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 活着
“你要做什么?!”
望着站在大火前的义成公主,李靖目光如电,冷冷的对她问道。
义成公主听到李靖的话,却根本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笑。
“快来人!救她出来!”
一旁,望着在熊熊火焰衬托下,宛如火中精灵的义成公主,萧寒着急的对着那些被惊动的将士大喊。
有几个将士听到了命令,急忙掉头朝着大火前的义成公主冲了过去。
“退下!”
不过,还不等他们冲到近前,一道充斥着浓浓威严的冷断,就打乱了几人的步伐。
紧跟着,收起笑容的义成公主深深看了萧寒一眼,然后又缓缓将目光转向了李靖:“让你的人距离本宫远点!”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李靖冷冷的盯着义成公主,只感觉此时的义成公主,竟让他在心中竟然生出一丝颤抖!
类似这样的这种感觉,他已经多久没有体会过了?
“本宫要做什么?”义成公主望着李靖,冷冷的笑道:“这话该是本宫问你吧!你这么想杀本宫,应该不是因为本宫的罪过!而是你想要借杀本宫,来斩掉心中的罪孽吧!哈哈哈哈,好一个李靖,我大隋给了你一切,你却投身了卑鄙的李家人!如今见了我这个大隋公主,你怕了?!”
“你……”李靖闻言大惊!像是被人一下子戳破了心事一般!
不过,李靖怎么也是戎马一生的大将,在强大的内心控制下,他对此也只是震惊片刻,很快就已经反应过来,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前隋**,我李靖投身明主,有何过错?!”李靖咬牙,对着义成公主问道。
“良禽?贤臣?”义成公主闻言,忍不住再次大笑。
只是这次她的笑声里,却充满了不屑与讥讽:“这两个词你也配?!土狗尚不嫌家贫,拼命为主人看家护院!你作为一个隋臣,却眼睁睁看着大隋倒下,不光不挽大厦之将倾,反而跟内贼沆瀣一气,共同窃取我大隋社稷,更无耻的是到了现在还得意洋洋!果真禽兽不如!”
义成公主的这一席话说出。
萧寒当即呆了!
唐俭也呆了!
身边的那几个将士更是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如果,有选择的可能,他们估计宁愿跳进火里,也不愿站在这里,看到李靖被人骂的狗血淋头!
周围像是被人摁了静音键,一切都变得悄然无声!浑身都在颤抖在这一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就连手中那柄宝剑也险些掉落在了地上!
“妖妇!”身子晃了几晃的李靖放声怒喝,空气中似乎都有几点血珠喷出!
“放肆!”义成公主轻蔑的看了看他手中的剑,冷喝道:“一个卖主求荣的罪人!有何面目杀本宫?本宫哪怕死,也不会死在你这种人手里,更加不会被你带去那个肮脏的长安城!”
“我一定要带你去呢!”李靖已经被气疯了,甚至连威胁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带不走本宫!谁也带不走本宫!”面对着羞怒交加的李靖,义成公主微微一笑,张开双臂,缓缓向后退去,那怕大火引燃了她的衣裙,她也像是毫无知觉一样,依旧直直的往火中退去。
“不要!”看到这一幕,萧寒顾不得其他,大喊一声,就向烈火中冲去!不过他没冲几步,就被李靖死死的拦了下来,只能看到义成公主的身影被烈火一点点吞没,
“哈哈哈哈……本公主是大隋的公主!活着的时候是,死去的时候也是,尔等逆贼……”大火中,义成公主的声音在其中不断回荡,久久不能平静。
这场大火,一直烧了半个多时辰才逐渐熄灭,闻讯赶来的将士并没有救火,也没有办法救火。
在这寒冷的天气中,放在外面的水全部都结成了冰,根本泼不出去!
所以他们只是将紫色帐篷的周围清干净,确定大火不会波及其他,剩下的就是等火自己熄灭。
火苗逐渐熄灭,等到最后一点火星泯灭,原本的紫色帐篷就只剩下一片浓厚且滚烫的灰烬。
萧寒在这期间,一直坐在不远处,呆呆的看着被大火烧成白色的地面,那个身着大红衣裙的身影始终在他脑海中徘徊。
“萧侯!”
火灭的时候,熊开山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来到萧寒身边蹲下傻笑。
萧寒听到声音,长叹一声,对着一脸憨厚笑容的熊开山开口问道:“开山,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活着为了什么?”熊开山挠了挠头,不确定的说到:“为了吃,睡,还有,生娃?”
“你就知道吃喝睡!”听到这个答案的萧寒忍不住笑了。
或许对于熊开山来说,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但是对于自己,对于李靖,对于义成公主来说,人活着,却并不一定只为了活着!总有些事,比活着还重要!
“哎,罢了!人死如灯灭,功过留后人!拉我一把,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帮她收敛一下尸骨,她不愿意去长安,那就把他埋在长安郊外,也免的在草原上做一个孤魂野鬼。”
再次长叹一声,萧寒抓着熊开山的胳膊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粘的泥土,步履蹒跚的向那片灰烬走去。
熊开山跟在萧寒身后,闻言翻着白眼道:“咱弟兄们都烧没了,那个女人怎么可能留下……”
萧寒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头也不回的斥道:“废话,你是拿什么引得火?她是拿什么东西引得火?能一样么?”
熊开山被萧寒呵斥了,他也不恼火,只是讪讪的搓着手,对着萧寒的背影傻笑。
北地的气温很低,刚刚还滚烫的灰烬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凉透。
熊开山踩在灰烬上,用一根长长的竹筷子翻找被烧成灰白色骨骸碎片,然后将它们一一夹到一个精致的瓷罐当中。
这个瓷罐是萧寒找来的战利品,看上面的细腻画工,以及周边镶嵌的珠玉,就知道绝不是凡品。
可就这样一个价值连城的精美瓷罐,此时却只是一个骨灰坛罢了。
1502 箱子
挑拣骨灰,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萧寒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大火焚烧过后,人的骨头并不会直接烧成粉,而是会被烧成一块一块碎裂的骨头。
面对着一地的废墟,一开始,萧寒还亲自上去挑拣。
结果,在捡到一块带着牙齿的下颚骨后,萧寒的肚子里当即一阵翻江倒海!丢下竹筷,飞快的去旁边大吐特吐,就差连胆汁也一并吐出来。
后来,等他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却再不敢走进那片废墟,只能无奈的让熊开山代劳。
相比于萧寒,熊开山神经确实要大条的多,捧着罐子在灰烬中走走停停,不多时间,就捡了大半罐骸骨。
“侯爷,好像没了!”如此捡了半天,熊开山在仔细搜索过后,终于直起身子,朝着远处的萧寒喊了一声。
依旧有些虚弱的萧寒听到声音,无力的朝他挥了挥手:“回来吧!”
“好嘞……”见到萧寒的动作,废墟中的熊开山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是神经大条,但不是没有神经!
在这大晚上的挑拣骨灰,哪怕再大的心,也是不免一阵发毛!
所以此时看到自己终于可以走了,熊开山立刻将手中的竹筷抛得远远的,捧着罐子就往外跑!
“阿弥陀佛,公主见谅!俺老熊只是好心替你收尸,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您有什么不满的,千万别朝着俺老熊来……”
踩着厚厚的灰烬,熊开山一边往回跑,一边在心里祷告!在这个迷信的社会,不管是谁,都惧怕鬼神一类超出认知的东西。
不过有句古话说得好:怕什么,就来什么!
眼看前面就要走出这片废墟,熊开山还不等高兴,就感觉脚下却突然一顿,紧跟着,一股钻心的疼痛感从脚趾位置传来!
“哎呦!什么东西!”
这下实在是太突然了,又怕又疼的熊开山眼睛豁然正大,当场惊呼一声,就连手里的骨灰罐,也险些一并扔出去!
“握草,大晚上的,鬼叫什么!”远处,萧寒也被熊开山吓了一跳,赶忙向这边跑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我好像踢到什么东西了!”
站在原地的熊开山脸憋的通红!慢慢的蹲下身子,把骨灰坛放好,随即就开始抱着疼木的脚趾一顿揉搓!直等到钻心的剧痛消失一些,熊开山才对跑过来萧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踢到什么了?”萧寒看着呲牙咧嘴的熊开山有些哭笑不得,都多大的人了,走路还不长眼睛?
熊开山颤抖着嘴唇,四下看去:“我也不知道,嘶,就感觉跟石头一样硬!”
“石头?”萧寒翻了个白眼:“公主的帐篷里怎么会有石头?”
“真的!就在这附近,不信我给你找出来!”
熊开山苦着脸,也不等萧寒说话,就开始在身边一阵摸索,最后愣是在一片灰烬下,拽出个一尺见方,通体被熏得焦黑的箱子?
“这是,箱子?”
发现害自己疼了半天的罪魁祸首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个箱子,熊开山顿时有些傻眼!
这是什么箱子,这么大的火,人都烧没了,竟然都没把它烧毁!
“咦?这箱子有古怪…”
此时,萧寒的目光也被这个箱子吸引了过去,也跟着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
箱子很硬!表面还带有余温,这明显不是木头箱子,而是由金属制成的!
“不对啊,刚才帐篷里面明明都是一些木头箱子,没有金属箱子啊?”
回想起自己曾见过这帐篷里的模样,萧寒的好奇心越发强烈!赶紧吩咐熊开山把箱子打开。
箱子上面是挂着锁的,没有钥匙,却难不倒熊开山!
抽出腰间的长刀,运足力气,一刀劈下!不光是铜锁应声而断,就连箱子,也被劈进一寸有余!
“哎?侯爷!这箱子好像是银子做的!”
收回长刀,熊开山突然间看到箱子上的缺口竟然是银白色的,再凑近仔细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金属箱子,分明是一口银箱子!
“这箱子归你了,赶紧打开看看里面!”萧寒也发现了这口箱子的不凡,不过相比一口银箱子,他更好奇的是箱子里面装的什么!
“好好好!”熊开山听到箱子归他,顿时乐的嘴咧的老大!这么大一口银箱子,得值老钱了!
不过,乐归乐,萧寒的吩咐还是要听的,再说他也好奇一口银箱子里,究竟会装什么东西。
把刀放在旁边的地上,再扭去箱子上残留的铜锁,用力一掀!箱子纹丝不动!
熊开山不信邪,又使了全身的力气!结果,箱子还是纹丝不动……
这下子熊开山尴尬了起来!扭头偷看了萧寒一眼,发觉他紧盯着箱子,根本没有注意自己,这才赶紧掏出匕首,沿着箱子缝隙撬了起来。
“嘎嘣……”
很快,箱子上面开了一条缝,同时,熊开山珍藏的匕首也应声崩掉了一个牙!
“我的刀……”看着缺了一个口子的刀身,熊开山心疼的嘴角都在抽抽,旁边的萧寒却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
“一个银箱子,够你买一百把刀了!赶紧打开!里面有财宝的话,再分你点!”
