2429 杀戮
唐人尚武！
加之此时的儒家，还未丢弃君子六艺之说，所以大唐的官员，哪怕是儒生官员，也多有配刀剑的习惯。
至于武艺，这一点倒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但就萧寒所见的朝堂官员，如魏征，李百药等，若是真动起手来，他却是万万打不过的！
“刷……”
魏家村口！
随着王孟才这一刀重重砍下！
那已然软倒在地的高句丽人只来得及恐惧的尖叫一声，下一秒，他项上的那颗大好头颅，便已经斜着飞了出去。
数不尽的鲜血如喷泉般，自少了脑袋的脖颈向天空喷去！竟然高逾七尺！
鲜血喷泉下，王孟才被淋得浑身艳红，如地狱中爬起的恶鬼般，带着无尽的血腥气，向着下一个高句丽人扑去！
“贼子！拿命来！”
望着眼前的一幕，不光村子中的高句丽人都吓傻了！
就连跟在王孟才身后的衙役乡勇，此刻也被吓得面如土色，双股站站！
有几个本就胆小，进村都落在最后面的汉子，见状更是直接怪叫一声，丢下手中的武器，转身就逃！
“唰！”
不过，王孟才此时状若疯魔，根本不管身后的手下，只提着佩刀向着眼前的敌人再次用力一劈！
又是一片雪白的刀光落下！
可这次，也不知道是王孟才使脱了力，还是刀柄沾了鲜血太滑，以至于抓握不住。
这一刀下去，并没有如先前一般，砍下那个高句丽人的脑袋，反而是将佩刀深深的嵌入了高句丽人的肩胛骨中，愣是连拔，也拔不出来！
不过，想来这也正常！
文官的佩刀虽然也是兵器，但因为要随身携带的缘故，必不可能做的如同战场常见的宽背大刀！
要知道，那么一口大刀，十来斤沉都是轻的，要是成天挂在裤腰上，别说人受不受得了，就这个裤子，他也受不了啊！
所以，像是王孟才这些人，随身所带的都是牛尾刀。
这种刀又窄又轻，走轻灵路线，若是给武林高手用，专击敌人弱点，那一定是是极好的！
可像是王孟才这般，当劈柴火的斧头一样使用，之前能一刀砍下敌人的脑袋，绝对是侥幸！如现在这样，将刀身卡住才是正常！
“啊啊啊啊……”
剧烈的惨叫声从那个被砍的高句丽人嘴里传出，声音堪称惊天动地！
紧跟着！
这个明明已经拉的虚脱的高句丽人，竟是被鲜血和剧痛激发了凶性，猛的跳了起来，红着眼睛，直冲王孟才扑来！
想象一下，一个浑身浴血，肩膀上还扛着一柄刀子的怪物向自己扑来，这是怎样一种可怖的画面？
哪怕王孟才此前因为“侯爷已死”，而刺激的陷入癫狂状态！此时也是不禁呆愣了起来，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人朝着自己扑上来！
“大人！我来帮你！”
眼看那跳起的高句丽人张着血盆大口，即将咬住王孟才咽喉时，突然，自他身后一声大喝传来！
紧跟着，一柄长矛，就带着呼呼风声捅了过来，直接在那个扑上来的高句丽人身上，捅出一个透明窟窿！
“嗝喽……”
白森森的牙齿在距离王孟才脖子不到一寸之际，猛的停了下来！紧接着，这个高句丽人喉咙里，突然发出几声古怪的动静！
随后身子一仰，整个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掀起一片尘土！
“弟兄们，杀啊！为侯爷报仇！”
这使长矛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安平县的衙役班头！此刻他虎目圆睁，怒吼一声，紧跟着就将长矛对准了下一个高句丽人！
刀，为百兵之王！
但是战场上，用的最多的兵器却不是刀，而是长矛！
并且，战场上的步兵矛，并不是后世所常的那种一人来高，挂着红缨的红缨枪，而是长近一丈的真正长矛！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这一点，在战场上堪称绝对的真理！
真上了战场，你这边还提着刀子挥舞呢，我这里直接几十把长矛捅过去，这只要想想，就知道结果会怎样。
所以，此时的战场上，除去两方交织在一起，没有转挪活动的空间，长矛，永远是战场上最犀利的武器！
带着鲜血的矛头，再次刺穿一个扭头想要逃跑的高句丽人！
虽然班头不知道这些敌人为什么杀起来，比之前训练校场上的草人还简单，但是这年头，谁不愿意捡软柿子捏呢？
“杀！”
又一次怒吼一声，矛头拔出，带出一大蓬鲜血！
杀熟了手的班头刚想再瞄准下一个目标，身后的几柄长矛却比他的速度更快！竟是已经先他一步，将那个吓傻的高句丽兵给生生捅成了马蜂窝！
“杀！”
冲天的喊杀声响起！
这次不再是班头或知县事一个人喊了，而是无数被激出热血凶悍的衙役，兵丁，乡勇一起怒喝！
这声音，直冲云霄，就连大地，也跟着开始震颤起来！
“杀！”
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一个声音在回荡！
无数高句丽人憋着最后一丝力气想要逃跑，想要反抗，甚至想要投降。
但结果，却只能是被这伙杀红了眼的唐人或刺穿身体，或被砍下脑袋！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杀戮！
安平县的衙役兵丁没有任何的技巧，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只机械般的平推过去，见到敌人，就将手中的武器捅入他们的身体！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敌人不再发出任何声音，软软的倒在血泊当中，他们才会踏着敌人的尸体，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血腥，太恐怖了！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高句丽人被激发出凶性，想着反抗，想要跟这些人拼了！
但到后来，见到同伴一个个被割麦子一般带走生命，成为一具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那隐藏在骨子中的卑劣性格，却让他们再也拿不起武器，只想着掉头就跑！
可跑，又能跑到哪里？
别说他们已经被泻药折腾的浑身没了力气，就算有力气，在这陌生的环境下，又能跑到哪里？
2430 听话的驴子
这场一边倒的屠杀，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然结束！
看到最后一个逃出村子的高句丽人被乡勇追上，一枪捅穿了胸膛，被死死的钉在荒田当中。
身上都被鲜血浸透的王孟才这才仿佛从梦噩中醒来，跌跌撞撞的靠在一方石磨上，张开嘴，大口喘着粗气！
这里的空气很不好！
恶臭中夹杂着无尽的血腥味，顶的人脑子都隐隐发胀！
但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王孟才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现在，只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双腿，不让自己滑到地上的血污之中。
这场战斗他们没留俘虏！
哪怕刚刚就在这方石磨旁，有一个高句丽人大声用大唐官话喊着饶命，也是照样被杀红了眼的衙役一刀砍断了脖子，脑袋至今还丢在王孟才的脚下。
或许，原本满村的高句丽人，到现在还能站着的，就只有一头安静的仿佛哑巴一般的毛驴罢了。
“禀告知县大老爷，高句丽人都被杀光了！”
衙役班头拄着长矛，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了过来，对王孟才禀报道：“咱们的人除了有几个受了轻伤，没有人死亡！”
班头说的没错，这些高句丽人实在是太奇怪！一个个像是着了魔一样，直愣愣的等着被他们杀！
就算偶尔有几个奋起反抗的，那拳脚也跟闹着玩一样，轻轻一拨，就能挡开，力气怕是连个半大的孩子都不如！
自己那几个受了轻伤的手下，基本也不是在与高句丽人拼杀时受的伤，而多是在行进过程中，脚下一滑，摔伤跌伤而成的。
不过，也正因为高句丽人如此窝囊，他们这些之前根本就没见过什么血的衙役，乡勇，这才能杀得如此干净利落，如此的酣畅淋漓！
否则，光看战事结束后，这些乡勇衙役脸上的恐惧表情，以及抖的连兵器都拿不稳的手，就知道：这些高句丽人如果再反抗的厉害一点，他们这些人，怕是早就崩溃的四散而逃了！
不过这世界上，压根就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现在的状况是，他们取得了一场实实在在的完胜！并且，还是一场针对外族，保家卫国的完胜！
如今国家初立，天子圣明！
对于功劳，尤其是战功，更是不吝赏赐！
这要是以往，别说清缴了这么多异族侵略者，就算杀了几个土匪。
衙役班头的嘴角，也能咧到耳朵后面，早开始大声嚷嚷着要报功给朝廷，好领赏赐！
可是今天，面对如此奇功，班头却依旧阴沉着脸色，竟是没有丝毫惊喜的意思！
功劳？
什么功劳？！
别说这些高句丽人一个个怂的跟软脚虾一样，让他们越杀，越是忐忑！就说侯爷他……
哎！！！
一想到早晨还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包括王孟才在内的诸多衙役，心中都是一黯！
这倒不是他们对萧寒有多么深的感情，说实话，他们巴不得萧寒赶紧滚，滚出他们这个安逸的小县城，别打搅他们平静惬意的生活。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只想让萧寒滚，没想过让萧寒死啊？！
好吧，就算是死，那萧寒不管怎么死，死在哪里都行！可他，他怎么就偏偏死在自己这安平县啊！
一个堂堂国侯！皇帝的干亲家！朝堂大将军！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高句丽人砍死在了自己这里！
这样的事，别说开国不久的大唐，就算数尽中原上下几千年历史，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吧？
如此冠绝历史，震惊天下的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就算后来自己这些人把高句丽人杀光了，又有什么用？
“哎……”
看着如丧考批的班头，王孟才再次重重的叹息一声，随即就见他颤抖着站直身子，指着旁边那乖的跟宝宝一样的驴子道：“去，将侯爷的尸体找出来，咱们，回到县里！”
“喏！”
班头闻言，也是深吸一口气，默默上前，牵着那匹从刚刚起，就一动不动，一叫不叫的驴子掉头往村口走去。
说来也怪，这头脾气奇坏，又很爱叫唤的驴子，不管在贼人老二手里，还是在大莫达的手里，都是一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种模样。
但是在亲眼看到刚才的一场屠杀后，这头驴子竟是变得温顺无比，连原本支棱的老长的耳朵，这时也垂了下去，紧紧的贴在脑袋上，丝毫不敢再张扬。
估计，这个聪明的家伙，也是怕眼前这群煞星杀得兴起，再一刀，也把它的驴头给剁下来吧。
“滴答滴答……”
毛驴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的跟在班头的身后来到村口。
这里的地上，除去一些横七竖八堆在一起的高句丽人尸体，还有好几具身着唐人服饰的尸首横七竖八的堆在一起。
班头来到这，将毛驴的缰绳塞给一个乡勇手里，看着这些尸体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亲自翻开上面的第一具。
“咦？这人，怎么没见过？”
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班头在看清这具尸体的长相，心中顿时还是一惊！
