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1 别过
山林的清晨是热闹的。
当太阳从山谷中探出脑袋,沉寂一夜的山林立刻就像是被解封了一样,万物都复苏了过来。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早起的鸟儿被鹰吃,早起的鹰又被刘弘基拿着大弓射掉了一地鸟毛,总之叽叽喳喳的,吆吆喝喝,一派好不热闹的场景。
“老大,太凶残了!那个秃头一箭没射到老鹰,竟然骑马追了上去,愣生生将那老鹰给追的一头撞到树杈子上,把自己撞死了……”
“老大,他们煮了鹰汤,太香了,咱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现在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老大!他们收拾行装,看起来要走了……”
在喧嚣的林中空地内,汉子一行人的营地却依旧如同没睡醒一般,静悄悄的,只有偶尔探出的脑袋,以及淅索的低语,证明他们也已经醒了。
终于,日上三竿,萧寒等人收拾好行装,与吴掌柜和小男孩拱手告别,踏上了崎岖不平的金牛古道。
“他们真的走了?”
终于等到了这个消息,小心的像只土拨鼠一样的汉子从帐篷中探出脑袋,发现萧寒他们确实人走楼空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立刻吩咐所有人,赶紧收拾东西跑路。
虽然,他现在也饿的两眼冒金,但与饿肚子相比,离开这块是非之地才是如今最重要的。
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
那几个昨天吐血的伙计也被胡乱的丢上马背,赶着就往北边冲去,直到回头再看不到那片树林,汉子才松了口气,哆嗦着让人赶紧煮粥,他现在的这张嘴,也只能喝点稀粥了。
“早知道,昨天就不该招惹这些人。”
粥煮好了,一群人无精打采的围在一起喝粥,期间有人想起昨天的事,禁不住低声嘟囔,什么是无妄之灾?这才是无妄之灾!
不过,嘟囔的那人明显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嘭!”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罐热粥已经当头砸来!当时就砸的他“嗷”的一声跳了起来,疯也似的甩掉撒在身上的热粥。
“你是说,这是我的原因?”
坐在一块大石上的汉子红着眼,死死的瞪着手舞足蹈的伙计,声音冷的似乎都要凝结成冰渣子一样。
被砸的伙计脑袋上鼓起好大一个大包,脸上更是被热粥烫的红一块,白一块,但看到汉子的模样,吓得哪里还敢有怨言?只得赶紧摇头:“不敢,不敢!”
“不敢最好!”汉子见状,冷哼一声,一双阴鸷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都给老子记住了!昨天的事,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咱遭了强盗!亏得咱们与强人殊死搏斗一场,最后身受重伤,才保下了大部分财物!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其他人心中一凌,赶紧点头答应。
有几个心思活泛的,更是暗暗寻思:保下了大部分财物?老大这么说的话,搞不好会弄些奖赏来堵住自己这些人的嘴,到时候又得了实惠,又赚了功劳,鬼才不答应。
就这样,一顿说不清滋味的早饭吃完,后面的吴掌柜一行人才姗姗来迟。
听到不远处大路上传来的声音,汉子心中一动,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吴掌柜!吴掌柜!慢着些……”小跑来到路边,汉子笑着向吴掌柜拱手,不过缺了一半牙的嘴巴笑起来有些干瘪,看起来颇为诡异。
“你,你要干什么?”走在队伍前头的小男孩明显还没忘记汉子一开始的蛮横,见状吓了一跳,赶忙躲到老者身后,色厉内苒的露出半个脑袋叫道。
“哈哈,小娃娃,我是专门等在这里为了感谢吴掌柜昨晚仗义执言的。”汉子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然后上前几步,来到吴掌柜耳边,压低声音道:“吴掌柜!但是看你与他们那么熟络,昨晚那些人,该不会是你特意弄来的吧?要知道私通盗匪,可是抄家的罪过。”
吴掌柜闻言当即一惊,脸色大变,连忙摆手:“陈掌柜,这玩笑可开不得!我昨晚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之前从无相识,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哦?”汉子见状,这才退后一步,打着哈哈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冤枉了吴掌柜,正所谓不知者不罪!以我看,不如你我一起,向官府举报这批匪类,若有捕获,说不定还有赏银可拿!”
“这个……”吴掌柜脸色再次变了几变,但是到最后,还是摇摇头道:“陈掌柜见谅,我们吴家商队实力薄弱,实在是惹不起那些强人,若陈掌柜想要赏银,还请自行前去官府举报,我们吴家商队,不掺和,也掺和不起这种事情。”
“这样的话……”汉子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一双三角眼死死的盯着吴掌柜,半响哈哈一笑:“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强人所难!但好叫吴掌柜知道,那些匪人竟然敢抢我家财物,此事我陈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嗯,我知道!若有人问,老朽定然向告。”吴掌柜深深的看了汉子一眼,缓缓说道。
汉子闻言哈哈大笑,拱拱手道:“那好,那就不耽误吴掌柜发财了,就此别过!保重!”
“保重!”吴掌柜也同样拱拱手,率先领着商队重新上路。
“爷爷,你看看他的样子!”
商队中的小男孩很懂得分寸,刚刚一直憋着不说话,直到离开汉子老远,才忍不住气鼓鼓的说道:“昨天要不是您替他们说情,大哥哥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老者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低头对着小男孩道:“好了,施恩不图报!以后见了这种人,距离他远一点就行了。”
“嗯!”小男孩重重的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我离大哥哥那样的人近一点。”
“距离他们那样的人,应该更远一点……”老者在心中呢喃一句,但是看到孙儿憧憬的目光,还是忍住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1712 栈道
一伙穷凶极恶的匪徒流窜到金牛古道上,并且与岭南陈家商队发生了激烈打斗,最后幸亏陈家商队奋起反抗,这才从匪徒手中夺回大部分财产!
秋日里,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经传出,迅速就在整个汉中流传开来。
距离最近的勉县知县听了,当即传讯了陈家商队之人,想要缉捕盗匪。
但当听说这伙匪徒已经遁入深山,知县老爷也只能望林生叹,最后只得在山口石壁上贴了几张悬赏布告,就算了事。
在崇山峻岭中追捕盗匪?这不好比海底捞针一般?别说他一个小小知县,就是汉中刺史来了,也没任何法子。
官府没有法子缉拿盗匪,那些经常进出金牛道的商队立刻就惴惴不安起来。
尤其是认识陈家商队的那些掌柜,在亲眼见到他们的惨状后,对这传言的真实性更是再无怀疑!
或许,以前也有人假借强盗之名,私吞东家货物。
但那些人再狠,也不过是伪造几处小伤罢了,而眼下的陈家商队,却几乎人人带伤!
他们亲眼得见,商队中有几个伙计,被裹得跟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就连那一贯嚣张的陈掌柜,一嘴的牙也被打掉大半!
如果说,为了侵吞一点财产而将戏演到这么逼真,那些老于世故的掌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在此后很久的一段时间里,金牛大盗的传说都在商人口中流传不熄,连带着后来的一些镖局护卫,都跟着大肆宣扬,借此抬高护送运输的价格。
不过,他们谁也不知道,传说中的金牛大盗:萧寒!此刻正哆嗦着腿,颤颤巍巍的走在悬崖峭壁之上,冷汗都浸湿了整片衣衫。
什么大盗不大盗的?
萧寒如今只想要一条大道给自己走走,也好过现在被吓个半死!
早就听说过蜀道难,蜀道难!但在没亲身经历前,他怎么也没想过:蜀道竟然会如此之难!
如果说,他们之前走的秦岭山路,只是一条蜿蜒的乡间小路,那金牛古道,无疑就是一条架在地狱之上的钢丝绳。
一侧是高不可攀的垂直山峰,一侧是深不可及的无底深渊,山风吹来,石壁上被风化的碎石簌簌滚落,直到好久之后,才勉强听到细微的落地声从脚下传来,这要是人掉了下去,不用说,直接就能摔成一摊饺子馅。
“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完这段路……”强忍着往下看一眼的心思,萧寒颤抖着嘴,问前面的任青。
任青闻言,抬眼往前看了看,摇摇头道:“估计还要一个时辰。”
“还要一个时辰!”萧寒一听,顿时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
他们在这块悬在石壁上的栈道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如今走的腿肚子都在转筋,要是再来一个时辰,那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侯爷,要不你上马上坐着,我给你牵着马?”紧跟在身后的小东看出萧寒的疲惫,关切的上前询问。
“上马?”萧寒翻了一下眼睛,看看脚下宽不到四尺的栈道,再看看那些被蒙了眼睛的马,脑袋立刻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在这里,自己的腿脚尚且不可信,更别说那些牲口了!这要是它一时想不开,纵身一跃,自己岂不是死的太冤了?
“哎,走吧!总不能在这里住下。”
深深叹了一口气,万般无奈的萧寒扶着山壁,再次艰难前行。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以前还以为这是夸张,但是现在,萧寒算是了解了李太白的心情了……
别的不说,只看看自己带来的那些马,在踏上栈道的时候就惊恐的不敢前行,只能蒙上双眼让人牵着才肯走,就可以知道这段路有多么艰险。
“吱呀呀……”
正想着,脚下又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开始,萧寒听到这种声音,还吓得要死,以为这不知多少年的栈道就要垮塌了,但是现在,也有些习惯了。
别说,古人就是这一点好!那就是从不会偷工减料!这栈道被风吹日晒雨淋这么多年,愣是支撑到了现在,除了偶尔发出点动静吓唬吓唬人,再没别的不好之处。
“当初,为了建这处栈道,究竟死了多少人,这悬崖下面,怕是早已经尸骨累累了。”
扶着依旧有刀砍斧凿痕迹的山壁,萧寒心中对于五丁开山的传说嗤之以鼻。
这么浩大的工程,如果说只用五个人就能完成,那他们一定不是人,而是神仙!那既然是神仙,何必劳苦建造这栈道?直接抱着石牛,飞到蜀王面前得了,还费那事!