“可是这刀对我很重要……”熊开山揉着屁股,不满的嘀咕一句,然后刚要伸手掀箱子,却见萧寒“嗖”的一下,退出去老远!
“侯爷,侯爷?您跑那么远干嘛?”
“咳咳,没事,我以前听说,有些箱子里面会有机关,我躲远一点!”
“哦……”
熊开山恍然大悟!不过旋即,他就感觉出不对劲来。
“哎?有机关?!那我怎么办!”
“你没事,你皮厚,扛得住……”
“……”
瞅着躲得老远”的萧寒,熊开山彻底无语!再低头看箱子,却是打死都不敢再开了。
他还没娶媳妇,没生娃呢,可不想英年早逝。
“快点啊!”
“我…我怕死……”
“哎,你怎么这么笨,就不会隔着远点,拿刀撬开它?”
“拿刀撬?好像也是一个法子!”
熊开山闻言,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捡起长刀,颤颤巍巍的伸向箱子。
1503 玉玺
“嘭……”
箱盖被熊开山用长刀掀开一半,随即又重重的扣上。
萧寒躲在远处,缩着脖子等了半天,没听到什么弓簧乱飞,毒气四溢的声音,这才小心的探出头,往这里瞄了一眼。
不料,他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险些直接背过气去!
箱子,依旧完完整整的放在那里,可熊开山却不见了踪影!
在箱子周围,只有一只瓷罐,一把长刀留在了废墟上,萧寒看去时,长刀的刀尖还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控诉主人的无情抛弃!
“熊二!熊二!”眼看此景的萧寒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寻找熊开山。
而就在他的不远处,一个硕大的屁股扭了两下,然后满脸憨笑的熊开山从地上抬起头来,尴尬的挥了挥手:“俺,俺在这!”
萧寒循声望去,等看到跑了足有十米远的熊开山,一双眼睛都快翻过去了:“你小子,跑的真快啊!”
熊开山挠了挠后脑勺:“嘿嘿,谢谢侯爷夸奖……”
萧寒心中的火是腾腾的往上冒,摸起地上的雪块,朝着熊开山就砸了过去:“滚!你还真当好话听是吧!还不赶紧开箱子去!”
“好,好!”
眼看雪块砸来,熊开山连忙歪头躲过,然后一溜小跑的重新跑了回去。
哎,这年头,小兵不好当啊!
箱子,已经被打开过一次,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所以这次熊开山再回去,倒没有继续疑神疑鬼,而是干净利落的掀开了盖子,然后探头就往里看去。
天黑了,周围有些昏暗。
借着不远处燃烧的火堆光芒,以及天上微弱的月光,熊开山终于看清楚箱子里,好像并没什么金银财宝。
有的,只有一些黑乎乎,被碳化了的纸张碎片,以及一个大半都被烧成碳的小木匣放在箱子中间。
“这些是什么啊?”
没看到金银珠玉的熊开山有些失望,随手搅了搅那些纸灰,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于是只得将木匣给捏了起来。
不过熊开山没想到,这木匣在高温的烘烤下,早已经碳化严重!以他的手劲,只是轻轻一捏,木匣顿时就四分五裂!从里面,也跟着掉出一块洁白无瑕,莹莹发光的物件来。
“玉石?这么好看的玉石?”
没料到木匣会碎的熊开山先是一惊,再低头看落在纸灰上的物件,顿时有些直眼!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个东西,实在是太精致,漂亮了!
方圆四寸,上携五龙交纽,旁缺一角,以黄金镶补,通体洁白,细看有蒙蒙光华散发,宛若神物!
所以,哪怕之前熊开山从未与珠宝玉石打过什么交道,这时也能看出此物的不凡之处!
“嗯!一定很值钱!”
这是熊开山最后给它下的结论!
只是他好像没注意到,蹲在他身边的萧寒早就已经双眼呆滞,身如筛糠……
“传国玉玺!竟然真的是传国玉玺……”
一把推开挡路的熊开山,萧寒捧着这枚宝玉制成的印玺,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真的从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捡到这枚传说中的传国玉玺!
没错,传国玉玺!
玉工孙寿刻的五龙交纽,新帝王莽补的金镶玉!
眼前一切的一切,都跟传说中的传国玉玺一模一样!
“嘿嘿,侯爷,这玩意很值钱么?俺记得唐俭身边有个兄弟以前干过玉匠,用不用让他来看看?给划个价?”
被推开的熊开山终于发现了萧寒的异样,挪着屁股重新靠了过来,谄媚的向萧寒。
“滚!”
不过,对于谄媚的熊开山,萧寒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甩出了一个“滚”字!
这玩意值钱么?这玩意的价值,那是能用钱衡量的么?
还叫玉匠过来!那个玉匠干嘛的,以为他不知道?不就跟前盗墓掘坟的!信不信叫他过来,能当场吓死他!
“呃……”
又一次被骂了的熊开山苦着脸,悻悻的往后挪去。
但是没退几步,前面的萧寒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朝着他连连招手。
“回来!”
“哦,好!”
听到召唤,熊开山再次屁颠屁颠的上前,不过这次刚到跟前蹲下,就看到萧寒拾起地上那把长刀,颤颤巍巍的朝着他比划!
“侯爷,你要干……啊!”
瞪着提着刀的萧寒,还没等熊开山反应过来,他的熊掌上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下一秒,可怜的熊开山就抱着手,原地蹦哒着惨叫起来!
“叫唤什么!借用你点血用,又不是要杀你!”
萧寒没理会惨叫连连的熊开山,只是忙着小心的将粘在刀上的血,全部涂在了印玺底下,然后左右看看,索性撕开自己的衣服,朝着洁白的里衣用力摁下!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就在印玺抬起的一刻,萧寒里衣上,赫然出现这八个血红的古篆大字!
“真的是它,真的是它!”
低头看着衣服上的大字,再看看手上的传国玉玺,萧寒就差没大哭一场,用来抒发一下心中畅快无比的情绪!
这,就是功劳啊!而且还是天大的功劳!
最起码萧寒知道:小李子在登基后,一直在为没有传国玉玺而耿耿于怀。
为此,他还特性命令匠人最少做了三四块“受命宝”“天命宝”,就是为了弥补没有传国玉玺的遗憾!可惜那些凡品,又如何抵得过从前秦流传到现在的传国玉玺!
“别嚎了!老熊,你这次赚大了!快,快把唐俭给我弄起来!告诉他,我们捞到大功劳了!”
兴奋的萧寒将玉玺一把塞进怀里,抓起熊开山,就想跑到唐俭那里显摆!
不过,好不容易止住血的熊开山,却还没忘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侯爷,这东西,不用带走么?”
“什么东西?”
“咳咳,就是我的……”
捂着手掌的熊开山不好意思的朝箱子那里努了努嘴,示意箱子是他的!
萧寒见状,猛的一拍脑门,懊恼道:“啊对!差点忘了!”
“忘了不要紧,只要给我……”
看着二话不说,又冲回去的萧寒,刚刚还嚎的起劲的熊开山顿时眉开眼笑!
不过片刻之后,他的笑容就再一次僵住了!
因为他赫然发现:萧寒的目标,竟然是那坛骨灰,而不是他的箱子……
1504 言官
这个奇怪的箱子为什么明明就在帐篷里,却没有被之前搜寻战利品的人搜走?
对大唐恨之入骨,甚至决意以身寻死,也不肯再回长安的义成公主又为什么不将玉玺毁掉?
今晚发生的这一切,都已经不可查究!
但是收好骨灰的萧寒却始终觉得:这枚玉玺,就是义成公主留给自己的。
晚些时候,萧寒来到了唐俭的帐篷里,将发现玉玺的事情,告诉了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唐俭。
唐俭起初还因为被搅了美梦而恼火,结果在听到“传国玉玺”四个字后,整个人直接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传国玉玺?你确定!”衣服都顾不得穿的唐俭披着被子就冲到萧寒面前,一脸震惊的盯着他!
萧寒见状,也不废话,将带来的包袱放在桌上,一层一层的打开,在十多层布料的包裹下,金镶玉的玉玺终于出现在唐俭面前。
在看到玉玺的一瞬间,唐俭的表现跟萧寒没什么两样!眼睛发直,浑身颤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翻出印泥,蘸饱了大印,然后在纸上印出那八个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是秦丞相李斯的亲笔篆刻!”
捧着那张有着鲜红大印的白纸,唐俭张开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在他旁边,萧寒因为之前已经激动过一次,这次早已经波澜不惊!抓着桌上的凉茶一边细细的品着,一边看唐俭脸上不断变幻的各种表情。
过了良久,唐俭终于从激动,惊喜中恢复过来,颇为不舍的将玉玺重新放回厚厚的包袱当中。
“萧侯,您可听说,这传国玉玺是天命所指,谁获得了它,谁就是天命之子?”抚摸着洁白光滑的玉玺,唐俭突然间望向萧寒,同时冒出这么一句话。
不过,萧寒闻言却只是翻了个白眼道:“获得它的是天命之子?我怎么觉得是亡命之子还差不多?”
这么说,实在不是他在开玩笑,而是萧寒早就看清楚这一切了!
天命之人,从不是靠一块破石头就能确定的!
相反,在小李子恐怖的手段下,这块破石头绝对是谁拿,谁死!
什么天命?这些年自称天命的人少了?不都被小李子送到了地狱里?估计凑一桌麻将都足够了!
哦,对了!我说的是麻将牌!
而听到萧寒毫不在意的语气,唐俭目光渐渐柔和了一些,他又看了一眼传国玉玺,目光中的迷离之色一闪而逝,然后郑重的开口问道:“那萧侯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萧寒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一声:“我打算明天天亮之后,就让信使带着熊开山,一路护送它去长安!把它交给陛下!”
“明天……”
唐俭听完萧寒的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斟酌着说道:“老夫倒是觉得,您应该现在就让人出发,此物留在您我这里,甚是不妥!”
“现在?会不会有些……”
萧寒闻言眉头一皱,正想说现在就走是不是有些太急?但是话还没问出口,就看到唐俭那别有深意的眼神!
“呃,现在走也好!赶早不赶晚嘛!这样我安排下,让他们立刻出发!”被唐俭的这个眼神看的有些发毛,心下一惊的萧寒赶紧点头!
唐俭见状,松了口气,抚手大笑:“哈哈,大善!”
————
午夜,十来匹快马趁着夜色,离开碛口,一路向着长安方向驰去!
萧寒站在营地门口,等快马消失在夜色中后,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无声的向身后的唐俭拱了拱手。
人老成精!这句话,萧寒这次算是真的领教了!
自己还在为找到传国玉玺而洋洋得意的时候,唐俭却已经开始思考这件事所能带来的后果!
功劳?
这不必说,也不必想!想玉玺都想疯了的小李子绝对不会亏待自己!
过失?
这东西看似没有,但是在有心人的泡制之下,哪怕你纯净如雪,他们也会往你身上撒满煤灰!
千万不要小看舌头的威力,更不要以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一定安然无恙!
