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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晾晾     夫人万岁txt下载     夫人万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3章 曾经

    这一句三老爷去了,把卧房里的两个人都喊懵了,程衍很是不快有人打断自己逼着程岐交作业,皱眉回头道:“谁!”

    “三……三老爷!”

    隔着那卧房的门,青苗再一次重复道。www.uu234.ccwww.uu234.cc

    程岐这回也听清楚了,愕然的瞪眼道:“程云夺死了?!”

    程衍不耐烦的舔了下嘴唇,又冲外面喊道:“青苗!你确定程云夺已经死透了吗!”

    “what!”

    程岐不可思议的看着程衍,而那人则稳住她,言之凿凿的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他要是已经死透了的话,别说咱们两个,就是那大罗神仙过去,他也活不过来,倒不如交完作业再过去。”

    程岐捂脸,这人怕不是活了太久,真智障了吧。

    “还没!”

    结果青苗打碎了他的美好计划,颤巍巍的喊道:“三老爷在畅音阁快不行了!老夫人传话!让所有人都过去国公府候着!”

    “知道了。”

    程岐抢在程衍前面喊了一声,然后起身将衣服穿好:“没想到程云夺这么快就扛不住了,你上次去看,不说还能挺到过冬吗!”

    程衍干脆扯过那长衫往她身上一裹,拉着她就往出走:“听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能让他活他就活,让他死他就立刻嗝屁一样。”

    “你在这里活了将近两百年,就没什么特殊技能吗?”

    程岐被他拽的踉跄不停,而程衍猛地停住,转头盯着他,那对眼眸黑涩的很,沉默几秒,深沉道:“你知道这两百年,我在这个世界里得到了什么吗?”

    程岐微微皱眉,等着他开口。

    “痛苦。”

    程衍冷淡道。

    只不过程岐丝毫不买账:“你觉得现在是卖惨的时候吗。”

    “不是。”

    “不是就快走!”

    …

    漏夜寒凉,即便是夏天,国公府里因为程云夺的油灯枯尽而乱成一团,明明人还有一口气儿在,阖府却哭得各个如丧考妣。

    程岐一路皱眉过去,被吵得头疼,但这个时候不让他们哭又好像自己太冷血,只得忍着。

    “都哭什么!”

    关键时刻,还是程岱不耐烦的吼了一句,瞧着那些面面相觑的家厮女婢们,少年坐在旁边,冷峻道:“人还没死呢,号什么丧。”

    他们都坐在小厅里,只有季氏和程云夺两人在卧房,后者不想让所有人一股脑的进来烦他,只点名,要一个一个的见。

    程岱喊完之后,屋里和院里的嘈杂果然少了许多,程岐瞥眼,瞧见垂眸不语的程姝,自己的亲爹将要死了,她倒是挺理智的,只是眼圈泛着微红,紧攥着双手。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或许因为程云夺病得太久,对于今天,程姝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相反的是,另一边,程铭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肯定安稳不下来,他这样一个富家公子哥,没了亲爹做靠山,日后还想像以前那样逍遥度日,怕是不可能了。

    “沙漠,秋白怎么不在?”

    顾氏不安的摸了摸程岐的手,低声问道。

    程岐看了一圈儿,这里的确没有程岚的身影,或许是在照顾昏迷的沈鹿吧,亦或者,其实这种情况,他不来也是不好的。

    否则以他和三房的个人恩怨,再加上程岚如今的性格,来了肯定也会摩擦出很多不愉快,这种日子,还是消停些好。

    “可能有事吧。”

    程岐随口搪塞。

    顾氏没继续问,忽然有人步入这花厅,是程老夫人,周妈妈扶着她不紧不慢的走进来,众人见状,纷纷站了起来行礼。

    “不必,都坐下吧。”

    程老夫人吩咐,又问百合道:“三房的人呢?”

    程姝和程铭都在,程云夺卧床,她问的自然是季邰平,百合立刻看向那卧房,说道:“回老夫人的话,三夫人在里面。”

    话音刚落,那卧房的门被人推开,是季氏走了出来,她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样,双鬓的发都白了一层,脸色憔悴,眼底溢红,走出来瞧见程老夫人,哽咽道:“母亲。”

    在场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就算三房的两口子平日里再如何争吵,说到底,也是曾经互相携手走过近二十年的人。

    “老三呢?”

    程老夫人问。

    季氏说道:“他在里面。”抬头看着她,“母亲,他想见你。”

    程老夫人没说话,停顿几秒后,才松开周妈妈的手,独自一人进去那卧房,而此时,季氏又对程岐说道:“程岐,你三叔也要见你。”

    程衍瞥眼。

    程岐也抬头看过去,有些迟疑的皱眉。

    “还不快去!”

    季氏突然吼道:“他都要死了,还能拿你怎么样!”孤独无助的跌坐在椅子上,她捂着脸颊失声恸哭,丝毫没有往日的威风可言。

    顾氏见状,心生不忍,推了一下程岐的手,那人颔首,起身随着程老夫人一同进去卧房,房门合上,扑面是一股浓重的药味,期间还搀杂着另一种味道,身为刑警的程岐闻得出来,那是死亡的味道。

    程老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估计是担心程岐看到将死之人会害怕,便贴心的握住了她的手,一步一顿的走过去,直至到了那帐床前。

    奇怪的是,程云夺的样子只是憔悴,并没有太多不忍看的病态,他斜靠在软枕上,瞧着那两人,难得露出一抹笑来,说道:“母亲,沙漠,你们总算来了。”又伸手道,“快坐下。”

    程岐给程老夫人搬了椅子在旁边,扶着她坐下,自己则守规矩的站着,看着程云夺,说道:“三叔,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瞧着程岐利利落落的模样,程云夺又笑了,只是每一次开口,气息都要比上一次更加薄弱:“沙漠,你知不知道,你这不拖泥带水的模样和作风,真的太像他了。”

    “谁?”

    程岐皱眉。

    “你大哥自小做事就风风火火的。”

    程老夫人接过话茬,也顺便解了程岐的疑惑,又道:“年少的时候还有些莽撞,不过及冠之后,才真的像是一家之主。”

    “母亲,那我呢?”

    程云夺小心翼翼的问道。

    程岐能看出来,即便都是临死之人了,面对程老夫人,身为小儿子的程云夺,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还是那么的惧怕而渴求。

    程老夫人停了停,才沉稳的说道:“你很聪明,你自小就比你大哥和老二聪明的多,只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性子敏感,容易被情绪左右,做事便总是优柔寡断的,不过果决。”

    听到母亲这么说,即便夸奖不多,但程云夺还是很满足的点了点头颅,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失笑道:“母亲,你记不记得,其实小时候在三个孩子里,您是最偏疼我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连我不想去学府,您都能纵着,您带我去黄金园,看侏儒,看杂耍。”痛苦的皱了皱眉,“只是这些,为什么在大哥死后,一去不复返了。”

    程老夫人垂眸道:“因为你那个时候,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程云夺的笑容消失,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回忆的心酸和这些年磨折的宣泄泪水,那晶莹的两道,看的程岐一愣。

    “母亲,就算我不是小孩子,我也是您亲生的儿子啊。”程云夺不甘心的质问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些年,您甩我冷面,不愿意同我说话,就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就算我的生意都微末至如此地步,也不肯出手帮我一下,就算我求到您的面前,您也只是象征性的施舍一下,您待二哥,都比我好,为什么?”

    程云夺此刻问的这些,也是这几年来,程岐一直相问的,是什么让一对亲生母子,能疏离到今天这种,临死都在僵持的地步。

    “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程老夫人冷淡道。

    “儿子不清楚!”

    程云夺忽然激动起来,他撑着身子,剧烈的咳嗽着,在外头的季氏听到声音,想要进来,那人却大吼道:“不许进来!”

    卧房外的脚步戛然而止。

    而床上的程云夺骇人的喘着粗气,将自己颓废的摔在软枕上,状态终于有点儿要死的样子了,他道:“母亲,这十几年来,您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小心谨慎,生怕惹您不高兴。”一指程岐,“您以为我是真的斗不过这个小丫头吗,以为,我是真的算计不过那个过继来的臭小子吗?”失神一笑,“我知道,大哥死了,您难过,所以您护着长房的孩子,我不想惹您生气,就只好顺着您,到头来,长房如今风光一时无两,我却要死了,您也……不肯露个笑给我吗?”

    程老夫人没说话,只是起身,看样子要离开。

    “祖母。”

    程岐神色凝重,拉住她的衣角。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程云夺道:“老三,不是我不肯再偏疼你,只是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说罢,抬脚要走。

    “可是大哥不是我杀的!”

    程云夺蓦地怒喊一声。

    这一声,不但使卧房里的其余两个人愣住了,就连一门之隔,坐在花厅里的一行人也都听见了,季氏猛地抬头,旁边的顾氏更是错愕的站起身来,程岱立刻道:“母亲。”

    他扶住顾氏瞬间颤栗起来的身子,扫了一眼屋里同样一头雾水的众人们,眉头紧锁,只继续听着卧房里的动静。

    而此刻,又有人走进花厅,是二房的人。

    程云杉一脸焦急,走进来,也没说话,只是找个角落闷声的坐了下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郑氏,她眼圈极红,怯生的站在夫君旁边,她没带程和程,怕这种场面会吓到他们。

    而看到郑氏,季氏的表情又复杂了一层,痛苦的合眼,重新低下头去,说道:“郑,待会儿母亲和沙漠出来后,你进去吧。”

    郑登时看过去,呼吸急促。

    季氏的这句话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得不深思,程云夺死了,连亲生儿女都不见,偏要见二嫂,但这其中的缘由,长辈们还是知道的,譬如顾氏孟姨娘一流,当然也有程云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季氏这样说,程云杉嘴唇一动,似乎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但迟疑两秒,却全都咽了下去。

    “这话,是三叔说的?”

    郑氏捏着手帕,紧张的问答。

    季氏目视前方,低冷道:“他没说,但是我知道,他临死前最想见的人,一定就是你了,你陪着他,他也能走的更安详一些。”

    郑氏闻言,轻点了下头。

    而此刻,卧房里,程老夫人被那句话给镇住了,几秒后才屏住呼吸看过去,床上的程云夺看上去很是强弩,他刺红着眼,切齿道:“母亲!人之将死其言也真,恕我直言!”他的语气又沉了下去,“您这些年看我不顺眼,诸般冷对我,不过是以为,大哥是我杀死的。”

    程老夫人的手狠狠的颤了一下,这一点,程岐察觉到,她现在有些迷糊,上前一步,看着程云夺道:“三叔,你在说什么呢?我爹不是病逝的吗?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母亲。”

    程云夺这个时候已经支撑不太下去了,也就顾不上程岐了,只对程老夫人说道:“这些年,因为大哥的死,您对我有怨,但我和您说一句真心话,我的确想杀他来着,但是我没有,我还没有下手,就有人抢在了我的前面,那葛使君也不是我的同谋,大哥,不是我杀的。”

    这见势的确是程老夫人十几年来的心结,她这种种举动,并不是偏心程云央,相反,她小时候当真更疼爱程云夺,但这覆水难收的母爱断流的原因,就是因为,程云夺为了夺业,杀了程云央。

    “那这么多年,你为何不于我解释?”

    程老夫人半信半疑的说道。

    “我解释过,可是母亲您凿定想法后,根本不容我解释。”程云夺无力的说道,“我和您解释过很多次,可您呢,听不进去,一口咬定是我和葛使君合谋杀死了我大哥,母亲。”他悲戚道,“您方才还说我优柔寡断……我要是真的杀了大哥,能有这般狠心的话,沙漠和宗玉如何能活到现在,我也不会容忍其余三庄产业分家出去,因为那是我杀了大哥夺来的不是吗?我怎么会拱手他人的。”

    “母亲。”程云夺道,“我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不正是因为我顾念着大哥,才屡屡对长房示让吗?”

    程老夫人眼神有些驳杂,寂静几秒后,又道:“你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你杀了你大哥,心中有愧罢了。”

    程云夺听到这话,并未多绝望失落,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母亲您信还是不信,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哥不是我杀的。”

    程老夫人这回没有接话,只是脚步利落的出去了。

    程岐站在原地,瞧着床上失意的那人,此刻,面对那无法挣扎诸般皆为徒劳的死亡,一切仇恨,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三叔。”

    她平静道:“我相信你。”

    程云夺抬眼,轻轻一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咳嗽两声,“你要比我生的那两个孩子聪明的多了。”

    “祖母,其实也信了。”

    程岐又道。

    “我已经不在乎了。”

    程云夺疲惫的重新躺下来:“说出来,我已经释怀了。”

    程岐见状,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欲离,只是在推那卧房门的时候,迎面对上一人,她一怔,道了一句:“二婶。”

    听到这两个字,床上的程云夺又瞬然睁开了双眼,瞧着那孤孤单单走过来的郑氏,他眼底溢出些不舍和无奈,抬手道:“是邰平让你进来看我的吧,她总是喜欢自作主张。”

    “是她让我来的。”

    郑氏在旁坐下,瞧着如此消瘦憔悴的程云夺,眼里的清泪再一次的滚落下来,滴在程云夺伸来的手上。

    “阿。”

    程云夺手一颤,握住她攥着的手:“没想到,那个悍妇十几年来都在针对你我,到头来,却还能让你来看我。”

    “邰平她……人本身不坏。”

    郑氏抬头道:“她说,有我陪着你,你能走的更安详一些。”

    听到这话,程云夺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了些,故意不去想程云杉此刻的反应,只是道:“阿,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郑氏一愣,旋即淡笑道:“没关系。”

    “不,是我对不起你。”

    程云夺固执的说道:“想当初,我与你私定终生,不管不顾的在那梅林要了你的清白,还答应你,一定要把你娶回家做正妻的。”

    回想起两人的曾经种种,郑氏的眼泪更是流成了河,抿了抿不住颤抖的嘴唇,抽噎着说道:“可是后来,你却告诉我,我的身份不足以帮助你和大哥抗衡,为了争夺家业,你要娶一位季家的女儿,要娶那米商季成的大妹子,名邰平的。”泪水花了视线,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我问你,我不做正妻,只做妾室伺候你行不行,你又说那季家姑娘悍妒,容不得其余女子在你身边,我这辈子进不了三房的门。”

    瞧着心爱之人如此落泪,程云夺心疼欲裂,艰难的伸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珠,说道:“是我糊涂,是我糊涂了阿,我当时只一心想着和大哥争,在锡平顺利立足,却负了你。”自责的说道,“我在梅林要了你的清白,让你被你爹赶出家门,让你受尽唾骂,我自知这辈子对不起你,所以又固执的威胁二哥,让他娶你为正妻,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有私心的,我想着,与其让你我山高水远不复见,倒不如把你留在我身边,便是只有晨昏定省能见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

    郑氏摇了摇头,苦涩的说道:“还说季邰平,你年轻的时候,要比他更能自作主张,你自作主张的和我私定终生,自作主张的在梅林与我有了肌肤之亲鱼水之欢,最后,又自作主张的把我嫁给二爷,我这一辈子,当真是栽在你这个阎魔王的手里了。”

    “你说什么?”

    程云夺眼中微亮,语气中含着希冀:“你刚才叫我什么?”

    郑氏意识到,旋即破涕为笑:“你个阎魔王,我说你是这世间最可恶的阎魔王,你摆弄了我一辈子,临死也不肯放过我。”

    “对。”

    程云夺爱惜的握着她的手,重复道:“我就是阎魔王。”深深的叹了口气,道,“阿,我这辈子负了你,是我不好,下辈子,咱们来世再做夫妻好不好,你答应我?”

    “你就这么不肯放过我吗?”

    郑氏苦笑道。

    程云夺执意道:“你答应我。”

    “好。”

    郑氏道:“我答应你。”说罢,被程云夺拽着起身,坐去床边,程云夺靠在她的怀里,只觉得一瞬心安,低低道,“阿,一晃都十几年了,好久都没有这么靠在你怀里过了,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啊。”

    郑氏低头道:“我知道。”

    程云央死后,这十几年来,留下的七庄生意他一手维持,几乎是耗干了他的心血,被生母冷对,被妻子呵斥,被阖锡平的人指点,女儿表面乖巧实则心内仍是想反抗自己,儿子则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还有二房的孩子,三房的孩子。

    都要和他作对。

    他却依旧得苦心经营着整个程家。

    如今,终于可以休息了,终于可以再抱一次郑,终于将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去,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去见大哥了。

    “阿。”

    程云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睛也难以重新睁开,但攥着郑氏的手却没有松开,而且越来越用力,他道:“我这辈子……对不起你,但长房如今……我也算的上是……对得起……大哥了。”

    说罢,再没了呼吸。

    郑氏的手仿佛被钳碎似的疼,但却一动不动,程云夺死了,她的心似乎也同着一起死了,闭上眼睛,嘴里哼着两人少年私会时,经常唱的那个小曲儿,语音萧瑟,再萧瑟。

    山下有湖湖有湾,山上有山郎未还,记得解侬金络索,系郎腰下玉连环,郎别心绪乱如麻,孤山山角有梅花,折得梅花赠郎别,梅子熟时郎到家。

    年少时,谁都曾鲜衣怒马。

    遇见属于自己的绝代风华。

    郑氏只记得两人最初相见的时候,十二岁的程云夺,意气风发,带着灿烂的笑容,高高的扬着手,明明是对自己,却说认错了人。

    阿,以后我娶你,你可得嫁给我。

    他后来说。

    阿,我对不起你。

    他如今说。

    …

    院外,微熹的天幕上降落淅沥沥的小雨,程岐站在廊檐下,目光复杂,轻启薄唇,呼了口冗长的气,只觉得冷透了。

第254章 选择

    许是很久都没有下雨了,这一场小雨淋漓了一整天,就像是老天爷尿不尽一样惹人厌烦,程云夺的死小型轰动了整个锡平,而在那国公府里,他的丧事由季氏做主,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UU小说

    程老夫人和郑氏同时病倒了,这也忙坏了周老郎中和小佟,后者是心伤过度,至于前者,果然,她还是相信了程云夺的话。

    程云央,自己的大儿子,并不是小儿子杀的。

    十几年的固执想法被无情打破,或许是愧疚,将她给击倒了。

    还有顾氏,沈鹿的昏迷,还有程云夺死的那天,重新提起程云央似乎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再次卧床,从前的方子也不管用了。

    而那丧事,生前交情不好,程岐也懒得死后去哭丧,做那些样子给谁看,只不过是去看一眼,聊表一下做侄女的心意就是了。

    日子可以说转眼间,就到了后天。

    到了卷轴预言的那一天。

    …

    程衍一大早就不见了,应该是故意避开了,程岐捧着脸,孤独的坐在那帐床上,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是太不好了。

    青苗来催了三番,她才将将起床,也只是简单洗漱一下,披着一件单衣就出去了,外面的小雨将停,还有些冷。

    “姑娘,再多穿一些吧。”

    青苗不放心的举着那披风:“小心着凉。”

    程岐摇头:“我去后花园透透气,你们都别跟着,我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们去膳堂伺候吧。”

    说罢,抬步离开。

    到了后花园,那里有片泥地,程岐看了看脚上的绣鞋,还是没有勇气踏上去,干脆去了旁边的石亭里坐下,拄头深思。

    “悲欢离合总无情。”

    程岐呢喃着:“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她到底走,还是不走。

    不走会死吗?

    可走了,这里的一切怎么办?

    程岐很是焦灼,而今天就是回去的日子,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穿越机会,更加折磨她,这种煎熬,倒不如一刀杀了她。

    忽然,一阵冷风从头顶刮过,有片叶子吹落在她的手上,程岐随意的甩到旁边,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去膳堂。

    她这样没有原因的来后花园干坐着,孟姨娘他们会担心的。

    程岐又站了站,这才迈步。

    突然。

    那股细风转为疾风,直接刮飞了她的披风,程岐发丝狂舞,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在眼前,再然后,有一道刺眼的光打过来,程岐缓缓的放下手臂,瞧着对面那通往别院的月门,那门洞本是空的,此刻却闪现着电视剧里才会有的金光,而随着那光越来越亮,从里头吹过来的风也转小,那一刻,万籁俱寂,似乎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程岐浑身紧绷,瞧着那发光的月门,她没想到能穿越回去的机会这么快就出现了,谨慎的走过去,伸手,只有冰凉的液体落在掌心,再从那光晕中拿回来,闻了闻,是雨水。

    二十一世纪,在下雨。

    程岐想起来了,她穿越来的那天,是个闷热刮风的下午,这会儿下雨也是应该,呼吸转急,她突然很紧张起来。

    这个穿越的契机,这个发光的月门,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不知道除去自己之外,程衍能不能和自己一起通过。

    亦或者,它会不会一直开着,让自己自由穿越。

    只可惜,这样美好的臆想很快就被打破了,那金光再变淡,从里面又开始刮风,似乎在不耐烦的催促她走。

    周围的一切混乱起来,却不如程岐的心乱,她的桃花眸子里掺着那光,剧烈的心骇割碎了她,程岐难以自持的蹲了下来,捂着脑袋,眼睛发红,切齿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走吗?

    如果现在不走的话,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回去了,亦或者强行留在这里,会不会直接死掉,会不会陷入沉睡,陷入轮回。

    可走了的话,母亲和孟姨娘怎么办,大哥大嫂,老三怎么办。

    程家长房怎么办。

    程衍怎么办。

    你知道这两百年,我在这个世界里得到了什么吗?痛苦。

    我或许重生回一岁,或许重生回十岁,或许是十五岁,死因也是各种各样的,有夭折,有高病不治而死的,更多的,是被不想我过继去的程云夺设计害死,但我始终是二十七岁的心智,我拥有很多记忆,却依旧没办法避免下一次的危机来临,我一次一次的被杀死,或是被人活活掐死,或是把我扔进井里淹死,亦或者一杯水喝下去,就腹绞而死,还有……被绑在一个没人的后院,被十几条狗生撕而死……我永远都活不到十六岁……

    小岐,你不知道,我在这里苦等了将近两百年,重生了二十余次才等到你的出现,我……我太害怕那个永远无法结束的轮回……再次将我抓回去了,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把我拒之门外,永远都不要,对我说不要,好不好。

    小岐,说你爱我,你以后都不会赶我走了。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你没那么喜欢我。

    程岐,我在这里活了快两百年了,虽然永远年轻,但是我的心已经太老了,我以为我会在这里一直生不如死下去,可没想到,我遇见了你,而有了你,我才可以顺利的活过十六岁,我害怕,我害怕没有你,我害怕从前那样的轮回,所以我想方设法,千方百计的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程岐却想起从前,程衍和自己说过的话。

    在那记忆深处。

    程岐又想起来一件事。

    穿越来的那年。

    去朱雀楼的马车上,那初冬怪雨,在遇到那迎亲队前,程衍很严肃的问自己的那句话。

    程岐,你别嫌我嗦,我最后问你一遍,如果你能离开这里你会留下我一个人吗?

    她还以为,程衍是害怕自己三人把他一个人留在锡平,然后和顾杭会新远,现在看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安全感了。

    留下他一个人。

    留在这里,继续轮回。

    但没有自己。

    要走吗?

    要扔下程衍吗?

    要吗?

    还是不要。

    机会或许就这一次。

    那光越来越暗,已经能看到对面院里的情形了,还有那风,刮得也愈发凶猛,她单薄的身子小小一团,看得人心惊胆战。

    程岐跪坐着,双腿麻了也不自知,她伸手捂着脸,大股的眼泪从指缝里面汹涌而出,嘴唇轻颤,心脏快要爆炸了。

    如果换个角度,这次能回去现代的人,是程衍的话,他会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永享孤独吗?

    她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答案。

    “我不走了。”

    程岐道。

    几乎是在那‘了’字出口的一瞬间,月门的金光就不见了,大作的狂风也登即停止,纷飞的落叶垂下,还有她飞扬着的发丝,一切都寂静的像是死去了,还有程岐。

    她忽然紧绷,深深的伏着身子,连呼吸都害怕的不会了,就这样绷了几秒后,程岐小心翼翼的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死,猛地松了口气,然后倒抽两口,仰着头,眼泪哗的流淌出来。

    她坐在地上,抬头痛哭着。

    几秒后,有脚步声靠近,程岐抽噎着转头,瞧见程衍,那人眼底也泛着红意,嘴上仍是冷淡道:“怎么没走?”

    听到这话,程岐又大声的哭喊道:“我走了你咋整啊”

    而听到这句话,程衍的瞳孔狠烈的震动了一下,噗通跪下来,将她用力的搂在怀里,那人被口水呛到,哭的身子一抖一抖的,搂住他健硕的脊背,哽咽道:“……我不走了,我陪着你。”

    程衍没说话,只把他越搂越紧。

    “你以后,不能再骗我了。”

    程岐一抽一抽的说道。

    程衍点头,低低道:“我知道,我以后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再也不会骗你了,小岐,我爱你,我真的舍不得你,瞧见你最开始靠近那月门,我心都要碎了,可是看你没走,我才又活过来了。”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不走就死定了!”

    程岐哭着骂道:“你个智障!”

    “我知道。”

    程衍道:“我都知道,我爱你。”

    听着那人浓厚的哭腔,程岐抬头道:“你是不是哭……”

    “我没哭。”

    程衍把她的脑袋又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很是霸道。

    而突然,程衍的袖口闪出金光来,又烫得很,他连忙将那卷轴取出来打开,只见那句‘悲欢离合总无情’并没有直接消失,而是化作一道金光漂浮在空中,停留两秒后,飞去了北院的方向。

    再看卷轴,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

    程岐疑惑的抬头,然后在看到程衍的眼圈时,指着道:“你还说你没哭,那你眼睛怎么红……”

    话没说完,就被程衍扣住后脑吻住,她先是一愣,随后搂住那人的腰身,跨坐在他的身上,从未如此热烈的回应着。

    …

    我想你说,你不要再孤单,让我做你的伴,有苦我为你分担。

    我想你说,你不要再孤单,让我做你的伴,给你的爱,爱不完。

    程衍。

    以后你我。

    在这个世界里。

    都不会再孤单了。

第255章 撕下伪装的二房

    傍晚,程岐自昏睡中醒来,腰间好像缠了一只蟒蛇般,她迷迷糊糊的摸索过去,果然是程衍的胳膊,转过头,那人正看着自己。www.uu234.cc

    “醒了?”