越紧张,脑子就越爱乱想!思绪更是不知道飞到了哪里,直到前面的任青等人停下,萧寒这才恍然醒来。
“难道走完了?”心中一阵激动,萧寒踮着脚往前看去,却发现不是他们走完了,而是迎面又来了一支队伍,此刻任青正上前与他们说着些什么。
如果,这要是在平常,萧寒一定会好奇的挤上去看看情况。
但是在这里,还是算了吧,让任青自己看着办吧,自己只要老实呆着别掉下去就成。
与陌生商队的交涉并不久,很快,任青就走了回来,并且指挥所有人都靠着山壁,留出一边不到一米的距离,好供对方穿行。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天吴掌柜就曾告诉萧寒他们,在这金牛道的规矩就是这样,贱避贵,去避来,轻避重。
萧寒他们既是去者,又没带什么货物,在不报出身份的前提下,自然要避来者。
使劲的将身体贴近墙壁,看着那些人赶着骡马从身边经过。
不过,人家的骡马都是没蒙眼镜的,看到萧寒这边的马都蒙了眼睛,对方还特意多往这里看了两眼,不过也只是多看几眼罢了,倒没什么嘲笑的意思。
“好了!咱们也走吧!”等与那只商队错身而过,前面的任青也松了一口气:“刚刚我问过那些人了,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剑门关,到那里我们就可以休息一下,明天再走!”
1713 剑门关
“这,这就是剑门关?”
又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就在萧寒感觉自己已经走的生无可恋之际,前面狭窄的栈道突然间豁然开朗。
就在这栈道的尽头,一道横跨东西山岭的巨大石壁笔直的树立在远处!
石壁中间,有一道狭长的缝隙,两其分为两半,一条斜斜向上的石阶直通那里,而石阶的尽头,则就是一座孤零零的城楼。
萧寒的形容词没有用错,这座城楼,真的是孤零零的。
没有城墙,没有护城河,更没有什么外郭内垛,就只是一座由石头磊的城楼,死死的卡在两座山缝中间,将这条本就不宽的山缝堵的严严实实。
“终于到剑门关了。”
任青此时也站住脚步,抬眼顺着石阶向上望去,一双眼睛中透出的光芒有些复杂,似乎回忆起当初他层经过这里时的场景。
剑门关。
向来都是有蜀之门户之称,李白一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诗词,短短八个字,就写尽了它的险要!
传说,此处由诸葛亮建立以后,曾经历战争百余次,但它竟没有一次被正面攻破过,石壁上的“天下雄关”四个大字,绝对算得上名副其实!
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顺着石阶蜿蜒而上。
就在萧寒以为这处紧要关卡会有兵卒守卫,但是直到当他走到城楼下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压根就没有人守卫,面前,整座城楼都空荡荡的,毫无人烟。
“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不需要驻扎人手。”或许是看出了萧寒的疑惑,任青低声为其解释。
萧寒闻言,点点头。
他也想到了:这里道路如此难行,如果真有兵卒驻扎的话,那光粮草的供给费用,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恐怕到时候,真的需要一头能拉金子的石牛才能供应的。
不过,现在不管怎么说,没有人驻守,萧寒他们反倒方便了许多。
将马上的行礼卸了下来,再将马儿拉到关隘后面的山坡上吃草,剩下的人就地扎营开始休息。
在这期间,没有人去城楼里面住,不是犯忌讳,而是这座城楼实在是太破旧了,萧寒很怕睡到半夜,城楼再塌了把自己埋在里面,那玩笑可就大了。
不得不说,诸葛亮不负神仙之名,这处传说中由他所建立的关隘,位置真的很巧妙。
从北边而来,是近乎垂直的石壁,除了剑门关这条狭长的缝隙,其他地方哪怕是猿猴,都不可过!
而从南方而来,却是一片略显平缓的山坡,山坡上的野草被过往商队的牲口啃去了一大片,露出了柔软的大地,正适合用来扎营。
走了一天,终于能躺下了!
第一时间就躺倒在松软草地上的萧寒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之前那段危险的栈道,真不是人走的,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生怕一脚走错,便是人鬼两隔。
“萧寒,去打猎?”
“不去…”
“萧寒!去采果子?”
“放过我…”
“萧寒!这里有蘑菇!”
“滚,你想死,别拉着我……”
好不容易赶走苍蝇一般的刘弘基,萧寒总算清闲了下来,吩咐小东一声,吃饭叫我”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过,估计连萧寒自己都没想到,他这一睡,足足从半下午睡到了晚上,再次睁眼,外面已经是繁星漫天,任青他们更是连饭都做好了,就等他这位大少爷起床吃饭了。
“啊?吃饭了?”
施施然从地上爬起来,萧寒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模样,在小东的伺候下洗了手,便一屁股坐在了刘弘基的身边,浑然不管他的白眼都快翻了出来。
今天晚的饭菜相比之前,要丰盛很多。
不光有米饭咸菜,还煮了几只山鸡和兔子,浓浓的肉香在夜空中飘出去老远,闻得山林中的野狼,都忍不住频频嚎叫。
其实,对萧寒来说,这所谓的野味并不好吃。尤其是山鸡,干柴干柴的,与家里养的胖嘟嘟的肥鸡不可同日而语,实在是弄不清楚后世那些富人,怎么就能偏偏好这么一口。
吃过了饭,任青等人安排好了值夜,就各自回到帐篷中开始睡觉,而萧寒由于已经在下午睡足了的缘故,竟彻底来了精神,跑到城楼子附近转了几圈,最后捡了一个生了厚厚一层铁锈的箭簇,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营地。
“侯爷,你捡这个东西干嘛?”
值夜的侍卫见萧寒转了几圈,只拿着一个破箭头跑了回来,好奇的靠过来问道。
萧寒白了他一眼,小心的将箭簇装进一个小盒里,这才说道:“你知道个屁!这可是当初姜维对战钟会15万大军时留下的,有纪念意义!”
“姜维?钟会?”侍卫的目光有些迷茫,很明显,萧家庄子的三国志他并没有听过。
“姜维你都不知道?”萧寒见侍卫迷茫的模样,恨铁不成钢般的一拍脑门道:“姜维啊,当年的蜀中大将,曾经就在这里,对!就这,以三万兵马,抵挡钟会整整十五万大军不得寸进!这是多么大的能耐?”
“哦~”侍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突然问道:“那蜀国怎么灭了?”
“咳咳咳……”萧寒闻言,一口老血险些当场喷出来,面前这个貌似忠厚的侍卫,怎么问起问题就跟捅刀子一样,刀刀见血呢?
“姜维,姜维没投降,但是他的皇帝刘禅却投降了…”郁闷的叹了口气,萧寒再看剑门关的眼神又有些变化,似乎在这空洞洞的城门楼里,还困有一缕不甘的灵魂。
“嗷呜……”
远方,山林中适时传出一声狼嚎,为这阴森可怖的城门楼又增加了几分恐怖。
“不说了,睡觉!”
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萧寒也一头钻进了帐篷当中,很快,均匀的鼾声就从中传了出来,不过仔细听去,在这鼾声当中,似乎还夹带着一道细不可闻的嘟囔。
“阿米陀佛,冤有头债有主,要找去找任青,找刘弘基也行,千万别找我,阿门……”
1714 蜀中
不知道姜维大将军听到萧寒的祷告会如何作想,但这话要是被任青和刘弘基听了,萧寒估计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中秋八月,蜀中炎热的天气也逐渐变得凉爽下来。
这天,益州府外,一架碧油马车在几个扈从的护送下,缓缓的在大路上驶过,周围有几个行人看到了马车,忙不迭的收回视线,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娘亲,还有走多久才能到佛寺?”马车上,一个长相娇俏可爱的小女孩正攀着车窗,一边看着路边的风景,一边不满的开口问道。
这个女孩年纪很小,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模样,但已经出落的十分美丽,尤其是一双大眼睛,似秋水明镜的水波一样,明亮中又带着几许深邃,一看就是极为聪慧之人。
“快了,快了!”
女孩身后,正坐在车厢里的贵妇人笑了笑,爱怜的在女孩鼻子上刮了一下:“再有一炷香的时候,就要到了,这次可不准调皮,佛祖会怪罪的!”
“佛祖才不会怪罪……”女孩眨了眨眼睛,放下帘子看向妇人,不服气的道:“只有那几个贼和尚才会怪罪!”
“什么贼和尚?他们是出家人,要称师傅。”夫人听到女儿的话,眉头微微蹙起,轻声说道。
“哼……”女孩嘟起嘴巴,哼了一声,气恼道:“书上说了,出家人该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但上次那个贼和尚竟然因为收不上揭债,就要强迫那人将孩子卖人,要不是我出手,那个可怜人的孩子就要遭殃了。”
“所以,你就拿石头把人家的脑袋打出血了?”妇人无奈的看着女孩,她对于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他…他活该!”
被妇人说破糗事,小女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但想起那个胖和尚疼的满地打滚的模样,又不禁挺起胸膛道:“我都说了,让他不要为难人家,他不听!所以我才动手的。”
“哎,你啊……”妇人叹了口气,摇摇头对女孩道:“佛寺放贷,这本就是早就流传下来的规矩,连朝廷也是默许的,所以人家催债,也不是错的,就像是你哥哥向你借钱不还,你不也去他的书房把他的东西弄得一团糟?”
“他们不是我哥哥!那也不是借我的钱,而是抢我的钱!”
没想到,妇人只是随口打了个比方,小女孩竟然脸色大变!一双小手死死的抓着襦裙,咬牙切齿道:“他们都是坏人!我的亲人只有娘亲,姐姐,和爹爹!其他人都不是!”
“好好好,不是,不是!”妇人没料到小女孩会有这么大反应,愣了一下,只能连声哄着她。
她以前,倒也知道女儿跟其他几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合不来,但是没想到,女儿性格竟然如此执拗,连不认元庆,元爽为哥哥的话都说了出来。
看来以后,自己倒要注意这点,要是被夫君听到这番话,恐怕又要发怒。
马车摇曳,铃铛叮咚,车厢里的母女两人因为各有心思,也就渐没了说话的兴致,路上一时之间,倒也安静下来。
终于,在一处山脚下,马车停了下来,前头一个膀大腰圆的护卫上前见礼:“夫人,到地方了。”
“哦?”车厢中的妇人愣了一下,从思绪中醒来,掀开马车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她面前,是一条通往山上的长长石径,石径两旁,全是挺拔耸立的竹子,将石径若隐若现的掩在其中,倒显得格外幽深而脱俗。
“佛门清净,你和张虎两个人跟着我们上山就行,其他人就等在此地。”
柔柔的吩咐护卫一声,妇人牵着从车厢中蹦下来的小女孩,顺着石阶而上,渐渐消失在竹林深处。
——————
“哈哈哈,我胡汉三!终于出来了!”