后世不是有个小黑胖子曾说过么?冤枉你的人,绝对比你自己都知道你有多冤枉!
如果,萧寒真的将玉玺留在手中过了一夜,明天早晨再把它送出去!
那么别人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长安那些本就与他有仇的言官,绝对会兴高采烈,一蹦三尺高的去朝堂上控诉他!
你既然得到玉玺,为什么要把玩一夜,才肯上交?你这一夜都干嘛了?是不是心中有什么想法?是不是想要大逆不道?自立为王?!
想到朝堂上那些疯子一般的言官,萧寒忍不住在心底打了个寒颤。
不是害怕,而是恶心!
这些人疯了,是真疯了!
因为哪怕萧寒远在千里之外,也能时常听到他们的消息!
以前,这些言官不过是弹劾弹劾小官小吏!抓抓朝堂风气。
可最近不知怎么,这些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格外的兴奋,甚至现在连出征的大军都敢弹劾!
前一阵,言官弹劾柴绍逗留朔方,导致延误了进攻定襄城的时机。
后来又弹劾萧寒,说他在草原上肆意妄为。
最后更是弹劾李靖,说他大意之下,放跑了颉利,导致近在咫尺的胜利飞走了。
想到这些人的一贯作风,萧寒甚至可以预料:这次冒着让唐俭送命的代价突袭碛口,而颉利却再次溜之大吉!
那些闲极无聊的言官一定又要一窝蜂般的冲进太极宫,将弹劾李靖的奏章,全部堆满在小李子的书桌上。
“哎,那些言官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脚步沉重的回到唐俭帐篷,萧寒也不管唐俭嫌弃的表情,直接一屁股瘫倒在他的床板上,然后叹息一声,望着帐篷顶发呆。
想到言官,他就有些不明白了:小李子养着那群光会耍嘴皮子的东西有个屁用?!成天吃饱了正事不干,就知道挑人家小毛病!
好吧!如果你挑的准,那也不说什么!
可你们什么都不懂,还敢叽叽歪歪,这不就是属陀螺的,欠抽么?
1505 拍大腿
就拿前一阵的事情来说吧,这些人疯一般弹劾李靖在定襄城放跑了颉利!
萧寒当时在定襄城听到这个消息后,真的杀这些人全家的心都有了!
难道这群书生,真的以为李靖举全国之力打上草原,就只是为抓一个颉利?
又或者,他们天真(白痴)到认为只要抓住颉利!偌大的突厥国度就会即刻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身在草原,与突厥人打过无数次交道的萧寒太清楚突厥人是一群什么样的货色!
如果李靖不借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次性把突厥打痛,打散!光抓一个颉利,又有个屁用?
在君权都被神话了的中原,都有皇帝被人抓了,立刻又选一个新皇帝的事情出现。
在这片未开化的野蛮之地,真以为人家不会废了颉利,再立一个弟利或者妹利?
“书生误国,古人诚不欺我!”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萧寒真想插上翅膀飞回长安,然后将那一群耍嘴皮子的家伙全提溜到前线!
让他们到这里来,亲眼看看定襄城的大胜,是胜在俘虏无数突厥贵族,将突厥的上层势力一扫而空,让突厥人的权利传递出现断层!
而紧接着碛口大胜,则是将突厥的勤王势力打垮!彻底消灭了他们的有生力量!
单此一战,俘敌十万,获附近牛羊牲畜高达百万!
一次性遭受这么巨大的损失,足以让突厥在未来三十年的时间里,都翻不过身来!
而在这么大的胜利面前,区区一个颉利又算什么?!
甚至,在来到碛口后,萧寒都能隐隐察觉到:颉利之所以每次都能成功逃脱,靠的绝对不是他的警觉与矫健,而是在他背后,有一只看不清的大手,在缓缓的推动着这一切!
毫无疑问,这个大手的主人,就是李靖!
定襄城一战,李靖放跑颉利,为的是那些勤王的部落和兵力!
碛口一战,李靖顺利吞下了由颉利这个诱饵所引来的突厥大军!然而他还嫌不够,又继续将颉利往西赶!
萧寒还不知道李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但是他却清楚的意识到,李靖此时做的事情,像极了猫戏老鼠!
他不光最后要将老鼠玩死,还要将前来救援老鼠的魑魅魍魉一同打尽!
只是,相比于猫戏老鼠。
李靖这个举动无疑更加冒险,也更加疯狂!
因为颉利不是一只老鼠,而是一只恶狼,在他的周围,还时时刻刻环绕着无数狼群!
只要稍有不慎,这些恶狼就会将李靖这个身单力薄的猎人扑倒,扼杀在这片草原上!
想清楚这一切,萧寒在惊悚之余,又不禁闻心自问!如果把这一切放在自己面前,那自己有没有这个勇气,或者说有没有这样的智慧来戏耍狼群?
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而且不光他没有,在整个大唐数千万人口里,能真正做到李靖这样的,怕也不会超出三人!
一个将领,在战场上拼死搏杀,求得一场又一场胜利的,世人可以将他们称之为猛将!
如果这个将领试着将眼光从战事抬到战略上,不计较一城一地得失,而是通关考虑全局的战事,那就是一位名将!
至于像是李靖这般,直接从当下考虑到以后数十年局势变化的,那就是军神!
大唐,第一军神!
————
“怎么,想清楚李靖的不容易了?”
唐俭见萧寒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滚去,长吁短叹,就是没有让出位置的觉悟,只能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没好气的朝他问道。
“哎,太不容易了!”萧寒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鸠占鹊巢,依旧躺在床上咬牙切齿:“可恨他和我们都做的这么多,那些不知所谓的言官还跟苍蝇一样嗡嗡乱响!真想一巴掌扇死他们!”
“言官?苍蝇?”听到萧寒的比喻,唐俭笑了:“萧侯好像对那些言官一直有成见?”
萧寒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我不是有成见,我是对他们有意见,很大的意见!”
唐俭抚须大笑:“哈哈哈,萧侯大可不必对他们这般厌恶,其实他们还是有用的。”
萧寒斜眼瞪着唐俭,语气怪异的问:“他们有用?有什么用?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唐俭则眨了眨眼睛,突然一转口风道:“那倒不是,只不过萧侯您觉得,陛下待臣子如何?”
“陛下?”
萧寒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着言官,唐俭却又突然问到了小李子身上,所以思考了片刻后,才含糊着答道:“陛下向来以诚待臣,满朝文武,莫不称赞陛下宽宏大量!”
“宽宏大量?”唐俭不置可否的一笑,然后压低声音道:“那你可知,为上位者,最重要的手段是什么?”
“上位者的手段?”萧寒眉头一皱,想了想后,试探着道:“恩威并施?”
“对嘛!”
唐俭眼睛一瞪,狠狠的一拍大腿,对萧寒说道:“为上位者,最重要的就是恩威并施!如果一味恩典谦让,只会助长手下人的一己私欲!
而要是只知强势威压,又会让手下离心离德!这是人生来就带的劣根!谁也无法改变!所以不管是上位者,还是陛下,都需要恩威并用!
现在你也看到了,陛下的恩,是他对于我们作为臣子的宽宏体谅!宽恕我们犯的错误。至于这威呢!就是那些言官身上体现!
只有他们不停的在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身上找毛病,才能让我们感到惧怕!才能提现出陛下的恩典,这点,你明白?”
“明白!”萧寒张着大嘴,直勾勾的盯着唐俭:“可是,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哦?什么事?老夫说不定可以为你答疑解惑!”过了一遍老师的瘾,心情大好的唐俭高傲的对萧寒点了点下巴,像是幼儿园里的老师为小朋友答题解惑。
“我就一件事不明白!”萧寒从床上爬起来,咬牙切齿的瞪着唐俭:“你拍大腿就拍大腿吧!拍我的大腿干嘛!嘶,看看这大手印!都紫了……”
1506 平静的三原县
长安,三原县。
千百年间,作为长安的偏远郊区,三原县一直就像是班里最默默无闻的孩子,被世人遗忘在角落,从不被重视,甚至很多长安人,都不知道还有三原这样一个地方。
不过,自从多年前,萧寒横空出世,并被分封到了这里以后,默默无闻的三原县就开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一开始的几年间。
各种水泥工坊,冶铁工坊如雨后春笋,迅速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冒出!
这些新奇的事物,让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三原县人惊奇发现:原来一个人不用种地,不用看天吃饭,光靠着做工,就可以养活一家老小!
后来,当建造工坊的浪潮过去,一些小工坊陆续消失,无数三原县人还为之失落过一阵子。
但是很快,他们又发现:工坊褪去了,但是这里的环境也变好了!
这里的天空,不再是灰蒙蒙的!
空气,也不总充斥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道!
而且在那些工坊的旧址上,有更多的学堂,商会,医院,正在悄然建起。
越来越多的外人人员涌入了三原!
那些没有了工作地点三原县人,只需要在家门口支出一个小小的摊子,就可以凭借来往的人流,赚到比以前做工还要多的铜钱!
从商者贱?
啊呸!
谁敢说他们是商人?没见他们每家每户都有田地么?
土地虽然不多,但只要有,他们就是农人!就算做点小买卖,也不过是闲暇时候的营生罢了!陛下可没下令不准农人做买卖吧?
生活的逐渐富足,给了三原县人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这里的人们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天下来累的骨头都要散架!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或去琢磨其他,或享受生活。
当然,对于带来这一切变化的萧家,这里所有的人,都从心底里对他保持着最大的尊敬!
在三原县,你可以大骂县令是个糊涂虫,主簿是个蠢货,保长里正都该掉粪坑里溺死!
说不定,这里的人还会很赞同的附和你几句。
但是,你若在这里说萧家半个不字,轻则被人斥骂,重则……重则很难说!
曾经,有言官御史在长安告不到萧寒,“灵机一动”跑到了萧家庄子,准备发动群众打击恶霸!
后来,群众是发动起来了!但是被打击的不是恶霸,而是这位“聪明”的言官御史。
哎……听说那次事件,绝对是听者伤心,见者流泪!
可怜的御史被套上麻袋,从街头被打到街尾!那可是整整几十里路的大街啊!
等他被问讯赶来的好友解救出来时,原本麻杆一样的身材已经肿了一圈,脑袋更是变成了猪头,让那些前来救他的好友都认不出,以为自己救错了人。
经过那次之后,三原县到长安的水泥大路上,再不见一个言官御史敢轻易踏步,这条大路,也被很多恨极了言官的文臣武将戏称为闭嘴路……
此刻,闭嘴…不,是萧家大路上,一对祖孙正踏着夕阳的余晖,慢慢的向北边行去。
“爷爷,这条路有多长啊?”
