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9 巧遇
乱响过后,黑暗的竹林中,一时间变得安静无比!
直到过了片刻功夫,才有人反应过来,小心的抬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中“暗器”的地方。
“他娘的,是泥巴!”
使劲瞪着眼睛,等看到糊在自己衣服上,那一块块黄褐色的泥巴,黑衣人怒不可遏,当场跳起来大叫!
而随着他这一叫,其他还如鹌鹑般的黑衣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咬牙切齿的跳将起来,向汉子刚刚站立的位置看去!
只是,那里现在哪还有人在?黑暗中,只有一个狼狈的身影正向着路的那头飞快逃窜。
“人呢?人哪去了?!”
“跑了!还不快追!”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伴着怒吼,就在竹林中响起。
而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那车夫也是气的够呛!哆嗦了半响,猛的从腰间抽出刀子,抵在了汉子带来的一个妻妾身上,把那个女子吓得当场花容失色,身似筛糠一样乱抖。
“混账东西!你要不回来!老子杀了你老婆!”面容狰狞的车夫朝着汉子的背影狂吼。
而那汉子夺路狂奔,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大叫:“狗屁!老子回去命就没了!没命还要老婆作甚?”
“你!”车夫闻言顿时气结,哆嗦了半天,正要狠下心,一刀结果了这女人出出气!
不想一刀下去,却刺了一个空,原是那女人早已经身子一瘫,软软的躺倒在了地上。
“追!骑马追!还有留下两个人,把这些女人全部结果掉!”
马夫见女人躺在地上,握着刀子的手犹豫了一下,过了最愤怒的时候,他终究没胆量亲自上手杀人,只能冲着几个还没追上去的黑衣人大喊。
“咯噔咯噔……”
车夫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黑暗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之响起,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被追的,追人的,都吓了一跳!
而在这里面,尤其是已经蒙头跑出老远的帮主大人,他在听到马蹄声后,第一想法就是这些人还有后招,顿时三魂七魄吓丢了一半,两条腿都跟着软了下来。
不过,能当帮主的,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很快,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因为这次的来人,并不是跟之前的黑衣人一样藏头露尾,而是都打着火把!身上穿的,也不是一袭黑衣,借着火把的点点光芒,汉子分明看到他们身上,都是类似山民那样的对襟短衫。
“不是他们的人!”
发觉这一点的汉子如同落水的人,无意间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即飞快的甩开双腿,向着来人奔去。
“救命啊!救命啊!强人打劫了!好汉救我,过后必有重谢!”
生怕这些山民见死不救,汉子压根不敢把黑衣人的身份说出去,只能喊自己被强人打劫。只是,他也不想想,这些路人不敢招惹世家,难道就敢招惹山贼强盗了?
“吁……”
果然,在听到汉子的喊声过后,骑马的几人纷纷勒停了奔马,看那样子,好像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而奔跑中的汉子见状,心中一沉,也顾不上其他,又连忙大叫:“我是老虎盟的帮主!好汉只要带我离开,我给一百,不!一千贯!”
好嘛,这是自己刚吃了贪财的亏,转眼就挖同样的坑给别人跳!这也就是萧寒不在,如果萧寒在的话,一定给汉子竖一个大大的拇指!这学习能力,愣是要得!
“老虎盟帮主?”
路那头骑马的几人听到汉子的大吼,不觉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一抹浓浓的狂喜。
“三哥,他就是老虎盟帮主?”
“这就是老爷说的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错!这几人,正是一路追来的县衙民壮,他们一开始还在犹豫要不要浪费时间管这闲事,没想到,这撞上门的闲事竟然就是他们心心念念要抓的人!这可真是刚打了瞌睡,立马就有人送枕头!
“你就是老虎盟的帮主?”狂喜过后,三哥驱马上前,再次确认的问了一句!
“是我!是我!我有钱!”汉子连滚带爬冲向三哥!不过,等他来到近前时,突然感觉有些不对,这些人骑的马,怎么这么像他家的那几匹?不对,这不是像,这分明就是嘛!
“你们这马?”
猛然间停住脚步,汉子一下子就警惕起来,看着这来路不明的几人,刚想要退后几步,一支竹箭却已经从三哥手中射出,正中汉子小腿,将他的小腿肚子射了一个对穿!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震得那几个匆匆追上来的黑衣人也是心头一凛,赶忙放慢了脚步!
好家伙,一言不发就放冷箭,到底他们是杀手,还是这些人是杀手,怎么感觉他们比自己还要专业!
“这位兄弟!”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看到抱着腿在地上打滚的帮主,几个黑衣人还是硬着头皮,远远停下脚步,朝着马上的三哥拱手喊道:“千万不要听他胡说!我们不是强人!只是与这老虎盟之人有化不开的血仇!今日多谢兄弟仗义相助!如果有用的上我们的,兄弟尽管开口!”
“哦?你们与他有仇?”
缓缓收起弓箭的三哥眉毛一挑,看向面前的几个黑衣人。
“有!”黑衣人这时候一心只想赶快弄死这个老虎盟帮主,闻言连忙点头:“他们老虎盟欺男霸女,坏事做尽!我们这也是替天行道!”
“狗屁!”小腿被射穿,自知这下绝对跑不了的汉子这时候也停止了惨叫,一双发红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黑衣人:“我欺男霸女,坏事做尽?那你们循府是什么!我做的这些事,不都一大半受你们指使!”
“你…该死!”
黑衣人闻言,脸色大变,只恨不得一刀上去将这人砍死!
这倒不是他被别人拆穿,导致恼羞成怒,实在是因为汉子这话本就不怀好意!
想杀我灭口,那我就把你的身份宣扬出去,看看你能不能将这些一看就不好惹的山民一起干掉!
1880 制糖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清晨的苗家寨子,无疑是一处最能诠释诗佛王维这首《山居秋暝》的地方!
走出房门,站在略有些湿滑的竹楼上,萧寒看着面前宁静祥和的寨子,慢悠悠伸了一个懒腰,金色的阳光从树林缝隙中射来,照的他整个身子都是暖洋洋的,舒坦无比。
“萧侯醒了?”
苗寨大统领仡濮从寨子远处走来,看到萧寒后微微一愣,随即面容有些古怪的向他打了一个招呼。
“哈哈,大统领早!”萧寒咧着嘴,也收回手对仡濮回了一礼,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早,早!”仡濮的笑容有些勉强,他再次上前几步,一直来到竹楼下,这才神色复杂的抬头看着萧寒道:“呵呵,萧侯果然好生手段!在下佩服!不知萧侯今日,是否还要传授我等制糖之术?”
“嗯哼?”萧寒听到这句话,眉头不觉微皱了起来。
他这时反应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仡濮的不对劲,但究竟为什么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难不成,是因为昨夜的雨下的太大,这家伙脑子进水了?
“哈哈哈,这个自然!大丈夫一口唾沫一颗钉,说好的事,怎可反悔?”
实在是搞不懂仡濮今早这般模样究竟为何,但萧寒本来也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所以他只是在心底里琢磨了片刻,就索性放弃,哈哈大笑着走下竹楼,揽住仡濮的肩膀就往前走。
“走!趁着天气好,现在就开始!就是不知我要的那些东西,都弄来了?”
仡濮被萧寒热络的揽着胳膊,眉头微微皱了一皱,像是很不习惯这样一般,不过到了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
“那些东西都是现成的,萧侯如果要的话,我立刻就让他们去弄过来!”
“嗯!好!别忘了再让他们弄只松鸡,再弄口锅,如果有新鲜的蘑菇,也可以弄一些来!”
“哦?这是为何?难不成这些东西,也是制糖所用?”
“咳咳,这不是制糖用的,这是治我们肚子饿用的!记得,蘑菇要没有毒的!万一不小心毒死我,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做出一两糖……”
“……”
俗话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这一点,萧寒深以为然!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更别说我是前来带领你们走向小康生活的贵人,吃你们点蘑菇鸡肉的,不算什么吧?
于是,在苗家寨子里,就出现了奇异的一幕。
在寨子中间,萧寒与刘弘基两个牲口抱着一口锅子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吃,还不忘一边挥着筷子,指挥着那些苗家汉子忙里忙外的干活!
“那个谁!哎呀!这么点的小破石磨能干啥?有没有大一点的?没了?没了不会赶紧找石匠做!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懂不懂?不懂?不懂问你们家大统领去!”
“那个谁!把锅架起来!赶紧的!对了,记着先别点火!一会把锅烧漏了,看你们大统领不抽你们!”
“还有,这蘑菇很新鲜啊,有没有了?再来他十斤八斤!什么?我吃不了?吃不了不能打包啊!”
“楚姐姐,你看他!”
不远处,熏儿盯着寨子中间吆五喝六啊萧寒恨得咬牙切齿!就差没冲上去,将那滚烫的锅子扣在他脑袋上了!
“哎……”而望着身边的熏儿,楚姑娘也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其实连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夜之间,萧寒突然就变成了仡濮的座上宾客,而且让整个苗家寨子对他言听计从!照这样下去,她原先的设想,立刻就会化为了一场荒唐的笑话。
要知道她本来带萧寒来,只是准备带他见识一下苗家势力的!但万万没想到,势力没见到,人却都一起丢了!
这就跟后世的中介一样,费心费力弄了这么久,眼看得成交了,结果客户与买家双双跳单,绕过了她,直接勾搭在了一起!这如何让她不出离愤怒!
当然,在愤怒之余,楚姑娘心中更多的,也是一种深深的悲凉。
如今,钦府无能,交府无力!
如果连苗家这张好牌也一并失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对于萧寒,还有什么价值!
或许,留到最后,她唯一的价值,就只剩下这具姣好的身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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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两个女子或愤怒,或悲哀,而前面,无数的苗家小伙却干的热火朝天,一摞摞甘蔗被绑上绳子,连牲口都不用,直接就被人拖拽了回来。
YY小说
至于石磨?那个东西现做肯定是来不及了,萧寒只能无奈的用那个小一点的石磨作为演示,准备弄出章程后,日后再做改动。
制糖
这是一门很古老的手艺,得益于人类对甜食与生俱来的喜爱,所以制糖早早就出现在了史书当中。
早在西周时期,就有关于饴糖的记录,《诗经·大雅》中写道:“周原膴膴,堇荼如饴”,意思就是说周的土地丰硕肥美,就连堇菜和苦苣这种野菜都像饴糖一样甜美。
而《周礼·天官·疾医》当中,更是将“饴蜜即甘”列为五味中“甜”的代表。
不过,这时所说的糖,都是饴糖,也就是由谷物麦芽所制。
要知道这个时期,大多数人连饭都吃不起,每年因为粮食不够,都要饿死不少人,更别说制糖了,所以由此可见,糖之珍贵!
