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2 误会
“一个人?对方就一个人?”
匆匆来到北边的城墙上,冯盎听着守城的队正前来禀报,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比道士用的铜铃都要大上三分!
哆嗦着手指,不敢置信的看看周围足有成百上千人人都守城队伍,冯盎朝着那个禀报的队正怒吼道:“你们这么多人,就被人家一个人堵在城里不敢出去?!”
“冯公爷,不是我们不敢出去,实在是,那人…那人他会妖术!”
那队正满脸恐惧,指着城下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大坑,刚想解释一句,就被冯盎那足以杀人的目光吓得果断闭上了嘴巴!
很明显,此时发怒的冯盎,要比外面会妖法的贼人更加恐惧!毕竟那个妖人不一定会用雷轰了自己,而冯盎却会一刀砍下自己的脑袋!
眼看自己的队正不敢说话了,周围其他的小兵更是噤若寒蝉,城头上,一时间静的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
“他,他……”就在冯盎红着眼睛,想问清楚来人是谁时。
外面,一道嚣张的吼声却顺着夜风传了过来:“喂,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老子包围了!赶紧让冯盎老儿把我兄弟交出来!要不然,下次老子轰的就不是城门了!”
“岂有此理!”
一句话,差点没气的冯盎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已经多少年没被人当面骂过了?
十年,还是二十年?
反正记忆中,那些敢骂他的人,如今都特别安详!就是埋得地方不太好找罢了。
现在,听到外面这人敢这么嚣张的骂自己,冯盎一张黝黑的老脸,登时就涨成了猪肝色!
“拿箭来!”
猛然回头,咬牙朝着身后低吼了一声,那些跟随冯盎而来的家将不等吩咐,早已经飞快奔到城下,将一柄快有一人高的巨弓扛了上来!
大唐时间,军中常用的制式弓箭,大概都只比一个成年人的手臂长上一点!
但是冯盎的这幅弓箭,却足有其他弓箭两倍长!差点就要赶上八牛弩那般大小了!
看这样子,也就是冯盎手臂奇特,要是换一个人,先不说能不能拉开,就算能拉开,以他们普通人的手臂长度,也绝拉不到满弓状态。
伸手抓过这柄大的夸张的长弓。
张弓,引箭!
巨大的长弓被冯盎拉的近似满月!一根足有大拇指粗细,堪比长矛的箭矢横在巨弓当中,箭锋所指,正对城外那个嚣张的黑影,而那个黑影,却对长箭丝毫未觉,仍旧在猖狂大骂。
“冯公!箭下留人!!”
就在冯盎半眯着眼睛,手指微动之际,身后城中,萧寒骑马终于赶了过来,见到这幅场景,登时大惊,连忙朝着城墙上大吼一声!
“他娘的,这又是谁?!”
冯盎此刻正全神贯注瞄准外面的刘弘基,哪里想到还会有人在身后大喊?心中一颤,手上本就绷紧的长箭瞬间飞出!
刹那间,闪着寒光的箭簇如流星赶月般,直直的向着城外飞了过去。
“嗡……”
弓弦炸响,声如裂帛!
外面,刚刚还在嚣张大叫的刘弘基听到这声音,当即吓得亡魂皆冒!这也幸亏他多次摆弄过萧家的大黄弩,对这声音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人已经就地一滚,躲到了路旁的一棵大树后面!
“轰……”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刘弘基滚开的一瞬间,刚刚他所站的地方就已经炸裂开来!无数细沙碎石纷飞,一股烟尘更是腾地而起,等烟尘散尽,惊魂未定的刘弘基这才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清那里的地面上,竟已经多了一杆长箭!
“差一点!就差一点!”
望着这柄箭尾仍在兀自震动不停的长箭,刘弘基额头上顿时渗出几滴豆大的汗珠!使劲咽了口吐沫,他再看那远处的城墙,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惊骇!
冯盎,来了!
光看这一箭的威力,刘弘基就知道,他要找的正主,终于到了!
“没射着,哈哈哈……”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刘弘基突然再次狂笑起来!
等大笑过后,刘弘基才小心的露出半个脑袋,朝着城墙上吼道:“姓冯的!有本事你出城来!咱真刀真枪的干一仗!你赢了,老子认栽!随便你处置!你要输了!把老子的兄弟还给老子!怎么样,你敢不敢!”
“气死我也!”
城墙上,听着远处刘弘基的谩骂,冯盎差点被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要不是萧寒这时已经气喘吁吁的冲上城墙,正拼命的对自己摆手,冯盎绝对会再给外面那个混账东西几箭尝尝!最好,能把他的臭嘴给射掉!
“冯公!冯公!莫急!”
萧寒此时也是哭笑不得!早在刚刚,他就已经听出外面的那人正是刘弘基!
虽不明白刘弘基怎么会跑来攻城,但他却知道这里面绝对是有误会的,所以才拼命的阻止冯盎射箭!
“先别冲动,外面的贼人里面有小子的兄弟,他是右武卫大将刘弘基!千万别误伤了自己人!”喘着粗气,萧寒冲上前,一把拉住冯盎的手臂,等看到冯盎放下手中的长弓,他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问道:“外面……外面怎么样?到底来了多少人攻城?”
“外面的,是你兄弟?”
冯盎听到萧寒的话,脸色顿时精彩极了,哆嗦着嘴唇,看看萧寒,又看看外面漆黑的大地,不确定的问道:“他口口声声说放了他的兄弟,说的就是你?”
“咳咳,应该是吧!”萧寒抓着刘弘基粗壮的手臂,努力呼吸一口气,这才咧嘴笑道:“对了,你还没说,外面多少贼人来攻城?都是些什么人?我兄弟怎么会混在里面?”
“你兄弟混在里面?”
冯盎听了这话,目光说不出的古怪:“谁说你兄弟是混在贼人当中的?”
“什么意思?难道,这是我兄弟拉起的一支队伍?不会吧,这才两天的功夫,他去哪里找人?”
“咳咳,还找什么人啊?他一个人,就堵的我城中无数将士不敢出门!”
“啊……”
1773 一根筋的老刘
“一……一个人?”
萧寒目瞪狗呆,不敢置信的瞅了瞅城墙底下那一片纷纷扬扬的城门碎片,再瞅瞅那个硕大黝黑的深坑,最后“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嗓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
以前,还总以为普天之下,能以一人之力,堵的一城人不敢擅动,只有当初洛阳城下的自己,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现在看来,这话还是夸大了些!起码刘弘基仿照自己的流程,在这始安城下又完美的将之复制了一次。
而且!相比于当初自己只求王世充不要出城,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连逃跑的快马都准备好的状况不同。
刘弘基这次明显要干脆的多,也嚣张的多!最少,从他现在破口大骂冯盎的话中,就能听出这家伙是抱着与岭南王死磕的心来的!
“冯公,这……”
“咳咳,这个以后再谈,先让你这个兄弟闭嘴行不?”
“哦,好,好!”
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冯盎,萧寒刚想解释两句,却被冯盎抬手打断了剩下的话。
被人这么骂,还是当着治下这么多属下的面骂,他堂堂岭南王也是要脸的好不!
“刘弘基,你丫的给老子闭嘴!”
看着冯盎一张快变成青紫色的脸,萧寒哭笑不得的踮脚,朝着外面大吼一声!
“嘎?”
外面,那正骂的过瘾的刘弘基听到萧寒的声音,瞬间就哑了火!直等了好半天才再次激动的吼道:“萧寒!你还活着?!放心!哥哥来救你了!姓冯的!识相的赶紧把有我兄弟放了!否则等老子大军一到,踩平你冯家!顺道把你弄到勾栏里卖屁股!”
“咳咳咳咳……”
此话一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当先就从萧寒嘴里传出,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冯盎,趁着他没提长弓,跳下去找老刘拼命,萧寒赶紧再次放声喊道:“老刘!误会了!我没事,任青也没事!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萧寒,放心!老子知道你被姓冯的王八蛋挟持了!现在一定是身不由己!等一会,老子弄死他万八千的人,看他还敢不敢不放你!”
“呃……”
听着刘弘基这近乎执拗的话,萧寒也无语了,也不知道对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是该感动好呢,还是该破口大骂才好!
但是,无语归无语,萧寒还是觉得,如果再让老刘他这么骂下去,一会和冯盎见面了,俩人会不会有点尴尬?
“气死老夫了!来人,出城!给我把他抓回来!”
萧寒这边还在想着法子,那边的冯盎却再也忍不住了,大手一挥,就要派人出城把这混蛋抓回来!
“不要!”
“不可!”
不想,他这话音还未落,身旁的两声疾喝却已经当先响起!险些吓那接令的兵卒一跳。
“怎么了!难道你们还怕老夫伤着他?”冯盎听到喊声,转头瞪着出声的萧寒与任青,怒声喝道:“放心!老夫自有分寸!了不起重伤罢了!”
冯盎说这话的时候,绝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是岭南王,论官职,比刘弘基大!
论地位,比刘弘基高!
论年纪,也足够当他爹了!
被这么一个混账东西指着鼻子怒骂,饶是他知道这只一场误会,这时也激起了冯盎的真火。
“我不是怕你伤着他,我是怕他伤着您……”
萧寒扶着额头,看看冯盎,又看着黑漆漆的城外,无力的**一声。
笑话,如果能出城,他现在早就出城了,哪里还用在这里跟刘弘基废话!实在是他对于老刘的套路太熟了,如果,这城外没有埋东西,那么萧寒估计打死都不会相信!
“你说他会伤着我?”听到萧寒的**,冯盎先是一愣,随即气急而笑:“哈哈哈,老夫光这城中就有儿郎过万,他拿什么伤我!”
“这个……”
看着明显不信的冯盎,萧寒无力的揉了揉额头,眼角扫过那些被兵卒搬上来的檑木碎石,突然有了主意。
“那个,冯公莫急!我先演示给你看看!然后你再决定出不出城!喂!你们几个,把这木头扔下去!分散着扔,还有石头,也可以扔出去!”
“啊?扔石头?这……”
听到这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吩咐,那几个兵卒头头顿时有些发懵,眼珠子不住的往冯盎身上瞥。
“听他的!”冯盎黑着脸,看看萧寒,等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这才一挥手,示意那些手下照办。
有了冯盎的肯定,那些兵卒自然再无意见!飞快的点了一队人,将几根长长的檑木抬到城头,喊着一二三的号子,就将檑木远远抛了出去。
“嘭…嘭…”
足有成人大腿粗的几根檑木从高处落下,重重的砸在了城门前的空地上,然后又被这股力量高高弹起,去势不减的往前滚去。
“这有什么……”
看着檑木滚落,冯盎沉着脸,正要问萧寒这有什么用?不料就在下一秒,一道晴天霹雳般的巨响,却将他剩下的所有话,全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冯盎浑身一颤,机械般的转过脖子,看向刚刚檑木滚过的位置!
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黑坑!漫天的沙土飞舞,有些甚至都飞到了城墙上头,而那截从上面滚过的檑木,更是直接被炸成了无数块大大小小的碎木,随着尘土飘落一地。
“这是……火器?”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名词,冯盎的一颗心都跟着颤抖几下。
或许,这时间,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还有火器这种新式武器,但作为岭南王的冯盎,却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当初在看突厥战报时,远在岭南冯盎只将它当成了一个被过多吹捧的唬人工具。
就像之前的神机箭,飞战车一样,听起来厉害无比,真到了战场,实则屁用不顶!
他哪里还曾想过,在那些类似天方夜谭般的战报里,不光没夸大火器的作用,甚至为了让人信服,还特意往小了写了写!
1774 终见面
“轰……”
很明显,刘弘基在外面埋的火器,并不止刚刚的一颗!
就在冯盎还在震惊万分之时,很快,一起被扔出去的另一根檑木,也在滚落的过程中,触碰到了一颗火器。
刹那间,巨大的轰鸣声,再一次在城外响了起来!
而且,因为这个时候,冯盎正惊骇的看着城外!所以比起前两次,这次爆炸,他看了那叫一个清清楚楚!
黑暗中,那根长长的檑木滚过城下一块平地。
昨天还被无数人踩踏过的大地先是火光一闪!紧跟着,刺眼的光芒就像是一轮一闪而逝的太阳般,哪怕只是一瞬,也耀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等光芒散尽,城墙上众人的视线还未完全恢复之际,剧烈爆炸声也随之传来!