    程衍凑过来,咕哝道:“小朋友很爱睡懒觉啊。”

    程岐被他弄的好痒,一个劲儿的缩着脖子,心道是谁亲着亲着突然把自己抱回采石阁的卧房,又是好一番不知羞耻的。

    或许是因为两人彻底敞开心扉,程衍很是激动,又不知道怎么才能抒发内心情感,遂特别的能量爆棚,折腾的程岐快要散架。

    由此累到不省人事,直到现在才醒。

    “起开。”

    程岐推开他的脸,翻个身准备继续睡,忽听外面有人敲门,又是青苗那个小丫头,她道:“姑娘,要备膳吗?”

    “不用了。”

    程岐懒懒的应了一声,她实在是累到没有胃口,青苗听到这话便乖乖的出去了,只是不到几秒后,又有人敲门道:“阿岫!宗玉!”

    是程渊。

    程岐一愣,撑身起来道:“怎么了?”

    “三房那边出事了!”

    程渊那边捉急道。

    程岐和程衍对视一眼,两人都飞快的穿好衣服,推开房门,瞧见在花厅里面踱步不停的程渊,皱眉道:“怎么了?”

    程渊瞧着他俩,又看见程岐脖间的吻痕,连连啧声,以兄长的身份指责道:“你说说你们两个,白日宣……”

    “别废话!”

    程岐脸一红,索性打断道:“三房怎么了?”

    程渊只得道:“谭家父子趁着三叔卧病在床,勾结二房的人将那几庄生意全都更名转走了,包括……大邑山的金矿!”

    程岐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道:“你说什么!”

    …

    国公府,云楼二层的花厅里,谭白被狠狠的抵在墙边,程铭目眦欲裂,攥着他的衣领,切齿道:“谭白!是不是你和你爹做的好事!”

    谭白表情淡然,没有开口。

    程铭怒不可遏,抬拳打在他的下巴上,那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些红血来,伸指头轻轻拭去,挑眉道:“文常,别这样。”

    程铭听到这话,气的更狠了,眼底恨不得射出钢钉来,直接扎穿谭白消瘦的身子:“谭白!你个畜生!亏我爹这么相信你们父子!没想到你和谭丕居然是二房的走狗!你们居然骗了我爹这么多年!”

    说罢,不解的再要挥拳。

    只是这一次,被谭白伸手轻而易举的接住了,程铭一愣,有些震惊的看着他,谭白施力,他右手疼的快要炸裂,艰难道:“你……谭白你居然……你不说你不会武功吗?”

    谭白并没有想伤害程铭,只不过顺手将他推倒在旁边,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不疾不徐的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完,谭白抬头看向左边。

    程姝站在那里,浑身颤栗如筛,大眼睛空洞而惊恐,不可置信的捂着胸口,她怎么也没想到,谭家父子表面是三房的人,实际上是二房的忠仆,他们将三房的产业全部更名至二房和谭家名下,包括那座大邑山的母矿,如今的三房,才是一副空壳。

    “明……明玉。”

    程姝泪如泉涌,颤声道:“你……怎么能这样。”

    “别怕,玉儿。”

    谭白缓缓走过去,冷淡道:“我说过,我会想办法的。”很松泛的呼了口气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做到了吗,二爷信守承诺,许了我很多好处,我现在,可要比那些所谓的贵族少爷,更有身价的多。”

    程铭瞧见谭白靠近程姝,终于男人一回,他站起来扑过去,大声的喊道:“谭明玉!你离我妹妹远点儿!”

    结果被谭白一招击倒。

    “哈哈哈”

    卧房里,程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她衣着千金,发髻上满是玲琅的珠翠,瞧见三房兄妹的狼狈,笑道:“玉儿姐姐,容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名门闺秀,如今,也终于轮到我们二房了。”

    程姝头脑欲裂,急喘着气,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谭白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淡笑道:“别担心,玉儿,我还是会娶你的。”

    程姝完全呆滞住了,只知道紧攥着谭白的衣角,那人心满意足的挑了挑眉毛,对地上的程铭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程铭也知道大势已去,眉头紧锁,颓废的一动不动。

    …

    与此同时,裕兴鱼行的后屋茶厅里,谭丕端坐着,接过婢子奉来的茶轻抿一口,说道:“听说三房的两个孩子去云楼闹起来了,二老爷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一旁,程云杉斜靠着,拿了块糕点吃了,他平静一笑,神色里哪儿还有平日跟在程云夺身后的维诺,转头道:“无妨,明玉在,有他那一身好功夫守着云楼,就凭三房那两个孩子,掀不出什么风浪的。”

    “二老爷过奖了。”

    谭丕淡淡道:“话说回来,您也许了他太多金银了。”

    程云杉丝毫不介意的说道:“这话就客套了,你们父子两人可是我此次翻身的大功臣,咱们被三房压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得势,我就要让阖锡平的人知道,站在我程云杉这边的,都有享不尽的荣华。”

    “二爷,谭叔。”

    有鱼行的伙计进来道:“青泉山庄的岐姑娘来了。”

    程云杉轻笑道:“这丫头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对谭白道,“你先回去吧,让她进来见我。”

    谭白应声,行礼离开,临了出去路过程岐身边,两人对视,程岐仿佛看到了一条年迈却不朽的毒蛇,让她浑身发寒。

    “岐姑娘。”他道。

    “刘建明。”

    程岐回应。

    说罢,程岐进去茶厅,程云杉坐在中间,他气态沉稳,眉眼间尽是从未见过的毒辣和阴险,从前在程云夺身边做事的时候,他无脑不计后果,遇事总是慌乱阵脚,一副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样子。

    现在看来,全是伪装啊。

    “现在,三房所有的,都是你的了?”

    程岐单刀直入的说道。

    程云杉笑道:“当然,鱼行,珠行,当行,还有那座母矿。”缓缓起身,松了口气道,“在老三手里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终于也能直起腰板和你们说话了,终于,阖锡平的人,也会高看我一眼了。”

    程岐瞥眼,冷淡道:“他们不会。”

    程云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不管是你,还是程云夺。”

    程岐冷静道:“你们所有的,都是从我爹手里抢来的,或者也可以说都是我好心施舍给你们的,我分家,不过是想摆脱你们罢了。”

    “摆脱我们?”

    程云杉的笑容越来越阴险而得意:“沙漠啊沙漠,真不知道一趟上京去了,回来吊脖子未遂之后,怎么变得这样刁钻嘴毒。”又是长叹了口气,冷笑几声道,“是抢来的也好,是你施舍的也罢,不管怎么说,那三庄生意加一座母矿至少是我的了,我会让它们在我的手里起死回生,不会被你们长房踩在脚下的。”

    话锋一转,程云杉拍了拍程岐的肩膀,淡淡道:“话说回来,还是要感谢你和程衍,要不是你们和三房分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和你们长房抢,可后来,那三庄生意是三房的了,那这就容易多了,老三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他觉得我只不过是个废物罢了,我只配跟在他的身后凸显他的聪明能干,你知道,这会造成这么样的后果吗?”

    程岐微微皱眉。

    “死无葬身之地。”

    程云杉笑吟吟道:“不过别怕,咱们二房和三房从此以后,也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否则两败俱伤,都划不来,除非……”

    “我知道二叔你什么意思,你放心,我和程衍是不插手去管三房的事的,这是你们两房之间的恩怨,和我们长房无关。”

    程岐直接道。

    程云杉眼中一亮,旋即点头道:“还是你懂事。”

    他说着,又想伸手拍拍程岐的肩膀,却被一人打开手,程云杉抬头看过去,程岐也碰到一人胸膛,回头一看,原是程衍。

    天渐漆黑,程衍背对着那月光站着,脸色是冰冷而让人备有安全感的俊朗,将程岐往后一拽,说道:“懂事与否,与你无关。”

    说罢,拽着程岐往出走:“一群乌合之众。”

    程云杉皱眉,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臭屁的小子,虽说程岱和程衍都是这样的性子,但前者更倾向于不屑一顾的愤怒,后者不同,是那种骨子里的高人一等,不理尔等凡夫俗子的样子。

    而程岐跟着程衍往出走,心情沉重,脑海里重复着程云杉方才的那些话,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在老三手里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终于也能直起腰板和你们说话了,终于,阖锡平的人,也会高看我一眼了。

    老三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他觉得我只不过是个废物罢了,我只配跟在他的身后凸显他的聪明能干。

    你知道,这会造成这么样的后果吗,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

    葬身之地。

    一道银光划破脑海中的混沌,程岐浑然一震,一把甩开程衍攥着自己的手,猛地回头,凛然质问道:“是你杀了我爹!”

第256章 深入匪窝

    这一句话,像是厚重云层的闪电,一下子划破天幕的闷窒,所有人从中脱出呼了口气,却转瞬间被那凉风刺穿了身体。UU小说UU小说

    程衍也愣住了,说道:“小岐?”

    程岐充耳不闻,那对桃花眼眸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程云杉,她一句话说出来之后,程云杉的身子很明显的震了一震,即便他是个潜伏已久的老狐狸,最会伪装,但面对做过的坏事,还是会心虚。

    程岐是刑警,学过微表情鉴定,而就算是呼吸和眨眼,程云杉也无疑暴露了自己是凶手的事实,但他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我一直以为是程云夺。”

    程岐松开程衍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冷凝道:“可是从现在看来,那人不过是帮你背了黑锅,兄弟三人中最苦逼的一个罢了,程云杉,我的好二叔,是你杀了我爹,是你和葛使君杀了他。”

    程云杉垂眸面前的少女,那人逼问的目光,倒是真让他有一种坦身赤体暴露在阳光下的局促,恍惚间,他还真有些不认识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了,微微皱眉,说道:“沙漠,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是我胡言乱语,还是你开始心虚了。”

    程岐眉间紧锁,切齿道:“程云杉,从一开始你就在蛰伏,你躲在暗处坐山观虎斗,你清楚以你的出身,若是自己去拼搏,就永远都没办法在程家出头,于是乎你等,你也只能等,而我爹最看不上你这种刁钻狡猾之人,所以你便站在了三房这边,因为你知道,你不是我爹的对手,而三房则可以被你暗中操控,你百般挑拨,让我爹和三房的关系越来越僵,最后勾结葛使君毒死了我爹。”

    “你做得滴水不漏,无从查缺,但因为三房和我爹敌对,祖母就理所应当的以为,是三房杀了我爹,你从而清白脱身。”程岐继续质控着说道道,“这十几年来,你和谭家父子里应外合,表面上在三房面前伏低做小,实际上暗箱操作不计其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初你执意往缎庄里进厚缎,也不是莽撞,而是别有算计吧。”

    程岐的这些,都说对了。

    程云杉的呼吸稍微重了一些,沉默几秒,侧过身去,那鹰钩鼻的弧度在黑暗中异常的明显,又道:“随你怎么想吧。”

    “我说对了是吧。”

    程岐冰冷如寒铁:“三叔常年多虑多忧,但讳疾忌医,你又成日里给他惹麻烦添是非,让他伤身伤神,你本打算他死后,顺理成章的将那七庄生意弄到手里,没想到半路杀出我和程衍,你意识到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我和程衍很可能会将产业重新拿回来,到时候你手无寸铁根本不是对手,于是乎,你暗中挑唆三婶,成日撺掇她分家。”

    “因为你不想冒险和我们长房硬碰硬,因为那很有可能到最后你什么都捞不到,所以,你弃车保帅,终于,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们和三房分了家,虽然拿走了一半的产业,但是最盈利的母矿和鱼行还在三房的手里,这就足够了,而三叔的身子日渐衰颓,不能持重,你就趁着这个时候,联合谭家父子和那位最为奸诈的葛使君,将那些产业和母矿全部更到你的名下,从此,三房名存实亡,国公府,已经是你程云杉在当家了,二叔啊二叔,我说的只少不多吧。”

    程岐这一席话洋洋洒洒的分析完,程衍的眉头缓缓松开,看着那个少女的背影,他转瞬一笑,不愧是学刑侦的,这分析能力和关键时刻的表述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啊。

    终于,程云杉哈哈哈的笑了出来,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到那圈椅上头,端起凉掉的茶盏来,轻抿一口道:“你这么晚来,在我面前胡编乱造一通。”抬眼道,“沙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从来不怕嘴硬之人。”

    程岐冷静道:“因为我想知道的,你该说的,我已经知道了。”冷笑两声,“因为我刚才已经将真相,一丝不差的说出来了。”

    程云杉绷着脸看她:“够了程岐!”

    他猛然扬高了声音,程衍瞥眼,不紧不慢的走到程岐身后,而程云杉瞧见那身形修长的少年,本来要爆发的怒火,立刻熄灭不少。

    “既然你想说的,我都替你说了。”程岐道,“那我想说的,你不是想知道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程岐神色凌然:“人总要为自己说出的话,做过事的,付出该有的代价,不管你是谁,我将那三庄产业割给了三房,那是我愿意,但是它们现在落在了你的手里,我很不高兴,所以,不管是鱼行珠行还是典当行,不论是母矿还是国公府,我都要一分不差的拿回来。”

    “你!”

    程云杉瞪眼道。

    “还有。”

    程岐道:“程云杉,你别忘了,是你杀了我爹,杀了我三叔,害我娘卧病在床,而这笔账,我迟早也会和你算的。”

    说罢,眼底溢红,转身往出走。

    “是我杀了你爹!”

    谁知程云杉忽然站起身来怒斥道:“没错!你方才说的没错!是我杀了大哥!”微咽口水,“程岐,你没见过你爹,我告诉你,你爹是这个世界上最恃才傲物之人!”

    程岐猛地站住脚,却没有回头。

    程衍斜睨着他。

    程云杉嘴唇颤抖着,状态极其激动,似乎想起幼年的事情,眼底的神色都多了几分明显的痛苦:“你知道吗,程云央是这个世上最傲慢自大的人,他自诩文武双全,不论是庙堂和江湖都极有作为,上能辅君下能持家,但是,他太过眼高于顶了,他从来不把我和老三放在眼里,尤其是我,他根本不把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当亲人,在他程云央的眼里,我就是卑贱而劣种,和他有着云泥之别。”

    “所以。”

    程云杉似笑非笑道:“你方才有一处所措了,我之所以站在老三这边不是因为我对付不了他,而是他根本不许我靠近,从小到大只要他不顺心,老三还好,而我,就会成为他的出气篓,你爹他会用各种语言羞辱我,羞辱我的出身,羞辱我的才学,羞辱我的弱不禁风,母亲只是在一旁看着,从来也不帮我说话。”

    “就算这样。”

    程岐缓缓的转过身来,看样子程云杉方才那呕心沥血的一段话并没有让她动容,只是道:“你也没有任何权力杀了他,这世上没有人有权力可以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往前两步,“出身不好,并不是你走向歧途的理由,有很多人比你的处境还差,他们无父无母,在这个世间无枝可依,别说吃喝穿戴了,就是连一个落脚点都没有。”

    程岐说着,眼底溢出些许晶莹,仍旧咬牙切齿道:“他们从小就被同龄人耻笑没爹没妈,是个被人抛弃的野种,或许有的人像你一样自暴自弃,但也有的人,他们不肯服输,或许想要成功,他们得付出成倍的努力作为代价,但是他们从来不怕,可是你怕了。”

    程衍听着,知道程岐是在说自己,那个瘦弱的女孩儿,那一双躲在孤儿院栏杆后的双眼,那只穿过栏杆接过面包牛奶的手,那一句句不肯服输,那一句句要活的更好,让她最终穿上了警服,站在了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第一线,那是人生真正的荣光。

    而程云杉听到这些,浑身激颤,像是伤口被人重新豁开,浇了热盐水一样痛苦,他咬碎牙齿,却没有发作。

    “程云杉,人总要有志气,但你没有。”

    程岐最后道:“或许我爹曾经说过很多不该的话,但是他至少有些话没有说错,你就是个卑劣的小人,你不配姓程,你不配做曾祖和祖父的后人,你只配跟在葛使君的后面吮痈舐痔,不得翻身。”

    这次,她转身再也没有回头的离开。

    程衍最后看了一眼程云杉,那人又气又恨,真个人的状态像是快要爆发的活火山,冷笑一声,随着程岐上马车离开。

    “程岐,程岐”

    程云杉仰天长啸:“我要把你们都杀光!都杀光!”

    …

    回程的马车上,程岐默不作声,只盯着自己的掌心看,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攥住她的手,程衍说道:“其实今天不必和程云杉把那层窗户纸捅破的,你不是说过吗,厚积而薄发。”

    “事到如今,我已经顾虑不了那么多了。”

    程岐冷冰冰的说道:“程云杉这种人,欲壑难填,他嘴上说着井水不犯河水,但他迟早会打咱们手里产业的主意,所以,与其到时候他动起手让咱们错不及防,倒不如把话说开了,让他轻易不敢下手。”

    “也好。”

    程衍把她拽到自己的怀里,平静道:“这回都听你的。”

    程岐轻应,闭上了眼睛。

    马车又缓缓的行驶了许久,终于回到了青泉山庄的门口,程岐被程衍摇醒下了车,迷迷糊糊的回去采石阁门口,听到青苗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床铺都准备好了,先睡一觉吧。”

    程岐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道:“不了,我先去北院看一眼母亲怎么样了。”瞥眼程衍,“你先睡吧。”

    “姑娘。”

    青苗一听顾氏,连忙拉住程岐说道:“您不知道,您出门的时候周老郎中来了,给咱家夫人号了一脉,说夫人的身子彻底好了。”

    程岐一愣,有些没听懂的说道:“什么叫彻底好了?”

    青苗喜出望外道:“就是说,夫人的病好了,和常人一样了,我下午听我娘说了,夫人现在脉象稳得很,没事了。”

    程岐今天脑子里被冲了太多信息,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在鱼行和程云杉对峙那么久,清了清难受的嗓子,扶额道:“我没听懂。”

    青苗哦了一声:“那去叫我娘过来。”

    …

    “金光?什么金光?”

    采石阁的小厅里,程岐听着张嫂子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头痛的轻嘶一声:“你是说,看到有一道金光在我娘的身上消失了?”

    张嫂子一本正经的点头:“岐姑娘,我敢拿我死去的爷们儿对天发誓,那道金光真的是钻进了夫人的身体里头消失的,然后夫人沉沉的睡了一天,醒来后周老郎中来把了脉,夫人就好了。”

    “那周老郎中有说些什么吗?”程衍在旁旁边问道。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张嫂子说道:“不过夫人病好了就是好事啊,许是那日在璞庙求得心愿得以实现了吧,夫人是有福之人,好人有好报的。”

    程岐轻应,叫张嫂子回去休息,与程衍回去卧房里头,疲惫的坐在帐床上后:“程衍,那道金光。”抬头,“是……”

    “卷轴上的那行字。”

    程衍接过她的话道:“我记得,你放弃穿越回去的机会后,那行字就化成金光飞走了,没想到……这算什么。”

    程岐想了想道:“如果是好事的话,就算积分折现。”

    程衍闻听此等比喻,扑哧一笑,连夜的疲惫也消失了,躺床上去搂着她道:“不管怎么说,母亲病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程岐应了一声,两人终于在忙碌了一整天后,沉沉睡去。

    …

    翌日清晨,众人在膳堂用朝食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讨论顾氏病好的事情,唯独程岚冰冷着一张脸,让气氛有些古怪。

    但所有人都没说什么,毕竟沈鹿还在昏迷中。

    “岐姑娘!宗玉少爷!”

    山庄门口的乔二哥突然跑了进来,对着他们说道:“不好了,咱家香坊从武山运来的那批香料原料,在邱山那里被山匪给劫了。”

    “你说什么!”

    程岐立刻撂筷:“被劫了?”

    乔二哥捉急道:“是!足足十二车!全都被劫走了!”

    程渊蹙眉道质问:“货不是陈家镖局护送的吗!人呢!”

    “人和货全都被绑走了!”

    乔二哥说道:“不光他们,还有咱家香坊的几个伙计,都在那群山匪的手里呢!”迟疑几秒,“岐姑娘,那山匪派人来了。”

    “来人了!”

    梁珠斩钉截铁的说道:“那还不快报官!把那个传话的绑起来!”

    “不行!”

    乔二哥反驳道:“那是山匪头子的亲弟弟,悍狗,要是把他抓起来送到官府的话!那悍龙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一怒之下把咱们香坊的伙计和那些镖师都杀了也不一定啊!”

    梁珠登时慌了起来。

    “悍狗人呢?”

    程岐皱眉道。

    “就在角门儿。”乔二哥说道,“岐姑娘,悍狗身边没人,是自己单枪匹马来的,估计是来和姑娘谈条件的。”

    程岐也是这么想的,遂道:“把人带到会客厅去。”

    乔二哥有些担心:“岐姑娘,那毕竟是山匪啊。”

    “无妨。”

    程岐看了一眼众人道:“程衍跟我过去,你们千万别管,一旦显出乱了阵脚的样子,才会正中那些山匪的下怀。”

    程衍挑了挑眉。

    这丫头只要一遇到危险就得叫上自己。

    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上火。

    …

    到了那会客厅,那名为悍狗的山匪已经等在那里了,说来也是让程岐和程衍奇怪,这位邱山绺子的三当家,并没有两人意料之中的糙汉狂野,不近人情,反倒穿着温雅,一副弱不禁风的文人样子。

    程岐和程衍对视一眼,后者也挺吃惊,轻笑一声,但仍是没有情敌的将程岐往后一揽,对悍狗道:“你就是悍狗吧?”

    那悍狗正在端详着手里的茶杯,很是着迷,似乎好久都没看到这么质地纯粹的釉杯了,闻言抬头,看到那两人,眼底闪过些许欣赏和惊喜,起身走过来笑道:“想必这二位就是岐姑娘和宗玉少爷吧。”

    程衍盯着他,说道:“正是。”

    “二位当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出众啊。”悍狗由衷称赞道,“岐姑娘可谓是风华绝代,红颜倾国又倾城啊,宗玉少爷也足矣称得上是公子如玉世无双,鲜衣怒马长安花啊。”

    听着悍狗这样的文绉绉,程岐憋不住轻笑两声,道:“三当家不必这么客气,如果是因为你们山寨,你的大哥悍龙劫了我家的货而觉得对不住的话,这些花哨的话是不够的。”

    感受到程岐语气里的不善,悍狗也丝毫不局促,反而说道:“岐姑娘这话就是说笑了,我们做山匪的,就是这个勾当,连身家性命都跑去了的人,又如何会感到对不住呢。”重新坐下,“更何况,劫了你们香料原料的人是我大哥,又不是我,我只是来传话的,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岐姑娘和宗玉少爷又都是体面人,不会为难我的。”

    “话都让你说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程岐坐下,单刀直入的说道:“为什么劫我的家的货。”

    悍狗笑道:“岐姑娘您忘了,我刚才都说过了,我们做山匪的就是用这个勾当换钱,您摊上了,也只能说一声运气不好罢了。”

    “既然这样。”

    程岐也懒得和他嗦,这人敢大摇大摆的上门,就一定是老鼠戏猫身边必有洞,更何况他们经常这么做,也是不怕官府的货,遂将话挑明道:“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这批货,如何才能还给我们?”

    悍狗笑道:“岐姑娘果然是个痛快的。”伸手比了一根手指头在两人中间,大言不惭的说道,“一千两,我们即刻放人放货。”

    “放屁。”

    程岐道。

    悍狗被骂的一愣,还是头一次瞧见名门闺秀骂人,虽说程岐的脾气名声远扬在外,但这种场面当真是好稀奇好稀奇。

    “你张口就要一千两。”

    程岐说道:“你知不知道,我这批香料原料才一千五百两。”

    “这我自然不知道。”

    悍狗又笑道:“但是我知道,这批原料极其难产,这十二车要是一股脑都不要了的话,就得等明年了,岐姑娘,要是等明年的话,您家的香坊,呵呵,我就直说了,只怕得关门大吉了吧。”话锋一转,“而相反的是,您这批原料制出来的香水,能赚多少,您心里有数。”

    程岐轻轻眨眼:“你就不怕我报官吗?”

    “不必您报官,我们昨天的动静弄得很大,想必现在官府的人已经都知道了。”悍狗笑眯眯道,“像我们这种把脑袋别裤带上,刀尖儿上舔血过活的人,您拿官府的人来威胁,实在是太天真了吧。”

    “或者,划划价。”

    程岐道:“三百两,我再把这套茶具送给你。”

    伸手指了一下悍狗手里的茶杯。

    悍狗挑眉,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实话实说,您这价可是一下子划得太低了些,我要是答应了,我哥能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程衍拄着下巴,在旁平淡道:“你为什么叫悍狗啊?”

    悍狗看过去,不知道程衍在这个时候为啥闲聊,但还是道:“宗玉少爷不知道,我本姓韩,苟其实是不敢苟同的苟,只是大家邱山悍匪邱山悍匪的叫着,久而久之就变成悍狗了。”

    “那你爹娘还真不会取名字。”

    程衍挑眉笑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何况是名字呢。”

    悍狗摆手笑道:“莫提莫提。”

    程岐见这两人聊得热络,瞥眼道:“一千两。”

    见这人是要答应了,悍狗点头道:“一千两不多不少,岐姑娘您带着银子和我回去山寨,我们邱山的山匪都是有素质的,我敢用我的人头保证,绝对不会动您一根手指头,让您安全下山。”

    “不行。”

    程衍直接拒绝道:“大不了不要这批货了,香坊关门,我也不会让小岐和你回山寨去的。”

    “宗玉少爷。”

    悍狗的脸色始终是嬉皮笑脸的,难得严肃起来:“您可以瞧不起我们的职业,也可以鞭打我们的皮肉,但不要侮辱我们的诚信。”

    程岐听着,越来越觉得这个悍狗有意思,干脆起身道:“既然非要一手交钱一手放货的话,领路吧,我现在就和你们走。”

    程衍瞥眼:“我跟你一起去。”

    悍狗道:“这当然可以。”

    程岐对旁边一直站着的乔儿哥道:“去票号取银子,叫几个伙计抬着跟我去邱山。”

第257章 陈家

    “一定得是真金白银吗?”

