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9 身正
“你！啊！！！”
或许是李镇承认的太过于痛快，太过于直接！以至于谢映登，郑好二人听到答案以后，一时间都有些呆了！
直到半响过后，两人这才猛的反应过来，随即同时怒吼一声，飞身就向李镇扑了过去。
“天王小心！”
那围在李镇身后的喽啰兵没料到谢映登，郑好二人会如此的悍不畏死，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着他们的神邸扑来，登时是骇的目眦欲裂！
可还不等他们的惊呼声落地，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却已经当先一步，闪到了李镇的身前。
“彭彭……”两声闷响传来，声音不大，却是格外的清晰。
“嘶……”
刚刚还在惊呼的人猛的捂住了嘴巴，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当中，没有人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
似乎在视线里，那飞扑过来的谢映登，郑好二人像是撞到了一块钢板上一般，猛然停滞了一下，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直至重重的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烟尘。
“咳咳咳……”
感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的郑好，努力从地上撑起身子，往前看去，却见一个玄衣壮汉正如巍峨高山般，稳稳伫立在李镇身前！
他刚刚没有看到这人是从哪里来的，也不记得之前在李家看到此人！
但是，汉子这鬼魅般的身影，以及那漠视一切，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却让他从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寒气。
这是死士！只有大家族才能培养出来的死士！从生下来，就将性命奉献给家族的机器！
曾经，他郑家与谢家也有这样的死士！
但在一夜之间，他们所有的死士，连同自己的同胞亲属，全部葬身于那场剧变当中！
而一想起那场覆灭家族的剧变，郑好就忍不住全身都震颤起来，越过壮汉看向李镇的目光，也越加的怨毒起来。
“你们还是不懂。”
无视郑好那怨毒的眼神，李镇叹了口气，挥退了包括玄衣汉子在内的所有人！
直到他们全部退到了军营门口，这片偌大的空地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后，李镇这才慢慢的从椅子上起身，踱步到二人身旁，用微带讥讽的声音说道：
“还是那句话，我曾告诉过你们不止一次：有舍，才有得！但是你们不听，非要记挂着那一点可怜的祖宗家业，现在又何必怨我？”
“你放屁！”
见到李镇直到现在，依旧是一副不关我事的傲慢态度，纵然谢映登家教再好，此时也忍不住怒骂出声。
“有舍有得？你怎么不把你李家弄的家破人亡！当初起事时，你是怎么说的！只要我们支持你，你将来百倍偿还我等，这就是你李镇的报恩手段！？”
“可是我李家，确实家破人亡了啊。”
而面对着谢映登的怒吼，李镇却只是耸耸肩，轻描淡写道：“我李家的所有土地，都已经一寸不留，全部献了出去，只留下几座破旧宅子，供族人赖以栖身！
而那些不愿意送土地的族人，也被我交给了手下人公审了，按你们的话说，这应该称得上是家破人亡了吧？”
“你！你是，疯子！”
死死的看着面前的李镇，谢映登发现除了疯子以外，自己再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能够形容他！所以只能来回的将疯子二字含在嘴里。
确实！李镇绝对是一个疯子，一个拥有着清醒头脑的疯子！
他真的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一样，散尽家财，将田地金银，全部无偿分发给了无数无家可归的流民！
甚至对于家族中反对的声音，也被他一一揪出，放在流民面前一刀砍去了脑袋！做了娃样子！
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才能舍得对自己，对自己的家族下这么重的手？！
谢映登，郑好自认自己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恐怕也只有疯子，才能下这么狠的心吧！
“我是疯子？姑且你们就把我看做疯子吧？”面对着谢映登的指控，李镇却是再次无所谓的一笑。
只见他慢慢走到二人身后，伸出双手，面朝太阳，像是要将这天空，都揽入怀抱一样。
“但是你们忘了，这个世道，不疯魔，不成活！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们要面对的，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存在！也是这个世界，最狡猾的存在！
在这样的敌人面前，我们只能无所不用其极！若是还像你们之前那般，做事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那何苦还要将事情闹成现在这幅样子？安安稳稳的守在家里，然后等着有一天人家提刀上门，岂不简单！又想重现祖先荣光，又想不出点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还有，我当初是答应过你们，只要跟着我走，哪怕你们损失再多，等功成名就的那天，一定会十倍，百倍的偿还给你们！
但是，这句话，你们又有谁听了进去？我李家已经做出了样子，然后只让你们照样拿出一点点土地，结果你们就推三阻四！
难道你们的脑袋，都被驴踢了么？那些土地就算拿出来，不也是放在那里！难道好端端的，那些土地就会消失不见！”
“你…你难道觉得，我们把土地拿出来，你的计划就能成功！你就能跟陇西李家掰手腕？”
谢映登被李镇驳斥的哑口无言，只能强撑着身体喝道：“你疯了！你难道不看看，今日的陇西李家，已经有多么强大！”
“他们强大？他们那里强大了？”李镇讥讽的看着谢映登，目露疯狂的说道：“等我将手头的一切理顺，这世界上，将没人是我的对手，就算是神！也不行！”
“你还在奢望你的大同世界？！”
郑好此时应该是真正的破罐子破摔了！只见他先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然后抬起头，同情的看着李镇道：
“你不要再做梦了！大同世界不会存在！就算存在，也不会出现在你的手里！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2250 大同世界
大同世界
这并不是一个后代才有的名词。
实际上，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有人提出这种类似于理想国的概念。
像是魏晋时期，陶渊明所写的桃花源记，也是对这种世界的深切幻想。
哪怕是圣人老子，在西出函谷关时所留下的著作道德经中，也曾写下过他对这种完美世界的想象。
在老子的认知当中：
国小、民少；民众们安守本分、无所欲求，“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国家之间则是和平共处，“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国度！
并且，与单纯的期盼不同，对于如何维持这种完美，老子也给出了答案：回归！
回归人类社会的初始状态，最好，回到上古事情，结绳记事的时候！
因为老子认为，那个时候的人，是最为单纯的！他们唯一的追求，就是吃饱，穿暖，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无欲，则无求！
无求！则就不会存在阶级，也不会出现欺诈，压迫，剥削！
但是，这种世界，真的存在么？
答案不用想，也知道，它一定是否定的！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一个国度存在！以后世遍布整个地球的卫星，飞机，怎么可能找不到它？
更别说，理想国这东西，它本身就是违反人类天性的！
而历史上无数的经验教训已经告诉过世人，但凡违反人类天性的存在，其结果一定会是消亡，没有任何例外！
“没有大同世界！那我就建立一个大同世界！至于手段？看看当今的陇西李家就知道：只要我成功了，那么我用的所有手段，都是正确的！”
或许是被拆穿了谎言后的恼羞成怒，这一句，就是李镇最后丢给谢映登与郑好的话！
再然后，两人就只能看到李镇拂袖而去的背影。
“你会遭到报应的！”
“老天不会饶了你！”
艰难的趴在地上，谢映登与郑好绝望的对着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发出生平当中最恶毒的诅咒！
但是，回应他们的，不是从天而降的神雷，而是两道不知从哪里射来的暗箭。
“天王，谢家和郑家还有不少私兵在咱的军队里，这样杀了两人，会不会引起哗变……”
听到弓弦响声的兵卒蓦然回头，等他看到被钉在了地上，已经没了任何声响的谢郑二人。曾是李家仆人的他打了个哆嗦，急忙小步追上前面李镇，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不用担心。”
走在前面的李镇脚步不停，依旧不急不缓的向着军营当中走入。
直到进入军营，听到营内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诵念声，他才缓缓出了一口气，像是极为享受般闭上眼睛喃喃说道：
“当那些人尝到了做人的滋味，他们不会愿意再回去当狗的，更别说，回去为了一个早就不存在的家族当狗！”
让所有人，都能做自己的主人，都能有田耕，有房住，有饭吃！
这，就是李镇起义军的口号！
也是为了这句口号，他慷慨的献出家族里所有的土地，解散了大批奴仆，消去他们的奴籍债务，让自己光辉的形象，再一次在无数人当中得到了神话！
不过，那些对李镇感激涕零的流民或许永远想不到，他们之所以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与面前万家生佛的李镇，却是脱不开关系！
山东的这场大乱，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大量的土地兼并所导致。
像是李家，郑家，谢家这样，占整个山东人口不到百分之一的地主，贵族，却拥有着全山东百分之九十九的土地！
如此大的土地不均，这就导致无数贫民，从生下来，都是在为别人打工，一年辛苦到头，也剩不下几口粮食。
如果说，这要是在丰年还好说，紧衣缩食，凑合凑合过去就是一年。
可要是遇到今年这种灾年，地主再不松一松他们头上的笼套，那贫民就真的看不到一点活路了！
所以，李镇看准了这一点，先联合地主阶级对贫民施压，然后看准时机，再对已经活不下去的贫民稍一挑拨！
这本就成燎原之势的起义，立刻以不可阻挡的姿态，瞬间席卷整片山东大地。
那些流民不会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李镇计划的第一步，他对这一步，称之为：乱！
唯有乱，他才会有机会！
深知李世民可怕的李镇，绝对不会用自己家那点可怜的“底蕴”，去死磕拥有整个天下的李世民！
因为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还是以鹌鹑卵，击泰山石！
所以，他要山东乱起来！只有大乱起来，他才能在一切不可能中，寻到一丝可能！