在轰鸣的爆炸声中,一股烟尘冲天而起,那根粗壮的檑木更是直接被炸的断成了两截,打着旋的飞了出去!且其中有一段不偏不倚,正朝着刘弘基藏身的那棵大树飞了过去!
“妈呀……”
大树旁边,刘弘基那里想过里面的人会用这种法子破他的地雷?正懊恼的直捶脑袋,冷不防看到一节巨木照着自己的脑袋就飞了过来!当即吓得他怪叫一声,再次施展逃命的手段,躲到大树后!
“咚……”身后的大树就猛的震了一下,头顶上的树叶也如下雨般纷纷落下,刘弘基摸了摸自己身上,等发觉没少啥零件后,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似乎,这次萧寒出来带的火器,威力比之前又增加了不少。
“老刘!”
眼看断掉的檑木差点把刘弘基给砸了,城头上的萧寒明显也有些慌,这时也顾不上冯盎了,跳着脚的朝着城下大吼:“你没事吧?”
“老子没事!”
很快,刘弘基的声音远远传来,语气依旧嚣张,只是萧寒怎么听,都感觉他这次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能玩了…再玩要出事!得赶紧结束才行!”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萧寒瞥了身边目瞪口呆的冯盎,赶忙对任青使了个眼色。
沉默寡言的任青见状,轻叹一口气,劈手抢过旁边一人的火把,跳上墙头,一边用火把照亮自己的脸,一边朝着下面喊道:“刘将军!萧侯说的是真的!我们都没事!我们只是在冯公这里做客!”
“任…任青?”
听到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刘弘基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费力的认出城头上的身影正是任青,顿时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萧寒被人挟持,这他信!
以那家伙怕疼怕死的性子,别说什么严刑虐待,就算随便找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那也绝对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是任青?
刘弘基深知这家伙就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别说架刀脖子上了,就算直接给他两刀,他也敢吐你一脸血沫子。
“你们没…没事?”结巴的问出这句话,刘弘基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些发懵。
“没事!你看我们都好好的!”萧寒也学着任青的模样,拿着火把,巍巍颤颤的爬上墙头喊道。
刘弘基瞪着一双牛眼,直勾勾的看着城墙上的两人,突然间怒了:“那你们没有事!怎么没派人出来通知我?”
“我们派人通知了啊!”萧寒翻了个白眼:“就是那个陈家掌柜!我让他出来找你了,怎么,他没找你们?”
刘弘基暴跳如雷,指着身后的大山怒道:“狗屁!他家的人都跑了,老子也没看到他来过!”
“呃……”萧寒彻底无语,半响才扶着额头喊道:“他……算了!不要去管他了!你赶紧把东西收了吧!对了,小东和愣子呢?怎么没看到他们?”
“他们?我让他们回去报信去了!”
折腾一晚上的闹剧终于糊里糊涂的收场了。
等刘弘基把另外几颗没被引爆的地雷收好,冯盎第一时间跟着萧寒,任青几人下到了城下。
走过一片狼藉的城门洞子,面前的城门依旧坚强的立在前面,只是往日坚实无比的大门上,此刻早就被炸开一个足够容纳一匹马进出的大洞,倒也省的再费事开门了。
“呵呵,这门,挺结实的。”
很明显,萧寒说的这个笑话并不好笑,最起码,冯盎一张老脸依旧阴沉的厉害。
萧寒见状,只得无奈的朝着任青使了个眼色,当先从破洞走出。
外面,刘弘基远远看着萧寒和任青等人走出,而冯盎就跟在他们身后,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搓着手,一脸无辜的迎了上来。
“咳咳,这位就是冯公了吧?哈哈哈,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刚刚一箭,可差点没要了下官的命!”
“咳咳咳……”
听到刘弘基这么无耻的话,萧寒险些一个趔趄摔地上。
好家伙,刚刚你的勇气呢?破口大骂冯盎的霸气呢?怎么现在,跟快咽了气一样?
“哼哼,刘将军好大的威风!炸了老夫的城不说,还要将老夫的家族夷平?”
冯盎并没有被刘弘基三孙子的模样所迷惑,依旧一脸嘲讽的看着他。
“那个……”刘弘基被冯盎看的老脸一红,往日利索的嘴皮都结巴起来。
刚刚,为了激怒冯盎,救出萧寒,他可是怎么难听怎么骂!现在好了,萧寒半点屁事没有,自己却倒了霉了。
“误会,刚刚都是误会!不瞒冯公,下官在长安与冯戴智兄弟一见如故,差点结成了异性兄弟,这次到岭南,冯兄弟还曾嘱咐下官给冯公请安。”
刘弘基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套说辞唬的萧寒都一愣一愣的!
冯戴智?那个被你们暗地里叫做呆滞的家伙?他在你们当中,唯一的作用就是吃过饭后,叫来会账的吧?听说好几次,去青楼的钱都是让人家给帮忙掏的。
这种冤大头,你什么时候,还跟他结成兄弟了?
不过,这些话,萧寒在心中想想也就是了,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他也知道,岭南是冯盎的地盘!别看刘弘基贵为大将军,可真要在这里来一个水土不服,瘴气中毒,估计小李子都没话可说。
1775 人不要脸
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
树不要皮,一定是必死无疑。
但人不要脸,却可能天下无敌!
这不,看着刚刚还在跳着脚,问候自己全家的混账东西,此时竟摇身一变,无耻到连认自己为父的话都说了出来!
饶是冯盎心中再不忿,这时面对着这个滚刀肉也无法发作,到最后只能重重的哼了一声,沉着脸向城内走去。
“伯父走了?伯父慢走!伯父…去你大爷的。”
还在一旁陪着笑脸的刘弘基突然发现老匹夫走了,一愣之下,先是继续点头哈腰的客气了两句,等看见人家走远,一张笑脸顿时就拉了下来,指着萧寒怒道:
“好啊!可以啊!你们几个在城里跟老东西嘻嘻哈哈,眉来眼去!害得老子在外面吃糠咽菜,担惊受怕!发现你们没回来,还得想法子救你们出来!你们的良心呢?难不成,被狗吃了?”
萧寒被刘弘基骂的退后一步,伸手擦了擦都喷到头上的吐沫星子,悻悻的嘟囔道:“咳咳,你又没吃……”
刘弘基一瞪眼:“什么?!”
“没…没什么!
望着怒目圆睁,就差没在自己身上咬下一块肉的刘弘基,萧寒打了个哆嗦,果断把任青推到了前面:“我是说:我们这两天在城里真没闲着,只不过后来被人家识破身份,没法子才虚与委蛇,不信,你问他!”
任青被萧寒推到身前,也是颇为无奈。
不过,相比于跟刘弘基解释,他更看重的,是冯盎刚刚在城头上的反应。
刚刚,他一直没说话,就是在仔细观察冯盎!从他的那种反应看来,确实是第一次见到火器威力的反应!那种由内到外的震惊神情,装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说到底,任青即使到了现在,也没完全相信冯盎。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城再说!”没急着跟刘弘基说话,任青抬头看了看四周那几个正小心翼翼查看情况的兵卒,沉声说道。
城中客栈
正在与周公女儿幽会的店小二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吓得他险些没从床上掉下来。
“来了,来了!敲什么敲,赶着出殡?!”
打着哈欠,店小二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这才起身趿着鞋子,向着大门走去。
话说,今天白天参加祭礼,闹了一天,身子骨都快散架了,正寻思晚上好好睡一觉补一下,结果外面不是骑马的,就是跑步的!到后来更夸张了,竟然连雷公都跟过来凑热闹,接连打了好几个响雷。
等好不容易,一切安静下来,店小二刚刚睡着,外面的房门又被人敲的震天响,这如何不让人生气?
“你们干……是你们!”
卸下长长的门闩,店小二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开门,正想喝问来人几句,不料眼前一花,几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就已经挤进了酒店大堂。
“你们…好啊!你们还敢回来!掌柜,掌……”
不敢置信的看着萧寒几人,在这一刻,店小二甚至以为这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还偷偷掐了一下大腿,等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他这才确定这不是自己在做梦,当即就从地上蹦了起来!
“闭嘴!”
另一边,望着指着自己,正要破口大骂的店小二,萧寒熟练的从口袋里掏出好大一块银子,结结实实的拍在了他伸出来的手上:“给我们找个安静的房间!赶紧的!”
“你…我…这…”
店小二被萧寒的举动弄得彻底傻眼了,只等到手上一沉,一股冰凉的感觉传来,才算是勉强反应过来。
“银子?”一点一点低下头,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银子,店小二也顾不上再喊掌柜出来抓人了,下意识张嘴一咬,两排牙印就隐约印在了青灰色的银子上面。
“是真的!”
看着银子上的牙印,店小二一双眼珠子都差点没掉出来!
这么大一块银子,别说是付上一次逃掉的房费,就是再住它个把月,也够了啊!
“好嘞…诸位客官,里面请!不对!你们不是被通缉了么?”捧着银子,一瞬间惊喜交加的店小二刚习惯性的喊了一嗓子,突然又感觉有些不对。
眼前这几位,好像不光逃了他们的单,还是被冯家通缉的犯人!这要是自己让他们住下,万一冯家追究下来,那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倒霉?
银子虽好,但总要有命拿不是?
“少废话!那是误会,刚刚他们家的管家还请我们去他家住,只是我们嫌弃麻烦,没去罢了!”
店小二愣在当场,萧寒见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自己说的可不是假话!那追过啦的胡管事刚才真的请他们去冯家住来,只是萧寒觉得自己有些事情还要与刘弘基和任青商量,怕隔墙有耳,这才想起了这家以前住过的客栈,打算继续先在这里住下。
“好…好嘞!”
听到萧寒的话,虽然,店小二对这些话半点都不相信,但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决定先安排他们住下。
大不了,一会自己偷跑出去,去冯家报个信!要是如他所说,那自然一切安好。
如果不是和他说的一样,那说不定,自己还能多得一笔赏钱,何乐而不为?
屁颠屁颠的将萧寒他们带到后面的一个单独小院,这里上次他都没舍得给萧寒他们住!当然,这次也不是他良心发现,想要让这银子物超所值,实在是担心万一一会冯家的人过来,再跟他打起来,也不要砸坏其他客人的东西不是?
看着格外殷勤的店小二,萧寒自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也懒得揭穿了,反正这小院也不错,比上次住的套房要好上很多。
几人进到了小院,原本跟在任青身后的大内侍卫此时却少了两位。
原来,刚刚在城外的时候,这两人已经骑着马,出去追愣子和小东去了!
根据刘弘基所说,他们一开始是三个人来的,只是他自己独自上前叫门罢了。
不过到后来,见到自己报了身份,那城墙上的小兵依旧不理不睬,甚至还想攻击自己,刘弘基这才用了火器,顺便嘱咐两人把火器留下,赶紧出发去蜀中找寻援军。
1776 不是冯盎
听到这次足足折腾了半个晚上的误会,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小兵的误解而引起的。
萧寒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愣了半天,最后只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问道:“那个白痴小兵呢?”
“他?”刘弘基挠挠头,寻思了一下道:“好像是当场就被火器吓晕了,反正后来再没在城头上看到他。”
“呃,好吧!不过他最好晕得彻底一点,要不然……”
萧寒翻了个白眼,这要让冯盎知道:刘弘基其实一开始就自报了家门,但却因为那个小兵的原因,才错把老刘当成了攻城的贼人。
最终不光害自己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顺道还把自家的城门给爆了!天晓得他会怎么收拾那个小兵,反正如果萧寒是冯盎,就算不往死里收拾他,也得让他把城门给赔了!
“哎,不谈这些了!”刘弘基有些不情愿在今晚上的事情再纠缠下去,可能他也知道这事弄得有些丢人,于是瞪着萧寒问道:“说说你们吧,你们怎么被人家发现的?临走的时候,你们不是信誓旦旦,说绝对万无一失么?”
“咳咳,什么叫做我们被人发现了?”萧寒听到刘弘基的话,翻了翻眼睛,没好气的道:“明明是咱们一来这里,人家就知道了!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亏咱还以为自己藏的挺好!没想早就被被人当猴子耍了!”
“啊?那老匹夫…早知道了?”刘弘基被萧寒的话震惊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好半响才结巴的道:“那咱们…调查他的事,他们也知道?”
萧寒摊摊手:“这个不太好说!冯盎应该猜到我们这边是来查他的,只是不知道我们到底在查什么罢了!”