被牵着小手的孙儿踮起脚尖,往远处看去,却只能看到这条路笔直的通往北方,根本看不清尽头在哪里。
“这条路有多长?”老者听到了孙儿的问话,满是皱纹的脸上升起一丝微笑:“傻孩子,你要是问以前这条路有多长,爷爷还能告诉你,但是现在,估计就连修路的人,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长。”
“啊?为什么?”孙儿挠了挠头,好奇的问道。
“因为……”老者笑了笑,目光逐渐看向远方:“因为一开始这条路很短,只有庄主家门前有一段。
到了后来,咱们庄主觉得这路太短,就开始慢慢的向长安修,等一直修到长安,他又觉得北面没有路很麻烦,于是又开始往北修。
而这一修,就是好几年时间!你的很多叔叔伯伯,都在修这条路,因为修的太远,一年也难得回家一趟,所以你觉得,这条路有多长?”
“一年也不能回来一次么?”小孙儿瞪大了眼睛,他记忆中最远的地方就是姥姥家,但那也不过是一天的路程罢了,一年?这样多远!
“是啊,听他们说,他们要一直修到北方!”
“北方?北方是哪?一年那么远么?”
“呵呵,北方啊!那里就算你的小腿走上一年,也到不了!哦,我们的庄主,现在也在北方。”
“我们的庄主?那位萧侯爷么?我天天听庄子里的人提起他,可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傻孩子,你见过他的!不过那时候你还小,是被爷爷抱着见他的,他当时还送给你一只银镯,就是你现在带的这只。”
“啊?这只银镯是他送我的?”小娃娃再次睁大眼睛,好奇的看了看手腕上已经发黑的镯子。
“是啊!”老者微笑着点点头,昏黄的目光中似乎透出一些回忆:“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么忙,每天都会待在庄子里闲逛,所以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他!可是后来,他就变得很忙了,再也不时常留在庄子里,像你这样的娃娃,应该对他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这样啊……”小娃娃转了转手上的镯子,有些失落的噘着嘴道:“那他现在为什么这么忙?”
老者摸着孙儿的脑袋,慢慢答道:“因为他的本事很大,所以陛下在很多地方都需要他。”
“那他去北方,也是陛下要他去都么?他去做什么?”
“他去……”老者的动作突然僵住了,好半天才叹息道:“他去那里打仗去了!”
“打仗?打坏人?”男孩眼睛一亮,小拳头也跟着握了起来。
“对,打坏人!”老者被男孩的模样逗乐了,心中的一丝惆怅顿时消失不见。
小男孩听到爷爷肯定的回答,立刻使劲的挥了挥小拳头,兴奋的道:“那他一定会把坏人打的落花流水!”
老者似乎也被男孩所感染,抬头望向北方,目光坚定:“是啊,他一定会赢的!”
到这时,一老一少的对话戛然而止!
因为下一秒,在大路的北方,一阵急促无比的马蹄声便突兀响起!
1507 信使
“骑兵!十骑,镶有蹄铁!”
听到如狂风般卷来的马蹄声,身体微微佝偻的老者豁然挺直腰杆!往日总是混浊泛黄的一双老眼,也在这一刹那猛的爆射出一道利芒!
“爷爷,那是什么……”
老者身旁的小男孩这时似乎也心有所感,踮起脚尖,向北边看去。
“别说话!到我身后!”
老者凝视着马蹄声传来的地方,微一思索,便伸手将孙儿护在身后,然后快速往路边的大树后退去!
虽然,这里是三原县!
虽然,对方多半是安有蹄铁的大唐军队!
但是多年战场生涯养成的习惯,依旧让老者谨慎的选择了避让。
这不是胆气和面子的问题!
胆气大的,爱面子的,老者在战场上见多了!
但是经历过几十年的拼杀,最后能从战场上全身而退的,貌似只有自己一人罢了……
远处骑兵的速度很快!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这些人就从大路的北面,冲至距离老者只有不到百步的地方。
当来到这儿以后,骑兵为首的一人似乎也看到了路边的老者。
他扬手一挥,紧接着整支队伍便逐渐放慢马速,最后堪堪在老者避身的大树前停下!
“红翎信使?三支!”
大树后面,老者护着孙儿,谨慎的打量着这支不明来意的骑兵!不过,当看到这些人中,有一个骑兵头盔上赫然插着的三支鲜艳羽毛时,老者的眸子瞬间猛然一缩,整个身体都随之一颤!
在军伍中摸爬滚打多年,老者不可能不知道红翎信使所代表的意义!
往日看到一支红翎的信使,那都是天大的事情!如今却是三支红翎?北方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惊天消息!
“这位老丈莫怕!”
停下的骑兵队伍中,为首一人看到老者谨慎打量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向着这对祖孙俩拱了拱手道:“在下等人是朝廷信使,恕公务在身,不能随意下马,敢问老丈,此地距离长安,还有多远?”
“咦?长安?你们要去长安么?”
老者心中剧震,一时之间还没来得及回答,躲在身后的小孙儿却已经露出半个脑袋,望着这些人脆生生的答道。
“是啊,我们要去长安,不知这里是哪,距离长安还有多远!”为首的汉子循着声音,看了眼半藏在老者身后的小男孩,满是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哦,这里是萧家庄子!”小男孩看着这位面相和善的汉子,开心的答道:“距离长安只有几十里路!”
“这就是萧家庄子?”不知怎么,汉子外听到这里是萧家庄后微微一愣,下意识朝着不远处的庄子看去,那里青砖红瓦,炊烟袅袅,一片静谧和谐。
“多谢!”
看着夕阳下无限美丽的庄子,汉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向着小男孩郑重拱手,然后一夹马腹,这就要重新赶路!
“等等!”
不料,眼看这些骑兵即将离去,从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老者却突然开口喊住他们。
“这位老丈,还有什么事?在下等人要务在身,不敢随意耽搁! ”为首的汉子脾气很好,哪怕身为红翎信使,有五无比紧急的任务,也没有因为被老者拦下而不快,反而耐着心思为他解释了一句。
“老朽就是这萧家庄人!”
老者几步从树后来到路边,有些忐忑的盯着这群风尘仆仆的骑兵问道:“您们是从北方来?可有我家侯爷的消息?”
“萧侯?”汉子看着老者愣了愣,然后很快就笑了起来:“萧侯如今很好!在下临行前,还见过他!老丈不必挂念!”
“哦,好就行,好就行!”听到这个答案,老者立即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就连眉头上的皱纹,似乎都跟着舒展了几道。
他没有去问信使其他的问题,因为他清楚这些人的职责。
打听自己亲人的消息,那属于人之常情,谁来也说不出个不是!
可要打听其他问题,估计八成会落一个刺探军情的罪名,被流放到不毛之地。
很快,骑兵就轰隆隆的离去,正如他们来时一样,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面,一老一少两人站在路边,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爷爷,他们是做什么的啊?”
“他们啊,他们是传递消息的!”
“传递消息?传递什么消息?”
“传递我们大胜的消息!”
“咦?你怎么知道?他们刚刚又没说?”
“呵呵,傻孩子,有些东西,不是非要说出来才知道的!”
“哦,这是不是就跟奶奶看你一眼,就知道您偷喝酒一样?”
“……小兔崽子!皮痒了是吧,还敢消遣你爷爷我!”
“奶奶!救命……”
美好安宁的场面很快就被打破,伴随着几声狗肺,刚刚还爷慈孙孝的两人就一前一后冲进了庄子里,很快,庄子就沸腾了!
当然,今夜沸腾的,注定不光只是萧家庄子!
当夜幕降临,恼人的净街鼓响罢,长安城那高三丈,重达数千斤的城门便缓缓关上。
城门楼上,今夜负责守卫长安的牛进达身着重铠,正在来回巡视换防人员。
“咦?”
突然,牛进达在无意中瞥了一眼城外后,整个人似乎都愣了一下!因为远处的林子中,一群黑影冲天而起,嘈杂着飞向远处!
“警戒!弓箭手上墙头,烽火准备!”突见这种情形,牛进达瞬间反应过来,几声断喝之后,整个长安城头都忙碌起来!
“将军!发生了什么,难道有敌袭?”随着无数人员的忙碌,有些将领根本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匆忙上城头来找牛进达询问。
牛进达对于这些人的询问一概置之不理,只紧紧的盯着北方灰暗的大路。
很快,在大路上,出现了一溜火光,随之而来的,还有越发紧促的马蹄声!
“骑兵!只有十骑?”
瞪大了眼睛,确认好对方只有区区十人之后,牛进达悬着的一条心终于放下。
紧跟着,他劈手夺过身旁一人的弓箭,搭弓引箭,目标,正是城下!
“他娘的!大晚上的敢在长安城外骑马冲锋,今天不让你们付出点代价,你们就不知道俺老牛几支眼!”
1508 普天同庆
“来者止步,报上名来!”
眼看城下的骑兵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牛进达狞笑一声,长弓拉满如满月,箭头直指为首的汉子!
汉子这时候明显也看到了城头上的牛进达,但却丝毫不见他减速,仍旧飞一般的冲向城门口!
“嘿!夜闯城池,找死!”
见到城下骑兵这般模样,牛进达不怒反笑!正要一箭射出,告诉他们不光马王爷有三只眼,牛王爷也不好惹之际!
却忽的见这些人竟在灞水桥边停了下来,随后,十人几乎同时抬头,朝着城墙上大吼!
“碛口大捷!斩敌三万!俘敌十万!缴获无数!”
“嘭……”
旁边小兵的刀掉了。
“啪!”
牛进达手中的弓也掉了,而且正砸在他的脚面上!可牛进达仿佛毫无知觉一般,只顾着张着大嘴,瞪大的牛眼直勾勾的盯着城下!
“等等,他们喊得是什么?俺耳朵怎么不好用了!”
“碛口大捷!斩敌三万!俘敌十万!缴获无数!”
很快,又一声大吼传来!这次牛进达听清楚了:碛口大胜!李靖竟然胜了?还是他娘的大胜?
“他娘的!还愣着干嘛!开门啊!哈哈哈哈……”
片刻之后,伴随着牛进达的豪爽大笑,长安城那高大厚重的大门在夜色中缓缓打开!
一队骑兵从城门鱼贯而入,穿过长长的甬道,沿着大路向着宫城方向驰去!
同时,“碛口大捷!斩敌三万!俘敌十万!缴获无数!”的吼声,也迅速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太极宫,甘露殿。
大唐皇帝李世民此时正坐在书案前,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怔怔出神。
掌控一个帝国,掌控一个新兴的帝国,绝不是世人想的那般简单!
北方的战事,南方的贼患,山东的旱灾,河北的起义……
每天各州县发生的大事,各边关的兵力调动,明里暗里的敌人,以及朝堂的文武百官,无一不需要他这个皇帝劳心劳力!
这几年下来,很多时候,李世民甚至都觉得自己快变成一个工具人,每天只能活在机械批复奏折的日子中!
“二郎,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帷幔后,一阵淡淡的香风传来,身着朴素长裙的长孙捧着一碗莲子粥,慢慢的来到李世民身前。
李世民听到动静,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回头望了眼长孙,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这些日子,每当他身心疲惫时,长孙总会亲手熬一碗粥送来。
如今这粥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食物,而是一味可以治愈心灵,宽慰感情的补药!