令李镇感到幸运的是，他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虽然也有那么一些小插曲，小意外，却影响不到大局。
那么，当大彻底火燃烧起来，整个山东也乱起来后，他就要施行他的第二步计划。
想要偷取天下，光有乱，是不够的，更别说这种乱，还不一定持续到多久！
这些起事的流民，本身的欲`望并不高，他们不求大富大贵，只要有一块土地，就已经心满意足！
所以，当无数乡绅地主被打倒，无数贫民拿到他们想要的土地后，这场大乱，按道理也就到了该平息的时候了。
对此，李镇早就有了预料，也早就有了对策。
在大乱起事之初，他就已经从谢，郑，等大户人家，以军粮为借口，拿走了大批的粮食，至于那些小地主，也是被其以势所压，取走众多粮食。
当无数流民发现自己已经有了土地，有了房子，甚至还有一些值钱的战利品后，可以开始打退堂鼓的时候，才会突然发现：最重要的粮食，却没有了！
这个时候，正是五六月份，恰值粮食青黄不接的空挡！
再加上之前轰轰烈烈的流民起义，本来就被寒灾耽误的土地，更是差不多都被彻底荒废掉了！
就算侥幸没有荒废的，也被李镇派出的人，刻意的将之踩踏损毁。
2251 天王？天子？
毫无疑问，这时候的粮食，就是李镇用来稳稳钓住流民大军的鱼饵，也是他的第二步计划：引！
将所有的流民，都吸引到他的身边，以便可以为他所用。
当然，像是造反这么有难度的事情，光靠这些乱民，是绝对不行的！
且不说他们单纯是被吃食吸引过来的，真让他们卖命打仗，说不定一溜烟就会跑没影。
就说这些人真肯上战场，以他们自由散漫的性格，也是绝对不会产生什么战斗力的。
所以，趁着将无数流民聚集在身边的这个机会，李镇果断采用了很多起义军最常用的法子，也是他的第三步计划：造神！
古有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自称为赤帝之子。
又有陈胜吴广鱼腹称王，上演一出“大楚兴，陈胜王”的大剧。
像是这么好用的法子，李镇自然不愿落与人后！先前的凤凰现世，就是他提早埋下的伏笔。
并且，与以往起义军首领只靠一些小手段，单纯的神话自己不同。
他还将家族培养死士的法子简化，然后教给自己李家心腹之人，再将流民编排成队，让学会的心腹仆从每天为其洗脑！
这样一来，效果自然比单纯靠百姓口口相传要快得多，也要好的多！
最后，光有精神上的洗礼还不行！李镇又辅以分配土地，分发粮食等实实在在，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恩惠。
让所有的流民们都相信，只有跟着他李镇，才能过上有家有地的好日子！
通过这一系列缜密且大胆的动作，李镇这个天王，以及手底下的天王军，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拥有了一定的战斗力。
这种由愚昧信仰所带来的战斗力，甚至比久经演练的正规军，还要可怕！
只要想想，在战场上，迎面成千上万个死士冲过来，恐怕别说是正规军了，就算是武装到牙齿的御林军，也要心底打颤。
“他竟然自号，天王？”
在李镇还在继续他的洗脑大业时，宁城的萧寒与刘弘基却正在大眼瞪小眼。
因为在听到这个名号后，俩人几乎同时想起小李子的称号：天子！
“嘶……”牙疼般倒抽了一口凉气，萧寒似乎已经看到小李子那张如同吃了苍蝇般扭曲的面孔。
好啊，老子自称天子，你丫的竟然直接叫天王！
这是想当老子的老子？！可老子的老子，现在还活着呢！
“你说，皇帝会不会被气晕过去？这也幸好咱没领兵平叛，要不然……”刘弘基砸吧砸吧嘴，粗豪的脸上竟也露出一丝侥幸之色。
萧寒也是连连摇头，叹息道：“哎，恐怕老程这下要遭老罪了！为程匹夫默哀三秒！”
刘弘基对此，深表赞同：“哎，正当如此……”
不过，说是给好友默哀，但是这对无良家伙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咳咳……行了！”
就这样嬉闹了片刻，刘弘基终于想起了正事，干咳两声，对着萧寒正色说道：“不过，你不觉得这次程老匹夫有点奇怪？他在山东这里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不光乱没平下去，反而还让敌人成了气候？难道这些年，他这混世魔王的名头，光用在殴打同僚身上了？”
“殴打同僚？”
听见刘弘基这么说，萧寒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古怪起来！
貌似算起来，这两年殴打同僚最多的人，不应该是他跟自己么？
“那个，咱俩那是无奈，谁叫那些混蛋先无礼的？咱这是被迫防御，被迫防御！”
或许是被萧寒的目光看的有些脸红，刘弘基又吭吭哧哧的解释了一句。但是话一出口，他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两年动手打人，还不都是为了眼前这个混蛋？
于是，刚刚还有些心虚的刘弘基立刻又睁大眼睛，对着萧寒就反瞪了回去：“哎？你丫的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而见刘弘基那突然瞪得跟铜铃般的大眼，萧寒已经飞快的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于是赶忙讪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咱现在说的是程咬金平叛的事，就不要再扯其他的！嗯，依我看嘛，他这个平叛平不下去，也是有道理的。
不信你看看，他这用本地的兵，平本地的乱，这不就是胡闹么？两边一打起来，发现对面有自己的父兄子侄，这仗还怎么打？
其二，他这所谓的平乱，从开始到现在，压根也没找到准确的目标！
光带着大军抓一些流民有什么用？抓那么多，没地方关，又不能全砍了！只能今天抓，明天放！可那些流民就算放了，也是无家可归，更没有饭辙，为了能活下去，他们除了再次做乱，还有啥法子？”
“所以，程老匹夫这是摁下葫芦浮起瓢？”刘弘基听完了萧寒的分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咱能看明白这些，没理由程妖精看不明白，那么他还一天到晚忙东忙西的在干嘛？”
“他？他估计早就看明白这场叛乱一时半会平不下去！”萧寒翻了个白眼，不屑的说道：“但是他不忙怎么办？难道老老实实守着军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他还不被言官骂死！”
“啧啧，也是！忙起来，起码代表他在做事！”刘弘基恍然大悟，念叨了一句，然后又狠狠的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不顾萧寒那嫌弃的表情，恨声说道：
“还有脸说！那些狗屁的文官，成天除了一张嘴巴骂人，还会干点什么？这次的叛乱，还不是他们没治理好地方，才引起来的！现在好了，一个个拍拍屁股，跟没事人一样，还敢对咱武将指手画脚，看老子回去后，不挨个打烂他们的臭嘴！”
刘弘基一席话说的是铿锵有力，丝毫不见做作。
这也是武将勋贵向来的传统，别看他们这群人平日里最喜欢彼此拆台，看对方的热闹。
但是一涉及到文官的问题上，所有的武将立刻就会统一战线，将矛头一致对外！
2252 针锋相对
“就算你想打烂他们的臭`嘴，那也是回去以后的事，现在，咱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过眼前这关吧。”
萧寒无奈的叹了口气，此时的他，心里其实也在骂`这些人的娘！
但是他想骂的，却并不是朝堂上的那些呱呱叫的文`官。
而是那些傻乎乎的，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的地主`老爷，以及那个被困在济`南城，看似无辜的马周？
当然，如果萧寒有胆量的话，还想试着连长安的小李子，也一并捎带着骂上一骂！
看吧，早就跟你说了，这事急不来，你不听！现在步子大了，扯着淡了吧？！
也不想想，上一世你跟你儿子勤勤恳恳，干了两辈子，也只是动摇了一点世家贵族的根基。
最后还要交给你自己的老婆……呃，或者说是你儿子的老婆……
咳咳，你们老李家的事也太乱了点，总之就是到了那个逆天的女人手上，才勉强把世家收拾个七七八八。
现在可好了，打了几个胜仗，你又觉得你能了！
这又是大肆推广科举，扶持贫民做官。
又是弄出银行，鼓励商人独立。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简直就是在挖世家的心头肉啊！
要知道，不论是今生，还是前世，这所有的世家，归根结底，都离不开两种东西！
一是钱！二是权！
你憋着劲的要把这两条的东西从世家身上剥离，这就是在要世家的老命啊！
而且，如果说这两条还不够的话。
那放马周这个混蛋出来丈量土地，无疑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钱没权，现在就连最后的土地也要没了。
小李子这弄死世家的意图，简直比司马昭还要赤`裸！
人家只是搞得路人皆知！好家伙，你这却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也难怪人家不顾一切，也要反你！
既然横竖都要死，萧寒觉得就算是换做自己，自己也会撸胳膊挽袖子，跟他拼死一搏！
哪怕这最后的结果都是死。
轰轰烈烈的走上断头台，喊着“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再被一刀剁去了脑袋！
也总比窝囊的趴在老鼠洞，被人憋屈的堵死强上百倍！
“听说他们驻扎在大野泽已经好些天了，下一步，他们会去哪里？你前些日子说他们会来找咱，真的假的？”
刘弘基也知道现在骂娘一点作用没有，刚刚骂几句，也只是发泄一下心中郁闷，骂完之后，依旧还要回归到现实当中。
按照现有的消息，对方如今已成气候，手底下，最少也能拼凑出十万大军！
刘弘基觉得，如果真跟萧寒说的一样，这十万大军跑来攻打自己这小小的宁城，自己和萧寒还是赶紧收拾收拾东西，骑驴回洛阳比较靠谱一些。
“放心吧，他们一定会来找咱的。”
或许是为了印证刘弘基的想法，萧寒惆怅的仰在椅子上喃喃说道。
他做出如此判断，并不只是心中那股莫名的危机感。
而是因为他所在的宁城平日里，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地利上的优势。
可在它旁边，偏偏就是一条通往关中最近，最好走的大路！
萧寒觉得，只要对方不昏头，不是和阿斗一样，乐不思蜀，只想做个山东王。
那他下一步，一定会进攻关中！
到那个时候，宁城这个尴尬的小城，势必就成了对方眼中的一颗钉子，必拔之而后快。
“那现在咱该怎么办？向长安求援？”
刘弘基也是战场上的老手，很快就明白了萧寒的意思，深叹一口气问道。
“向长安求援？”
不料，萧寒对于他的话，却只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哼道：“你还指望陛下派兵？要是陛下肯派兵，早就派给程咬金了！”
“啊？”刘弘基这下彻底焉了，喃喃说道：“那这怎么办？陛下他要干嘛？”
萧寒哼道：“他要干嘛？他要防备其他的地方有样学样，也起身造反！”
刘弘基急了：“可防备其他，也不能不管这里啊！我告诉你，你可别幻想靠着咱城里的几万流民，就可以抵挡的住对方的大军，那些人打起仗来，狗屁不顶！”
“谁说他们没用？”萧寒冷笑：“既然对方可以用流民组建军队，那咱们为什么不成！”
刘弘基猛的抬头，惊疑不定的看着萧寒：“你，你要干嘛？”
萧寒却是霍然起身，声音铿锵道：“我要干嘛？我要守住这座城池！”
城外的庄稼长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严寒将土地里的虫子都冻死了的缘故，这长出来的庄稼，比以往哪年的长势都要喜人。
站在城墙上，远远看过去，大地上绿油油的一片，如同一张柔软的毯子般，从近处一直铺向了远方，微风吹过，绿毯也在随之摇曳。