到了后来,战国时期的《楚辞·招魂》中又写道:“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这里提到的“柘”就是甘蔗,“柘浆”即是甘蔗汁。这一纪录表明,在战国时期,华夏就已经可以对甘蔗进行原始的加工,并将其熬成浓浆用来增甜,但当时的人们还不懂得如何将其加工成糖。
这时候所说的糖,依旧是以浓糖浆的形式存在,不管是味道,还是储存,运输,都不太容易。
这样直到东汉时期,才有能人用特殊法子,使糖浆结晶,形成类似红糖的红砂糖,虽然粗糙,且味道已经带苦味,酸味,但相对来说,这已经是了不起的发明。
1881 初成
将新鲜的甘蔗砍成小段,洗干净后,扔到磨盘上碾出汁液。
因为苗寨里找来的磨盘较小,所以榨取的汁液并不十分充分,望着榨完汁后,仍旧湿漉漉的甘蔗渣子,萧寒的目光带着惋惜,舌头不住舔着嘴唇,很有上前用自己嘴巴再将其榨一遍的冲动。
“用纱布过滤一遍,然后点火,上锅熬!”
好在到了最后,萧寒还是想起了自己侯爷的身份,只得克制住冲动,依依不舍的让仡濮将榨取出的甘蔗汁倒进大锅里,开始生火熬糖浆。
熬汤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关键就在一个字,搅!而且是不断的搅!
在搅的同时,萧寒还让人找来一些石灰,也倒进甘蔗汁里一同熬煮。
“萧寒,往里倒石灰是干嘛?那玩意不是做水泥的么?用它做出的糖还能吃吗?”
刘弘基在萧寒后面,看着他一小点,一小点的往糖浆里面放石灰,眼神立刻变得很是古怪,待转头看看没人注意他,赶忙凑上前在萧寒耳边问道。
“废话!当然能吃!没听说过天下万物生生相克?孙老神仙用毒药治病的事你忘了?”
萧寒对刘弘基的担心嗤之以鼻!心说现在就放一点石灰你就看不下去了?那等一会,我往里面倒黄泥水的时候,你岂不是要上天?
没错,萧寒记忆中的制糖术,就是传说中,在元朝时期被我国工匠无意中发现的黄泥脱色制糖术。
虽然这个法子看起来有些脏,但从明清时期,欧洲还将白糖视为神物,只有国王侯爵才能享用一点。
而当时我国已经很能大量向印度等国出口白糖这一事实来看。这个法子,才是当前获取白糖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
至于什么后世最常用的离心制糖术?咳咳,萧寒觉得这玩意,还是留给未来更有抱负的牛人去发明吧!
一把一把的石灰加进去,大锅中刚刚还浑浊的糖液立刻有变清澈的迹象,当然,所谓的清澈,也仅仅是清了一点点罢了!远没有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毕竟这时候加入石灰,更多是为了用碱性的石灰去中和糖浆中的果酸,达到去除酸味,促进结晶的功效。
可以说,很多人之所以弄不出固体糖,或者说弄出的固体糖质量不好,绝大部分原因就是在这些果酸身上。
正因为它们的存在,才让糖分无法顺利结晶,导致提炼固体糖失败。
大锅底下,熊熊的火苗沿着锅边蹿起来老高,烧的整片空气中,都升腾起一股带着浓浓甜香味的白烟。
这白烟闻起来很好闻,看起来也很好看,但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呛眼睛。
被白烟熏了一会,负责搅动大锅的那个苗家小伙很快眼睛就红肿了起来,眼泪更是不住的顺着脸往下淌着。
后来还是他的同伴发觉不对,赶忙上前将他替下,这才免的他为了苗寨的第一锅糖,英勇的流泪而亡。
“好了,好了!灭火!”
烧了约摸小半个时辰,等到看锅里的糖浆变了颜色,形态也从水一般的液态变成了浓粥一样的胶态,萧寒果断让人将锅底下的柴火抽了出去,只剩下那只孤零零的大锅在空地中间不断冒着白烟。
“倒出来!就倒在刚刚那块石板上!”用一根竹竿小心的捅了捅浓稠的糖浆,看到竹竿在糖浆上留下的小坑缓缓闭合,萧寒终于也随之舒了口气。
老天保佑,这跟他以前在书上看到的差不多!哎,果然人穷就需要多读书,谁知道哪天,它就能用上不是?
“一二三!”
喊着号子,教那些苗家小伙将大锅吊起来,再把里面浓稠的糖浆倒在旁边一块,早就被姑娘们洗刷的干干净净的石板上,熬糖的工序就算完成了。
看着如火山岩浆一般在石板上缓缓摊平,仡濮情不禁自的用手指捻了一点放进嘴里,顿时一股浓浓的甜意充斥了他的整个口腔,这甜味比之前单啃甘蔗何止浓上十倍!
“唔,好甜!大家都尝尝!萧侯?萧侯?你也尝尝?”惊喜的招呼干活的众人一起尝尝这糖的味道,仡濮一转头,突然发现萧寒和刘弘基都站在一边不动手,于是赶紧也一并招呼二人。
“咳咳,那个,你们先吃!我们等等……”
萧寒脸有些红,见状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吃!
而他旁边的刘弘基虽然早就对石板上的糖垂涎三尺,但看到萧寒不吃,他也只得咽着口水,识趣的摇头拒绝。
没法子,之前被萧寒坑的太多了,刘弘基都被坑出经验了!现在不管看到什么好东西,只要萧寒不吃,他都不敢随便往嘴里送!
“喂,你怎么不吃?”
看着仡濮用带着三分可惜,七分嫌弃的目光扫视过自己与萧寒,刘弘基趁着他转回头去,连忙小声的问萧寒。
而萧寒则面容如常,一边和煦的笑着,一边微微蠕动嘴唇道:“刚刚石灰我也不知道该放多少,估计放多了!我怕吃了以后,会在肚子里长出石头……”
“啊……咳咳咳…”
刘弘基差点没被萧寒这一句话呛死,咳嗽了半天,才瞪大眼睛望着萧寒:“那这样,你还敢教他们做了糖往外卖!这不是害人么。”
“什么害人?”萧寒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的道:“废话!这不是实验么?实验你懂不?得一遍一遍的试错,才能找到最好的那个结果!再说了,城里人命硬的很,几斤石灰吃不死人!”
“你,你…”刘弘基被萧寒怼的哑口无言,瞪了他半响后,才颓然的长出一口气。
他也知道,跟萧寒辩驳,那纯属自找难受!有这替别人操心的心思,还不如想想以后怎么能避免成为这家伙的实验对象!
“要不,以后没事别住城里了,搬乡下住?也不知道城里人怎么得罪他了,非紧着一批人坑!”
摇了摇头,刘弘基打定主意,这次回长安后,就将家里的老老少少全送到长安郊外的庄子里住!毕竟他们都是人,不是蛤蜊!肚子里长几斤石头,这算怎么回事?
1882 换粮食
石板上的糖冷却好了,不过不是后世绵白如雪的白砂糖,而是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红糖。
虽然,红糖也可以拿出去卖,但是相较于更美观,且更容易储存的白糖,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于是,萧寒又叫人打了一个很大的木头漏斗,将冷却好的红糖堆积在里面,然后用黄泥泡水,过滤出一桶桶黄泥汤子,最后他亲自提起一桶,就从漏斗的顶上往下倒。
“啊!你……”
一开始,仡濮还不知道萧寒要做什么,只等到一桶泥水下去,他才又惊又怒的冲上前来,想要质问萧寒为什么要把刚做出的糖毁掉!
不过,等他冲到近前,原先质问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此时的他赫然发现,原本漏斗里那些暗红色,乱糟糟的糖块,竟然在淋过泥水后,奇迹般的变白了!而且是越来越白!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没错,糖确实是变白了!不信邪的仡濮又伸手上前抓了一把,软软的,湿湿的,放在嘴里,一股比刚刚还要纯净的甜意直沁心脾!丝毫没有一点土腥味儿!
“哈哈,这只是小道尔!要知天地万物,皆为可用!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也!”见到仡濮乡巴佬一般呆滞的眼神,萧寒也放下泥水桶,故作高深的哈哈大笑起来。
很好,这波装13,最少也得给九十九分,再多一分,那就显得自己骄傲了!
“这些就是你说的白糖?咳咳,确实不错!”而另一边,听到萧寒的大笑声,仡濮这时也发觉到了自己刚刚的失态,赶忙轻咳一声,重新板起脸来。
作为十万苗人的统领,怎可为了一点奇技淫巧所忘乎所以?镇定,一定要镇定!不能被人看轻了!
“对了,老刘,你觉得这么一斤糖,能换多少大米?”
“呃,我觉得,怎么也得一百斤吧!还得要精米!”
“嘎……”
不过,接下来萧寒与刘弘基的两句话,却让努力摆出一副见多识广模样的仡濮,瞬间就破防了,而且还是破的很彻底的那种!
“就这么点糖!能值一百斤米!”嘴巴张的如同河马一般,仡濮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萧寒和刘弘基两人!看这模样,都让人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一口把这两人也吞了!
不过,这也不怪仡濮失态,刚刚他差不多也估算过了,按照刚刚的流程,大概二十斤甘蔗,能出一斤糖的模样!
而制糖的损耗?
制糖有损耗么?不就一点点木头,一点点石灰,外带一点点黄泥?这些东西,山上不是随处可见么?
至于材料,甘蔗那玩意在山上东一丛,西一丛的乱长,从来没有人照料,也能长到一丈高!平日里,除了族人没有饭辙时会啃一两根,就只有寨子里的小孩喜欢,这玩意,有成本么!
“一百斤米?”
就在仡濮张着大嘴,不断抽冷气,都快把自己抽晕过去之际,一向沉默寡言的任青也缓缓开口了:“按照长安米价,如今一斗米为五钱,也就是一斤米为四文!一百斤米则为四百文!但是这么一斤糖,在长安价格不可能低于一贯!如果能进豪门大户手里,三五贯一斤也是常事!”
“啪……”
手中的白糖直直的掉在了地上,但是仡濮并没有弯腰去捡,他如今整个人都跟中邪一样,痴痴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果说,刚刚一斤糖换一百斤米是天价,那现在任青所说的一斤糖,换一千斤米,这算什么?比天还高的天价?
“此话当真!”
良久之后,终于反应过来的仡濮红着眼睛,死死的瞪着萧寒,生怕他再告诉自己:别瞎想,这只是一个玩笑!如果真这样,他一定把萧寒也扔进大锅里一块给煮了!