    程岐瞧着那七大箱子的银元宝,不住的在心里面给自家票号的伙计点蜡,回头对那悍狗说道:“银票不行吗,这些箱子抬去邱山,到了山脚下便乘不得马车,等到了山寨,怕是得明天早上了。www.uu234.cc”

    悍狗抓了一把瓜子嗑着,摇着头否决了程岐的提议:“银票是很方便,但是岐姑娘,做我们这行的,只要真金白银,银票这东西怕水淹怕火烧的,怎么说它也不保险啊,还是那元宝握在手里,都说真金不怕火炼嘛,我们也更安心不是。”

    程衍在旁冷笑一声,抱臂不作言语。

    悍狗看着他,将手里的瓜子递过去,说道:“宗玉少爷尝尝,你们家票号上的茶水瓜子儿,还真都挺好的,话说那是什么茶,能不能给我带上几包,也好拿回去给我大哥他们尝尝。”

    程衍嗑着瓜子,抬脚去一边儿了。

    悍狗又看程岐,那人也是甚少见到悍狗这样的大奇葩,便吩咐票号里的伙计去拿,旋即亲自检查了一下那银元宝的数量,回头对等待许久的悍狗说道:“三当家的,银子都齐了,一定要我亲自去送吗?”

    “为保安全嘛。”

    悍狗嬉皮笑脸的说道:“再者说了,宗玉少爷既然也跟着,他那么高的武功,和上京探子堆里的季北厚交手都不落入下风,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绺子,能对您做什么,别说是我,只怕是到了我们的寨子里面随便挑,也没有能在宗玉少爷手里头走过三招的吧。”

    听到这人的奉承,程衍又笑了几声,这回不是冷笑,程岐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心说这人果然自恋,别人夸了几句就施施然了。

    “也罢。”

    程岐干脆的说道:“给我准备二人抬。”

    程衍瞥眼过来,取笑道:“你个杀千刀的地主婆,怎么能奴役劳苦大众。”挥手对那传话的伙计道,“不必准备二人抬。”

    程岐瞪眼,抬了抬自己的小细腿道:“那可是一晚上的山路,以我现在这具身子,爬完怕是直接就废了。”

    “什么叫以你现在的这具身子?”

    悍狗听的莫名其妙。

    不过程家两人并没有理会他这个本地土著,依旧各说各话,程衍打量着程岐,挑眉笑道:“怎么着?那以你做刑警的那具身子,就能爬一夜的山路了?懒就懒,哪儿来那么多的借口。”

    程岐气结,捂着胸口拄着旁边的柜台。

    到底是程衍宠她,见势笑道:“别气,你走累了我背你就是了。”

    …

    “姑……姑娘,咱们这还有多久啊。”

    下了马车,通往山寨的林荫小路上,票号的伙计小唐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冰凉凉的地上,气喘吁吁的说道:“要不然咱们歇一会儿吧,这都走了两个多时辰了,小的……又累又渴,小的实在是禁不住了,等会儿再走吧。”

    这里是庇荫小道,虽然那些树叶子遮住了炙热的太阳光,但在这陡坡上长途跋涉四个小时,的确强人所难。

    程岐的脚底也像是着了火,两条小腿酸的像泡在柠檬水里,虽然在途中,旁边某位时不时的想把她当背包一样背在身上,但是出于警校毕业生的尊严,她每次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结果现在,程岐悔得肠子都青了。

    “歇歇歇。”

    好在小唐开了个口,程岐马上顺坡下驴,叫其余的十几个伙计全都原地休息,她也顾不得别的,盘腿往地上一坐,用袖子当扇子不停的扇着,抬头看程衍,那人的状态好像比没爬山时还好。

    “喝口水吧。”

    程衍叫伙计把盛水的葫芦拿过来,程岐接过来喝了几口,那是路过的山涧的泉水,甘甜的很,一下子消退了不少疲惫。

    瞧着程岐那红扑扑的小脸儿,程衍转头看着悍狗,那人可以说是在邱山长大的,这点儿路程对他来说完全小菜一碟,只是他心疼程岐这样劳累,便道:“不如这样,让他们在这儿等着,我和你去山寨找些人手来,兴许还能快点儿。”

    谁知悍狗再次拒绝了,并且再次道出自己的理由来:“宗玉少爷您千万别吃心,你们这青泉山庄最值钱的,还得是岐姑娘,我和我大哥二哥也只相信岐姑娘,她必须跟我们走。”

    “走就走,磨叽什么。”

    程岐闻言,重新起身,叫起那些半死不活的伙计,将那七箱沉甸甸的银元宝抬起来,继续向邱山半山腰的山寨处进发。

    所谓一鼓作气,程岐等人再也没有休息,直接一口气到了那半山腰处,再回头看自家的伙计,明明是黎明,却一副死人样。

    “大家伙辛苦了。”

    彻夜赶路,程岐也筋疲力尽,撑着旁边的树,说道:“你们现在这里休息。”瞥眼悍狗,“叫你们山寨的人出来抬箱子。”

    悍狗点头,对着不远处的山寨大门,吹了一道清脆的哨音,那木栏捆绑的大门立刻开了,探出一个脑袋来,悍狗冲着招了招手,那人也点了下头,推开山寨大门,走出十几个壮汉来。

    程岐瞧见了,心说这才是山匪该有的模样,悍狗这文文静静的样子还真是异类,虽然身为刑警,她曾经面对过更凶狠的歹徒,但现在的情况以及现在的身体,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紧张,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程衍,那人依旧坦然,而对于她的第一反应,程衍很是满意。

    几乎是眨眼间,那十几名壮汉就走了过来,他们将那些箱子一一搬进自己的山寨,期间,并没有人抬头多看一眼程岐两人。

    “我们的货呢?”

    程岐见状,松了口气,转头问悍狗道。

    悍狗灿然一笑,指了指天上。

    程岐奇怪的抬头,却是一片阴影扑面而来,原是一张带着倒刺的麻绳网,她大喊一声程衍,腰间瞬时被一只手臂揽过去,但仍旧被那张网包裹住,两人叠着倒在地上,那绳网嗖的缩的极紧。

    程衍紧紧的搂着她,背部的皮肉被那倒刺扎破,眉间紧锁,一股强横的眩晕力冲上来,他道:“刺上有毒。”

    说罢,晕厥过去。

    程岐想要喊他,却被人一拳打晕,不省人事。

    …

    再醒来,程岐浑身欲裂,发现被自己倒吊着在一口深井上,看上去深得很,而且闻上去有大量的沼气,要是摔下去,必死无疑。

    “你醒了?”

    有人说道。

    程岐大头朝下晕得很,艰难的看向那人,忽然愣住。

    陈家大爷!

    陈家人!

    她不是被那些山匪给抓住了吗,怎么会在陈家人的手里,程岐吃惊的看着四周,这里是一个类似于献祭台的广场,有许多身穿黑袍的人站在四周,一动不动,再仔细看看,原来是雕像。

    “程衍呢?”

    程岐质问道。

    “他人还活着,你不用担心。”

    陈家大爷淡淡道:“程岐,自你三年前上吊未遂时起,你的种种异常举动传出来,我就怀疑,你是新世界的穿越者了。”

    程岐听到这话,登时血都凉了:“你也是穿越者!”

    “我当然不是。”

    陈家大爷说道:“只不过,你们这些新世界的穿越者之所以能来到这大昌朝,都是托我的福。”从袖子里面掏出一物,赫然是一卷金灿灿的玉轴,程岐瞪眼:“程衍的卷轴!”

    “当然不是。”

    陈家大爷冷下脸来:“这是我的卷轴,程衍的那个。”不快的放低声音道,“臭小子被打成那样也不肯交出来,真的让人恼火。”

    程岐眉间紧锁,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看出程岐的疑惑,陈家大爷秉承着反派都话多的特质,不紧不慢的绕着她走了走,说道:“我们陈家表面上是经商大族,但实际上却不然,我们在私下,帮皇帝研究长生不老药,这件事情,你们的好朋友蒋小王爷也知道,也是他负责将那药送交给皇帝。”

    程岐质问道:“恐怕,这也不是你们的根本目的吧。”

    “没有。”

    陈家大爷丝毫没有否认,而且道:“那个长生不老药,根本就是假的,不过能益气补血罢了,谁会做那个老皇帝的走狗。”微眯起眼睛看着程岐,“你还不知道吧,当初蒋小王爷的爹蒋允,与你曾祖和祖父三人,帮着那狗皇帝打天下,谁知那人在登基之后,唯恐他们三个功高震主便过河拆桥,设计杀死了他们。”

    程岐浑身一颤,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看来你还真不知道。”陈家大爷道,“当初你曾祖看出来皇帝的卸磨杀驴之意,准备致仕辞行,却没想到,消息透露出去,皇帝便赐了他一杯,所谓的送行酒,将其毒杀,而你祖父得知消息后,带着父亲的尸首私逃归乡,也被皇帝派的听台探子刺伤,饱受剧毒折磨两年后才抑郁身亡,至于你爹……”

    “也是皇帝嘱咐葛使君做的,葛使君联合你二叔,让你爹长期食用有毒的点心,久积身亡。”陈家大爷笑道,“你知道那毒从哪儿来的吗,是你二叔的亲娘陈氏,葛使君担心事情败漏,便活生生的将陈氏给逼疯了,关在兰台里,终生不得出。”

    程岐瞳孔颤抖,没想到这背后的盘根错节。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陈家大爷越笑越欢,“你别忘了,这开国功勋中,还有一位蒋允呢,他没办法致仕,只得择装病,但架不住皇帝每月派人来试他,便是一张藏毒与否的葱油饼,几年后,蒋允也坚持不住,入宫将蒋小王爷请为世子后,就当殿吞剑而死了。”

    “所以说这种无情无义的狗皇帝,我如何会帮他做事。”

    陈家大爷道:“我不过是想利用卷轴上的天宝秘术,获得真正的长生不老药罢了,只是手里只有一张卷轴,做不得圆满。”

    “所以,才会把我们从另外的世界,一个一个的拉过来。”

    程岐醍醐灌顶道。

    “是,而且每一次施术,都会电闪雷鸣狂风骤雨。”陈家大爷坦然的说道,“那些初冬怪雨,也都是我们做的,。”

    “那你今天绑我和程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程岐敏感的诘问道。

    陈家大爷便道:“当然是为了你和程衍的身体。”复又道,“制作长生不老药需要九霄花,但是九霄花只能用尸身种出来,可普通的尸体极其腐烂,且培育力极低。”话锋一转,“但是你们这些穿越者的身体却不同,当然,我指的是你们原来的身体。”

    “它们最不易腐烂,是种九霄花的最好土壤,只可惜,我们找了这么多年都寻不到,而我又听说,你当初脸上如此深壑的伤口,竟然很快就愈合了,我想,或许不需要你们原来的身体,现在的身体,也能达到种花的效用,所以,岐姑娘,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程……程衍。”

    程岐听完这一席话,虽然信息量巨大,但也很快就消化了,也就是说陈家为了种出制作长生不老药的九霄花,便利用卷轴所述的天宝秘术将自己等人备穿越而来,本意是想用原来的身体,结果苦寻不到之后,便只得找到这些穿越者,被迫用他们现在的身体。

    “程衍呢!”

    程岐第一反应是那人,他不和自己绑在一起,不会是已经被陈家的人杀死种那什么长生不老花了吧!

    “你放心,我都说了他还活着。”

    陈家大爷笑的精诡:“话说回来,还真是有趣,这偌大的大昌朝你们两个居然还能遇上,并结为夫妻。”

    说罢,拍了拍手。

    极远处,那近乎二十米高的的白色石墙门缓缓打开,有人端着一个东西走了过来,赫然是陈望,而他端着的,是一只断手。

    那只断手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但是上面仍长着一朵小花,不过因为给养不足,已经开始发蔫了。

    陈家大爷让陈望拿着,袖管一抖,掌心落进一柄匕首,看也不看就冲着程岐的脸颊一划,颧骨一线深口,有血流下,滴在那花上。

    可也奇了,那花瞬间就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下子,陈家大爷倍感欣喜,立刻道:“太好了。”眼睛发亮的看着程岐道,“把那个臭小子给我带来。”

    陈望谨慎道:“大伯,我看还是先杀了保险。”

    “不。”

    陈家大爷道:“我宁可冒险,你也看到了,活着的血肉对于此花的滋养效用,快去把人带来。”

    陈望只得照做,当程衍被拖过来的时候,程岐心都碎了,那人衣衫破碎浑身是血,意识不清,看了她一眼,低低道:“你没事吧。”

    都这个时候了,那人还顾着自己,程岐又气又欣慰,恶狠狠的对陈家大爷说道:“我告诉你,你绝对不会得逞的。”

    “黄毛丫头,就剩嘴硬了。”

    陈家大爷风轻云淡的说着,拿刀在她的脸颊上比划两下,冷笑着说道:“既如此,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会不会得逞。”

    说罢,猛地要再次化开那伤口,谁知地上方才气息奄奄的程衍忽然腾身而起,用极其诡异的身法,陈家大爷一愣,手里的匕首立刻被那人给踢飞,隐约手腕骨也裂开了,他哀嚎一声,喊道:“望儿!”

    陈望也扔下盘子,迎拳而上,没想到方才在后阁的时候,程衍竟然全都是装的,这人还真是能忍,被自己打成那样也不还手。

    不过那人还起手来,他却有些抵不住了。

    眼看着程岐受伤,程衍就像是暴走的野兽,陈望为表衷心,常年给陈宁以身试药,早就中毒颇深了,几招下去,被程衍按在地上,还不等反抗,那人手中闪出方才那柄匕首,眼神凶狠,切齿道:“敢动小岐一根手指头,我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冲着他的眼睛扎下!

    陈望猛地抵住,眼瞧着那刀尖儿逼近,他却没力气了,绝望的皱起眉头,瞳孔深处一显银光,再然后,是疼到发疯的鲜红!

    突然!

    身上的程衍浑然一颤,似乎是那倒刺上的麻药再次作用,陈望趁机将他踢开,急喘几口气,捂着左边扎破的眼睛,踉跄后退。

    “望儿!快过来!”

    陈家大爷也没想到程衍会来装死这招,连滚带爬的招呼着陈望往石门这边跑,同时喊道:“来人!来人!”

    陈家大爷喊完,那石门外登时冲出几十个黑袍人来,程衍眉间紧锁着,重咳起身,用匕首割断绳子救下程岐,低低道:“待会儿我会帮她断后,你赶紧跑出去,听到没有!”

    “不行!”

    程岐瞧着那些谨慎逼近的黑袍人,低声飞快的说道:“就算你武功再高,也会寡不敌众的,更何况你现在受伤了。”电光火石间,她瞥了一眼脚边的深井,里面泛出大股的臭沼气,抬头道,“这个。”

    程衍也即刻理解了她的意思,抬头道:“你确定?”

    程岐点头:“沼气遇明火会爆炸。”瞥眼那些黑袍人,“既然打不出去也是死,那干脆就把这里炸了,谁都别想跑。”

    程衍勾笑:“不愧是理科生。”

    程岐接过那柄匕首,在手里面掂了掂,说道:“待会儿你去前面开路,一定要让我接近那石门,然后你再出来。”

    程衍没说话,伸手抹去她脸上的血迹,眸光一凛,身形如闪电般冲入那黑袍人群之中,程岐见状,也飞快的跟在他的身后,虽然这具身子较之现代不如,但从前学过的跆拳道技巧她还是记得得,即便打不过他们,但在其中躲闪逃亡,还是足够的。

    终于,程岐逐渐接近那巨大的石门,回头看了一眼程衍,登时有些错愕的张了张嘴,看来,他还是小巧那人的武功了。

    即便受了重伤,即便以寡敌众,程衍还是不落下风,瞧见程岐已经接近石门,他闪身躲过致命一击,飞速向她的位置跑去,而那些黑袍人紧追不舍,程衍一把扯下银发冠,拼力甩出,准确无误的击打在那事关的机关上,轰隆一声,那两扇石门缓缓靠拢,准备合上!

    “小岐!快跑!”

    程岐见状,拔腿就往那还有五六米就要合上的空余处跑,只是程衍的速度要比她更快,几步追上,夺过她手里的那柄匕首,狠心一掌将她击出去老远,那人条件反射的呈自我保护状,落在地上。

    落在那渐渐合上的石门外。

    “程衍!”

    程岐顾不得擦破的手掌,目眦欲裂的喊道:“快出来!”

    程衍回身,那些黑袍人就在十几米外,呼吸间便可近前,他几乎要咬碎牙齿,手臂爆发出巨大的力道,将那匕首掷出去,匕首则擦在那石井的边儿上,打出些火星来,落了进去!

    一瞬间!

    沼气爆炸席卷而来!

    那火红的巨浪扑面映红石门外的空地,照出一线极红,也照亮程岐震愕的眼睛,她声嘶力竭的喊道:“程衍!”

    那人是在匕首扔出的刹那间转身往出跑,只是那爆炸的速度要更快一些,程衍只觉得背后疼的发麻,纵身一跃,终于在那石门将要合上的最后一秒,逃了出去!

    他落地的一刻,石门轰的合上,再然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石门的另一侧响起,程衍顾不得自己,一把将面前的程岐搂在怀里,生怕那爆炸会击碎石墙,从而砸伤那人!

    好在,那石门还是很结实的。

    只不过,这广场下面的沼泽池好像很大,那爆炸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才逐渐平息下来,程衍抬头,瞧着那晃动了一下的石门,这才失力的呼了口气,松开怀里的程岐,说道:“没事了。”

    程岐眨了眨眼,瞧着程衍浑身的伤,嘴唇轻颤,也终于弄清楚了这三年来的一切,那一环扣一环的阴谋,以及被人当做棋子摆弄的巨大无力感,还有,那所谓的开国大族,功勋贵胄,不过也是牺牲者。

    程岐清泪落下,哽咽道:“程衍,我有点儿害怕了。”

    程衍见状,摸了摸自己血肉模糊的后背,轻嘶出声,然后再次将程岐搂在怀里,安抚道:“没事,只要咱们两个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加重语气,“只要你说,我什么都能做到。”

    程岐无声泪雨,更用力的抱住他。

第258章 自投罗网

    正当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程衍猛然回头,发现是重新赶来的陈家大爷和陈望。

    前者顾不得面前那对相拥的男女,直接跑过去那石墙前,小心翼翼的打开机关,万幸那石门还能打开,只是打开后,里面的场景让他整个人冷在了原地。

    到处都是断壁残桓,那些雕塑做的人和肉身做的人掺杂一起,地上尽是血肉和白骨,有火苗未灭,扑面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

    瞧见自己的祭台广场被毁于一旦,陈家大爷快要发疯,那是他半辈子的心血,那是他长生不老的根本啊!

    “程岐!”

    没想到今日一事会造成如此恶果,陈家大爷仰天长啸,而程衍见状立刻站起身来,将程岐揽在身后,眉目含怒,一言不发。

    程岐瞧见程衍背上的血肉模糊,心疼到呼吸都在颤抖,转头看向瞎了一只眼的陈望,那人被扎伤的那只眼睛黑红成洞,看着都疼。

    “我今天非……”

    “大伯!”

    就在陈家大爷想要破釜沉舟的时候,陈望忽然叫住他,几步过去贴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陈家大爷眉间一皱,瞥眼道:“望儿,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当真不到一个月了。”

    陈望谨慎的点头道:“这消息绝对没有错,所以大伯,咱们与其在这里和他们干耗,还不如赶紧撤身。”狠狠的瞪着对面两人,“反正这么多年,穿越者又不止他们两人,左右宠姐的尸体还能用……”

    “你!”

    听到宠姐的尸身在陈家人的手里,程岐下意识的切齿,旁边的程衍伸手拦着她,说道:“别冲动。”

    陈望看了一眼程岐,又对陈家大爷道:“大伯,等咱们在上京那边稳定下来,咱们再慢慢图之,别因为一时之气而耽误了正事啊。”

    陈家大爷觉得陈望言之有理,但又不想放过对面的两人,只不过最后还是正事要紧,沉默几秒,便道:“罢了,等我和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崽子秋后算账,望儿,咱们走!”

    陈家大爷说罢,先行拔腿离开。

    陈望多瞟了一眼那两人,这才跟上先行的那人。

    见这两人走了,程衍这才放下戒备,只是这样一松泛,浑身上下的痛楚铺天盖地的偷袭过来,他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而那血竟然是黑红色的,撑不住单膝跪地,痛苦道:“小岐……”

    程岐惊骇,忙蹲下撑住他,想也没想就喊道:“老公!”

    程衍一怔,靠在她的怀里,欣慰而惊喜的笑道:“小岐,你方才喊我什么?”剧烈的咳嗽两下,“你……再喊一遍。”

    程岐不曾迟疑:“老公!”

    “好……好累啊。”

    程衍眼皮像是被人拉扯着合上,摸像她脸的手也无力垂下,意识陷入漆黑,在这般恶性缠斗之后,最终晕迷了过去。

    …

    再醒来,天色大亮,程衍从那冰冷寂寞的黑暗虚空中苏醒,他睁开酸涩的双眼,入目是干净的房顶,大抵两秒钟后他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不是陈家祭台,而是他和程岐的采石阁。

    想要动一动,可浑身上下都像是被人大卸八块了一样疼,程衍觉得肚子有些沉,瞥眼一眼,原是程岐趴睡在上头。

    这会儿似乎是心有灵犀,亦或者是程岐根本担心的睡不熟,程衍轻微一动,她便敏感的醒过来,对视上那人的眼眸,程岐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起身伏过去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很疼?”

    比起身上的疼,程衍更心疼她脸上的泪水,伸手帮其拭去:“好端端的哭什么啊,我这不是还没死呢吗,哭花了脸可是不好看呢。”

    他说的尽是违心之言,人家程岐哭起来梨花带雨,倒是比往常不拘小节更好看呢。

    “什么叫还没死。”

    程岐坐在旁边,皱眉担忧道:“你知不知道,你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才醒。”放低声音,“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程岐这话里的深意,程衍是明白的,她是担心自己死了,这具身体同时没了自己和原主的意识维持,所以才沉睡不醒的。

    “放心吧,你老公我还死不了。”

    程衍笑道:“话说你那日喊我老公……”

    “我那时下意识喊出来的。”

    程岐咕哝道。

    “下意识才是最真心。”程衍攥着她的手不松开,“以后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你都这样喊我,不要程衍程衍的直呼了,好不好。”

    “不好。”

    程岐斩钉截铁的拒绝,随即冲那卧房的门外喊道:“青苗!程衍终于醒了!你去告诉母亲他们,就说他没什么大碍,只是为了疗养就先让他们别一股脑的过来了,再准备些清淡小食来。”

    青苗的声音明显很是激动:“奴知道了!”

    连着跑出去的脚步声都异常的轻快,到底是个小孩子。

    而几秒后,卧房的门被人推开,是月盈走了进来,她端着一盆温热的水,瞧见程衍真的醒了,这才彻底放心下来:“少爷您这都昏迷好几天了,先擦擦脸和手吧。”

    月盈将银盘放在旁边,将手巾递过去,程岐接过,问道:“国公府那边怎么样了,二房的事情这就定了?”

    月盈如实说道:“是,而且姑娘心急,婚事要在上京办呢。”

    程岐无奈点头,叫她下去。

    待房门合上,程衍费力的坐起身来,将寝衣解开,对着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程岐道:“顺便帮我擦擦身子吧,快些,我好冷。”

    程岐没办法,只得照做,但她瞧着程衍的身躯,果然是穿越者的最强体质,当日还血肉模糊的肌肤,如今只剩下一些细微的伤口了。

    怕弄疼他,程岐的动作异常的轻柔,又听那人问道:“方才你问月盈二房的事,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懂,二房那边怎么了?”

    程岐眼睛盯着他那极好的肌肉线条,触手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几乎是碰到的一瞬间,程岐的心口就缩紧并且漏掉了一拍,丫的这人长得那么好看,身材又这么好,自己实在是太特么幸运了吧。

    “小岐?”

    她在背后,程衍没看到,又疑惑的唤了一句:“我问你话呢。”

    程岐这才反应过来,忙说道:“那日你晕倒了,我把你硬生生的给拖了出去,只是没想到,那陈家的祭台广场就建在大邑山下,我碰到了渊哥哥和曹矿头他们,这才将你我送回青泉山庄,而陈家自那日起就再无音讯,隔天又传出要举家迁去上京的消息,等阖锡平百姓得知此事的时候,那陈家的大宅都已经被搬空了。”

    “举家去上京?”

    程衍仔细回忆着,当日在那祭台的石门外,在陈家大爷和陈望的对话中,似乎提到过这件事情,但不知是因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我也不得而知。”

    程岐又道:“只是二房那边,程一听说陈家要搬走,想着陈望那么高的身份,上京又有那么多的世家高女,生怕陈望到了上京之后另觅新欢将她忘在脑后,从而随口一言取笑婚约,便央求着程云杉去登门陈家,将两人的婚事提前。”轻笑那人的愚蠢,“程要独自跟着陈家去上京,再在那里举办婚事。”

    程衍也不屑一笑,说道:“就没人拦着她吗?”

    “程云杉巴不得她能嫁进陈家,给自己添一个如此势高权重的亲家撑腰,从而和咱们长房对峙,他如何会拦。”程岐说道,“也就只有二婶心疼女儿,但二婶人微言轻,谁又会听她的呢。”

    擦好了背和前身,程岐帮她穿好寝衣,又道:“那十二车的香料原料一颗不少,全都找回来了,还有咱家的伙计。”接过他的手,“只是我当初还想用程和陈望的婚事,背后阴那个贱人一招,只是现在看清了陈望的真实面目,我觉得,似乎不需要了。”

    “谁说不需要。”

    程衍坚持道:“你可别这个时候妇人之仁啊。”

    程岐挑眉:“那好吧。”

    …

    用过朝食后,程岐启程去了国公府,先给程老夫人请安,那人对于二房的事,是一概的不闻不问,明明都在一起住着,却生分出了两家人的感觉,似乎在蘅芜院与云楼之间,多了一堵透明的墙。

    在之后,程岐去了云楼,刚到一楼小厅,就瞧见了郑氏,那人瞧见她犹如瞧见救星,过来拉住她的手道:“沙漠,沙漠你可来了啊。”

    程岐瞧她眼底腥红,一看就是哭得太狠了,可也是,女儿不但要冒然出嫁,还孤身一人嫁的那么远,便连忙安抚她。

    郑氏则道:“沙漠,你是姐姐,你好歹也劝劝你妹妹。”

    “娘!”

    正说着,程突然从二楼走了下来,皱眉厉斥道:“她!你怎么这么糊涂!”她往下走着,“程岐怎么会好心!她这种贱人,巴不得我嫁不去陈家,在这国公府老死一辈子,您还求她!”