“等等吧,等批阅完这最后的几份,我就去休息。”
伸手接过粥碗,李世民歉意的向长孙一笑,然后低头喝下一大口莲子粥。
这份由长孙亲手熬的粥温度刚刚好,温暖,却不烫口。
煮的火候也不错,里面的每一粒米都熬了开了花,美中不足就是莲子有些许的苦味,哪怕加了糖霜,也没有完全遮掩了下去。
长孙看到丈夫喝粥的模样,脸上也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随后她轻移莲步,来到丈夫身后,伸手轻轻替他按摩着太阳穴:“外面已经很晚了!明天再批也来得及。”
李世民一边享受着惬意的按摩,一边品尝着莲子粥道:“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若是把今天的事情推到明天,那明天岂不是更加麻烦?”
长孙闻言,眉头紧蹙:“臣妾见当初太上皇时,也不像您这样每天都辛苦!难道是朝堂上那些大臣不尽心帮你分担事务么?”
李世民感觉到长孙的变化,放下喝了一半的粥碗,拍了拍她的手道:“呵呵,你这么说,却是冤枉了那些大臣!
如今朝堂上,像是房玄龄,杜如晦,薛收等大臣,处理政事莫不谨慎小心!
李靖,柴绍,李道宗等武将,征战沙场无不勇往直前!
就连一向懒散的萧寒,这次都主动请缨去了漠北,听说几次经历大难,险象环生!你看他们如今都这样了,谁还敢说大臣们不尽心?”
长孙闻言松了口气,旋即又担忧道:“那为何这政事,怎么处理也处理不尽?”
“哎……”
李世民这次叹了口气,然后缓缓从座椅上起身,拉着长孙一起来到宫殿的窗前,推开窗户,看着外面漆黑广沃的天下:“因为朕,不要做一个得过且过的庸君,而是要做一个名垂千古的千古一帝!”
“咚咚咚……”
仿佛是上天也要帮忙证明李世民说的这句话!
恰在此时,驰骋在长安的信使马蹄踏破了宫城内的寂静!
紧跟着,一道大吼声撕破重重夜色,径直传入深宫之中!
“碛口大捷!斩敌三万!俘敌十万!缴获无数!”
李世民愣了!长孙也愣了!
两人呆呆的站在窗边,直等到下次报捷声传来,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妇才反应过来!
“胜了?李靖胜了?斩敌三万,俘敌十万!”
在这一刻!李世民突然感觉到郁积在心头多年的一口闷气散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之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瞬间充斥全身!
“臣妾恭贺陛下!为大唐贺,为天下贺!”
反应过来的长孙盈盈下拜,紧接着,门口的内侍,宫女尽皆跟着下拜,高呼万岁!
李世民张开双臂,贪婪着呼吸着窗外吹来的新鲜空气,仿佛想要将那声“碛口大捷”一并吞进腹中!
“敲响祈天钟,大开宫门,朕今夜要与诸位大臣,不醉不归!哈哈哈……”
是夜,祈天钟整整敲了99响,只比一百零八响少了九响!
凡是在长安,七品官以上,尽皆穿戴整齐,冒夜进宫!
巡街的武侯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撤了,因为没有人能阻挡狂欢的长安百姓涌上街头!
整个长安,在这一夜,都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那个盘亘在所有唐人心头上的阴影,在碛口大捷的呼声过后,彻底烟消云散,再不复存在!
皇宫深处,这几年已经明显苍老许多的李渊在听到外面的欢呼声后,慢慢的走到院门口,眼里有释然,也有欣慰。
在一个各方面都超过自己的儿子面前,李渊心中的芥蒂还是慢慢消融了下去。
或许,当初玄武门的过错,不全在二郎身上,还有一部分,在他身上!
1509 面圣
“这就是长安?”
就在那一队信使前脚冲入长安,跟在后面,晚了一步的熊开山等人也终于看到了长安城那巍峨雄伟的城墙!
在看到长安城的第一时间,熊开山就缓缓停下了马,远远看着这座传说中的帝国都城愣愣出神!
虽然,在来长安的这一路上,熊开山见到了无数的雄关,大城!
但却从没有任何一座城池,会如长安这般震撼人心!
漫天星光下,那一眼望不见头的巍峨城墙,就如同一座高山,覆压在大地之上!
从黝黑墙体中透出的古老威严气息,让每一个头次见它的人,都会感觉灵魂都在颤栗!似乎它不是一座城关,而是一头蛰伏在大地上的绝世凶兽一般!
“熊哥,这就是长安!”
熊开山身边,一个同样停下的信使拍着熊开山的肩膀哈哈大笑,然后回手一拍马尾,向着前方就冲了出去。
“弟兄们!打个赌!谁最后到长安,谁请大家伙去平康坊逛一圈!”
“呸!无耻之徒!”
“握草,快追上他!”
“不行!俺没钱,俺要留钱娶媳妇呢!”
急促的马蹄和嚣张的大笑打破了黑夜的宁静,熊开山一行十来人从缓坡顶上冲下,沿着大路,向长安城门疾驰而去!
长安城门口内。
牛进达依然叉着腰,望着灯火通明的大街哈哈大笑!
李靖的这场大胜,这对他们这些沉寂了三年的将军勋贵来说,绝对是一次难得一求的胜利!
身为将军,功名利禄战场上取!
可要是不打仗,不胜利!
他们就只能成天无所事事,打着瞌睡听那些文官在耳边唠叨,哪有什么好日子来过?
所以此刻不管是为李靖,还是为大唐,亦或者为自己!牛进达都有足够的理由畅快大笑!
“哈哈哈……”
酣畅淋漓的大笑声在悠长的城门甬道中来回游荡!不过很快,这大笑声就又一次被马蹄声打断!
“咦?今夜这是怎么了?”
身后,清脆的马蹄声越传越清晰,牛进达面色僵了僵,终是无奈的转过身去。
“来者止……算了,这次老子还不喊了,让你们先喊!”
本来,站在门口大路中央的牛进达习惯性想要喊出那句来人止步!但是话出一半,却突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不禁悻悻然的又闭上了嘴巴,准备这次等对方先开口。
当然,要是这群兔崽子喊得不对……
哼哼!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有个沙包陪练,倒也是一桩美事!
可惜,让牛进达失望的是:当那伙骑士冲到长安城下后,还是喊出了那句让他无法阻拦的话!
“北方千里急报!”
——————
骑兵风一般穿过城门,冲过长长的甬道,最终在牛进达身边驰过,随身扬起的风沙,吹了牛进达一头一脸!
“又是他娘的北面来的!这次竟然连什么消息都不喊了!”摸了一把布满灰尘的老脸,顺道再吐了口带着沙砾的吐沫,牛进达瞪着骑兵消失的方向,暗暗怒骂!
“这么晚了,长安城怎么还这么热闹!”
另一边,随着信使冲到长安城中,看着大街上到处载歌载舞的长安百姓,熊开山再一次震惊了!
在来之前,他曾无数次想象长安城到底是如何的繁华!但真的是任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面前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别的城池在入夜后,除去勾栏窑子还有些灯火,其他地方莫不是黑灯瞎火的一片!可这长安都城竟然在深夜里依旧灯火通明,街上还有 这么多的欢快百姓!
熊开山目瞪口呆,他身边的信使却在看到夜晚大开的城门时,就已经大体猜到了什么。
只是一路上,他们跟牛开山吹牛吹的厉害!现在也不好跟他说长安一到晚上,街上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能含糊着答应一声:“咳咳,这是都城嘛,本就该与其他地方不一样……”
“是是是!今儿个算是长见识了!”熊开山不疑有它,依旧瞪着周围的人群啧啧称奇,只是其他信使皆红着脸,夹着他一个劲的拍马向皇宫冲去!
此时的皇宫内,更是热闹非凡!
文武百官齐聚一堂,或吟诗作赋,或踏歌饮酒,就连久不露面的太上皇李渊,也坐着御撵过来,当场与李世民连饮了三杯!
一时间,坊间疯传的太上皇与皇上不合的消息,也彻底在这三杯酒下消失的干干净净!
当欢宴进行到一半时,殿外突然有内侍匆匆走进,穿过人群来到李世民面前拱手低语了几句!
而本已经显露醉态的李世民在听到内侍的话后,一双眼睛猛然睁开,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
“当真!”一拍桌子,李世民“腾”的站了起来,紧盯着内侍问道!
内侍被吓了一个激灵,连忙跪下:“当真!他们此时就待在殿外!”
“快宣!”李世民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将一杯酒灌入肚中,然后紧紧的盯住殿外!
此时大殿中的朝臣中,也有神智清醒者。
他们敏锐的李世民的异样,也一同狐疑的朝殿门口望去。
殿门口,刚刚匆匆走出的内侍再次出现,只是这次在他身后,却多了几个风尘仆仆的兵卒,其中犹以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最为引人注意!
这个明显比别人高出一头的壮汉好像很紧张的模样,头也不敢抬的弯腰跟在内侍后面往前走,一直等到内侍停下奏报,他还依然在低着头往前走。
“嘭……”
“哎呦……”
很快,惨叫声传来!
可怜的内侍刚摆好行礼的姿势,就被熊开山从后面撞了出去!以熊开山的力气,内侍就跟被一辆推土机撞上一样!整个人张牙舞爪的就飞了出去,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时间都摔得忘了自己该干嘛…
“哈哈哈……”
有些喝大了的朝臣看到这一幕,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就连焦急的李世民也有些忍俊不禁。
熊开山这时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听到四周的哄笑声,一张脸登时从头顶红到了脖子根!
来之前,那帮兄弟千叮咛万嘱咐:见了天子一定不能出错!
可如今还没见面呢,就丢了这么大的丑,这让熊开山钻地缝的心都有了!
1510 本该属于我
站在大殿中央的熊开山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如果让草原上的突厥人知道:让他们肝胆俱裂的魔神,竟然会有这样一副模样,估计早就噼里啪啦掉落一地的眼珠子!
但是李世民看到熊开山这幅模样,眼中却只有欣慰的一笑。
相对于李靖,李道宗之类的智将,儒将。
李世民其实心中最喜欢的,还是刘弘基,程咬金这样一根筋的猛将!
这一点,从历史上李世民对手下那些名将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撒泼打滚,被称为混世魔王的程咬金一生荣华富贵,无忧无虑的活了77岁!
而智计无双,英勇果决的李靖虽然活了78岁,可他的后半生,基本就是在无数言官的频受弹劾中度过的。
甚至到了最后,李靖被逼无奈,直接大开中门,拆除影壁,就差没把卧房也扒了以证清白!
当然,这不能说李世民卸磨杀驴,而是世事本就如此!
对于一个有可能威胁到皇位的存在,任何一个君王,都需要保持最大的警惕!
只有像是程咬金,刘弘基这般,对皇位毫无威胁的存在,才可以得到君王彻底的信任!
“东西呢?”
看着手足无措的熊开山,李世民抬起手,轻微往下压了压,周围的哄笑声顿时小不少。
“哦,在这!”