“此话当真!”
好在,萧寒并没有拿仡濮开涮的意思。
他只是点点头,承认了任青的话!结婚的时候,他曾采买过糖,知道那玩意是个什么价格!
在长安,只能供做零食的饴糖都快达到五六百文的价格了,更别说这种纯净的白糖!
想来,那些极其讲究的豪门大族在见到这种色香味俱全,还能入药,制汤,做菜的新式白糖,一定不会吝啬口袋里的几枚铜钱!
甚至,如果此事让自己来运营,搞一出限量发售,一斤糖换一斤金子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那我立刻召集所有苗家寨子!日夜不休的制糖!不求一斤糖换千斤米,只要能换一百斤斤!就足以让所有寨子的人从此不再有饿死之患!”
这个时候,仡濮已经激动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什么镇定,什么自若?去他奶奶的嘴吧!
只要能让族人吃饱穿暖,再不被活活饿死,他仡濮给萧寒跪下都行!
“咳咳,大统领先不要激动!”
而见到仡濮那激动的如同筛糠一般的模样,萧寒识趣的后退一步说道:“我们说的这些,是在长安售卖的价格!如今岭南被七府把持,货物很难运到长安,如果单在广州出售,那里没有人能吃下这么多糖,也没有人能提供这么多粮食!”
“什么?运不出去?”仡濮被萧寒的话说的一愣,随即冷静下来,古怪的看着他道:“不会吧?你来广州的这些天,不是把冯家给赶走了?顺便还收拾了高家,南德府陈家,就连交府的人,你不也该抓抓,该关关?”
“呃,你知道的挺清楚啊!”萧寒满脸的惊愕!
他没想到身为苗寨大统领的仡濮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此清楚,果然能够身居高位的,就没一个好相与的!那些白痴一点的,估计早就被人干掉了,骨头都能用来锤鼓了!
“那不是还有循府那几家么?他们可不会买我的面子!”
“循府?”
萧寒没想到,这下子,仡濮更加惊讶了,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道:“你昨天晚上,不是发动人手,把循府,南康府,南伊府给踏平了么?”
“嘎?!”
1883 广州暴动
苗寨通往广州的大路上,一行快马呼啸而过!坚硬的马蹄踏在黄土路上,带起一片滚滚尘土,如同现世的黄龙般,直扑广州城!
“怎么这么快就动手了!不是说等等么!”
骑在马上的萧寒满脸都是焦急之色,身子随着奔腾的马儿上下起伏,在此之前,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一天,广州城里就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一夜之间,连平三家世家府邸,就算这三家府邸都是空壳子,也不是只有几个手下的老县令所能做到的!
要知道,他可不是自己和刘弘基,背后有皇帝罩着!那些世家可不会给区区一个县令什么面子!
“侯爷!咱们不用这么急吧?那几家府邸不都被破了?咱可以慢一点,小心一点!”
身边,同样骑马紧紧跟随的小东小心的看着自家侯爷,每见其摇晃一下,嘴角就跟着抽搐一下,生怕萧寒一个不好,再掉下马来!
“狗屁!你懂个什么!”萧寒现在正是心烦意乱之际,闻言头也不回的骂了一句。
他现在很怕其他人也如小东想的一样,以为破了几个破宅院,就万事大吉!什么循府,什么南康府,都该如同倒了大树的猕猴一样,纷纷散去!
如果,事情真这么容易,那么小李子也不一提到世家,就头疼的难受了!
毫不客气的说:广州城的那几座府邸,充其量,也就是那三家设在那里的一个标志罢了。
毁了他们,对这三个庞大的世家来说,可能连挠痒痒都不算!更别提什么伤筋动骨了!
“我的老张大人,你可真会给我找事情做!”在心中暗暗悲叹一句,萧寒又咬着牙,狠狠地朝马屁股上甩了两鞭子,而身下骏马吃痛,仰头长嘶一声,速度再次加快了几分。
广州城
经过昨天一夜的暴动,如今的广州城变得安静无比。
往日,挤满商贩和行人的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地凌乱的杂物横七竖八的躺在上面,仿佛在控诉着昨夜的人们的“暴行”。
昨天夜里,当三哥将在城外遇到的老虎盟帮主带回城中,顺便再将一并生擒的几个循府家将也献给县令大人后,西城的百姓彻底暴动了!
可怜的老虎盟汉子连话都没有说两句,就被愤怒的百姓生生扯碎!
而那几个被生擒的家将在见到这一场景后,也是如之前的几位小喽啰一样,立马吓得面无血色,赶紧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在这其中,他们不光将自家少爷供了出来,就连循府,南康府,南伊府早就勾结在一起,同归自家少爷领导的隐秘事情也交代了出来!
在听到指使老虎盟烧毁他们家园的,竟然是循府,南康府,南伊府这样往日高高在上,只能让他们仰视的存在时。
愤怒无比的百姓也只是愣了片刻,就在一声“跟他们拼了”的大吼声中,不管不顾的向着三家冲了过去!
笑话,家都没了,人也死了,还有什么可以让他们感到惧怕的?
死?
呵呵,相对于一无所有的他们来说,或许死亡,那才是真正的解脱!早早投胎,也好过在接下的日子里慢慢冻饿而死!
当然,就算是死,他们也要拉个垫背的!等到了阎王爷那里,好歹也是个为复仇而死的英烈鬼,不是什么窝囊的枉死鬼!
于是,满城的百姓就看到了一个令他们终生难忘的画面!
无数破衣烂衫,面容漆黑的百姓如那密密麻麻的行军蚁般,径直顺着大街,冲进了循府等三家府宅衙门当中!
那些衙门里的家丁护院一开始还想反抗,但奈何人数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他们最多不到百人,而冲来的百姓何止千人?万人?
一些凶悍的家将刚抽刀劈翻几个,就被冲上来的他人死死的抱住,剩下的,就是无数的拳头,鞋底在视线里无限放大!得人群过去,他们早就被打的有进气没出气了。
三座府宅几乎同时被破了!
府宅里面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宅院里的所有东西,也都被愤怒的百姓砸了一个干净。
要不是老县令竭力阻拦,怕是连宅子,也要被百姓一把火烧成废墟!
这是一场劫难,一场对广州城来说,真正的劫难!
因为到最后遭殃的,远不止这三家府宅!
事实证明,当混乱被发酵后,谁也无法控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群,谁也无法预料后果将会是什么!
比如这次,在砸完那三家府宅后,住在它们旁边的人家,也一同遭了殃,被不分青红皂白的百姓一并给砸了个干净!
到了天亮,老县令统计损失后,这才发现:除去循府,南康,南伊三家外,竟然还有十数家无辜百姓被波及!
整片西城化为废墟,一小半的北城也被砸了个稀烂!几个所有的城中百姓都躲在家里,生怕一不小心,连同他们的家也被人砸毁。
老县令知道,这是一个很不好的现象!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的暴动伤及了无辜,更不是因为那些人口中的少爷,并没有出现在受害人的名单上。
而是因为这次的行为影响太过于恶劣!
这次,百姓撒气了,报仇了!那如果下一次还有百姓遭受不公,也学着这一次一样,纠集人手,擅自报仇,那还要他们官府干什么?还要大唐律做什么?
直接效仿先秦时间,游侠儿遍地行走,快意恩仇算了!
“传令下去,全城禁严!派快马向周边县府求助!调拨人手!还有,萧侯回来了么?”
最后,双眼肿胀的老县令将几封书信递给静立在一旁的三哥,而他自己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目光从那张统计损失的名单上,一点一点落在了桌旁的那顶官帽上。
也不知道,自己这颗脑袋,有没有再戴它的一天了,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怕是连萧侯,也保他不住。
“派去通知萧侯的人进不去苗寨,现在还不知道萧侯什么时候回来!”
拿着书信的三哥踌躇几下,然后一咬牙道:“老爷!小的还是觉得你将那些暴乱的百姓都放走不妥!您应该留下带头的几人,等萧侯追查下来……”
1884 替罪羔羊
“留下他们?”
听到这句话的老县令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他明白三哥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不过,就连三哥这样一个山民出身的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他这个浸淫官场大半辈子的老油子,又岂能不知?
如果,他真的想全身而退。那只需要在暴乱过后,百姓发泄完了怒火,无所适从之时,随便抓几个替罪羔羊,一刀砍了,然后告诉萧寒,就是这几个人煽动的百姓暴乱,那结局一定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萧侯有了对朝廷的交代,世家有了仇恨的对象,自己有了脱罪的理由。
一切看起来,好像都是那么的美好。
如果,不考虑那些升斗小民死活的话……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去休,去休!”缓缓的摆摆手,老县令深吸一口气,再次拾起桌上的文书看了起来。
而房间中的三哥死死的捏着那几封信,咬牙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才愤然起身出了县衙,径直去到城中驿站,嘱咐那驿丞务必将这几封信送到。
这个时候,他不能离开老爷,那怕再重要的事,也不行!万一,有人真的想对老爷不利,他不介意带着自己的兄弟,为老爷杀出一条血路!
萧寒是在日落的时候,才赶回的广州城。
与离开时身边只有小东,愣子,任青,刘弘基四人不同,他这次回来,身边却多了不少人!
这些多出来的人,并不是萧寒从苗寨里面出来,就跟了上来。
而是在回来的这一路上,不断从路两边闪出,继而快速融入到队伍当中,如同一滴水碰到了蜿蜒的流水,融合的无比自然,没有半点嫌隙。
“这家伙,身边到底有多少人?怪不得他不求我们的帮助!要不是这次广州城出了问题,这些人应该还不会出现吧?”
队伍的最后面,仡濮骑在马上,面色凝重的看着前面将萧寒紧紧围在中间的那些人!
他身为苗族大统领,本身就是极为厉害的高手,自然看得出这些后来加入的家伙,身手一个比一个不凡!
怪不得一开始时,萧寒就挑明了不用他们苗寨帮忙。可笑他那时还以为这只是句客套话,为此,在听说萧寒要回广州,还特意点了一队寨子里身手最好的猎户来保护他的安全。
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多此一举了?就算没有自己的人,那些什么世家想要伤他,都是难事!
“哼哼,出来一趟,身边还带这么多人,果然是个胆小鬼,怕死的很!”
仡濮望着前面喃喃自语,而在他身旁,熏儿的嘴依旧撅的老高!
很明显,相对于老爹的慎重,与感慨,她对萧寒的理解却是要简单直接的多!
带的人多,那就是怕死!带的人少,那就是没能力!反正嘴长在本小姐身上,本小姐乐意怎么说,就怎么说!