    郑氏心急如焚道:“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阿岫姐姐怎么可能这么盼着你呢!”

    “她以如此高的身份,嫁给一个继子程衍,那人什么都没有,她自然比不上我。”程冷屑道,“更何况,如今爹爹取了三叔的产业,程岐必定怀恨在心,娘,您就是太善良了,不知道程岐的人心险恶。”

    程岐挑眉,她本来也没想劝谁,只是顺路过来看个热闹,听到程这么说,不但不生气,反倒轻笑两声,觉得这人太蠢了。

    就算不提陈家与陈望的真面目,这么多年,陈程两家表面和睦内里勾心斗角,这别说自家人,就是外人都看得出来。

    程是个傻子吗,还是说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我的心没你想象的险恶。”

    程岐淡淡道:“只是程,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陈家的水没你想象的那么浅,你最好还是考虑清楚,再选择嫁还是不嫁,别等你嫁过去之后,发现你的望哥哥根本不是你以为的样子,那陈家也不是你向往的金银窝,至时,你身在上京,可娘家远在锡平,一南一北的不方便来往,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啊。”

    程现在只想着嫁给陈望,算是油盐不进好赖不分,听到这话就觉得是程岐嫉妒自己嫁得好,冷哼一声:“贱人。”

    程岐又笑了,她真是巴不得瞧见程在陈家受苦受难的样子,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她便道:“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跳火坑,那我也就不拦你了,只不过你后悔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后悔的。”

    程信誓旦旦的说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的好妹妹。”

    程岐意味深长的一笑,叫身后的青苗拿出一个锦盒来,打开来是一枚价值连城的金手镯,和段贵妃送给程姝的那枚金镯子很像,程当时就喜欢极了,没想到如今程岐送给她一个这么类似的。

    见程不接,程岐淡笑道:“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咱们虽然内里都不对付,但在外人面前,这表面功夫还是要过得去的,我既然是你的姐姐,现在又当家做主了,自然得聊表心意,这金镯子是我特地叫人做的,可是值钱,你戴在手上,到了婆家也有面儿不是。”

    程觉得她说的还挺有道理,好东西不要白不要啊,便叫桑叶收起来了,然后不客气的逐客道:“东西收了,你走吧。”

    程岐哪儿想多留,和郑氏告别后,这才出去,只是将要出院门的时候,正要碰到回来的程云杉,面对这个杀父仇人,程岐看都没看,始终目视前方的离开了,好像当他不存在一般。

    程云杉憋火,却没有发作,进去一楼后,郑氏再次苦苦央求他不要把程嫁过去,谁知被程云杉一把推倒,那目呲欲裂的嘴脸,连着旁边的程都吓到了,低喃道:“爹。”

    “郑!”

    程云杉怒斥道:“程云夺死的那日,你当真进去和他叙旧,你还把不把我这个夫君放在眼里了!”用手指着郑氏,“这么多年,我容你在我身边,许你儿女,许你荣华富贵,你别不知好歹!你要是再敢靠近我一步,我活剥了你!”

    说罢,拂袖上了二楼。

    而郑氏跌坐在地上,浑身激颤,泪如泉涌。

    旁边的程瞧着,她虽然是小辈,但在这府里这么多年,关于自己娘和三叔的陈年旧事,也鲜有耳闻。

    程的性情像极了程云杉,这个时候,她面对自己的娘,只有羞耻和愤怒,并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

    看了几眼,她也上楼去了。

    徒留郑氏在地上,疲惫的叹了口气。

    …

    而出去国公府后,程岐本想上马车回青泉山庄,却瞧见背面的角门里,另有一辆马车,几个家厮搬着行李箱,看样子是要走。

    程岐看了看,瞧见从角门走出来的季氏和程铭,登时了然,早就听说季氏准备带着儿子去辛州投奔哥哥,看来是真的。

    刚好季氏也看过来,两人对视,各自表情复杂。

    “不会放过你的。”

    程岐这样平静的说了一句。

    按照这个距离,季氏是听不到的,但是她还是慌了一下,看来是读出了程岐的唇语,可见视力是很不错的。

    季氏很快的上了马车,程铭随后。

    程岐也上马车去,青苗在旁坐着,问道:“姑娘,那三夫人和文常少爷走了,玉儿姑娘怎么办?怎么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了。”

    或许是因为谭白的要求吧。

    程岐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孩子解释,这个大家族的勾心斗角,只是轻呼了口气,说道:“玉儿姐会和老夫人在一起的。”

    青苗乖巧的没有多问。

    程岐掀开车帘子,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她想着,陈家走了,三房败了,二房身处危险而不自知,现在只要入冬时分,程岱去上京任职的事能顺利的话,长房,真的可以无坚不摧了。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在上京里,陈望和程的婚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前厅是宴客的喜酒,东方里,是等待着良人的新娘。

    “姑娘,这金镯子您可是要戴?”

    桑叶取出程岐送的那只来,问程道。

    那人看了一眼,这只金镯子在黑夜里更显璀璨,想着戴在手腕上的确显得娘家不菲,就干脆摒弃成见,伸手道:“给我戴上吧。”

    桑叶照做,又帮她贴了贴胭脂,这才离开。

    程坐回喜床上,摸了摸上面撒着的杏仁花生一类,将盖头小心翼翼的盖好,一想着要成为陈望的新娘,她就欣喜的直颤抖。

    终于,那卧房的门被人推开,一股酒气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程知道是陈望陪完客人,回来陪自己了,紧张激动的攥了攥手,拿出自己最甜的声音,唤道:“望哥哥。”

    紧接着,盖头被人掀开,陈望的动作还算轻柔,这就更让程心动不已了,她抬头,那人一袭喜服,虽然瞎了一只眼睛戴了眼罩,却还是清俊的让人尖叫,勾唇一笑,直要把程迷晕过去。

    “你回来啦。”

    程欣喜的说道。

    陈望没回应,只是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打量几眼,说道:“好丑。”

    程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望哥哥?”

    陈望此刻,眼底的酒气和温和皆褪去,重新涌上来的,是让人胆寒的凛冽和厌弃,他掐着程的手越来越用力,那人几乎听到了骨头微裂的声音,眼泪一瞬间飙出,被陈望厌恶的甩在床上。

    “程,你真的长得好丑。”

    陈望冰冷道:“我就不拿你和程岐比了,那人的脸,就算放在上京的贵女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就说程姝,寡淡无味,却也比你的刁钻刻薄强上百倍,同样都是程家的女儿,你为何这样难看。”

    程被这人的突然转性吓坏了,听着他恶毒的话语,害怕的浑身直颤抖,不安道:“望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娶你。”

    陈望道:“是你死皮赖脸的跟着我来上京,你知不知道,上京有多少名门千金想嫁给我,今日来赴宴的那些人,听说我娶了你,一个要身价没身价,要容貌没容貌的商贾女子,都在背地里笑话我,你知道我多没面子吗,你知道这多让我生气吗?”

    程眼泪噙着,这时候才知道程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都已经洞房花烛了,反悔肯定是来不及了,便想着道:“望哥哥,虽然我出身和容貌不是上等,但是我是真心实意对你的啊,我……”

    话没说完,脸上被陈望狠狠的掴了一掌,程头晕目眩间听那人无比厌弃的说道:“谁稀罕你的真心实意!我要的!是能让我在陈家足矣和陈宁平起平坐的妻子!不是你!不是你个次等货色!”

    程听到这话,哭得更狠了,她绝望的想要往出跑,却被陈望一把给拽了回来,那人拖着她到那衣架前,踢翻衣架,然后扭动那墙上的细小机关,出现一间密阁,将程扔了进去。

    程抬眼,瞳孔剧颤动抖着。

    这间密阁里面没有别的,满墙都是那些丧心病狂的闺中器具,那是用在女妓身上的东西,程不可思议的看着陈望,没想到那人在新婚之夜居然要这么对待自己,牙关打颤,说不出话。

    陈望走进来,合上那密阁的门,瞥眼那墙上,似笑非笑,犹如恶魔一样的可怖道:“程,我告诉你,你嫁进了陈家,嫁给我,就一辈子都别想跑出去。”扯了一下腰带,“我大哥陈宁自小身子不好,我大伯就让我给他试药,这么多年,我身染剧毒不说,那毒催发在我身体里,也导致我无法正常人道,所以,我很难满足。”

    陈望靠近,蹲在程面前,攥住她的手,说道:“更何况是面对你这样的丑八怪,所以,墙上的这些,今天晚上,你得陪我一一玩过。”

    说着,瞥眼程的手臂,却瞧见,那雪白的手臂内侧一片灼热痛楚的绯红,却偏偏没有守宫砂的痕迹,他凛眸:“你不是完璧之身!”

    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乱的摇着头。

    “你敢骗我!”

    陈望恶狠狠道:“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折磨你!”

    …

    深夜,密阁里被程撕心裂肺的喊叫填满,那人绝望的哭喊惊动了院外书上的鸟雀,那扑啦啦振翅声,为今日的洞房花烛,做出铺垫。

第259章 真设计假苟合

    被绑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日子又胆战心惊的来到了秋末,自打陈家从锡平搬去上京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撼动程家长房的位置了,不过有二房在一旁虎视眈眈,程岐他们也是丝毫不敢懈怠的。www.uu234.ccwww.uu234.cc

    至于国公府那边,程云杉算是彻底撕破了脸,不但和蘅芜院那边断绝了一切来往,更力排众议把陈氏从兰台接了出来。

    这件事情,自然引起了程老夫人的不快,但是她权势虚空,更何况程云杉又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只得忍下这口气。

    青泉山庄里,程岱瞧着孟姨娘指挥着张嫂子和几个婢子们,将许多用上的用不上的,全都一股脑的塞进樟木箱子里,皱眉道:“姨娘这个还是别放了,我用不上,上京里也会有卖的。”

    孟姨娘根本不听,硬把那樟木箱子盖上,因为塞的太多,索性用屁股狠狠的坐了一下,然后才起身拍打着道:“行了。”回头瞧着一脸难色的程岱,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可别这么多,都说穷家富路,咱们青泉山庄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就算不够,咱们就向你姐要,她现在可是阖锡平最大的地主婆了。”

    “话是这么说。”

    程岱瞧着那好像随时会炸开的樟木箱子,说道:“只是曾祖和祖父的威望仍在,我去上职,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也不会为难我的。”

    “世事难料啊。”孟姨娘无奈的阐述着事实,“休说你曾祖和祖父已经逝世多年了,就说段贵妃,她从前那么敌对你姐姐,现在你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事,她不得为难为难你,算作敲打才怪呢,更何况上京还有陈家,你这不是去上职,你这是去虎狼窝里头掏食吃,要不是长房这边脱不开身,我可是要陪你去的。”

    “拉倒吧。”

    程岱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十五岁,装什么大人。”

    孟姨娘叱道。

    “那我宗玉哥十五岁的时候,怎么就能当家做主了。”程岱难得拿那人和自己比,并且是为了申诉自己的委屈。

    “你和他比什么。”

    孟姨娘低声惋惜的说道:“他那样的出身,若自己再不争气,那这天底下还哪里有他的一席之地啊,你也不想想。”

    程岱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午后,膳堂里,程岐瞧着程岱,又看了一眼程衍,说道:“还有两个月就要动身了,入冬路途难行,更何况你身为程家人,难免树大招风,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程衍送你去上京吧,等你在那里彻底安稳下来,再叫他回来,你看可好?”

    程岐最后的你看可好,是商量的语气,明显是拿程岱当大人看,这让他很是欣慰,但脸上仍旧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必,我自己去就行了,山庄这么忙,入冬更是繁杂,宗玉哥还是留在这里吧。”

    程岐见他坚持,也就没多说。

    只是对面的程岚忽然站了起来,擦了擦嘴,道了一声吃好了就迈步往处走,顾氏唤道:“秋白,你去哪儿?”

    程岚如今的性格很是独来独往,闻声只是道:“出去一趟。”

    顾氏略有担忧,待那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后,她才道:“自打阿瑶出事之后,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孤僻了,我担心他伤心过度啊。”

    这便是爱情的力量吧。

    程岐在心里头思忖着,想当初沈鹿还没嫁过来的时候,一旦这丫头遇到危机,程岚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难啃的很。

    这次沈鹿受了如此伤痛,他这样天翻地覆,也算是情理之中。

    程岐叹了口气,瞥眼程衍,那人也无奈挑眉。

    …

    “秋白少爷,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

    山庄门口,乔二哥看着程岚出来,说道:“少爷今天去哪儿?”

    程岚斜睨着他,冰冷道:“这还需要和你打招呼吗?”

    乔二哥记得从前程岚是会和睦的,被这样怼了一句,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不用不用,是小的多嘴,少爷上马车吧。”

    瞧见他这样,程岚身后的忍冬也苦涩摇头,从前跟在程岚身边做仆从,可谓是难得的美差,现在,每分每秒都是那样的难熬。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后,很快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口,程岚轻车熟路的下车去,叫忍冬等着,然后自己走进去,直到尽头出现一个较小但是很精致的木楼前,那楼前站着一个人,是冯宜。

    她瞧见程岚,略有局促,说道:“秋白哥哥。”

    上次沈鹿出事,程岚那一句滚可是吓坏了她,连着好几个月都没敢上门,这次竟然主动约她出来,冯宜自然不会错过。

    而程岚走近后,二话不说将她搂在怀里,疲惫却又欣慰的唤道:“小宜。”

    冯宜一下子骇住了,是又激动又怪异。

    这句小宜她不知道盼了多少年,但这么多年,程岚都和自己保持着看似很近,但是实则无法逾越的距离,怎么突然……

    但不管怎么说,冯宜被他抱着,只觉得满心怒放,抓住机会搂住他的腰身,低喃道:“秋白哥哥,我在这里。”

    程岚轻应,抬头看了看她,伸手将冯宜的鬓发别在耳后,拉着她进去那木楼里,一楼是地暖阁,便都脱了鞋。

    冯宜坐在那厚绒的羊毛毯上,看来程岐的养羊计划,进行的很是顺利,想当初被她抢了名额,自己还是很生气的,但现在有程岚那一句小宜停在耳朵里头,她也不觉得有多恼怒了。

    “秋白少爷,宜姑娘,请喝茶。”

    有这木楼的婢子过来,给二人各奉一杯清茶。

    程岚推拒,旁边的冯宜接过来抿了一口,谁知旁边那人眸光深邃的看着她,忽然靠过来,靠在她的怀里,低低道:“我好累啊。”

    冯宜这下子彻底愣住了,低头瞧着腿上的程岚,那人闭着眼睛似乎子啊养神,卷翘修长的睫毛与那英俊的棱角,几乎看花她的眼睛。

    “秋……秋白哥哥。”

    冯宜紧张的轻唤道:“阿瑶……好些了吗?”

    程岚闻言,猛地睁开一只眼睛,先是凝冷,但又瞬间涌上些许怜惜来,伸手摸着冯宜的脸颊,说道:“她还昏迷着,不过……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她既然生下了飘儿,在程家,就没有价值了。”

    冯宜听这话,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别的,只疑惑的看着他。

    “小宜。”

    程岚淡淡道:“这话我从来没同别人讲过,其实,是沈鹿不堪忍受飘零的生活,所以又跑回到我的身边,我不容她却又可怜她,便想许她些金银,叫她离开,谁知道沈鹿如此贪恋荣华富贵,索性给我灌了男女催情的药物,叫我与她交合,才有了飘儿这个孩子。”

    冯宜十分诧异:“……怎么会?”

    “我不想让自己的亲生骨肉离开自己。”程岚无奈道,“只得打碎牙齿娶了她,如今她居然还企图杀害三叔,被三婶推倒受伤昏迷,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仍旧没醒,当真是自作自受,恶人有恶报了。”

    冯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更觉得这次的机会不能放过,忙道:“秋白哥哥,或许阿瑶也是有苦难言呢。”

    “你就别替她辩解了。”

    程岚撑坐起身子,与冯宜靠的很近,那人就算心跳如雷,也不肯往后退一步,只听程岚道:“要不是你,小宜,我还以为沈鹿只是个想要攀图荣华的贱人,竟不知她还有这样的歹毒心肠。”话锋一转,程岚又自顾自的说道,“只是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加害三叔。”

    冯宜忙道:“因为你爹的家产。”

    程岚看过去,她又道:“或许,沈鹿是图这个吧,就算现在青泉山庄是阿岫和程衍在当家,但你长房嫡子的身份,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去撼动的,只要你想要的,他们就不能跟你抢,但是,三房那边还有三庄你们长房的产业,我想沈鹿是打算杀了程云夺后,将那三庄产业抢回来,再从程岐他们的手里,抢到你的手里吧。”

    听冯宜说完,程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竟然破天荒的吻了一下冯宜的额头,闻得出那人的发香,还是自己最喜欢的栀子花味道。

    “小宜,不管怎么说,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他道。

    而冯宜满脸绯红,心跳的快要爆炸,见那人要起身,慌忙间一把搂住他的身子,并且贴在他的心口处,说道:“秋白哥哥你别走。”抬头对上那人的眼睛,苦求道,“再陪小宜一会儿,可好。”

    程岚轻笑,重新坐下来,搂着她娇柔的身子,说道:“好。”摸着她细密的长发,低头靠着,“从前是我蠢钝,不知道小宜的好。”

    冯宜泪眼婆娑,越搂越紧:“秋白哥哥现在知道也不晚。”

    程岚笑而不语。

    一连半月,两人每日午后都在这里秘密幽会,而且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才依依不舍的道别,很快,锡平传遍了两个人的流言蜚语。

    膳堂里,梁珠说道:“听说那冯宜和那冯司马说,不想嫁给那辽丰的曹使君了,被冯司马好一顿的打骂,厉害的很呢。”

    “不是说好了吗,怎么突然又反悔了。”

    程岐抬头疑惑道。

    梁珠摇头,而旁边的程岚再次先于众人吃完,起身去那偏僻小巷尽头的木楼,果不其然,冯宜早就到了。

    瞧着她脸上的青紫,看来梁珠他们饭桌上说的是真的,程岚忙抬住她的下巴,皱眉道:“这真是你爹打的?”

    冯宜哽咽着点头,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这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没办法不心疼,程岚遂道:“以为你不想嫁给那辽丰刺史?”

    冯宜再次点头,当沈鹿嫁给程岚的那一天起,冯宜的那颗春心就死了,她本打算报复完沈鹿后,嫁去辽丰做家族的垫脚石,但是现在程岚对她伸手,有这般怜爱,她的春心再次萌发。

    面对这样英俊而温柔的程岚,谁还想,还肯嫁给一个面容丑陋身材魁梧过剩的大老粗,和他的三妻四妾斗智斗勇呢。

    “秋白哥哥,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冯宜迫不及待的向秋白表达着自己的真心,“我只想嫁给你,做你程秋白的妻子。”

    程岚搂着她的背,目光放远,在冯宜看不到的地方,透出些许阴冷来,但语气仍是轻柔的,并且斩钉截铁道:“既然不想去辽丰,不想嫁给那辽丰的曹刺史,那就嫁给我吧。”

    冯宜愕然抬头,恍惚间以为自己出幻觉了,一时手脚发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程岚,结巴道:“秋……秋白哥哥,你说……说真的?”

    程岚黑化后,看样子走的是行动派路线,他掐着冯宜的下巴,力道颇重的吻了下去,那人的身体明显排斥了一下,她就算心肠坏,但毕竟久闺阁中,没有接触过男子,可因为对方是程岚,冯宜极力的让自己抛却那刻板规矩和廉耻心,搂住了心爱之人的腰。

    “秋……秋白哥哥。”

    冯宜虽然没有接触过男子,但程岚早不是童子身,吻技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缠绵悱恻,冯宜实在是浑身发软,瞧着两人唇角的晶莹,她有些失神的把着程岚,低喘道:“你会对我……一辈子好吗?”

    程岚点头,道:“当然,从前不曾给你的,现在,我要加倍的还给你。”说罢,带她进去那木楼,冯宜乖巧的躺在那羊毛毯上,她紧张的喘着气,瞧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程岚,羞赧道,“秋白哥哥,我好害怕啊,你……你一定会娶我的,对不对?”

    程岚再次颔首:“小宜,我必不会负你的。”

    说罢,程岚伸手解开冯宜的衣领,露出那洁白的锁骨来,程岚俯身轻咬,引来那人的轻笑,他再探手,摸索进衣衫内,让她从笑吟吟变成了喘息息,不知什么时候,二人身上已经不着寸缕。

    而更不知道为什么,程岚前戏还极尽温柔,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异常的粗暴,冯宜只觉得仿佛被利剑穿身,疼的险些晕过去,在快要失去意识的边缘,她拍着程岚的背,哭腔甚浓的说道:“秋白哥哥,我好痛啊,你……你轻点儿,慢点儿。”

    而这一句话,就像是提醒一般,程岚颇带歉意的退了退,竭力的亲吻着她,帮她纾解着疼痛,好在这最后下来,不算太坏。

    激情过后,冯宜的眼里浮着情事的满足,她瞧着程岚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旁边躺下,乖巧的靠过去他胸口,痛并快乐道:“秋白哥哥,小宜的完璧之身都交给你了,你会娶小宜的吧。”

    这句话她今天不知道问了多少次,程岚斜睨着她,说道:“你这样反反复复的问我,怎么?你是不相信我吗?”

    程岚的态度转冷,冯宜连忙摇头,收回话道:“没,我不是这个意思,秋白哥哥你别生气,我以后不问了就是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程岚将手臂垫在脑后,淡漠的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会娶你,就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进程家门的,你放心就是了。”

    冯宜欢喜一笑,搂着他,想要休息一会儿,谁知这眼皮还不等合上呢,这木楼的门被人大力的推开,冯宜一骇,开始以为是自家人或者是程家人来捉奸,但探头进来的,却是个小孩子。

    看来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不过,这要比自家人进来,还要后果严重,她下意识的将衣衫拢在身前,想要喊住那个孩子,可那孩子脸色惨白,直接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而冯宜的脸色在几秒后,却比那孩子还要白。

    完了,这次自己算是案板上的鱼肉了。

    冯宜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而在她身后,程岚拄起身来,瞧着那孩子未及合上的门,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转过头去,眨了下眼睛。

    …

    冯宜未出阁便与程岚私会苟合的事情,毫不夸张的说,在被那孩子撞破之后,大抵是两个时辰,就如飓风般传遍了整个梁城。

    冯宜被冯司马亲自给捉了回去,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将冯宜培养成整个锡平最出色的大家闺女,却没想到,这十几年的心血竟然在此刻,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全全付诸东流。

    冯司马盛怒之下,将冯宜打个半死,并且关了起来,连带着一起抓来的程岚,不过他没敢动那人,只是叫他等着。

    正厅里,冯司马脸色铁青,恨不得一刀剁了那人,可程岚只是起身理了理衣袖,说道:“您息怒,我本身不是什么风流浪子,这么多年了,想必您也知道我的名声,今日与您小女一事,实是我和小宜情投意合许久,一时没能自持,才出了这档子的荒唐事。”

    秦氏在旁听着,身为人母,她当真是哭的要背过气去,现在冯宜快要被阖锡平的口水给淹死了,程岚还这样不慌不忙,更让她担心这人只是一时兴起,将冯宜糟践后,就不管不顾了。

    “情投意合?没能自持?”

    冯司马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程岚平淡道:“我娶冯宜,正妻。”

    冯司马气极反笑,靠近两步想要吓唬吓唬他,谁知道程岚丝毫没有退后,他只得道:“程岚,你可知道,我本来是想将小宜嫁去辽丰,你觉得你的家世出身,能同那曹使君相提并论吗?”

    “可是您别忘了。”

    程岚很有把握的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和冯宜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去曹使君的耳朵里,那人必悔婚,并且与你冯家结仇,你如果执意和我过不去的话,就要独自面对那人的施压,可你若是把冯宜嫁给我,便有了我们程家的帮衬,更何况,我弟弟程太衡入冬就要去上京任职了,四品大理寺正,你觉得如何?”

    从冯司马的表情来看,他明显是有些动心了,但是又不甘心被一个半大的小子算计的团团转,瞥眼程岚,那人胸有成竹的样子更加把他惹怒了,便伸手指着外面道:“你给我滚!”

    程岚自然不会逗留,但他知道冯司马的最终决定,遂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后,在秦氏的注目下,离开了司马府。

    出了府门,外面不少看热闹的,程岚并没有在意,只是瞥眼旁边的一个熟悉人影,冷淡道:“阿岫,你怎么来了?”

    程岐此刻看着他的表情异常的复杂,她似乎明白了程岚这半个多月来到底在做什么,以及这一场算盘,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大哥。”

    程岚从她面前直挺挺的掠过,程岐忍不住说道:“你是在给沈鹿报仇对不对,什么撞破苟合,分明是你算计好的,你就是要让冯宜的这锡平身败名裂,是不是?”

    程岚停住脚,回头看她,说道:“一起回山庄吧。”

    程岐眉间紧锁:“大哥,你这样岂非两败俱伤,冯宜毁了,你自己的名声也倾覆了,人人都说你薄情寡性,是个浪子货色。”

    “这不重要。”

    程岚道:“我清楚自己的品性,这就够了。”

    程岐无奈叹气,又问道:“你在这司马府里头,和那姓冯的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个时候才出来?”

    程岚将要上马车,闻言道:“我要娶冯宜。”

    程岐一愣,不可思议的往前几步,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就是冯宜把沈鹿害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要娶仇人为正妻,大哥,我看母亲说得对,你就是伤心糊涂了,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咬咬牙,“我去和冯司马说。”

    “程岐!”

    程岚一把反手攥住她,眼神邃然道:“这是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就算是我亲妹妹也不行,我告诉你程岐,我知道,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别再替我做什么决定,说什么事了。”

    “我是这长房嫡长子。”

    程岚最后道:“没人能对我指手画脚。”

    说罢,上了马车,不等程岐就吩咐车夫扬长而去了。

    程岐站在原地,面色驳杂,沉默不语。

第260章 程岱死?

    “你糊涂啊!”

    膳堂里,孟姨娘忿忿的从那圈椅上站起来,瞧着那程岚,当真觉得这孩子越变越古怪,指责道:“阿瑶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罪魁祸首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要不是那冯宜去三房面前挑唆!能让季邰平过来将阿瑶推倒!撞柱昏迷吗!”