在妇人与小女孩上山的时候,后山上,一伙胡子拉碴,衣着破旧如同乞丐般的汉子大笑着冲出密林,看着远处那座藏在苍松绿柏间的寺庙,不禁哈哈大笑,状若疯狂。
不用说,这一行汉子,自然就是萧寒等人。
当日从剑门关再次出发,中间萧寒等人经过绵阳,白马关,在穿德阳后,竟然不小心迷了路,然后就再没回到金牛道上!
苍天可鉴啊,谁知道这金牛道竟也有岔路?也怪那日下雨,任青一时间没有认清道路,领着一群人走了另外一条路。
结果直到走了几天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的任青这才发现走错了路,而这时候想回去,他们又发现回去的路,竟然被因大雨泡松,而从山上滚下的巨石给堵住了,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幸好,这里距离蜀中已经不远,也幸好,萧寒以前迷路迷的都有经验了,随身带着指南针,可以保持方向没错。
只是,就苦了这一双腿了。
原本,金牛道就不好走,更别说他们走的还不是金牛道!
这一路上披荆斩棘,萧寒简直比唐僧取经时的九九八十一难还要艰苦,幸好今天得见“大雷音寺”,要不然,猴子没疯,萧寒恐怕就要先疯了!
“兄弟们,冲啊!”
大笑着向寺庙冲去,萧寒他们知道,只要有寺庙,那就有人!
因为这年代的和尚,绝对不会和清静无为的道士一样,将寺庙建在深山老林当中,过着一单时一瓢饮的清苦日子。
那些肥头大耳的和尚想要供奉,想要香火,想收香油钱,没有人那怎么能行?所以这时候的寺庙,无一不是建在距离城镇人口密集附近。
而在这险峻金牛道附近,要说人口密集,也只有它的尽头,蜀中地块了!
“算算距离,也该到了蜀中了!”就在萧寒等人嗷嗷叫着冲向寺庙之时,任青却没有动,他只是立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寺庙,满是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微笑。
这次走错路,他的责任是最大的。
所以这一路上,本就不爱说话的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直到现在看到人烟,心中的 一块巨石才总算落了地,幸好,除了损失了几匹马,人员倒没有损失,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1715 静心寺
“什么声音?”
静心寺的后院,一个正拿着笤帚打扫院落的小沙弥突的听到后山上传来一阵怪叫,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朝那边看去。
“慧心师兄,后山不会有什么野兽吧?”
此时,院落中,另外一个小沙弥也听到了声音,或许是因为年纪还小的原因,当即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跑到师兄旁边,一双不大的眼睛中尽是惊恐之色。
“我…我可听师傅过,后山上可是有老虎的。”
“胡说,这里怎么可能有老虎?!或许是风的声音,我去看看。”
被称为慧心的小沙弥听到老虎两个字,也有些心慌,但在师弟面前,他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胆小,只得握紧了手中的笤帚,小心翼翼的向后门靠去。
静心寺的后门不大,因为是通往后山,所以平日里几乎不会开启,门粱上都挂上了蜘蛛网。
拿笤帚拨开蜘蛛网,顺道再将那只黄黑相间的大蜘蛛赶走,两人战战兢兢来到后院门处,侧耳往外听去。
外面,嗷嗷叫的怪声已经消失,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没有声了!”
侧耳听了一阵,慧心使劲咽了口唾沫,没有打开门栓,只是将大门往里拉了拉,使得它露出一条缝来,好容两人往外看去。
透过这条缝隙看向门外面,外面的一切一如寻常,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可能确实是大风的声音……”瞄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正当两人放下心,以为这是自己听错了,准备回去之时。
突然间,一张毛茸茸的大脸却“刷”的一下,出现在了大门的外面!
呆呆的望着这张大脸,在这一刻,两个十来岁的小沙弥只感觉脑子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片刻之后,两声尖锐的惊叫才陡然响起!
“啊……”
“啊啊啊……”
伴随着刺耳的尖叫,门里还有乒乒乓乓,叮叮当当的动静传来,像是有人已经落荒而逃。
门外,刘弘基瞪着眼睛,奇怪的挠了挠头。
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是猪八戒?叫个门,都能把人吓个半死?
“喂,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过路的商客,途径宝刹,想借贵地洗漱休息一下!”
不管了,趁着萧寒他们还没跑到这里,刘弘基先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他打死也不能承认是自己把人给吓跑了,要不然以萧寒的毒舌,说不定会给自己编排成什么样子。
吼声渐落,但此时门内已经是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真吓跑了?”
瞪着禁闭的大门,刘弘基不信邪,又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却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哎,不管了!先进去再说!等见了人再解释。”翻了翻眼睛,刘弘基正准备一脚踹开大门,后面山路上的萧寒却突然惨叫一声,貌似是跑的太快,扭到了脚。
“哎呀!这个笨蛋!”
已经连脚都抬起来的刘弘基听到声音,回头正看到萧寒痛苦的坐倒在了地上,顿时一拍大腿,也顾不上踹门了,赶紧向萧寒那里跑了过去。
不过,说来也巧,就在刘弘基跑开的时候,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也恰好从寺庙内传了过来。
“哪?哪里有妖怪?”
寺庙内,一群光脑袋和尚提着棍棒,菜刀,桌凳,急匆匆的向后院奔来,等来到后院,为首一个魁梧的和尚站住脚步,先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沉着脸向慧心问道。
慧心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惊恐的神色,大半个身子都藏在师傅们的身后,只留一颗小脑袋还在外面。
“监院师傅,妖怪就在门后,长着一颗大脑袋,还会嗷嗷乱叫!”
“对,它叫的可吓人了!”
“门后?”
听到慧心和另一个小沙弥你一言我一语的告状,魁梧和尚眉头一皱,随便向身边一指:“你,去!把门打开!”
“啊?”被点名的和尚一愣,压根没想到自己躺着也中枪,刚想说“我不敢”,结果就看到魁梧和尚阴沉的目光,吓得他一个激灵,赶紧闭上嘴巴,小心的抄着棍棒一步一挪的向后门走去。
一步,两步……
眼看手中棍棒即将够到门栓,突然间,在和尚迷惘的眼神中,紧闭的大门无风自动!
下一秒,门上手臂粗细的木拴瞬间断裂成数截,向着自己迎面就飞了过来!
“啊……”
“嘭!!!”
和尚刚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护住头脸,那扇结实的大门也随之洞开!大门后,伴随着一股烟尘,一个两条腿,四双手,两颗脑袋的怪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怪物啊!”
本就被吓得不轻的慧心乍一看到这场景,当即怪叫一声,随后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而而其他和尚压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在这一嗓子中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丢掉棍棒,跟没头的苍蝇一般,疯也似的就往后跑。
“镇定!镇定!”
在这后院的所有人中,还是魁梧和尚最为沉稳,虽然他初时也被吓了一跳,但当沉下心来,立刻发现这压根不是什么怪物,而只是一个壮汉背着个年轻人罢了。
“这是……”
门口,刘弘基和萧寒这时也傻眼了,他们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看着狼藉一片的后院,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刚刚,萧寒往这里跑的时候扭伤了脚,作为好基友的刘弘基是又气又急!
眼看着他脚脖子肿的老高,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这里。既然,这座寺庙建造的如此之大,那肯定会备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材!
于是,心急的刘弘基不由分说,背上萧寒,就往这里跑!
并且,吸取了上次叫门的教训,这次他也不叫门了,直接一脚将门栓震碎,那料到门一开,就看到一群光头,而且这些光头看到他,就跟看到了鬼一样,疯也似的乱跑。
“和尚不是抓鬼怪的么?怎么……”看着一个和尚慌不择路,竟一头撞到了佛塔,生生把自己撞晕过去,刘弘基立刻牙疼一般抽了口冷气,这般把自己撞晕的狠劲,他自问是没有的。
“还不是你太丑,比鬼怪都丑~”萧寒在刘弘基背上,幽幽说道。
1716 见钱眼开的和尚
彻底混乱的和尚庙,根本不是魁梧和尚一人之力就能阻止的。
眼见其他众和尚一哄而散,偌大的后院当中,只剩下晕倒的慧心和自己孤零零的两人,哦,还有一个一头撞佛塔上的倒霉蛋……魁梧和尚的一张脸,都黑的快跟锅底一样了!
这俩人都晕了,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任他呵斥,和尚只得咬牙切齿的瞪向此次事情的罪魁祸首:刘弘基。
“你们是谁!竟敢擅闯佛门净!”
“我们?我们是过路的商客!喂,和尚!我这兄弟受了伤,要在你这休息医治一下,赶紧给我们找个地方!”
刘弘基这时也听到和尚出言不善,不过以他的脾气,可不管你这些!
老子到你这,是给你面子!别说一个小小山中寺庙,就是洛阳白马寺的老主持听说他刘弘基到了,不也得倒履相迎?
不过,刘弘基好像有一点忘了,这里不是洛阳,这寺庙也不是千年古刹白马寺!
所以,他这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看在魁梧和尚的眼中,那就是一种深深的挑衅!气的和尚当即横眉竖目,将手中长棍往地上重重一顿,怒吼道:“滚出去!佛门净地,岂容尔等玷污!”
“你,让我们滚出去?”
被呵斥了愣了愣神,刘弘基或许从没想到这世界上,还会有人对自己说出“滚”这个字!
一瞬间,本就因为萧寒受伤而有些烦躁的心情顿时更加愤怒,正狞笑着想将萧寒放下,好上前教教这和尚该怎么做人,不成想在这关头,背后的小东等人却恰好追了上来。
“刘大哥!慢点……等等我们!”扶着寺院后门,愣子几人喘的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就差没瘫痪在地上了。
要说他们这些人的体力也算不错,但是与刘弘基这样的牲口一比,那就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等级了。
刚刚眼看他背着一个人,在山路上都如履平地,自己这些人愣是在后面追了半天,才终于追上来,饶是这样,愣子也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抓着房门喘息个不停。
“你们……”
另一边,魁梧和尚本就被刘弘基的狞笑吓了一跳,再突然见到后门口又多了五六个人,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变了!
谨慎的退后两步,打量了一下门口几个衣衫不整的家伙,再瞅瞅一脸凶相的刘弘基,和尚突然打了个冷颤,随后福至心灵一般,将手中长棍一扔,双手合十弯腰道: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本寺是方外之地,寺中所住僧人皆安贫乐道,除去几套僧衣,并无财物,如果施主想要钱财救急,可以去山下看看。”
得,这是又把自己这些人当强盗了!
看着一瞬间变成得道高僧的和尚,萧寒翻了个白眼,心道怎么自己这伙人去到哪里,都会被当成强盗对待?一定是刘弘基和任青太丑了,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嗯,一定是!