“这么好的庄稼，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些杀千刀的给毁了！”
齐老八站在城头，远远看着那块属于自家的土地，心中是五味杂陈，说不上的万般愁绪。
前些日子，他原以为今年的土地要荒废了，结果城里的那个什么侯爷大手一挥，指使了无数流民替自己种地！
那个时候的齐老八，欣喜的几乎要连夜刻个长生牌位，将萧寒给供起来！
可是没想到，等好不容易地种完了，眼看粮食也长出来了，还不等他再憧憬一下收获时的场景，东边的叛军又出现了！
于是乎，这些日子被强行锁在城里，只能远远望一眼自己土地的齐老八，心中对于那些所谓的叛军是恨透了！
要不是因为看不到那些叛军，齐老八都想抄起铁锨，跟对方拼命了！
“咚咚咚……”
就在齐老八越看越气，恨得是咬牙切齿之际，一阵急促的鼓声，却从新城那里传了过来，听的包括齐老八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扭头，向着新城那边看去。
“怎么了？那里又怎么了？”
身边，有窃窃私语声传来，听动静，都是在相互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2253 发地
“出事了！”
就在趴在城头上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城下却突然有人急步跑了过来，拍着大腿，朝城上的城户急切喊到：“出大事了！县令大人要给流民发新城里的地块！”
“啊？？？”
这一句话，如同在沸油锅里倒了一瓢水，瞬间就在一众老城居民当中炸开了锅！
“给流民发地！怎么没叫咱们！”
“这是咱的宁城，怎么的，建了新城，就跟咱没关系了？”
“走！找他们去！”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小城百姓！
别看前段时间，他们对外面的流民和颜悦色，嘘寒问暖，甚至还亲自做饭送到地头。
但那是基于对方没有侵占自己利益，甚至还帮助自己创造利益的前提下，才有的事情！
现在，一听自家县令要把新城的房址发给那些流民，而且还刻意没叫自己，偷偷摸摸的进行！
在原住百姓的眼里，这不就是典型的胳膊肘，往外拐？
这真是可忍，叔不可忍！叔可忍，婶婶他也忍不了啊！
于是，在经过初期的震惊，愤怒后，也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句“找他们去！”
无数老城居民立刻集结起来，气势汹汹的向着新城那里冲去！
新城，说是新城，其实到现在为止，也就一块围了城墙的巨大空地罢了。
并且，因为它当初是直接搭建在老城墙的缘故，所以从旧城到新城，还需要经过一道城门，也就是原先宁城的西城门。
等到浩浩荡荡的百姓大军沿着大道，冲到西城门之时，却见这里城门紧闭！几个衙役正拄着风火棍，懒洋洋的靠在城门旁边。
而在衙役的正中间，县丞大人正坐在一张胡椅上，手里握着一柄小茶壶，悠哉悠哉的吸溜着茶壶里的茶水。
“县…县丞？”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城里百姓见到这幅模样，当时就萎了下去，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踟蹰着不敢上前。
说起来，相比于总是和和善善的县令大人，这些百姓心里面，其实更怕面前这个县丞。
无他，只因为县丞的责任，就是负责城里的刑讯治安，所以平日里衙役逮捕抓人，都是这位二把手发号施令。
这样久了，他身上自然也就有了一种煞气，百姓对他也就敬而畏之，甚至还有些在他手底下吃过亏的，在暗地里给县丞起了一个“活阎王”的诨号。
“怎么了，这么多人？”
慢悠悠的放下嘴边的茶壶，县丞眯着眼睛朝外一扫，立刻就让走在前头的一干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哼！”
或许是很满意自己的威慑力，县丞不等百姓回话，就先一步从胡椅上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继续冷声说道：“聚集这么多人，想干什么？你们也想造反呐？！”
“啊？县丞大人，冤枉啊！草民不敢啊！”
听到这句威胁意味极重的话，人群里几个上了岁数的人再也呆不住了，急忙排开众人，上前一个劲的躬身抱拳道：“草民们哪里敢造反，只是，只是……”
“只是听说那边的人在分房子分地，你们就忍不住了？想要去闹事？”
见几个老头子只是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县丞冷笑一声，接过话头，只是这话里的冷森意味，就算是聋子，也能感觉的出来。
“这……”
心事被人戳穿，这几个带头出来的人老脸一红，偷偷的相互看了一眼，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这下该说什么是好。
“这个屁！”
不料这时，表现的一直很平静的县城却突然脸色一变，然后将茶壶往地上重重一摔！
刹那间，红泥茶壶顿时被摔得粉碎！里面的茶水也随之飞溅出来，混着地上的泥土，溅到周围人的裤腿上。
“啊……”
低低的惊呼声响起，一众百姓看着那摔得粉碎的茶壶，腿肚子不由的就开始打颤！
自古民不与官斗！一应升斗小民见了官员，自觉就矮了半个头，更别说对方还是凶名在外的县丞了。
“看看你们的样子！”
就在百姓缩着脖子，寻思要不要偷摸的溜走之时，县丞大人又发话了！
只听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怒喝道：“新城分地，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是地基你们打的，还是城墙你们建的？一个个见便宜就想占，占不着就想骂`娘！
莫说新城是长安来的萧侯爷出钱出力建的，就算是咱们县令大人建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人家爱给谁给谁，爱让谁住就让谁住！凭什么要迁就你们？你们算老几？！”
“我们……”
被县丞这样一通毫不客气的连喝带骂，之前觉得自家县令胳膊肘往外拐，有好处不先想着自己人的百姓也愣了。
是啊，新城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建新城的时候，自己除了看热闹，还干啥来？哦，可能有的人还去做买卖，赚一点钱来着。
可怎么它建起来后，自己就想着理所应当的应该有自己一份？县老爷又不是自己的爹，凭什么分家产给自己？
想到这，无数百姓纷纷耷拉下了脑袋，脸皮也开始发烫起来。
说白了，这些百姓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刚刚他们只是骤然听闻县令发地，还没自己的份，这才在心底里感觉不公平，头脑一热，过来要个说法。
现在，被县丞一盆冷水浇头上，发热的脑子早就凉下来了，认真想想这事情经过，发现自己果然是没理的一方。
“哼哼！”见那些百姓嗫啜着向后退去，县丞冷着的脸终于缓和了一点！
“他`娘的！看你们的窝囊样子，老子就生气！亏的县令大人今天跟侯爷据理力争，帮你们在最好的地段留下一块地来，早知道，就该让你们一寸土地都拿不到！”
“啊！！！”
县丞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愣了！现场足足静了三秒，才有人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抬头瞪向县丞：
“大人，您…您刚刚说啥？县令大人他，他帮我们也要了地？”
2254 烂透了
曾有人说过：当人们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很多所谓的坚持，都会被彻底丢弃！
这个时候的人们，只求自己能够活下去。
所以，此时谁拥有了拯救人们的力量，他也就天然的掌握了权力。
比如在这场大灾难下，李镇处心积虑，所制造和窃取的，就是灾民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他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聚集起十万大军，才能雄心勃勃，剑指长安。
而说白了，萧寒其实比李镇更清楚这种力量！
但是他不敢，也不能去动用这种犯忌讳的力量！
所以，他只能用另一种法子：让宁城的人对这座城有归属感，有守护之心！然后以守护，对抗李镇的侵占！
既然想要守护宁城，那就先要拥有人心。
原先宁城的百姓不必说，这里是他们的家园，也是他们自小长大的地方！
面对侵略，他们必定与侵犯者拼死反抗！
而那些后进城的流民，却是不同。
他们直到这时候，也还只是将宁城作为一座栖身之地，作为临时吃饭的居所，并不会存在与宁城共存亡的伟大情操。
所以为了能让他们也对这里产生归属感，萧寒就想出了给他们分地盖房子的法子。
人，只有在失去后，才会知道拥有的可贵！
这些流民自家园走出，如同迷失的孩子般，过着饥一顿，饿一顿的日子，精神上早已经疲倦不堪。
现在突然听说县令大人要给他们发地盖房子，一颗将死之心，瞬间便又活络了过来。
作为农耕民族，唐人眼中最重的，就是一个家！
没有家，那就是孤魂野鬼！而有了家，那就是有了归宿！
所以，就在县丞还在西城门指着那些旧城百姓破口大骂之际，新城里面，早已经是哽咽声无数了。
这几天身形已见消瘦的胖县令亲自带人，丈量土地，用白石灰划好，交给已经哭的站不起来的土地主人，再陪他掉几滴眼泪，这才去到下一家，继续如此划线分房。
这样的动作，足足持续了一天的时间，才将所有的流民都安顿下来。
也幸亏新城当初规划的时候就设计的很大，否则，还真不容易安顿下这么多的人！
在官府这里，得到了自己的土地。
原本东一堆，西一拉聚集在一起的流民，立刻就自然而然的分散开来，各自坐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一双眼睛，更是警惕的看着周围“邻居”，生怕对方会偷偷去挪动将那代表土地所有的白线。
即使现在这块土地上，除了几根杂草，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领地意识！你信不信，这时候谁敢抢他们的土地，他们就敢跟谁玩命？”
站在城墙高处，俯瞰下面如棋盘网格般的空地，萧寒欣慰的对旁边的刘弘基一笑说道。
不过，作为萧寒好基友刘弘基，此时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就算他们肯玩命，依旧不过是一群寻常百姓罢了，靠他们打仗，我看，难！”
“难？”萧寒闻言，却是无所谓的摊摊手：“这有什么难得，难道那叛贼的队伍，还不是也由寻常百姓组成的？”
“那不一样。”
刘弘基翻了个白眼，下意识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刚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就看到萧寒正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盯着自己。
察觉到露馅了，刘弘基老脸一红，赶忙给萧寒让了一支，同时嘿嘿笑着解释道：“这…这是上次托运粮的队伍，从洛阳稍过来的，没几盒，我这也是第一次抽！”
“哼哼？”萧寒对刘弘基的话有些怀疑，不过大敌当前，他也懒得在这些琐碎小事上计较，所以只哼哼了两声，就接过烟卷叼在嘴里。
熟练的侧过头去，借着刘弘基手里的火点上烟，然后兄弟两个就在周围守城人惊愕目光下，背靠着城墙，一同眯着眼睛，喷云吐雾起来。
“对了，你刚刚还没说完，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深深的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萧寒感觉自己的脑袋都有些微微的眩晕感，他知道，这是许久不抽烟后，突然再接触烟草所带来的微醺感。