    程岚不为所动,一副任谁也说不进的冷淡模样。www.uu234.ccUU小说

    孟姨娘打量着他,只觉得不对劲儿,又道:“你现在,你现在要把冯宜娶进来做正妻,你叫阿瑶白受这罪吗!程秋白!你怎么现在这么不长脑子!你娶了冯宜!你让阖锡平的人怎么看你!”

    “阿瑶过门不到两年,给你生了个长子。”孟姨娘想要掐在程岚的胳膊上,却又忍住了,“现在她出了事,你就另娶,你……”

    “可是我和冯宜的事情已经出了,我若是不娶她,岂非真的坐实了那寡情薄意的名声。”程岚平静道,“我身为程家长房嫡长子,总不能只娶个平妻镇宅,也是时候该娶一位正夫人了。”

    “你这话,才叫薄情寡义!”

    梁珠忍不住,以嫂子身份斥责道:“程岚,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要娶阿瑶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不管她什么身份你都要娶她,你说就算许她平妻位,但你终生不另娶,她便与正妻无异,可现在,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就娶害她的冯宜,你……你最是没良心!”

    程渊见状,见妻子揽在怀里,一边平复着她的情绪,一边转头对那面无表情的程岚说道:“秋白,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不比现在,青泉山庄不比国公府,我身为长房嫡长子,总不能一直唯唯诺诺下去。”程岚说道,“总得当起这个家来。”

    许久没有开口的顾氏瞥眼过去,现在的程岚,张口闭口自己是长房嫡长子,这样过于强调的话,得多让程衍寒心啊。

    “秋白。”

    顾氏说道:“既然这件事情,已经在梁城传的沸沸扬扬得了,那咱们也得给冯家一个交代,你若执意要娶冯宜,的确,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当不了你的主了,这青泉山庄也没人拦得住你了。”停了停,“但你必须问过你祖母,你现在就去,去国公府!”

    顾氏难得这般严厉,周围的几个人也都愣了一愣,再看程岚,那人轻慢眨眼,说道:“娶妻娶谁,是我自己的事,不必问过祖母。”

    说罢,转身离开。

    孟姨娘气的拍案,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个兔崽子!还真是翅膀硬了自当家了!合着我们这么多长辈在!谁也管不了你了!”

    程岚没有回头。

    孟姨娘忙抚慰生气的顾氏,说道:“夫人您别生气,秋白这孩子就是因为阿瑶的事情伤心坏了,说话也不顾脑子了,现在满锡平的人都在骂他,这臭小子也在气头上,等会儿火都消了,我再去劝劝那个倔驴就是了。”

    “罢了。”

    顾氏起身严肃道:“不必管他了,你们谁都不许管他,他爱娶谁就娶谁,你没听见吗,他现在张口闭口以长房嫡长子自居。”转头看着孟姨娘,“你要管,就去和宗玉说说,叫他别吃心。”

    孟姨娘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不过夫人您别担心,宗玉才不会介意这些,他同秋白最是关系亲密的,不会挂怀的。”

    “那也要说。”

    顾氏强调道:“以秋白现在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迟早会伤了那宗玉的心的,况且秋白……别说是和宗玉了,就是和咱们……说起来我真该把渡也叫来,叫他好好教训教训秋白这个臭小子。”

    孟姨娘苦笑着,叹了口气。

    …

    “秋白到底怎么回事?”

    采石阁的卧房里,程衍瞧着有些魂不守舍的程岐,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要娶冯宜,他是脑瓜子让门给挤了吗?”

    程岐回过神来,疲惫的说道:“只怕大哥娶冯宜,是想要用她给沈鹿报仇,如此,岂非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程衍微微皱眉,摇头坐下,帮她梳理着头发:“只是,既然母亲都放了话了,咱们谁能拦得住他。”停了停,“你担心冯宜对程岚做什么坏事?还是会将咱们山庄搅得乌烟瘴气的?”

    “冯宜心肠歹毒,但是她对大哥的感情最是真挚。”程岐想了想才说道,“我是担心,以大哥现在的脾气秉性,会给他惹麻烦。”

    “那咱们警醒着点儿就罢了。”

    程衍说罢,从后面搂着程岐,两人推推搡搡的到了床上,后者双臂撑在庄上,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干嘛?”

    “干。”

    程衍故意曲解了她的话意,并且轻巧的将她翻过来压在床上,一边解她的衣扣,附耳说道:“姨妈走了吧。”

    程岐已经习惯了这人对房事的食不知髓,咂了砸嘴:“走了。”

    “那太好了,这一个礼拜可是憋死我了。”

    程衍笑着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她搂在怀里,两人这样贴着,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欲火焚身了,再次咬耳低喃道:“小朋友,待会儿记得喊我老公。”咬了咬她小巧的耳垂,“不如这样,咱们先复习一下。”

    程岐在这个朝代住了三年多,听着那些人喊夫君夫君的,猛然喊老公只觉得别扭,但说实话,老公二字,的确更羞耻一些。

    “我不。”

    “你再说一遍。”

    程衍这五个字,用的是压迫的陈述句,而不是问句,程岐知道自己无论智力武力都拼不过他,便只得乖乖的缩在他的怀里,绯红着脸低低的唤了一声:“老……公。”

    这两个字虽然说的艰难,但听在程衍的耳朵里,只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叫酥了,立刻提刀上马直奔敌营,那人下意识的搂住他,骨血都仿佛化成了一滩水,与身上那人融为一体。

    “老公。”

    这次是忘情而唤,程衍很是高兴,抬起身来,怜惜的摸着她汗津津的脸颊,想着那日遇险,他装作被陈望打的不省人事,实际上将程岐被吊起来说的话,听的是一清二楚。

    这丫头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程衍呢?

    程……程衍。

    程衍呢!

    程衍心里面满登登的都是幸福,真好,自己真实太幸运了,能在这里碰到程岐,能顺利娶到她,和她相爱以至相守。

    别说一百多年,就是再来几百年,他也等得。

    “小岐,我爱你。”

    程衍低头吻住她,那人喘着气,眼圈泛红:“我也爱你。”

    …

    不出程岚所料,那辽丰刺史得知了程岚和冯宜的事后,如何还能容得下一个二手货,直接口头毁了婚事,这冯家好大一个没脸。

    但如今的情况是,冯宜名声尽毁,不早脱手,要是那程岚哪天突然又改主意了,冯宜真就无路可退了,万般无奈下,冯司马只得同意了和程岚的婚事,并且办置的极其仓促。

    但仓促归仓促,在程岚的坚持下,两人的婚事还是很铺张的,但就算红妆十里为嫁,聘礼满山,阖锡平人也没有不在背后笑话,不嗑着瓜子说这对狗男女蛇鼠一窝,终于能正经苟且的。

    拜堂的时候,青泉山庄的一行长辈难得扯出好脸儿来,程岐几个同辈在旁边看着,也都是各有所思,各自担忧。

    虽然这次的婚事双方不太好听,但架不住程家如今势大,来的宾客也不少,程岚陪着他们喝酒,时辰深了,忍冬劝阻了好几次,才不紧不慢的回去新房,去见自己新娶的妻子。

    他在前头走着,忍冬在后面跟着,心说少爷这神色,这可和娶沈鹿那次不一样,想当初娶沈鹿的时候,程岚可是三番两次想要提前结束宴宾,好能去见媳妇儿,这回,脸上连个笑都没有。

    “少爷。”

    忍冬叫住他,说道:“奴才叫人备了醒酒汤,您不如喝了……”

    “我没醉。”

    程岚停住脚步,瞥眼看他。

    忍冬一愣,的确,程岚的脸上没有丝毫红意,看上去好像比喝酒之前更白了些,便由着他直接进去正房了。

    少爷从前一杯倒的,如今,倒是千杯不醉了。

    …

    新房帐床上的冯宜听到脚步声,心里又高兴又紧张,而程岚也没有磨磨唧唧的,直接拿起喜秤挑开盖头,说道:“我回来了。”

    冯宜等了许久,等的就是这句话,迫不及待的拉住他的手,起身抱住他,说道:“秋白哥哥,小宜好想你啊。”

    程岚闻言,捧着她的脸儿,平淡道:“这才几天不见。”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冯宜说道:“小宜终于能嫁给你了。”抬头道,“秋白哥哥,你知道小宜有多盼着这一天吗,你知道我盼了多少年吗?”

    程岚道:“我知道,所以现在娶你,补偿你。”

    “何谈补偿。”

    冯宜哽咽道:“只要秋白哥哥能永远陪在我身边,别说享福,就是吃些苦,我也是一百一千一万个愿意的。”

    “我们程家家大业大,怎么会让你吃苦呢。”

    程岚拉着她坐下,说道:“我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用力的握住冯宜的手,“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冯宜只觉得这句话听着怪怪的,又不堪那人深邃冷凝的视线,便指了一下那花桌:“合卺酒还没喝呢。”

    “不急。”

    程岚温笑着说道。

    冯宜一愣,以为程岚是急着和自己行房事,腼腆的垂眸轻笑,当日她破了完璧之身,体会到那鱼水之欢,自然也是忘不了的,手指缱绻的把住程岚的胳膊,说道:“秋白哥哥。”

    谁知程岚拉住她的手,起身道:“此事不急,只是……在结亲之前我就有打算。”

    冯宜随着他起身,听到那新妻两字,心里亦是美滋滋的,同程岚一起出去花厅,进了一处多出来的偏房:“秋白哥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咱们……咱们的合卺酒可还没喝呢,要凉了。”

    “都说了不急的。”

    程岚回身,把住她的肩膀说道:“有件事情,我只想交给今日过门的新妻,不想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冯宜感动的想要哭了,点头道:“秋白哥哥,有什么事情,你尽管交给我就是了,小宜从此是你的人,自然帮你担待。”

    程岚颔首,伸手推开那偏房的门,只是当那门开了,冯宜看清其中场景后,立刻瞪大了眼睛,狠狠的骇退了几步路。

    门里只是一间规整的卧房,并没有什么怪异的,怪异的,则是那帐床上躺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昏迷不醒的沈鹿。

    冯宜震愕的捂着嘴巴,转头看向程岚,放下手说道:“沈鹿怎么会在这里……今日不是……不是你我二人的大喜之日吗?”

    程岚波澜不惊的说道:“是大喜之日不错,可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有件事情,我不放心别人来做,只想交给你。”

    冯宜拿不准程岚是什么意思,毕竟这人现在转了性子,总是让人摸不透的,遂道:“秋白哥哥是想……把沈鹿交给我?”

    程岚点头。

    冯宜心悬道:“可是秋白哥哥你不是说过,这沈鹿……当初是算计着你才有了程飘的,你最是讨厌她的算计,怎么如今又……”

    “可外人毕竟不知情。”

    程岚平淡道:“再者说了,不管阿瑶对我怎样,她都是为我生了长子飘儿的功臣,我也不想落得一个薄寡恩妻的名声,好歹我与她夫妻一场,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弃她于不顾,阿瑶如今这般,我不放心别人照顾,便想将她交给你,小宜,你看如何?”

    冯宜整个人都是蒙愣的,又听那人道:“你也不必做什么,只每日看顾着人照看着阿瑶就是,她现在醒不过来,却也不能出事。”拉住冯宜的手,“她算计我,也是因为喜欢我,为了嫁给我,我到底也不想太负了她,所以三房那边,就算那季邰平带着程铭去投奔季成,我也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只要害过阿瑶的,我都不会放过。”

    他最后一句话,听得冯宜心慌意乱的,急喘了几口气,难看的扯出一抹笑容来,说道:“既然都说沈鹿是自作自受,秋白哥哥你又何必替她撑腰作势,她如今这样,便是报应不爽。”

    “是啊,报应不爽。”

    程岚冷淡道:“可是,她怎么说,都是我程岚的头妻。”死死的攥着冯宜的胳膊,“我说不会放过,就一定不会放过的。”

    冯宜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过听程岚的话,到底还是相信自己是清白的,这就先够了,说道:“秋白哥哥重情重义。”微微的咽了下口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沈鹿的。”

    “那就好。”

    程岚摸着他的头发说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

    正如程岐所说,冯宜就算心肠再坏,但她对程岚的感情,到底是女儿家最真挚的初心,嫁过来一个月多,算是平风浪静。

    但程岐打量着那人,总觉得冯宜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瞧见程岚总是一惊一乍的,宁可在膳堂听孟姨娘的训斥,也不太愿意待在程岚的身边服侍,微微皱眉,不知道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来不及思考这些,就另有事情提上日程,半个月前,程岱正式启程去上京任职了,按理说走旱路的话,早就应该到了,甚至说,连问安的书信都该送回来了,可青泉山庄这边却迟迟没有消息。

    这可急坏了顾氏和孟姨娘,连连叫顾杭在南边打听,又几日,消息传回来,乔二哥带着那书信上堂,震愕道:“夫人,姨娘,顾小舅的书信自新远送回来了,信上说……说……”

    他这样一迟疑,堂里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孟姨娘最是按奈不住心性,拍案道:“你快说!太衡到底怎么了!”

    乔二哥突然泪流满面,跪地哭喊道:“顾小舅子在信上说,太衡少爷走的旱路,路过那寒玉关的时候,马车碰到了山匪,被劫了,咱家少爷逃是逃了,却没有踪迹,后来在那绥水下游,还没冻上的岸边发现了少爷的衣物,但是少爷……少爷不见了!”

    他这一席话说完,像是在堂里头砸了一个原子弹,顾氏狠狠的跌坐在椅子上,茫然道:“那……那太衡人呢?”

    乔二哥忙道:“顾小舅派人在找,后来……后来捞到了一具……被那江水泡的肿胀的尸体,瞧着样子,是……是三少爷。”

    “夫人!”

    顾氏一听这话,立刻昏厥了过去,孟姨娘目呲欲裂,一把接住顾氏的身子,回头对乔二哥喊道:“寒玉关怎么会有山匪!他们不是在邱山那边打家劫舍吗!你胡说八道什么!”

    乔二哥哭丧着说道:“姨娘别怪,葛使君最近在武山处募兵,那群山匪怕是这样才挪去了寒玉关,姨娘您还记得,他们先前绑了咱家岐姑娘和宗玉少爷,怕是怀恨在心,这才叫咱家太衡少爷撞上了啊!”

    “……怎么会。”

    程岐也不可思议的坐在原位,唇瓣微颤:“太衡。”轰然起身,对乔二哥道,“不管怎么说!你先带人去绥水那边!把那江水里头捞上来的尸体给我带回来!还不快去!”

    乔二哥忙不迭的跑了出去:“是!”

    她说完,只觉得浑身脱力,转头看着旁边的程衍,那人的脸色也是铁青一般,咬了咬牙,说道:“先别慌,我相信太衡那小子……不会出事的,这小子,绝对不会有事的。”

    …

    入冬了,寒风刺骨,从那绥水下游里爬上来,程岱连着骨头带着血都是冷的,他几乎快要僵掉了,直接躺在地上,粗喘着气。

    那不是山匪。

    是陈家和季家的人。

    程岱望着那天,周围荒无人烟,他当日觉得不对,就同那赶路的伙计换了衣衫,装作车夫,打斗之时一同落入水里,好在他会水,拼死之际一口气潜出老远,才得以留下这一条命。

    好冷,冷的没知觉了。

    但是程岱知道自己不能睡觉,若是这个时候闭上眼睛,怕是自己再也没有睁开的机会了,可是,现在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又怎能让自己脱困,意识越来越稀薄,眼前的光都变暗了。

    “哎!兄弟!兄弟!”

    正在程岱将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晃了晃她,程岱费尽力气睁开眼睛,是个很普通的少年,他身背行囊,看上去丝毫远游。

    “小兄弟,你是不是掉河里了!”

    那少年关切的唤道:“你这浑身湿透了都!”

    程岱轻点了下头。

    “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

    少年将自己的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干净的衣服给程岱穿上,扶着他站起来,眼看着天将傍晚,离最近的客栈还远着,两人便找了一处避风的山丘后,架了火堆,准备在这儿过夜。

    少年取出温水来给程岱喝,又掏出干粮给他吃,瞧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说道:“你这是缓过来了吧,体格儿还够好的。”

    程岱还是很冷,但是已经缓过来很多了,这个时候,一块掉渣的干粮吃起来,到要比那珍馐美味的多,说道:“多谢。”

    “话说你怎么会掉进水里。”少年问道。

    程岱道:“我被山匪围追堵截,迫不得已才跳了下去。”

    “那还真是可怜。”

    少年说道:“你这是去哪儿啊?”

    程岱想了想,现在若是回去,必定会惹来大麻烦,自家姐姐那个狗脾气,是绝对要和陈家季家对峙的,倒不如隐忍下,让陈家和季家的人以为自己真的死了,才能放松警惕,从长计议。

    “没地方去了。”他道。

    “那不如和我走吧。”少年咬了口干粮,“我爹娘都病死了,我打算去辽丰参军,那块儿正募兵呢。”

    程岱有耳闻,便问道:“最近的形式好像很紧张,是要打仗了吗?”

    少年摇了摇头,只是抬头又笑道:“你和我走不?”

    程岱沉默几秒,点了下头。

    少年伸出手来,笑道:“我叫赵丰,从阳城来的。”

    程岱也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说道:“我从梁城来的,我叫……张辽。”

第261章 程衍去任职

    那所谓的程岱的尸身运回来后,许是水泡的厉害,许是那送程岱的车夫和自家主子哥待久了,的确有点儿连相,总而言之,这一具尸身是把青泉山庄所有的人都被骗过去了。

    一时间,青泉山庄陷入从未有过的死寂沉闷中。

    先是沈鹿出事,而后程岐和程岱被绑架环生,就在以为一切将将安定下来的时候,程岱又溺闭于绥水下游,可谓祸不单行。

    采石阁的卧房里,程岐坐在妆台前,叫青苗他们下去,瞧着镜中程衍站在自己身后,平静道:“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程衍挑眉,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知道程岱没死?”

    “那具尸体怎么看都不像是老三。”

    程岐转过身来,说道:“他顺利脱身了没错,只是不知道,他没回来是去了哪儿,孤身一人,又没吃过什么苦头。”

    程衍把住他的肩膀:“你放心吧,老三虽然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但性子还是很有韧劲儿的,就算一个人在外头,也能活下来的。”

    “只是苦了母亲和孟姨娘他们。”程岐无奈扶额,“老三脱险后不肯回来,想必就是不愿打草惊蛇,所以,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了。”

    “吉人自有天象。”

    程衍坐在那帐床上,拉着她一同过来坐下:“他不会有事的,咱们山庄也不会有事的,你就别再多想了。”

    程岐始终是放心不下,转头看着程衍,道出了心里的另一层担忧:“程衍,你有没有想过,老三不能去任职了,那这个大理寺正的位置,皇上会怎么处置?”

    她这么一说,程衍的脸色也蓦地肃穆起来,果不其然,正如程岐所想的那样,半月后,皇帝下令,宣程衍上京任职。

    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连着,青泉山庄的两位少爷都要离家。

    傍晚用过饭食,程岐回去采石阁,程衍一言不发的跟在后头,直到进了卧房,才说道:“我可以不去。”

    “不去个粑粑。”

    程岐猛地转身,吓得跟进来伺候的几人一愣,程衍皱眉,招手让月盈带着青苗她们下去,随即合上卧房的门,说道:“粗鲁。”

    程岐坐下,说道:“这是皇命,皇命不可违,既然都下诏到了咱们青泉山庄了,你现在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可我这一去上京,就得在那里落脚,怕是不能回来了。”程衍道出他自己的迟疑,“更何况,咱家的产业都在锡平,你也没办法和我一起去上京,我可是舍不得你,秋白那边的话……”

    “大哥的性子,是去不了上京的。”程岐迟疑道,“要是把他放在那个虎口狼窝里,他非得被那些老臣给活活撕碎了不可。”无可奈何的看着程衍,“没办法,就只能牺牲你了。”

    “你舍得我吗?”

    程衍说着,斜靠在她的怀里,难得示弱道:“我不想离开你一个人去上京,陈家和段贵妃都在那里,我岂非是自投罗网。”

    “当初老三去上京之前,可没你这样磨磨唧唧的。”

    程岐推开他的脑袋,苦笑着说道。

    “他一个单身狗,当然不知道这异地的滋味儿。”程衍再次赖皮蛇一样的缠过去,说道,“我可是有媳妇儿的人。”

    程岐自然也知道程衍的一去不回,可是都说了皇命难违,她如今知道了皇帝当初的过河拆桥,自然也知道,如果现在的程家再和这个小心眼儿的硬抗,吃亏的还是自己,只得忍痛割爱了。

    “你去吧,你是若不去的话,那些企图杀老三的人,便会知道其中的猫腻了。”程岐拄着下巴说道,“咱们就顺着他们的心思走,看看这狗皇帝和陈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程衍的神色逐渐转为凝重,抬头对视着程岐的桃花眼,拉住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程岐,你可想好了,我这一走,是一定得定居在上京了,或许几年才能回来一次,你就不怕那上京繁华,大家都生活的极其奢靡,我这样的家世相貌,身边太过招蜂引蝶吗?”

    “你招蜂招的是马蜂,引蝶引的是扑棱蛾子。”程岐很是自信的挺了挺胸膛道,“再者说了,别说是上京,就是放眼整个昌朝,我程岐的长相也得拍到前头去,你自诩审美苛刻,能降低品味吗?”

    “那你可别小瞧了去,都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程衍习惯性的挑眉。

    程岐不再玩笑,忽而平淡的问道:“那你会变心吗?”

    “当然不会。”

    程衍温柔的将她搂在怀里,将下巴垫在她的脑袋上:“一生一代一双人,我不需要什么三妻四妾,我只要你,和我一起。”

    “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程岐摆弄着那人的手指,倒是比自己的更加修长笔直,“记得那首现在诗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程衍淡笑着看她。

    “以前总觉得是假的,现在倒是不得不信了。”

    程岐到底也舍不得程衍离开,脸色变得沉重起来:“这里没有手机一类做通信用,看来,我们也只能写信了。”

    程衍摸着她的发,平静道:“你放心,我会尽快落脚,到时候咱们再商量接下来的事情,不过最好,咱们都去上京。”

    程岐淡淡的颔首:“定下来的话,怕是明年开春就要走了。”

    “所以,还有三个月。”

    程衍一个翻身将她带上床去,亲吻着她的额头,笑道:“那咱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等我去了上京,可是什么都没了。”

    程岐没有拒绝,搂着他的脖颈,说道:“那小朋友交作业?”

    程衍眼中一亮,伸手进她衣内:“学坏了啊。”

    程岐笑嘻嘻的翻身骑在他的身上,趾高气扬的说道:“这就叫近墨者黑了,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

    程衍扶着她的腰:“悉听尊便。”

    与此同时,那桌上的卷轴再次亮起,这回写着。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人苦笑。

    果然。

    这个破坏气氛的该死卷轴。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在偷看自己啪啪啪一样。

    …

    “流年不利啊。”

    卧房里,程岚抱臂站着,目视远方。

    “少爷,夫人回来了。”

    小厅里的忍冬说道。

    程岚应声,出去花厅,瞧见从院里进来的冯宜,那人脸色是忧思过度的憔悴,见到程岚,艰难的笑了笑:“秋白哥哥。”

    程岚颔首,又问忍冬道:“季家那边怎么样了?”