不过,想是这么想,萧寒也看出来了,眼前这和尚也不是什么好人,竟然想祸水东引,让他们去山下抢钱?
这哪是悲天悯人的佛家弟子,分明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对待君子,萧寒或许有些头疼。
但是对待小人,萧寒还是有法子的!
懒得跟他多说些废话,直接从身上掏出几片金叶子,甩手丢给和尚:“这位大师,我们不是贼人,我们真的是商队!只是迷路了罢了!这次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你看能不能给我们安排几个房间休息一下,然后再弄点跌打损伤的药来?”
“这是…金子?”
那和尚正在心中暗暗叫苦,以为这下自己的小金库八成要保不住了,却突然见萧寒随手甩来几片金灿灿的东西,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接住,等东西一入手,感受到那冰凉沉重的质感,和尚的心中又是一惊!
“好像确实是金子!”
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金叶子放嘴里咬一下来辨认真假,但这也难不住和尚,用苦练多年的大力金刚指甲使劲一掐,见到金叶子上面露出清晰的掐痕,和尚心中顿时一喜,对他们商客的身份再无怀疑!
开玩笑,除了那些大型商队,哪个山贼这么富裕?随手就能丢出几片金叶子来?再说,真的要是山贼,也不用那么麻烦的骗自己,直接冲进来搜刮就行了。
想到这,和尚一张苦脸顿时就热情起来。
“原来是善男子,快请,快请!慧心!别装死了!赶紧起来带几位去最好的客堂!再去库房拿最好的跌打药!”
眼看和尚变脸变得比变天还快,除了萧寒以外,刘弘基等人都有些发懵!
这就是传说中的出家人?果然是一出价,就变成了一家人……
不说后院中的事情,此刻佛寺山门前,上山的贵妇人正紧紧牵着小女孩的手,惊疑不定的望着面前空落落的山门。
“夫人,这里不太对劲!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随行的两个护卫挡在妇人面前,手中钢刀已然出鞘,左顾右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刚刚,他们在上山的时候,就看到一些和尚慌忙从山上冲下来。
不过那时候他们还没当回事,只以为那些人有要事去办,可到了寺门口才发觉不对。
面前偌大的寺庙竟然空荡荡的,安静的都有些诡异,就连平日里总在门口迎接的知客僧都不知去了哪里。
“娘亲,这是怎么了?”
小女孩很想跑到寺庙里面看看,但小手却被妇人紧紧抓住,只得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乱瞅。
“嘘…”那妇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身,此时虽然有些惊疑,却也不至于被吓退,拍了拍小女孩的手,妇人凝眉轻声吩咐道:“张庆,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喏!”
被唤作张庆的人闻言,立刻拱手应喏!随后交代同伴好生照顾夫人小姐,这才手持横刀,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寺门口,探头往里试探几下,没有发现什么危险,这才一咬牙,冲进了大门当中。
1717 奇怪的静心寺
就在张庆进到寺院大门不久,原本留在山下的几个护卫也急匆匆的从山路上赶了过来。
原来,那几个出逃的和尚跑到山下后,正巧遇到了等在山下正百无聊赖的几个护卫。
护卫几人见到和尚慌乱的模样,上前一问,才知道山上出了变故,吓得他们连马车也顾不得照看,一溜烟的就冲上了山!
没法子,这要是山上两位贵人出了事,他们也别看什么马车了,直接找个干净地方抹脖子算了。
“夫人!那些和尚说寺庙后院进了怪物!我看不如我们先下山,等弄清楚情况再上山也不迟!”
等冲上来的护卫看到妇人和小女孩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瞅了瞅安静异常的山门,几人连忙上前劝两位贵人先下山。
那夫人闻言,秀眉微微蹙起,看了眼黝黑的寺院大门,正要答应,身边的小女孩却突然兴奋的指着前方道:“哎?有脚步声,是不是庆哥儿出来了!”
“嗯?”
突的听到小女孩的呼喊,几个护卫心中也是一惊,赶忙将两人护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向大门看去。
寺院里面,两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众人把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候,里面的人终于显露出身形。
果然,正如同小女孩所说,出来的人正是张庆!而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光头和尚。
“阿弥陀佛!”
魁梧和尚跟着张庆快步走出寺庙大门,待看清妇人后,脸上立刻露出一股欣喜之色,连忙双手合十,宣了一个佛号道:“杨夫人远道而来,贫僧未能相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大师客气了。”
被称为杨夫人的妇人明显认得这个和尚,客气的笑了笑,然后目光看向张庆,见张庆缓缓摇头,知道里面并无危险,这才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道:“大师客气了!不知今日静心寺,怎的如此安静?”
“哦,没事,没事!院里的诸位师兄弟有事出去了,很快就回来,很快就回来。”
弯腰行礼的魁梧和尚听妇人问起这事,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一庙的和尚,被几个商人一吓,就跑的干干净净……这种丢人的事情,让他怎么能说出口?
“夫人这次还是来礼佛的吧?阿弥陀佛,请随我来。”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脸红的和尚含糊不清的搪塞一句,就急忙侧过身子,请几人进寺。
杨夫人见状,也知道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不过她天生性格恬静,不愿多生事端,略一犹豫之后,便也点点头,领着小女孩,缓步向寺庙内走去。
在蜀中,这静心寺也算是颇有名气的一座寺庙。
整座寺庙的占地很大,里面建有大雄殿,千佛殿,观音殿,禅堂,客堂,香堂等等,否则,也养不起那么多的和尚。
而作为自幼就崇尚佛教的杨夫人,自从跟随夫君来到蜀中后,来这里礼佛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魁梧和尚才会对她如此熟络。
当然,妇人每次礼拜完,所留下的丰厚香油钱,也是和尚这般殷勤的重要原因,嗯……也可以说是主要原因!
跟着和尚一路来到大雄宝殿,四周除了安静一点倒与之前一般无二。
妇人见状,最后一丝担心也是尽去,在大殿门口的洗台净了手,然后与小女孩一同来到佛案前请了十三柱香,这才跪坐在金黄色的蒲团上,诚心祈祷。
那古灵精怪的小女孩跟着妇人拜佛多次, 对这一套也是熟捻,不过她的年纪总归不大,哪里能呆得住?
再加上之前听说庙里有怪物,此时一颗心早就跟猫抓了一样,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跑去看看怪物到底长什么样子。
胡乱的念了几句从母亲那里学来的经文,小女孩偷偷睁开眼,看了看一旁的母亲,发现她正闭着眼睛,诚心祷告。
女孩的小眼珠子立刻滴溜溜一转,然后小心翼翼的从蒲团上爬起身,蹑手蹑脚的向外走去。
小女孩的小动作,妇人自然也察觉到了,不过她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就再次静下心来。
别说外面那么多的护卫,不会让小家伙吃亏,就单单她的身份,也足以让宵小之徒退避三舍,所以妇人对小女孩的安全,一向很放心。
这也是小女孩每次出来都会频频闯祸的根本原因,如果妇人一直看紧了她,估计她再调皮,也没地方闯祸。
蹑手蹑脚的来到殿外,小女孩回头看看跪坐在佛像前正“一无所知”的母亲,偷偷拍了拍小胸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蹦蹦跳跳的来到抱着刀,守在一侧的张庆面前。
“庆哥儿,他们说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张庆听到小女孩的声音,知道她一定又是偷跑出来了,一张严肃的脸上也不免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
身为武家的家将,他很早就被分过来负责夫人和小女孩的安全,几乎可以说,小女孩就是在他的照看下长大的,所以两人的关系根本不像是主仆,倒像是亲人。
“这个……”
太清楚这个小家伙的好奇心到底有多么可怕,张庆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把从和尚那里问出的消息都跟小女孩说了一遍。
这事情,夫人不会问,但他却不能不问!将夫人身边的所有潜在危险都搞清楚,这本就是他这个护卫的职责,所以魁梧和尚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对他吐露实情。
“你是说,几个商旅敲敲门,就把所有的和尚都吓跑了?”听完张庆的诉说,小女孩顿时也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们得长成什么样子,才能把人吓成这般模样?!”
(ps:普及一个烧香小知识,烧香一般分为三柱,六柱,九柱。
烧三柱是敬佛,法,僧,三宝,一般也认为是为了自己祈祷。
六柱则是为两代人祈祷,九柱是三代人祈祷,至于十三柱就比较厉害了。
它代表的事大圆满,也就是精神上的无欲无求,烧香人对于现在的生活极为满意。不过很少能看到真正懂的人烧十三柱香,大概是世人都不知足,过得再好也觉得有缺憾。)。
1718 初遇武则天
静心寺客堂,一阵震天的呼噜声在屋舍当中不断响起,要是有不知情的来到这里,估计都会以为自己这是到了猪圈,而不是什么寺庙。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
自从那次雨天不小心脱离了大路,萧寒他们原本就难行的蜀道,立刻又上升了一个难度!
原本只是道路难行,但好歹走了数百年,没有什么其他危险,现在倒好,自从走到了小路上,那些不敢出现在大路上的山林野兽都跑过来凑起了热闹。
尤其是最近这两天,也不知刘弘基怎么就惹了一群泼猴,简直是没日没夜的骚扰他们!打也打不跑,防也防不住,时不时就拿树上的野果当武器砸下来。
按理说,这免费送上门的果子也不错,但这群猴子太精了,专门找些不熟的,坚硬的,甚至有毒的果子砸他们,弄得一群人苦不堪言,就连睡觉也得睁一只眼睛,生怕吃了它们的亏。
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安全的地方,包括任青在内的所有人都支撑不住,匆匆扒了几口斋饭,倒头就睡。
“不好,想上厕所!”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萧寒被一股尿意憋醒。
从床上费力的爬起来,看着一旁睡得正熟的愣子几人,实在是不忍心喊他们起床,萧寒只能自己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客堂外面没有人,那些被吓跑的和尚还没回来,萧寒也不知道寺院的厕所在哪里,不过,这也难不倒他。
男人嘛,只要没人的地方,哪里不是厕所?!
一瘸一拐的来到寺院的一处角落,朝着墙角痛痛快快的放了水。
打了两个哆嗦,系上裤子,萧寒正要往后走,突然间却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从廊下冒了出来,似乎正在往他们睡觉的房间张望。
“小偷?”
乍以看到这个奇怪的身影,萧寒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遇到小偷!