“世家，世家，什么叫做世家。”
而与微微迷糊的萧寒不同，刘弘基此时却显得极为精神，看他熟络的抽烟动作，就知道这厮背着萧寒，八成是已经抽了不少了。
“世家，总要有些与别人不同的东西！”屈指弹了弹燃烧殆尽的烟灰，刘弘基冷笑一声说道：“你不觉的，这次大乱，山东这里的官员，卫所，好像都消失不见了？是不是从没见到这些人出现过？”
“嗯！”萧寒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那个时候佐证太少，他只能推测，无法确定真实。
“他们可不是土行孙，不会往地里一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的官员，卫兵，都被世家给侵蚀透了！”
见萧寒认真思索的模样，刘弘基继续冷笑说道：“你别不信，这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将所有人串联在一起的关系网，才是世家所谓的底蕴！
这东西，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它们的作用，立刻就能显现出来！否则，只凭一个普通世家，怎么可能搅得动这整个山东！”
“你的意思是……”萧寒听到这里，夹着烟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看得出来，他在尽量迫使自己镇定。
“我的意思就是，那些官员，士卒，都没有战死，也没有失散，而是被人用无数的关系网，网络到了一起！
所以，叛贼那所谓的由流民组建的大军里面，实际上，是混着很多原来山东卫所的士卒！
哼哼，以正规士卒为骨架，再填充满体格健壮的流民！其中作为小头目的军官校尉，一样不缺！甚至还有世家豢养招募的武林好手！
如果和你昨天说的一样，给他们洗洗脑，让他们悍不畏死！这样一支大军的战斗力，就算与咱大唐的正规军相比，也不逞多让！”
2255 备战
“累死了！”
“前面的娃，赶紧让个道，别杵在那里！”
骆宾王费力的将一块比人头还大上几分的石头抱到了城墙上，还不等他放下石头，喘口气。背后就响起呼哧呼哧的呼吸声，还有人哑着嗓子，催着他赶紧让开。
“稍等，这就让！”
骆宾王听到声音，哆嗦着酸胀的双腿，让开了道路。
紧跟着，他就见到两个搬着硕大木柱的汉子，飞快的从他身旁跑过，穿过前面拥挤的人流，最终也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快点！这里缺石头！”
“还有油么？再来两桶！”
“他娘的，怎么连金汁都这么少？都听好了！这几天谁都不准乱屙屎！全都给老子拉桶里！”
视线，慢慢从那两人消失的地方挪开，骆宾王的耳边，全都是嘈杂的呼喊声。
踮起脚尖，以他还未完全长成的身高看过去：只能看到城头上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无数的臭味，汗味交杂在一起，让人几欲作呕。
不过，即使如此，城墙上不管是后来的流民，还是原先的百姓，都没有看到他们对此发出半分怨言。
这是在守卫自己的家，有什么好抱怨的？难道抱怨几声，人家就不攻破你的城墙，夺走你的一切了？
这是宁城百姓心里想的，也是他们切身做的！
这两天，在胖县令有意的渲染下，外面的反叛大军，几乎被他描述成了山匪一样的存在！
凶残，险恶！这是他们画像！
杀光，烧光，抢光，这是他们做事的风格！
胖县令现在，就差没把他们说成是以人肉为军粮的朱粲。
不过，就算是胖县令不这样说，很多流民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现在外面到底有多缺少粮食，这些流民可以说是最有切身体会的！像是易子而食的惨剧，他们其中很多人。更是亲眼见过！
如今听到那么大的一支反叛军被集结起来，还要四处征战，夺取底盘财富，那么他们的吃食，该怎么供应？还不是……呕！
每次一想到这，不少人的面皮都开始发青，胃里更是一阵一阵的犯酸水。
于是，为了自己的家，为了不被别人煮熟吃掉！
宁城的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玩命的加固城池，准备各种的守城物资，好与外面的恶魔决一死战。
只是，让信心百倍的宁城人没想到的是：城里，对于行军打仗最有发言权的刘弘基，却根本不看好这一场战斗。
在刘弘基看来，这根本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
敌人是堪称精兵的十万大军！武器装备都是世家压箱底的精品！
而宁城，满打满算，只能拼凑出不到两万的民壮，至于武器装备……估计连菜刀，都做不到人手一把！
所以，哪怕他们占着守城的地利，刘弘基依旧半点不看好这里。
“不成，得准备一条后路！”
思来想去，刘弘基决定还是不能任由萧寒胡闹！
于是说做就做，他立刻起身，就往马厩那里跑去，准备在那里先挑几匹好马藏起来，好在关键时刻，敲晕了萧寒，强行带他离开。
在老城当中七拐八扭，终于来到了用来圈养马匹的马厩。
只是，当刘弘基亮出身份，进到马厩里面的时候，却是赫然发现：在马厩里，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聚精会神的挑选战马。
“甲一？你怎么在这？“
往前走了几步，确定那个正掰着马嘴，凑上去仔细观察的人是甲一，瞪大眼睛的刘弘基忍不住出声询问到。
“啊？”
可能是被刘弘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甲一差点没一脑袋钻马嘴里！
也幸好他反应奇快，赶忙松开惊吓不已的战马，装作若无其事的甩着手道：
“啊？是刘将军！属下这是…这是准备骑马出去……查看一下情况！对！就是查看情况！”
“哦？查看情况？查看啥子情况？”刘弘基满腹的狐疑，盯着正要再问，却听到满脸通红的甲一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反问道：“咦？不知刘将军来此，所做为何？”
“俺？”刘弘基一听这话，顿时也是哑然！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猛的一拍大腿道：“俺也是过来挑匹马，好出去查看情况的！”
“哦～”甲一听到这个无耻的答案，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
大哥，你编理由，能不能自己编？就这样直接拿着我辛辛苦苦想到理由来糊弄我，你是觉得是你傻呢？还是你傻？
甲一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不过他很快就忍了下来，拱拱手道：“既然如此，属下也挑选完了，就不耽误刘将军大事，属下先行告退。”
说罢，甲一就将面前那匹刚刚差点惊住的战马扯了出来，又飞快的从另一个马厩那里牵了两匹马，一人三骑，溜也似的跑出了马厩。
“娘的，差点露馅！不管他了，还是挑马重要些！”而甲一背后，待他的身影跑远，刘弘基这才舒了一口气，嘟囔了一声，开始寻罗起中意的战马来。
这处临时搭建的马厩很大，很大！
里面放的，却并不是宁城的马匹。
实际上，宁城除了驿站有几匹驽马，就剩下城里有钱人家养的几匹马，当然，他们的那些马，也没几匹真正好的。
毕竟这年头，一匹好马的价格，简直要比黄金还要贵！根本不是一般的富户地主，所能承担的起的。
所以，此时马厩里养的，都是火器营来到宁城后，所带来的战马，此时全部都存放在这里，足足有几百匹之多！
“对了，火器营？”
猛然间想到火器营，刘弘基瞬间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又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虽然如今的火器营虽然几经扩建，但战斗人数依旧不过千。
以几百，对十万！
这要对方是真正的流民大军，说不定会有一些希望！
但要遇见真正的正规军，甚至比正规军还要变态，已经被洗脑至悍不畏死的疯狂大军！
刘弘基觉得，除非是有奇迹出现，否则，他对此依旧看不到半分的希望。
2256 后路
带着种种念头，刘弘基同样也选好了三匹战马。
牵着马，跟看守马厩的火器营士卒打了招呼，来到大街上的刘弘基略一思索，便径直往南城门的方向去了。
当然，他之所以不去距离洛阳方向最近的西城门，主要是那边现在，实在是人多嘴杂。
现在这种情况，这人多还好说，可嘴杂……
万一哪个不长眼的，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给他把马宰了吃肉，估计到时候刘弘基想哭，都没地哭去！
骑着一匹，拴着两匹，刘弘基一路施施然到了西城门。
看着城门两边萧条的商铺住家，刘弘基正寻思把马藏在哪里，又该找谁代为照料之际，无意间，眼睛扫过一条胡同！
然后，他竟然在胡同里的拐角处，发现了三匹眼熟的战马！而在战马前面，一片若隐若现衣衫也从墙角露了出来，看起来，同样是那么的熟悉。
“咦？甲一？他怎么在这？”摸着下巴，马上的刘弘基不由的轻咦了一声。
他可记得，这货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出城巡视，结果现在却是鬼鬼祟祟的牵着马，在这小胡同里做什么？
想到这，好奇心大生的刘弘基不禁跃下马来，悄咪咪牵着缰绳，也去到了胡同里，打算看看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这些马要紧看好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侯爷就指着它们跑路了！”
此刻，胡同里，甲一全然没有发现后面的刘弘基也跟了上来，依旧语重心长的跟对面的李坑交代看护战马的事情。
而李坑此时，也似接到了天大的任务一般，神情激动无比！
只见他先是用力的点头，然后声音微带颤抖的问：“哥，您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俺，是看俺机智可靠么？”
“咳咳，差不多吧！”甲一被李坑的这句话呛住了，脸色当时就是一绿！
他其实很想说：选你还不是因为满火器营，就你一个招嫌的废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但是考虑到真这样说了，这坑货很可能会备受打击，到时候说不准再坑自己一次，所以，甲一只得捏着鼻子认下！
李坑这时候完全没察觉出甲一的异色，依旧沾沾自喜的拍着胸膛道：“哈哈哈，我就知道！哥，你放心吧！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跟这些马同吃同睡了！保证不会出岔子！”
“行，行吧！”甲一闻言，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又不放心的提醒道：“哦，记得，不准偷吃它们的豆子！要是把马养瘦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啥啥啥？”刚刚还喜不自禁的李坑一听这话，顿时就是恼羞成怒，瞪圆了眼睛恼火道：“您说的这是啥话！俺怎么能偷吃豆子……”
“对啊，他那怎么能叫偷吃，那叫尝尝！”
这下子，甲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背后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传了过来！