踏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一行人终于进到了广州城。
不过与往常灯火辉煌的时候相比,今天的广州城却如同鬼蜮!
街头巷尾,连半点灯光都没有!连那悬挂在家门口的灯笼,也黑的如同墨球,被风一刮,滴溜溜不断的打着转,看起来格外渗人。
“萧寒,我们接下来去哪?”摸了摸光光的脑袋,刘弘基率先打破沉寂,咧嘴向旁边的萧寒问道,他可不怕什么鬼蜮,笑话,手里握着成千上万条人命,如今就算有真的鬼,看到刘弘基那也得跪谢不杀之恩!
“去……”
萧寒听到了刘弘基的话,扭头看着周围的一片萧索,轻轻叹息一声:”去县衙!”
“县衙?好嘞!俺知道路,俺上前引路!”刘弘基好像对萧寒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闻言嘿嘿一笑,打马上前,领着一行人向城中县衙的位置而去。
县衙门口
萧寒一行人还没有到,老县令就接到了送来的通知。
“他没去市舶司?反倒先来了这里?”
得知此消息的老县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跟放下什么心事一般,呵呵一笑,站起来好整以暇的穿好官服,戴好官帽,最后满意的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哈哈大笑了几声。
萧寒一行人来的很快,几乎是在老县令穿着打扮完毕之后,就已经到了衙门口前。
“小东,愣子!去弄个火堆!”
来到衙门口前,看到终于有点光亮的衙门大院,萧寒面无表情的翻身下马,也不急着进去,反而吩咐小东和愣子将先在县衙门口将火堆点起。
火堆这事很好办,因为在混乱过后,街上到处都是破衣烂衫,以及各种木头,棍子。
只要将它们归拢归拢,点上火,就是一个不小的火堆!更何逞小东随身还带的火油,只要撒上一点,就窜起老大的火苗。
“罪臣,见过萧侯爷!”
仿佛是商量好了一般,就在大火堆刚刚燃起,照亮四周之际,衙门里,一个踉跄的身影就紧跟着冲了出来,一头拜倒在了萧寒面前。
“罪臣?”萧寒嘴角抽搐了几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拜倒在身前的老县令:“你也知道你有罪?你罪在何处?”
老县令面容惭愧:“臣罪在没有看管好百姓,致使百姓冲击府衙!险些酿成大祸!”
“哼哼,冲击府衙?险些酿成大祸!你这话说的可真是轻巧!你们冲击的那是哪里?那可是大唐皇帝准许设立的府衙!这样的地方你们都敢冲击!信不信明天就有人敢带人去冲太极宫!”
萧寒怒发冲冠,说到激动处,更是做势抬腿欲踹!
而老县令身边的三哥见到萧寒的举动,目光一凝,刚闪身到了前面,身前却突然多了一个面貌平平无奇的男子。
紧跟着,也不见那男子如何动作,只是手轻轻动了两下,那曾经敢上山搏杀豹子,在老虎手下都能捡回一条命的三哥顿时如遭雷噬!整个人都软软的瘫坐在了地上,一双臂膀更是如同有千斤之重,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1885 原由
“你是谁!”
抬起头,震惊的望着面前这个长相平凡到丢在人群里,绝对就再找不出来的中年男子,三哥第一次对于自己的身手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自己的身手自己清楚,但究竟要什么样的功夫?才能在自己已经生出防备之心的前提下,依旧轻描淡写的制服自己!
“嘘,别乱动!”中年男子并没有回答三哥的话,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继续望着火堆旁的萧寒肆无忌惮的向着老县令宣泄着怒火。
“你…你就等着发配吧!”
终于,萧寒可能觉得老县令实在是太老了,很可能会被一脚踹死!所以那只抬起的脚终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到最后,也只是重重跺在了地上,生疼……
“来人,将他革职收押!日后再严办!”
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萧寒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脸抽抽了一下,眼神仿佛不经意从周围扫了一圈。
从刚刚,到现在,原本漆黑空旷的衙门口,却已经不知何时,悄悄围拢上了不少的百姓,其中有很多衣服都是褶皱半干的,一看就知道是昨夜淋雨救火的西城百姓。
“县令大人无罪!”
看着萧寒身边的几人这就要上前除去老县令官服,角落里,有人忍不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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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谁在说话!”
不料,听到这个声音的萧寒越加愤怒,跳着脚的瞪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县令大人无罪!县令大人无罪!县令大人无罪……”
只是,在萧寒的威胁下,这声音非但没有减小,反而更大了几分!
喊话的人更是由原来的一个,变成了五六个,然后又变成十来个,最后几乎所有的百姓,都鼓足气力,为他们的父母官鸣不平!
“县令大人无罪!”
“你这昏官,好赖不分!”
“老天可见,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怎么就能瞎了眼?”
“哈哈哈……”
看着周围百姓群情激奋,有些气不过的直接指着萧寒开骂!一直躲在后面看热闹的熏儿顿时乐不可支的指着场中间,脸色明暗不定的萧寒笑道:“爹爹你快看!他想耍官威没耍起来!这下好了,收不了场了!看他怎么办!”
“呃……哎!”仡濮听到了女儿的话,嘴角狠狠的抽搐几下,然后转头,满脸无语的看着她笑的前仰后合。心里头一时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最后也只得深深叹息一声:
“哎,傻点就傻点吧,傻人有傻福……”
“傻?爹爹你说谁?他么?嘿嘿,他确实傻得厉害!”
熏儿之前光顾着看前面萧寒的笑话,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老爹看自己时的眼神,所以当听到他的话后,理所应当的以为自己老爹在说萧寒,一张小嘴顿时笑的更加开心起来。
“我……”
仡濮这下子算是彻底无语了,人可以傻点,但是不能自己傻,还把别人当傻子!这样子以后会吃大亏的!
所以,为了让自己女儿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不吃亏,他觉得自己这个老子有义务教给女儿什么是聪明!
“咳咳,熏儿,有些事呢,它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你看到的,也往往不是你以为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委婉的对着熏儿解释了一句,但当看到她那双迷茫的眼睛后,仡濮就知道自己的委婉,八成是喂了狗。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中邪了?”果然,熏儿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老爹,不知道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讲些胡话。
“我中……”仡濮闻言,胸口一阵沉闷,仿佛刚刚才表演完了胸口碎大石一般,整个人都憋闷的厉害!就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闺女,你不会真以为他傻吧!”
深深的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仡濮终于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的教育女儿了,他怕再拐弯,自己也会掉进沟里。
“他不傻?”熏儿这时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老爹的不对劲,却依旧不服气的撇了撇嘴道:“就算他不傻,也绝对不聪明!你之前不都告诉他了,那个县令是用惩治坏人的理由,一举将那几个衙门捣毁!而且这么做,也正合了他的心意!现在他回来后就想卸磨杀驴,没想到驴没杀了,却正好撞在了百姓头上……”
熏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发现自己老爹的脸,也越来越黑!不知道哪里出错的她最后只得嘟着嘴,悻悻的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哎,闺女啊,你好好看看,他这哪是卸磨杀驴?他这分明是要保这头驴!而且,还是用他自己,为这驴…不对,是为了这个县令树立威严!”摇摇头,仡濮苦笑一声说道。
他这时也看出来了,这个县令一夜之间,捣毁三个府衙的举动一定是出乎了萧寒的意料,以至于让他不得不用这样的法子,冒险来保下此人。
至于为什么要保他?
或许只有像是那些百姓才会天真的以为:这个县令是个好县令!因为他不畏强权,能跟着他们一起攻入那三家府衙当中!替他们报仇!过后还能一肩挑起责任,不治罪给他们!
但是,已经身在统治阶层的仡濮却十分明白,当那些上位者在看县令这个举动时,一定不会与那些百姓有同样的想法!
身为上位者,他们不会去管这次事情的原由,哪怕这个事情的原由再合乎情理,再充分!
同样,他们也不会去管这次事情的结果,即使这结果再符合他们的利益!再如何的圆满成功。
那些上位者,只会看这次事情会不会对他们的统治造成不好的影响!
很明显,为了报仇,就纵容人冲击府衙的举动,已经深深的触及到了那些人心里的底线!
今天,你为了无辜可怜的百姓,就纵容百姓冲击府衙!
那明天会不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再次组织人手,去冲击长安城?冲击皇宫?
如此严重之后果,若不以大刑处之,如何能刹住这等风气!如何能让上位者在家中安心!
1886 反制
孔子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弟子记之,知人固不易矣。”
简单点来说,孔老夫子这句话里的意思,就是告诫弟子:在很多时候,他们眼睛中看到的,并不是所谓的真实!哪怕用心去分辨,很多时候也会分辨错。
所以知人识人,绝非易事!非大智慧者,不足以为持!
比如现在。
面对着百姓的群情激奋,萧寒最后终于“色厉内荏”的做出了退步,以烧毁西城的罪魁祸首还未落网为由,“勉强”让老县令继续戴罪立功。
而此话一出,再看到萧寒“狼狈”溜走的模样,在场的无数百姓顿时爆发出一阵如同山洪般的欢呼!那场景,就跟打了一个天大的胜仗一样!
可是在这背后,萧寒的苦心,能识别的又有几个?
“老爷,老爷!你没事吧!”
瘫坐在地上的三哥呆呆的看着欢呼的人群,连身前那个男人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直等到身子有了些力气,他这才猛然惊醒,赶紧挣扎着上前搀扶起老县令。
而老县令在三哥的搀扶下,也一点一点站直身子,有些苍老的脸上虽然挂着笑,但仔细看过去,在那双老眼当中,却隐约能看出一点晶莹在不断滚动。
“我没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老县令神情复杂的看着萧寒几人在黑夜中远去的身影,只等到他们消失在黑暗里,这才慢慢转过头,看向面前犹自激动不已的众多百姓!
“诸位!大家且请放心!此事还没完!本县自会替你们找回公道!”伸出双手,向着在场百姓长施一礼,这次老县令语气中,带着无比的自信与坚定!
“谨遵县令大人令!”
面前,众多百姓见状,也不敢再托大,赶忙收敛欢呼,齐齐对着老县令拱手!
或许也正是在这一刻,他们才对这个空降而来的“县太爷”感到心服口服!不再像之前洪胖子在位时,那般的嫌弃与抵触。
“好好好!”老县令明显看出了百姓眼中的变化,于是欣慰一笑,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时间不早了,大家且安歇了吧,明日还要重修家园,这个可耽误不得!如果谁没有地方去住,尽可到县衙里面暂住!”
“不用,不用!有地方住,有地方住……”
百姓听到老县令邀请他们去县衙住下?立刻连称不用,随后更是纷纷散去!