不过再一想,又觉得不对!这得多大胆子的小偷,竟然敢跑寺院里偷东西?不怕被佛祖惦记上?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如同萧寒自己这样的无神论者可是少的可怜,大多数人还是相信神佛鬼怪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和尚道士大行其道。
挠了挠头,实在是想不清楚来者的身份,萧寒犹豫一下,决定还是观察一下再说,毕竟出门在外,小心一些总没有坏处,万一真是贼人,自己也好喊醒任青他们不是?
想到这,萧寒慢慢躬下身子,一点一点往客堂挪去,因为之前脚崴了的原因,行动有些不便,所以萧寒此刻的动作就格外缓慢。
等他小心的挪了近些,这才看清楚,那探头探脑的小贼,竟然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姑娘!
“和尚庙里怎么会有小女孩?”
眨巴眨巴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萧寒顿时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要不是这小女孩一身打扮无比富贵,他都要以为这是庙里某个秃驴的私生女了。
——————
“喂,你在干嘛?”
偷偷从前院溜到客舍的小女孩正好奇的攀在窗上往屋里张望,想看看张庆口中那几个长得像怪物的商人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
却不想,身后一道声音冷不防传来,当场吓得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连蹦带跳的蹿到了一边,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出声的萧寒。
“你是谁?!”战战兢兢的问出这句话,小女孩突然捂住了嘴巴,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恼的神色。
能出现在这里,并且还有头发的,面前这人除了张庆口中的商人,还能是谁?
“长得也不像是怪物啊?”想明白萧寒的身份,小姑娘恐惧的心情立刻就去了大半,或许是因为从小被家人保护很好的缘故,她不光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反倒开始上下打量起萧寒来了。
“怪物?”
另一边,萧寒听到小女孩自言自语的话,顿时有些无语。
他这时也大概猜到了,肯定是这小女孩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好奇之下,跑到这里来看看事情的始作俑者。
只是不知道,这小女孩又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难道不怕我是坏人?”揉揉脸,萧寒突然间童心大起,准备逗逗这小女娃,所以刻意摆出一副凶恶的模样问道。
“我,我叫武元庆!”小女孩谨慎的看着突然变脸的萧寒,向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的道:“我家里有很多人,只要我一喊,他们就会过来!把坏人打跑!”
“武元庆?”
萧寒翻了个白眼,压根没听小姑娘接下来威胁的话。因为他就算再傻,也知道一个小姑娘,不会叫元庆这样的名字。
别说古人对起名字之事相当重视和讲究,就算是现代,也不会给女孩起这么一个名字吧?
不对!等等!武元庆!
就在萧寒对小女孩编出的名字嗤之以鼻之时,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了他的心头,将他整个人都石化在了当场!
“武元庆?武元爽?你是武士彠的女儿!”
“你,你认识我!”
这下,轮到小女孩吃惊了,她捂着小嘴,惊愕的看向萧寒:“你是谁?”
“我……”萧寒死死的盯着小女孩,眼珠子都快蹦了出来!
武士彠的女儿,这般的年纪,难道她,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则天皇帝,武则天?
“我是过路商人。”心中的震惊简直无以复加!萧寒虽然知道武士彠自从出任利州都督后,又被李世民调任到了蜀中。
但是蜀中多大啊?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来到蜀中的第一天,就能遇到他的家人,还是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女皇帝!
“过路商人?过路商人怎么会知道我我们家的事情?”
或许是看出了萧寒的不对劲,小武眼中的警惕再次强烈起来,并且整个人已经挪到了走廊的边缘,只要一有不对,她立刻就能跑回到前殿张庆那里!
而有庆哥的守护,她相信没有人能够伤了自己!
1719 冲突
“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见到小女孩警惕的模样,有些失神的萧寒下意识说出这句话,不过,等话一出口,他又立刻醒悟过来,悔的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巴掌。
自己似不似傻?这话说的,跟那些在街上诱拐小女孩的怪蜀黍有什么区别?
“哦,我知道了,你是长孙叔叔家的商队?”
不料,萧寒还没懊恼完,对面的小武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一脸惊讶的指着萧寒问道。
“长孙?”萧寒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后突然想到:难不成是长孙家的商队经常来往蜀中,小女孩见多了,所以把自己也当成了他家的人?这倒很有可能!
思及至此,萧寒心中一喜,索性也不找别的身份了。
以自己跟长孙家的关系,冒充一下他家的人,想必不管是长孙无忌还是长孙顺德,都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哈哈,那个,我就是长孙家的商队统领,我叫…长孙顺利,哈哈哈……”
萧寒叉着腰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一瘸一拐的朝小武走去,浑然没有注意到对面小武眼中流露出的一丝狡黠。
而就在萧寒即将走到小武身前之际,忽然,对面的小武一咬牙,随即狠狠地抬起腿,朝着萧寒的胯下就踹了过去!
“嘭……”
“呃…呃呃…”
大笑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刚刚还得意大笑的萧寒面容抽搐,双腿筛糠一般颤抖个不停,一张嘴更是张得跟快渴死的鱼一样,口中不断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痛!钻心的痛!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痛!
以至于萧寒一瞬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抱着胯下,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缓缓的栽倒在了地上。
眼前,视线有些模糊,在控制不住的泪水中,萧寒只看到了那只秀气的小脚,在走廊上飞快的远去。
“这,这就是小时候的女皇帝?”躺在地上,佝偻的如同一只大虾的萧寒只来得及发出这么一声**。
他现在悔啊!悔的肠子都青了!
既然自己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怎么还会傻得将她当成一般的小女孩来看?能做几千年来唯一的一个女皇帝,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哄骗!
——————
“小姐,小姐?你跑哪里去了?”
就在萧寒倒在地上翻着白眼,直吸凉气的时候,匆匆逃离的小武已经通过走廊,跑到了前院,然后迎面就撞到了前来寻她的张庆!
眼看张庆揉着肚子,瞪着自己,小武不等他开口询问,就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急切的指着走廊道:“庆哥儿,您刚刚说的那几个人是坏人!刚刚他还想骗我!”
“坏人,骗你?”张庆听到小姐这么说,原本一肚子责备的话顿时憋了回去!
连忙将小武拉到身后,戒备的看向走廊,等发现没有人追来后,这才谨慎的回头问道:“小姐,你说的什么坏人?你刚刚是不是跑去看那支商队了?”
“昂!”小武躲在张庆身后,没有一点偷跑被抓住的窘迫,反而瞪着眼睛,气鼓鼓的道:“我就是好奇跑去看看,结果撞见了一个眼睛乱转的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我问他身份,他答不出来,然后我随便编了个名字,他立刻就说他就是!而且,他还想来抓我!”
“什么?他还想抓小姐你?!”
本就因为小武偷偷溜走而焦急不安的张庆一听这话,眼睛猛然一瞪,心里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了!这要是小姐被他抓走,出个三长两短……
想到这,张庆咬牙打了个胡哨,看到几个手下急急朝这里奔来,立刻一挥手,这就要去见见到底是那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到他们应国公府的头上动土!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顺着走廊向客堂走去,小武吐了吐舌头,也跟在后面,待转过两道转角,走在最前头的张庆立刻看到了一个人影正瘸着腿,扶着墙,正一步一步向房中挪去。
“呔!小贼!休走!”
不用问,这一定就是小姐口中的贼人!张庆见状,当即怒目圆睁,向着那人怒喝一声!
“小贼?”
前面,萧寒自然也听到了这声大喝,不过他现在被伤了要害,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连转头的劲都拿不出来,嘛还有办法为自己辩解?
“嘿!还敢装听不到!”
而看到那道人影对自己的吼声“无动于衷”,张庆心中怒气顿时更胜,提着拳头,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向着那人的后心就打去!
大步如雷,出拳如风!从这一拳的威势看去,就知道这张庆绝对是个练家子!如果这一拳打实了,别说是萧寒,就算是敦实的愣子,也少不了吐几口血出来!
“轰……”
拳头落下,但张庆却诡异的察觉到,这一拳根本没有熟悉的入肉感觉,反倒像是砸到了一块钢铁上,整个拳头都麻木了,好半天才有一股钻心的痛苦从手臂上传来!
“你!”
抱着拳头往后退了两步,张庆痛苦的向前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那道奇怪的身影旁边竟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顶着一颗光光的脑袋,满是横肉的脸上全都是凶悍之色!刚刚自己含恨的一拳,正是被他用拳头给砸了回来!
“你们是谁!”
拳头微微颤抖,有一股温热的东西顺着手背缓缓流下,张庆不敢低头去看,只死死的盯向面前出现的两人!
“你问俺是谁?”刘弘基没事人一般打了个哈欠,然后咧嘴嘿嘿一笑:“老子是你爷爷!”
“你找死……”
刘弘基此言一出,张庆身边的几个手下登时大怒,提刀就要上前砍了这个秃驴。
“等等!”
关键时刻,张庆厉喝一声,制止了手下的动作。
刚刚的那一拳,已经让他知道面前这个光头的厉害!自己尚且不是人家的对手,更别说身边这些手下!
这要是真出了事情,自己这些人倒好说,万一不小心伤了小姐,他们绝对万死难辞其咎!
1720 可怜的袁天罡
见张庆等人一时间不敢动作,任青伸手将躬成大虾的萧寒提了起来,或许是这个动作有些大,再次牵扯到了萧寒的伤处,疼的他立刻又是止不住的吸着凉气。
“嗯?你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发觉了萧寒的不对劲,刘弘基和任青的脸几乎同时沉了下来!
尤其是刘弘基,刚刚还笑吟吟的,现在脸色一沉,一双眸子里瞬间精光流动,看在张庆等人的身上,竟让他们产生一种被毒蛇盯住的错觉!
这两人原本在屋里睡觉,突然间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出来后,正看到张庆冲过来要打萧寒,原以为阻止的正是时候,但是没想到,萧寒竟然已经受伤!
“没事,没事!误会!”萧寒发觉周围气氛陡然一变,连忙吸着凉气,勉强摆手道:“这些人是定国公府的家人,刚刚与我起了点误会,不是什么大事。”
“定国公府?武家?”
都是同朝为官,刘弘基和任青怎么能不知道定国公是谁?不过看到萧寒痛苦的模样,刘弘基还是恶狠狠的盯着张庆,一字一句的道:“定国公府又怎样?!难不成他定国公府的人就能随便动手打人!今天不给俺们个交代,你们就留在这……”
“咳咳!”
刘弘基一句狠话还没撂完,身边的萧寒一张脸却已经看不成了,赶紧拉住了他,低声说道:“咳咳,我这不是被他们打的,是…是自己不小心撞得!”