而李坑听到这声音，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顺着话里的意思就连连点头：“就是！你看看，还是刘将军明白，豆子那东西，怎么能叫偷……咦？刘将军！”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整片天地，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安静下来！就连身边战马刨地打响鼻，也仿佛被人摁下了静音键，彻底变成了无声模式。
不过，很快，这片午后的寂静，就被一道陡然升高的尖叫声打破了！
从李镇口中发出的尖细惊叫声，惊的胡同里的六匹马都同时抬起头来，焦躁不安的踢踏着马蹄，发出一连串金属交鸣声。
“啊你个头啊！闭嘴！”一脚将惊叫不止的李坑蹬到一边，甲一黑着脸，无奈的对着一脸戏谑的刘弘基拱拱手，问道：“刘…刘将军，您啥时候…来的？”
“我？”刘弘基瞅了眼直打趔趄的李坑，嘿嘿一笑，说道：“从你说这个坑货机智可靠的时候。”
“谁是坑货？俺叫李坑，不是……坑货。”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的李坑，对于刘弘基描述他的用词很不服气！刚要争辩，却被对方的一个眼神就给彻底的镇住了，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是细不可闻。
没法子，自从那次自己埋雷，不小心炸了这位大将军后，李坑就没少被他寻着由头收拾一顿！
到现在，他已经对刘弘基产生了条件反射，别说是瞪眼了，就跟刚刚一样，突然间看到他，都能吓李坑蹦屋顶上去。
“忘了问了，你这就是，出城巡视？”
而见两个人都面带尴尬，默不作声了，刘弘基继续冷笑一声，开口问道。
“咳咳咳……”事到如今，甲一也知道这事瞒不过刘弘基了，只得咳嗽两声，无奈道：“那个，不敢瞒刘将军，属下作为萧侯护卫，自然要对萧侯的安全负责！加上此次事态险恶，所以……”
接下来的话，甲一没直接明说出来，毕竟要一军主帅弃城逃跑，这种话，实在是过于难听了一点！
哪怕萧寒不是一城之主，此行也并没有守城之责，但唐人那该死的官员操守，也根本不允许他做出临阵脱逃的窝囊事！
所以，甲一心里打的算盘，也是跟刘弘基一样！
万一到时候局势恶化，他就二话不说，绑了萧寒，直接上马就跑！哪怕过后万千罪责归于他身，起码也能保住萧寒的性命不是？
“好吧！念你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刘弘基见甲一如此光棍的承认，倒是不好再为难他了，学着萧寒的模样，揉了揉鼻子道：“那个，我这里，也有三匹战马，本身也是准备护着你家侯爷离开的，正好一并放在这里，李坑！”
说着，刘弘基突然喊了一声，而李坑立刻下意识挺直胸膛，如标枪般挺立，同时高喊了一声：“到！“
刘弘基见状，倒也不客气，将自己手里的缰绳往李坑手里一塞，沉声吩咐道：“这几匹马，你也一并照料！记住，要用心照料！”
“喏！”李坑重重点头！
“对了！别偷吃马料！要是敢偷吃，哼哼，当心你的狗腿！”
“呃……”
2257 程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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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坑还在一头黑线，琢磨自己这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何时变成了偷马料吃的蟊贼之际。
大野泽这边，休整了许久的李镇，终于也等来了一个无月无星的阴沉夜晚。
就在当天夜里，伴随着一声霹雳巨响，原本寂静黑暗的军营里，顿时被照成了白昼！
有在外巡视的军卒发现异样，仰头望向夜空。
却惊骇的发现，一只巨大无朋的火凤凰，正从广阔的湖面上略过，飞临到他们的头顶上盘旋三圈，然后携裹着烈烈狂风，径直向着长安的方向冲去。
到底怎么才能用语言来描述这震撼的一幕啊！
黑压压的天空当中，一只巨大的，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凤凰在凌空飞翔！
在它背后的乌云当中，时不时还有刺眼的闪电出现，以及那仿佛直接作用在人心脏上的隆隆闷雷！
见到这种场景的人，人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顶礼膜拜！
于是，巡视的军卒跪下了，仰头看天，一张惊骇的嘴张的如同河马一般！
而军营当中，同样听到动静跑出军帐的人，这时也是双膝一软，直接拜倒在地！
不过，这也实在是怪不得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已经被彻底洗脑过的他们了，恐怕就连五好青年萧寒来了，腿弯也得发软！
“凤凰现世！天下太平！”
寂静的军营当中，只有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四周响起！直到许久之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这声口号！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仰天高呼：“天下太平！”
这道突然爆发的呼喊声是如此之大！声震四野，直冲云霄！
似乎就连天上的黑云，都给捅穿了一个窟窿，露出一块带着点点繁星的湛蓝夜空。
巨大的火凤凰，最终还是彻底消失了在了夜空当中，在它消失的一瞬，阴沉了一个晚上的夜空，终于也是下起了瓢泼的大雨！
而那些跪倒在泥水当中的人，面向凤凰消失的方向，口中依旧喃喃念着“天下一家，天下天平”的口号，久久不愿起身。
直到他们的神，他们的天王李镇从中军大帐出现，淡淡的告诉他们：凤凰神鸟并未消失，它只是先一步去了长安，并且会在那里，等着自己这些人的到来。
这满营的军卒，才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满怀激动与憧憬的回到营地，等着跟随天王，一同追寻凤凰的印记，去到那个人人有地种，人人有饭吃的理想世界。
有人说过，在这个世界上，越是知识浅薄的人，相信的东西往往就越绝对，也就越好被欺骗，被摆布！
这一点，从李镇给这些人洗脑上，或许就可以得到证明。
他几乎没有耗费太多的力气，就让军中的流民，世家护卫，以及原先的卫所官兵全部相信：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只有跟随着自己，才能做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任人摆布的狗。
有了这份迷信，再加上今夜的凤凰现世，李镇很自信的认为：现在就算他立刻下令，让这些人冲向刀山火海，他们也会纵身一跃，丝毫不会有任何迟疑。
这所谓的神鸟凤凰，在萧寒看来，可能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而在他们那些人眼里，却无疑是真神的指示！
就连神，都站在我们这一边！那还有什么东西，能阻挡我们的脚步呢？
当李镇大军向洛阳这边进发的消息传遍天下。
不光是守在宁城的刘弘基和萧寒心里一沉，连带着程咬金，房玄龄，乃至困在济南的牛进达，也是瞬间就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家伙，会跑么？！应该会吧！这可是十万大军，他怎么能守得住那座小破城池。”
这些天一直忙忙碌碌的程咬金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召集了他的幕僚，在大帐中商议应对措施。
而除了脸色阴晴不定的程咬金，那几个在坐在他前面的谋士，也是如同热锅上蚂蚁般，焦急的额头冷汗直冒！
他们在此之前，也曾无数次猜测过李镇的下一步举动！
但他们原先的设想里，李镇最可能的，就是先进攻河北！然后以这两地为根据，再徐徐向西图之！
可是谁能想到：李镇竟然会如此的毅然决然，不顾一切的直接率大军，向洛阳长安而去！
要知道，此时的长安周围，可是有数十万大军环绕！此一去，在他人眼里，无异于以卵击石，以肉喂虎！
“不行，别看那小子平日里滑溜的很，但骨子里却拧的厉害！万一他犟脾气上来了，不肯跑，岂不危哉！”
主位上的程咬金，此时已经没心思去猜测李镇该怎么应对长安那数十万虎贲之师！
他如今最为关心的，还是萧寒个人的安危！
这不光是出于朋友之义，兄弟之情！还是因为：他实在是太明白萧寒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了！
别看李世民平日里，也对他们这些一同打江山的老兄弟亲切有礼，甚至以袍泽兄弟相称！
但是程咬金心里却清楚，从始至终，能被皇帝真正打心底里认作兄弟的，唯有萧寒一人而已！
如果萧寒真的在山东出了什么事情，作为此次平乱的主将，他自己，甚至还有老房，下场一定会很惨，很惨！
纵然最后，自己将那些乱臣贼子全部砍光，也根本无法弥补此战之殇！
“不行！老茅！点齐兵马，我们这就先去与之一战！”
想到这里，程咬金不打算再犹豫了，重重的一拍扶手，咬牙对着帐内一个身形健硕，浑身披挂的大汉吼道！
“喏！”那大汉闻言，立刻单膝跪地领命！随即狞笑一声，这就要起身去帐外召集手下。
这些天，他跟灭火队一样东奔西跑！刚剿了这边落草为寇的山匪，那边的马贼就又冒了出来！心里就烦透了这种打地鼠般的剿匪任务了！
现如今，听到大帅终于要与敌人决战了，大汉自然是大喜过望！恨不得立刻痛痛快快的战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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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8 围魏救赵
“且慢！”
眼看老茅摩拳擦掌的这就要出帐点兵，坐在程咬金下首的一个中年谋士却是神色一动，突然出声喊住了他。
“喂！姓孙的，你喊俺作甚！”听到有人喊自己，老茅那刚要迈出大帐的脚当即停在了半空，整个人做金鸡独立状，狐疑的回头看向谋士。
而那孙谋士似乎懒得与这粗鲁之辈说话，只见他并未理睬老茅，而是缓缓起身，向着主位上的程咬金拱拱手道：“将军！以属下拙见，以现在的情况，如果我们贸然出兵与敌寇主力一战，实属不智！”
“什么？”
那大帐门口，老茅本来就因为谋士没搭理他而忿忿不平，现在一听这话，当即就炸了锅了！
竟是直接跳到谋士面前，一根胡萝卜粗的指头都差点怼谋士鼻子里，怒眼圆睁的吼道：“嘿，你个臭掉书袋的，平日里看不起俺老茅也就罢了，现在竟然也敢骂大将军没脑子了？你是不是想……”
“闭嘴！”
众人原以为身材削瘦的谋士，会被体形如同洪荒巨兽般的老茅逼得后退几步。
却不料，谋士竟然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甚至还以更凌厉的眼神反瞪了回去！
“你……”
这另一边，原本愤怒的老茅被谋士眼神一瞪，也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就有些发虚，剩下来的话，也给生生的都憋死在了肚子里。
“好了！老茅！你先让孙先生说完！这是在议事！不管有什么话，都可以畅所欲言，”
见到心腹爱将和当家谋士当着众人的面杠上了，原本就心烦意乱的程咬金脸色立刻更黑了，强压着心头的火气，朝着老茅呵斥了一声。
“哼！”老茅被程咬金这么一喝，雄壮的身形立刻就垮了下来，虽然不情不愿的往后退了两步，口中却依旧还在念念有词。
有几个距离他近的，隐隐约约能听到诸如“孙子…别落在老子手里……”之类的话。
不过，这时候，没几个人会再去注意老茅怎么样，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孙谋士的身上。