去县衙里睡?别逗了,在那种地方,谁能睡得着?
一场风波平歇。
百姓的怨气散了,老县令也得到了无数的百姓支持,除了萧寒背了一个大大的黑锅,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
哦,差点忘了,在广州城外,还有一个熟人正紧握双拳,死死的看着这座黑黝黝的城池。
“萧寒!陈子胃!你们,很好,哈哈,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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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其实很难有一个准确的定义。
不过,萧寒自己却认为,但凡可以称得上是世家的,有几点却是其所必须拥有的!
一曰:有钱
二曰:有人
三曰:有权
只有钱的,那叫土豪。
只有人的,那叫地主。
唯有三者齐聚,并且三者都形成一定规模的,才可以被冠以世家之名!
比如广州的循府,南康府,南伊府!
被老县令捣毁了几处府邸?
这对有些雄厚财力,人力的三府来说,只是一点再微不足道的损失!
但是损失虽少,其影响,却不次于拿拖鞋,当面扇他们几家大嘴巴子!
如果,这口气都能忍下来,那日后,估计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跑他们头上拉屎尿尿!
所以,反攻,那是一定的!
看在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三府决定先来场正大光明的奏对,也好让天下人看看他们的实力,免的成天躲在岭南装狗,时间一长,倒真成了狗!
于是,这次广州事件发生的第七天,长安皇宫内,就迎来了三家的第一波攻势。
“启禀陛下!三原县子萧寒游历至广州,在当地作威作福!甚至胆大妄为到私自任免官员!此为大逆不道之举,臣请旨速斩此獠!”
“臣附议!且臣还听说,此獠不光自己为非作歹,还与其私相授予的县令张子胃蛇鼠一窝!在七天前,竟然暗中挑拨百姓冲击我大唐府衙,造成死伤无数!就连居住在府衙周边的人家也蒙受劫难,房屋被毁,财产尽失!”
“臣……”
大朝会上,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员对着远在广州的萧寒口诛笔伐!
仿佛不杀此人,不足以平民愤!不杀此人,江山社稷,立刻就有颠覆之嫌!
而在两边的文武队伍中,也有数人目光闪烁,脸上有跃跃欲试之嫌。
“咳咳,魏公今日为何沉默寡言乎?”文官队伍里,唐俭笑意盈盈的对着身边的魏征拱了拱手问道。
“哼!”魏征微闭双目,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是谏议大夫不错,但眼前这几个“犯颜直谏”的家伙,他是真的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弹劾萧寒?
这本身没什么问题,毕竟萧寒早就跟那破鼓万人捶一般,动不动就被拿出来,给其他人做个反面例子!
但无论是谁,哪怕是与其有生死大仇的,也从没天真以为靠弹劾,就能砍了萧寒那颗脑袋!
相反,无数嚷嚷着要砍他脑袋的人,到最后多半都自己落了个身死族灭的下场。而萧寒,却依旧好好的到处蹦跶!
“这些是岭南的人!跟老夫的御史台毫无干系!”压低声音吐出一句话来,魏征再不搭理身旁的唐俭?
而唐俭脸上也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专而抱着胳膊,继续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几个人在朝堂上继续哭诉!
“陛下!岭南自古以来,一直为蛮夷之地,当地土人民风彪悍,从不服朝廷教化!反叛,抢掠更是家常便饭!多亏陛下雄才大略,在广州设立桂府,循府等衙门,以夷制夷,这才让岭南之地平静下来,可现在,被一个黄口小儿竟生生捣毁!这要是当地土人没了管教,再生出甚么异动,岭南之地危哉!”
1887 败露
或许是看到自己几个同僚的哭诉,并未博得朝堂大臣的同情。
又或者是为小李子漫不经意的态度所急迫。
从六品,下牧监监正杨林趴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喊出了上面的一席话!
随后,满堂皆惊!
就连刚刚还哭诉个不停的几个官员,这时也纷纷闭上嘴巴,齐齐回头,惊疑不定的看向杨林。
“这人,谁啊?”
程咬金这时也呆住了,抠鼻孔的动作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来,那根胡萝卜粗的手指还插在鼻孔里,他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转了过去,打听身旁的牛进达这人的来历。
“把你的爪子拿远点!”
身旁,牛进达一脸嫌弃的看着程咬金,随后更是整个人都往旁边挪了挪,等他感觉跟这肮脏的老匹夫有足够的安全距离后,这才没好气的答道:“他是长安下牧监监正杨林!老夫当年身为后勤营主管时,经常见他!”
“下牧监?养马的?”听到牛进达的解释,程咬金脸庞狠狠地抽搐了几下,胡萝卜粗的指头也总算舍得从鼻孔中抽了出来,不过在那指头上,好像还顶着一坨黑不溜秋的东西。
“他是不是天天对着那些畜生,把自己也养傻了?!不好好的喂马,跑来朝堂上作甚子?”屈指一弹,将那不明物品弹飞到对面的文官队伍,程咬金继续追着牛进达问。
牛进达看到程咬金的动作,一双牛眼都快翻过来了,趁着老程还没用他那根指头接触到自己,赶忙又退开一步说道:“废话!老夫那时候跟他喝酒时,就听说他婆娘是岭南那边出来的,好像就是什么南伊府的庶女,你说这次他老丈人家出了事,他不出力,谁出力!”
“哦~”
听到这里,程咬金总算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一张胡子拉碴的大嘴顿时咧到了耳朵根:“哈哈哈,这姑爷能处!岳丈家有事他是真上啊!不过这种话,他也敢在陛下面前说?老夫是该说他与老丈人有仇呢?还是有仇呢?!”
没错,正如程咬金所想。
杨林的这些话,如果换一个人听听,那估计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这是在朝堂,在大唐的朝堂!而面前坐着的,也不是懦弱的地主老财,而是胸怀四海,气吞日月的大唐皇帝,李世民!
早就在很早很早以前,萧寒就知道,皇帝其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它可以接受建议,可以接受批评,甚至可以接受怒骂!但唯有一点,却是它绝不可接受的!
那就是威胁!
如今杨林的话,在皇帝耳朵中听来,那就是威胁!
什么叫做岭南民风彪悍?
什么叫做多亏设立府衙以夷制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怎么我的天下,需要你帮忙管着?
好吧,就算我忙不过来,打发你暂时管着。怎么砸了你几个破院子,你就管不住了?撂挑子了?随便让治下的土人造反?
没了你这个张屠户,我还要吃带毛猪不成?
“呵呵,哈哈……哈哈……”
果然,在一阵压抑到极点的沉默过后,龙椅上的李世民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豪迈的笑声似乎震得大殿里的帷幔都在瑟瑟发抖!
只是,满堂皆静,唯李世民一人大笑,这场面未免有些太诡异!
“你!”
良久,就在大臣们纷纷汗毛倒竖之际,李世民的笑声终于敛去。他用手指轻轻扣着龙椅上的把手,仿佛漫不经意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下牧监监正杨林!”杨林这时也察觉到不好!但话已出口,目前他也是骑虎难下,只得咬牙报上自己的姓名。
“杨林?”李世民闻言,眼皮抬了抬:“朕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在东郊牧场里吧?”
“是,臣最近这些年一直在东郊牧场!”杨林额头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此刻听到李世民发问,忙哆嗦着嘴皮答道。
“哦,是在东郊牧场!”李世民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随后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岭南之事?!”
“臣…臣!”杨林浑身一震,张口结舌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一般重重叩首:“臣不敢隐瞒陛下!臣之贱内是岭南人,所以与岭南一直有书信来往,故而对其较为熟悉!”
“与岭南有书信来往!”李世民再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正当杨林暗暗松了一口气之时,却听李世民重重的一拍椅子,起身暴怒喝道:“那你们来往的书信中,有没有告诉你那三府是为了什么,才被百姓所毁?书信中又告没告诉你,在那被毁的三府当中,都找到了什么!”
“这……”杨林被李世民暴怒的模样彻底吓傻了,身子更是抖得跟筛糠一样!
身为南伊府外戚,他不可能对老丈人做的事一无所知!原还有几分侥幸心理,以为岭南天高皇帝远,小李子不会知晓那些事情,也不会去管那里,但现在看来,却是他错了,而且是错的很离谱!
“完了完了!昨晚怎么能被那老女人几句话迷了心窍!糊里糊涂的答应了她?早知道陛下对此事这般上心,别说三个南洋美人,就算十个,老子也不敢接下这活啊!”
跪在地上的杨林心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但是这世界上有后悔药可以吃么?没有!
所以,他只得看着愤怒的李世民将一大堆奏章信件从案桌上扫落,无数纸片如雪花一般纷纷散落,有几张飘得远的,游游荡荡的落在了杨林的身前。
“循府院中,搜出密室一十九间!其中关押男四人,女八人!金银无数!”
“南伊府中,有尚来不及转走财宝一百余箱,皆隐藏在地道当中!财宝当中,尚有外国番邦进贡之珍品!”
“贞观三年六月,船队接到信报,北上狙击扬州商行船只!海上相遇,一番搏杀过后,对方无一幸免!因为所劫持船只货物全部都为丝绸,被同出海的小野寺以白银所换,循府得银十万,南伊府得银六万………”
1888 下场
飘过来的纸片式样不同,上面的字体也并非一人所书,但是其中内容,却无一不让杨林如坠冰窟!
“陛下……”艰难的抬起头,杨林很想告诉李世民:自己只是受了自家婆娘的蛊惑,对老丈人家里的事一无所有!等他回去,就休了那个黄脸婆!
但是,当他遇到小李子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后,一切的狡辩和理由,却又通通都被憋在了嘴里,就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看看吧,这就是朕治下的府衙!杀人,劫掠,放火,一切无不所用至极!这样的一群人,还说替朕看护岭南?哈哈哈……”
李世民双手撑着御案,悲凉的大笑起来,这笑声听的在场所有大臣无不胆战心惊!
就连胆大如程咬金者,这时也不免躬下身子,低下脑袋,生怕再不小心,触怒了如今的皇帝!
他早就看出来了:李世民这次是真怒了,而且还是到了顶点的那种愤怒!这个时候,绝对是谁碰,谁死!
“哎,萧寒啊,萧寒!你真是一个天大的惹祸精!不管到哪里,总能掀起一片的血雨腥风!”
程咬金低头暗暗叹息,殿堂上的李世民却在笑过之后,再次将视线对准了前面的杨林。
“来,你说说吧,朕的百姓被当成草芥,让人烧杀抢虐!难道他们就活该自缚双手,引颈受戮?连还手都是一种罪?那些恶人烧了百姓何止千间房屋,百姓却只砸了他们几个院子,就这样,你们还要朕惩戒那些百姓?”