“自己不小心撞得?”刘弘基闻言,立刻瞪大眼睛,惊愕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萧寒。
他怎么也不信萧寒能把自己撞成这样!难道?是被后院那个一头撞到佛塔上的和尚传染了?
“就是我撞得,没事了,没事了!都散了吧!误会!”萧寒被刘弘基盯得越发窘迫,自己这是被一个小女孩使了撩阴脚这种事,他怎么能说出口?被别人知道了,脸还要不要了!
“误会?你说误会就是误会?”
另一边,眼看萧寒和刘弘基等人自说自话,张庆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好在他还没有昏头,见萧寒最后竟然想轻飘飘的把事情揭过,立刻惊觉过来,冷着脸喝道:“知道我们是定国公府的人,还敢对我家小姐不敬!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啥?对你家小姐不敬?”
张庆此话一出,没想到刘弘基和任青两人的脸色瞬间古怪起来,两双眼睛不由自主的向萧寒的伤处瞥去!
刚刚他们还没注意,现在再看萧寒捂着的位置,这可不是能被轻易撞到的地方,再联想到小姐,不敬,以及萧寒在长安素有的色狼称号……
“没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眼见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其中几道还颇为玩味!萧寒差点没当场晕过去!连忙指着张庆等人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小武道:“不信,你们看他家的小姐,才……”
“啊?这么小的女娃娃,你也能下手?啧啧……牲口!”
完了!
这下子,萧寒恨不得一把掐死多嘴的刘弘基!这话要是被她老爹武士彠听到,老家伙一定会举着大刀把自己切成八段!
“你丫的给老子闭嘴!”咬牙切齿的瞪了刘弘基一眼,萧寒深吸一口气,对脸色也明显难看起来的张庆他们拱拱手道:“几位,这真的是一场误会!在下敢对佛祖发誓,绝对没有任何不轨之心!”
在寺院中对着佛祖发誓,这倒让张庆几人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毕竟这个时候几乎人人都敬鬼神,像萧寒这样的异端绝不多见。
“误会?误会你怎么会知道我哥哥和我爹的名字?”就在气氛稍稍转好之际,人群最后,小武不忿的喊了一声,让刚刚张庆等人松懈下来的心又紧了起来。
“那是因为……”萧寒翻着眼睛,刚要解释,小武又喊道:“别转眼睛!你一转眼睛就是想骗人!”
“呃……”
萧寒瞬间无语,看着气鼓鼓的小武,只得苦笑一声道:“好吧,我们确实不是长孙家的商队,而是萧家商队的人,我们家主与武公爷相交深厚,曾对我说起过武公爷的家人,所以才知道这些。刚刚,也是因为听到你是他家的千金小姐,这才想很你打个招呼,没想到却被你误会了!”
“萧家商队?就是长安三原县的那个萧侯?”
萧寒没想到,年纪尚小的小武竟然会知道自己,眼看她一蹦一跳的来到面前,刚要点头,又猛然想起刚刚的一脚,赶紧先变成捂档派传人,夹紧了大腿,才答道:“正是!”
“你有什么办法长安证明?”小武来到萧寒面前,皱着眉头问道。
“证明?”萧寒嘴角抽搐几下,心道老子就是萧侯,这还用证明?
不过,这话他现在没法说,只得斟酌着道:“我记得当初武公爷去利州上任时,曾与我家家主在江南喝过酒,当时一起的还有柴邵,李孝恭!”
“这事情我不知道,不能当做证明!”小武听都没听萧寒说完,就理直气壮的摇头道:“换一个!要关于我的那种!”
“关于你?”萧寒翻了翻白眼,刚想说那时候老子都没见过你,怎么可能有关于你的事!不过,这话还没出口,心中却突然一动!
貌似,关于她的,还真有!
“咳咳,不知道您爹爹有没有说过:萧侯曾告诉过他一件事,如果遇到道士,尤其是姓袁的道士登门,一定要把他乱棍打出去?”
萧寒试探着问出这句话,不想这下子,不光是小武脸色大变,就连张庆的眼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在利州,蜀州,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定国公府从来不让道士登门,但是却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而张庆,也是有一次在老爷喝醉后,才知道这竟是传说中的三原县萧侯给他的谶语,让他武家万不可让姓袁的道士登门!
而且,说来也巧,他们前些日子,还真遇到了一个自称是袁天罡的道士,非说家中紫气缭绕,要登门看看!
结果没的说,闲置多年的棍棒在那一天终于派上了用场,将那个仙风道骨的和尚打的呦……
1721 与女皇帝的见面
“你们真的是从长安来的商队?”
张庆凝神望着萧寒,脸上的神情已经有了八分相信,直到任青从怀里摸出路引,看到上面的长安印信,心中最后的两分怀疑顿时也消失不见。
“好了好了,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困死俺了,睡觉,睡觉!”
眼看剑拔弩张的两方仔细一论,竟然都是熟人!这仗自然就打不起来了,刘弘基嘟囔一声,打着哈欠就跑回房间睡觉。
而任青虽然脸上也有困倦之色,但见萧寒还没回去,便也只好撑着精神守在外面,生怕这个闯祸精一时没看住,再闯出什么祸事来。
“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误会解除,小武扭捏着上前道歉,看的萧寒心中又是一阵发毛!
一个贵族小姐,还用的着给自己一个小小商队管事道歉?这里面怕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没法子,萧寒这也是怕了小武!别的不说,光从刚刚那杀伐果断的一脚,他就已经看出:在小武柔弱的外表下,分明就藏着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龙。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果然,还不等萧寒想好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小武已经收起了扭捏的姿态,瞪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口中连珠炮一般问道:
“长孙哥哥,你真的叫长孙顺利么?不对,你肯定骗我了!你既然是萧家的人,怎么会叫长孙?”
“还有,你们家主真的跟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么?我听说他什么都会!可以做最好的兵器,也可以做最好吃的饭菜……”
“对了对了,你家家主的医术也那么厉害?我们在利州时,就听汉中过来的人说萧侯是举世无双的神医,与孙神医一起消灭了汉中疫情,并传下神药……”
好吧,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小武,萧寒彻底石化了!转了转脑袋,听着屋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他现在突然也很想睡觉。
“我困了……”摊摊手,萧寒干脆利索的说道,他现在已经不想招惹面前这个上下中华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妖孽了。
不过,小武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瞪着一双大眼睛道:“那也得先回答完本小姐的问题!要不然等我回去告诉爹爹,某个管事对我不敬,你说到时候,嘿嘿……”
看着小武那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萧寒猛的打了个寒颤,随后求救般的的看向张庆那一帮护卫。
结果,张庆他们见状,立刻或低头看蚂蚁,或抬头望天,甚至有相互大眼瞪小眼的,却没个敢正面面对萧寒的。
这就没法了,从几个护卫熟练的动作,以及脸上戚戚然的神色,萧寒就知道这个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妖孽,哪怕在小时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好吧,我真的叫长孙顺利!以前是长孙商队的,后来才到了萧家商队,所以刚刚不能算骗你,至于我们家主,他很懒,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记挂他。”
胡乱的搪塞几句,萧寒现在只求赶紧甩开这个麻烦,而且最好是一辈子都不再见的那种。
“你胡说!”
这边,小武听到萧寒这么说她的偶像,顿时急了,不服气的道:“爹爹曾说过,他是长安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未来几十年后,大唐当无人可与之媲美。”
萧寒闻言大汗,在心里把武士彠从头到脚都问候了一遍,这才道:“咳咳,你爹这是恨他不死啊……”
原以为小武该听不懂这句话,没想到她竟然毫不犹疑,直接说道:“才不是!我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有过如此高的评价!再说这些话,他只是对我说说,对外人从来不说!”
“好吧……”萧寒彻底服气了,为了避免自己日后被一条霸王龙盯上,只得打起精神道:“那我告诉你,萧侯爷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就跟…跟我差不多!没有那么多神奇,外面传说的都是将他夸大了,等你看到他,一定会失望的。”
“跟你一样?我才
1722 路痴任青
这下弄明白了。
八成是武士彠这老混蛋在跟女儿吹牛的时候,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为了不教坏女儿,强行把“好色”这个词给曲解成了小武现在所理解的意思。
这也难怪萧寒刚刚还在纳闷:有谁会如此胆大包天,敢教一个国公家的千金说这种粗俗不堪的词语!
撑着重新变得沉重的眼皮,答应以后小武到长安后,一定替她引荐“传说中的萧侯”,小武这才放过萧寒,在张庆等人的护送下,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这里。
“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而望着小武远去的身影,萧寒只嘟囔一声,就拖着到处都痛的身子,一头扎到了床上,可即使在梦中,某只霸王龙一样的怪物,却依旧对他紧追不舍。
或许,这就是宿命,躲不开,逃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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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自古以来就被誉为天府锦绣之地,也是历朝历代文人骚客的必经之所。
像是诸如李白,杜甫,王勃等大诗人,都曾在这里留下过自己的足迹,但偏偏任青一行人,却无心在此多做驻留。
休整两天后,待萧寒脚伤稍好,一行人便立刻再次踏上南下的路程。
过长江,穿筑城,很快,一行人就到了葱葱郁郁的五岭山脉!
而在这十万大山的后面,就是那一直被世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岭南!
岭南。
古为百越之地,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曾是百越族居住的地方。
在先秦时期之前,史料多称这是一块“化外之地”、“瘴疠之乡”、“刀耕火种”、“人畜不蕃”的地方。除此之外,中原人对于这块土地几乎一无所知。
后来,到了秦朝一统天下时,气吞天下的秦始皇在灭掉六国后,又命令屠睢携大军,浩浩荡荡的踏进了这片神秘之地!
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尘封万年的岭南才渐渐与中原大地有了一丝联系。
眼光,决定高度!
萧寒相信,也只有横扫**的始皇帝,才会有如此度量与眼光!直接动用五十万大军!来打开一个当时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岭南之地!
修灵渠,通道路,迁六国遗民!
这一件件看似无用的劳民工程,却在悄悄着改变这片土地!
因为有了汉人的存在,这里渐渐从未开化中走出。
因为有了汉文化的注入,才有了后来的天下一统,金瓯无缺!
“这就是始皇帝啊!”
十万大山当中,萧寒望着路边一块残缺的黑色石碑,突然感慨万千。
这块石碑上很多的字,都已经在数百年的风吹雨淋中渐渐变得模糊,但其中唯有一个古“秦”字,却依旧铁画银钩,入石三分!像极了当年踏遍天地的秦卒一样,昂首挺立在这天地之间!