“孙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不妨直说！”喝退了老茅，程咬金深吸一口气，向着谋士看了过来。
“高见不敢当！”这孙谋士别看一副酸腐文士的模样，说话却也是干净利落，丝毫不见拖泥带水！他闻言过后，目光先是扫过四周，然后沉声问道：
“诸君觉得，我们以这一万之师，对敌寇十万大军，有几分胜算？”
“这……”大帐内的人听他问起战事胜负，略一迟疑，便有人起身答道：“孙先生，大将军的意思，并不是与敌人死战，而是骚扰拖疲敌人，好借此减少宁城萧寒的压力，并等待援军到来！所以这胜负，并不在于人数多寡，而在计策是否得当之上。”
这人话说完，帐中的其他人立刻纷纷点头同意，就连老茅，也是蹲在角落里，咧开大嘴，幸灾乐祸般的看向谋士。
不过，孙谋士对此，却是丝毫不为之所动，反而脱离位置，径直走向悬挂于帐内的一副巨大地图旁边，用手朝自己大军所在的地方一点：
“就算我们的目的是拖疲敌人，可诸君请看，如今我们在山东西北面，而敌寇在中，前方就是宁城！从路途与时间比较，等我们赶到之时，敌人要么已经兵临城下，要么就已经攻破宁城！所以属下才说，此举不智！”
“宁城，不会那么容易被攻下的！”程咬金听完谋士的话，眉头突然紧紧锁住，断然喝道：“此事不必怀疑！”
老茅见状，顿时也是来了精神，赶忙跳起来不甘示弱的帮腔道：“就是！宁城可是由萧神侯把守的，有他在，那群兔崽子休想攻破宁城！”
“就算不被攻破……”孙谋士深深看了程咬金一眼，依旧没搭理手舞足蹈的老茅。
“可到那时候，敌人势必已经大军围城！以我军这一万来人，既不能驱散敌军，又不能与城内守军成掎角之势互保！到那时候，还不是一个进退两难之境？”
“这……”老茅脸上的兴奋之色一下子凝住了，两只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直勾勾的看着孙谋士。
好像，他说的有道理啊！
人家十万大军围城，自己这万把人就算赶到了，又能怎么样？
难道要在人家旁边使劲的蹦跶，学着某个贱人的模样，一个劲的吆喝“来打我啊！来打我啊笨蛋？”
可就算这样，人家也只要派遣两万人，就可以把自己揍得抱头鼠窜……
“那先生这里，可有甚好法子？”见大帐内又安静下来，从刚刚起，就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的程咬金，再次看向谋士，缓缓问道。
“回将军！”孙谋士脸上笑意盈盈，对着程咬金拱拱手道：“既然路程上来不及，甚至还有被敌人以逸待劳，设下埋伏的危险，何不想想法子，咱不去找他，反过来，让他们来找我们！”
“哦？”程咬金听到这话，目光当即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先生的意思？”
“哈哈哈！”孙谋士捋须长笑，然后大手往地图上的一处重重一指：“将军没错！既然他们大军压阵，其后方必然防御空虚！我们却可以趁此机会，直接发兵攻其不备，斩其腹地！逼得他们不得不回师救援，如此一来，可解宁城之危！”
这下子，大帐内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谋士所指的位置，分明就是齐郡！也是李镇的家族驻地，齐郡李氏的老巢所在！
趁着人家出门，直接端人家老窝，这招着实是狠辣！
“嘶……”
想明白了这些，众人立刻齐齐的看向孙谋士，口里不断的抽着冷气，仿佛不相信如此狠辣之计，竟然出自这么一个文弱书生之口！
而边上的老茅，此时更是激动的用力一拍大腿：“妙啊！不愧是掉书袋的，这不就是围…围……”
可惜，这书是直到用时方恨少！老茅这“围”了半天，他也没想出下一句，只能脑筋一动，大声叫道：“围寡妇孩子抓奸夫！老孙，还是你奸啊！”
2259 快乐
“蠢货，那叫做围魏救赵！不是夜踹寡`妇门！”孙谋士脸色变幻了数下，最后却依然是无奈的以手扶额，作无语状。
他现在真的很想一棒子敲死老茅这个混账东西。
他娘的，狗嘴里到底还是吐不出象牙！好好的一个绝妙计策，从这混蛋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的下作！
按照这混蛋说的，自己到底是奸呢？还是奸`夫呢？还是抓`奸`夫的？
“咳咳，围啥不是围？都差不多一个意思！”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老茅这时也察觉到了自己话里的不妥，强行辩解一波，结果发现越描越黑后，只得挠着脑袋讪讪一笑。
而他的这个动作，不出意料的，却又引得大帐内的众人一通哄堂大笑。
心事已去，帐内的其他人也是感觉心情一片大好，连带着笑声当中，都透着几分爽朗。
不过，开怀大笑的人群当中，却没几个人发现：作为主将的程咬金，眉头却依旧没有完全舒展开来。
“孙先生！”
缓缓开口，压下四周的哄笑声，老程此刻丝毫没有以前嬉笑怒骂的混世魔王模样，而是严肃且威严的看着谋士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敌人主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万一不顾老巢安危，一定要兵发长安呢！”
“回大将军！”
对于程咬金的担心，孙谋士此时却是显得胸有成竹，只见他捋须对其笑道：“就算他是一个疯子，可疯子总也要吃饭的吧？斥候早已经打探清楚，敌人将军粮辎重等物，全都存放在齐郡！
等咱到了齐郡，直接先断了他的粮道，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他想怎样，就怎样！没了粮食，他的那十万大军，恐怕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
“先断粮么？”程咬金听到这里，才是微微点头，随后又低头思索片刻，这才重重的一拍桌子，下定决心般喝道：“好！那就按照先生的计策办！老茅！”
老茅一个激灵，急忙跳到帐中：“属下在！”
程咬金沉声吩咐道：“立刻集结所有兵马，以急行军状态，向齐郡进发！”
“喏！”这次，不光是老茅高声唱喏，就连大帐内其余的诸人，也是纷纷躬身一同领命！
李镇的十万大军兵指洛阳！
程咬金的队伍也随之而动！
就连济南的牛进达，也不甘心被围困在城内，开始组织人手试探着突围。
而作为山东道赈灾巡抚的房玄龄，他在看过手下送来的消息后，也是仰头望天，随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终于，要到时候了么？可是这代价，未免也太沉重了些！”
整个山东道风起云涌！几乎吸引了全大唐所有人的目光！
而在这风暴的中心，宁城，仍在以自己独特的节奏，紧张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战前的布置。
“大野泽距咱们这里只有八百里，按照行军速度来看，大约只需要二十天，就能到咱这里。”
宁城县衙内，已经挂上了一副巨大的地理图志，刘弘基在地图前以手丈量许久，才慎重的对萧寒说道：“也就是说，就给我们的准备时间，只有十来天了！”
“二十天么？”萧寒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地图，口中却在喃喃低语：“二十多天后，地里的庄稼正好到了拔节的时候！可千万别毁在那些人的手里。”
“啥？”原本一脸严肃的刘弘基听到萧寒的话，顿时眼珠子一瞪，没好气的喝道：“什么庄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外面的庄稼？！”
“废话！不想着庄稼想什么？那可是今年一年的收成！”萧寒翻了个白眼，说道：“再说了，这些粮食可是好用来抵我向洛阳的债务！万一毁了，难道你让我去赖账？老子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你还要脸？”刘弘基嘴角猛的抽搐了两下，整个人跟第一次见到萧寒一般，直接呆愣在原地，半响过后，才狠狠地一拍脑门，恨声道：“大哥！现在咱们的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你还琢磨着要脸？到底是脸重要，还是命重要？”
“咳咳，话不能这么说！”萧寒白了刘弘基一眼，挺直胸膛，义正辞严的说道：“命自然重要，可这脸，也得要啊！”
“嗯？”
刘弘基听到这话，突然间不急了，反而是满脸狐疑的看着萧寒，紧接着猛的一拍大腿，整个人直接窜到了他面前质问道：“难道说，长安有援军到了？”
“没有！”萧寒摊摊手，断然否认。
“屁！”大失所望的刘弘基对着萧寒狠狠地伸出一根中指，这动作，也是他跟萧寒学的！
原先萧寒这混蛋还想骗他们一帮老兄弟，说这手势是夸奖人的，但是这又怎么能瞒过他们这些人精？只要看萧寒每次做这个动作时幸灾乐祸的表情，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手势。
果然，在自己与柴绍等人频繁的对萧寒比出中指后，感觉跟吞了一只苍蝇般的萧寒就再忍不住了，上来一通狗血喷头的怒骂，成功让他们获悉了它的真正意思。
“没有援军，咱这就是一个孤城啊。”
比完了这个他们兄弟专属的动作，刘弘基顺势一屁股坐在了萧寒旁边，抄起他的茶壶，也不用茶杯，直接对着壶嘴就是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半壶。
坐在一旁的萧寒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水壶被刘弘基这个牲口玷污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也只得无奈的叹息一声。
这个壶，又是要不得了！
“孤城倒是不至于，没看到老程他们也开始动了？真到时候，谁着急还不一定！”努力别过脸去，不看自己的茶壶，萧寒黑着脸说道。
刘弘基此时，却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哼哼，你说老程会去抄叛军的后路？我怎么感觉不太靠谱？”
萧寒翻了翻眼皮：“不靠谱的事多了！现在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城防搞好了再说，别人家还没动手，咱就自己先崩了。”
2260 祸福难料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不确定因素，所以后人才会常常发出诸如：“祸福难料”，又或者“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之类的感慨。
比如现在，李镇的十万大军在西进的路上，非但走的极为顺畅，甚至经常性的会遇到一些投奔而来的流民！
以至于这十万大军在短短的几天内，便凭空增加了不少的人数，使得这支队伍瞬间庞大起来，走在路上，绵延不断，首尾相距长达数十里，看起来蔚为壮观。
又比如想去抄人家老巢的程咬金，他的突袭行动却并非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说到底，他们还是低估了疯子李镇！
谁都没有想过，在出发之前，李镇就已经下了命令：一但有人进攻老宅，留守齐郡的李氏族人立刻抛弃祖业，混入了难民队伍！
所以，纵然程咬金他们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连遇伏和空城计都想过！
但唯独没有想到，李家的人做事，竟然真的会做的那么绝，直接连自己的祖宅祠堂都不要了！
这下好了，和尚跑了，庙不要了，任你们爱咋咋地吧！
老程这一大群人，费劲力气，跋山涉水，最终到达目的地，可面对的，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李氏祖宅。
“查！那么多的粮食，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没了！”