听到李世民语气森然的问话,杨林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一双手死死的扣着地上的金砖,力度之大,几乎要将手指都生生插入那金砖当中!
“来啊!说啊!朕该怪罪谁!”
沉默片刻,一声爆喝突然震惊全场!伴随着这声爆喝,那几乎都要有千斤之重的御案被李世民一把推翻,然后重重一脚,将其从高台上踹落了下去!
“轰隆隆……”巨大的御案顺着台阶滑到了大殿上,沿途的铜灯,木栏,香炉更是噼里啪啦的碎成一片,一时间,皇帝与大臣之间的那块空地,尘土飞扬!
“说不出来了?那就好好想想再说!来人!将杨林!还有他们几个给朕押到大理寺!朕要知道他们究竟收了多少好处,又做了多少为虎作伥的腌渍事!”
“喏!”
李世民话音刚落,大殿上的金瓜武士立刻抽身行礼,随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拖死狗一样将那几人拖走,浑然不管他们如何哭喊自己冤枉,说自己再不敢了的废话。
哭诉的人都被拖走了,朝堂上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满殿大臣俱皆低头不语,偶尔有胆大的,也只敢悄悄抬头看一眼狼藉一片金殿,便赶紧将脑袋埋下,继续扮作受惊的鸵鸟。
李世民站在台阶上,看着堂下群臣,胸膛不住的起伏!自从收到这些信件之后,他就一直在忍!哪怕那些人上前哭诉,要求严惩萧寒时,他还是在忍!
这不是他要纵容这些人,而是他想着看看岭南那些人的手,到底伸的有多深!
面前先跳出的这些人,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卒子罢了,肯定还有大鱼隐藏在朝堂之上!
不过,虽然计划是好的,但当李世民听到杨林说出的那些话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他觉得,如果再不发泄出来,他感觉自己就要炸了!甚至,要不是为了大唐律法,不以言语治罪,他都想当场杖杀了这几个混蛋!
“萧寒曾告诉朕,在广州县衙悬挂一副对联,上书‘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重重的喘息几口,李世民看着堂下众多大臣,突然生出一副寂寥之心。
他不曾想过,在自己的治下,依旧还有这样黑暗的地方存在,那怕这地方,是在遥远的岭南!
“此副对联,朕与君共勉!希望诸君在做什么事之前,先问一问自己的良心,能不能付得起这天地,能不能对得起供养我们的百姓,能不能过得了自己的良心!”
“臣,谨遵圣意!”
等李世民这次说完,一些大臣立刻鼓足勇气,拱手行礼,不过更多的大臣却是在呆愣了片刻后,这才急忙跟上。
至于想要弹劾萧寒?
有这件事吗?他们怎么不知道?
大朝会散了
除去那被押走的几人,其他大臣在走出大殿,沐浴初冬阳光的时候,多少都有些神情恍惚。
皇帝虽然到了最后,也没有说岭南之事该如何解决!但是明眼人却都知道:循府,南康府,南伊府,这下彻底完了!
“咦?怎么没听到岭南冯家的消息?”
站在宫门口,段志玄摸了摸被太阳烘烤的冒着白气的脑壳,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赶忙拉住路径身边的长孙无忌问道。
“岭南冯家?”长孙无忌被刘弘基扯住,多少有些不悦,在重重的“哼”了一声后道:“昨日的朝会你没参加?”
“参加了?”刘弘基瞪着大眼,很确信的点头!
“那你就没听到过岭南冯家请辞广州刺史?”
“呃……没!这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天!”恨铁不成钢的长孙无忌白了刘弘基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昨天都听些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咳咳,前天夜里不小心喝多了,宿醉未醒,到了殿堂上就睡了,所以实在记不得清楚了”段志玄老脸一红,讪讪的再次问道:“怎么样?陛下准了么?”
“没准!”长孙无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拔腿就往前走走去,段志玄见状,赶忙在后面跟了上去。
“没准?为什么啊!陛下不是做梦都想让他们这些世家滚的远远的?
“滚!”
“哎呀,让他们滚,又不是我!咱有话好好说,小长,不对,小孙……小忌?怎么跟萧寒家的那条狗一样名?算了不管了!小忌,那这是事到最后怎么了?”
“哼哼,还能怎么解决?冯家执意要请辞,陛下几次不准,直到最后,陛下这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冯家的请辞。”
1889 意外
先是冯家请辞广州刺史,紧接着皇帝对于循府等三府世家大发雷霆之怒,这时候估计狗都知道岭南要变天了,更别说朝堂上这些比猴还精的大臣!
“找出所有与岭南那三家有关的书信,立刻焚毁!家中谁出自岭南?祖籍岭南的也算!立刻将他们遣散回去!”
“快快快!将岭南那些人送来的财宝都给我埋了!谁要敢私藏,也一并埋了!”
长安城中,类似的命令几乎同时出现在各个大家族的宅院里!
为了洗脱瓜葛,在这个冬日下,无数股淡淡的青烟在大宅院中升腾而起,然后随风而逝。
“哎……立刻派人通知族老,将族中有希望的孩子送至准备好的地方!其他人,能躲得就躲,躲不了的,哎!”
太平坊的一所府邸前院,一个穿着紫色官袍,浑身都散发着浓浓华贵气息的老人叹息一声,低声对着身后的管家说道。
而那管家闻言,浑身先是一颤,紧接着猛的抬起头来,满脸震惊的看向老人:“老爷!真的到了这一步了么?您之前不是说,还不至于么?”
“时也,命也!”老人听到管家的话,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虽然他从冯家请辞后,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不妙,但却从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来的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萧寒……”
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名字,老人在这一刻终于有些明悟。
怪不得,这么久了,都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怪不得,冯家好好的,会突然选择辞去广州刺史之位!
怪不得,皇帝就连煽动百姓,冲击府衙这种大罪都能忍!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出自于一个人身上!
“哈哈哈,以有心算无心!这盘棋,陛下应该下了很久了!为此竟然舍得将萧寒也派出去!我循府,这次输得不冤!”苍凉的大笑几声,想明白一切的老人却是一口鲜血喷出,随即整个人直直的向后倒了下去。
如果,这一切都是陛下早就决定的,那他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长安的风雨,吹不到千万里外的广州。
在三府被破的这些时日,广州城难得的迎来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想象中的报复并没有到来,在这些天里,反倒是忙着教各个岭南土族制糖术的萧寒忙里偷闲,领着人在三家府邸中发现了不少财宝。
“扣除三成,其他的入府库!“
以莫大的毅力将视线从那一箱箱珠光宝气中移开,萧寒心疼的摆摆手,吩咐老县令将这些东西赶紧搬走,他怕下一秒,自己就会忍不住扑到那些财宝堆里。
“喏!”老县令估计也发现了这一点,闻言赶紧朝着背后的三哥等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立刻把这些搜罗出来的财宝收拾起来!
这些钱,可是不太好动,万一皇帝追查下来,他这颗刚刚保住的脑袋估计立刻又得搬家!
“侯爷!那扣下的三成,老臣可不可以拿一点?”看着三哥蹑手蹑脚的开始带人将一个个箱子往外抬时,老县令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拱拱手,小心的问道。
“嗯哼?”萧寒听到这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挑了挑眉毛,盯着老县令看去。
“侯爷别误会!”老县令见状,连忙摆摆手:“我要这钱不是为了老夫自己,是想着替西城那些百姓把家园重新建好,毕竟马上就要到冬天了,虽然这里比不上北方寒冷,但要是没有房子遮身,估计还会有不少人熬不过去这个冬天!”
“哦…”听了老县令的解释,萧寒脸色微微好看了些,他沉吟片刻,问道:“你看需要多少?”
“不用多少!”老县令脸色一喜,急忙道:“半成就够了!毕竟他们人手充足,城外也有的是大树,这些钱,也就是买点工具,租点骡马……”
“那就给你一成!剩下的两成,我有用!”萧寒有些不耐的挥手打断了老县令的话,直接抛出了一成的财宝。
别看这只有一成,但几千贯,还是有的!用来买老县令口中的那些东西,绝对是绰绰有余!
其实,这事根本不用老县令说,萧寒也会给那些百姓一些钱财,用来资助他们重建家园!
毕竟回头仔细论下来,他们这次家园被毁,也是受了萧寒自己的牵连而导致!
“循府,你们应该快得到消息了吧?陛下的人也应该动手了!”
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萧寒的思绪似乎飞出了广州城,直扑西边的岭南腹地当中。
与广州相比,哪里才是循府他们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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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州,这里身处岭南中央,有六万大山之称!也是循府族人的栖身之所。
城外,东方。
往日人迹罕见的丛林里,今日却多了好几个踉跄狼狈的身影!
“小心!”
推开一片类似芭蕉树的肥厚叶片,走在前面的年轻循府话事人刚踏前一步,就听身后护卫猛的惊呼一声!
“什么?”年轻人闻言一惊,紧接着只觉身后疾风袭来!他根本也来不及多想,当即就地一滚,这才看看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刺啦……”
雪白的利刃割开弹回来的叶片,将这足有半个人高的叶片撕成两半!也是直到这时,年轻人才回头发现:这持刀袭击自己的人,竟然也是他身边的护卫!
不过此刻的这个护卫,却一改往日的沉着冷静,整个人几近疯狂!手中匕首不管不顾的向扑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再次刺去!
“刷……”
钢刀入肉的声音响起!
不过地上的年轻人却毫发无损!在这关键时刻,却是另外一个护卫见势不好,直接抽刀将自己这位往日袍泽的手臂一刀砍断,这才救了年轻人一条命!
“老吴!为什么!”
年轻人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来不及整理身上的灰土与血渍,只是用一双带着无限悲哀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对他下手的护卫。
他真的想不通!老吴明明是跟了自己三四年的护卫,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下手!
1890 迷茫
“嘶……”
老吴抱着鲜血喷涌的断臂,强壮的身子因为剧痛,而不断的抽搐着!
但他愣是咬紧牙关,一声也没吭出来!
“为什么!”年轻人双目泛红,对着老吴再次歇斯底里的怒吼!
他想不通,他是真想不通!
为什么短短几天的时间,怎么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先不说他在广州苦心经营的根基被铲平。
也不提那些在长安朝堂锒铛下狱的亲信官员!
单说这次回家!
迎接他的,不再是族老的问候话语,也不是兄弟姐妹的敬畏眼神,反倒是高高扬起的屠刀!
要不是他这次从广州撤出时,身边带的亲信足够多,再加上年轻人自己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怕是今日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他就该变成一只刀下亡魂了!