“那火器那件事呢?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刘弘基又急着问道。
萧寒想了想,摇摇头道:“我觉得不是!”
“你觉得不是?”刘弘基眉头都快皱成了川字,转头朝着任青看过来:“老任呢?你怎么看?”
“我?”任青见两人此时都看向自己,微微低头沉吟片刻,倒也没有急着回答刘弘基的话,而是看向萧寒道:“你是怎么觉得冯盎没有问题的?”
“怎么觉得?”萧寒苦笑一声,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外面道:“我觉得,你们,还有陛下,似乎都误解了冯盎,也误解了岭南这块土地。
“误解?我们哪里误解了?”刘弘基听萧寒这么一说,眉头紧蹙,下意识问道。
“哪里都误解了!”萧寒盯着两人,眼神闪烁道:“我们以前总把冯盎当成是岭南王,所以全部心思,都把他想象成一个枭雄,一个像是曹操那样的枭雄!但是你们到了这里以后,不觉得他根本没有半点曹操的模样?”
“你的意思,冯盎不是枭雄?反而是个英雄?”刘弘基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萧寒道:“你是不是在冯家喝酒喝多了?英雄,枭雄这东西,你还能看出来?这玩意又没刻在脑门上,难道人家不就能装给你看!”
“装?”萧寒同样盯着刘弘基,口气不善道:“这东西,是能装出来的?你也来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还看不出来,冯家对于岭南的掌控,根本就不像是我们想的那样!他收拢的是民心,不是什么武力,如果,冯盎收的是武力,他也有染指天下的雄心,今晚也不会被你一个人,就堵的他满城的人都不敢冒头。”
“收拢民心怎么了,当初河北的窦建德不也是收拢民心?还不是差一点就得了天下?”
虽然,刘弘基觉得萧寒的话确实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但他心底里,还是觉得那老匹夫不像是什么好人。
笑话,天底下有哪个好人,会没事射那么长的箭,差点把他给串了糖葫芦?
不过,刘弘基在这么想的时候,浑然忘却了是他先炸了人家的大门,顺道问候了人家祖宗十八代。
“窦建德跟冯盎不一样。”萧寒叹息一声,摇摇头道:“当初的窦建德在哪里?河北!那里民风彪悍,而且出奇的齐心,所以才会对窦建德的命令一呼百应!
但是你再看看这里,山头密布,村寨错乱,加上数都数不清的族群!就算冯盎有窦建德的本事,对这些人有天大的恩情!想要反攻出去,又能有几个人为他身先士卒?
好,就算退一万步!这些人都被他洗脑了,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为冯盎卖命,你觉得整片岭南下来,能凑出多少能战之人!这些人别说打到长安,就算能打到蜀中,恐怕也不容易吧!”
这些话,其实萧寒很早之前就想说了。
那个费尽心机,动用无数人力物力去偷火器秘方的人,其目的是为了干什么?
不用说,这肯定是为了跟小李子掰掰手腕子的!总不能是心血来潮,过去偷着玩吧?
所以,萧寒一直觉得,想要找偷火器秘方的那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看到底是谁有和小李子撕破脸的想法,和动作!
很明显,作为现在的冯盎来说,他并没有跟小李子翻脸的动机和能力。
再加上,这些天对他的调查了解和接触,萧寒也确定冯盎并不是头脑一热,就敢轮着锄头搞革命的二愣子,去除了这两点,冯盎造反的可能,已经是微乎其微!
当然,其实这里面还有一点没说:萧寒这些天也已经琢磨过味道来了,如果冯盎真有那么大的嫌疑,估计小李子,也不会冒险派他过来。
所以与调查冯盎是不是有不臣之心相比,萧寒总是隐约感觉,小李子让他来这里,应该还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这……”
萧寒一口气把事情解释明白,刘弘基早已经是无话可说。
正如萧寒刚刚说的,他们都被冯盎岭南王的名头所迷惑了,总以为他会不满足现状,想当全天下的王!
却忽略了想要当天下的王,那不是想想就行,更不是靠着几个火器配方就行。
你有火器配方?
俺们也有!
并且比你的更好,更先进,威力也更大!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冯盎是真的疯了,否则绝对不会生出什么造反的心来。
1777 真劫匪
萧寒话里的意思很明白。
冯盎没有造反的动机,岭南也不具备造反的土壤。
所以除去冯盎这家伙头脑一热,学着前两年利州都督李孝常那样,一腔热血就想干革命,他就没有任何理由搅进这场叛乱里。
而恰好,利州距离蜀中很近,距离岭南也不远,对于当初李孝常的下场,冯盎应该很清楚,以这老匹夫的精明劲,估计打死他,他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么说,我们这次白忙活一顿?”瞪着眼前的两人,刘弘基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自己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追查真相,结果人家却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此刻他砍人的心思都有了!
“八成是这样!”
萧寒苦笑一声,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对着刘弘基道:“还有,你没发现这老家伙精明的厉害?今晚上他明明见识到了火器的威力,却到最后,也能忍住不闻不问!”
“咦?对啊!这是为啥?”
“能为啥?还不是这老东西太精,知道这东西他沾染不得!所以才扭头就走!”
“咳咳,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走的?”
“废话!你不会真以为他是因为被你骂了,抹不开面子,才愤然离开的吧?”
对于一些普通人来说,面子这东西,很重要!
但对于冯盎这些人来说,面子这东西,似乎又不那么重要,至少与很多东西相比,不那么重要。
“萧寒!任青!刘弘基!他们三个人,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冯府书房内,冯盎看着面前纸上的三个名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闭目沉思起来。
很明显,这三个人是朝着自己来得!
而且,从他刚刚得到的消息来看,刘弘基分明是认为自己扣押了萧寒,所以才会一怒之下,做出以城池为要挟,换萧寒平安的事情。
“怀疑老夫挟持一个国侯?”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冯盎这时也大概猜到了萧寒他们必行的目的,只是自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真值得皇帝如此看重?
“哎,老夫连儿子都送到了长安任你们欺负,你们还要老夫如何!”
一点点握紧拳头,冯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过想到今晚那石破天惊的火器爆炸场面,他的一双拳头又颓然的松了开来。
因为冯盎知道,别说这种恐怖的武器了,就说以现在大唐轻松屠灭突厥的实力,要真想对付他冯家,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老爷……”
门外,胡管事的声音响了起来,冯盎眉间微挑,沉声道:“进来!”
“老爷!”胡管事推门进到书房,一眼就看到自家老爷面无表情的坐在书案后面,赶紧拱拱手道:“刚刚客栈小二来禀报,他把那几个人安排在客栈的独院里,问咱接下来怎么办。”
“客栈小二?”冯盎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意外:“他怎么知道那几人身份的?”
“呃…”胡管事面色一僵,讪讪的道:“他不知道,他是因为前几天,熏儿姑娘曾悬赏抓捕过此人,所以才赶过来,想要问问还抓不抓他们了。”
“哦。”冯盎听到这个答案,才释然的点点头道:“你怎么说的?”
胡管事小心的答道:“老奴让他让他回去好生伺候着这几人!出了事情,唯他是问!”
“嗯!”冯盎闻言,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胡管事看不透主家的心思,一时间有些忐忑,额头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思索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老爷,要不要咱们再派几个人,去客栈保护一下他们,免得出什么乱子?”
“保护?”冯盎看了胡管事一眼,微微摇头:“不用派人过去,免得被他们觉得咱们这是在监视他们!”
“喏,那老夫就不派人过去了!”
“等等,派人过去保护他免了,不过你可以派人出去,把他们的身份消息传扬一下!”
“这……喏!”
胡管事很想问问老爷这是为什么,不过等他看到冯盎凝重的脸色,一肚子疑问顿时又都憋了回去,赶紧拱拱手,退出房间,然后连夜踹起几个机灵点的仆人,商量着怎么把萧寒他们的身份宣扬出去。
当然,在这之前,先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客栈的小二那是一定的!毕竟店小二知道了,那整个客栈也就知道了,而整个客栈知道了,那距离全城知道也就不远了。
“呵呵,不管你们是为何而来,现在只要让你们的身份暴露出去,那你们想做什么,怕是也做不成了!”
深夜里,冯府书房中传来一阵老怀大慰的笑声,这笑声从房间传出,直惊的屋顶上的几只乌鸦都慌张的飞了起来,呱呱乱叫着飞向远方。
这个夜里,因为萧寒他们,注定很多人要失眠了。
先不说城外山上,那几个依旧扮做鸵鸟的陈家商队伙计。
也不说大路上,终于被大内侍卫追上的小东和愣子。
就说城外一条小路上,消失一下午的陈老大此时正偷偷摸摸的背着褡裢,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南而去。
“给老子喂补药!吓唬老子!还想要老子替你们办事?做梦!老子斗不过你们,老子还跑不过你们?哼哼,现在老子连陈家都不回去了,看你们能奈我何!”
愤愤的骂了一句,陈老大刚试着心情舒畅一点,前面路边,一丛灌木却剧烈摇晃起来。
“谁!”看着那丛诡异的灌木,陈老大心中一惊,赶紧止住脚步,一脸戒备的看向前方。
前面,灌木丛中,一个壮实的汉子嗖的一声从里面跳了出来,等看着陈老大那泛着金光的大牙,不禁仰天长笑:“哈哈哈,大哥,快来,这里有只肥羊!不枉咱们大晚上蹲在这里,总算逮到一只肥羊!”
“你是,贼贼贼……”
“贼你娘!小子!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当啷……”
陈老大背上的褡裢颓然落地,紧接着,他整个人也无力的瘫倒了路旁。
“老天爷爷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1778 沸沸扬扬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愣是被人劫三回,堪称倒霉倒到姥姥家的陈老大到最后,却还是再一次幸运的得救了。
不过,与前两次只受了点轻伤侮辱不同,这次他被人救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没法看了。
这倒不是那贼人对他实施了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
实际上,那贼人只是抢了他的褡裢,顺道拔了那两个金牙罢了,与那些谋财还要害命的恶徒相比,已经是很讲江湖道义了。
只不过,等那贼人临走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把陈老大脱光衣服,绑在了路旁的大树上,就这么结结实实的喂了一晚上的蚊子。
于是,当清晨时分,被一行过路人发现,并好心帮忙解开绳索的陈老大第一件事,就是疯狂的挠痒痒……
“这位兄弟,这是不小心遭了贼了?”
看着满头大包,痒的直在地上打滚的陈老大,那几个路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在这条路上也走了好多次了,没听说过这里有贼人啊!
“这里距离始安城不远,要不要我们带你过去报官?”
路人说这话的时候,纯粹是出于好心!不想,等听到始安城,报官这几个字后,陈老大原本都泛着迷糊的眼睛竟猛的睁大!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疯狂的摇头:“不…不,我这是自己撞得,不用报官!麻烦几位给我套衣服就成!我鞋底里还有钱……”
金牙被人拔了,陈老大说话都有些漏风,不过那几人,还是勉强听懂了他的意思。
只是听到他说的话后,几个路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能把自己撞成这样的人,估计满世界也找不到几个!
有些想要再问几句,但是看陈老大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几个路人彼此用眼神交流一番后,还是决定不再多生事端。
从随身带的行李中找了一件袍子,队伍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大方的将袍子送给了陈老大,至于陈老大从鞋底里抽出的薄薄银叶子,老者却连接都没敢去接,直说一件衣服不值钱,权当送给他的,把陈老大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年头,还是有好人的!
“老叔,那个人明明是遭了贼,怎么不敢报官?”
等陈老大披上衣服,千恩万谢的离开,几个路人中,年纪最小的青年才好奇的问刚刚把衣服给陈老大的那个老者。
“遭贼?”那被称为老叔的老者眼神微动,缓缓摇头道:“你从哪看出他这是遭贼了?他这分明是被仇人堵了!你见过那个贼人抢完东西,还费这么多功夫把人捆起来受罪的!一刀砍了,岂不是更加痛快?”
“啊?这是被仇家寻仇?”
年轻人闻言,先是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不敢相信的说道:“那这仇家也太狠了吧?幸亏昨夜没有野兽下山,要不然这人岂不就没了?还有,老叔您说他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惹到这样的仇家?”
“他说什么人?这个还真不清楚!”老者皱着眉头,看着陈老大远去的位置喃喃道:“不过,他这鞋底藏银的手法,倒像是一些常年跑商人的做法!