看着李氏祠堂里空空如也的祭台，知道自己被人耍了的孙谋士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往日的风度，咆哮着让人去追查叛军粮食的下落。
不过，等手下兵卒将收集的一条条消息汇拢过来，谋士看过之后，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原来他们也早就已经将粮食化整为零，派人一批批送向了大军沿途经过的城关村落。
“哈哈哈，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本少爷还是懂得！”
当李镇得到程咬金在齐郡无能狂怒的消息后，哪怕置身于军中，要保持天王的形象，却依旧不免得意的仰天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畅快淋漓，透着无尽的自信！似乎从始至终，所有一切的算计，都尽在他的掌控当中！
祖宅祠堂？什么是祖宅祠堂？
那东西或许对其他唐来说，是比命都重要的东西，别说被一群大头兵攻陷，就连外人动一块砖头，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但是对于叛经离道的李镇来说，那什么祖宅祠堂，不过一堆没有生命的木头瓦砾罢了！
哪怕被人一把火烧了，烧成一片白地，只要人在，只要他李镇在，以后想要建什么样子的祖宅，就建什么样的祖宅！权当就是给祖宗搬新家了！
他才不会跟那谢家的老顽固一样，高呼着与祖宅共存亡！结果最后不光人没了，房子也没保住，被人扒了拖回家盖了猪棚，还嫌弃料子太硬。
西进的大军没有了后顾之忧，行进速度自然又加快了不少，像是后方的牛进达和程咬金等人，在李镇眼里，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随便他们蹦跶，何须多加理会？
毕竟相对于那些疥癞之患，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再去宁城，见见里面的萧寒。
当然，有可能的话，直接将其活捉到帐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萧寒当初在城头中箭后并没有死，这个消息李镇早已经得知了。
并且在听闻这个消息后，李镇根本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多么有趣的一个人啊？要是这么简单就死了，岂不是太令人失望了？
“看看吧，这世界上那么多人都想让你死，偏偏作为敌人的少爷我，却想让你活着！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很讽刺？！”
坐在一架经过特殊改装过的马车当中，李镇轻摇着手中的酒杯，望着前方黑压压一眼看不到头的庞大队伍，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王诗龙，这个在他身边安插亲信的白痴早已经被吓跑了，自己之前几次相请，也不见其有任何回应，天不知道这头蠢猪，此时正躲在哪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不过，李镇也懒得去管他。
总归是一个有小谋而无大志的蠢货罢了！
昔日王谢庭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个白胖子怎么就看不懂？如今这世道，早就变了！
而他，却依旧幻想着用老一套的法子，想通过政治手段，来恢复他王家的荣光。
甚至，还想耍耍小聪明，光躲在别人后面坐收渔人之利。
可这年头，哪有这么好的事？！看看这朝廷诸公，哪个不是一刀一剑拼出来的？就连那个年轻侯爷，身上也是战功累累！何曾有靠着一张嘴，就能当上一方诸侯的存在？
“天王！前方又有数百人来投奔！”
就在李镇举着酒杯，脑海中思索万千之际，外面，一个传令兵却匆匆从前方跑来，等到了马车这里，立刻半跪在路边，向他拱手大声禀报。
“挑选健壮之人打散入伍，其余发点粮食，遣散了吧！”回过神来的李镇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意答道。
这些天，对于路上时不时遇到的投奔之人，李镇早就习以为常。
当然，他也清楚，这些人里面，很可能混有朝廷的探子。
但那又怎样？他总不可能一直靠着自己这十万人打天下吧？
再说了，谁又能保证，自己这十万人里面，就没有朝廷的探子？
李镇虽然自大，却也没自大到可以掌控世间一切的地步！
像是百骑司，都水监之类的朝廷特务机构，他深知其厉害，更是从没幻想过自己可以避开他们！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毫不犹豫的将前来投奔的这些人尽数收入帐下。
探子就探子吧，既然自己这支队伍，已经注定逃不开朝廷的眼睛，那索性也就不逃了。
一锅米饭里面，就算掺杂几颗沙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将这些人全部分散开来，就不至于发生什么大事。
毕竟十几万人的队伍当中，发生几个细微骚乱，根本就不算什么。
2261 胡六
说到底，李镇也只是一个世家公子哥罢了！
了不起，算是一个既聪明，又狠辣的世家公子哥。
在他的潜意识当中，十几万人的队伍，偶尔发生点小摩擦，小插曲，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像是他以前在家族当中，即使只有三五个人，也会生出各种嫌隙，时不时还要闹到宗族祠堂里去。
但是，李镇却有一点没想到，或者说，他实在是太过于自负了。
他总以为在自己的统领下，这十多万人会如同一个大家族般，大家平日里嫌隙归嫌隙，可在统一的目标诱导下，会摒弃前嫌，一同努力。
却没有想过，在大家族中，族人如何勾心斗角，都不会想着把家族拆散了，毕竟对他们来说，家族就是饭碗！
而此时，在他眼前的这十多万人当中，却有人憋着劲的，想要把这家分了，锅砸了！
天下一家，天下太平！
这话虽然听着让人激动万分，但实际上，这句话却忽略了关键的一点，那就是：人性，天生就是自私且贪婪的！
大军十数万人，分工无数！
而这分工不同，也就造成了待遇不同，待遇不同，则天然就产生了阶级。
说着人人平等，怎么有的人，就要背着辎重装备，累死累活的在地上走，而有的人则骑在马上，轻飘飘的发号施令？
又或者，凭什么都累了一天了，到开饭的时候，有的人费尽全力才抢来一碗饭，而有些肥头大耳的家伙，却可以抄着大勺子，一边跟喂猪一样给他们舀饭，一边骂娘？
甚至看不顺眼的，还会特意少给一半？吃了亏，说理都没处说去！
由此可见，口号，始终就是口号，相对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绝大多数人，还是更在意眼前实实在在的东西。
“将军！将军！”
这一日，大军在就地扎营后，新进困军队不久的胡六见到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来，立刻一骨碌爬起身来，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嗯哼？”
那被叫做将军的人，说白了就是一个军中校尉罢了，不过他听到别人管他叫做将军，心里倒也美滋滋的，当下也不拆破，只瞥了那人一眼，叉着腰装腔作势的哼道：“怎么了！有甚事？”
“嘿嘿，没啥事，就是小的对将军您可是久仰大名了！今日，终于得见一面，实在是激动，对，激动！”胡六见校尉果然停下，眼中精光一闪，脸上却依旧是一副谄媚的样子，忙不迭的点头哈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校尉见胡六的模样，禁不住冷笑一声。
他可不信自己在外面有甚的名声，眼前这人如此说话，必定是有事相求。
果然，正如校尉想的一样，在听到他的这句“非奸即盗”后，那胡六脸上果然流露出一丝尴尬，紧接着，就见他红着脸道：
“那个，果然瞒不过将军，小的实话说了吧，其实小的与兄弟二人，身子骨一向不太健壮，现在这又被分到了辎重营，每天背着辎重走几十里，这身子哪里能吃得消？每日下来，都跟死了一回一样！所以恳求将军，看看能不能将我兄弟二人调一调？”
“哦？”听到胡六的话，校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得意笑容，不过这笑容里除了得意，剩下的就全是嘲讽了：“调一调？可我看你这还挺精神的？怎么就吃不消了？再说你吃不消，别人怎么就能吃得消？”
“将军！”胡六哭丧着脸，连连拱手道：“俺们兄弟是真的吃不消啊，不信您看看，俺那兄弟已经累倒了，晚上饭都没吃，就累的睡死过去了，我这做兄长的，看着心疼啊！您看看，给通融通融？”
说罢，胡六谨慎的看看左右，发觉无人注意，突然从衣袖中摸出一件闪着金光的东西，飞快的塞进了校尉的手中：“请将军一定要帮帮忙，再这么下去，我那兄弟非累死不可！”
“哦？”
校尉一开始看胡六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才发觉手上突然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低头借着那边篝火的光芒一看，一支金钗已经赫然在目！
“好别致的钗子！这么一支钗子，怕是没有几十吊钱，买不下来吧！”心中猛的一惊，校尉看向金钗的目光顿时游离起来！
他以前只是李家的一个下人，像是这种贵家夫人才能有的东西，别说买了，就连看一眼，都是奢侈！没想到，眼前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手里竟然还有这种宝贝！
“将军？将军？”
校尉心中正想着，耳边又传来胡六的声音！惊的他浑身一震，赶忙将金钗握在手心里，心虚的咳嗽两声道：“嗯！本官看你兄弟情深，倒是也甚为感动，也罢，就为了全你兄弟之义，这个忙本官帮了！说吧，你想去那个营？”
“啊？多谢将军，多谢将军！以后将军若有吩咐，小的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胡六听到校尉同意，顿时是喜出望外，连连道谢，然后在校尉不耐烦的催促下，才试探着道：“那个，我们兄弟想去骑兵营……”
“什么？”听到骑兵营三个字，校尉的嘴角立刻狠狠的抽搐两下，也不等胡六说完，就直接打断道：“骑兵营？你们会骑马打仗么？”
“呃，会一点！”胡六挠着后脑勺，不太确定的答道。
“不行！不行！骑兵营绝对不行！再选其他的！”见胡六这幅模样，校尉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是要疯啊！
看你这模样，估计连骑马都不会，还去骑兵营？这要是摔下来被马踩死是小事，被家主发现，连累自己，可就是大大的划不来！
“那就伙头营！”胡六见骑兵营没戏，黑着脸，一口咬定道：“起码在哪里，还能吃个饱饭！”
“伙头营？”听到胡六从骑兵营，换到了伙头营，校尉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虽然伙头营也算是一个肥缺，但他刚刚才收了人家的重礼，也不好接连拒绝人家两次，于是咬咬牙道：“行吧！待我跟伙头营的人说说！不过你们兄弟两个只能有一个去，另一个，嗯，就去马监养马去吧！”
2262 黑云压城城欲摧
“啊？马监？”
胡六瞪着眼睛，嘴巴也不知不觉的张得老大，一副无比惊愕的模样！
不过若是此时有人仔细去看，却能在他的眼底深处，发现一抹深深的狂喜。
“对！马监！”
此时，校尉心里想的都是那副金钗的事情！粗略的扫了一眼马六，见他呆愣的模样，还以为他不愿意，于是耐着心思，压低声音道：“别以为马监不好，那里的活才轻松！”
“那，那行吧！“胡六身子闻言一震，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他赶忙低下头，借此掩饰自己的欣喜若狂：“就让俺兄弟去伙头营，俺去马监！”