“对不起!”
看着少爷赤红的眼睛,老吴嘶哑着嗓子,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
而与这三个字同时吐出的,还有一股散发着腥臭气味的黑血!
“你服了毒!”
见到老吴口中吐出的黑血,年轻人的眼睛稍稍恢复了些清明,然后怔怔的看着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老吴。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力量!能驱使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得找机会杀掉自己!
“小心,小心……”
老吴接下来的声音越来越小,口中的黑血却越来越多。
说到最后,他整个人剧烈颤抖了几下,最后无力的跌倒在了血泊当中,那睁大的眼睛致死也没合上!
“这……”
旁边,看到老吴的惨状,其他护卫也有些戚戚然,有几个跟老吴私交深厚的,纷纷扭头不忍再看。
而在一群护卫中,唯有持刀砍断老吴胳膊的那人面不改色,他缓步上前,伸手在老吴脖子上一试,确认他再无心跳,这才抬头对年轻人低声道:“少爷,老吴死了!”
“我…知道了!”颓然的退后一步,年轻人依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望着死不瞑目的老吴愣愣出神,也不知道到底实在想些什么。
“少爷?少爷?快走吧!那些人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刚刚说话的护卫见年轻人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是微微叹了口气,上前说道。
“好……”听到此人的话,年轻人下意识的答应一声,然后刚要转身向前走,却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又猛的转回身子。
既然,老吴能反叛,能在背后给他一刀,那其他人呢?难道其他人就不会了?
“少爷?”说话的护卫发觉了年轻人的异样,眼神微动,低声询问。
“嗯!”年轻人却是点点头,然后第一次向密林当中走去。
岩周城南百里,六万大山当中。
作为这附近最大的僚族部落,自耦部落自从祖辈开始,就一直在这里静静地生活着。
因为没有文字记录,只有口口相传,所以就连族中最老的长老,也不知道寨子有多少年的历史,他们隐约间只知道:从自己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时候开始,寨子就在这里!
说来,好像也有些怪。
作为岭南真正的原住民,同时也是岭南人口最多的第一大族!
僚族的存在感其实一直很低,甚至比后来才迁徙过来的苗人,瑶人都大大不如。
当然,造成这一原因的,倒不是僚族势力弱,实在是僚人的性子太过于清静无为,喜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只要你不来惹我,我才懒得搭理你!
这样一来,向来低调的僚人自然就没有个性十足的苗人,瑶人更加引人注目!也不能入那些文人的法眼,将之传颂到长安城去。
不过,清静无为,不理世事,这并不代表着僚人好欺负!
生活在大山里,与天地争命的人又有几个好相与的?只要触及到他们的底线,那迎来的,一定是僚人最猛烈的报复!
这一点,当初的秦始皇,后来的汉武帝,乃至隋文帝,这些一等一的牛人,都曾在僚人面前吃了大亏,就连冯盎,不也时不时拿与僚人作战的借口去糊弄小李子?由此可见,僚人实力,绝对不一般!
“有人么!有人么?”
夜幕星河,万籁俱寂。自耦部落外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疲惫的声音!
“谁?”
部落城墙上,有人用僚语警惕的回了一句,紧跟着几只火把被人点起,一溜火光飞快的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聚集!
“我!循府家主!”
年轻人这时也点燃了火把,放在身前,将自己的脸照亮给寨子上的人看。
“是你?!”
寨子里有低呼声传出,明显是有人认出了年轻人的身份,不过令年轻人意外的是,那些人在认出他后,竟然没有打开寨门!
“是我!你们的族长呢!”心中对僚人的怠慢有些愤怒,年轻人仰头向墙头上的几人喝道!
“我们族长……”墙头上的几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汉子咳嗽一声,对年轻人喊道:“我们族长有事外出了,贵客请回吧!”
“外出?请回?”
听到这四个字,年轻人一颗心,顿时沉入了万丈深渊!
他循府与这自耦部落一向交好!
往日,一些自耦部落紧缺的食盐,药品,都是他循府提供的!所以以前他到这里别说是吃闭门羹了,就算接待的人稍稍迟了一些,都会受到他们族长严厉的训斥!今日,这又是怎么了?
“你们族长去哪里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强压着心中的不安与愤怒,年轻人再次仰头开口问道!
“他……”听到这个问题,汉子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这才支支吾吾的开口道:“他外出访友了,或许三五天能回来,或许三五个月!你还是别等他了!”
“三五天?三五个月?”年轻人盯着说话那人,眉头紧蹙!
他能看出此人是在说谎,说不定,此时他们的族长,就在他们身后!
“好,我知道了,打扰了!”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年轻人最后看了说话那人一眼,然后转头就走,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1891 建房
“少爷,这些僚人……”
密林当中,中年护卫望着年轻人的背影欲言又止。
“没事!走吧!”年轻人听到护卫的话,抬起的脚步似乎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继续踩着杂草向东行去。
事到如今,年轻人也想明白了这一切!
这么多年的安逸生活,已经让他丧失了警惕之心!原来,从冯家退居幕后的那一刻起!一个巨大的幕后黑手已经将他循府笼罩在其中。
可笑自己仍不知觉,依旧天真的以为岭南是自己这些人的世界,殊不知,这世界,早就换了天了!
“皇帝!”死死的咬紧牙关,年轻人的脸上逐渐露出一抹狰狞之色:“这都是你们逼我的!等着吧,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后悔的!”
浓重的夜色当中,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行走在这六万大山当中。
而在山中深处,狼嚎虎啸不绝于耳,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不知名的动物的惨叫!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美食,才能吸引这么多猛兽争抢。
人肉?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有人说,人肉是酸的!
也有人说,人肉是咸的!
但所有人都说,人肉并不好吃!
不过萧寒对这一点,始终抱有怀疑态度。
因为他知道,但凡吃过人肉的猛兽,下次在看到人时,一定会忍不住再次下手!这也是为什么吃了人的猛兽,一定要死!
可怜大山当中,年轻人明显没有萧寒这样的认知,在去僚人部落前,因为怕被再次出卖,他干脆狠下心来,将除去中年护卫的其他护卫全部杀死!
不过,谁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这一错误决定,在回广州的路上,他和中年护卫也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的生死难关!
广州城
在经历了诸多事情之后,这座岭南第一大城,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不管什么时候,百姓们都是健忘的。
什么深夜放火,什么府邸被毁,哪有自己肚子的温饱更重要?想想明天中午吃什么,总比饿着肚子,替他人担忧要强!
所以,就算是在那场劫难当中,不幸被波及到的几个人家,这时也只是拿着官府补贴的银钱,老老实实的修补自己房子,顶多会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悄悄嘟囔一句钱给的太少,都不够买砖瓦的钱,绝对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扑倒在大路中间哭天抢地。
当然,原先,老县令给他们的钱还是够的,只不过随着西城的翻建采买,导致城里的砖瓦飞速涨价,几乎快与一开始时翻了一番,这才导致钱财不够的。
“没有砖瓦了?”坐在市舶司里的萧寒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喝着不知名的花茶,突然就听小东说起城中砖瓦有市无价的消息,一口茶汤差点喷小东一头一脸!
“这么大一座城,竟然连这点砖瓦都烧不出来?”
“谁说不是呢!”小东抱着脑袋躲到一边,满脸委屈的老者萧寒道:“我刚刚得到的消息,西城那边的房子还没开始建,砖瓦商就吆喝着没有砖瓦了!而且现在已经入冬,烧制砖瓦不易,他们还说要想烧出需要的砖瓦,起码得明年夏天!”
“明年夏天!”萧寒闻言,牙疼一般倒吸了一口凉气,“要是能等到明年夏天,还建个屁的房子!这是哪个乌龟王八蛋的商家放的屁!不对,他是不是想要囤积居奇?!”
“这倒不是…”小东老老实实的摇摇头,继续说道:“我听说老县令得到消息后,也是第一时间就带人去了砖石作坊,听说打算翻出一块砖来,也要让砖石商人把它活吞下去!可到了以后才发现,那里真是一块囫囵砖都没有了!”
“嘶,怎么会这样!”萧寒闻言,顿时无语。
用砖瓦做房子,这是最近萧寒才新提出来的。
原本老县令想着用城外的大树造房子,但是没想到,他虽然活得够久,见得也够多,走的路,比别人吃的菜都咸,但这个世界上,依旧也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说,这新砍伐的大树,是不能用来建房子的!除非,你想自己的家里到处都是蘑菇,木耳,空气中也始终回荡着一股腐臭味道!
所以,在发觉伐树建房不靠谱后,老县令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找萧寒想法子,但是萧寒又不是神仙,他那里有什么法子?只能忍痛又拿出一成财宝,好用来添置砖瓦。
“真没砖瓦了?”牙疼一样抽了口冷气,萧寒皱着眉头想了想,总算是一拍凳子:“走,去西城看看!”
广州西城。
在经历了大火之后,这里相比于之前,显得更加凌乱了!
一根根烧黑的木头胡乱的堆放在一起,还有残垣断壁孤零零的树在废墟当中,除此之外,就是随处可见的窝棚!
在整个西城中间,最整洁的地方,莫不过是最中间那块清扫出来的空地。
此时,这块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空地上摞满了砖瓦,并且这些砖瓦很新,堆起来如同小山一样,看起来与周围的凌乱环境格格不入!
围绕在砖瓦附近,有着不少的西城百姓,见萧寒等人走过来,顿时都警惕的盯着他们看,像是生怕他们会偷走自己的砖瓦一样!
“这不有不少的材料了?怎么不先建房子?”
在周围人异样的眼神下,萧寒与小东,刘弘基等人来到砖瓦堆前,萧寒随手从中抽出一块砖头,朝着另一块砖上敲了敲,直到听见清脆的碰撞声后,他这才在周围杀人一样的眼神下,施施然放下砖头。
砖不错,虽然不是青砖,但是红砖已经足够了!只不过,堆着这么多东西,怎么就不见来取用?难道这是准备放在这里好看的?
“咳咳……”
闻讯而来的老县令这是恰好也赶到这里,听到萧寒的话,一张脸顿时黑的如同锅底!
“侯爷,不是不建,实在是下官统计过了,这些砖瓦只够建造一半的房子!既然这样,先给谁建,后给谁建,就变成了一个无解的问题!”
1892 身处地狱,仰望光明
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萧寒懂,但像现在一样,守着一堆建房子的材料傻乎乎的受冻,这萧寒实在是想不明白了!
“无解?什么无解?抽签,抓阄!有多少的法子可以用!不管怎么,先把房子建起来,就好过这么白白耗着吧!”