身为安平县班头，他是认得萧寒身边那些人的长相的，可眼前这人，虽然一脸的血污，但他敢保证，侯爷身边，绝对没有这样一个人！
“这衣服，好像也不对！”
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人的长相，班头又往他身上穿的衣服看去。
却见这人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已经被秽物和鲜血浸透，早就看不出原先大体的模样，但从一些边边角角处，仍能看出它的质地，是普通百姓最常穿的葛衣！
而这位萧侯爷，虽然不是如戏子所扮演的大官一样，一身绫罗绸缎出行！
但他身上穿的衣服布料，却也是考究舒适的青布丝面，断不可能用这种粗糙刺痒的葛布衣料！
“难道……”
望着这具陌生的尸体，突然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在班头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接下来，他再也顾不上其他，赶忙指着尸堆朝旁边围过来的衙役，乡勇们喝道：“快！把他们都分开，快！”
2431 没有？
与知道一些内情的衙役们不同，那些临时召集的乡勇兵丁，此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只见到班头脸色铁青，语气急促，顿时也顾不上害怕了，急忙上前帮忙搬动尸体。
这也亏得他们刚刚经历一场血战，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精神还处于极度亢奋状态，对于尸体，鲜血还不是过于害怕！
要是换做平常，看到这满地的鲜血尸体，怕是早就跑的一干二净，还想让他们上来搬尸体？做梦！
村口这边。
随着乡勇们一起上手，很快，一具具尸体被平挪开来，整齐的摊在了旁边的地上。
这时候，班头也平复好了激动的心情，开始瞪大眼睛，一具一具的看了过去！
第一遍走过去，班头面无表情！只又重新走回来！
然后，再是第两遍，第三遍！
等这个类似与做法事一样的古怪动作，被班头足足重复了三遍，他这才敢百分百确认！
这里面，确实并没有萧寒的尸体！
甚至，这里边，连萧寒身边那些护卫随从的尸体都没有！
“没有？怎么会没有！难不成，他们没死？这是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脑海里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此时的班头只觉身子一阵酸软无力，当即也顾不上满地的污秽鲜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剩一张嘴还在那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周围其他乡勇见状，都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呆呆的瞅着地上的班头。
不过，若是此时若是有心人仔细去看，就会发现班头的眼中，已经全部被震惊，怀疑，以及狂喜所占据！
“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弄完！”
就在这班头心如乱麻，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之时，知县事王孟才，却也踉跄的从村中走了过来。
“县老爷来了！”
“快，快给县老爷让路！”
那围在一起的人堆见知县大老爷亲自来了，急忙闪开一道缺口，好让王孟才走进。
而王孟才见状，也不客气，只是他刚踉跄着走进人堆，就见地上摆着一排唐人尸体！
在这排尸体旁边，衙役班头正坐在血泊之中，跟着了魔一样，一动不动，只在脸上挂着一股诡异的笑！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走！”见到此景，王孟才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禁不住厉声怒斥！
坐在地上的班头猛的听到顶头上司的厉声呵斥，当即一个激灵，直挺挺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也顾不上屁股沾的血水，只激动的对王孟才道：“大，大老爷！您看，您看！”
“看什么看！”
王孟才这时候心底深处正沮丧无比！
谁能想到，他只是奉命来山东出任一地县令，结果屁股都没坐温乎，就赶上这么档子事！
这下好了，侯爷没了，他的官帽子也没了！弄不好，这颗脑袋也要没！
万一要是皇帝再震怒一下，不光自己小命不保，这全家妻儿老小，岂不是都要陪着一起共赴黄泉？
想到这些，王孟才只觉浑身冰凉的厉害，再听到班头竟然还叫自己看？
看什么看？看你大爷的看！
要不是他现在身子软的实在厉害，王孟才都想一脚将这个不长眼色的混账东西踹出去！
“不是！不是！”
见到知县大老爷咬牙切齿的模样，班头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话让大老爷会错了意！
于是赶紧着急的摆手纠正道：“我的意思是，这里面，没有侯爷的尸体！”
“没有侯爷的尸体又怎么……”
王孟才听到班头解释的话，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再次下意识骂了一句后，他整个人，才猛的反应过来！
刹那间，王孟才整个人如遭雷击！登时就傻在了原地！就连眼珠子，都不会动弹了！
“真的！这些人都是生面孔！”
急切的班头没发现大老爷的异样，只听王孟才喝斥的话，还以为他不信，急得他赶忙上前蹲下，托起其中一个人的脑袋道：“您看！这些人不光没有侯爷的尸体，就连侯爷身边随从的尸体都没有，我都检查过了，确实没有！”
“确实没有？不行，我…我亲自看看！”
班头说到这里的时候，王孟才突的反应过来！
随后，他整个人立刻跟火燎了屁股一样，赶忙跳到近前，用与班头一模一样的动作，在地上的尸体身上挨个看去！
一遍，两遍，三遍，四遍！
这次，王孟才足足看了五遍！
期间，他还不忘从一个乡勇身上扯下块干净点的麻布，亲自将那些尸体脸上的污秽擦去，好让他看的更清楚一些。
别的不说，就单看他那擦拭时轻柔小心的动作，怕是洞房花烛面对新娘子时，也不过如此！
“大老爷这是在干嘛？”
“不知道啊！刚刚俺看班头大人也是这样！”
“难不成，这是着了噩？要不然，两个人能一模一样？”
“呸呸呸！说什么话！现在可是大白天，就算着噩，也得晚上不是……”
就在王孟才还在仔细辨别地上尸体之时，周围嗡嗡声也渐渐响起！
那些不知内情的乡勇，看着地上还在忙碌的知县大老爷，一个个神情都变得诡异起来！
这年头，没有所谓的无神论者，相反，神仙妖魔的故事，却是大行其道！
想着老人们都说乱坟岗处多鬼怪，这些乡勇就觉得身子一阵阵的发冷！
今天这魏家村里死的人，怕是不比乱坟岗少！这两位大人，会不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而自己就在他们旁边，会不会被一起连累？
而就在乡勇们相互间窃窃私语之际，趴在地上的王孟才竟是突然间站起身，猛的扭头，朝村外看去！
“怎么？难不成，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见到知县大老爷跟着魔一样，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村外，那些本就忐忑的乡勇更是感觉浑身发毛！这动作，这眼神，也太恐怖了点！
“老…老爷？”
正在他们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听王孟才用颤抖的声音道：“外面，外面还有一具，快看看，看看那个是不是！”
2432 惊吓
“对！外面还有一个！”
听到王孟才的话，还处于极度兴奋中的班头当即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凉水，瞬间便清醒过来！
他只看到这些死人堆里没有萧寒，却忘了在村口外面，还躺着一具尸体，也正是他们看到的第一具尸体。
之前，他们只想进村追杀那落荒而逃的高句丽人，却是根本没顾得上查看那具尸体的身份，现在想来，万一那一具尸体，就是失踪不见的侯爷……
“不会的，不会的！”
想到这里，班头心头一颤，起身一边给自己打着气，一边机械般的往村外走去。
村外，那匹摔折了腿的战马已经不再叫唤了，只剩宽厚的胸膛在地上微微起伏，一双硕大的马眼，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淡灰。
而就在这战马附近，最早被他们看到的那个唐人，依旧脸庞朝下，静静的趴在血泊当中。
“这个人的衣服，好像不对！”
班头从村子里一步一步挪来，等好不容易到了近前，也不先去把人翻过来，而是打量起这人身上穿的衣服！
不得不说，此人身上的衣服，明显要比之前村里那些人的考究许多。
虽然，这套衣服现在被厮打的不成样子，上面也是沾满了鲜血尘土，但依旧看得出来，这也是一套丝质衫子！不像是一般百姓能穿的起的。
不过，虽然都是丝质衣服，但班头隐约记得今天萧寒穿的，是一套蓝色的衫子，而此人身上的，却是黑色的！
“老天保佑！一定不要让我记错，千万不要是他，千万不要是他”
或许是从衣服的差异当中，班头心中得到了一丝慰藉，于是俯下身子，颤抖着手，将这人翻了过来。
“啊！！！”
“怎么了，怎么了？”
后面，王孟才因为激动，侥幸，恐惧等种种心思，根本不敢跟过来查看！而就在他焦急的等候这最终判决之时，突然间，就听见班头一声大叫！
刹那间，王孟才只感觉一股电流从天灵盖直贯脚底，身上的三魂六魄都随着这声大叫飞出去几条！
当即也顾不得猫在后面等结果了，直接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
“是不是侯爷？是不是侯爷？”
等满脸焦急的王孟才冲到班头身前，这才发现：地上那具尸体，已经被班头翻了过来。
而尸体上的那张脸，虽然已经沾满了鲜血和泥土，但只看那乱蓬蓬的络腮胡子，就知道此人，绝对不是萧寒！
“这是谁！”盯着地上这人，王孟才下意识喊道！
“他是老张，集市上的牲口贩子！”周围有认出老张身份的衙役闻言，立刻开口向县老爷答道。
安平县实在是太小了，拢共就那么屁大点地方！
这些衙役平日里又是游手好闲，东逛逛西瞅瞅，没事就去集市上白吃白拿些东西，溜达的久了，自然认得老张的模样。
“老张？”王孟才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眉头当即一皱，他身为一县之长，却是不会去集市那种场所，故而不认识此人。
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认不认得此人，都不打紧了！
现在最关键的是：侯爷，好像并没有在这些死人堆里，那他，又能去哪儿？
“侯爷，你到底去哪了？”
苦涩的一笑，王孟才抬起头，朝着班头看去，却发现，班头此时一双眼睛，也正钉在了自己的身上！
“哎！早知道，就把那个会唐话的高句丽人留下了，哪至于现在这般，想问个什么事，都没人问去！”
知道班头这时也是没了主意，王孟才深叹一口气，突然间又想起磨盘旁边的那个高句丽人！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说什么也得留下个舌头，好等自己问话不是？何必杀得那么干净？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估计要真早知道会是今天这样，那他王孟才哪怕死，也不会让萧寒出城一步！