“好！”见终于摆平了一件心事，校尉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问清楚了胡六与他兄弟所在的队伍名字，就急忙揣着金钗匆匆离去。
至于这金钗，胡六是从哪里来的？校尉也懒得过问，不管是捡的还是抢的，总归这东西是轮到了他的手里。
军营里两个小小的兵卒调动，甚至连军中总管都不必惊动，校尉只需跟管事说一声，当晚胡六就与他的兄弟胡八调离了辎重营，各自去到马监和伙头营就职。
当然，十万大军当中，马监可以只有一个，一群牲口罢了，聚在一起，无非多点人手看护罢了，而伙头营，却绝对不能只有一个。
这要是十万人都指着一个伙头营吃饭，那行了！估计哪天都得饿死个万八千的，所以胡八去的，只是众多伙头营当中的一个。
只是，这十万大军里，真的只有一个胡八？能被一支金钗迷了眼睛的，真的就这么一个校尉？
翌日一早，大军继续开拔，此时在他们的前方，就是当初受水患最重的滑州。
如今的滑州，虽然那段溃堤早已经被堵死，但大水给这里带来的伤害，依旧是令人触目惊心！
原先平坦坚硬的大路，现在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淤泥，即使被太阳晒干，踩上去依旧是松松软软的，好不难受。
而原本路两旁的大树，也是被大水冲的东倒西歪，如果经过一些村落，更可以看到洪水在未完全倒塌的墙壁上，所留下的深深印记。
“老大，这里当初的水有这么高么？”
在经过一处荒村时，胡六借着撒尿的由头，跑到了村边，等他看到墙上高过头顶的泥水痕迹，不禁的倒吸一口凉气，喃喃的问向一同过来的马监管事。
“废话！”
这马监管事是一个黝黑的中年汉子，看面相，约摸四十来岁，此时正一边解着裤腰带，一边不忿的哼道：“要不然，怎么能淹死那么多人？说到底，这就是皇帝老儿品德不端！所以上天震怒，这才降下灾祸！”
“陛下，咳咳……皇帝怎么品行不端了？”胡六黑着脸，下意识开口问道。
管事则是冷笑一声，一边冲着荒墙痛痛快快的放水，一边哼道：“怎么品行不端？这还用问？杀兄弑弟，囚禁老爹，能做出这种事的，何止是品行不端，简直就是猪狗不如！像是这种大奸大恶之徒，怎么可能是天子！所以咱天王才要替天行道，把这江山夺过来！”
“呃……”胡六闻言，表情顿时僵硬起来，半响才悻悻的嘀咕：“就算当今皇帝德行有亏，上天要惩戒，也该惩戒皇帝，朝着这里使什么劲？”
“嗯？你说什么？”打了几个哆嗦的管事没听清胡六嘀咕的话，诧异的转过脑袋问道。
“没，没什么…”胡六一愣，赶忙摇摇头，表示自己啥也没说。
“哎……”见胡六不再说话，那管事也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提好了裤子，慢慢向着大部队走去。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冲毁了多少个百姓家庭？
别说原本居住在滑州的百姓了，就连后来救灾的人，也被后来接二连三的溃堤，冲走淹死不知多少！
而等大堤终于被封堵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之际，一场瘟疫，却又不期而至！
如果说，如今这场叛乱的根源是严寒和饥饿，那滑州的这场水灾，无疑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初为了救援这里，近乎大半个山东都征集了民壮前往，几乎各家各户，都有子侄青壮前往！
但结果呢？去的人，十之三四，都再没有回来！许多人，就连尸首，也不知下落！
所以说，要不是有这场水灾，估计李镇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激发起百姓的反叛之心！
如果没有这场水灾，李镇更不会如此的一呼百应，瞬间拉起十几万的叛军进攻长安。
甚至有的时候，萧寒都会在想：滑州的这场溃堤，以及后来乱到极致的灾后补救，会不会跟李镇有关！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滑州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地，除了偶尔能看到一些饿殍在漫无目的的游荡，再看不到半分往日的繁华。
“通知全军，加快速度！所有人员不得饮用此地水源，牲畜不得食用此处草料！”
或许，李镇也是害怕在这里遭遇瘟疫，所以很快，就颁布下了命令，约束全军，不得停留，加速通过此处。
在他的命令下，这段路，所有人都有的很急，原本该是十天才能走完的路程，如今只用了七天，大军就已经离开了滑州。
而等大军离开滑州之后，前面就是卫州，过卫州，就是萧寒的所在，宁城！
乌云压城城欲摧！
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虽然李镇的大军还在百里开外，但是宁城里不管是早前的原住民，还是后来搬进来的流民，都明显感觉到一种弥漫全城的紧张感！
原本嘻嘻哈哈的声音不见了，所有人的脸都阴沉着！见面也不再打着招呼，而是闷头一遍一遍的修缮着墙头，或者准备着守城的工具。
以前，胖县令提出要加高加强城墙的时候，还有人不以为意，觉得这城墙都几十年了，也没见贼人打进来过，修的太高，纯属于浪费。
可现在，一个个恨不得把城墙修到九霄云外，也好将城内城外，彻底分割成两个世界。
2263 命悬一线
因为宁城相距卫州已经很近，所以有关于前线的消息，几乎没有什么间隙，很快就被前方的斥候传了过来。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最多再有三五天的功夫，李镇的大军就该兵临宁城城下。
可是任谁都没想到：一路顺风顺水走过来的李镇，在卫州竟然遭遇了一场险些致命的伏击！
这或许也是李镇从召集大军，到千里奔赴过程中，遇到的唯一抵抗！可也正是这一场密谋抵抗，差一点，就让李镇身死当场。
事情起因是卫州司马景元，与卫州刺史阮南烛在大军到达后，假意奉承，与以前李镇路上遇到的城池一样，早早就打开大门，献城投降！
而李镇恰恰也因为这一路走的太顺，根本不疑有他！
所以，当日他只遣了一支先锋部队，进城巡视了一圈，发觉城内并无埋伏，便放心的接受了两人的投城，在无数军士的簇拥下开始进城。
结果，异变！就发生在李镇的车架进城之际！
当日，眼看李镇的马车踏过护城河，缓缓走到刻有卫州城三个大字的城门底下的时。
原本躬立一旁的景元突然间怒目圆睁，厉声暴喝：“替国除贼，就在此时！”
而伴随着他的这一声暴吼！
在场的所有人俱都是一愣，就连拉着马车的战马，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不安的停下脚步，焦躁的摆头四望。
四周，一片安静！
没有蒙着黑巾的刺客杀出，更没有万箭齐射，四周安静一片，没有任何异样出现！
就在惊疑不定的众人把目光转向景元，有几个隔得近的叛将，更是手按刀柄，想要冲上去之时。
在他们的头顶，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碎裂声。
这声音很轻微，但又极为清晰！
“什么声音？”
听到这动静的众人下意识想要抬头，看向自己的头顶！
但是，还不等他们完全抬起头来，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如城门般巨大的黑影擦着无数火花，如流星般，重重的砸落了下来！
“不好！是断龙石！”
见到这一幕的人目眦欲裂！张大嘴巴，想要呼喊什么，到最后，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断龙石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头顶上还悬着这么一个要命的东西！
断龙石，又称封石！
在在大唐很多城池初建的时候，就会有巧匠将它吊在城门洞里，周边以铜销卡住，并连接机关，用以紧急时刻，直接落下，将城门牢牢卡死，切断进攻者的前进路线。
但是，此石虽然常见，却从没有人想过：此石不光能封堵城门，还能作为一件武器！一件无坚不摧的武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
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当中，这块足有数千斤重的巨石重重的砸在李镇的车驾上！带起的无数烟尘，瞬间弥漫了整个城门洞！
“哈哈哈！臣不辱圣命！”
滚滚烟尘当中，卫州司马景元与卫州刺史阮南烛两人仰天长笑！
他们早就知道今天自己已是必死！
但死之前，能手刃贼寇，报得君恩，他们也已经知足了！
乱了，城门口这里彻底的乱了！
在呆愣了片刻过后，无数道敏捷的身影从大军各处闪出，飞一般冲向李镇的车架！
混乱之中，竟是没有人想起去管大笑的景元两人。
“天王！”
“家主！”
城门洞中烟雾弥漫，根本不能视物！见此情形，立刻有武功高绝着，鼓动衣袍，吹散尘烟！
而等烟尘逐渐散去，几匹早已经被砸成烂泥的战马当先露了出来！
那如城门般巨大的断龙石，不知为何，此时竟已经倒下，一端正斜压在了这些战马身上，将这些战马，连同赶车的马夫，彻底碾成了肉泥。
地上，到处都是溅射而出的鲜血，以及零散的内脏碎块！甚至有些分不出是人的，还是马的内脏，还在地上微微蠕动着，看上去让人不禁一阵的头皮发麻！
当众人强忍着胸中的不适，顺着战马的残骸向后看去，却是骇然发现：
那印象当中，本该被砸成纸片的马车，此时虽然严重变形，车轮配饰之类的全化成齑粉！
但那看似单薄的车厢，依旧坚强的撑着断龙石的另一端，始终不曾倒下。
“这……怎么可能！”
目光扫过这骇人的一幕，景元与阮南烛的大笑声当即戛然而止！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一起怔怔的看着那残破的马车，目中尽是骇然和不可置信，似乎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这，这怎么可能啊！
城门头上这块断龙石的重量，他们实在是太清楚了！
不说其他，光这石头，就有千斤之重！若是再加上从上至下砸落的力量，说是万斤之力，也绝不夸张！
在这种力量之下，别说是一辆单薄的马车，就是同样一块巨石，也该被砸成碎粉吧！
可它，怎么可能被撑住！
一瞬间，城门口这里，再一次寂静下来！
此时不光是景元与阮南烛！在场的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面前宛如神迹的一幕，完全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直到，直到马车里，李镇用微带颤抖的声音说道：“还愣着干嘛，救本王出来！”
“啊！”
一句话，像是释放了静音摁键一般！
周围兵卒将领顿时如梦初醒，惊呼着冲上前，用手托，用肩膀顶，想要将巨石挪动开来。
但是，在千斤巨石之下，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
那压在马车上的断龙石，非但没有半分移动的迹象，反倒是被压住的马车，在这微颤之下，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呻`吟，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垮塌！
“不要乱晃！”发觉不对劲的叛将疾声怒吼：“快，先搬石头，把断龙石撑起来！”
“对！先撑住断龙石！”
听到这话，其他人这才恍然初醒，立刻冲了出去，不多时，便搬来无数青石，并将其一一垫在了断龙石下。
当断龙石被搬来的青石彻底撑住，其他人又以粗绳拉住马车，随后数十人一同用力，将马车生生从断龙石下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