嘴角抽搐两下,萧寒抬起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张老县令!
这位宰相他爷爷,咳咳,这不是骂人!他还真是宰相的爷爷!
这老头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啊?怎么现在这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哎,侯爷……”张县令看出了萧寒眼中的疑惑,苦笑一声,索性上前来到萧寒耳边,跟他仔细说了起来。
原来,老县令说的无解,不光是谁先谁后的问题,还有房屋位置,房屋大小,房屋样子等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连那处有井,那处靠树,等等诸如此类的小问题都摆在了老县令的案牍上!所以才让建房子的事情争论到现在,还是没个结果出来。
“呃……”
听老县令说到这些,萧寒也总算明白了他的苦楚!
自己终究还是把问题想的简单了!总以为是官府掏钱,所以房子就算修成狗窝,那些百姓也会欣然接受。
却忽略了从古至今,国人对房子的看重,几千年来就从没改过!哪怕是文明的后世,许多家庭打拼了一辈子,不也就是为了一栋房子么?
或许,在别的东西,百姓都能将就,唯独房子!不成!
这东西真建成,可是要传给子孙后代的,以前是没条件,没办法!现在有希望了,谁愿意传个狗窝给子孙?
“早该想到,拆迁安置的事情就没个好处理的!”头疼的扶住额头,萧寒无意识的呢喃一句!
“拆迁安置?什么意思?”老县令距离萧寒最近,听到他口中的这几个字,奇怪的开口问道。
“拆迁安置就是……”萧寒苦着脸摆摆手,刚要开口解释,突然间整个人一震,原本混沌的脑海如同被闪电劈过一般,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亮堂了起来。
“对啊!拆迁安置房,多简单的事情!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呆愣了片刻后,兴奋的萧寒一巴掌拍在了张县令的肩膀上,疼得老头呲牙咧嘴,看的周围百姓目露凶光!
前几天,萧寒要将这位难得一见的好官撤职查办一事,他们到现在还没忘!
不过,萧寒这时却是顾不得周围那些带有敌意的目光,立刻蹲下身子,随手捡着一块小石子就在地上画了起来。
四合院?太复杂!
筒子楼?呃……虽然这东西是最适合目前这种情况的,但一没水泥,二没钢筋,萧寒可不想那一天楼塌了,把这些人全扣在里面!
所以,他现在画的,正是后世在农村最为常见,也最为简单的平房。
房与房相连,墙与墙相连,这样的设计,无疑会剩下了很多的建筑材料!
再加上样式统一,一排排房子连起来,最终形成方方正正的规格,看起来也格外的赏心悦目!
“咦?这是,什么房子?”
张县令虽然对造房子一窍不通,但是在看到萧寒的草稿之后,依旧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诀窍,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平房!”萧寒随便的回答了一句,等画完最后一笔,丢下石子,拍了拍手道:“如果都建造这样的房子,应该能省不少材料,实在不成,地基也可以用青石代替,一样牢固!最后过后再叫砖石匠人加班加点的赶制出一些砖瓦,咱们人多,齐齐上手的话,过年前后,差不多就该建造起来了!”
“好!好!好!”张县令抚掌大笑:“房子各方面都一样,那建造起来一定是熟练,最快的!而且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挑选,顶多让他们抓阄选择位置罢了!再敢多嘴,就别要房子,哪凉快哪待着去!”
“就是这个意思!”萧寒笑着点点头,然后看看周围的百姓,又压低声音对张县令道:“记得抓阄一定要在最后入住的时候再抓!而且,这抓阄分房也是个大事!一定不可马虎!最好以人为单位!不可以家为单位!”
“嗯?”张县令眉毛一挑,奇怪的抬头看着萧寒道:“抓阄最后抓,是为了让他们在造每一间房子,都是当成自己的房子建,这道理下官懂的!可这分房,为何不能以家为单位?房子,不都是给一家人住的?”
“哎,不以家为单位,是不想为了个房子,拆散那么多家!”萧寒叹了口气,幽幽的对张县令道:“毕竟你也不想到时候,他们排队找你和离,分家吧?”
“这个……”张县令听到这里,先是愕然,旋即却想明白了萧寒话里的意思,顿时额头上汗如雨下,再看萧寒,除了深深的敬意与佩服之外,还带有一点点的惧怕!
前几天,萧寒以自己的身份与名声为他铺路,张县令自然是知道的!可以说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为萧寒所深深折服,并决意将自己绑在这位年轻上官的船上!
而今日,除去萧寒随手画出平房的惊艳,他对人性的认知与把握,更让张县令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气。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少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如此清晰的认知人性!
“好了,我走了,好好干!”
萧寒看到张县令额头冒汗的模样,轻笑一声,再次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随后在周围一众或疑惑,或不忿的眼神注视下,施施然离开了西城。
他并不是张县令所以为的妖孽,实在是在以前的世界,见过了太多太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例子!所以即使在民风淳朴的大唐,萧寒思考问题时,也依旧喜欢将人性的恶与贪放在第一位,这也是他在大唐这么久,依旧在很多时间,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根本原因!
身处地狱,仰望光明!
萧寒不想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也出现为了一点点利益,假离婚变成真离婚,真父子变成陌生人的悲剧。
1893 海盗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
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
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
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这些话,是曹操在煮酒论英雄时,说与刘备听的。
虽然,老曹这话,多是借九天之苍龙告诫刘备:我曹老板这条大龙现在这么牛叉,你丫的小蚯蚓最好老子小心一点!不听话,老子灭了你丫的!
但是,论古今当中,对龙这种神秘生物的描述,还真没一个可以超越曹老板。
广州城。
在无数百姓为了自己家园而挥汗如雨之际,在远处的大海上,一支由各种各样船只组成的船队正停靠在琉求岛上,北风呼啸,吹的船上的旗子也在猎猎作响,偶尔有缆绳随风狂舞,倒真的像那神龙的触须一样,飞散在天地之间。
琉求岛
也就是三国曹老板笑看天下英雄的时候,被称为夷州的地方。
估计当时选这个名字,大抵是将他们看做海外蛮夷的意思!后来一直到了隋唐时候,才改名琉求,没错,就是求人的这个求,不是足球的球。
相传这个名字,是因为隋炀帝时,羽骑尉朱宽受令出海寻访海外异俗。行至奄美大岛附近,见一片珍珠般的岛屿,“若虬龙浮在水面”,遂取名“流虬”。
后来,到了唐时,为避帝王龙之讳,这才将此地名改为“流求”。
说到隋炀帝,这位普天之下,排名第一的自负皇帝!估计世人提到他,只会将其与骄奢淫逸,战败亡国之类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但世人却鲜少知道,这位好大喜功的自恋皇帝,也是打过胜仗的。
比如这位给琉求取名的朱宽将军,他之所以出现在海上,就是奉杨广的命令,去找琉求岛上的人商议归顺的问题。
当然,商议的结果,就是这位朱大将军听不懂人家本地人的话,本地人也听不懂他的话,双方来了一场鸡同鸭讲……不对,是猪同鸭讲!
最后朱大将军见实在是沟通不了,只得偷偷抓了个土人,带回去给杨广交差。
不过,朱大将军明显是低估了自己哪位一根筋皇帝的执着,只区区一个土著来朝,他如何能满足?
于是在第二年,也就是大业四年,可怜的朱大将军再次苦命的被杨广打发来到了岛上!
而且为了不再出现语言不通的事情,这次杨广特意为朱大将军随船带了几个翻译,准备劝说土著归降伟大的,无敌的,光芒万丈的大隋皇帝,杨广!
只是这次,语言通了,归顺之事却依旧谈崩了!
想想也是,人家虽然在岛上过得清苦,但好歹也是无拘无束的土皇帝,怎么能容忍多一个劳什子大隋皇帝在他脑袋上拉屎尿尿?
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子也忍不了!
土人那时候,就像是婶婶,绝对忍不了杨广!扬言誓死守护自己的尊严!
结果,等小心眼的杨广得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你忍不了我?我还忍不了你!不是誓死么?那就去死!
这下子,朱大将军终于不用再坐船奔波了,因为皇帝嫌弃他办事不力,换了武贲郎将陈稜和朝请大夫张镇周率东阳兵万余人从义安郡(今广东潮州)出发,跨海攻打流求。
一群还生活在石器时代的流求土著哪是强大隋军的对手?结果自不言而喻,他们很快就被打败了!被杀无数,俘虏了数千人!
随后,隋军更是一把火烧掉土著部落的房屋,这才带着俘虏和他们的妻儿老小胜利凯旋!
或许,是这次的胜利太小,小到连杨广都懒得正眼看它,所以在史书上只是寥寥几笔带过,后来还是魏征等人编撰《隋书》时,这才将详细过程写入史书。
时至今日,距离那次“大战”也只过去了十来年,所以琉求岛上依旧是一片死寂,渺无人烟!
也正因为没有人烟,所以无论是官府,还是各种大家族,都没有将这座巨岛放在心上,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无数海盗,通缉犯的落脚点!
“我说,你家主人约我们见面,这都三天了,他人呢!”
一排落了风帆的船队里,最中间,同时也是最大的那艘战船上此时人声鼎沸,在一众喽啰的拱卫下,船舱大厅内,此时正围坐了二三十个面相狠厉,做派嚣张的家伙,将偌大的一个船舱搞得乌烟瘴气。
在这些人当中,许久未见的八字胡管家此刻正坐在主位上,他借着外面照来的几束阳光,淡淡的看了眼说话的那个粗鲁大汉道:“刘大当家的,我家主人在广州还有些事没处理完,等处理完,这两天就会来!”
“这两天就会来?”被称为刘大当家的粗鲁汉子明显不满意八字胡的答案,斜着眼睛哼道:“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循府最近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吧?”
“啊?他们出事了?”
“什么事?!”
周围,有些人明显对于这新近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闻言神情一变,急忙向刘大当家的打探消息,就连几个身材矮小,头上梳着月代头的倭人也不禁伸长脖子,向这边听来!
“哈哈哈哈……”
刘大当家的见周围人都看向自己,一时间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仰头哈哈大笑几声后,这才在周围的催促与喝骂声中,开口说道:
“你们都不知道吧?俺老刘可是在官场上有兄弟的!在俺来这里之前,就听哪位兄弟说过循府,南伊,南康三府在广州的府衙被人砸了!
而且,不光是府衙被砸了,就连老巢,也被人端了!”
“什么,老巢也被端了?”
周围人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极了,也顾不上去看八字胡那漆张黑的老脸,一股脑的全涌到了刘大当家的身边。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老巢不是经营百年了么?怎么也会被人端!”
“冯家呢?冯家不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