“侯爷啊！你去哪了！是死是活，倒是吱个声啊！别让咱提心吊胆了，咱一大半年纪，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想着想着，也不知为何，王孟才突然悲从心来，眼泪瞬间从脸上滑落下来！
经过之前的一惊一吓，他也想明白了：虽然这里没发现萧寒的尸体，但又怎么保准其他地方没有？
这些高句丽人天生凶残暴力，能在村子里杀了这么多唐人，难道就不能在路边，在草里，在树下再顺道多杀几个？
“侯爷啊……”
听到王孟才失态悲鸣，立在一旁的班头也是感同身受，禁不住心中一痛，跟着哭丧道：“你到底在哪啊！”
“咳咳，你们在给谁号丧呢？”
就在一群乡勇面面相觑，搞不懂县老爷和班头大人怎么好好的，突然间就开始抱头痛哭之际。
人群后面，却突然响起一道没好气的喝斥声。
“我们，我们在给你……”
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哭的泪眼婆娑的王孟才和班头一起抬头，只朝着说话那人看了一眼，然后就继续低头嚎哭！
“呜呜呜……嘎！”
时间，突然间在这一刻定格了！
哭声，也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接下来，就见前一秒还在伤心不已的两人，下一秒就跟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齐齐的扬起脑袋，直勾勾的看向刚刚说话那人！
“侯…侯爷爷？”
王孟才觉得，自己这双眼睛，这辈子从来都没瞪到这么大过！就连张开的大嘴，也足够能塞进一只鸵鸟蛋！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舍的将目光挪开，只呆呆的看向那道熟悉的身影！
“你才是爷爷，老子可没你这么老的孙子！”
而见到两人呆滞的模样，萧寒禁不住笑骂了一句。
他其实在这些人冲进村子的时候，就已经忙着下山往这里赶来。
可这见山跑死马，看着不远的一段距离，真走起来，竟是那么老长！
再加上，这场战斗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快！等他们紧赶慢赶来到这里，高句丽人早就被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王孟才和班头满世界的翻找自己的尸体。
2433 功劳
“侯爷…您…您没死？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呆呆的站起身，王孟才望着面前的萧寒，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当中。
或许，是为了要亲自验证一下这个问题！
还不等萧寒说话，下一秒，王孟才便毫无征兆的抬起手，直接一巴掌！扇在自己…身边班头的身上！
这一下，王孟才用力极大！直把那班头扇的惨叫一声，手脚并用的爬开，他这才揉着胀痛的手掌，确定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侯爷，您没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分清楚了梦境和现实，王孟才感觉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消失了！
于是也顾不上什么官老爷的体统了，当即就冲上去，抱着萧寒的大腿失声嚎叫起来！
话说，自从萧寒来到他这安平县后，王知县才算真正体会了一把：何为如履薄冰？何为度日如年！
别看只是短短的两天时间，可这两天，愣是把他半辈子缺少的刺激，一次性全给补齐了！
就比如这次！
前一秒，他还在考虑要到哪找块风水宝地，好等下辈子投胎，距离这不靠谱的侯爷远点！
结果下一秒，侯爷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看着活蹦乱跳的萧寒，王孟才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不用死了！官位也保住了！妻儿老小也没事了！就连新纳的那方小妾，也不用便宜某位牲口了！
一切云开雾散，阴霾尽去！就是这人生的大起大落，也忒刺激了点，他这个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住啊！
“废话，我能有什么事？”
看着脚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不时往自己裤子上抹的王孟才，萧寒强忍着一脚将他踹出二里地的心思，温言劝道！
不过，如果此时萧寒知道：王孟才之所以哭的如此伤心，并不是因为见到他安然无恙所激动的！
而是因为面前这货想着自己的脑袋，官位，乃至小妾，所以才喜极而泣的！
估计萧寒绝对会二话不说，一脚将他踹进那边的井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孟才激动的泣不成声！
好半天，才收拾好情绪，松开萧寒那条被自己蹂躏的不成样子的裤腿，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对了，您们刚刚去哪了？我们到处都找了，也没找到您！那些村民也说都没见到你。”
“我们？”萧寒翻了个白眼，伸手指了指那边的矮山道：“我们刚刚一直就在那边的山上！”
“山…山上？”
王孟才一行人闻言，都诧异的随萧寒指的方向看去：“侯爷，您上山，干嘛？”
“废话，我们先前给这些高丽棒子下了毒，不得到山上先躲起来，好看看毒药的效果？”
到了这个时候，跟在萧寒后面的愣子总算是忍不住了，跳出来得意洋洋的答道。
这次高句丽人之所以中毒，可是多亏了他带的那包毒药！这样露脸的事情，以愣子的性格，忍到现在才开始炫耀一番，也着实是为难了他。
“中…中毒？”
听到愣子的这番话，知县王孟才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自己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太对劲！就说刚刚杀高句丽人，确实是杀得太简单了！
简单的，就像是一群壮汉闯进了幼儿园一般，连一点像样的反抗都没遇到！就已经摧枯拉朽的结束了这场战斗。
之前，他还因为心忧萧寒死亡的后果，并没有往这方面多想。
现在心结尽去，再回想起来，才察觉出这里面的不对劲！
这些高句丽人实在是太弱了！别说打仗了，站都站不稳！有几个更是趴在地上，爬都爬不动！
要是高句丽人都这么一副熊样，那隋炀帝征天下百万之兵征伐高句丽，又怎么可能败的如此凄惨？就连他那如日中天的大隋帝国，也给活活葬送了进去？
难不成，那集全国之力的精兵强将，还比不过他这个半吊子文官，以及几十个农人出身的乡勇？这就算用屁股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等现在，听侯爷的侍卫说：这是人家预先给高句丽人下了毒！那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这些高句丽人并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因为中了毒，无力反抗，才叫他们这些人捡了现成的！
“原来，是这样……”
“知县大老爷，知县大老爷！”
就在王孟才恍然大悟，准备点头恭维几句之时。
刚刚被他一巴掌打跑了的班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满脸焦急凑到他耳边道：“慎言呐！要是中毒的话，那这功劳，算谁的啊？”
“功劳？啥子功劳？”
起先，王孟才听到班头的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
直等见到班头不断的对他挤眉弄眼，王知县这才猛的反应过来：自己这些人，刚刚可是还杀了百来号的高句丽人！
这可是百来号高句丽人！说不好，就是上次攻打登州的那一批！
连登州那种大城，都没能将这些棒子留下！
如今却被他带着人，一个个砍去了脑袋！成了光杆棒子，这是什么？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功，战功啊！
如果有了这份功劳在身，别说下一期政绩考优，就说屁股挪一下，升任个一府别驾，似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想到这，原本已经对仕途死心的王孟才心头莫名一热！
紧跟着，一股陌生而熟悉的冲动也从的胸中生出，流淌至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跟烧熟的虾子一样，这副模样，简直比从前娶小妾时，还要激动，还要热切！
“咳咳，侯爷，这里还是危险，也不知道高句丽人还会不会来，保险起见，咱还是快些进城吧！”
猛的一个激灵，王知县深吸一口气，脸庞也恢复到之前那副古井无波的威严模样。
“啊？回去？”愣子不明就里，见王孟才突然间变了脸色，再不提之前的战斗，不禁大急，连忙喊道：“那这些高句丽人……”
“这些琐事，就交给我们这些下人去办就行了！来人，快送侯爷几位赶紧回城！”
2434 敲打
“我们……”
这次，萧寒还没来的及说话，就被一群簇拥上来的衙役乡勇狗撵着一样，往外逃去！
哎，这不逃不成啊！
那些衙役乡勇刚刚都杀得跟个血葫芦一样，有些人的衣角甚至至今都在往下滴血，这要是被蹭上一下，这身衣衫还要不要了？
再说了，就算不心疼一副，那这村子里，现在可到处都是粪便以及血水！
那股子味道随风刮到了村口，早就熏得的萧寒呆不住了，就算王县令不“请”他们离开，他原本也是准备过来打个招呼就跑！
现在，顺坡下驴，走呗！反正这杀得跟屠宰场一样，再待下去也没意思。
“侯爷，他们明明是抢功！”
沿着古道远远的离开村子，愣子仍旧在那愤愤不平。
他只是头脑缺根筋，并不是傻！
再说了，那个班头刚刚说话的声音那么大，他早就听的清清楚楚，如何不知道那知县为何要突然赶他们走？
“抢功？抢什么功？”
与满脸激愤的愣子不同，萧寒此刻却是一脸淡然。
区区百来个高句丽兵罢了，他还不放在眼里！
就是可惜这魏家村了，经历过这么一档子事，也不知道那些村民敢不敢再回去继续居住，如果魏家村就此荒废，那魏驴子还会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哎……
兄弟！咱也不是故意的！
人力有穷尽，有时候就连活着的这百来年都弄不明白，又哪有能力，去左右千百年后的事情？
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这话听着极其自私，但细算起来，又何尝不是这么个道理？
“走吧，堂堂侯爷给人下泻药，说出去也不好听！赢了也不光彩！”
悠悠的叹了口气，萧寒还不忘白了愣子一眼。
他知道这个夯货并不是心疼什么战功，而是没捞着炫耀他下毒的计策，觉得有些亏。
可问题是，这下毒，确实有些阴损，传出去，名声不太好听！
之前的一次，还可以说是迫不得已！
这要再常用，未免不会在别人心里落下一个毒人的形象，这要是萧家变得跟小说中的蜀中唐门一样，谁还敢再过来跟他们萧家打交道？
“安抚”或者说是敲打了愣子一番，萧寒一行人在十来个乡勇的“护送”下，继续往安平县城走去。
之前为了方便萧寒赶路，王县令还贴心的将村里唯一活着的大牲口，那头叫驴子差人送给萧寒。