熊开山晕晕乎乎的从背上解下包袱,然后一层一层的打开,直到十几层过后,才捧出最里面的一只盒子。
“陛下,东西在这!”小心的拍了拍盒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熊开山咧开嘴,捧着它小跑着上前,想要直接递给李世民!
“别!”
那位被撞了一个大马趴的内侍看到熊开山的动作,苦瓜般的脸上瞬间写满恐惧!刚要跳起来大喊一声,却已经听到帷幔后面传来的利刃出鞘声!
“完了!”内侍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看到熊开山人头飞起的模样!
在这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隐藏在暗处的那些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别说熊开山只是一个小兵,就算是以勇猛著称的尉迟将军,也不是这些精通杀人技的对手!
“铮……”
刀剑清鸣,帷幔鼓动!
眼看下一秒,熊开山就要人头落地,李世民却恰在此时轻摇了摇头。
而随着他的这一细微动作,鼓荡不止,犹如蕴藏有一头绝世凶兽的帷幔瞬间恢复平静!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快到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从未朝见过天子的熊开山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刚刚已经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他依旧捧着盒子,在周围或骇然,或惊奇的眼神中直直的来到李世民面前,然后挠了挠头,才想起要单膝跪地,把木盒高举过头顶。
“陛下,这是侯爷要俺给您的!”
来的人是萧寒的手下,这一点刚刚李世民就已经从内侍的口中得知,所以此时听熊开山的话,但也没有太过意外。
点点头,李世民并没用身边赶来的内侍假手,而是亲自打开木盒,将那方散发着蒙蒙光芒的玉玺从中取出!
方四寸,高三寸,五龙交纽,黄金补角!底下朱红色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几个古朴大字,赫然篆刻其上!
“这就是传国玉玺?”
将这方大印捧到眼前,李世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曾几何时,他做梦都想得到这方象征着正统与天意的传命玺!
可是直到现在真的捧到它,李世民才赫然发觉:在自己的心中,竟然并没有太多的波动与惊喜!
它,天生就该属于朕!不管是谁拥有他,都必须将它交还给朕!因为朕!才是上天选中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传国玺!”
“像!像传国玉玺!”
“金镶玉啊!除了先秦的那块,还有那块?据说那个黄金角,就是被王莽给磕掉的!”
望着李世民手中的玉玺,底下的大臣顿时就跟炸锅了一样,无数人拥挤着上前,想要一睹这传说中的传国玉玺!
“拿纸来!”被骚动吵醒的李世民看了一眼文武百官,大步他大步走回到书案后。
而那里,早有内侍手脚麻利的撤去酒菜,换上了白纸与印泥!
抓着玉玺在印泥上轻轻一蘸,李世民双手紧握,重重的将它压在了白纸上!再抬起时,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鲜红的大字,便牢牢印在了纸上!
轻吹了吹白纸上的印痕,再与宫人送来的前朝书印一对比,两者除去颜色新旧有别,其余地方分毫不差!
“恭喜陛下!天命所归!陛下万岁!”
“噗通”
刚从洛阳调回长安的段志玄跪倒在地,高呼万岁!其不要脸的模样,像极了当初第一次见李渊的萧寒……
“呸!无耻!”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冷眼怒视段志玄,这丫的自从跟萧寒狼狈为奸之后,真的是越发的无耻了!
不过,骂归骂,这时候倒真没哪个愣头青跳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整个大殿上,很快就被万岁两字充斥的满满当当!
“哈哈哈哈,众爱卿免礼!”
李世民哈哈大笑,抓着玉玺,就像是一个刚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
玉玺上有血渍!
这是刚刚才发现的!虽然这血渍已经被印泥盖住大半,但是久征沙场的李世民依然一眼认出,那些暗红色的印记是鲜血留下的!
“这是谁发现的?”
摩挲着细腻的玉玺,李世民突然抬头问向熊开山。
熊开山还在梦游状态,闻言想都不想的就答道:“是俺跟侯爷一起在义成公主那里发现的!”
“嗯?义成公主?”李世民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猛的一跳,立刻追问道:“她人呢!”
“死了……”熊开山老实的答道。
“怎么死的?!”
“自己把自己烧死的!俺和侯爷过后去给她收尸,然后发现了一个银箱子,打开后里面就装着它。侯爷当初还说过,那个银箱子留着给俺……”
想起当初的银箱子,熊开山就一阵的肉疼,那么大的箱子,这时候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畜生!
1511 添堵
“她还是死了!”
李世民的声音有些飘渺,听不出是喜悦还是悲伤。
或许正如萧寒曾经腹诽的那般,在三年前,他对这个女人恨之入骨!
但是到今天,义成公主这个名字,却早就不知不觉远离了李世民的世界。
在李靖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下,昔日无比强大的突厥已经濒临灭亡!而曾经不可一世的颉利更是成了丧家之犬!
这个时候,区区一个义成公主,莫说是已经死了,就算她还活着,又能如何?还真的能替她的哥哥杨广报仇雪恨么?
“哎,人已经死了,尘归尘,土归土!等让人将她的骨灰带回来,埋在长安吧。”
叹了一口气,李世民向北方深深凝视片刻,像是在与昔日的对手告别。
不过,熊开山听到李世民的话,表情却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咦?陛下您怎么知道俺把她也带回长安了?”
“你真把她带回来了?”这下子,轮到李世民诧异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憨货,竟然能与他想的一样!
不过,很快李世民又释然了,因为他突然想起:在这个憨货的后面,好像还有一个猴精猴精的萧寒,有他在,那送义成公主落叶归根的事情就解释的通了!
想清楚这一点,李世民苦笑一声摇摇头,然后对着面前一脸憨厚的熊开山说道:“罢了,今天大喜,就不谈这些了!你千里迢迢。将玉玺送来给朕!说吧,要朕赏赐你什么?”
“赏赐?”刚刚还在为银箱子而心疼滴血的熊开山听到这两个字,一双眼睛蓦然亮了起来,随后更是不假思索的喜道:“俺想要钱!”
“你就只要钱?”听到这个颇为超出意料的答案,李世民顿时有种哑然失笑的感觉。
他以为萧寒特意让这家伙来长安,是想为他谋求个一官半职,没想到这傻大个竟然只想要钱?!
“那你要多少钱?说出个数来,朕满足你!”忍着笑意,李世民再次开口问道。
”要多少钱?”
熊开山这次又有些傻眼,他光记得要钱,可真没想过自己需要多少钱!
“呃,俺想想……在长安买房子,接老娘过来,娶媳妇,养活妹妹,再买几只羊……”
“等等……”
看到直接坐在地上,掰着指头开始算数的熊开山,李世民突然感觉头疼起来!
娶媳妇,养妹妹?还买羊?这憨货不会想让自己养他一辈子吧?
“你原籍是哪里?”扶着额头,李世民无力的问道。
“朔方!”熊开山这次倒是老老实实的答道。
“那为什么不在朔方住,而要搬到长安?”
李世民本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这个问题正击在熊开山内心的最脆弱处!
低着头,熊开山一向憨厚的脸上,突然出现一股浓烈的暴戾之气!
“俺想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俺妹妹的地方!”握紧拳头,熊开山沙哑着嗓子说道!
李世民敏锐的察觉到了熊开山的变化,不过他非但没有感到惊讶,反而对这个傻大个更加起了兴趣。
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李世民正想再继续追问下去,却见到熊开山从怀里竟又摸索出一封皱巴巴的信。
“这是什么?”李世民微感好奇的问道。
熊开山眼睛有些红,低声道:“这是临行前,侯爷让俺给您带的信!”
“哦?那刚刚为什么不拿出?”
“因为侯爷说了:如果陛下您问起俺的事情,俺再把信给您!”
“哦,萧寒这小子,耍什么把戏?”
李世民听完熊开山的话,眉毛挑了挑,嘀咕一声,这才从熊开山手中接过这封皱皱巴巴的信。
被汗水浸染的有些泛黄的信封上并没有火漆,也没有封口,这让向来注重机密的李世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你看过这封信了?”拿着信,李世民并没有着急看里面的内容,而是淡淡的看着熊开山问道。
“没有。”熊开山摇了摇头,然后又苦笑着加上一句:“俺识字不多,再说了,侯爷只让俺把信交给陛下,没让俺看。”
“你倒是实在!”兴许是熊开山的面孔实在是容易让人信任,李世民皱起的眉头渐渐放缓了下去,他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然后抽出信纸,一点一点的看了起来。
这封信纸很长,用铅笔写成,看那狗爬的字体,除了萧寒,别人想模仿都难,所以李世民几乎不用分辨,就知道这确实是萧寒的笔迹无疑!
“陛下近来一切安好?臣如今在北地尚可,不必挂念……此送信人为朔方人士,家中有一母一妹……朔方城破时,其家眷失踪!
后臣与此人无意中发现,失踪之人竟被突厥掳掠为奴……此人在草原血战多场,杀突厥人不计其数,又辅唐公于颉利处脱困,功劳甚大!”
信很长,写信人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在李世民眼中,这封信不亚于千斤之重!
殿中,丝竹之音依旧糜糜入耳,酒香,肉香,缕缕入鼻。满朝文武载歌载舞,更是尽入眼中!
可是不知怎么,李世民再看这一切,原本喜悦的心中竟突的升起一股浓浓的厌恶之感!
塞外的将士依旧在爬冰卧雪!
边关的百姓依旧骨肉离散!
草原上的冤魂依旧盘旋不去。
自己这些人,却在这里歌舞升平,提前庆祝升级,这难道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呼……”仰头长出一口气,李世民看了一眼熊开山,神色复杂的道:“你的事,萧侯已经在信中说过了,朕也答应你,会给你想要的生活!”
说罢这句话,李世民转身,再不看热闹的大殿,而是一步一步的向殿外走去,孤单的背影在灯火辉煌的殿堂中显得格外的落寞。
李世民悄然离开了。
可除了不多的几个大臣发现了这一点,大多数人依旧沉寂在大胜的消息中难以自拔!
突厥没了,整个帝国最大的威胁不见了!
这意味着他们这些国家大臣,再不用担心随时都会来到的威胁!从此以后,就可以攀附在大唐这棵参天大树上,尽享福禄!
1512 唐俭
一眨眼,李靖攻占碛口已经有了一段时间,算算日子,这时候中原的春耕都快要结束了。
可是,中原春回大地,但是碛口,却依旧看不到一丝温暖的迹象。
这里的天边依然寒风呼啸,甚至时不时还会飘下一阵碎雪,让人怀疑老天爷是不是睡得太久,以至于算错了日子,错把春天当成冬天来过。
李靖已经走了,在处理好碛口的战俘和牲畜后,他就马不停蹄的沿着颉利逃跑的路线一路追杀了下去。
除了李靖,其余像是柴绍,薛万彻等人,这时也都向着西边打了过去,原本热闹非凡的碛口,如今就剩下萧寒和唐俭少数几人负责善后事宜。
不过,说是善后,其实就是留下来看门,还是一个空荡荡的空门!