听说那些人为了防备遇到盗匪,会把金银等值钱的事物藏在各种衣服,靴子,头发里,免得流落在外,连家都回不去!
哎,不管了!反正此事与我们无关,大家就当没见过这么一个人,前面就是始安城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哦,好吧。”
见老者不想节外生枝,年轻人明显有些不甘心,不过听老叔都这么说了,也只好悻悻的闭上嘴巴,一边往前继续赶路,一边频频回头,像是想分辨一下,陈老大到底要往哪里走,好借此推算出他的身份一样。
城外,终于得救的陈老大流着眼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似乎没有尽头的大路上。
而城内,昨夜几乎一夜没合眼的客栈的店小二却已经笑颜如花的守在了萧寒他们的院外。
“侯爷!您醒了?这是我们后厨刚刚做好的早饭,小的趁热,这就给你送来了!”
吱呀一声过后,院门被推开,打了一个激灵的店小二连忙直起身子,捧着一张大大的托盘,恭恭敬敬的献给开门的萧寒。
“哦,放在这里吧。”
门内,萧寒打着哈欠,刚随口答应一句,突然间却察觉出有些不对味来,于是,猛的转过头盯着小二问道:“等等,你刚刚,喊我啥?”
“侯爷啊!”店小二依旧满脸谄媚,对着萧寒连连媚笑。那笑容,简直比城中怡红院的老鸨子笑的都要娇媚三分!
“你…怎么知道我是……”
萧寒没有在意店小二的笑容,只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虽然,萧寒早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身份不会保密太久,但是也没想过只一夜之间,就会闹的连店小二都认得自己的地步。
“这个……”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其实很想告诉萧寒,这是冯府管家告诉我的!
但是话到嘴边,却又突然想起胡管事那张阴沉的脸,赶紧打了个哆嗦,改口道:“这个,这个事情,现在不是满城都在传吗?萧侯您,还有大将军来到我们这座小城了,现在城里每一个人都知道啊!”
“啥?满城都知道了?”萧寒听到小二的回答,先是愕然,随后就像是明白过怎么一回事般,立刻咬牙切齿的骂道:“冯盎老匹夫!你玩阴的?!”
“呃,客官,这早餐小的就放在这里了,有什么事,您再吩咐!”
另一边,看着萧寒咬牙切齿的模样,精明的店小二顿时察觉出不对劲来,也顾不上献殷勤了,放下东西,赶忙撒丫子就往后跑!
笑话,一个是朝廷大臣,一个是本地霸主,他俩要干架,自己一只土拨鼠跟着凑什么热闹,真不怕被人家一脚踩死?
“阿弥陀佛,戏文里都说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不成,得赶紧跟掌柜的说说,把这位大佛送走,惹不起,惹不起……”
1779 重回冯家
城里突然多了一个长安来的侯爷?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确实如店小二所说,仅仅只用了一夜的功夫,就传遍了整座始安城,顺道也让城中百姓对这位千里之外而来的“侯爷”充满了各种好奇心,几乎与后世农村里,突然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一样轰动。
“喂,听说了吗?咱这里来了一个长安侯爷,就在客栈里住着!”
“长安侯爷是什么猴?不会和峨眉山那些泼猴一样吧?”
“放屁!你读没读过书,长安侯爷嘛!高贵的紧,哪能是那些动不动就祸祸庄稼的泼猴能比的?最少,不也得跟那南山的金丝猴一样,懂点礼数?”
走在城中的大路上,萧寒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一张脸早就黑的跟个非洲娘们一样。
而在他旁边,刘弘基的模样更加看不成了,一张大脸更是因为憋笑,整个都扭曲起来!
看他这幅样子,知道的,说他这是在憋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货痔疮犯了,又偏偏赶上拉稀一般。
“笑,再笑!”
恶狠狠的瞪了身旁的刘弘基一眼,萧寒回过头,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冯府,心里不免也嘀咕了起来。
冯盎这一招真是厉害!
知道自己这些人目的晦涩,又不好直接得罪自己,干脆就将他们这些人的身份公布出去。
这样一来,萧寒和刘弘基等人,立刻就跟秃子头顶的虱子一样,一举一动,都明摆在他人面前,在这种情况下,估计想再搞点小动作,怕是不太容易了。
“萧侯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我家老爷已经等您许久了!”
心里胡思乱想着,脚步却不曾减慢,眨眼的功夫,萧寒一行人就来到了冯府门前,而在门口,冯府的胡管事早就守在了这里,远远看到萧寒他们过来,连忙上前拱手迎接!
萧寒一直对于这个胡管事的印象不错,见他前来迎接,也是客气的拱了拱手,客套一句,这才在胡管事的引领下,踏入冯府大门。
重新踏过大门那高高的门槛,算起来,这是萧寒第三次来冯家。
与前两次都偷偷摸摸溜进来不同,这次他们,总算是光明正大的走了一回!
只不过,萧寒却没想过,他这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感慨,就险些被面前的场景惊呆了。
门后的大院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从仆人到管事,从管事到女眷,一张张好奇的面孔,都在紧紧的盯着他们几人!
“哈哈哈哈……”
就在萧寒呆愣在原地,还没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阵大笑声猛的响起。
紧接着,一双粗壮犹如猩猩的手臂就伸了过来,结结实实的拥抱了他一下!
“放…放手,要断了,断了……”
被冯盎猛然抱住,萧寒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大铁箍狠狠箍住一般,身上的骨头都在卡擦卡擦作响。
“萧寒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哈哈哈……”
终于,在萧寒快要断气,刘弘基和任青即将动手前,冯盎松开了手。然后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险些又把刚缓过劲的萧寒拍倒在地上。
这老货,一定是故意的!说不定,就是在报复我们昨晚炸了他的城门!
呲牙咧嘴的萧寒如是想到。
当然,此时的萧寒还不知道的是,造成昨晚事件的罪魁祸首,可怜的陈老大已经受到了这老货的亲切照顾。
“哈哈哈,冯公!昨天多有得罪,下官在此给您赔罪了!”
见到冯盎松开萧寒,刚要冲上前的刘弘基嘴角抽搐几下,随即也装着豪放大笑的模样,上前一把熊抱住了冯盎!
可惜,与刘弘基想象中的不同,他这打着替萧寒出气的一抱!
却像是抱在了一块山石上一样,不仅没有半意味分得逞的,自己手臂上还隐隐感觉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往外膨胀!直震得他的胸腹都感觉一阵闷痛!
“这老东西好大的力气!”察觉出不对的刘弘基心中一惊,赶忙松开冯盎,一双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仿佛若无其事的冯盎。
都说拳怕少壮!
面前的冯盎年过半百,按理说一身气力早就该枯竭了,怎么现在一看,反倒比他这个正当壮年的汉子还要强上几分?
“哈哈哈,刘将军!我们这也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可得多多照顾,不要动不动就弄坏老夫的大门喽……”
与惊疑不定的刘弘基不同,冯盎依旧没事人一样朝着他拱拱手,笑声爽朗无比,丝毫看不出刚刚已经在暗地里与刘弘基较量了一次。
“楚姐姐,那个登徒子,竟然是个侯爷!”
在萧寒与冯盎等人“亲切会面”时,院子中,一个粉衣姑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萧寒的身影。
熏儿姑娘身旁的楚家姑娘此刻看向萧寒等人的目光,也有些复杂!
她与单纯的熏儿不同,在家族中,这位萧侯爷的名字自从几年前开始,就不断被家里人提起!而且每次提起,都代表着一件大事的发生,或者代表一朝一国的覆灭!
如今,这位去到哪里,都能搅起一片巨浪的传奇侯爷,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岭南,那岂不是代表,岭南要…变天了?
“难不成,如今的天子,也看中了岭南?”紧紧的抿着嘴唇,楚姑娘的心中闪过一丝惊慌。
作为土生土长的岭南人!
她深知岭南是一块未经开发的蛮荒之地,也是一块产出丰富的风水宝地!
别的不说,只要看看从先秦开始,但凡有大智慧的君王,都会有大动作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比如秦始皇的五十万大军踏破沉寂千年的岭南山口。
比如汉武帝十万大军灭南越!
又比如2000战舰平岭南的天选之子,刘秀!
现如今,萧寒的到来,是不是也代表着李世民的目光,也同样聚焦在了这里?难道太平了几十年的岭南,又将像之前的几位一样,掀起无边的杀戮?
想到这里,楚姑娘浑身哆嗦一下,再看萧寒的眼神,已经有了一抹深深的芥蒂,
毫无疑问,如果岭南再一次大乱起来,像是她和冯盎这样的大家族,绝对是第一个要遭殃的!
1780 见鬼说鬼话
很明显,在这个院子当中,能想到这一点的,绝对不止楚姑娘一人。
最起码,那些站在外围的宾客脸上,或多或少都同楚姑娘一样,露出几分惊疑不定之色。
“楚姐姐,你怎么了?你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身旁,正气鼓鼓的声讨萧寒的熏儿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楚姐姐的回应,不禁纳闷的扭头看去。
不过,她这不看还好,一看险些当场吓了一跳!
往日,一直都是柔柔弱弱,就连说话都从不大声的楚姐姐,此刻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登徒子,眼神竟然就像在看…看一个负心汉一样!
嗯!差不多!
熏儿觉得,楚姐姐的眼神,就是那种又惊,又慌的眼神!跟自己以前在戏文里看的一模一样!
不会吧!
难道,楚姐姐喜欢上了哪个登徒子?
之前的一些戏文里不是也演过:有些地方的女人被占了便宜,就要嫁给那个恶人?
可当初,她好像也没被占了便宜啊!
可怜心事重重的楚姑娘哪里想过:自己只是愣了片刻的功夫,就已经让熏儿在脑海里勾勒出好几部狗血大剧!真不知是该说这小妮子是心思活泛呢,还是该说她傻呢。
“没事,熏儿,我有些累,咱们先回去吧。”
被熏儿眼巴巴盯着,楚姑娘终于回过神来,长长的睫毛抖动几下,勉强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也不等熏儿答应,匆匆转身就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楚姑娘的本意,是赶紧回去写信,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家中,也好让家中对此有些防备。
不想这一举动落在熏儿眼中,却仿佛又坐实了什么一样。
“难道,我想的是对的?”心思早就飞天上去的熏儿瞪大眼睛,看着匆匆离去的楚家姐姐,又扭头看看不住揉捏着肩膀的萧寒,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突然一跺脚,像是在心中决定了什么一般,扭头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去。
当两人离去,院子当中,萧寒等人也已经跟冯盎“进行了友好的会晤”,此刻正在众目睽睽之中,“宾主尽欢”的向客厅走去。
顶着这么多双目光,纵然是萧寒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也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不知道冯盎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搞这么一套。
迎接?
昨天大家见面的时候,这老货可没这么客气!
不过,等他快走到客厅门前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一些身影正在匆匆离去!这一下,他立刻醒悟过来,再看前面冯盎的目光中,又平添了几分慎重。
冯府如今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除了他冯家本家之人,其余都是为了参加冼夫人祭礼,从各地赶来的岭南大家族代表!
这些人,几乎涵盖了岭南所有的势力!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现如今,整个岭南的命运,都捏在这院中之人,或者这些人背后的势力手中!
“看来,这个老货,还是被昨晚的火器吓到了!”暗暗的在心中嘀咕一句,萧寒抬腿,踏入了前面的客厅当中。
冯家的客厅很大,也很空。
不知道这是不是岭南一贯的风格,反正萧寒看到的几间冯府房子,都是空空荡荡,跟中原那些恨不得把古董,花瓶塞满房间的地主老财完全不同。
“坐!都坐!”
哈哈笑着让萧寒他们落座,冯盎接下来却没按照规矩,让仆人上茶,而是瞪着一双眼睛,在萧寒几人身上来回打量,像是要在他们身上看出朵花花来一样。
“咳咳,冯公?”
萧寒对于冯盎探究的眼神很不感冒,轻咳一声,说道:“昨晚的事……”
“昨晚?什么事?”听到萧寒再次提起昨晚发生的事,冯盎嘴角明显抽搐两下,随后大手一挥道:“不就莽撞的弄坏扇城门?不碍事,我们这别的不多,就木头多!今天再让他们打个结实点的铁木就是!”