这家伙自从在村子里，经历过一场“杀人给驴看”的惨剧后，那叫一个乖巧！
让去哪，就去哪，再不是以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模样。
这样一只听话的驴子，也让它现在的主人，萧寒倍感欣慰！
好像，自己家那头驴子，现在都快活成萧家一害了！成天跟那条傻狗在庄子疯玩，践踏庄稼，冲撞集市，偷人家姑娘晾的衣服，堪称是无恶不作！
庄子里住的，都是侯府老人。
知道这俩货是自己亲手养的，也不忍责打，就算被踩了庄稼，偷了肉饭，也是一笑而过，顶多远远的喝骂几句。
可这点喝骂，对于那一对惹祸精来说，简直比挠痒痒还轻，估计，也只有侯府里的大小姐，安安公主才能治得了这俩货。
突然从身下的驴子，想到了远方的萧家庄子，萧寒的情绪，立时低落了下去。
他，有点想家了！
想自己的两个媳妇，想自己的宝贝女儿，想着庄子里的一切！
数一下自己这些年，真正安心待在家里的时日，估计一巴掌都数的过来，其他时间，都如现在一般，漂泊在外。
自己，亏欠家人良多！
“可能我风中带血，一辈子注定漂泊吧……”
想到这些，萧寒突然记起后世一部剧里的某段台词，不禁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随后，只见他脚尖轻点，身下的驴子顿时会意，低鸣一声，迈着清脆的小碎步，沿着古路朝前走去。
魏家村口
王孟才与班头一行人踮着脚尖，往萧寒离去的方向看去，直到确定人已经走远，他们的脸上，立刻露出压抑不住的狂喜！
“快，快把这些高句丽人的脑袋都割下来！再挖几个大坑！”王孟才搓着手，回过头看向村里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那眼神，热切的就像在看花楼里的姑娘！
“啊？还挖坑？咱光要人头领功就是，还要挖坑作甚？”
班头此时脸上也是喜不自胜，不过听到知县大老爷还要让他们挖坑，这就有些奇怪了，不禁出声问了一嘴。
“废话！”王孟才翻着眼皮，狠狠地瞪了班头一眼，喝斥道：“你就想着那点功劳？现在这什么天气？这么多尸体堆在这里，难道不怕引发瘟疫？要是瘟疫一起，你还想要功劳？能活着就是天幸！”
“啊……”班头这下恍然大悟，赶忙将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还是大人想的周到，来人！来人！赶紧挖坑！”
“还有！”
就在班头叉着腰朝手下大吼之际，王孟才又拦住了他，小心的嘱咐道：“再多派几个人，去海边，以及周围都盯着，虽然据那些村民说，这次就这么一批高句丽人，但万一还有后来者，咱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呃！”班头闻言，目光又是一紧！
他刚刚确实只想着功劳，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这要是真的如王知县所说，还有另一伙高句丽人在附近，那他们这支队伍，恐怕真的就危险了！
想到这儿，班头再看向王孟才的眼神就变了
以前，他只是面上恭顺，实际上却是有点瞧不起这个空降的小老头！
现在，则是完全的心服口服！
这读书人，果然比自己这个大老粗厉害！不光上阵杀敌毫不心软，就连想事情，也这么滴水不漏！
话说，刚刚他在侯爷面前扇我一巴掌，是不是也有什么深意？该不会是故意在敲打我呢？
快速的在心中嘀咕了几句，班头也不敢再耽搁，立刻对着王孟才恭敬拱手：“这事紧要，下属亲自去！大老爷且放心！”
2435 牛
事情吩咐下去了，但实际运行，却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
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冲。
那些衙役，兵丁，尤其是乡勇，心中的狠劲一过，对于死人，或者说是杀人的恐惧之情，立刻就涌了上来！
这时候，别说让他们去割高句丽人的脑袋了，就算让他们往尸体堆上看一眼，估计都能当场吓尿几个！
所以，这些人在听说班头要带人外出探查后，立刻一股脑的都涌了过来，争先恐后的想着赶紧离开这修罗之地。
“别挤！别挤！”
可怜班头刚跟知县说完话，还没来得及点名，就被一堆人挤在了中间！只急得他手足无措，面红耳赤，想要大喝一声维持秩序，也是被挤的根本喊不出来。
“镇定！”
关键时刻，还是王孟才一声怒吼，这才让拥挤的人潮逐渐安静下来！
而见到上百双或恐惧，或惊骇，甚至有些空洞的眼睛看向自己，王孟才虽然这也是第一次上阵杀敌，心里也是“砰砰砰”跳个不停！
但他却知道，如果自己此刻也怕了，也退了，那这场面，很可能会变得无法控制！
从来都只有打了败仗溃退的，还没听说过打了胜仗溃散了！
如果今天在自己这开了先河，那这份功劳，在朝廷大员们的心中，立刻就会大打折扣，说不定，还会被一笔抹杀。
所以，他如今，只能压下心头的惊惧，强自逼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都怕什么！这些狗一样的异族，活着打不过咱，难不成死了就能打过咱了！都给我回来！”
深吸一口气，王孟才先是厉声怒斥了众人几句，见人群被他喝斥的都有些悻悻然，他这才停顿了一下，重新提一口气指着村子里道：“还有！这些是什么？难道是死人么？呸！这分明是金灿灿的铜子！难不成，你们连钱都不要了？”
“啊？铜子？”
“什么铜子？什么钱？”
“知县大老爷，我们没读过书，你莫要诓我们！”
打一棒槌，再给个甜枣吃的法子，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是管用的！
听到知县大老爷说这些横七竖八，死状恐怖的尸体竟然是铜子，刚刚才安静下来的人群顿时又喧哗起来！
不过与刚刚因为害怕而乱做一团不同，这次人们的眼中，分明都露出了贪婪亮光！
果然，见钱眼开，古人诚不欺我！
在孔方兄魅力下，什么魑魅魍魉，美女画皮，通通都要给老子让路！
“什么铜子？！”
王孟才见众人果然不再惊惧，心中大定，板着脸冷哼了一声，说道：“怎么，以前招收府兵的时候，没人跟你们说过么？战场若有缴获，斩首一级，便是一份军功！
今日咱们杀得，可不是山匪流寇，而是实打实的异域入侵者！也顶算战场缴获！所以这每一颗脑袋，按照大唐律，就是绢三匹，铜钱三贯！啧啧，你们都不想要了？“
“什么？绢三匹，铜钱三贯？！！”
王孟才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中响起一片的倒抽冷气的动静！再看许多乡勇，甚至此时已经开始掰着手指，计算这一颗脑袋，到底值多少钱！
中原缺铜，铜子总是不怎么够用！所以很多时候，百姓之间的交易，包括国家给朝廷官员发放俸禄，都会用实物来抵！
这些实物，就包括金，银，丝，绢，甚至盐，茶等物。
而在这些实物里，绢布，无疑是受所有人欢迎的东西，也就是市场上所谓的硬通货！
一匹绢，大概就是三丈长短。
最好的时候，值三贯铜钱，就算现在江南那边产量加大，价格有所回落，怎么也得值两贯多。
这么算下来，一颗人头，大概等于十贯钱！
这可是唐朝初年的十贯钱啊！
虽然这点钱对于如今的萧寒来说，完全是看不上眼，但对于这些老实巴交，只能在土地里刨食的乡勇庄户，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要知道，如今一头犍牛，也不过十二三贯钱！那些乡勇如果拿了这十贯赏钱，一头犍牛买不起，但买个壮实点的小牛犊子，却还有剩余！
想到牛，几乎所有乡勇的眼睛都红了！
后世人或许永远都理解不了：一头牛，对于如今的庄户来说意味着什么！
有了牛，你家的土地就会耕的比别人家深，比别人家快，不光种的地多，粮食也会比别人家收的好！
可以说，在以农耕为根本的时代，一头耕牛，比之七八个壮劳力都要有用！
这时候的村里头，谁家里若有一头耕牛，那他家立刻就会成为村里最受尊敬的人家，那待遇，用众星捧月都不为过，
无他，只为了能在农耕时间，可以向他租借一下耕牛罢了。
可惜，谁都知道牛是个好东西，可这牛的价格，却足以让绝大多数农户望而却步！就比如这魏家村子，整个村子里，都没有一头牛。
如今，自己只是跟着大老爷瞎刺了几枪，就能赚一头小牛犊子回来？老天爷爷，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我刚刚捅死了两个高句丽人脑袋……”
“还有我！我砍了四个异族脑袋！”
想到这里，所有人的眼都红了！只转瞬之间，原本围在班头身边的人，全都呼啦啦围到了王知县旁边！一个个激动大吼！
而这杀敌的数字，也迅速从一两百，节节攀升到八九百。
可问题是，地上的尸体拢共就那么多！这八九百颗首级是怎么算出来的，总不能一个人，长七八颗脑袋吧？
“安静！安静！”
被一群人再次吵着脑仁发胀，王孟才也是忍受不住，赶忙再次大喝一声道：“班头！你先带几个好手，四下出去警戒！有什么情况，快速回报！”
“喏！”班头拱手应下，但却犹豫着没有离开。
王孟才见他这幅模样，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冷哼一声：“你们且自去就是，放心，功劳一分不会欠了你们的！”
“哈哈哈，属下得令！”
此言一出，班头脸上果然露出喜色！也不再耽搁了，飞快的点了几个得力手下，分配了方向，就往四下跑去。
2436 逃跑
“其他人！”
见班头带人离开，王知县松了口气，回过头，看着身边那一双双可怜巴巴眼睛，喝道：“你们，都去村外挖坑！走远一点，别污了水源！
至于剩下的兵丁，衙役，负责搬运尸体，还有割下脑袋！这次战功，人人平分！本官保证这里的每个人，都能有一颗脑袋的战功！”
在说这话之前，王知县也大体估算过。
村里的高句丽人，大概有一百多人。
而自己往这边来时，是带了二百来号人，只不过等打完仗后，一清点人数，发现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跑了不少，最后站在这里的，也就一百多人。
那时候，王孟才还气的够呛，心道：这群兔崽子没义气，跑的竟然比我还还快！
可现在想来，心中却甚是痛快！
果然是时也命也！
那些逃跑的人也是活该，这泼天的富贵眼睁睁朝着脑袋砸去，他们愣是接不住，看样子，就该一辈子受穷下去！
“我…我知道那边有处乱坟岗，咱就把这些人埋那去吧！”听王孟才安排好事项，人群里的那个魏家村村民立刻跳了出来，指着村后建议。
王孟才闻言，不假思索的点头：“也好，你熟悉地形，就你带人去挖坑！挖的深一点！要是起了瘟疫，咱这整个县都跑不了！”
“喏！”那村民听县老爷让他当领头，立刻激动的站直身子，高声应下！
说起来，这个魏家村的村民，貌似才是这里面最幸运的人。
本来征集乡勇时，他根本就不在城里，只是在知县大队人马出城时，半路撞见了他。
在听说他就是魏家村的村民后，王知县顺手发给他把刀，将他也征集进了队伍，结果，这富贵，却是多了他的一份！
到底是金钱的魅力大！
刚刚，还一个个怕的要死的乡勇，这时候想着金灿灿的铜子，想着壮实的小牛犊子，全都兴奋的跟在那村民身后！
这一行人先去村子里，找了些因为笨重，没来得及带走的大锄，铁锨等工具，然后急吼吼的就跑去山后挖坑。
村北，海边。
李石终于捂着肚子，脚步虚浮的跑到了沙滩上。
刚刚，在第一群山贼冲进魏家村时，他那时候并没有走远。
村子里，那激烈的打斗声，人们濒死发出的惨叫声，全部清晰的随风传进他的耳朵里，差点没把李石吓死！
毕竟这一幕，何等的熟悉？
当年，他可是被人用同样的法子，在那座城下打的屁滚尿流，足足十万大军，毁于一旦！哪怕到现在，晚上做梦时都会被那一幕从梦中惊醒！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你们杀那些高句丽人，就不要来杀我了！”