曾经挤满营帐的十万战俘都被放了!
记得萧寒当初在得知这个消息时,还觉得特别不可思议,甚至气冲冲的去找李靖!
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抓的人,就这么轻飘飘的给放了?
不过,李靖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随口扔出几个问题,就噎的萧寒直翻白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放他们?难道你要把他们全杀了?”
“杀……那不行!不过我们可以把他们带回去,然后劳动改造,也就是帮忙修路啊,挖矿啊,那多好?!”
“嗯,是挺好的!不过这里距离最近的朔方也有一个多月的路程,这一个月里,你拿什么给十万人吃饭?”
“我……”
萧寒哑口无言!这是十万人!不是十个人!这么多人别说吃饭了,就光喝水,他也供给不起啊!
于是,萧寒只能磨着牙,看那些被放走的突厥人欢呼雀跃,从他的眼前消失。
“哎,来之前,怎么就忘了这世上还有奴隶买卖这种赚钱的营生?!大意了,大意了!”
自认为亏大了的萧寒很上火,甚至连腮帮子上也长了一个硕大的火瘤子,只要一吃饭,就疼的跟触电一样,一抽一抽的。
长了火瘤子,羊肉算是吃不成了,那东西本就燥热,再吃下去,搞不好这张“英俊帅气”的脸庞也会废掉。
所以萧寒无奈,只能捂着腮帮子,去外面的草场上看看有没有什么野菜能给补充补充维生素。
“哎,这什么破地方,全都是草!老子又不是羊,想挖棵野菜都没有!”
一片刚刚返青的草场上,萧寒仰天长叹,这什么世道,想吃棵青菜都是奢望?
“侯爷,要我说,要不咱回去吧,待在这里也太没意思了!”作为萧寒的头号狗腿子,小东觉得自己有义务劝萧寒回到温暖舒适的长安,而不是在这里等的浑身都快长毛了。
“回去?”萧寒听到小东的话,一脚踢飞地上的一块石头,悻悻道:“咱当初出来时可是说好了,这次出来一定要等到弄死颉利再回去!可现在这老小子跑的毛都找不到,咱怎么回去?”
“可唐公不是说了,这些天原本归附颉利的的大酋长都跟着投降了,突厥已经完了,就剩颉利一个人,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小东有些不解的看向萧寒,以他的想法:仗打到这份上,怎么说都是大胜!既然胜了,不班师回朝,还在这瞎耽误什么?
“愚蠢!”
萧寒等小东说完,立刻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斩草除根的道理难道你们不懂?再说了,那些墙头草一样的酋长能靠得住么?那都是一群有奶就是娘的白眼狼!
今天咱们拳头大,他们都屁颠屁颠的围过来,等明天咱们拳头小了,信不信这些畜生立刻调转过头,从咱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您是说他们还会反叛?”小东被萧寒瞪得缩了缩脖子,不过依然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话。
因为自从打赢了突厥,整支大军从上到下,那都是天王老子第一,老子第二的模样!就连走路都是鼻孔朝天,让人担心下雪天的时候,会不会灌一鼻孔水!
相比之下,这些日子看的那些突厥人基本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平日里见了唐人,无一不是弯着腰,低着头赶紧绕过,就连那个突厥大将康苏密,这两天也被自家侯爷训的跟孙子一样!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会反叛?他们敢反叛?
“不反叛?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忠犬八公?”萧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作为后世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草原异族的习性!这些人,活脱脱就是一群白眼狼,根本就喂不熟!
历史上,突厥被李世民父子联手灭国!
但是没用多少年,他们就借着武则天再次复国!并且不光不感念唐朝的好,反而一如既往的在大唐身边蹦跶,让人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揪过来,直接大嘴巴子扇死!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想着历史上中原政权与草原异族的争斗,萧寒不禁就想起白居易的这首著名草原诗作!
自古以来,草原民族可不就跟这些野草一般,一茬又一茬的,根本清除不净么?
“好诗,好诗!”
一首夹杂着满腹无奈的诗词念完,身后,突然有人鼓起掌来。
“唐公,您怎么来了!”听到这个声音,萧寒哪怕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定是唐俭无疑!
因为要是换了刘二等人,除了会喊“好湿”,估计也不会喊别的了!
“哈哈,老夫要是不来,可就听不到如此诗文了!”唐俭抚掌大笑,他本来只是想来找萧寒说点事情,谁知竟然无意中听得这么一首好诗,果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这首诗叫什么名字?”上前来到萧寒身边,唐俭眼睛闪着光问道。
“没名字!”萧寒烦躁的碾了碾脚下的青草,闷声道:“你来找我有事?”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唐俭白了萧寒一眼,然后见萧寒一脸狐疑的盯着自己,不禁又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份圣旨道:“好吧,是有事!陛下要招我回去了,估计你也快了。”
1513 穷途末路
“招你回去?这么快?”萧寒对这个消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要打完仗,李世民才会招唐俭和自己回去。
“哎,不能算快了!”唐俭摇了摇头,叹息道:“现在突厥基本上完蛋了,就剩下西边为数不多的几个部落还没有投降,等李靖打掉他们,再抓住颉利,这场战事就算结束了!”
“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萧寒嘟囔了一声,很自然的接过圣旨,打开瞅了起来。
圣旨里的内容不出意料,通篇都是各种夸赞和慰劳唐俭的话,看的萧寒牙都酸了!唯一算是有些看点的,还是印在落款处的大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切,小李子也太臭美了,这么快就用上传国玉玺了。”
看到这方大印,萧寒忍不住又在心中腹诽一句!
“唐公打算何时启程?”
“大概明天就要走吧。”
唐俭笑了笑,然后抬头看了看四周广沃无边的草原,心中不免升上些感慨。
这次出来已经大半年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明天就走?”
萧寒听到唐俭的话,摸了摸鼻子,突然笑道:“那我让人帮你准备准备,好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唐俭眉头微皱,纳闷的看了萧寒一眼:“你难道不跟我一起?”
萧寒摆摆手,苦笑道:“我哪能回去啊!来之前就吹的牛,这里不砍死颉利,我就不回去!现在要是偷偷跑回去,这脊梁骨不得被人戳破?”
“你还怕这些?”唐俭翻了个白眼,他知道萧寒曾在皇帝面前吹过牛,说这次一定能灭了突厥,砍死颉利!
可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个玩笑话!难道萧寒这辈子抓不到颉利,他这辈子就不回长安了?
“这不是怕,这是态度!”萧寒骄傲的挺了挺胸膛,正气凌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特别像我这种正人君子,岂能做出这种食言而肥的蠢事?”
“啧啧……”唐俭盯着一脸正色的萧寒,口中啧啧称奇,不过很快,他的眼神就像是被另外一处所吸引:“咦?哪里来的俊俏小娘子?”
“哪哪哪?我怎么没看到?”
刚刚还正气凛然的萧寒瞬间破功,一脸猥琐的扭头朝后看去!但是身后除了空荡荡的草原,哪有什么俊俏的小娘子?
“君子,哼哼,正人君子……”
就在下面还在左顾右盼,寻找美女之际,唐俭的冷笑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旁小东忍不住的嗤嗤偷笑声。
“笑!”
总算知道自己被耍了的萧寒立刻恼羞成怒,不敢对唐俭动手,只能一脚踹在了小东的屁股上:“滚去把狗子他们弄起来,咱们走!”
“走?去哪里?”小东对萧寒的拳脚早已经习以为常,轻飘飘的闪到一边,压根没受一点伤。
“去哪里?趁着圣旨没下来,去砍死颉利!”萧寒怒哼一声,大步离开。
——————
一望无际的漠北荒原上,一个孤独的突厥汉子正趴在一匹黑马背上,踉跄的行走在崎岖蜿蜒的土石路上。
天上,几只秃鹫飞过,目标很明确,就是汉子身后不远处,哪里有大蓬的鲜血与尸体,正静静的等着它们享用。
毫无疑问,趴在马背上的,正是曾经的草原之主,被无数突厥部落拥戴的大可汗,颉利!
自从碛口一战后,狼狈逃窜的颉利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遇到袭击了!
一开始,他遇到的敌人还都只是唐人,可渐渐的,那些曾经的属下,曾经的臣民也慢慢变成了敌人,到了最后,就连身边的侍卫都对他拔刀相向!想着用他的项上人头,去唐人那里换取荣华富贵!
“想杀我?呸!”吐了一口带着血沫子的吐沫,颉利狞笑着抽了马屁股一下。
身下黑马吃痛,惊叫一声,驮着主人在小路上飞奔了起来!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起来。
快马奔过,卷起的北风有些阴冷,也有些湿润。
马背上的颉利发现了这一点,贪婪的张大嘴巴,大口呼吸着扑面而来的空气。
已经几天滴水未进的他,从未感觉湿润的北风也会如此可口!甚至不亚于自己那些妃嫔,用小嘴渡过来的美酒。
“美酒,羊肉…”
想到了美酒,接下来颉利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曾经的奢靡生活!
几个月前的自己,坐拥百万雄兵,一声令下,天地为之变色,鬼神为之颤抖!那时候,谁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落魄的一日?!
到底,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
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颉利很久,哪怕到了今天,他也想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定襄城一战,自己单枪匹马杀出重围,不也很快又重新聚拢了十几万大军么?
可为什么到了碛口一战后,自己身边明明还有上万将士!到了后来却越来越少!甚至到了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真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为什么你们要背叛我,为什么?!”想不清楚这一切的颉利突然愤怒起来,抓着马缰绳的大手,也不自觉的使上了力气!
“希……”
身下,本就疲惫不堪的黑马突然被缰绳勒住,登时嘶鸣一声,脚下不稳,健壮的身躯晃了晃,随后重重的栽倒在荒原上!
背上的的颉利猝不及防,刹那间也跟着重重摔了出去,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撞到一块大石上才勉强停下。
“嘶……”
被撞得头晕眼花的颉利趴在地上许久,最后才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这也幸亏天气寒冷,他穿的很多,加上身体底子不错,要不是这一下,估计不用唐人来砍,自己就乖乖下地狱见阎王了。
“马!”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颉利逐渐看清了不远处的战马,顿时心中一惊,也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连滚带爬的向着黑马冲去。
在荒原上,马就是一个人的命!没有了马,光凭着一双腿想走出这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长生天保佑,千万别出事!”冲到了黑马身边,颉利一边向苍天祈祷,一边小心的查看马的情况。
1514 山穷水尽
或许是因为长生天今天休息,所以并没听到颉利的祈祷。。
当他跌跌撞撞,一路奔到不断哀鸣的黑马身前时,只来得及看一眼,心就已经彻底凉透!
黑马的前腿已经折断了!
而且不光腿折了!那森白的断骨,更是深深的戳入了马腹,鲜血喷涌而出!
“啊!!!”
颉利跪倒在地,抱着这匹曾经数次救他于危难之中的千里宝马仰天怒吼!