    忍冬道:“顾小舅那边昨儿来消息,说季家的米铺十家有八家都黄了生意。”停了停,“少爷您这边的话一传出去,季家……现在已经被排挤的走投无路了,估计再有几个月,就要上街要饭了。”

    “很好。”

    程岚又道:“到时候,你再去安排一下。”瞥眼冯宜,看似在说季家如何,实际上在暗指,“这季家伤了阿瑶,又害死我三弟,若轻易绕过他去,我怎能对得起程家的列祖列宗,你是说吧,小宜。”

    冯宜现在每日悬心,这样殚精竭虑的状态下,整个人都不如从前漂亮端庄,闻言浑身微抖,然后才道:“秋白哥哥说得对极了。”

    “好,去看看阿瑶吧,帮她擦擦身子。”

    程岚道。

    冯宜颔首,刚要转身过去,却又被程岚拉住胳膊。

    回头,程岚笑的深邃,说道:“记得洗澡。”

    这四个字,已经算是两人之间要行房事的暗语了,从前冯宜听着那是心花怒放,现在听着,实在是没有感觉,立刻说道:“我……秋白哥哥我好想要来葵水了,所以……”

    忍冬见状,闪电般的出去了。

    程岚上下打量冯宜一番,勾唇轻笑:“你没有。”

    冯宜只觉得悲戚,嘴唇轻颤两番,拼死挤出些笑来:“知道了。”

    …

    自打程衍决定去上京之后,日子便过得火箭般快,转眼间就到了明年的三月份,启程的日子临近眼前。

    因着程岱的事情,顾氏等一行长辈都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根本不想让程衍去上京犯险,那里无依无靠的,怕是去一段时间,程衍得让那些老狐狸啃咬的别说骨头,怕是渣滓都剩不下。

    但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皇命难违。

    都说君要臣死。

    程衍也只得准备启程。

    这次吸取程岱的教训,刚好开春绥水整条江都开化了,程衍便走水路,另有顾杭派人在暗中照顾,想必上京一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程岐思忖着,狗皇帝和陈家人应该也不会再下手了,毕竟同样的招数第二遍便会失效,后者不知,但前者,既然顾忌着程家,那如今程家长房被分拆四散,他应该也能稍微放心下来。

    三月初七,程岱正式启程。

    山庄门前,有不少百姓的再看热闹,乔二哥将他们都赶走,随即吩咐旁边的人,一起将行李搬上马车。

    “你有武功傍身,我倒是不担心的。”

    顾氏皱眉道:“但你也得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

    孟姨娘也在一旁嘱咐道:“就是,而且我告诉你,除了辛夷白果之外的伺候使唤的人,你都不能全信,有些话,也只有心腹能说。”

    程衍点头,然后看向人群后的程岐,众人见势让开,给这小两口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是难为他们,成亲才一年多,就要两地。

    “小岐。”

    程衍搂住她在怀里,低头道:“在家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在上京要好好的。”

    程岐搂着他的腰,这样当街抱着,因为是相别的夫妻,遂也没人觉得有伤风化,倒是有觉得可怜可叹又可悲的。

    果然事事多舛啊。

    “话别不多。”

    程岐松开双臂,抬头温笑道:“走吧。”

    程衍点了点头,转身上去马车,临了迈腿,抬头瞧了一眼这碧空暖阳,忽而想起一句话来,看向程岐。

    “明年春暖花开之日,就是我们再会之时。”

    说罢,利落的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他这样果决也是好的,磨磨蹭蹭最后更伤心,只是程岐想着程衍的那句话,低头轻笑一声,但愿如此。

    程岐想着回头,正好瞧见不远处的冯宜,微皱眉头,这人可比从前要狼狈多了,虽然衣着仍旧板正精致,但神态却极度疲倦,而且从那瞳孔和呼吸频率可以感觉出,这人有点儿歇斯底里的前兆。

    “你没事吧。”

    程岐顺嘴就问了一句。

    这两人当初可是敞开天窗说亮话的撕了一逼,所以成亲后,也没说过几句话,这时程岐突然发问,冯宜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顾氏也皱眉道:“小宜,你这脸色可是太差了,要不要派人去咱家的药坊请周老郎中给你号上一脉啊。”

    “不比母亲劳心,只是春日里多困罢了。”

    程岚说着,拉着冯宜先行回去了。

    “这臭小子,多说一句话都不行。”孟姨娘抱怨道。

    “罢了,随他去吧。”

    顾氏瞧着,平静的对众人道:“都回去吧。”

    “是。”

    一行人应声道。

    “阿岫。”

    忽然有人唤道,程岐回头见是蒋小王爷,那人轻笑,她便对月盈嘱咐了几句,走去那人身边,两人说了一会儿,便去了黄金园。

    进了那凉亭里坐下,这也算是黄金园的vip座位了,蒋小王爷对程岐淡笑道:“宗玉走之前,特地找过我,让你好好照顾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

    程岐笑道:“他太杞人忧天了。”

    “不,说的不是这个。”蒋小王爷的脸色逐渐沉稳下来,“近来极北地的夷人微有动乱,怕是流年又要不太平了,所以等宗玉在上京那边儿稳定下来后,你便将这四庄产业变卖了,将那子矿交还,举家去上京和他汇合吧,不管什么,都没有一家人在一起重要。”

    程岐听着这话,看来蒋小王爷知道些内情,毕竟关于那长生不老药与人肉中九霄花的事情,这人也有一腿。

    只可惜,正如那陈家大爷所说,蒋小王爷还不知道,杀害自己亲爹的正是皇帝,他们父子俩,始终是被人利用。

    程岐不敢告诉他。

    瞒在鼓里,蒋小王爷好歹还能快乐些,在这种时候,谎言要比实话更加善良,她想了想,又道:“这么说来,这几个月来,咱们绥北四州不停的征兵,也是事出有因了,看来真的要打仗了。”

    “恐怕如此。”

    蒋小王爷又道:“而且,一旦打起来了,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这绥北四周,姐姐和我说过这件事,我们已经打算离开锡平了。”

    “搬走的事情,程衍和我说过,我也在考虑。”程岐道。

    “你们有打算就好。”

    蒋小王爷说道:“只怕到时候事出突然,你们措手不及。”

    程岐更觉得这人话里有话了,但是没有继续问,既然现在从陈家大爷的族里知道这人是皮下有内容的狐狸,她只是挤笑两声。

    “你和县主什么时候动身?”程岐又问道。

    蒋小王爷道:“明日。”

    “不是答应程衍会照顾我吗?”程岐故意打趣儿道。

    “那你需要我照顾吗?”

    蒋小王爷笑着反问。

    好像出了宠姐那档子事后,蒋小王爷的性子就沉稳了许多,程岐没有跟他继续闹,只是摇了摇头:“当然不需要。”

    停了停。

    “带我向县主问好。”

    “嗯。”

    …

    “二爷,这是陈家大爷来的信。”

    云楼里,谭白将一封信交给程云杉,那人瞥眼,瞧见那信封口已经被人打开过了,便说道:“他在信上都写了什么?”

    谭白平静道:“那陈家大爷说,二爷这次的计划太过冒险,如果只是想要对付他们长房的话,还是徐徐图之为妙。”

    “徐徐图之?”

    程云杉不屑轻笑:“我看,就是这陈老大自己怕了。”缓缓起身往出看了看道,“程衍如今正式任职了那大理寺正,听口风,那人做的还不错,而程岐当家,进展也不错,那程岚还娶了冯宜,虽然得罪了那辽丰刺史,但是得到了冯司马的支持,既然如此,以长房如今的势头,再有个一两年,阖锡平谁还能是他们的对手。”

    “等?”

    程云杉继续冷哼道:“现在我们二房最缺的,就是时间,绝对不能看着长房继续做大了。”一指谭白,“你去回信给陈家,就说我已经等不了了,要是拿咱们二房当亲家的话,就帮我这个忙。”

    谭白见状,无言的点头离开。

    出去国公府后,在府门口碰到了谭丕,父子见面是冷淡的,前者道了一句爹,后者颔首,低声谨慎的问道:“如何?他怎么说?”

    谭白将那封信随意的揣进袖子里面,面色浮出些许轻挑来:“蠢物一个,爹,你说的没错,这程家的兄弟三人没有一个聪明的,程云央过于冒进而不会暗藏锋芒,程云夺又不会识人,只想着怎么讨好老子娘的换新,至于这个程云杉,更是自大妄为,最为可恶。”

    “这是好事。”

    谭丕再次颔首道:“你就按照他说的去办吧。”

    谭白应声。

    “对了。”

    将出门槛的时候,谭丕又叫住她道:“你和程姝的婚事。”

    谭白回头,静等亲爹开口。

    “程岚下了死手,季家已经倒了,程姝已经一文不值了。”

    谭丕不紧不慢的说道。

    “如果需要,我可以再娶别的正妻。”

    谭白仍是那句话:“程姝,我一定得娶她。”

    …

    “姑娘,明玉公子来了。”

    临溪台的卧房里,程姝听着外面有人道,不知为何,她现在一听到谭白的名字,就有些害怕,但不等考虑,那人就推门进来了。

    “明玉。”

    程姝有些小声的抬头唤道。

    谭白轻笑,不管怎么说,除去太过生气之外,谭白从未对她动过一丝一毫的粗鲁,也从没有恶语相向,他坐过去旁边,拉住程姝有些冰凉的手,说道:“事情办得及,没能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程姝没有说话,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嫁给谭白了,但这人和谭丕合伙算计了自己爹之后,身价在锡平倍增,颇有一席之地。

    更何况,如今程云夺死了,季氏和程铭又逃去了舅舅家,而舅舅家又被程岚逼的日渐倾颓,似乎,嫁给谭白,是眼下最好的抉择。

    再者说了,她如今,还有选择吗?

    若说从前,不考虑去攀皇家的高枝时,程姝最想的,就是嫁给谭白后,两人远离这些凡俗的规矩,但现在,撕下伪善的面具,她要嫁给逼死自己亲爹的仇人,而这是唯一的出路。

    “没关系。”

    程姝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能嫁给你,就好。”

    “玉儿,你放心。”

    谭白说着,搂住她略微颤栗的身子,说道:“我曾经说过,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从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我绝对不会食言的。”

    “我知道,我从来……”

    程姝强迫自己抱住他的身子:“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你。”

    谭白很满意她此刻的识时务,拂袖落上那卧房的门闩,当然,他也不担心那些女婢们会不长眼睛的闯进来,便道:“玉儿。”

    程姝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轻应一声,便随着他躺了下来,谭白的动作亦如往常般轻柔,甚至有时会让程姝陷入迟疑和迷糊,想着爹爹的死或许是一场梦,谭白从来都是温润玉般的。

    “嘶”

    身体的刺痛让她稍微回过神来,自打破身之后,这是两人第二次行房事,谭白还好,程姝却仍有些不适应,微咬牙道:“明玉。”

    “是我不好。”

    谭白吻了吻她的唇角,强迫自己不要那么急切,轻轻的搂住她的背坐起身来,附耳说道:“玉儿,我爱你。”

    这一声我爱你本该听的感动,但是进了程姝的耳朵里,那人的身子狠狠的颤了一下,她脸色很不对,只得死死的搂着谭白,那人眉间微微皱起来,然后又松开,回搂着她:“玉儿,你怎么了?”

    程姝摇了摇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圈儿。

    “玉儿,你若是不想的话……”

    “没关系。”

    程姝说道:“我没事。”

    谭白闻言,眼底闪过些许漠然来,然后道:“那就好。”

第262章 狼烟

    又三月,程姝顺理成章的嫁给谭白,婚事说着不大肆操办,但也算得上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了。www.uu234.ccwww.uu234.cc

    程岐也没想到,谭家父子如今在锡平,这么有人脉。

    采石阁的卧房里,月盈瞧着摆弄香水的程岐,问道:“姑娘,今个儿是玉儿姑娘和那谭家白哥儿的大喜之日,您好歹也是玉儿姑娘的堂妹啊,怎么不去看看啊,就是露个面也好啊。”

    青苗在旁端着银盘,也煞有介事的点了下头:“是啊,姑娘这样的话,岂非是让锡平人说闲话,说你们姐妹不合吗。”

    “都这个时候了,我再去做那些表面功夫,有什么用呢。”

    程岐懒散的站起身来,走去不远处推开窗,眼下正值盛夏,那大太阳炙烤着平原,偏偏一场雨都不下,干燥让人倦怠的很。

    好在采石阁背阴凉,开了窗也没有阳光照进来,程岐道:“如今天下谁人不知,程家的三房皆分崩离析,算是死走逃亡伤。”回头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来,“我觉得,不必也不需要去遮掩什么,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别因为旁人而委屈了自己。”

    细辛闻言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不过。”程岐转头道,“备的贺礼还是要送去的,乔二哥那边应该已经送到了吧。”

    细辛又点头道:“乔二哥他们去的早,已经都回来了。”

    “知道了。”

    程岐重新坐下来,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青苗同月盈行礼离开,而细辛则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封信来,小心翼翼的递给程岐道:“姑娘,这是宗玉少爷从上京派来的信。”

    程岐眼底一闪惊喜,自打几个月前那封用以保平安的信后,终于有第二封信了,她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上面是程衍的利落小楷。

    小岐,我好想你。

    第一行就这么直白。

    程岐有些汗,也有些欣慰的羞赧,这万一信让孟姨娘他们几个先行截下来看了,独到这里,不得笑话死他们两个。

    我这边一切安好,段贵妃与陈家一流并未为难我,看来皇帝这拆分削弱咱们长房的意思,是明面摆着的了,况且我听说,极北地的夷族暗生动乱,绥水四周在征兵,看来大战在即,你们在锡平实在是不安全,或许可以考虑,将产业兑出去,举家来上京。

    信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程岐将它重新装回到信封里,让细辛一定要贴身收好,在原位思忖片刻,没有开口。

    瞧着程岐的身份,细辛不安的问道:“姑娘,怎么了?宗玉少爷是不是在上京出事了?”

    程岐摇了摇头,眼下的情形是要打仗没错,而且看着势头,一旦开战不来了三四年,是绝对不会平息的。

    锡平虽然不是最先受难的,但是其余三州脆弱的不堪一击,甚至都有可能不战而降,到时候战火烧到锡平,以葛使君的为人,程岐不相信那人会出兵抵抗,倒是最先投敌的可能性最大。

    要是当真如程衍所说,举家去上京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程家在锡平起家,如果将产业全都兑了离开,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另有一点,程家长房现在是整个锡平最大的商贾大族,如果将手里面的所有产业全都兑成银子,再将那子矿交还给皇帝的话,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所有的动向就会被人看在眼里,还不知道会不会产生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为了以保万一,手下的产业要缓缓兑之,不能让皇帝和陈家等人察觉,程岐想着,或许可以营造长房将要破产的假象。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要是朝廷真的和夷人打起来的话,绥北四州真的沦陷的话,跑都来不及呢,哪里管得了那些产业。

    程岐拄着下巴,想的很是出神。

    细辛看着,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

    日子顺风顺水的又过了一个多月,锡平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旱灾,整个夏天极其闷热,一滴雨都没下。

    百姓种不了庄家,可以说是颗粒无收,并且连那绥水的水流都小了许多,井口里的水位也下降了三米多,打上来也全都是沉积底部的泥沙污水,连给畜生喂都下不去嘴,还带着腥味儿。

    香坊的后阁里,程岐直接咕咚咚的喝了一大杯,这一上午忙活的她是口干舌燥,细辛在旁边瞧着,说道:“姑娘,还要吗?”

    程岐摇了摇头:“现在能喝的水少了许多,还是省着些吧。”起身去门口看了看,“这燥闷的天,真是可恶。”

    盛叔顶着大太阳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一个夏天过去,他整个人的皮肤都黑了一个色号,皱眉擦汗道:“姑娘,茶庄那边已经关了。”

    这一场极热的大旱,种的所有的茶苗都枯死了,香坊和衣冠名食的生意也岌岌可危,唯有票号和缎庄还在苦苦坚持,只是这样的罕见天灾,再加上动乱在即,锡平很多的百姓都举家搬走了。

    只有程家这样的大族,不能轻易动作,所以只得死扛着。

    “老奴听说,那隋员外搬去新远了?”盛叔道。

    “是,我也听说了。”

    程岐微微皱眉道:“还有白家,庞家,都走了。”无奈的转身回去后阁里乘凉,说道,“这一场大旱,百年难遇,若是再不下雨……”

    “姑娘的意思是,咱们也走吗?”

    盛叔转过身,谨慎的问道。

    程岐觉得盛叔态度不是很符合,便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盛叔本来脸色还有些复杂,但是沉默几秒后,又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妥协的意思,说道:“只是……这锡平是大爷起家的地方,也算得上是程家的故土了,况且咱们手里的产业也都在锡平,如果想要像隋员外他们那样搬走的话,怕是得折腾个一两年下去。”

    “折腾倒是不怕。”

    程岐说道:“我只怕,折腾来折腾去,走不了。”

    盛叔心里一颤,问道:“姑娘这话的意思是?”

    程岐想了想道:“没什么。”停了几秒,“对了,我听说那葛使君最近不是在大邑山下着人搭祭台吗,可是要求雨?”

    盛叔点头:“是,葛使君下令让马婆子在挑选人选了。”

    求雨。

    迷信。

    程岐的脑海里登时浮出这四个字来,但是话说回来,连穿越这样的事情都真实存在了,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人可选好了?”

    程岐问道。

    盛叔摇了摇头,苦笑的说道:“还没,好像难得很,那马婆子请出天通地宝来验,挨家挨户的姑娘试,却选不出神女来。”

    “神女啊。”程岐越听越觉得悬乎,抬头问道,“怎么选的?”

    盛叔回忆道:“老奴没去凑热闹,是听乔二哥他们说的,好像是马婆子问了一个问题,谁能答上来,谁就是天选的神女。”

    哎呦,这还是和灰姑娘走的一个套路。

    这神女一称被冠上,不知道要给本人贴多少金上去,想必也有很多女孩儿‘跺脚指砍脚跟’的前仆后继,想要试穿水晶鞋吧。

    “随她们折腾去吧。”

    程岐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是绝对不会相信,在那祭台上穿一身白色纱裙转几个爱的魔力圈,老天爷就能下雨来。

    “姑娘不去试试吗?”盛叔笑着说道。

    程岐想也不想就摇了头。

    …

    傍晚,天色终于暗了下来,也难得凉快了些,但空气仍是流动的如八十岁老妪般缓慢,细辛将软榻上的程岐摇醒,那人现在一到下午就困得不行,非得在缎庄睡一觉才算完。

    程岐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抻着懒腰起身来,忽然听到缎庄外面吵闹个不行,她疑惑的看着细辛,那人会意的出去看了一眼,然后急匆匆的跑了回来,对程岐说道:“姑娘,是马婆子。”

    程岐一愣:“马婆子?找我?”

    这人当时给她驱邪的时候,程岐还记得,她让阖府的人像是跳广场舞一样连在一起,连伸手带比划的,没给她雷死,这会儿来,估计是为了那求雨神女来的,遂摆了摆手道:“你去和她说,就说我肯定不是她要找的神女,让她另请高人吧。”

    又一屁股摔在软榻上,鼻音甚重的说道:“算了,我今天不会山庄睡了,我就在这里睡了,我再睡一会儿……”

    细辛瞧着,无奈的将马婆子的话转交道:“姑娘,方才那马婆子说的明明白白,现在,阖锡平只要是个女的,就都用那天通地宝测试过了,只有姑娘您没试过了。”

    程岐猛的睁眼,斜睨过去。

    细辛又道:“咱家两个少夫人都测试过了。”

    程岐坐起身来,皱眉看向外头,疑惑道:“都测试过了,神女还是没有出现,也就是说……”抬头看细辛,“这神女是我无疑了?”

    谁是细辛冷淡道:“姑娘,您还没测呢,也敢大着脸说这话,这天底下的女子多得是,说不定,这神女不在咱们锡平呢。”

    程岐有些汗,只得起身出去,外头被围堵的乌央乌央的,瞧见程岐出来,都探头探脑的,那马婆子还是一副吉普赛人的简陋cos样,对着程岐点了下头,说道:“岐姑娘。”

    程岐也略作回应。

    “我今日来的目的,想必姑娘是知道的。”马婆子说道,“此事关乎于锡平百姓的生死,能否天降甘露,就看您的了。”

    程岐皱眉,她这么一说,自己登时倍觉压力,要是自己也不是这个神女的话,那就真的很尴尬了。

    “怎么测试?”程岐问道。

    马婆子招手,立刻有那璞庙的小僧端上木盘来,将那上面遮盖的绸子给掀开,露出那个被锡平人视为神明的天通地宝,也就是那个圣诞节主题的音乐水晶球来。

    当初程岐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了,这回,更是直接冷淡的笑出声来,以她的视角,真觉得这东西实在是太荒谬可笑了。

    不过旁人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只以为她不敬神明。

    “这程岐笑什么,她觉得这是儿戏吗?”

    “程岐不是一向如此吗,你居然还这么吃惊。”

    “要是她能是神女,只怕老天爷要下的雨,都得半道收回去。”

    这些话程岐都听见了,不过她只是挑了下眉,道:“话真多。”随即看向马婆子,“我需要做什么?把手放在那球上看会不会亮?”

    她明显还是戏谑的口吻,而马婆子亲手捧过那水晶球,程岐这才看到那水晶球的底座上,有一个小小的抽屉,上面有日记本的那种很简单却很有效的塑料密码锁,按照设计,里面应该是圣诞老人的礼物。

    程岐知道了。

    与其说是测验,实际上就是看谁能打开这个密码锁。

    只是密码是什么呢?

    程岐也不知道。

    “岐姑娘,现在整个锡平,就剩您一个了。”

    马婆子很是慎重的说道。

    程岐皱眉,这种肩负大任的感觉真是让她百感交集,但为了不引起众怒,她只得恭恭敬敬的接过那水晶球,上下打量一番,终于在那视线落在密码锁上时,她立刻无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一个八位数的填空密码。

    3.1?1?9?6

    程岐好歹是个理科生,一眼就看出来了。

    圆周率。

    见程岐这般,马婆子有些悬心的说道:“岐姑娘,您可会?”

    何止会,简直是太会了。

    程岐这个时候想的不是密码简单,而是这个设计水晶球的,这样多而杂的设计,敢问这一个圣诞节主题的水晶球,得卖多少钱啊。

    看来这个神女就是自己了。

    程岐深呼了口气,将那三个问号转成4、5、2,然后只听一道清脆的咔声,万众瞩目之下,那个小抽屉开了。

    马婆子瞪大了眼睛,这个跳大神的难得失态,喊道:“是她!是岐姑娘!神女就是岐姑娘!”

    她这么一喊,人群后面没看到情况的也知道结果了,登时轰动成一片,大家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曾经吃死耗子扒人裤子,还曾经公开与段贵妃为敌的女孩儿,居然会是马婆子要找的求雨神女!

    而另一边,程岐拿出那小抽屉里的东西,是一个样式很小巧精致的塑料袜子玩具,果然是这样,好久没有接触现代的东西,程岐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只是这个笑看在马婆子的眼里,便是神女降临的笑。

    “岐姑娘,这次锡平可是得靠您了。”

    马婆子颇有些诚恳的说道。

    程岐脸色有些凝重,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她清楚,就算在祭台上跳一支舞,也不会下雨的,到时候,自己就会成为千古罪人。

    但不跳的话,已经打开了那密码锁。

    所以说,为什么要打开。

    程岐万般腹诽道。

    …

    “姑娘,龙先生来了。”

    既然被选成了求雨的神女,自然要恶补舞技了,而且这求雨还另有一套很长的专有舞蹈,就得请教高人,请的,便是在锡平和宠姐齐名的一位男旦,人称虞姬在世的龙先生。

    这位龙先生居住的水阁,和她从前的汀兰水榭有一比,都是建筑在水上的木楼,只是这里更偏僻,风景更好一些。

    闻得声音,程岐忙恭敬的站起身来,转身看过去,那人自后阁走出来,自带一股徐然的清风,他长发披背,如黑色锦缎般,着白青相间的长衫,那种古朴典雅的气质,当真是浑然天成。

    “龙先生好,我是……”

    “你就是岐姑娘吧。”

    龙先生先行开口,程岐抬头,那人的长相也是意料中的温雅,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唱男花旦,但是嗓音和身段并没有多偏女相的阴柔,举手投足间,都体现出两个字来,君子。

    “是,我这次来是……”

    程岐忙道。

    “不必,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龙先生笑道,“岐姑娘既然是来学舞的,那咱们也就话不多说,这就开始吧。”

    程岐没想到这人这样单刀直入,便道:“好。”

    现代的时候,程岐的骨头是很硬的,所以打人很疼,连个基本的大劈叉都做不到,好在这具身体软的很,当然,这一点在床上,程衍已经十八般姿势测试过了,的确软的厉害。

    而且根据肌肉记忆,原主应该也学过不少舞蹈,所以程岐现在学习起来很是轻松,唯独困难的,就是这个舞太长,太复杂。

    前前后后,要跳两个多小时。

    这得多好的体力。

    这一套动作全部记下来后,程岐几乎像是水洗了一样,她累的瘫倒在地上,也不顾什么礼节规矩,看的青苗一个劲儿的上火。

    “姑娘,姑娘您做什么呢,快起来啊。”她道。

    程岐累的浑身是汗,脸上热红一片,气喘吁吁的像是老牛,就连翻个身都困难得很,四肢软绵绵的,抬都抬不起来。

    “我……为啥要开那密码……”

    程岐意识迷糊的说道。

    另一边,这一套两个多小时的舞蹈教下来,龙先生的体力也耗的差不多精光了,他穿着白色水衣坐在圈椅上,摇着圆扇乘凉,脖颈上的汗流也很明显,瞧着躺在地上的程岐,淡笑道:“岐姑娘,您还很是有天赋,这一套舞我当初还学了三天,你这一天不到,动作就全都记下来了,实在是不易啊。”

    “是吗?”

    程岐闭着眼睛,气若游丝的说道:“我高兴不起来。”

    “只是有些动作还不够优美。”龙先生很是严格的说道,“有的动作也太过死板,你这样,老天爷可是不会降雨给咱们的。”

    “先生,您这话说的……说的好像我跳了。”程岐这个时候累的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把实话给秃噜了出去,“就能下雨一样。”

    青苗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程岐扶着坐起来,低声提醒她说道:“姑娘,您胡说八道什么呢,被人听到又要做文章了。”

    程岐手臂搭着膝盖,鬓发混着汗贴在脸上,看向龙先生,那人丝毫没有介意她的话,反倒附和道:“是啊,你这两个小时,在那祭台上又蹦又跳的,下雨了,那是你有功,不下雨,你不但白跳了,怕是不等太阳把你晒坏了,你就得被人给骂化了。”

    青苗一懵,也看向龙先生。

    程岐轻笑。

    …

    在十几天的突击学习下,这套求雨舞,程岐总算是学会了,而令人无语的是,正式跳的这天,是她浑身最酸疼的一天。

    “姑娘,衣裳送来了。”

    阁内,青苗将衣裳端在程岐面前,笑道:“您先换上吧。”

    程岐颔首,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薄施粉黛,眉间点着花钿,一袭长发披在身后,不着珠翠,更显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回归自己的清寡本质。

    “说实话,姑娘这样化着,可是比从前好看多了。”

    月盈说着,扶她起来。

    程岐呼了口气,她没想到的是,在这样封建的古代,求雨要穿的舞衣不但暴露轻薄,还要求里面不许穿内衣,这也太没安全感了。

    但一事论一事,就算她光着跳,也没人说她失礼。

    “给我穿上。”

    程岐张开双臂,月盈和青苗帮她把那件白色的绸裙穿上,那面料很是舒服,如水般过肌肤,感觉比德芙还要丝滑。

    穿好后,程岐站在那整身镜前,那种感觉,真的像是泼了一大盆的牛奶在身上顺眼,好看,是真的很好看。

    “姑娘,该出去了。”

    细辛推开门,对程岐道。

    程岐轻应,轻呼了口气,转身走出门槛,这里是大邑山半山腰处临时搭建的木阁,有条较长的石阶,直通山脚的祭台。

    程岐没有穿鞋,赤足踏上那石阶,算不得太凉,她提着裙子,不紧不慢的往下走着,那祭台四周,人山人海,呼喊声雷动一般。

    “我天,程岐好美。”

    “程岐本来就长得不错,这样一打扮,更美若天仙了。”

    “希望能成功啊。”

    攒动的人群中,百姓们纷纷议论道。

    程岐继续往下走着,等她看清那祭台的全貌时,微微一愣,心说这个祭台,非别样,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白皮红鼓!

第263章 开战

    祭台是白皮红鼓。www.uu234.cc

    她要在鼓上翩然跳舞。

    程岐有些诧异,却也有些惊喜,这让她想起来当初看《王朝的女人杨贵妃》时,开场那段白衣出场舞来。

    只是电影里面是双层的黑鼓,这红鼓也勉强算是了。

    “姑娘,小心点儿。”

    青苗几个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那鼓的下头,而等程岐真真正正的踩上那鼓面时,不得不有些震撼。

    这架红鼓,少说也得有三四米高,周围一圈站满了穿着黑红相间袍子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鼓槌,蓄势待发。

    看来这场求雨,葛使君和百姓们当真是十分重视,要是两个小时内下不得雨,自己可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程岐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碧澄的蓝天照着火辣的太阳,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雨。

    在这样的压力下,程岐深呼一口气,瞧着不远处立着的沙漏,当最后一颗沙子滑落之时,那些黑袍男子猛地齐声敲鼓台侧边!