一动不动的蹲在草丛里躲了半天，直到那些嘈杂声消失，李石这才敢弓着腰，继续捂着肚子往北边海边跑。
至于后面的村子里的战况？
呸！傻子才去看呢！
这泻药的功效，别人不清楚，自己这吃了两顿的人，还能不清楚？
吃了这么厉害的泻药，就算是一只老虎，也得给拉的脚软腿软，爬不起来，更别说是那群棒子了！
再加上，人家这一看，就是有意为之！先下毒，再杀人，这流程，自己可是熟了不能再熟……
既然如此，那么这一仗，难道还有什么悬念？
就这样，深知好奇害死猫的李石头也不回，直接向着海边蹒跚而去。
等到李石好不容易挨到了海边，此时，海水已经涨了起来。
原本距离岸边还是很近的几艘大船，现在却是足足距离几百丈远！
这么远的距离，再加上涨潮的浪涛声，任凭李石如何用力呼喊，也没引起船上留守人员的注意！
到最后，就在李石实在是没有力气喊的时候，想着要不放弃的时候，才被一个去船舷撒尿的高句丽人意外发现。
“去里咯来咯提咯啵？”
很快，发现李石的那个高句丽人伙同两个同伙，下船游到了岸边，顾不上浑身是水，围着瘫坐在沙滩上的李石就是一阵盘问。
可惜，李石根本听不懂高句丽人的语言。
而这些高句丽人，也同样听不懂李石的话。
在这几艘船里面，唯一能与李石交流的大莫达，此刻也早被那头驴子坑死，连脑袋都成了王知县的战利品。
不过，纵然是两方语言不通，但通过语气，手势，这几个高句丽人，还是很快明白了李石的意思，知道大莫达他们应该是遇到了危险。
按道理说，得知自己的袍泽兄弟在外面遇到危险，正常人第一想法，都会想到立刻带人去支援！
就算敌人强大，自己的支援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起码也要让敌人付出一点代价！
可这些高句丽棒子却好像不同，它们在知道大莫达他们遇到了危险后，第一个做法，竟是扭头就跑！连脸色蜡白的李石，都顾不上管，一个个跳入海里，奋力的向大船游去！
“喂？喂？你们要干嘛？你们不是要跑吧？啊？真的要跑？畜生啊！畜生！”
而见到这几个高句丽人二话不说，拔腿就游回了大船上，李石还以为他们要召集船上的水手，下来与敌死战，救出大莫达呢！
结果，等看到这些人上船后，非但没有援军下来，反而有起锚，生帆的迹象。
还在岸边的李石当即就傻了眼，随后大骂几声！也顾不上身体乏力，“扑腾”一下就跳到了海里，没命的朝大船游去！
他也是明白，如果这些船跑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那等待自己的，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
别说那个杀掉大莫达的恶魔，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一定会朝这边追过来！
就算是自己藏起来，幸运的没被他找到，那么以自己这张在衙门里挂了号的脸，估计下半辈子，也别想再有活在阳光下的一天了！
想到自己一辈子，就要跟个阴沟老鼠一样，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担惊受怕被别人发现别人！
李石觉得，这简直比直接一刀杀了他，还要难受！
2437 李石回船
万幸，李石最后还是在力竭之前，恰巧抱住了一块破碎的木板，被浪卷回到了船的附近。
而船上的那些高句丽人，可能也觉得需要李石跟他们一起回去，好解释清楚大莫达等人为何会全军覆没，便松下绳梯，将他给扯了上来。
“大莫达不见了，咱怎么办？要不，咱赶紧走吧，万一被唐人追上来，咱现在就这么几个人，岂不是要吃亏？”
中间的大船上，几个高句丽人的船员水手不顾还趴在甲板上，不住往外吐着海水的李石，只犹豫着用高句丽话相互交流着。
等他们几人说了半天，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立在边上始终不发一语的的汉子这才摇摇头说道：“依我看，现在回去怕是不成！咱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仅凭这个唐人比划几下，就扔了大莫达他们独自回去，恐怕会被将军责罚！”
“那……那咱要怎么知道？”
刚刚还要赶紧回去的几个高句丽人，在听到会被将军责罚几个字后，脸色都齐齐的一白，一同看向这个年纪大的水手。
很明显，这个所谓的将军在他们心中，怕是一个相当令人惧怕的角色！
“最好，还是派人上岸看看！”年长水手说话时，眼睛不由得瞟向甲板上的李石。
但见他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老水手也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就李石这幅样子，恐怕连游到岸边的劲都没有，让他再回岸上，怕是别想了！
“上岸看看？”
其他高句丽人，都没有发现老水手的目光有异！只听到他说还要去到岸上？脸色都是一变，相互间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垂下脑袋，像是生怕被选中，成了那个上岸的倒霉蛋。
没错，高句丽人是团结，也狠厉！
但这两种属性，必须要在其退无可退的情况下才会触发。
就如同困兽被逼到绝处，才会不管不顾，拼死一搏一样！
平日里的高句丽人，自私与自大，是他们的名片！像是这种送死你去，发财我来的缺德事，才是这个民族的性格。
老水手将周围高句丽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心中却也是无奈。
它们这几艘船中，身份最高的是大莫达！
剩下的两个船长，也在大莫达的随行队伍当中！
此刻能留在船上的，多是不受大莫达待见之人！
否则也不会到了上岸抢东西的时间，还留下他们守在船上看家。
这样的一堆人，想要他们令行禁止，那是做梦！
别看他们此时好像都听自己的，那只是这些人找不到主心骨，见自己年纪大，习惯性依附过来。
若是自己想命令他们上岸，恐怕当场就会被顶撞回来。
“要不！等吧！”咬咬牙，老水手看了眼岸边，恨恨的说道：“等到天黑再说，咱们在海上，就算有敌人追到海边，也奈何不了我等！”
“好……”
“这法子好！”
“咱只管把锚起了，有什么不对，借风就走！”
果然，其他高句丽人听到不用去到岸上探查情况，立刻松了一口气，纷纷应和！
时间，已近黄昏！
今日的潮水颇大，快有半人高的浪头一下一下拍击着岸边的礁石，然后被坚实的礁石撞成漫天碎末，泼洒向半空。
“有人！有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间，在船头观望的一个瘦小高句丽人低呼一声，顿时将船上其他人都引了过来。
“谁？”
“是咱的人么？”
老水手听到动静，也是一个激灵，赶忙弓着身子，小跑着来到船头，然后趴在栏杆上往外看去。
他们这些人的手里，可没有萧寒的望远镜！所以只能眯起眼睛，使自己看的更远一些。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只能勉强看到岸上的那几个蚂蚁一样的黑点。
“是唐人！”
见人都围了过来，一开始惊呼的那个高句丽人却沮丧的摇摇头，说道：“他们随身还带着刀枪，看起来，是唐人的兵卒……”
“什么？！唐人兵卒？”
其他趴在栏杆上的高句丽人闻言，顿时就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倒不是不相信此人的话。
实际上，由于大船航行需要，船上一般都会招募几个看的极远的人用来当瞭望手，好提前发现撞船，礁石等危险。
而此前说话的这个瘦矮个子，就是这么一个天生视力好者，据说，他的视力是普通人的五倍，能轻易看清百丈之外的鸟雀，以他的目力，绝对不会看错！
但问题是，如果他没看错，那这里怎么会有兵卒？
他们以前，又不是没来过这附近，也通过与唐人交易时，了解到这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县城管辖区罢了！
这样一个地方，能有三五个衙役，十来个兵丁就不错了！
这么点人，在知道外敌入侵的情况下，怎么敢出城，还敢跑到岸边来窥伺他们？这不是疯了么这不是？
“完了！那个人说的果然没错！既然现在唐卒先来了，大莫达他们，看起来是凶多吉少了！”
背过身，老水手喃喃自语一句，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猛的转头问向另一个水手：“船上那个唐人呢？他没死吧！”
“没，没死！”
水手被老水手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才赶忙摇头道：“他现在被扔到了船舱里，不过也不知道怎么，这家伙上吐下泻，把个船舱弄得一塌糊涂！现在熏得都进不去人！”
“没死就行！”老水手松了口气，冷哼道：“一会你去看看他，千万别让他死了！“
“啊？可那房间里，全都是……”水手脸上有些犹豫。
“闭嘴！”老水手下意识冷喝一声！
不过等看到那水手脸上的愕然，这才反应过来，只能放缓语气道：“不就一点秽物么？唐人！蛮夷之！脏点正常！你不用管他，咱现在，只有将他活着带回去，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
说罢，老水手又不甘的看了眼岸边：“这次兜兜转转出来一趟，什么好东西没捞到，还丢了这么多条人命，连大莫达也赔了进去！这一切，都怨那些唐人花言巧语，欺骗我等！”
“对对对！”那刚被喝斥的水手也是连连点头附和：“都怪那些唐人，要不是他们说这里刚打完仗，一切空虚的厉害，咱也不会来这里！吃这么大亏！”
2438 回城
“跑了！哎？跑了！”
岸上，两个衙役远远看到那几艘大船挂上风帆，飞快的往大海深处驶去，不禁欣喜的大笑起来！
说白了，他们刚刚的上阵杀敌，只是被逼无奈！如果有可能，他们才不愿意跟敌人拼死搏杀一气！
毕竟衙役嘛！
偶尔收拾个刁民，顺便欺压一下良善，那才是正途，这提刀子上阵拼命，最后杀得跟个血葫芦一样，压根就不是他们专业。
所以，等见了高句丽人的船闻风而逃，他们几人非但没有懊恼，反倒立刻兴奋起来！
“跑了就跑了！叫什么叫！”
前面的班头听到手下欢呼的声音，禁不住回头喝斥了一句！
不过，即使是他的脸上，此刻也是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
站在岸边，看着几艘大船渐渐驶远，到最后连影子都模糊起来。
班头这才收起笑容，又看了看四周，对两个手下说道：“你们几个在这守着！别等这些兔崽子杀个回马枪，我去他地方看看！有情况，记得赶紧禀报！”
“啊？”
听到班头话里的意思好像要走，刚刚还咧着两张大嘴傻乐的衙役顿时急了，赶忙拦住班头问道：“就…就我们两个守在这里？那得守到什么时候？！”
“守到太阳落山！敢提前跑回去，看老子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班头冷哼一声，扭头大步离去！
只留下两个衙役郁闷的站在原地，口中偷偷嘀咕，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想来，应该跟班头家的直系女性，脱不开关系。
离开了海边这里，班头又向着四周巡查了一遍，顺道收拾了两个因为惧怕高句丽兵，没有按照指令去巡查的手下，这才满意的回到村子。
村子中，此刻依然是臭气熏天！
无数鲜血与不可名状之物流淌到路上，再被不知道多少只脚践踏过，顿时变成如同血豆腐一样，看着就渗人。
这也就是有赏赐在眼前摆着，否则，光这幅场景，就能让人忍不住，大吐三斤！