“哈哈哈,冯公果然大气!”萧寒假装听不懂冯盎话里的冷嘲热讽,笑着鼓掌道:“我早就对刘将军说过,冯公英雄盖世,不可能将区区小事记挂在心上!可刘将军就觉得对不住你,执意要亲自上门道歉!”
“哦?这样?太客气,太客气了!”冯盎脸上露出一副假的不能再假的惊讶,然后抚着胡须哈哈大笑,笑的萧寒旁边的刘弘基都翻起了白眼。
什么叫做我执意上门道歉?真当俺老刘贱皮子?被人差点射死,还赶着架上门赔礼道歉?
“刘将军太客气了!昨夜也是老夫的错,早知道外面是刘将军,何苦闹的鸡飞狗跳?还赔上老夫的两扇大门!”
“咳咳,就是就是,误会了,误会了……”有些
最头疼跟老狐狸说话,明明心里都想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脸上还要做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恶心模样,就连说一句话,都要转八百个弯。
“这次萧侯突然造访老夫这里,却是不知到底为何?”
又扯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冯盎总算问出了他昨天就想问的问题,虽然他也知道,萧寒不可能说实话。
“这个嘛……”萧寒确实也没辜负冯盎的期望,眼珠子一转,便含糊着说道:“我们弟兄在长安闲来无事,想着去蜀中玩耍几天,顺路见见好友。这不从那里出来,眼看无事,就来了冯公您这,本想悄悄见见岭南的风情,却不想一来就被冯公您给发现了。”
“哦,蜀中好友?”冯盎假装听不出萧寒的谎话,笑眯眯的问道:“却是不知蜀中的那位?老夫身在岭南,对蜀中一些人倒也熟悉。”
“咳咳,也没谁,就是荆州都督武士彠!”
“武士彠?哈哈,认得,认得!年前老夫曾路过蜀中,去他家做过客!他的三个儿子可都不错!”
“呃,冯公是不是记错了,武大人只有两个儿子,三个的,那是女儿。”
“嗯?对对对!哈哈哈!是老夫记错了!三个女儿,三个女儿!”
看着哈哈大笑的冯盎,萧寒突然有些无奈。
昨天他与冯盎其实谈的已然不错!但是经过刘弘基这么一闹,他们之间刚刚建立的一点信任立刻荡然无存,又恢复到一开始和两个傻子一样,相互试探的阶段。
1781 汤
萧寒记得有本书上,曾记载着孔夫子的一句话:君子以居德善俗。居,积也。善,化也。言者,当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
且不谈,这句话是不是孔夫子所说,单品这句话其中的意思,就不难看出:国人早就已经将说话这个最简单的事情,演变成了一种最为复杂的艺术。
明明只一句简单的话,在某些国人口中,非得拐上九九八十一个弯,然后再从一个似是而非的推断中寻找最终答案,哪怕这个答案距离真相足有十万八千里!
萧寒之前,对于这种所谓的谈话艺术,深恶痛绝!
但是,当他真正融入这个社会,见惯了各种虚伪面孔,却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变成了当初他最讨厌的模样。
或许正如余秋雨所说:我们的历史太长,权谋太深,兵法太多,黑箱太大,内幕太厚,口舌太贪,眼光太杂,预计太险,所以对一切都构思过度。
比如现在,萧寒很想跟冯盎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而冯盎,估计也很想跟萧寒化清一切误会。
但是两人身后的顾虑,却使得他们跟两个傻瓜一样,只能一点点的试探对方的用意。
半天时间过去,两个人相互间也不知道试探几次。但是到最后,却是谁也没占到便宜,弄得两人都有些悻悻然,相互暗骂一句老狐狸“小狐狸”。
“哈哈哈,时间不早了,走,咱们去吃饭!萧侯远道而来,可要好好尝尝我们这小地方的特色!”
眼看,外面的时间已经到了正午,见众人口干舌燥的模样,老狐狸总算良心发现,大笑着起身,吩咐让人摆开宴席,准备吃饭以后继续扯皮。
“呵呵,冯公客气,下官几人却之不恭。”萧寒这时也实在是累了,连客气也懒得客气,胡乱的拱拱手就应了下来。毕竟,任谁说一句话,都得回头考虑八百遍,这脑细胞也该累死一片了。
“哈哈,好说,好说!老夫这就让人赶紧上菜,你们几个稍微一等,这就开饭!”冯盎瞅着萧寒疲惫的模样,眼中总算露出一抹得意,大笑两声,便前去催促下人赶紧上菜。
而枯坐一上午的刘弘基见冯盎离开,原本绷紧的腰杆立刻就塌了下来,整个人都瘫倒在椅子上:“切,我以为这老货想渴死咱!”
“嘘,在人家家里说话注意点。”伸了一个懒腰的萧寒闻言,扭头白了刘弘基一眼,低声道:“兴许人家这里待客就不给喝水呢!”
“连水都不给,哪有这样的规矩?”
刘弘基不信!在关中,别说大户人家,就算去个佃户家中,主人也会请人喝上口茶,哪怕没有茶,来一瓢白水也是个意思。
“切,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萧寒懒散的出了口气道:“告诉你,岭南这里各种民族众多,什么奇怪的规矩都有!比如那个什么泼水节,到了这天,人人都走上街头,拿水相互泼,没有人会怪罪泼水的人,而且如果看谁被泼的最多,那就说明谁是最受欢迎的!”
“泼水节?还被泼的最多,就最受欢迎?”听到萧寒的描述,刘弘基的眼珠子又开始瞪了起来,啧啧半天后,突然摸着下巴奸笑道:“那这里过不过泼水节?要是过的话,我好提前去准备几壶开水,到时候追着冯盎泼!绝对让他变成红人!”
“呃……”
萧寒捂着额头,不忍想象冯盎被退猪毛一样的场景,虽然他觉得在这之前,刘弘基被退毛的可能性更大!
跟兄弟之间说说笑笑,紧张一上午的心情顿时也放松下来,等到冯府胡管事过来告诉几人饭菜已经准备好,萧寒这时才察觉到,自己的肚子早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嗓子眼里,也干的如同着火了一样。
赶紧跟着胡管事去餐厅入席,等落座以后,萧寒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面前放着好大一碗汤。
这汤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煮的,清凌凌的如同白水,但是仔细闻一下,却有一股子鲜香扑鼻而来。
“哈哈哈,都饿了吧!咱这不兴那么多礼节,先吃饭!”冯盎看到萧寒舔嘴唇的模样,抚着胡须大笑两声,倒也没再来一套倒胃口的饭前演讲,直接大手一挥,开饭!
就喜欢岭南这股子爽朗劲!
萧寒还记得上次应邀去颜之推那里吃饭,结果一顿饭吃的跟上刑一样,不但得听老头啰嗦一堆,就连连吃什么菜,用什么筷子都得依旧古礼!
到后来,饭还没吃上一半,萧寒就找了一个理由逃之夭夭,直接跑回家去,直到啃了一整个肘子,这才算是安慰了自己那受伤的心灵。
“唔,这汤,好鲜!”
既然主人说开饭,萧寒自然也不能客气,直接舀了满满一勺子汤填进嘴里,顿时,一股从未有过的鲜香滋味瞬间弥漫口腔,让萧寒整个人都有种置身云端的满足感!
按理说,萧寒自己也算是个美食家,不管是地方美食,还是皇宫夜宴,甚至千年家族的菜谱,他都没少吃过!
但抛开这些,眼前这碗清汤,竟然让萧寒生出一种生平仅见的错觉,或许唯一可以与之媲美哦,就是当初在黄河边上喝到的河豚鱼汤!
“冯公,这到底是什么汤,怎么这么好喝!”再次喝了满满一大勺,萧寒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向着冯盎打听起这汤的来历。
“这汤不就是普通的鸡汤么?”冯盎看着萧寒,心中有些纳闷,在他看到的资料当中,萧家美食的大名不止一次被提起,这么一个好嘴的人,会对一碗普通的鸡汤赞不绝口?
“什么汤这么好喝?我尝尝!”
一旁,刘弘基也发现了萧寒的异样,不由分说的抢过他的勺子,也给自己来上一口。
不料,这一勺下肚,刘弘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连咂嘴道:“咦!这汤,确实好喝!跟这个一比,之前的汤简直就是刷锅水!”
“真的假的?”冯盎见状,越发纳闷,也拿起勺子,尝了尝自己的那一份,可是,这也没什么特别啊?
“老夫尝尝你的。”
1782 神奇的蘑菇
“不要,别喝,千万别喝,哎呀……”
窗户外面,露出小半个脑袋的熏儿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屋里的冯盎,那双秀气的小手因为紧张,都快把身前的窗框也捏的变形了。
“熏儿姑娘,你在干什么?”
就在熏儿眼巴巴的看着屋里的冯盎端起汤碗,即将喝下的时候。身后,一个惊讶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险些没把原本就紧张兮兮的熏儿吓得直接从窗户跳进去!
“胡?胡管事?没,没事!”
慌忙背靠在窗边的墙壁上,待看清说话的那人是胡管事,熏儿这才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长长的松了口气:“我…我刚刚看到一只松鼠跑了过来,就跟着过来看看,咦?刚刚还在这里,怎么突然不见了?”
“松鼠?”胡管事闻言,也纳闷的看了看周围,可这四周别说松鼠了,老鼠也没看到一只!
不过,没有看到松鼠,胡管事也没有太过在意。
因为这时候的岭南大多地方都属于原始地貌,别说宅子里有冒出几只松鼠,就算跑出几条大蛇,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哦,那熏儿姑娘自己玩耍吧,老奴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微微拱了拱手,胡管事笑着向后院走去。
小姑娘家家嘛,天真烂漫一点,实在不算什么。
“好,你忙!”偷偷吐了吐小舌头,熏儿甜甜的朝着胡管事一笑,等到胡管事乐呵呵的走远,这才连忙趴回窗户,翘着脑袋向着里面看去。
房间里,冯盎这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不过从他频频咂嘴的动作来看,那碗汤八成已经下了肚了。
“完了!”
眼看如此,熏儿一巴掌拍在自己光洁的脑门上,随即懊恼的跺了跺脚:“这下怎么办?冯伯伯也喝了!该死的登徒子,有好东西自己喝不就行了,非得让给别人!哎……”
不过,虽然心中懊恼,但如今木已成舟,熏儿也不能抓着冯盎让他把汤吐出来,只得暗暗骂了破坏自己计划的萧寒几句,然后趁着没人发现,悄悄地顺着墙根往外溜走。
“就那么一点蘑菇,应该不会出事吧,嗯,应该不会!”
屋里,吃饭的几人哪里能想到外面还有一个大胆包天的小妮子在偷听他们说话?一个个依旧在饭桌上谈笑风生。
而那碗鲜美异常的鸡汤,除了任青一人没喝,都被萧寒,刘弘基,冯盎给尝了一个干净。
饭局继续往下进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喝过汤的萧寒几人不仅觉得刚刚那碗汤鲜美异常,回味悠久,就连接下来再吃的菜,也是别有一股鲜味!甚至于,连那美酒,都格外香醇,让人沉醉。
“哈哈哈,来,喝酒!”
重重的把酒碗往桌子上一顿,脸色熏红的冯盎大笑着邀萧寒几人共饮。
原本在这种场合下,他不该如此轻浮,但不知为何,冯盎只感觉现在心情格外激动,连带看着原本心存芥蒂的萧寒几人,这时也没了成见。
“哈哈哈,好酒!来来来,干了这一杯,还有三杯。”
与冯盎同样兴奋的还有刘弘基!这时候他也不想往冯盎身上泼热水了,只想用酒灌倒这老货!于是不等萧寒说话,他就已经端起酒杯,跟着冯盎重重的一碰,然后仰脖就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爽快!”冯盎起先还不知道碰杯的意思,等看到刘弘基大口喝着酒,心中也是豪气干云,学着他的模样,仰头几口就灌下了自己杯中的酒。
“哈哈哈,我陪你们!”萧寒见状,自是不甘落后,同样起身,一口抽干了自己的酒。
冯家的酒,是普通的米酒,了不起比寻常人家的讲究一点,清澈一些,但再怎么,也改不了酒精度低的缺点。
按理说,这样的低度酒,以萧寒的酒量,不说千杯不醉,那也起码要以坛论!