    轰隆一声重响。

    程岐……说实话还是吓了一跳,这也没彩排过,好在心理素质还是很不错的,立刻摆好了身型,轻轻合眼,低声道:“来吧。”

    三秒后,一道音乐声徐徐而入,程岐随着那音乐动身,台下的百姓们谁也不敢说话,生怕打扰到那人,各个瞪着眼睛,一下不眨。

    程岐的这具身子十分柔软,而且舞蹈底子也特别的好,加之程岐这十天的突击训练,也算是甩袖如泼墨,收袖如罢雷,那黑韵长发在空中如柳枝般摇曳,长眉顺之,眼眸澈然,带着可佩的坚定。

    跃身而起,稳稳落下,白嫩的脚丫在那鼓上做槌敲击,音乐声配合着减小,而她的踏鼓声却一道更胜一道,震撼人心!

    大邑山下,半身腰谷,那声音百转轮回,在每个人的头顶上盘旋不散,又冲上云天去,他们由衷祈求着,天降甘露,解救苍生。

    远处的凉亭里,龙先生看着鼓上的程岐,那人身形飞扬,和那逐渐激昂的音乐融合的很好,可以算得上是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龙先生微挑了挑眉,略带惊喜的似笑非笑道:“起舞效霓裳,踏歌齐舒张,我本以为她这十天学的够快了,没想到,原是真人始终不露相而故意藏拙,没想到岐姑娘的舞伎,居然这么好。”

    凉亭里面还有一个人,是特地赶过来的蒋小王爷,他瞧着远处那红鼓上的人,曼妙多姿,婀娜难得,当真是惊鸿一般的少女。

    想到这里,蒋小王爷的脸上还是有些遗憾的,想着若不是程衍那个死洁癖抢了先的话,自己也是有机会能娶到程岐的吧。

    可话说回来,自己的身份这样错综复杂,程岐那样性情洒脱之人也会不喜欢的吧,想当初三年前,两人在后花园初见,那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大姐程姝,张口就对自己来了一句:游你个粑粑。

    骂自己的话,蒋小王爷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但这当面指着自己鼻子骂的,程岐还真是新媳妇儿上花轿,头一回。

    他当时一时忘记生气,只好奇这个骂自己的,到底是谁。

    程岐不比程姝规矩,但也不束缚于那人的教条死板,可谓是一片沉闷死寂中,罕见的鲜活灵动,让他心头一颤。

    可颤归颤,到头来还不是嫁给了程衍那个王八蛋,蒋小王爷不快的皱了皱眉头,那个自恋死洁癖,下手可真是够快的。

    “我也没想到。”

    他转头对龙先生笑道:“程岐居然会跳舞。”停了停,将一杯清茶递给龙先生,“想来,也是先生您教导的好。”

    “小王爷您过奖了。”

    龙先生说着,沉默片刻,叫小厮取来一个锦盒,小心翼翼的递给蒋小王爷,说道:“小王爷,当日……宠姐刺杀那广平王前,曾经将这个交给我,她说,万一她一去不回,让我把这个交给县主。”

    蒋小王爷眼底一深,没有直接接过,而是问道:“这是什么?”

    龙先生意外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与她同为莫及之交,她吩咐的事情,我是一定会为她做好的。”

    “原来是这样。”

    蒋小王爷说了一句,接过那锦盒,轻轻的打开来,里面并没有什么金贵的物品,只有一把金制的简朴篦子,拴着一条红珠穗。

    蒋小王爷拿起来,颇有些重量,看来是真金,前后翻过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在底边看到了四个字韩飞、蒋筠。

    蒋小王爷心头一空,忽然觉得百爪挠心的难受,自打姐姐年满十五岁及笄之后,求亲的人家几乎快要踏平那王爷府的门槛,可就算是自家的车夫也看得出来,那些人为的,只是姐姐的地位和家身。

    一次面都没见过,何来如此情深。

    每每看到那些人那所谓的痴情嘴脸,蒋小王爷便很有礼貌的话里有话的将他们赶走,如今姐姐与戏子磨镜之事出了,那些前一秒还喊着钟情不负县主的人,立刻就化作鸟兽散了。

    只是蒋小王爷没想到,最后真正爱姐姐,为了姐姐肯付出一切甚至是自己生命的,居然是冠玉楼的一个戏子。

    这样的宠姐,便是只得尊敬的。

    蒋小王爷百感交集,将那锦盒盖好,说道:“我会转交的。”抬头对龙先生苦笑,“姐姐看到这个,一定会明白宠姐的心意的。”

    “小飞这个人啊,就是这样。”

    龙先生回忆起和挚友相交的那些年月,眼底里浮现出些许的欣慰和感慨:“外冷内热,以为是个冰坨子,实际上,小飞比任何人都更加的热心肠,她知道自己和县主不得两全,所以最后,用这样的方法许了她一个两全,我说她傻,也只能说她傻了。”

    蒋小王爷闻言,没有接话。

    忽然,那曲子音调一转,原是到了第二阶段。

    蒋小王爷瞧着日头,这个时候,程岐至少得跳半个小时了,他皱眉看去那鼓上,程岐竟然还保持着一开始的活力,这真是不易,正常人别说半小时不休息,就是三五分钟下来,也该瘫死了。

    “岐姑娘的体力当真不错。”

    龙先生由衷的赞叹道,只是看着那天,还是没有下雨的意思,台下的百姓也急,这要是一舞下来还不降雨,可是真的要旱死人了。

    “你说,这程岐都跳了两刻钟了,怎么还不见阴天啊。”

    “要我说,程岐平日里那样的德行,能求来雨就怪了。”

    “你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她都上去了。”

    “也是,不知怎的,她就把那天通地宝给打开了。”

    程岐在台上,也偶尔能听到他们在下头嘟囔着什么,这会儿顾不上和他们生气争吵,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跳下去。

    好在这求雨舞比较柔和,体力消耗的比较缓慢,要不然,这半个时辰的魔力转圈圈,估计真的要认命了。

    青苗拉着细辛看着,担忧道:“细辛姐姐,咱家姑娘在上头都跳了这么久了,还不下雨,别是累坏了她。”

    “你放心吧。”

    细辛从来不是爱说话的人,这会儿也只是攥紧青苗的手,眼睛紧盯着鼓上的程岐,其实说实话,她心里也实在没底。

    更何况,细辛和程岐一样,都不相信求雨一说。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这两个小时的舞蹈,还有十几分钟就要结束了,因着万里无云,无下雨的意思,台下的人群也从最开始的小声嘟囔,变成了吵嚷,最后沸腾起来。

    蒋小王爷担心的站起身来,负手看着那台上的少女,程岐很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但仍然力保每个动作都做到位,她的长发汗湿的贴在脖颈和胸前,脸上红扑扑的,薄唇轻启,喘着细细的热气,清澈的眼眸底是坚持的决心,和意识到结果的失望和愧疚。

    蒋小王爷颇有些心疼,这个傻丫头,谁不知道这求雨是假的,怎么可能因为一支舞,老天爷就降雨给你呢。

    龙先生坐在后面,也是不安的看着程岐,在他的木楼里练舞,可以时常休息不说,还躲着阴凉,这会儿露天顶着**的太阳跳,还要被那些人指指点点的辱骂,难为她还这样死扛着。

    “姑娘……”

    青苗担心的都要哭出来了。

    “这还有一刻钟,我看啊,程岐是求不来雨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吼道。

    这一下,百姓们再也忍不住,直接炸开了锅。

    “就是!还跳什么!叫我们在这里苦苦的等了一个多时辰!”

    “我看就是程岐心不诚!她就是想把我们活活渴死!”

    “他们程家家大业大!大不了搬走!可我们呢!”

    …

    蒋小王爷见那些人越喊越来劲儿,再次站起身来,先是看了一眼还在鼓上不受影响,继续倾力而舞的那人,随即对身边的小厮道:“你去通知葛使君,就算求不来雨,也不能让程岐受伤。”

    小厮颔首,转身下去凉亭。

    而龙先生也站了起来,他往前走了走,忽然一股极其闷热的风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较腥的味道,发丝凌乱的拍打在脸上,龙先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抬头看了一眼那天。

    左边的天空确黯淡了下来,只是还不等他告诉蒋小王爷,远处台子周围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人的怒吼。

    “都别吵了!”

    原来是护主心切的细辛,那人身形高大,要比一般男子还要高上半头还多,虽然长得不错,但发起怒来,也是让人畏惧三分的。

    “让我家姑娘好好把舞跳完!”

    细辛吼完,自然也有不服的,上前很没有君子风度的,狠狠的伸手推向细辛的肩膀,却被那人攥住手腕,一个利落的背摔!

    这一摔,人群里登时又骚乱起来。

    “哎!求不来雨还打人!”

    “程家人都是这样恼羞成怒的吗!还有王法吗!”

    “等下!你们看看!”

    “好像有风了!”

    一顿争吵中,忽然有人提醒道,百姓们也抬起头,瞧着那漫过来的大片乌云,像是点了加速一样,立刻将整个锡平笼罩了起来。

    那红鼓祭台上,程岐也察觉到了,她愕然的瞪了瞪眼,没想到自己还真求来雨了,随即,她调整好呼吸,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相比还能坚持十分钟,咬紧牙关,挪动快要折断的四肢,尽力的挥舞着。

    终于,那些刚才还在沸嚷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屏住呼吸抬头看着那天空,有乌云了,真有乌云了。

    而台上的程岐,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两个小时的连蹦带跳几乎耗光了她体内的所有能量,但闷热干燥的风不断的刮着鼻腔,连着器官都被摩擦成了一片焦土,最后一个动作,她张开双臂,在那鼓台上踮脚转着圈,长袖在身边绕成圈,被她的力道托的乘风起!

    “下……下雨了!”

    “有雨!我的脸上落了雨点儿!”

    “下雨了下雨了!”

    百姓中再次爆发了,却是良性的,再看台上,他们开始为方才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大家感受着那雨来前的风,都露出惭愧来。

    而那一声下雨了,也算是给程岐一个慰藉和鼓励,她的动作越来越快,那长而柔软的裙摆在空中被甩的展开,就算是开在程岐身边的百合花瓣一般,终于,一滴雨水落在那衣摆上,随即是两滴三滴,直到那天幕一齐降下针般的细雨,浇灌在身上!

    程岐的速度又逐渐慢了些来,她瞧着百姓们脸上的激动,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灿烂的阳光和久违的甘露交融,程岐甚是放松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清新和凉爽,那些雨水砸在她的裙子上然后飞快溅开,被她的赤足踩的涟漪圈圈,美不胜收!

    凉亭里,蒋小王爷瞧着这一幕,欣慰的坐了下来。

    龙先生也松了口气,伸出手触了触,道:“总算是下雨了。”

    当最后一声重鼓停止,程岐也猛地站住了,她张开双臂,气喘吁吁的看着台下众人,大家笑着,她也笑着。

    “姑娘!下雨了!”

    青苗笑着拍手。

    程岐看她,点了下头道:“是啊,终于下雨了。”

    说罢,浑身无力的倒在了那鼓上,那混合着雨水的衣衫,当真像是泼上去的牛奶般,她眨眼抬头,复又闭上了眼睛。

    干枯的精神和身体,终于得到充沛的解乏。

    “得救了。”

    程岐呢喃着。

    “轰隆隆”

    话音刚落,极远处突然传来一道震天动地的响声,一下子盖过所有百姓的欢呼声,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左边。

    程岐也是,她撑坐起来,看向左边的方向,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响声的回音不绝,再然后,又是一道剧烈的响动,程岐不安的站了起来,突然,那远处的山脉上,升起一道浓滚的狼烟!

    烽火台被点燃,由远及近。

    最后,梁城门前的烽火台,也被点燃!

    有山呼海啸声自左边漫来!

    程岐瞪眼,不可置信的说道:“开战了。”

    …

    这一场大雨灌溉,算是解了锡平之困,程岐也再次名扬天下,采石阁的卧房里,她读着程衍的来信,那人还在心里调侃她,问她穿着那么少的衣服在那么多人面前跳舞,是什么感觉。

    程岐瞧着那桌上的信,毫不夸张的比了一个中指。

    眼下已经是深冬了,再有两三个月,便能见到程衍了吧,程岐趴在桌子上想着,青苗看了看,说道:“姑娘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程岐说完,又听细辛说道:“姑娘,宗玉少爷还来信说,现在夷人和咱们正式开战了,虽然现在只是在和封保抗衡,但这次,那夷人首领太兴真央动了真格,战火迟早会漫到锡平来,催着咱们赶紧将产业兑了,好搬去上京呢。”

    “这我知道。”程岐说道,“不过,听说武山那边,不是有个新升上来的九城都尉,叫张辽的,很会打仗。”

    “好虎难敌群狼。”细辛道,“姑娘还是快些想办法吧,总之这锡平怕是不能留了,我看葛使君,也没有招兵买马的架势。”

    “除非迫在眉睫。”

    程岐淡漠道:“否则,我们轻易不能离开锡平。”沉默片刻,“现在只希望,明年开春的时候,程衍能够顺利回来。”

    …

    “阿岫,程衍不是说好了开春回来,怎么又变卦了。”

    又几月的盛夏,青泉山庄的后院凉亭里,梁珠瞧着正在扶着程安走路的程岐,问道:“可是上京那边有什么变动?”

    程岐脸色平淡的说道:“程衍信上说,皇帝称咱们现在封保这边正在打仗,便锁死了水路和旱路,看样子……”

    “皇帝不会是想弃掉绥北四州吧。”梁珠不敢置信的说道。

    程岐呼了口气:“不知道,但看样子也不容乐观。”转头看向梁珠说道,“我已经在兑卖家产了,明年年底,咱们就搬去上京。”

    “流年不利啊。”

    梁珠摸着自己的第二胎的孕肚,忧心忡忡的说道:“本以为陈家去了上京,三房也销声匿迹了,咱们青泉山庄能过几天消停日子,没想到这家事平了,又来国难,这一仗,我看是不好打。”

    “那太兴真央是下了死手,夷族这些年的养精蓄锐,只等着今日一击呢,只可惜,咱们的皇帝贪图享乐,如今国难当头,满朝文武竟然找不出一个能打仗的,到头来,还要靠人家广平王去带兵。”

    程岐将程安交给月盈她们,回去坐到梁珠旁边。

    “听说,广平王还带着程衍?”

    梁珠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程岐若有所思意有所指的说道,“只是我斗胆想着,皇上现在一定很后悔,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光彩的事吧,以至于大难临头没了左膀右臂,焦头烂额之际,也想不出退敌的好法子。”

    梁珠没听说过,也就没搭茬。

    “现在绥北四州人心惶惶,尤其是咱们锡平。”梁珠道,“那葛使君也成日缩起来,不募兵,不抵抗,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也许是……”

    “姑娘!”

    细辛突然跑了进来,脸色惨白的说道:“方才传来消息!说封保那边九城皆破!其余两州也不战而降!夷人……很快就要打到咱们锡平来了,首当其冲,就得是咱们梁城!”

    程岐吓了一跳,直接起身,皱眉道:“葛使君呢!”

    说到这里,细辛更是目呲欲裂,说道:“刺史府传信出来,说葛使君昨晚突发隐疾,天还没亮,人就……人就僵了!”

    “葛使君死了!”

    梁珠惊讶的喊了出来,吓得旁边的程安大哭起来,她连忙将自己的儿子抱在怀里,对细辛说道:“怎么可能!”

    “这都是真的!”

    细辛难得哭丧着说道:“姑娘!现在锡平已经待宰羔羊!”

    程岐脑袋嗡的一下,听着梁珠在旁说道:“从来也没听说过葛使君身负隐疾啊,怎么好端端的……好端端的会暴毙呢!”

    程岐思绪一片混乱,她坐下来,事情迫在眉睫,她仔细思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谨慎的抬起头来,低低的说了一句:“二房。”

    梁珠不懂,细辛也没听明白。

    “来不及了,什么都不用管了,去告诉母亲,收拾行礼。”程岐站起身来就往出走,“咱们现在就走!”

    细辛忙道:“好好!”

    而程岐几步出去,刚出了那月门,就瞧见了程云杉,那人一改平日里的中原装扮,浑身上下都是夷族的标志特征,从衣服到发饰,这更加笃定了程岐的想法,她皱眉道:“是你里应外合。”

    程云杉冷笑着说道:“不错,葛使君就是我杀的,别以为他害得我母亲疯疯癫癫的,我不知道。”停了停,“这些事情,我程云杉记得比谁都清楚,如今他死了,我已是太兴真央手下的贵宾。”

    程岐眉间依旧紧锁:“叛国。”

    “这不叫叛国,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想必宜人在今天傍晚就能占领锡平了”程云杉笑了笑,忽又面无表情的说道:“走吧,我的小侄女,太兴真央说了,要见你。”

第264章 汝阳王

    细辛一听这话,立刻护主的伸手挡在程岐的身前,说道:“那太兴真央是夷族的首领,见我们家姑娘做什么!”

    程云杉面对这个人高马大的女婢,丝毫不畏惧,只是道:“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以为你们家姑娘,只是个出阁的新妇吗?”意味深长的看向程岐,那人了然,低沉道:“我跟你去。www.uu234.cc”

    “姑娘!”

    细辛不安的阻拦道:“那太兴真央一路打到咱们锡平,是踩着其余三州多少百姓的鲜血走过来的,您到了他的手里,那人性情残暴,嗜血如麻,您可还有好下场。”狠狠的瞪着程云杉道,“依奴看,分明就是这程云杉想要借刀杀人,想要借机报复姑娘您呢!”

    程云杉不屑的挑了挑眉头,对于细辛的质控,不做回应。

    这样的大事,其中掺杂的猫腻细节,又怎么能是她一个小小的青泉山庄婢子,能够看破参透的,这些,自要程岐看的明白就够了。

    当然,那人也是明白的。

    眼下葛使君被程云杉给毒死了,其妻季氏也做不得主,那冯司马在当日封保沦陷之时,带着身家就去投奔岳丈家了,连冯宜都不顾上,而那人接连遭此打击,日益颓靡,神情恍惚的很。

    锡平现在可谓是群龙无首,那些百姓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多年来奉那天通地宝为尊,又脚踩宜人为奴,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就向那太兴真央低头,当然,前提也是太兴真央曾下令,不许损伤百姓。

    看那三州百姓伤势,也的确是军士颇多,民众都是安全的。

    “走吧,锡平神女。”

    程云杉这短短六个字,一下子便道出了他们的真实目的,这也和程岐思忖的一模一样,不过是让自己带头投敌罢了。

    程岐没说话,瞥眼程云杉,面无表情。

    …

    葛使君一死,其妻季氏直接就被软禁了起来,那眼下的刺史府正堂内,已经被那些夷人士兵也团团包围住了,可谓水泄不通。

    程云杉已然做了叛徒,那些士兵瞧见他,也都道一句三老爷,这让他更加得意的趾高气扬,回头看了一眼程岐,那人似笑非笑。

    到了那正堂外,程云杉先行走了进去,程岐想要看一下那堂厅里面的情形,却立刻被拿下士兵得挡住了,其中一个夷人士兵用拗口的中原口音硬声的说道:“你,退后!”

    说罢,还故意举着手里的银枪冲着她,程岐那是脑袋都被指过枪口的人,怎么会怕这个,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便退后了两步。

    “个老子滴。”

    程岐站在那台阶下,嘟嘟囔囔的说道:“要是程衍在,你们这些人敢威胁我,全都死啦死啦地有。”

    那夷人士兵听不懂,之把头抬起来,一副石狮子的样。

    不多时,一位身着夷服的曼妙夫人走了出来,她让那些士兵退到一边去,然后站在那石阶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程岐几眼,脸上又忽然换上极其灿烂的笑容,过去拉住她的手道:“这位就是岐姑娘吧。”

    程岐被她的自来熟弄得很是不自在,而且看其眉眼,倒像是中原人更多些,不像是夷族人,口音也不像。

    “我是曼姐儿。”

    那女子先行自我介绍。

    程岐一皱眉,原来这人就是曼姐儿,听说是程云杉最近才纳到二房的平妻,但说是平妻,倒要比郑氏还要端着管家婆的架子,处处给那人的气受,若是平常,程老夫人还能帮着郑氏说两句,可程云夺死的那日,郑氏去叙旧,又牵扯出些陈年旧事,那人也就懒理了。

    “岐姑娘,太兴首领已经等你好久了。”

    曼姐儿笑着说道。

    程岐斜睨着她,那冷淡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自在,随即才道:“你这身夷服穿在身上,当真是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好好的中原衣服你不挑不穿,偏偏要学那些泥腿子的模样。”压低声音,“当真以为人家太兴真央把你们二房放在眼里呢,人家只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当你们家老爷就当了真,巴巴的替人家杀了葛使君,可这葛使君一死,太兴真央就会用自己的人补上,到底,你们也只是在人家屁股后面紧赶着奉承罢了,哈巴狗一样的讨口饭吃,又更会奉承的,便一脚踢开。”

    程岐这一席话说的毫不留情面,那曼姐儿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眼神憎恶的盯着程岐,切齿道:“二老爷说的不错,你人不大,两片小嘴皮巴巴的倒是厉害,说我们奉承巴结,可我告诉你,我们二房是跟着太兴首领后,才抬起头来的,你说……”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程岐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又瞥眼看她:“我告诉你,太兴真央如今能高看你们二房,日后,也会高看别人,等太兴真央知道你们二房手下的产业,其实都是我们长房的后,我看你们怎么办。”

    曼姐儿果然是个内里卑劣的人,被说的狗急跳墙,立刻就要伸手掐在程岐的胳膊上,那人怎么能让她得逞,这胳膊素日里被孟姨娘掐来掐去也就罢了,一个曼姐儿有什么狗屁资格。

    程岐眼睛一眯,直接反手攥住那曼姐儿的手腕儿,才稍稍一用力那人就哎呦呦的喊了起来,曼姐儿疼的不行,叫着旁边的那些夷人士兵过来帮忙,可那些人只听太兴真央的话,根本不理。

    程岐见状冷屑一笑,一把将她推开,阔步进去那正堂。

    曼姐儿也随后拍着身子站起来,急匆匆的走进去,她脸色十分恼怒的过去程云杉旁边,给那人看被拧的青紫的手踝,那人见状,甩着眼刀去程岐的方向,程岐不屑一顾,看向那正座的太兴真央。

    那人穿着很是传统的夷族服饰,端坐的很是正统,程岐本以为这个大杀四方的夷族首领合该上些岁数,可此刻看上去,大抵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很是气宇轩扬,没有什么杀伐气,规整的很。

    程岐还想好好的讥讽他一番,可见这人文质彬彬,突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面对这种伐国土匪,程岐也不行礼,直接坐去旁边,目视前方冰冷道:“本姑娘来了。”

    太兴真央听到这话,朗声笑了起来,他征伐了这许久,碰到的女子不是怕自己的,就是谄媚于自己的,哪有程岐这样的,那故作凶狠的模样好玩儿得很,便道:“岐姑娘大驾,当真是难请的很啊。”

    这人的中原话很是标准,程岐看过去道:“你杀我同类,强占我国四州,我今日能见你,你合该感到荣幸才是。”

    “哈哈哈哈”

    太兴真央笑的更开怀了,说道:“来人,给岐姑娘上茶。”

    程岐没有拒绝,轻抿一口,那人又道:“岐姑娘,眼下这葛使君既然已经命归黄泉了,那冯司马也早早逃了,这阖锡平,也就只有你这一位神女为百姓所举,而且我问下去,你的名望倒还不错。”

    他这越说,程岐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什么意思?”她低冷的问道。

    太兴真央见她这般,便笑道:“我当日攻下封保,前前后后费了不少功夫,也损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好在这一战立威,其余两州纷纷弃战而降于我,没想到到了这锡平,二老爷都放城门给我夷军了,偏当这些百姓还不把我放在眼里,不知道是我……凶狠不够,还是太过宽容大量,难不成,也要我拿出征伐封保的架势来,他们才肯降吗?”

    程岐冷笑道:“听着刽子手谈仁慈,真是恶心到我了。”

    她说罢,起身就要往出走。

    谁知这两步没出去堂屋,程岐又见一人迎面而来,那人身形极其高耸健硕,程岐竟然只到他的腰间,满脸络腮胡,眼神如狼,就这样正正当当的将程岐的去路全部堵尽,低沉道:“岐姑娘。”

    程岐皱眉看他,在脑海里头搜罗了半天,却也想不起来面前的彪形壮汉是何人,不过看其衣着,倒是十分不菲,想来也是太兴真央攻伐那三州时,谁家大族的后辈,同程云杉一样的狗腿子罢了。

    程岐懒理,这种国难当头却没气节的汉奸,她最看不起了,只想着越过他离开,谁知那人一把拉住她,那浑厚的声音像是雷鸣一般的滚过她的头皮,他说道:“见到本王,为何不跪!”

    本王?

    程岐眉间紧锁,立刻清楚了这人的身份,不是大族后辈,而是当今皇帝的亲生长兄,名为杨瀚的汝阳王!

    二十一年前,这汝阳王帮着皇帝平定天下,而后那人登基,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汝阳王并不感激,倒觉得这皇位合该由自己这个兄长来坐,才是正经应该的。

    只是这个皇帝,对待程岐得曾祖祖父一行心狠手辣,对这个大哥倒是极其宽厚感恩,对汝阳王的种种越距之举,只当视而不见,反倒处处许权许钱,又封地,快要纵成只手遮半天的藩王了。

    瞧着这异常高大的壮汉,程岐倒是想起一件民间秘辛来,说这汝阳王杨瀚,别看现在壮的跟畜生一样,但早年前贫苦的时候,瘦的倒像是个猴子,在最饥荒的时候,拼死抢来一口饭,自己没吃,却给了皇帝充饥,自己被那变态抓到,糟蹋个够呛。

    现在把自己练成这个样子,也是为了抵抗心理阴影吧,程岐思忖着,皇帝之所以这么纵容他,怕是也是知道小时候的事,心有愧疚。

    “看来是认出本王来了。”

    汝阳玩说着,拉着程岐那对比强烈的小细胳膊,一路拎回到那圈椅前,那人皱眉摔坐上去,看的那曼姐儿很是得意洋洋。

    “这么好的皮囊,难怪程衍在上京,还成日惦记着。”汝阳王冷哼着坐下,也不看那太兴真央,说道,“想私自把你接去上京。”

    程岐冷眼,攥紧拳头道:“你说什么!”