不过，与一开始相比，此时村子里的尸体已经被收拾了出来，全运到了村后的乱坟岗，只留了一颗一颗狰狞的头颅摆在村外空地上，摞的仿佛一座小山。
古代以军功论赏！
而这计算军功，则基本靠着清点敌人头颅，这一点，就是从秦朝时，流传下来的，
根据商鞅变法规定：秦国的士兵只要斩获敌人“甲士”（披甲勇士，一般为军中精锐前锋）一个首级，就可获得一级爵位（公士）、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
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
至于斩获的证据，则就是敌人的人头（首级）！
也就是说在战后把敌人的人头砍下来带回军营，作为证据。
秦卒之所以悍勇，除去严苛的军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人头论功制度！
我不管你什么身份，什么人，多大年纪！
只要你取得人头，那么等到战后，就会有军需官将对应的赏赐发放给你！
如此这般，秦卒无不奋勇杀敌！
并且，想象一下，在战场上，敌人腰间挂着三四个狰狞头颅，满身鲜血，状若疯狂的朝你冲来！
怕是心智不坚定者，当场就会崩溃逃窜，就算没有逃的，估计这腿，也会被吓软！
如此这般，这大战的结果，也就不言而喻！
所以自此以后，以头颅算军功，便成了军队中，最常用的法子！
当然，有时候，大将也可能因为带着那么多头颅打仗碍事，会以敌人某一边的耳朵为计，不过这种情况，还是少的。
村子外，人头摞成的小山血淋淋的摆在这里，小山脚下，鲜血蜿蜒而流。
这么多的人头，怎么拉回县城，这也是难事，并且现在天热，该如何存放，也得想个法子。
好在这里是渔村，别的没有，用来腌咸鱼的粗海盐，倒是有的是！
毕竟粗海盐这玩意不像是食盐，精盐，要重重过滤去毒，才能拿出去使用。
这玩意，只需要将海水引到一处洼地，等太阳晒干，就能得到一大堆白花花的海盐，对于靠近大海的渔民来说，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所以，魏家村里的人，哪怕小家子气的连木凳马扎都搬走了，也懒得搬这些堆在角落里的粗盐。
等王孟才一一清点完人头，这些脑袋里残存的血，也就流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用粗盐将头颅一裹，扔进麻袋里，然后再在麻袋上撒几把石灰，就可以装车带走。
而用来装头颅的这车，也是王知县差人急忙跑回县城，从百姓手里调集而来的。
当征调板车的差役匆匆跑回城里，将自家知县亲冒矢石，上阵将高句丽人杀的片甲不留一事沿途宣扬一遍过后。
满城百姓在惊愕之余，又不禁对这位新知县感激异常！
虽然，敌人可能攻不下他们这座小县城，但还有万一的可能攻下呢？
真到了那时，这满城百姓，可就遭老罪了！
现在，听闻知县御敌于县城之外，所有的百姓都沸腾了！纷纷献出自家的牛车马车，接知县等人回城，顺便将棒子的人头也拉回来，让他们开开眼！
在这其中，光“雷老虎”一人，就献出了五匹马车，还有两架牛车，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倒也弥补了这货之前“逃嫁女婿”的尴尬。
这好一通忙碌，直到天色黄昏，王孟才才总算将这一切弄好。
也就是他们现在人多力量大，否则光挖那个大坑，恐怕也是个愁事。
太阳还没来得及下山，派出去警戒的人就跑回来了，班头见了，虽然板着一张臭脸，却也没有依照之前的狠话，将他们的狗腿打断！
根据回来的人员说，四周，一切正常！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但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王知县还是决定在回城之后，立刻再派人到周边监视，以烟火为号，省的这些高句丽人回来报仇。
至于他们这些人，今天担惊受怕，又打了这么一场硬仗，也确实累了，该回去好好休整一下，顺便接受城里百姓的犒军。
2439 棒子
等这一排大车浩浩荡荡的回到安平县城时，外面的天色，早已经昏暗下来。
借着忽明忽暗的火把，守在城墙上的守卫老远就发现了王孟才一行人，当即兴奋的朝着城内大喊起来！
而随着他的喊声，那扇古旧的城门，很快就在吱吱呀呀的怪声当中，被人拉了开来。
“知县大人回来了！”
“知县大人辛苦了！”
洞开的城门内，此刻早就挤满了安平县百姓！火把的光芒照耀在这些人的脸上，衬显的他们格外激动！
他们都听之前回来借车的人说了：自家县令已经将那些个高句丽贼人一个不留，全歼当场！光脑袋，就摞成了一座小山！鲜血，将整个村子都染成了红色！
虽然，这话属实是有些夸张，一百来个高句丽婆人，又不是一百来头大象，怎么都不可能达到那个人说的效果！
但谁又能否认：这就是一场实实在在大胜呢？
更别说，之前登州被高句丽人骚扰的消息，他们这里也多多少少都有耳闻。
据小道消息称：虽然登州没有被贼人夺下，但在那次战斗当中，也是死了不少守城的人！至于城外散落的那些个村子，因为没有城墙保护，更是跟着都遭了殃！
所以，在突然听魏家村的村民说，这伙贼人已然流窜到自己这里，几乎整个县城的百姓，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毕竟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孤家寡人，谁还没有几个乡下亲戚？
有的城中百姓，更是在城外留有产业，租屋！
怕就怕高句丽人打不进城，真的跑去附近祸害一通！那损失，可就大了！
不过现在可好了！
那些贪婪的，凶残的，愚蠢的高句丽人，全部被英勇的，无敌的知县大人给杀光了！再也别想祸害他们了，这就足够让全城百姓手舞足蹈，欣喜若狂了！
“呵呵，不辛苦，不辛苦！”
而眼看无数百姓挤在城门这里对自己夹道欢迎，王孟才心中也是得意的紧！不过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谦逊的模样，不住对着周围百姓拱手，同时笑呵呵的答道：“本官身为一地父母官，这都是应该做的，哈哈哈……”
果然，见知县大人如此，那些百姓顿时更为感动！
有几个年长些的，更是禁不住老泪纵横，当场就跪了下去：“王知县果然是高风亮节，不愧为青天大老爷！我等有您这样的父母官员，实乃三生幸事！”
看着几个年长者拜了下去，王孟才也吓了一跳，不敢托大，赶忙从板车上跳了下来，将几个老者扶了起来，连声说着诸如“几位老先生折煞本官了，下官受不起…”之类的客套话。
而后，更是也不再上车，直接在一众宿老，乡绅的拱卫下，浩浩荡荡的向城内走去。
并且，随着他们的进城，满城立刻都是“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一样的高呼！
听的走在中间的王孟才心中澎湃！竟是有一种提刀再找高句丽人大战三百回合的冲动！
作为一县父母，王孟才在人群的前拥后护中，第一个往城里走去。
后面板车上的衙役，乡勇，却也少不了被激动的百姓一阵夸赞，直夸的一众人脸庞通红，腰杆也挺得跟标枪一般笔直！再不是之前那种人见人厌的模样。
大队的乡勇进城后，接着就轮到了拉着高句丽人头的板车！
看着板车上一个个麻袋摞的老高，麻袋上，还渗着暗红色的血水，刚刚还在欢呼的百姓终于渐渐安静下来，瞪大眼睛，看着那些麻袋从眼前运过。
“那麻袋里就是高句丽的人头吧！这也什么都看不到啊…”城门洞旁，一个青年凑头凑脑的往板车上看去，口中还在不满的嘀咕。
“废话！”
在他身边，一个中年人听到嘀咕，当即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一群死人头有什么看的？你要是想看，一会车停了，自己去打开麻袋看去！”
“呃……”青年闻言，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讪笑两声：“算…算了！”
“呸！胆小鬼！”中年人见青年这幅样子，抱着胳膊，嗤笑一声！
“你，你胆大！你怎么不去看？”青年人被笑的脸上一红，不服气的叫道。
“我看？”中年人也不跟青年人一般见识，只继续哼哼道：“俺才不看呢！听说高句丽人长得跟个棒子一样，看他们，还不如看看俺家里的木头桩子！”
“高句丽人长得像棒子？谁说的？”
“谁说的？俺可不告诉你！反正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说的！”
“有大本事？他有大本事，怎么不砍几个高句丽人回来看看？”
“谁说人家没砍过？这棒子的称呼，说不定就是人家砍这些人的时候发现的！”
城门洞后，两个人争论的面红耳赤，不过，从他们的对话中就能听出：萧寒喊高句丽人棒子的称呼，已经不知不觉，流传到了市面上了。
几辆拉着麻袋的板车很快就驶进城中，原以为后面应该没了，可谁成想，最后却还跟了几辆车！
而几辆车上，拉的不再是麻袋，竟然是几具马的尸体！甚至，最后一辆，还拉着好几个唐人的尸体！
原来，在清点过所有东西后，有乡勇看着地上那几匹死去的马儿，有些不舍！
这年头，很多地方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吃肉了！
而这马肉，虽说赶不上牛肉驴肉，却好歹也是肉不是？这么扔在这里，一晚上怕也就臭了，实在是怪可惜的，还不如拉回去，当战利品给大伙分分，也不枉大家出力一场！
话说，这些高句丽人也不知道是穷呢，还是把好东西都放在了船上！
这么多人的身上，除了摸出几件首饰，几个铜子，再没有任何值钱的事物，着实让人气恼！
要知道，这打了胜仗，收罗敌人身上的财物，也是一项不小的收入！现在，只有这几匹马，也不知道够不够这一百多号人分的！
除去了马尸，最后几具唐人尸体，却是老张几人的。
他们怎么也是唐人，不能随便跟高句丽人埋在一起！这次拉回来，也是确认一下身份，顺便看看有没有家人认领埋葬。
2440 两全之法
“侯爷，您看看，您看看！这次明明是咱出的力，好处却全被那个狗屁县官给占了！”
街口，愣子看着前面街道拥挤的人潮，咬牙切齿的在萧寒耳边念叨过来，念叨过去，直把萧寒念叨的耳朵都快磨起茧子来了。
“行了，咱出力？出什么力了？”
终于，被磨的实在受不了的萧寒瞪了喋喋不休的愣子一眼，没好气的哼道：“咱不就在锅里下了点药么？还干什么了？那发粪涂墙，跟高句丽人屎战到底的，不都是王知县干的？
怎么，就这么屁大点事，你还要到处宣传宣传？不怕以后别人把咱当成毒人，躲得远远的？”
“什么毒人？怎么就不能宣传了？要不是咱，他们能打赢这一仗？”
很明显，愣子对自己作为此战最大的功臣，如今却只能站在边上看热闹一事格外的不满！怒瞪着一双牛眼道：“您不是说过：黑猫白猫，只要抓着老鼠，就是好猫？
一样的，咱对付那些高丽棒子，不管是用刀砍，还是用毒药毒，只要能弄死他们，就是好法子，管他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要不下毒，就那几只三脚猫，不被高句丽人打的抱头鼠窜才怪！”
不得不说，愣子跟了萧寒这么久，别的或许不成，但这嘴皮子功夫，确实是有所长进！
而跟着这嘴皮子功夫一起，那小心眼的毛病，也跟萧寒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萧寒如今随着身份年龄的增加，很多事情，却已经看的淡了。
这要是之前，见到有人敢贪墨他的功劳？
那不消愣子说，他自己就会提刀跳上前去，最后不讹他个十斤八斤金子，绝对不会罢休！
而现在……
哎，区区百来个人头的功劳，他要就要吧，反正自己也看不进眼里？
再说了，人家之所以冒着危险，跑去魏家村砍那群棒子，还不是为了解救自己？
虽然到了最后，他们也没有救到自己。