那充满不甘与无奈的吼声在荒原上不断激荡,甚至将天空上的秃鹫都吓得拍翅远去!
颉利不甘心!
他不甘心在这片不毛之地,如同一只卑微的野狗般死去!
他是草原上的王!他是整个天下的王!就算是死,也不该死的如此默默无闻!
“朕不能死在这里!朕还要挥鞭跃马!朕还要享尽世间所有!”
颉利的眼睛逐渐红了!他努力站起身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哀鸣声渐小的黑马,最后,如同一只野兽一般,恶狠狠的扑向了它……
————
黑夜,渐渐笼罩大地。
在一片漆黑中,无数闪着绿光的眼睛在荒漠中徘徊,跳跃!
这是一群生活在荒漠中的野狼!
此时正在于同伴争抢白天死去的战马,以及人肉!
对于贫瘠的荒漠来说,这群野狼已经很久没有享用过如此丰盛的大餐了!所以在头狼享用过第一口美食后,其他的野狼立刻扑了上来,拼命争抢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美食!
“呲呲……”
一头不长眼的小狼在争抢中不小心跑到了头狼的身边,被打搅了的头狼毫不留情,狠狠一口就咬在了小狼的脖子上!
“嗷呜,嗷呜……”可怜的小狼哀鸣不止,四个爪子拼命刨着地面,将地面磨出几道深沟,可是头狼丝毫没有放松的模样。
直到小狼的身子逐渐僵硬,头狼这才用力一甩,将尸体甩飞出去,继续在其他野狼敬畏且恐惧的目光中,享用美食。
这就是荒原上的法则,强大者拥有一切,弱小者一无所有!
“哒哒……”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刚刚在族狼面前立过威的头狼立刻警觉的抬起头,向着远方低吼一声。
马蹄声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清晰。
头狼被激怒了!
它愤怒的抬起头,张开滴血的大嘴,想要咆哮!
但是,一点乌光却比他的咆哮声更快!
几乎就在他张嘴的刹那,乌光就已经到了跟前,然后从它的大嘴贯入,从脑后飞出!
“轰隆……”头狼倒了,一双眼睛睁的老大,它至死也想不清楚,那些在荒漠中常见的四蹄动物是怎么杀的它!
当然,杀它的不会是马,而是马上的人!
这一箭也不是唯一的一箭,在其后,又有数只利矢飞出,将来不及躲闪的野狼一一钉在地上,最后只有几只侥幸未伤的野狼夹着尾巴,哀鸣着向远处逃去。
野狼逃了,马蹄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月光下,一支只有十几个人的大唐骑兵缓缓来到了这片满是鲜血与尸体的大地上。
如果,此时萧寒能看到这十来个人的模样,一定会倒吸一口凉气!
李靖!薛万彻!柴绍!李道宗!
这些对外宣扬找不到颉利的大唐将领,竟然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颉利的屁股后面!
“大将军,这里大概一共有四五十人,看模样应该是自相残杀而死!”
苏定方举着火把,从这片被撕咬的不成样子的尸体堆上回来,面色古怪的对李靖禀报。
李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周围被射死的野狼尸体,沉声问道:“颉利呢?他没死吧!”
“没有,这里面没有他的尸体!”苏定方很确定的拱手回答!
“他的命,果然很硬!”李靖闻言点点头,只是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也不知这是在夸赞,还是嘲笑。
“报……”
突然,远处又有斥候飞马奔来,还隔着李靖老远,就急切的喊到:“前面十里发现了颉利的战马!”
“哦?”李靖听到这句话,表情终于变了:“怎么回事!”
那斥候这时已经冲到了近前,也来不及喘口气,急忙拱手禀报道:“属下沿路向前搜索,在前方路边看到了颉利的战马!那匹马摔断了腿,身上还有被利刃割肉的痕迹,唯独没有颉利的踪迹!”
“马摔断了腿?这老小子不会这么倒霉吧?”一旁的薛万彻闻言翻了个白眼!他们都这样放水了,这家伙竟然还跑不出这片荒漠?太对不起自己这些人了吧?
“走!去看看!”李靖没有废话,抖了抖缰绳,催促斥候往前赶去。
十里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也就一盏茶的时间。
很快,李靖等人就赶到了那匹死去的黑马处。
或许是前面的尸体堆吸引了所有肉食动物的注意,这匹孤零零倒在路边的黑马除了有被蚂蚁噬咬的痕迹,再没被其他大型动物啃食过!
“这确实是颉利的马!”
队伍中,李道宗第一个赶到,他跳下马,点燃火把,仔细辨认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尸体,然后肯定的对后面赶来的几人点点头。
这匹黑马,并不是一匹简单的马,而是一匹从西域远道而来的千里宝马!
这种马的模样体型与突厥本地战马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对于他们这些终日与马打交道的将军来说,确实再好辨认不过。
“这身上的刀痕……”
这时候,柴绍也同样来到这里,他跳下马,借着跳动的火光,仔细观察着马尸上整整齐齐的印子,然后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会是颉利下手割的吧?”
“应该是他干的!”李靖姗姗来迟,不过他只看了尸体一眼,就沉声说道:“颉利这是看马活不成了,所以割了马肉充当粮食!而且不光是吃了马肉,他应该还喝了马血!”
“吃自己坐骑的肉,还喝它的血?我呸!这杀千刀的!”苏定方是这几人中最为年轻的,所以性格也是最为冲动!
此时一听这颉利为了活命,竟然连一个骑兵视若生命的坐骑都不放过,顿时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去将他抓回来!
1515 杀人诛心
“去哪?回来!”
“喏……”
李靖只是冷哼一声,刚还义愤填膺的苏定方顿时就焉了,悻悻的掉头回到原地踢石子玩。
“这里距离苏尼失部落还有多远?”
喊住了苏定方,李靖又转头向一旁的柴绍问道。
柴绍此前一直都兼任行军总管一职,所以几人中,数他对周边的环境位置清楚,听到李靖问起,他只是稍一思索,便肯定的指了指前方道:“大概还有一百里!”
“还有百里?”李靖眉头微微蹙起,沉默不语。
一百里的距离,说远不远,但要是用走的话,即便方向完全正确,最快也得两天时间!
要是万一方向错了,那估计谁都说不准,颉利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摸到目的地。
“哎……大将军要我说!咱直接派人把颉利抓起来,然后押着这小子逼苏尼失投降行了,干嘛费这么大劲?弄得现在跟赶羊似得!”
李靖沉思不语,薛万彻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起来。
以他看来,自己这么多人,用这么大力气!把颉利赶到苏尼失部落,跟把这家伙五花大绑,然后带到苏尼失面前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不就想杀鸡给猴看么?那你管他这鸡是跑过来的,还是被人提溜过来的?只要能吓住猴,不就是好鸡么?
薛万彻一口气说了个痛快,原以为其他人都会赞同他的话,但是没想到迎来的,只有一双双看傻子似的眼睛。
甚至江夏王李道宗还狠狠地瞪了薛万彻一眼,怒声斥道:“你懂个屁!把颉利抓起来逼苏尼失投降,跟苏尼失主动把颉利交出来投降,能是一回事么?”
“切,最后不都是投降?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带着颉利,他们还能投出朵花来?”
李道宗的身份是王爷,以薛万彻现在的地位,压根不敢招惹,所以就算被当面骂了,他也只能缩了缩脖子,低声嘟囔几句。
李道宗明显听到了薛万彻的嘀咕,面色当即一沉,本想发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给压了下来,只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让旁边准备看热闹的几人暗叹可惜。
武将,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
像是薛万彻,就与这里面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这不仅是因为脾气使然,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曾经的身份:太子率下!
像是李道宗,李世绩等人,当初都是靠着掀翻太子李建成,拱卫李世民登基才换来了今日的地位,所以此时看到曾经的对手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多少有种吞了苍蝇一般的恶心感。
“嘘……”
柴绍是个好人,又曾听萧寒几次说起过薛万彻,所以此时见他被排挤,忍不住暗中拉了拉他的衣服,低声道:“你难道不知道,突厥里面,除了颉利所在的阿史那本族,就数这苏尼失最有可能问鼎可汗的位置?”
“呃,不知道!我连苏尼失是干啥的都不知道。”薛万彻翻着白眼,很光棍的摇头!
他天生就这么一个性格,让他去带头冲锋在行,可让他分析局势,那就跟拿棒槌当吹火棍一样,一窍不通!要不然,也不能傻乎乎的在山里当了那么久的野人。
“你……哎!”柴绍被这实诚的家伙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愣了好半天,才苦笑一声对他低声解释道:“突厥里面也分很多族群你知道吧,除了最近彻底被打散了的阿史那族,余下的就只有这苏尼失算是突厥里面的大部落!而且传说他们血缘来自于长生天,算是天生的高贵血脉……”
接下来,柴绍口水四溅,为薛万彻详细介绍了一遍苏尼失的由来,本以为能让这憨货开窍,却没想到最后,薛万彻依旧如呆头鹅一样,直直的看着柴绍。
“大哥,你说的这些,跟俺有什么关系……”
“咳咳咳!”
听到这句话,柴绍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背过气去!
“跟你有个鸟关系,我是说,这跟颉利有关系!”
“那俺也没听出,这跟颉利有什么关系啊?”
“我……”
柴绍开始后悔了,刚刚自己嘴贱搭理他干嘛?让他自生自灭不行么?
“简单来说,这就跟剿灭山贼土匪一样!你把土匪老大绑了,去威胁二当家投降!
人家完全可以先投降,然后等我们走了,再跳出来,说一些我当初是被逼投降的瞎话。
然后召集人手,打着为老大复仇的旗杆,自己当老大!到时候,难不成咱们还能再千里迢迢来一趟?
但是,如果落难老大带着一屁股敌人跑到二当家的山头,而二当家的见势不妙,反了水,把老大绑了送出来,那就不一样了,别的先不说,这二当家的信誉算是完蛋了吧?
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这些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大多直性子,认死理!你觉得一个随时都能出卖老大兄弟的种族,有可能在这片土地上号令所有人么?”
“哦~”
这次,薛万彻终于明白了柴绍的意思,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咱们现在,就是想逼苏尼失这个二当家的当叛徒!好让他在突厥人中失了威望!再没可能当可汗!这样一来,就算其他人当可汗,也不会相信苏尼失!不能铁板一块的突厥人,就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哎,总算还没傻到底…”柴绍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他感觉自己跟这家伙说话,简直比打一场仗还要累!
“嘿嘿,那是……”薛万彻咧嘴傻笑,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急忙收起笑容问道:“对了,那如果他们不按照我们的想法来怎么办?比如收留颉利,不交人!那他们不就在道义上站住脚了?”
“你傻啊!”柴绍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与这傻子生气了,只能喘着粗气,怒瞪着他道:“他们不交不是更好!咱们不就有理由把他们也一锅端了么?难道前面那么多仗,都白打了?”
“我去,还是你们阴险啊……”薛万彻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