可今天,只一壶酒下肚,萧寒脑海中就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连带着说话也渐渐放肆起。
“冯公,不是小子说你!前几年,陛下刚登基,所有人都前去长安祝贺,就你一人托辞不去!哎,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知道这东西和送礼一样?人家可能记不住谁送礼了,但绝对记得住谁没送礼?”拉着椅子来到冯盎身边,萧寒摇头晃脑的对他说道。
“哎,这事确实怪我!”冯盎此时也同样迷糊着眼睛,摇头对身旁的萧寒说道:“那时候老夫听说陛下是夺了他爹的皇位,心中就有些不舒服!再加上一些僚人在那时叛乱,索性也就寻了个由头,没去长安!”
“嘿嘿,和我猜的差不多!”萧寒打着酒嗝,不顾对面任青漆黑的老脸,嘿嘿一笑说道:“不过,陛下可是有名的小心眼,从那时候开始,就记住你了。”
“哎……”冯盎闻言,再次深叹了一口气,然后迷糊的摇摇头道:“不说这些了,小子,你们这次来这里,不会光是为了看热闹来的吧!”
“自然不是!”萧寒大着舌头笑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人?什么人?“
“一个偷走火器配方,顺道炸了火器作坊的家伙!”
“哦?什么火器?不会就是你们昨晚上用的那种?”
“对!就是那种!哼哼,千万别让我逮到他,逮到他,老子一定要亲手炮决了他!”
“呃,你怎么处理他老夫管不着,但是老夫就想问问:你们怎么会突然跑到岭南抓人?如果那人就在岭南,陛下发一道旨意,老夫掘地三尺,也能把人给你们找到,绝对比你们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找好!”
说到这里,冯盎脑海里仅存的一点清明突然反应出来,随即老家伙一双眼睛猛然瞪大,死死的盯着萧寒:“陛下不会怀疑是老夫偷的东西吧?”
“嘿嘿,那人最开始就是出现在岭南,他的帮手也都是从你这过去的,你觉得你的嫌疑大不大?”
1783 真心话大冒险
在神奇的岭南大山当中,一向流传着无数光怪陆离的神奇传说。
这些传说,谁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也不知道最终会流传到什么时候!
但有一点可以确信,只要这里的族群依旧在繁衍,这些传说就会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而且,相较于中原的鬼神传说,十万大山里的故事,明显更加精彩!不仅有各种各样,法力强大的神仙鬼怪,还有数不清的蛊虫,精灵之说。
蛊虫。
这东西是流传最广,也是最为神秘的,它一向不为外人所知,哪怕土生土长的岭南人,也大多只闻其名,不见其物。
但“精灵”这东西,却相对来说,更加容易见到一点!
只要你有不怕死的精神,在雨后去山上采几朵艳丽的蘑菇,回来或炖或煮!品尝过一顿鲜美的大餐后,就有八成机会看到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奇怪精灵。
当然,这个法子也有些缺点,那就是一不小心,吃蘑菇的人看完精灵跳舞,接下来就会看到牛头马面两兄弟。
然后……等十八年后,就又是一条好汉子,或者女汉子……
不过,人嘛,总有幸运的与倒霉的!
有运气差的,不小心吃一顿,就一命呜呼,稀里糊涂见了小白。
而有运气好的,不光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还能发现一些别人不曾发现的东西。
比如熏儿家族里的一人,他就发现了一种神奇的蘑菇。
这种蘑菇不光吃起来鲜美异常,而且食用后,会让人高度兴奋,变得非常有倾诉欲望,几乎能达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
等发现这蘑菇的效用之后,熏儿家族的人就开始特意收集这种蘑菇,将之晒干,碾成粉末,送于族人,好方便族人明辨人心,甚至审问犯人。
毫无疑问,萧寒这次喝的那碗汤,就被熏儿加了那种蘑菇。
作为楚姐姐的好闺蜜,熏儿在发觉楚姐姐的异样后,就对萧寒充满了敌意!
但现在的萧寒身份暴露,她没法再用一箱财宝来请人代表月亮消灭他,所以思来想去,只好准备用这蘑菇讲真话特点,来揭露萧寒那卑鄙无耻的本性,好让楚姐姐“回心转意”。
原本,这个计划堪称天衣无缝,只要萧寒喝了汤,她就可以在散席后,拉着楚姐姐去审问萧寒!可是,计划似乎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熏儿好不容易才收买完厨子,把佐料趁之不备,放在了萧寒的汤碗里,但谁能想到:好好的一碗汤,竟然会被三人分食了!
而且吃过蘑菇的萧寒和冯盎两人,还无意中触发了问答模式,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里面,也就是刘弘基好一点,瞪着一双迷醉的眼睛,只顾着坐在那里嘿嘿傻乐。
当然他不是不想倾诉,但身边就一个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的任青,对这家伙倾诉?还不如他对着房间里的柱子说会话!起码这柱子不会一巴掌把他扇一边去。
“冯公?萧寒?”
作为如今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任青早就发现了萧寒他们的不对劲,起先他还心中惊恐,以为冯盎在酒菜里面下了毒!
但是后来看到冯盎也是如此,任青也反应过来:这绝对不是下毒,起码不是冯盎下毒,否则哪有人傻得连自己都一起毒?
“或许,是厨房大意了,弄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混了进来?”
想到这里,任青再就没动过筷子,连酒水都是一口不喝!他不知道导致几人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什么,生怕一不小心,也步了他们的后尘。
“冯公,你老实说,你有没有想过造反?”
萧寒这时候已经跟冯盎勾肩搭背,要好的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问了出来。
“没有!绝对没有!”冯盎同样迷离着眼神,使劲摇着脑袋:“老夫光治理这岭南都治理不过来,哪有闲心再看外面!再说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的人,十之七八住在山上,以打猎采摘为生,让他们跑去中原种地,估计都得饿死!”
“哦,我也觉得冯公不是那样的人,嘿嘿!小李子这次也是枉做小人了!”
“小李子?你说的是陛下?哈哈哈,这称呼不错,甚合我之心意!不过陛下高瞻远瞩,怎可能犯这种不明觉厉的错误?”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嘛!如今天下承平,有力量反叛的,只有两个地方!一是河北之地,另一个就是你这里!”
“哦?那陛下怎么不怀疑河北地?”
“废话!河北那里陛下派了重兵把守,根本不可能出什么乱子,而你这……啧啧,反正一听去岭南,满朝文武的脸色都是惨白的,哪怕陛下动用强项令,到这里的官员也架不住水土不服,疾病虫疫,再加上心灰意冷之下,往往活不了几年就一命呜呼!
所以你看看,偌大的一块岭南地图,有几个朝廷官员在此看守?你说这种放羊状态下,陛下他能放心?”
“你说的,好像有理!那老夫该怎么办?总不能让陛下一直猜忌下去吧?现在老夫活着,对岭南有大用,只要老夫不叛乱,陛下就不会轻易动冯家,可万一哪天老夫没了,那冯家岂不是立刻就会土崩瓦解?”
冯盎在蘑菇强烈的致幻作用下,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而且他的担心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想当初,岭南宁氏,这个春秋著名的甯戚后代,在岭南盘踞数百年的超级大族!
在其族长宁长真活着的时候,几乎有着与冯家分庭抗争的实力,可谓风头一时无两!
但就在前两年,宁长真一死,皇帝立刻就颁下旨意,用了一招最为无解的推恩令,将宁家强行拆分!
也正是自此以后,宁家迅速衰落,到了如今,已经是连三流家族都不如!
就这样,宁长真的几个儿子还不自知,成天互相攻奸,想着干掉自己的兄弟,就能恢复到父辈的荣光。
想到自己死后,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场面,冯盎心中就是一阵胆寒!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宁愿亲手毁了冯家!
1784 清醒
“想要陛下不猜忌?”萧寒眨着迷离的眼睛,呵呵傻笑道:“这个还不容易?冯公只要放手岭南,多出去转转,陛下自然不会再猜忌您!”
“放手?”冯盎听到萧寒的建议,想都不想的就摇起了脑袋:“这不成!老夫要是放手,那些僚人,南越人,黄氏蛮人还不反了天?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冯盎口中一直说着不成,但是在他旁边的萧寒却并不回答,只是看着他傻笑,到最后,笑的冯盎声音越来越小,直至细不可闻。
“萧侯,我们冯家,真到那一步了?”涣散的眼神一点点凝聚起来,冯盎看着萧寒,艰难的开口问道:“我冯家自认忠心一片,从不曾做出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的事!”
萧寒同样在看着冯盎:“冯公,你看外面的那参天大树,它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天热时为人遮阴,下雨时为人避雨,从没有人说过它的不是!但你再细看看,它的身下,可有其他的树木?没有吧,甚至就连杂草都没有几根!你说这是为何?”
萧寒指的地方,是冯盎家中的一处庭院,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冯盎自然万般熟稔,不用说,也知道萧寒说的是那棵树。
所以,他连抬头都懒得抬头,直接道:“这又如何?那大树就长在这里,又不是刻意为之!”
旁边的萧寒打着哈欠,含糊道:“你说得对,这可能不是大树刻意为之,但只要这棵大树在这里,不管它愿不愿意,总会遮挡住所有的阳光,所有的雨露!让其他的树木,杂草得不到成长的空间,这样久了,这一大片土地,就只剩那棵参天大树屹立在这里,这样的一棵大树,对于想要将整座庭院打扫统一的主人来说,那就没有任何意义,如果弄不走它,那就只能砍了他。”
“砍了它?那没有他,再来风雨该怎么办。”
“凉拌!没有这棵大树,主家说不定会搭一个亭子,说不到会种棵中型树,反正怎么,也不是离开这棵树,就活不成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萧寒等人被架着离开餐厅,前去客房休息,原本眼色迷离的冯盎突然揉了揉脸,那迷离的眼色顿时清明一片,哪再有半分中毒的迹象?
“岭南,永远不是一人一家的岭南,而是大唐的岭南!这是铁律,谁也不可触碰!”
回想着刚刚萧寒近乎梦呓的话语,冯盎根本无心去追究那碗毒汤的责任,他如今的脑海里,只剩这一句话在里面不断的翻来覆去。
或许,在他的心中,对这个答案早就有了预感。只是当它被证实后,原以为早就古井无波的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浓浓的不甘与悲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些年里,自己在岭南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经营着这片土地,从没想过其他!但即使这样,也换不来陛下的认同?!
“难道,冯家的累世贡献,冼夫人的功勋卓著,也换不来子孙的一个富贵前程么?”
重重的一拳砸在饭桌上,刹那间,桌上的碗碟酒盏全部跳了起来,然后稀里哗啦的碎裂一地!
门外,听到声音的胡管事急忙冲了进来,但等他看清楚冯盎骇人的模样,又忙不迭的退了回去。
看样子,现在的老爷心情很不好,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而此刻,与暴怒不已的冯盎不同,原本路都走不了的萧寒在进到客房后,立刻一个翻身,“嗖”的一下冲到了桌前,抓起桌上的水壶就开始咕咚咕咚的往肚子里灌水。
“你没事……”
一同进到房间的任青压根没想到萧寒会是清醒的!见状心中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也亏他天生谨慎,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已经结结实实的闭上了嘴巴,愣是一个字也没再发出来。
“有事,谁说没事!”
萧寒直到将那一壶水全部灌入嘴里,这才扶着桌子,呼呼喘着粗气道:“这姓冯的到底从哪弄来的厨师?不管有毒没毒的都往上端,这老东西到现在都没被折腾死,也是稀奇!呸,舌头现在还有点麻!”
“你也知道菜里有毒?”
听到萧寒的花,这下子,任青更加惊愕了,赶忙压低声音拉着萧寒道:“那刚刚你是怎么回事?”
“刚刚?”萧寒翻了个白眼,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肚子没好气道:“刚刚老子是真中毒了!而且八成还是那碗汤有问题!不过幸好我喝的不多,缓了一阵就清醒过来!”
“缓了一阵就清醒了?那你跟冯盎说的话?”
“前面那些确实是迷糊着说出来的,到了后面那些,才勉强过了过脑子!他娘的,这什么毒,真霸道!别的毒都是让人闭嘴归西,这个毒竟然让人开口说话,还他娘说的都是压心底的话!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要是咱有这毒药,还用什么刑讯逼供?直接给他灌下去一点,保证连他几岁尿裤子都能交代出来。”
回想起刚刚在饭桌上的一幕,萧寒依旧感觉身上冷汗一阵阵的冒出!