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不是？
就单从这出发点来说，人家对自己，就够意思了！自己再给人家点甜头吃，也是理所应当的。
并且，与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相比。
萧寒如今更想弄明白的：却是那些高句丽人，缘何会到这里？他们又是来做什么的？难道，就为了趁乱来抢点东西？这好像，也不太值当的吧？
当然，萧寒根本就想不到：这群棒子之所以会四处乱窜，还真是为了劫掠一点物资，好应对今次这个灾年！
并且，他们这种行动，还是棒子国主首肯的。
“可惜，这些人杀得也太快了，连一个舌头都没留下！要是留下个人，问问也就清楚了。”
摇摇头，怎么也想不通的萧寒只得放弃继续研究这个问题，摇着蒲扇，喊了愣子小东他们一声，自回府内歇息，今天的他们，也着实是累了。
入夜。
喧闹了大半个晚上的小县城，终于逐渐安静下来。
看足热闹的百姓三三两两的往自己家走去，路上，却依旧不忘相互讨论着自家知县大人的英勇。
尤其是这里面的一些年轻人，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大车停靠的地方，只恨不得自己下午也随县尊大人出征，砍下几颗棒子的人头！
毕竟作为年轻人，谁没做过手提三尺青锋，荡尽敌寇满营的幻想？！
而且，听说这些人头，可是能换钱的……
“大人？您回来了？”
喧嚣散尽，知县王孟才暂住的那座小院当中，作为县老爷妻妾的柳氏，早就在家等候许久，等听的门外响起一连串脚步声，柳氏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妆容，迎了上去！
“哈哈，回来了！”
很快，大门被打开，王孟才满面春风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等进门后，他后又对外面挥了挥手，豪气道：“都回去吧！老夫今夜就写折子，功劳定不会少了你们的！”
“功劳？”
迎上来的柳氏闻言，跟着往门外看了一眼，却见灯笼下，几个衙役正点头哈腰，对着自家丈夫不住的道谢，而后才退了下去。
“老爷，水已经烧好了，快些更衣，歇着吧！”
等到大门关上，柳氏也不顾丈夫衣服上的血渍，连忙上前扶着他，这就要往屋里走。
不过，往日对她百依百顺的王孟才，今日却是摆摆手，笑道：“不急，不急，老爷我要先把今天的战报写好，明天一早，就让驿使发往济南府！”
“还要写战报？这么晚了，明天再写不行？”
柳氏其实早就听人说过自己丈夫今日的壮举，虽然有些诧异这个平日里鸡都不会杀的大老爷，何时竟然也能提刀砍人了？
但作为女人，谁又不希望自己丈夫厉害一些，成为一个别人口中的大英雄？
如今愿望实现，她为了犒劳丈夫，早早就在家放好了洗澡水，备好了干净的衣服，连床铺，也换了一床崭新的被褥。
可如今，却听到丈夫还要熬夜写折子，柳氏脸上立刻就现出失落之色。
“呵呵，明日再写就来不及喽！”
王孟才看出了柳氏的不满，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
到了如今他这个年纪，相较于女色，权利的滋味，才更让他着迷！
以前，仕途一道，他近乎绝望，只想安安稳稳做几任知县，然后告老还乡也就是了。
可今日误打误撞，竟然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这不禁让他那颗快死去的功利心，又重新活了过来！
想到自己在仕途的最后几年，还有可能往上爬一爬！坐一坐那梦想中的府台宝座！
王孟才胸中就是一阵的火热，今夜要是不赶紧把此事经过写出来，总是一门心事！怕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而且还有一点，这里面，那位三原县候也不巧参和在了其中！
自己这报功折子，必须要好好斟酌一番才成！既不能把这位鼎鼎大名的侯爷给落了，也不能抹了自己的功劳！
总要想一个两全之法，才成！
2441 守城
平静的一夜过去。
当东边第一缕阳光透过朝霞，撒到安平县的城墙上时。
已经在城头足足喂了一晚上蚊子的守城兵丁文三，终于抱着长矛，伸了一个懒腰，脚步蹒跚的向城下走去。
“他娘的，还说有什么高句丽人，老子在这守了一个一晚上，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就在文三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踏下台阶之时，突然，脚下的城墙，竟是微微颤抖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咚咚咚”的异响，似是无数奔牛在大地上奔跑，震得城砖上的灰尘都跟着飞了起来！
“怎么回事！”
这下子，文三彻底惊醒过来！发觉出不对劲的他猛然回头，从女墙的缺口处往外看去！
却见城外大路上，不知何时，竟有一阵烟尘冲天而起！
在这漫天烟尘之中，隐约可见有数不清的快马，在朝着安平城疯狂奔来！
“不好了，高句丽人，真的来了！”
刹那之后，一阵尖利到破音的叫声自文三口中发出！瞬间打破了这清晨的寂静！
“大早晨的，谁在鬼叫？”
“高句丽人？什么高句丽人……啊！高句丽人！”
城下，有咒骂声响起！
那些隔着城墙较近的百姓从睡梦中惊醒，正咬牙想要问候一下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却突然感觉不对！
等惊疑不定的他们听到那如闷雷般滚滚而来的马蹄，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就想往床底下钻去！
“锵锵锵锵……”
急促的锣声一个接一个被敲响！眨眼间，就连成一片！
随着这预警的锣声，无数城中百姓也炸了锅！
有慌忙找地方躲藏的，有拼命收拾金银细软的，也有冲上街头，想着在敌人围城之前，冲出城的，总之，如今的县城里，是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而之所以会乱成这样，实在是敌人来的太突然了！又是在清晨时间杀到，使得他们根本没有一丝防备！
作为安平县的知县事王孟才。
他昨夜为了一封报功折子，是写了撕，撕了写！足足忙了一个晚上，快到天明时，这才回卧房躺下。
结果，这双眼睛刚闭上，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就听到了外面催命一般的锣声！
王孟才当即惊的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裤子都来不及穿，胡乱披上一件衣服就冲了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
等王孟才火急火燎的冲到街上，这才发现街上此时，已经全部都是惊慌失措，来回奔跑的百姓！
见到如此这般场景，他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过一个从他眼前跑过的百姓，厉声朝他喝问道：“快说！到底怎么了！”
“高句丽人来了，他们来报仇了！”
这被王孟才抓住的是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人，此人这时候已经被吓得面色煞白，一双腿抖的跟筛糠一样，口中只惊恐的重复：“高句丽人来了，他们来报仇！”
“什么？高句丽人！”
听到中年人的话，王孟才身子猛的一震，手不觉就松了开来！
那个憨厚中年人见状，如蒙大赦，急忙挣脱出去，随即更是如无头苍蝇般，也不知道往哪里拱了去。
“高句丽人来了？他们怎么又来了！难不成，他们真的是来找我们报仇的？”
“王县令？！”
就在王孟才满心惊骇，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
不远处的衙门侧门也打开了，萧寒领着小东几个人冲了出来，看到王孟才呆呆的站在街心，立刻大声朝他喊了一句！
“侯爷！”
被这喊声惊醒，王孟才顿时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拍大腿，撒丫子就向萧寒这里冲来，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大声叫道：“侯爷不好了，不好了！高句丽人打过来了！”
“高句丽人打过来了？”
与惊慌失措的王孟才不同，萧寒好歹也是久经战事！
他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虽然也是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沉声对着跑来的王孟才喝问道：“他们有多少人？带的什么武器！有没有攻城器械！”
“啊？！”被萧寒这么一通连珠炮似的发问，头脑乱成一团浆糊的王孟才总算是冷静了一点！忙回头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摇头急道：“不…不知道啊！下官也是听到锣声！刚刚才跑出来！”
“哼哼，知道不知道有什么打紧？”
见王孟才一问三不知的模样，萧寒身边的愣子却翻了个白眼，不阴不阳的说道：“不就几个高句丽人么？以王大县令的英勇，带人出城杀退他们就是！”
“啥？出城杀退他们？”
听到愣子这话，王孟才的一张脸，顿时就涨成了猪肝色！
他自然知道愣子说这话，是在暗讽自己昨天抢功一事。
不过，那功劳对他实在是太重要了，几乎是他职业生涯当中，最后一次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抓住？
再说了，自己那也不能叫抢功吧……
人是他带人杀的！脑袋是他带人割的！就连尸体，也是他带人掩埋的！
就这样，昨晚上最终写就的报功折子里，他也没忘将萧寒写成了战役的幕后指挥，这不管怎么说，也已经足够意思了。
“愣子！”
同样，萧寒也看到王孟才脸上的尴尬，赶忙喝了愣子一声，将愣子喝的悻悻然退了回去，这才长吸一口气，同王孟才道：“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我先去城墙上看看情况，王县令，你立刻组织乡勇百姓，准备守城！人越多越好，不管有没有经验的，都要？”
“啊，哦！好！好！”
说起来，在攻城战的时候，城头属于最为危险的地方，是绝不应该让萧寒这种身份的人上去冒险的！
毕竟万一他有个好歹，比如被流矢击中，或被投石车砸着。
那就算这城最后守住了，王孟才这颗知县脑袋，也是大概率需要搬一下家的！
可现在，突然听说高句丽人杀来的王孟才早就已经乱了方寸，对此根本没有细想！只下意识点头，随即就跑出去招揽人手，准备守城！
2442 城头之上
“我们也走！”
见王孟才慌不择路的跑开，萧寒也是皱眉看了眼纷乱的街头，然后寻了城门的方向，带着愣子甲一等人向那里赶去。
大街上，此时算是彻底乱了套了！
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百姓，很多人的衣服鞋子都没有穿好，就收拾了东西就准备逃难！
别看昨天，他们还在为自己英勇的县令大人而欢呼鼓舞，还在将那些衙役乡勇，夸奖为不世出的猛将雄兵！
可等今天听说高句丽人来攻城报仇了，所有人当即就慌了神！再也不敢指望自家的县令大人，只想着赶紧离开这座危险的小城。
所以，萧寒他们这一路逆流而上，走的却是极为辛苦。
“呵呵，我这哪里是血中带风？这分明是命犯太岁，去哪里都能掀起腥风血雨。
侧身避过一个闷头冲来的百姓，萧寒咧咧嘴，无奈的苦笑一声。