“始皇帝?秦始皇!”
萧寒后面,刘弘基听到他的呢喃,摸着光头,也上前仔细打量着石碑。
但是,以他肚子里的墨水,能认全现在的字尚且不易,更别说这秦时的古篆字了。
“这上面都画了些什么?”
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刘弘基郁闷的发现上面的字,他还真是一个不认识!不禁翻了翻眼皮,问身后的萧寒。
“我哪知道。”
不过,萧寒也是苦笑摇头道:“这要是王圭或者孔颖达在这里,他们或许能看懂,但是咱们几个,还是算了吧……”
“你丫的认不出来,还装模作样的看半天?”刘弘基瞪了瞪眼睛,有心想挖苦萧寒几句,不过到后来,还是忍了下来。
没法子,这家伙,记仇的很!为这么点小事招惹他,划不来!
“老任!我说咱都走几天了,什么时候才能到?”
不好怼萧寒,刘弘基只得转过头,对着任青大喊。
“快了!”任青回答问题永远都是这样的干净利落,但这两个字,刘弘基这两天似乎听了不止一遍了。
“昨天你也是说快了,前天也是,你该不会又迷路了吧?”狐疑的瞅了瞅任青,刘弘基突然心中一动,咬牙说道:“大哥,你可别吓唬我!这路你到底走过没有?!”
“咳咳,没走过!”
任青脸色有点不自然,似乎有些发红,不过他的脸本来就黑,现在红了一点,外人倒也看不出来。
“没走过?你不是曾经去过临邑么?!”
“去临邑也不是走这条路……”
“砰……”
此言一出,有人立刻轰然倒地!不过不是刘弘基,而是萧寒。
“呜呜,早知道任青是个扫把星,跟他出去不是地震,就是迷路,怎么就不长记性,现在还跟着他走!”
躺在草地上的萧寒欲哭无泪,早知道这样,当初花钱请个向导也是好的啊!现在倒好,在这十万大山当中,可谓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咳咳,不用着急,既然这里有碑文,就代表有人曾有过这里,算不得迷路……”
前边,任青见萧寒与刘弘基都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脸庞颤抖一下,强行为自己解释。
不过,他这解释,估计连最憨的愣子都骗不过,更别说骗萧寒和刘弘基了。
“碑文?你看看这块碑最少距离现在八百年了!你领着我们来到一条八百年前的道上,告诉我们没有迷路?”
“任青,我去你祖宗!”
大山当中,一阵充斥着怒气的喝骂声陡然响起,惊的一些林中飞禽走兽齐齐抬头,向这边看来。
五岭山脉,广泛指的是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庚岭。
五岭群山的高度不能算太高,起码与蜀地的山比起来,只能算是小弟级别,但实在是架不住,它山多路多啊!
山民走的小路,行商走的大路,信使走的驿路,无数条路交杂在一起,就连最熟悉这里的原住民都会不小心迷路,现在让连走金牛道都会迷路的任青带路,怎么可能会不带错路?!
“呜呜……”
就在几人几乎要打作一团的时候,密林深处,有不知名的野兽发出一阵咆哮,瞬间给他们脑袋上泼了一盆冷水!只得悻悻的收住了手。
这倒不是他们怕了这山林中的野兽,而是再不赶紧找到地方,今晚怕是连露营都是奢望。
1723 始安郡
桂州始安郡
正如它名字中说的一样,这里是当初秦兵开始踏入岭南的第一站,也是中原文明安定这片土地的第一站。
正因为是第一个接受到汉文明的冲击的城市,始安郡这里除去没有高大的城墙,其他地方,竟与普通的中原城镇一般无二。
一样的木质高楼,一样的青石板路。
街头上,长袍阔袖,头挽发髻的汉人,与缠着布包,身着青衣碎花装扮的本地人夹杂在一起,官话与乡音汇集,非但给人不觉得突兀,反道显得格外和谐。
当然,要说不和谐的?那也有。
比如现在街上,这几个胡子拉碴,头发凌乱,恍若难民的家伙,就惹来了几乎整条街的注视。
“他娘的,总算到了!”
刘弘基作为队伍中唯一一个发型不乱的人,此刻正贪婪的望着四周的商铺,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
在他身后,萧寒也是气无力的趴在马背上,看着这一切感动的热泪盈眶!
老刘没说错,跟着任青走,真的是三天饿九顿啊!
因为迷路的缘故,原本从蜀中带来的食物,早就在三天前就吃光了,要不是林子里还能抓到点野物,他们怕是早就饿死在林子里了!
“你当初是怎么到临邑的?那些牺牲的兄弟会不会也是因为迷路而饿死的!”
萧寒很想找任青问问这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但是肚子里传来的一阵悸动,还是让他把这个念头先抛到了脑后。
为今之计,一切要等先填饱肚子后再说!
一群乞丐般的家伙风风火火的冲进了街边的客栈。
店里正打瞌睡的店小二恍然惊醒,等看清这一群不修边幅的家伙,登时心中大惊!抄起手边的扫帚就要轰人!
“哪里来的臭要饭的,滚……”
“嘭!”
“滚出去”三个字还没说完,一块足有五两重的银子就结结实实的被刘弘基甩在了桌子上,直砸的桌上的杯子都跟着跳了起来,水花四溅。
“客…客官!有…有什么吩咐。”
后背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小二在看到这方银子后,腰杆瞬间就折了下来,一双眼睛贪婪的盯着桌上的银子,口中不断发出一连串的吸气声。
早在来岭南之前,萧寒他们就已经做过功课了。
这里与长安不同。虽然也认铜钱,但相比于那些只能用来交易的孔方兄,金子,银子这些东西,才是这里的硬通货!
尤其是白花花的银子,从上古时候开始,就被这里人当成了驱邪避难的神物!不管男女,都以佩戴银饰为荣。
如果在这里,谁家的女儿出嫁,没有一套银子打造的首饰穿戴出去,那整家人都会在寨子里抬不起头!
“把你们这最好的饭菜都端上来!还有,门口有几匹马!牵到后院,喂最好的豆料!再准备几间上房,放好泡澡的水!”
一屁股重重的拍在了凳子上,刘弘基拾起桌上的杯子,也不嫌弃,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随即抹抹嘴,冲着那快看傻眼的小二大喝一声。
“好嘞!”
虽然被呵斥了,但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店小二脸上却丝毫没有恼怒!
飞快的抽下搭在肩膀上的毛巾,先擦了擦溅在桌上的水,然后一溜烟的直奔后厨,片刻之后,就有锅碗瓢盆的交杂声从后厨传来。
有钱,就是大爷!
这几乎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在那锭银子的作用下,只消一盏茶的时间,桌子上就已经堆满了各种萧寒叫都叫不上名的食物,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还等什么?吃啊!”
桌上,也不知道是谁当先大吼一声,下一秒,无数双大手就已经朝着桌子上的盘子抓了过去!
坐在萧寒旁边的任青本来还想用筷子,眼看这种场景,那里还顾得上其他?赶紧抄起一只类似鸡腿一样的东西塞进嘴里,另一只手还不忘去抢其他的菜!满满一桌子菜,几乎眨眼的功夫,就被抢夺一空。
“掌柜,掌柜!这些人该不会是……”
看着这群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家伙,伙计咽了咽口水,小心的退到了柜台边上,问里面的掌柜。
“去去去,别瞎说!”
客栈掌柜是一个胖乎乎的老头,闻言抬头瞪了瞪伙计,哼道:“好好做你的事情,少操心其他!在冯家的地头上,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乱来?”
“是是是……”
伙计被掌柜瞪得缩了缩脖子,连连应诺,等回头看到刘弘基又喝干一杯水,赶忙提着水壶,殷勤的上前伺候。
一顿饭吃完,撑得直打饱嗝的萧寒摸了摸肚子,感觉自己的胃就从没如此满足过!
原来,吃饱饭,也是一种幸福!
再回想起这些天在山林中的遭遇,萧寒现在还觉得欲哭无泪!
什么人啊,带一次路,就迷一次路!上次在金牛道也就算了,这次在十万大山中,可真的差点就走不出来了!
如果说,食物短缺只是一方面,蚊虫叮咬也有纱帐硫磺应对,可山林中,那看不见,摸不到的瘴气,却险些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要不是临行前,孙道长特意给他配了清瘟药,估计他们也看不到这始安郡城了。
下次,打死不能让任青带路了,哪怕找头驴子也比他强!反正都会迷路,起码到时候,驴子还能杀了吃肉!
心有余悸的与刘弘基对视一眼,两个难兄难弟在这一刻,都看出了彼此间眼神里所蕴涵的信息,下次,一定,绝对不听任青的话了!
“客官,水已经烧好,不知几位是先去沐浴,还是……”
将一桌子比狗舔的还干净的盘子撤了下去,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前来通知萧寒等人可以洗澡了。
这没的说,必须赶紧洗澡。
在山林里走了这么多天,加上岭南气候炎热潮湿,身上都快馊了!萧寒现在都不敢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生怕再给自己熏晕过去。
“去!给爷几个买几身衣服!钱不够的话,再回来跟爷要!”
“够够够,足够!几位爷先上去,小的马上回来!”
终于拿到那方偷瞄了无数眼的银子,店小二乐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一个劲的点头,待替几人指明了房间,立刻就一溜烟的冲出了客栈,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买衣服了。
1724 逛街
住上房的待遇就是不同,就连洗澡,也是有专人将浴桶搬进房间。
脱干净衣服,跳入散发着松木香气的浴桶,萧寒感觉多日以来的疲惫苦恼,似乎都随着身上的灰尘尽付流水!
舒坦的在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中间小二敲门来送衣服,不过萧寒压根懒得去看,闭着眼让他放在一边凳子上,就继续享受这惬意的一刻,直到浴桶里的水渐渐变凉,才不情不愿的从里面爬出来,擦干身子,直接倒在了床上。
睡觉。
没有什么比泡完澡后睡觉更舒服了!尤其是在林子里过了半个月野人生活的萧寒,这一觉睡得堪称酣畅淋漓。
远处没有猿啼虎啸,耳边也没有嗡嗡乱飞的蚊虫,就连梦中那头纠缠他许久的霸王龙,这次也难得的没来打扰。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草堂秋睡足,窗外日迟迟!
这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朦胧的睁开眼睛,萧寒别的什么都没做,先急吼吼的披上衣服冲到后院茅厕。
片刻后,一道奔腾之水犹如黄河泛滥,一泻千里!直到半柱香以后,感觉身体被掏空的萧寒这才打了几个哆嗦,舒坦的向后走去。
“当年顶风尿三丈,如今顺风……咳咳,也不错!”