他从未听说过这世间有这样霸道的毒!似乎都要将他的人格分解成两半
一半对着别人畅所欲言,一半漂浮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滔滔不绝的身体而丝毫没有办法!直到毒性过去,这一半人格才勉强从另一半中争抢过身体的控制权。
任青没有中毒,所以不知道中毒的感受,不过从萧寒和冯盎两人的表现,他依旧隐隐猜到这是一种能让人说实话的毒,虽然,这个猜测有些荒谬。
“那你一开始说的都是实话?不对!如果你没事的话,那冯盎会不会也没中毒,也是装的!”
试探着问出这一句,任青突然紧张起来!
他刚刚悄悄记录的太多信息,如果说,这只是冯盎在陪萧寒演戏,那他辛辛苦苦记录的东西,无疑都将是废纸一团!
“这个,不可能!”萧寒仔细想着冯盎的举动,摇头道:“或许他后来清醒过来,但一开始,绝对没清醒!”
“那就是说,他前面说的话,都可能是真的?”
“差不多,应该是这样!”
1785 决断
冯盎到底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萧寒觉得,大概率是在自己劝他放手的时候,冯盎就已经醒了。就是不知从那时候开始,他对自己的劝解,又能听进去几分。
放手?
简简单单两个字!说出来毫不费力,但是真要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冯家自先秦以来,已经在岭南经营无数年!就如同萧寒口中的那棵参天巨树一样,庞大的根基早已经渗透到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别说搬走,就算轻微动一下,也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但如今,现实已经摆在了这里,冯家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小李子对于岭南的统治!或许如冯盎所说,他活着,小李子不会动他,但是当他死了呢?
冯家的下一代接班人,如今最出挑的,也不过是送到长安的冯戴智。
当初,冯盎送他去长安,一是为了安李世民的心,二则是想让他见见世面,跟长安的权贵多混熟一些。
可如今看来,世面不知道见没见到,但权贵,绝对是混熟了!
废话,成天帮人付账,甚至连喝花酒的账都要记在他的头上,能不混熟才怪!
这也就是冯戴智现在远在长安,这要是在岭南,绝对会被冯盎一脚踹死!
冯家的脸,都被你个兔崽子丢光了!
后继无人,这是冯家如今最尴尬的一面!如果,冯盎不想身死之后,冯家即刻四分五裂,那听萧寒的话,主动放手,才是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冯家,能有这个魄力么?
“哎……”
轻轻的叹息一声,萧寒慢慢的走到床边,他这时已经隐约猜到了小李子让自己这些人来的真正意思,但是冯盎,真的会妥协么?
“如果,他不妥协,那宁长真的路,冯盎迟早也会再走上一次!”嘟囔一声,萧寒一头栽倒在床上,片刻之后,鼾声四起。
历史上的冯家到最后究竟如何?萧寒已经记不住了,但他却能肯定,冯盎这一辈,真的是冯家最后一次辉煌!
从此之后,岭南冯家虽然没有彻底销声匿迹,但再也没有能出现在史书的记录当中。
或许,冼夫人的荣光,依旧照耀着整片岭南大地,但冯家的后代,却只能在某些角落里,流着口水,憧憬着祖先的辉煌。
夜,渐渐深了。
小雨,也淅淅沥沥的下了下来。
如银线般的雨水洗刷过屋檐,流淌过瓦片,最终汇集到城中的石板路上,将路上那些略显老旧的青石浸染的更加古意盎然。
岭南,从来都是一个多雨的地方,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说的就是这里,所以这场突如其来的小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顶多,有就有那住在城门附近的居民会抱怨两句:怎么大晚上,外面山头上的畜生还不安生?嗷嗷乱叫的惹人厌烦!
平静哦一夜过去。
到了第二天,小雨依旧如故,既不停歇,也不变大,将整座始安城都笼在一片银色的雨雾当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哈欠……”
客房当中,从床上爬起来的刘弘基揉了揉眼睛,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口中那浓烈的口气,堪称生化武器,险些将他自己都熏晕过去。
“昨天那到底是什么酒?怎么比萧寒家的蒸酒还够劲!我记得也没喝多少,怎么就醉的不省人事?”
连忙摆手扇了扇风,驱散那浓厚的异味,刘弘基翻着眼睛,努力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不过,他脑海里最后的一些片段,就是吃饭,喝酒,哦,差点忘了,还有喝汤!
除此之外,自己怎么醉倒的,怎么来到这里的,竟然一无所知。
可怜老刘还不知道:萧寒因为有着一副在后世被地沟油,激素,添加剂锻炼出来的铁胃,很快就从中毒的症状中缓了过来。
而冯盎,则是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以及岭南本地人对毒蘑菇所特有的抵抗力,所以醒的也不比萧寒晚。
唯有他自己,虽然身体素质不错,但架不住从没碰到过这种异毒,所以直接昏迷了一夜,直到现在才醒,对于昨天发生的事,也不如萧寒他们都记着,而是彻底忘了一个干净!
“有人么!”想了一阵,却始终想不起任何事情的刘弘基索性放下心事,扯着嗓子朝外面大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
门外,很快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紧跟着,一个敦实的身影就撞开房门,从外面跑了进来。
“愣子?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刘弘基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愣子,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发呆,半响才反应过来:“是他们把你追了回来?”
“嗯…”愣子点点头,咧嘴嘿嘿一笑。
他也是今天早晨才进的城,然后听说萧寒来了冯府,这又一路不停的赶到了这里。
“小东呢?”刘弘基瞪着愣子,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再次问道:“他去哪了?”
“他?”愣子挠挠头,回答道:“他昨夜不小心淋了雨,结果今天就害了风寒,被侯爷让人用被褥卷了起来,扔床上出汗去了。”
“哦……”刘弘基闻言点点头,他对小东并不太担心,有萧寒在这里,一点风寒也算不了什么。
“你家侯爷呢?”摸了摸光洁溜溜的脑袋,想了一阵的刘弘基再次问道。
“一大早就出去了,跟冯公一起出去的。”
“哦?那任青?”
“他也跟着一起了。”
“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没说,也没打听……”
“那你怎么不跟着去?”
“侯爷说了,他让我留下来看着你,别等再弄出什么祸事!”
“……”
看着一脸真诚的愣子,刘弘基强忍着把自己大脚印在他脸上的冲动,指着房门怒道:“滚!”
“好嘞!”愣子似乎对于刘弘基的愤怒早就有了预料,闻言立刻头也不回的就窜出了房间。
“回来!”
后面,刘弘基无奈,只得又朝他喊了一声:“去,给老子找身衣服,这衣服全都是菜汤,没法子穿了!”
1786 出城
都说命运是上帝跟人类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只是一脸懵逼的萧寒认为,这玩笑是不是有点……开大了?
前一秒,他还在和几个孤儿院的狐朋狗友一起,大骂世态炎凉,老天不公。疯狗一般一般提着几个啤酒瓶子在大街上乱窜,怎么一念之间,一步之后,就会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天亮了?这么快?”
萧寒抬手抹了一把眼,从黑暗到光明的转换太快,快到他的眼睛都适应不来。
感觉到自己右手上沉甸甸的抓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萧寒在一片迷茫中低下头,在发白的视野里,一个反光的长条状物体正紧紧的被自己攥在手里。
“刀?”
随着视力的逐渐恢复,混沌状态中的萧寒终于看到那原本应该提着半瓶啤酒的手心里却不知道什么时间换成了一把一米余长的破刀。
说是破刀,还真破的有那么一点个性,刀口上用肉眼就可以看到数个大大小小的缺口,如果让萧寒真实的评价一下它,我想“锯子”这个名称更适合……
“我是谁?我在哪?”萧寒无力的发出一句国产烂片里用烂了的台词……然后瞪大了那双无辜的眼睛,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这把镰刀一般破烂的弯刀上收回来,往前望了望。
在萧寒的面前,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全是身着战袍的甲士,森然站立,没有人走动,更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那一股让人心悸的压抑气氛。
机械的回过头,往后一瞅,他的身后稀稀拉拉站着一排身着红衣的壮汉!一个个赤裸着半边臂膀,手擎同一制式的砍头大刀,见自己往后看,一个个的都瞪着牛眼看过来,凶神恶煞的眼神看的萧寒在这大热天里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啥啊?还要收参观费?赶紧转过头去!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这短短的时间里看到在隔自己几百米开外又是一个巨大的兵团,此刻,萧寒心中除了疑惑,就剩下疑惑了……
“大晚上见鬼了?”萧寒细细一琢磨,顿时遍体生寒!
“哎呀!这一块小时候可不就说是闹鬼么?!这些年柏油路一铺,怎么就把这茬忘了?!但是长在红旗下,学的马克思,怎么会遇到那玩意!可面前这分明是一个古战场嘛!自己不是在城内大马路上撒欢么?跑这里来干嘛?就算是做梦,那也不应该做这么奇怪的梦啊!除了遇鬼,还有什么解释?!”
已经彻底傻掉的萧寒不知道,此时正是武德元年,薛举率十万大军直取长安,开国皇帝李渊命二子李世民囤兵在高墌阻其前进,期间李世民病重,手下大将殷开山,刘文静私自开启城门出外应战,所以,就有了他所见到的一幕。
苍凉昏黄的战场上,肃杀的气氛似乎连阳光的热量都驱散一空,无边无际的军阵陈列在战场的两边,空气中只有大风吹动旗帜的烈烈声。
恍然间,号角声响起,声音浑厚,直冲云际!
人群中,萧寒根本没有从失神的状态下出来,或者说,他还没决定好要找黑驴蹄子还是十字架,冷不防就被这号角声吓了一跳,紧接着,还未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到身边的人脸色随着号角声响起的一瞬间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一个个确实如同猛鬼一般!口中也不知道在胡乱吼着什么东西,在他几乎呆滞的眼神中,各自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向着前方冲了出去!
“轰隆隆……”
人数过万,无边无际,单单脚步声就和惊雷一般响彻大地!而伴随着隆隆的脚步声和疯狂的呼喊声,转眼间,周围就只剩下萧寒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瞪过来,瞅过去……
“是鬼的话怎么现在都跑了?我一定是喝多了,现在在做梦,嗯,一定的!该死的酒,一定是拿酒精兑的,奸商!”
看到突然变成空无一人的周围,萧寒惊讶的刀都掉到了地上!赶紧捡起来,老师说过,乱丢垃圾不是好孩子嘛!顺道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然后在心里又无比肯定的安慰了自己一句这是做梦!
刚寻思再酝酿下睡意,没成想,眼睛刚一合上,耳朵边就有一个浑厚无比的关中口音猛然炸响,直震得萧寒耳朵嗡嗡的,就像是飞进两只蜜蜂一样!
“你在干什么!赶紧给老子冲锋,擅退者,斩!”
可怜的萧寒被这突然在耳际炸响的声音吓了一跳,刚捡起的破刀差点脱手甩出去!浑身一怔之后,萧寒的身体突然违反科学一般,下身不动,上身猛的转向后看去,却看到不知何时,一个持刀的红衣壮汉正紧靠在他的身后!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强壮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兽一般,浓眉大眼,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手中雪白的钢刀反射着道道寒光。
“我日,这么真实?!”
萧寒被这大汉吓了一跳,而且这大汉,说是靠在他身后,其实就算是用贴来形容都不过分,口中的热气都喷到了自己的脸上了!
“这是啥?兵马俑么?”虽然被骂了一通,但是大汉的关中口音太浓厚,萧寒听得无比费力,而且他现在浑浑噩噩的,哪里反应的过来,还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不知为啥,突然脑子哪根筋一抽,下意识去摸了摸这位仁兄的脸……
话说张强做督战队一年多了,对于新兵第一次上战场不敢冲锋的事见得多了!
之前的战役,求饶者有之,威胁着有之,甚至崩溃的都见过,但是在自己的大刀之下,一个个还不是抹掉眼泪鼻涕就往前冲?至于是死是活,谁管他呢!这狗日的世道,活着也不痛快!可是唯独今天这个小子有些奇怪。
为啥奇怪?张强也说不上来,只是光看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敢好奇的跟自己对眼,只这一点来说,就非常奇怪了……等等,他要干嘛?嘶……他竟然敢揪自己胡子?!
当那只白净的小手揪住他胡子的时候,张强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萧寒又使劲往上提了提……
“哇呀呀……该死的!孬种,看刀!!”
“握草!”