对于那些高句丽棒子，他还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的。
所以对他们敢跑过来攻城一事，反倒不那么担心，就是此时看这些百姓慌成这样，让萧寒颇为无奈。
没法子，安平县就是这样一座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县城。
这里的百姓别说贼军攻城了，怕是连土匪，都没见过几个！
之前，压根就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临到头来，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若是将这里换做济南，青州，那样的大城，区区一些连登州都攻不下的高句丽人？怕是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一路逆着人流，萧寒一行人好不容易才赶到了西城门那里。
这一点有些奇怪。
因为按道理说，高句丽人如果从海上来，那应该距离北城门最近，如今却是在西城门发现敌人。
不过攻城么，又没规定必须从哪里开始进攻。
或许是高句丽人嫌弃北城门风水不好，所以才选的西城门，对此，萧寒却也没放在心上。
西城门。
与纷乱的城内不同，这附近的百姓早就跑的干净，只剩下几个兵卒扛着长枪，瑟缩在城门洞里，防止被敌人冲破城门，直接杀到城中！
不过，看他们那恐惧的模样，别说敌人冲破城门了，怕是来几个人撞下门，也能把他们几个吓得抱头鼠窜。
“喂！外面怎么样了？”
远远看到这些兵卒，冲过来的小东当先朝着他们大吼一声。
“啊？！”
正如之前说的一样，那些兵卒本来就紧张的不行！一双双眼睛全都盯在城门上！
此刻冷不防听到身后传来的大喝声，吓得几个人齐齐一震，险些把手里的长枪也给丢出去！
“外面什么情况！”
而见这些人呆呆的站在城门洞里，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小东焦急的又喝问了一句！
“不，不知道啊！”
这下子，那几个兵卒总算反应过来，哆嗦着回了一句。
“不知道？”听到这个答案，小东顿时愕然！然后不信邪的又问：“那敌人来多少人！怎么来的！带的什么器具！”
“也，也不知道……”
几个兵卒快要哭了，他们此刻能守在这里，没有把兵器一扔跑路，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哪里还敢去探查外面的情况？
“也不知道？”
城门洞前，小东望着里面的几个人，彻底傻眼了！
他都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样子守城的？连敌人有多少，用的什么攻城器械都不知道，这守的哪门子城？守猪圈，都不是这么守的吧？
“你们……”
“小东，别问他们了！快上来！”
嘴角狠狠地抽搐几下，小东正想要再问问：那你们几个在这里作甚？就听到萧寒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侯爷？”
小东寻声抬头看去，却发现萧寒几人已经顺着通往城头的石阶，爬到了一半！
“废物！”不甘的回头，冲着那几个脸色煞白的兵卒啐了一口，小东终于也不再浪费时间，扭头就向着城头冲去，只留那几个兵卒在城门洞里，继续大眼瞪小眼。
“啊！！！”
城头上，萧寒刚刚从下面冒出脑袋，还不等看清城头的模样，就听一声刺耳的尖叫响起，紧跟着，一记黑影当头袭来！
“侯爷！小心！”
愣愣的看着这记朝着自己脑袋砸来的黑影，萧寒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的甲一却已经暴喝出声！
紧跟着，萧寒就见一只强壮的拳头从自己身后挥出，重重的与那砸来的黑影对撞在了一起！
“噼里啪啦……”
下一秒，一阵清脆的木材碎裂声传来，那条黑影在甲一的拳头下，化为漫天飞舞的木屑碎块！
这个时候，萧寒也终于看清了袭击自己的黑影。
这是一支长矛！
长长的矛身已经被甲一轰碎，闪亮的矛头在空中不断翻转飞舞，也不知道最终会飞到哪里去。
至于另一段矛尾，则抓在一个兵卒打扮的汉子手中。
这汉子看起来，也是被吓得不轻！
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青筋暴起的手中，还死死的抓着那半截长矛！
看到这个人惊慌的模样，以及他抓着长矛的动作，萧寒突然间明白过来。
这家伙可能之前就已经怕的藏在这里，在听到有人从城下上来后，来不及分清敌我，直接下意识就挥矛砸去。
这也幸好从下面上来的是自己，若是换一个人，比如王孟才，估计这下就算不死，也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贼子，死来！”
就在萧寒看着这个汉子时，脑中不断转着念头的时候，身后的甲一却早已经飞身上了城头，然后横眉竖目，重重一拳轰向了地上的兵卒！
他可不管这人是无心或者有意，在战场上，对待敌人的唯一手段，就是将之彻底杀死！也只有死人，才能没有威胁！
“啊！”
“等等！”
眼看这一拳即将落下，两声惊叫几乎同时响起！
那个兵卒的惊叫却也罢了，萧寒的这一声喊，却让甲一硬生生停下了拳头！
“妈耶……”
看着那距离自己额头不足一寸的铁拳，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拳风，可怜的文三脑袋一歪，竟是直接被吓得晕死了过去！
2443 刘弘基
“这就晕了？”
望着“噗通”一下，直接瘫倒在自己面前的文三，萧寒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指望着这群饭桶，能守城么？或者，敢守城么？
不过，现在敌人都已经来了，貌似也不是追究军卒素质的时候了，萧寒也只能苦笑一声，麻溜的从城下爬到了城头，贴着城垛，小心翼翼的往外探出头去。
城外。
想象中的大敌压境并没有出现，从城头向下看去，只能看到远处路边的树荫下，正三三两两的坐着一些军卒，至于战马，更是解开了笼头，闲散的在啃食路边的青草。
看到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萧寒顿时有些愣神！
这些人怎么看起来不像是来攻城的，反倒像是来郊游的？
“侯…侯爷，这就是高句丽来攻城的人？”
一侧，小东等人此刻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也算是战场上的老人了，可也从没听说过，天底下还有这样攻城的。
难道说，这些人并不是准备来攻城的，而是准备来围城的？
“望远镜！”
听到小东的疑问，萧寒并没有直接回答，或者说，他也没法子回答！只能从愣子怀里抢过望远镜，打算看清楚一点再说。
城外，那些人歇息的地方距离城门并不算远。
不过，因为有树叶的阻挡，只能影影绰绰的看个大概。
透过望远镜，萧寒大体看到这些人的人数，只有一二百左右，并且清一色的都是骑兵！
发现这一点后，萧寒悬着的一颗心，立刻就放了下去。
骑兵，是没有法子攻城的！这是这个年代的常识！
当然，这倒不是说骑兵只会骑马，连个攻城云梯都扛不动。
实在是这时候的骑兵，太过于金贵！
一个合格的骑兵，从选拔到训练，再到装备好了投入战场，光他一人的花费，足以顶的上几十个步兵的开销！
就这，还不算那匹战马的钱！
让这样一个几乎用钱堆出来的骑兵，跑去跟普通大头兵一起攻城？估计就算是军官的脑袋被驴踢了，踢扁了，也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来的是骑兵？棒子有骑兵么？他们的骑兵是怎么来的？难道是用船载过来了？”
发觉对方不可能攻城后，萧寒的脑子立刻活泛起来，很明显，这些如果是高句丽人的话，那么他们到达这里，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走辽西走廊，然后沿着河北，进入山东，过济南，青州等大城，最终来到这里。
不过这条路，明显是走不通的。
别说济南，青州这些大城了，单说距离高句丽很近的营州，就有薛万彻在那里坐镇！
有这个狠人在，区区二百号骑兵？就算是两千骑兵，也不够他一口吞的！
所以，陆地上走不通，那就只有海上一条路可以走了。
只是，凭着高句丽的那些小船，运个人还行，可要运送马匹这样的大牲口，那就有些勉强了，再说了，他们运过来些骑兵，这也没用啊？
“难道……”
想到这里，萧寒身子突然一震，急忙再次凝神，向着树下的那些兵卒看去！
果然，这下子，真叫他看出些东西：
就那些骑兵身上的装束，哪里是什么高句丽人？分明是正统的唐人装束！
只是刚刚因为被树荫遮挡，看不清楚，如今他刻意去看，总算看的清楚了。
“哎呀！”
狠狠地一拍大腿，萧寒猛的从城垛后跳了起来！
而随着他这一跳，城外的人立刻也发现了他，有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更是直接从树荫下冲了出来！
“侯爷，小心！“
小东此前正在聚精会神的往城外看呢，哪里料到萧寒会突然跳起来？等他反应过来，再看到城外冲来的两个汉子，顿时惊骇欲绝！大叫着飞身扑起，想将萧寒压倒！
不过，还不等他扑到萧寒身上，脚踝处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拉了一把！
下一秒，他整个人当场就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咿咿呀呀的落了下来。
“噗通！”
一张脸重重的砸在了坚实的城墙地面上！当场砸的小东是眼冒金星，鼻子酸的厉害，头顶上也似是有两只小鸟在转来转去，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呃……”
而在小东身后，愣子却努力装出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只是他好像忘了一点，在他的手中，还紧紧抓着小东掉落的一只鞋子……
“他，他怎么了？”刚跳起来的萧寒此刻也被小东吓的一愣，急忙开口问道。
“没事！”甲一看了看地上的小东，又看看城下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微笑，道：“他可能没看清外面的人，还以为是高句丽兵。”
确实，外面的这队人马，并不是王孟才口中的高句丽兵，而是真真正正的大唐骑兵！
那跑在前头的两个汉子，也不是别人，正是萧寒的好基友，刘弘基！以及之前镇守济南的牛进达！
可怜小东视力太差，加上被高句丽人攻城的假消息弄得心神不宁，一时之间，竟然没能发现，这才最终演变成了一场乌龙。
“老刘！老牛！”
等小东晕晕沉沉的从地上爬起来，就见萧寒已经攀着城墙，正不知道与下面谁惊喜的打着招呼。
“老刘？老牛？”听到这两个称呼，小东痛苦的呻.吟一声，也攀着城墙往下看去。
果然，刘弘基那张熟悉的大脸，就在城下！
并且，这货在看到自己以后，明显被吓了一跳，紧跟着，就听他诧异的向上大声问道：“小…小东？你的脸，怎么扁了？”
“我的脸，怎么扁了？”
听到这句话，小东的脸剧烈颤抖了两下，他现在很想破口大骂：要不是因为你这个瘪犊子冒充高句丽人攻城，老子的脸，能拍在地上？
但想是这么想的，实际上，小东的嘴张了好几下，最后却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罢了，毕竟这货怎么说，也是一个国公。
自己区区一个侯爷侍卫，要真骂了他，惹毛了这货，就算是侯爷，怕也保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