客栈大堂里,或许是因为是上午的缘故,客人依旧不多,回来的萧寒先扫了一遍客栈里三三两两的食客,没看到任青他们的身影,便打着哈欠,向着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摇三晃的来到门口,刚想伸手推门,房间门却自己打开了,随后,几个青布包头,打扮与当初在金牛道口遇到的苗人一模一样的家伙出现在了萧寒的眼前!
“你们!”
看到这几个人的打扮,萧寒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停了!
他还以为这是当初的那些人来寻仇了,正要喊任青他们救驾,却见对面几个人却齐齐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哈哈哈,怎么样,俺好看不!”
见到萧寒目瞪口呆的模样,身穿对襟小褂,下着阔口长裤的刘弘基忍不住哈哈大笑!
从那张恐怖的大嘴里,几乎都能看到昨天他吃的饭食!
而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去的心脏总算又回到了肚子里,刚刚才尿完的萧寒甚至感觉又有些尿意涌了上来。
“你们…你们怎么打扮成这样?”
嘴唇颤抖几下,萧寒赶忙冲进房间,先灌了一口水压压惊,他娘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哈哈哈,别管怎么打扮,就问你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个屁!”
没法评价刘弘基的打扮,因为这货除了穿铠甲,穿其他任何衣服,都不像个好人!哪怕穿长衫,也是一副刚抢了读书人的土匪模样,更别说穿这种对襟小衣,那鼓鼓囊囊的胸肌把衣服撑得都快裂开了,哪里有半点苗族少年的英武帅气。
“你这纯粹是嫉妒!”
翻了个白眼给萧寒,刘弘基往床上一坐,没好气的道:“你穿的还不一定有我好看!”
“啥?我也穿?”
“废话!外面的成衣店就只有这种衣服了!你不穿,难道穿那些旧衣服?再说了,不都说入乡随俗么?这衣服穿的,也怪凉快!”
听刘弘基说完,萧寒这才想起昨天店小二好像也给他送衣服,挠了挠头,在房间里翻找了一遍,等找到一看,果然如同刘弘基说的一样。
给自己送来的,也是他们身上穿的这种衣服,只是颜色,花纹略有些不同罢了!
“走走走,快换上衣服,咱一起去逛街!看看这里与咱们哪里有什么不同!”
见萧寒还在翻看自己的衣服,刘弘基从床上一跃而起,催促着他一起出发。
好不容易到这里,怎么能不好好浏览浏览这异乡风情?
不好打击刘弘基的积极性,最主要是萧寒也想看看千年前的岭南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模样。人嘛,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抱有好奇心的。
麻利的换上衣服,这种对襟的衣服对萧寒来说没有半点难度,只是头上的布包不太会弄,就算在小东的帮助下,也只是勉强把它顶在脑袋上。
不过,这样已经不错。
刘弘基脑袋上的布包只要一低头,就会华丽丽的从脑壳上滑下来,害得他只能一直抬着头,跟一只鸭子一样,走路都不自然。
穿好衣服,收拾妥当,去喊了喊隔壁的任青,结果这家伙竟然不去!
不过萧寒觉得他不跟着也好,免得这路痴再带着他们在镇子里迷路,回不到客栈。
从包袱里取了些散碎银子,这是当初在蜀中时候就已经特意准备好的,一行几人关好房门,便兴匆匆的冲出客栈,来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始安郡按规模来说,并不算太大,约摸只是关中一个普通镇子般大小,不过在岭南,这种城镇,就已经称得上是通州大邑了!
毕竟这里的原住民多是以部族为单位生活在一起。
一些大的部族也就千八百人,小一点的部族甚至不足百人,能建立这么一个上万人的镇子,全是因为汉人喜欢聚族而居,连带着一些以做生意为生的原住民,也跟着落户至此,最后才形成始安郡如此的规模。
走在青石铺就的大街上,沿街的小贩抄着各种听不懂的语言正卖力的推销着自己的商品。
这些小贩卖的商品都很杂,有活蹦乱跳的松鸡,兔子,也有剥了皮的狐狸,豺狼,当然,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水果。
岭南佳果,这个必须尝尝。
要知道百来年后,有个叫做杨玉环的贵妃想吃一口,也得请皇帝动用无数人力才能做到,就这样,东西到她嘴边的时候,也已经失了最初新鲜的味道。
荔枝!香蕉!杨梅!
一块散碎银子扔出去,把那小贩乐的连筐子都不要了,所有水果一股脑的全塞给了萧寒,自己则拿着银子,撒丫子就往后跑去。
就喜欢这样的外乡人,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自己卖的这些水果在这里根本不值钱,几个铜板就能换老大一筐,更别说一块银子了。
1725 熏儿
抬着满满一筐水果逛街!这才是真正的逛吃逛吃。
加上几人早晨都没吃饭,呃,好像昨天的晚饭也没起来吃,所以这动作,不觉间就豪放了一些。
牛嚼牡丹,猪八戒吃人参果,说的就是萧寒他们这样!一路上,也不知引得多少行人纷纷侧目,向这边看来。
不过,萧寒和小东等人,终究是脸皮薄了一些,被人这么看着,渐渐的也就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狂啃果子。
倒是刘弘基满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他本来就是个人来疯,越多人看他,他就越加得意,越愿意耍宝。
抓起一大把杨梅塞到嘴里,嚼的无数汁水四溅!红红的果汁将他的那一张大嘴染的血红,一眼看过去,都有些渗人!
“哈哈哈,萧寒!这果子好吃!你也尝尝!比咱那的山楂强太多了!”
偏偏,刘弘基还大方的将手中杨梅向萧寒递过去,臊的萧寒真想跳起来给他把嘴缝起来!真不嫌丢脸是吧?
“吃啊!你怎么不吃?”
刘弘基压根没注意到萧寒的窘迫,见他不接,还以为他没听到,便把熊掌再次往前递了递。
这下没法子了,萧寒只能在一众行人诡异的目光中,伸手接过那几颗红艳艳的杨梅。
杨梅很甜!但是萧寒如今吃起来却毫无味道。
眼看刘弘基吃完杨梅,又擦擦手,咧着血盆大口朝着几个错身而过的苗家小姑娘做鬼脸,萧寒就忍不住在心中长叹。
好似,带着这惹祸精出来,也不太保险!
“吼!¥%#……”
果然,事实没让萧寒失望。
前脚刚吓了人家小姑娘,后脚就有护花使者跳了出来,指着刘弘基的鼻子就是一顿怒骂。
只是这位护花使者究竟在骂些什么,那就实在是不得而知。
“这货,要干嘛?”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长得跟豆芽菜一般的护花使者,刘弘基眨巴眨巴眼睛,古怪的问身边的萧寒。
“可能是你吓着人家情人了!”萧寒翻了个白眼,朝着刘弘基低声说道:“少惹麻烦,赶紧道个歉算了!”
这倒不是萧寒怂了,实在是在这里,萧寒不愿意惹事!毕竟这已经是人家冯盎的地盘,真出了什么事,他们的靠山小李子够呛能罩得住他们。
只是,让萧寒和刘弘基俩人都没想到的是,在他们身后,那个苗家少女听到萧寒的话,竟然杏眼圆睁,用一口流利的汉话气道:“胡说!我们才不是他的情人!”
“你……”萧寒被少女那一口流利的汉话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向几人。
他起先就知道这里很多人会说汉话,比如那客栈的伙计和掌柜。
不过听那些人说话,中间难免夹杂着一些古怪口音,但眼前的少女说起话来,竟丝毫没有那些古怪口音,甚至如果不看打扮,光听声音,说她是长安人也绝对都没人怀疑。
“你什么你!”
“熏儿…”
少女见到萧寒惊讶的模样,气鼓鼓的还要说话,身边,一个面容中带着几分温柔婉约的女孩却拉了拉她,低声劝道:“好了,他们也不是有心吓唬你的!咱们这次是来做客的,不要让人家伯伯为难。”
女孩说的话看起来很好用,那个被称为熏儿的女孩见状,只得再次瞪了刘弘基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被其他几个小姐妹拉走,当然,临走时还不忘丢下“狠话”:“哼!这也就是在这里,要是在广州……”
“花”走了,跳出来的护花使者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可怜他在萧寒他们面前空摆了半天姿势,结果却没一个拿他当回事!眼看几个女孩都已经走远,只得遗憾的泄了一口气,也不找刘弘基晦气了,拔腿就想追上几位少女。
只是,就在他即将要越过萧寒几人的时候,横地里却多了一只大脚拦在了他的腿前。
“啊……扑通!”
一声惨叫陡然间响起。
眼睁睁看着这家伙张牙舞爪的飞出去,最后一头撞进了街边一个小贩的摊位,萧寒旁边的刘弘基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仿佛那只脚并不是他伸出去的一样。
“你们!”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熏儿回头看到这一幕,顿时气急!正要再上前理论,却又被那女孩拉住,也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熏儿这才狠狠地一跺脚,转头气鼓鼓的离开了这里。
长街上的发生的事情,不管对于行人,还是对于小贩,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
在始安郡这种各部族混杂的地方,别说吵骂几句,就算一言不合,大大出手的也有不少!
只要不闹到最后不可开交,那基本就没人会多事,尤其像是这种小场面,对长街上的人来说,都已经司空见惯。
起码那被撞破摊位的小贩就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趁着护花使者晕沉沉的没有爬起来,又偷偷将身后几个没有被撞坏的货物塞到他的身下,然后笑眯眯的坐在一边等着这家伙一并付账。
至于这人会不会赖账?
小贩好像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这里,吵架可以,打架也可以,实在不行,拔出刀子以命相搏那也没事!反正,只要不找官府的麻烦,不找冯家的麻烦,一切都不是事。
但如此宽松的环境下,唯有一条,千万不可触碰!那就是破坏城里公平买卖的规矩!
要知道当年,冯家为了让这始安郡聚集人气,变成一个可以让周围部族公平交易的场所,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功夫,流了多少血,才将其整治成现在这幅模样。
但凡有人想要破坏这里的公平交易环境,那就是冯家的死敌!这一点,没得商量!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就连城中的一个小贩也能如此有恃无恐,完全不担心这人不掏钱。
冯家!
岭南冯家!
在这座城,在这片土地拥有的声望和权利,已经远远超出了地方豪族的界限,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冯盈,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这一点,哪怕就连小李子,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