还在揪人家胡子的萧寒根本没料到这货说砍就砍,一句国骂脱口而出。
而且尽管认为自己是陷入了噩梦里,但是当钢刀临头砍下之时,萧寒却依然凭借着本能反应就地一滚,堪堪躲过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只是身子被地上的碎石泥块咯的有些疼痛。
等等,疼?
萧寒还未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脑海里突然一个念头升起,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萧寒顿时劈的脑袋嗡嗡作响,这不是在梦里么?怎么会疼?
“等等,好汉饶命!让我先想想!”萧寒趴在地上,抬起双臂朝着张强胡乱挥舞着。可是脑子里现在一片混乱,如同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一样,根本理不出个头绪!
不过很快,萧寒就发现,他不需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萧寒最后一个字喊完,一阵雷霆一般的巨响陡然响起,这声音是如此之大,萧寒甚至感觉到身下那整个大地似乎都随之颤动起来!
地面上,刚刚咯的他生疼的小石子全部都跳了起来!浮尘蔓延而起,趴在地上的萧寒先是一惊,扭头朝着声音传来处一望,只见自己身后两侧矮山上竟然又杀出无数人马,黑甲白刀!洪水一般向着他的后方涌去,马蹄溅起的烟雾冲天而起,一时间,整片天地仿佛都是隆隆的马蹄声!
“杀啊!!!杀啊!!!”
“轰隆隆………”
这是萧寒平生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骑兵冲击,黑云一般的战马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向他后面的军队,冲天的喊杀声以及如雷的马蹄声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震碎,萧寒的视线里全部都是潮水般涌来的无数骑兵,在疯狂涌来的骑兵面前,那一只全部由步兵组成的兵团在这股洪流之下就像一只瑟瑟发抖鹌鹑,还未接触已经有溃散的迹象!
这一切光说就说了半天,其实从发生到现在只不过短短几个瞬间而已!恼羞成怒的张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只听到身后喊杀声震天,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后背仿佛被人猛的打了一拳!一口鲜血直接涌上喉间!人也踉跄的往前摔了几步,慌乱间赶紧将大刀插到地上,这才勉强站稳!
待这时,张强才发现,自身后大城两旁的山丘上,竟然又凭空杀出无数敌军,密密麻麻犹如蝗虫一样,扑向他后面的军队,一时间整个后方烟尘弥漫!杀声震天!
眼见如此,张强一颗心顿时像浸到冰里一样!强忍着喉咙中的一丝甜腥,回头怒吼:“有埋伏!快回军,救援啊!!!”
但是此刻,他们的中军和前锋已经全部杀到了前方,仅剩下殿后的军队仓促迎战,敌人又是以有心算无心,他们这边慌乱无比的战士哪里是埋伏精兵的对手,仅仅一接触,原本就已经有些骚乱的阵型就被彻底冲散!
骑兵如雷,步兵如火,大浪一般将张强一方的队伍吞没,远远看见军中同胞丧命于钢刀之下,张强目眦尽裂,强忍着背后的剧痛,大吼一声,正想提刀冲上前去!
就算是死,也拉个垫背的!
张强哆嗦着站起身来,刚刚往前移动两步,却不料横地里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拉住他刚迈出的脚,张强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一下扑倒在地,这一下摔得极重!再加上后背的伤,差点让他就此去见了孔子……
“嘶…真他妈疼!”张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坚硬的黄土地面都被拍的“轰隆”一声,张强感觉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特别是背后的剧痛,疼得他整个背部的肌肉都在抽搐!
但是看到眼前炼狱一般的战场,张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上冲!强忍住剧痛,怒极的张强朝着旁边的萧寒张口就骂:“滚开!孬种!”
“你骂我孬种?”紧趴在地上的萧寒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虽然对于现在的状况他还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但是眼见大军扫过,出于好心救他一命,这么以德报怨的行为就换来了一个骂名?
“自生自灭去吧你!”萧寒没好气的骂一声,眼见后面的骑兵呼啸着从旁边不远处飞奔而过,顿时吓得低下脑袋,任凭黄土往鼻孔里钻,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也幸亏他所处的位置比较靠边,要是在战场中间,被这马蹄子踩也踩死了!
此时的后方战场,萧寒张强这边的士兵都是被杀的被杀,逃跑的逃跑,前锋和中军想要回身救援,但是敌人的前头大部队又紧紧的粘着他们,只要他们敢于回头,必然就会演变成一场大溃逃!
站在高高城墙上坐镇指挥的刘文静浑身都在颤抖,眼看这一场大败已经成为避免不了的现实,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脑子里嗡嗡作响,半响才想起收兵。
“鸣金!收兵!”
又怒又悔的刘文静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这个命令,随即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朝后栽了过去!
“铛铛铛……”一阵急促的锣声自远远的大城上传来,即使周围各种喊杀声,马蹄声也掩盖不住这清脆的声音,战争,只持续了几分钟,胜负已然分晓。
隔着大城还不算太远的萧寒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锣声,还没弄明白这锣声是做什么用的,忽然就见到前面已经冲出去的无数兵士拼了命的往后跑,而刚刚疾驰而过的骑兵则如同收麦子一般在人群里斜插而过,身后留下一地的鲜血!甚至有的血花喷到了四五米的高空,鲜血的红色在阳光下显得那么的妖艳!
跑,拼命的跑,萧寒估计自己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快,这还在自己背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可怜的张强本来就受伤不轻,再被萧寒这么背着一顿狂飙,立刻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在战场上,溃散的军队往往就像是一群疯子一样,不顾一切的往回跑,即使前方是一把利刃也不管不顾,在这种情况下,刚刚奇袭后面的精兵也不敢挫其锋芒,只得暂且让开一条道路,用随身带着的弓箭乱射,而萧寒此刻也裹在滚滚人潮中,感受到头顶上呼啸的快箭,低着头只顾拼了命的往城门里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贫道不死道友,大哥,帮我挡着点……”
广阔的战场上,大唐这面已经溃不成军,薛举的军队大举杀来,大将殷开山见势不好,只得立刻命令关紧城门,以防薛举直接穿城而入!
只打开一小会的巨大的城门在几队辅兵的努力推动下又缓缓合拢,此时城外还有无数唐兵未来得及进城,只不过他们其中穿杂着无数薛举的军队,尽管城下的唐兵放声狂呼,但是大门依然在他们绝望的眼神中合拢,直至没有一丝缝隙!战场残酷,古今皆同。
萧寒是属于最后一刻进城的幸运儿,城外已经成为了一片修罗战场,城墙上留守的士兵流着泪向下胡乱的射箭,城下的人早已经杀红了眼,浑然不顾头顶上横飞的箭矢,敌人和队友早已分不清楚,只记得将手里的武器捅进面前任何一个站立的人!直到自己也躺在地下……
城外惨状无法描述,此时城内也好不到哪里去。
偌大的城内全都是丢盔弃甲的败兵,这一战败得太惨,以至于连收拢军队的人都没有,直到半响,城防军确定薛举不会直接攻城,这才分出数个小队下来回笼队伍,救治伤员。
城内中心街上,到处都是哀嚎哭泣的士兵,自城门口的大道一直蔓延到看不到的远方,一些没有受伤的老兵在人群中来回奔走,将受伤的士兵先抬到远处的军医处,没办法,受伤的多以年轻的毛头小子居多,而老兵多是很轻的擦伤,很少有几个受重伤的。
这不是因为老兵作战不英勇,实际上,一个老兵在战场上的伤害力比新兵要大的多,在这个世界,百战余生之人,是没有运气存在的,靠的唯有自己!
“喂,你那个小队的?!没受伤怎么不去帮忙!”
萧寒从回到城里就开始坐在街角发傻,也没有人管他,已经在那里直愣愣的呆了有一阵子了,正酝酿着给自己一耳光试试,突然听到面前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抬头一看,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正怒目圆睁的瞪着他。
“我那个队的?”听见络腮胡子的话,萧寒又是一愣,他哪个队的?他哪知道自己那个队的,少先队的行不?
络腮胡子见萧寒呆头鹅一样,还以为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惊了神,这种事情在新兵蛋子上太常见了,他也不感到奇怪。
看着萧寒茫然的脸,络腮胡子面色稍缓,正要略过他去巡视别的地方,突然眼角的余光看到萧寒身后还有一个身影,低垂着头,头发散乱,莫名的有些熟悉。
“小子,你身后是谁?”络腮胡子皱着眉头问。
萧寒傻愣愣的看着他,回答道:“我不认识啊,刚刚在战场上看到他受伤,我就顺道就把他背回来了”
络腮胡子一听,皱着的眉头顿时有些松动,寻思这小子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不过在那种情形下还能记着救军中袍泽,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兵!
“好,对袍泽不离不弃!确实不错!”络腮胡子走到萧寒面前,先是蹲下身来赞许了一声,然后又用长满老茧的大手掰起萧寒旁边的张强脑袋仔细看了看。
谁料到待他看清这张有些熟悉的脸,心中顿时一紧,慌忙将刚刚还夸奖的萧寒拨到一边,用那双大手在张强的颈部摸了几下!
惹得萧寒老大不满:“你说话就说话,跟谁俩呢?怎么还动上手了?”
不过此时络腮胡子的心思全部都在张强身上,哪里管得了萧寒在叽叽歪歪什么,感受到张强脖颈间脉搏依然跳动,赶紧转头朝身后大喊:“来人,赶紧来人!把他给我送到华神医那里!请华神医速速救治!”
街上现在乱的要命,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兵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战况,正手足无措的看着老兵干活,突然听见络腮胡子的喊声,对视一眼,四只眼睛里终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总算找到活干了!还是长官分配的!”俩小兵一甩手,急忙拔腿跑了过来,跳过萧寒,一人扯手,一人拽脚,抬起张强就要往城内跑,而萧寒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人理他!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见到如此场景,下意识也跟着俩人跑了起来。
毕竟张强是自己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一个人,尽管他刚刚还想杀自己,不过谁让自己大人有大量呢?再说,他这一条命可是自己救的,虽然当初的目的是背着他让他替自己挡箭……
“让开,让开!急救!”
两兴奋的小兵抬着张强一边大喊一边夺路狂奔,大街上的人闻声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倒是没人挡路,只是闪到一边,好奇地打量一路狂奔的几人,萧寒紧紧跟在俩小兵后面,看着张强身后插着的长箭不时碰一下地面,再看看滴了一路的鲜血,嘴角不由得一咧……这得多疼!
“小心,奶奶的腿的!”络腮胡子身着重盔,根本跑不快,远远的落在最后面,见状疼的心一揪一揪的,大喊了两声,可是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声音一出口就被淹没在各种惨叫声中,刚要紧跑几步追上去,突然感觉旁边有人在拉自己。
“奶奶的!谁?!”络腮胡子火冒三丈的往旁边一看,一个跑的气喘吁吁的小兵正紧紧拉着他的铠甲,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到:“刘参军,快!大将军紧急召集!快去!”
“哎呀!这,这都叫什么事?!”络腮胡子大感无奈,只得最后看了一眼远去的萧寒几人,狠狠地一跺脚,匆匆跟着小兵离去……
华神医,姓名不详,乃是这军中的军医,据说是华佗的后人,也不怎么回事,难道姓华的都喜欢往军营里靠,难道忘记了华佗的脑袋是怎么掉了的?
唉,华神医其实也有苦衷,去有可能掉脑袋,不去,脑袋肯定会掉!
在这个世界,医生本来就属于稀有动物,更别提是在军中行医之人,那更是寥寥无几,这次在高墌,由秦王李世民带兵四万余众,其中军医才不过双手之数,这,还是强行征过来的!
谁知道来这第一场战斗就是大败之局,刚据前线回来之人所说,四万余人仅有一万多点得以返回,其余者皆丧与战场之上,而这一万余人也有尽一半带伤,所以将华老头累的昏头涨脑,差点连自己都划归到伤号的队伍里!
此刻,他正提着自己的行医箱蹲在路边为伤员疗伤,外面,挤得一圈全是围观的群众,后面,排的长长的一条长龙,全是这次新来的伤号,把老头累的,头晕眼花,几次上药都上错了地方。
人群外边,萧寒跟着俩小兵七拐八扭,终于杀进了重重人堆里,萧寒刚看到地上蹲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正在给一个胳膊上挨了一刀的壮汉涂药,抬着张强的俩小兵就将张强重重的“放”到了老头旁边。
就听“扑通”一声响,差点吓老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