    “那广平王带着程衍在京郊集兵,程衍那个兔崽子,生怕我们攻破了封保,你在锡平遭受险境。”汝阳王冷声道,“只是他没想到,我们里应外合,现在连锡平都占下来了。”

    瞥眼程岐,汝阳王终于露出一丝笑来,却是阴险狡诈的笑:“你那位少年夫君暗地里派来接你的人,也全都被我的人给截杀了,现在整个程家长房都在我的手里,尤其是你程岐,我看这回,那个兔崽子和敢不敢轻举妄动,和本王比划拳脚了。”

    “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程岐想要起身,却立刻被外面涌进来的人给控制住,她继续切齿道,“我就说,那小小夷族何敢造次,若不是有你撑腰,别说如今打到锡平,只怕封保都攻不下来。”

    “没错,就是本王。”

    汝阳王自进来起,就没把那太兴真央放在眼里,看来那人也只是他造反推翻王权的刀罢了,随即道:“当年,本王与你的曾祖程一川和你祖父程青,还有那蒋小王爷的亲爹蒋允,我们四个披荆斩棘,效犬马之劳,才给我弟弟杨铖夺来那皇帝位,可他呢,登基之后,杀了其余三人,过河拆桥实在可恶,他根本不配做皇帝,二十年前,我亲手将传国玉玺交给他,二十年后,我再拿回来就是了。”

    汝阳王说着,情绪也蓦地有些激动起来,程岐听着,这人虽然和自己言之凿凿,话里话外还颇有些正义之词,好像还在为曾祖一行人鸣不平般,但程岐知道这人心性,无非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说到底,还是太兴真央的目的,让自己带头投降罢了。

    “杨铖的确可恶,但你又何尝是清白的。”

    程岐丝毫不吃那一套,说道:“你为一己私欲,在这绥北四周作威作福,一路打到锡平来,不知道杀了多杀人,眼下最是太平,你却挑起硝烟战争,这样,你还想得民心,你做梦去吧!”

    太兴真央微微眯眼,说道:“岐姑娘,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人人也称你们程家长房最是会看清利弊的,当初和三房一意分家,又和二房断绝来往,这不都是从自身角度出发,最保全利益的吗,怎么到了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就分不清轻重了呢。”

    程岐面色冷凝,根本听不进去。

    但太兴真央和悍狗不同,竟然是个里外君子,既然程岐一句话听不进去,那就再说一句,遂又苦口婆心道:“你想想,你现在若是不听我和汝阳王的,那我们也就只能对你们不客气了,到时候,这可不是分家的小事,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你才新婚没两年,这时候和程衍阴阳两隔的话,你舍得吗?”

    程岐想动,但是肩膀上的手像是压孙猴子的五指山般,冷屑一笑说道:“在大是大非面前,我程岐是绝对不会向你们低头的。”复又斜睨着汝阳王,说道,“杨瀚,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们程家与皇帝的新仇旧恨,我程岐迟早会和他算清,但这事与你无关,更和你起兵谋反无关,你分明是想饱添私欲,想要那皇帝位,说什么鸣不平,替我们程家和蒋家不甘,笑话,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啪”

    汝阳王闻言,一个重巴掌打在程岐的脸上,这一巴掌,当真是耗尽了那人的力气,打的程岐头昏眼花,嘴角流血。

    程岐无力的跌坐在地,她扒着旁边的凳子,仍是气态不驯的盯着那汝阳王,一字一句的说道:“杨瀚,你别想骗我。”

    汝阳王冷沉道:“骗你什么?”

    “我知道,很多事。”

    程岐说道:“当初,给皇帝出主意,让他过河拆桥的人。”意味深长的停了停,在汝阳王微颤的瞳孔中,她的笑颜不善的绽开,“就是你不是吗?为了谋反的这一天,你二十年前就在预谋了吧。”

    “谁告诉你的!”

    汝阳王一把拎起程岐的脖颈,那人消瘦的身子悬在半空中,看上去是那么的危险,但程岐还是不怕,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胆量。

    “别把你说的那么风光威武了。”程岐死死的攥着他的手,言语化刀扎在他的痛处上,“当初那传国玉玺,你比任何人都想要,只有我曾祖等人看出你的卑劣和狼子野心,不叫你得逞,才极力推举当今的皇帝坐龙椅。”急喘两口气,“是,你当初把抢来的饭给了皇帝,你自己挨饿,可谁不知道,你在背后私下宰了皇帝的狗,你偷吃引来了周围的难民,所以,你才被那个变态给糟……”

    “放肆!”

    汝阳王勃然大怒,那双目刺红的样子看的太兴真央一骇,他生怕那人一个冲动将程岐掐死,那样的话,可就没什么能制衡程衍了,更会激怒那人,叫他大肆杀来,自己这边,军士们刚刚攻下绥北四州,正值修神养息的脆弱之际,怕是抵挡不住那人的睡狮之怒。

    “王爷!王爷息怒。”

    太兴真央拉住汝阳王的手,劝阻道:“程岐要是出了意外,咱们可就奈何不了程衍了,现在三军元气大伤,不能再扛强敌了!”

    “滚开!”

    汝阳王气怒之下,一把将太兴真央甩去旁边,那人蛮力无敌,太兴真央猛地摔在那椅子上,伴随着那碎裂的声音,他闷出一口浓稠的先血来,旁边的夷族士兵见状,忙过去扶起自家首领,想要对峙那汝阳王,但是太兴真央拦住他,摇了摇头。

    他能起兵,一路顺利的攻下绥北四州,都是靠着汝阳王,他这一行努力,也只是想要辅佐汝阳王上位后,改善夷人在中原的地位,如果惹怒那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边,始终没说话的程云杉瞧见这一幕,心骇的后退几番,没想到太兴真央在汝阳王眼前,也是这样的不值一提,微咽口水,看了一眼曼姐儿,那人也害怕的紧,心说程岐说的没错。

    她说的没错啊。

    “再多说一句。”

    汝阳王死死的掐住程岐的下巴,那人隐约能听到骨骼移动的渗人响动,疼痛袭来,连着脖子都没了知觉。

    “本王,撕烂你的嘴。”汝阳王说着,将程岐狠狠掷开,那人的骨头和地面相处,传来清晰的断裂声。

    程岐狠命的咬着牙,大汗淋漓的倒在地上,她捧着左肘,看来方才汝阳王摔断了她的胳膊,微喘两口气,说道:“王八……蛋。”

    汝阳王不理,吩咐道:“把人给我关起来!”

    “是!”

    立刻有士兵上来。

    “哎哎哎!”

    没想到这个时候,一直和程岐不对付的程云杉站了出来,那人不知道是真鼓足了勇气,还是下意识的,几步过去拦住那士兵,不敢看汝阳王,看向太兴真央,说道:“你们要把我侄女带哪儿去,她这……这手臂都断了,不赶紧叫郎中?”环视周遭,更有着不知如何自处的局促和紧张,“你们不是说,只把她叫来对峙吗,她若是不同意便大可作罢吗,你们现在……你们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你……”

    程岐听到,迷迷糊糊间抬起头看着她,咬牙切齿道:“程云杉,算你还有良心。”重咳两声,“你个蠢货,人家……就是用你……杀掉葛使君,开了城门,想要兵不血刃罢了,你个……蠢货!”

    程云杉一愣,被自己侄女骂的浑身寒噤。

    “现在……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程岐继续道:“还不……快躲开!”

    她说罢,被那些士兵连拖带拽的带下去,程云杉一路瞧着,有些蒙愣的瞪着眼睛,曼姐儿瞧着,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拉住他,先是看了一眼太兴真央等人,才说道:“老爷,我看……我看岐姑娘说的没错啊,那咱们……你瞧那太兴真央……在汝阳王面前……”

    “你快闭嘴吧。”

    程云杉恨铁不成钢的叫她闭嘴,旋即转过头,那汝阳王已经回去后阁休息了,唯有太兴真央坐在椅子上喘着气。

    程云杉和他一对视,赶紧点了点头。

    “我们将程岐关起来,只是用她拴着程衍。”

    太兴真央道:“不会伤害她的。”

    “无……无妨。”

    程云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她该打,该打。”

第265章 久违的重逢

    “姑娘!姑娘!”

    堂厅外,始终被那些夷族士兵挡在外面的青苗瞧见这一幕,急的眼泪狂飙,而那些士兵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仍是不留情秒的,拎起她就摔到旁边去,细辛连忙扶起她,皱眉道:“青苗,你没事吧。www.uu234.cc”

    “我没事!”

    青苗忙不迭的起身,指着不远处说道:“姑娘!他们要把在家姑娘带哪儿去!”

    细辛回头,瞧见汝阳王的那些手下拽着程岐出来,立刻就要上前。

    “慢着!”

    程岐整个人被摧残的狼狈的很,但仍旧保持着该有的理智,她停下来,对着旁边架着自己的士兵切齿道:“我和我的丫头说几句话还不行吗。”停了停,“我一个瘦鸡,你们还怕抓不住吗?”

    那些士兵微微皱眉,其中一个回头看了一眼太兴真央,那人点了下头,他们这才松开了手。

    “姑娘!”

    青苗忙扑了过去,下意识的握住程岐的双臂,可那人的左胳膊断了,猛地皱眉轻嘶,用另一只胳膊挡开她,说道:“我没事,他们没有为难你和细辛吧。”

    青苗还没察觉,倒是旁边的细辛眉头紧锁道:“姑娘,他们弄断了你的胳膊!”

    程岐叫她别吵,说道:“不是他们太粗鲁。”回头故意扬声道,“都是我胳膊太脆了,一摔就断!”

    瞧着程岐脸上的伤,青苗再次飙泪,拿出帕子帮她擦着唇角的血,哽咽道:“姑娘,他们要把您带到哪儿去啊。”

    程岐瞧着这孩子哭成这样,心里也不落忍,话说也是难为青苗了,小小年纪跟着自家起起伏伏的,便道:“你别怕,他们只是把我关起来而已。”压低声音,“程衍会想办法救咱们的。”

    “可是宗玉少爷在上京啊。”

    青苗抽噎道:“皇帝封锁了绥水南北相通的所有关卡,显然是想弃了绥北四州了。”抹了抹眼泪,“再者说了,就算宗玉少爷得到消息,咱们现在被这些夷人控制着,他们随时会杀了咱们灭口的。”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程岐帮她擦了擦下巴上的脏污,被左臂的痛楚弄得脸色苍白,却还是扯笑道:“他们把我关起来,实际上就是想要制衡程衍和广平王的动作,攻下封保让他们损了不少兵力,现在正需要休兵养息。”

    “我没事,他们就没事。”

    程岐强调道:“你们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和母亲还有孟姨娘他们说我受伤的事情,只说他们把我关起来了就好,切不要添添油加醋,也不要轻描淡写。”瞥眼细辛,眼神邃然,“记住了吗?”

    青苗不懂,但是细辛很明白。

    只有最准确的转述,才能让程衍和广平王一方,知道汝阳王与太兴真央所想所思虑。

    “奴记住了,姑娘保重。”

    细辛说罢,看向方才那两个士兵,眼神恶狠道:“我可警告你们,我家姑娘可金贵着呢,你们最好马上请郎中来给我家姑娘治疗左手臂,然后许她最好的待遇,否则,要是让我家宗玉少爷知道了。”扬高声音,“别说你们,就是太兴真央,我们家少爷都会夙夜星驰杀回来,要了你们的狗命!”

    那士兵皱眉,却听身后有人道:“就照她说的办,把程岐送去雪阁,请最好的郎中来给她治胳膊。”方才被汝阳王给摔的有些重了,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低声道了一句,“我听季北厚说过,为了程岐,那臭小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季北厚。

    程岐听到这个巨刺耳的名字,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向太兴真央,但是她意识到,这是那人的秃噜嘴。

    绝对不能回头。

    回头的话,太兴真央就会反应过来,是他说走了嘴,反倒是不回头,就算太兴真央意识到了,也会以为自己没听到,或者是没听清,或者是,脑袋没转过弯儿来。

    程岐低呼了口气,抬头对那两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没事的。”

    细辛点头,知道向程衍递消息刻不容缓,便强拽着青苗离开了。

    “扶老娘去雪阁。”

    程岐回头,架子甚大的说道。

    …

    那雪阁内的装潢倒是要比采石阁还要精致,程岐被关了进去,再也装不住了,立刻痛的弯下腰去。

    软榻近在咫尺,但她实在是一步都走不动了,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打碎之后粘起来的一样,程岐用抗日战士般匍匐的方式前进了几步,最后还是认输的平躺下来。

    看情况,是不会有人伺候自己了。

    妈的,穿越过来四年,这日子过得真是横垄地里拉车,一步一个坎儿,不光是杀身之祸如影随形,就连这麻杆儿一样的双臂都断了两次了,妈的,妈的!

    程岐愤怒的用右拳砸了下地,刚要破口大骂,问候太兴真央和汝阳王十八辈祖宗的时候,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程岐抬头看过去,原来是周老郎中和小佟,她松了口气道:“胳膊断了。”

    “姑娘!您没事吧!”

    小佟手忙脚乱的将程岐扶去软榻上坐好,皱眉担忧道:“这帮王八蛋,还有程云杉那个带头王八!”低头帮周老郎中打开那药箱,“不由分说就将您带走了,现在倒好!胳膊都断了!”

    “好了好了,你别吵。”程岐端着左臂,无力道,“吵的我头都疼了。”

    小佟于心不忍,只得帮着周老郎中给程岐绑上夹板,不过话说回来,小佟还真是佩服自家姑娘,记得上次被那万菁菁牵连一同坠下寺塔的时候,程岐也是摔断了双臂,那个时候绑夹板,她就一声都没喊。

    这人是没有痛觉吗?

    “岐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老郎中平日里具是一副死板严肃的样子,今日这般情形,他难得眼露紧张。

    “太兴真央和汝阳王想用我制衡程衍。”程岐道,“不过你放心,他们是不会轻易动我的。”想着方才听到那太兴真央说起季北厚,她大抵猜出些什么,对周老郎中说道,“既然我被关起来了,我想,舅舅无论如何是一定会来的,到时候麻烦您转告舅舅,让他将消息递给程衍。”

    周老郎中谨慎道:“姑娘且说,老夫必定转交。”

    程岐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看汝阳王这次底气十足,方才在堂里对峙时我就在想,或许这人不光勾结夷族,也许绥南也有他的内应,说不准就在上京,而太兴真央方才提到了季北厚,他是听台探子,也是段贵妃的走狗。”

    小佟还没听明白,倒是周老郎中缩小了瞳孔,说道:“姑娘的意思是,汝阳王这次并非单打独斗,而是要和段贵妃里应外合谋夺皇位?”

    小佟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你小点儿声。”

    程岐皱眉啧声:“你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再说什么。”停了停,“只是段贵妃的事,我也说不准,不过多一个心眼儿总是没错的,程衍和汝阳王他们在京郊集兵,如果真的如我所想,那他们可就危险了。”

    周老郎中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点了点头道:“我会转交的。”

    “皇帝现在封锁了绥南绥北的所有关卡。”程岐道,“咱们想送消息出去,可谓难于上青天,汝阳王的人一定会把咱们程家人看的密不透风,比起消息送不出去,还是不被他们发现以至于打草惊蛇,更重要一些。”

    周老郎中附和道:“姑娘说的不错。”忽而又道,“况且老夫听说,那武山起兵,似乎要援助锡平。”

    小佟也道:“是,我也听说,这次绥北四州沦陷,武山新上任的九城总督气怒的很。”

    “张辽。”

    程岐微微皱眉道:“静观其变吧,这个时候。”无奈的低下头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

    正像周老郎中和程岐担心的那样,汝阳王将锡平封锁的死死的,别说消息了,就是苍蝇也飞不出去,不过即便段贵妃和汝阳王或许有勾结的猜测没递出去,但程岐被软禁在刺史府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了。

    好在程衍理智,知道只要自己按兵不动,程岐就不会有失,便没有怒火迎心,做出些过于冲动的事,但正如小佟所说,程衍和广平王没动,倒是那武山的九城总督暴怒,即刻奉武山刺史之命,集兵反剿锡平。

    武山和锡平比邻,只要边界破了,就很容易将锡平夺回来。

    而这次,那武山的九城总督,名张辽的,似是发疯了一般,或者是借正义神力,耗费几个月的时间,还真的在隔年三月份的时候破了那边界,举兵进入锡平,将汝阳王与太兴真央硬生生的逼回了封保。

    彼时天下大乱,皇命,便如同万千个屁中的一个般,不响也不臭了。

    这一场耗时几个月的大战,锡平九城内已是一片混乱和狼烟,汝阳王和太兴真央等人,想要将程岐一起绑去封保,好继续制衡程衍,但那人提前防备,趁乱跳进了后院的枯井里,才躲过一劫。

    而等到汝阳王的大军彻底退去封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程岐不确定地上的情况,只缩在那较大的枯井里头一声不敢喊,终于,在那夕阳映满整个锡平的时候,一片嘈乱中,有人喊道:“井里有人!我看到了!”

    是中原语。

    程岐大松了口气,看来应该是张辽所领的辽军,不多时,一截粗绳扔了下来,程岐费劲巴力的被拽了上来,有人认出来立刻欣喜道:“是岐姑娘!岐姑娘还活着!快叫总督大人!”

    程岐趴在井边,又累又饿,快要晕过去,但秉承着礼貌和感恩之心,还是得见一面那武山九城总督张辽的,话说回来,真不知道这个张辽一个劲儿的要见自己做什么,转过身,抬起头,瞳孔聚缩的那一刹那,所有疑惑迎刃而解。

    说起来,也有两年多没见到程岱了。

    少年已经十七岁了,长高了不少,也健硕了不少,脸皮儿没有从前那般细嫩了,更多的是男子汉的刚强,瞧见自家满身灰土的姐姐,程岱微微皱眉,说道:“姐。”

    这一声姐喊得程岐心头一颤,她似乎透过程岱的眉眼,看到了面前少年这两年来的艰辛,而这份情绪,在程岐靠近后看到那人脖颈处的老旧伤疤时,冲破瓶颈,军营难熬,程岐哭着抱住了面前的弟弟。

    “胆子真大啊。”

    程岐哽咽着说道。

    程岱也不顾周围将士的异样眼光,搂住自家姐姐,说道:“你才是胆子大的很。”

    …

    程岱带兵将锡平重新多回来后,青泉山庄长房的一行人难得团聚在一起,别说是程岱的死而复生,就连程岐也是被关了大半年,分别许久,顾氏和孟姨娘几乎哭成了泪人。

    “我说你个臭小子。”程岚说道,“你逃去充军,怎么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成了武山的九城总督,就算你小子是那天上的二郎神仙下凡,天兵天将,也没有爬的这么快的。”

    程岱这才徐徐道:“其实,在我充军的那一年,有人就认出了我的身份,那武山刺史知道后,将我安排在身边,虽然说许了我这么高的职位,但实际上,也只是虚职,我还是要听他的,说白了,不过是个看运气好坏的替死鬼罢了。”

    “别这么说。”

    梁珠说道:“太衡你这次把锡平夺回来,就是本事。”

    “皇帝放弃了绥北四州的决定,激怒了半数朝臣,现在他已经被段贵妃和陈家架空了。”程岱道,“姐,你当日在刺史府猜的一点儿错都没有,段贵妃就是汝阳王在宫中的内应,半个月前,那贱人将皇帝软禁了起来,准备废太子立六皇子,宗玉哥他们从京郊回杀,却已经来不及了,看来这次,是真的要大战一场了。”

    “前有汝阳王和太兴真央,后有段贵妃。”

    程岐无奈的扶额,皱眉道:“这天下太平,也不过只太平了二十二年罢了。”瞥眼旁边,话里有话的说道,“这就叫报应不爽,皇帝真是自作孽,报应不爽啊。”

    众人闻言,皆叹了口气。

    “但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先搬去武山,这才是要紧事。”

    程岱谨慎道:“别看现在锡平被我们夺回来了,但是依旧不安全,汝阳王他们随时能打回来。”握了握程岐放在旁边的手,少年沉稳道,“姐,我派人先护送你们回武山,然后再想办法去上京和宗玉哥汇合。”

    “好。”

    程岐应声道。

    程岱便道:“那事不宜迟,越快动身越好。”

    …

    决定去武山,然后再想办法去上京之后,青泉山庄的一行人动作十分快速,没几日就收拾好了行囊,至于那些家族产业什么的,程岐这一两年早就私下变卖个精光,表面只剩下一座空壳子了。

    临行前,程岱扶着顾氏上了马车,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国公府的方向,说道:“母亲,真的不管二房了吗?”

    程老夫人已然坐在了马车里,这样的大事颠簸,她略带疲惫的说道:“你不必管他们,程云杉已经和太兴真央等人回去了封保,自作孽不可活,且由他们去吧。”

    孟姨娘颔首,拉着顾氏上了马车,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苦了郑和夷玉。”

    程岱没说话,挥手让程岐也上马车,那人摇头,让程岚等人先上。

    “冯宜,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程岐看了一眼那人,简直是眼神浑噩,面如土色,哪里还有当初那锡平第一贵女的架势,虽然这人当初害得沈鹿昏迷了好几年,她爹虽然将她扔下,但只要她嫁给了程岚,程家人却不能对她不管不顾。

    “我没事。”

    冯宜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句,然后上马车去了。

    前前后后得有五六辆大马车,程岐准备上最后一辆,那辆只由她一个人坐,不过迟疑几秒,她回头道:“老三,这锡平实在是太危险了,要不然,我也不去……”

    “上去吧你。”

    不等程岐再说,程岱一下子将她推上去,对着那一脸吃惊的乔二哥说道:“最近武山边界闹山匪,你们走的时候一定要十分的小心,如果不小心碰上了,给些银子便罢,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也别硬碰硬。”

    乔二哥认真的点了下头,然后扬鞭启程。

    程岐撩开那车帘子,探出头来看着那越来越远的少年,程岱还站在原地,瞧见她,露出一个微笑来,便是这一个微笑让程岐认识到,程岱是真真正正的长大了,刚见面又要分别,她叹了口气,缩回车厢里。

    这一路到武山,大抵需要三四天的路程,期间经由程岱的人打点,住的都是驿馆,但因着连年战乱,各种设施都很简陋,但逃亡的路上,这已经很好了。

    而程岱虽然交代了山匪的时候,那驿馆的负责人也提醒过了,但这三四天的路途还算顺利,只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消停了三四天,却在临近武山边界的地方,被那些悍匪给拦住了。

    程岐的马车这时候在最前方,她跳下来,叫其余人别乱动,瞧着面前的一行山匪,没瞧见悍狗等一行人,看来已经不是锡平邱山的那一波了,轻呼了口气,说道:“哪路的绺子?”

    那为首的刀疤脸听到这话,挑眉笑道:“还是个懂事的。”喝号道,“青匪帮的,我瞧着你们像是富贵人家,想来是从锡平那边搬家来的吧,都这年头了,我也不为难你们,拿点儿银票出来,就放你们走。”

    顾氏在后面探出头来,担忧道:“沙漠,快把钱给他们,别和他们作对。”

    “瞧瞧这位夫人多明理。”

    那刀疤脸笑嘻嘻的说道。

    “把你的笑给我收回去。”

    程岐冷冽的说着,然后从袖子里面取出那早就准备好的一百两银票递过去:“让路。”

    谁知那刀疤脸没接,似笑非笑的说道:“姑娘,我瞧姑娘这身行头就不下几百两。”一把打飞那银票,“只用这一百两的银票打发,你当我们是谁啊,叫花子吗!”

    “那我再加四百两。”程岐依旧十分冷静的说道,“一共五百两,再多就没有了,你们可别得寸进尺。”

    “五百两啊。”

    刀疤脸故作思忖:“可以是可以,不过……”奸笑着一把拉过程岐的手,“得把你留在这儿!”

    周围那些山匪立刻轰然大笑,顾氏吓得喊出来,唯独程岐不慌不忙的说道:“你要知道我是谁,你就……”

    “你不就是程岐嘛!”

    谁知刀疤脸这般说道:“方才那位夫人叫你沙漠,我就知道了。”死死的攥着手不肯松开,“既然你是程岐,那我们就更不能放你走了。”不怀好意的伸手想要摸她的脸,“果然是皇上看上的人啊,这脸皮儿,俏的紧啊。”

    “老五。”

    刀疤脸喊了一声:“把人给我带回去,今晚咱们哥儿五个可是有福了。”

    说罢,将程岐粗鲁的甩过去,她踉跄两步,身前掠过一个人去,那人穿着黑袍,戴着黑色面罩,赫然是方才刀疤脸嘴里的老五,刀疤脸瞥眼,皱眉道:“老五,你他娘的穿的这是什么?”

    那人没说话,漂亮的眼眸闪出些银光来,伸手一把掐住刀疤脸的脖子,他还不等反应,就视线一黑死掉了,其余的山匪被这一幕给惊呆了,以为老五要反,遂蜂拥而上!

    没想到,那老五武功高绝,几个回合下来,遍地已经死伤一片,程岐贴在一旁的马车处,谨慎的瞪着眼睛,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微咽口水,瞧着那个老五走过来。

    “妈的,你知道我是程岐,就该知道我夫君是程衍,他现在是金羽军总统领的副将,捏死你就像捏……”

    程岐话没说完,就被老五轻轻的掐住下巴。

    “沙漠!”

    顾氏等人心骇

    谁知程岐对视到那老五的眼睛,忽而一愣,旋即浑身的毛孔都激动起来,她小心翼翼伸手,在众人的注目下扯下老五脸上的面罩,露出来的,果然是程衍那张清俊绝伦的脸。

    “差点来晚了。”程衍温笑着说道。

第266章 战势

    两年,整整两年没见,甚至连来往的信件都不超过五封。

    看着面前的人,程岐忽然觉得这两年的艰辛都值得,她嘴唇微颤,一把搂住面前的人,失声恸哭起来。

    当初分别时的不舍,得知程岐被汝阳王打伤的愤怒,明知她被软禁起来,却不能去救,这两年来,所有的牵肠挂肚在怀里那人失声恸哭的一刻彻底爆发,如洪水般不可断流。

    程衍死死的抱住她,低低的颤声道:“小岐,我来接你了。”

    程岐抽噎道:“我……我好累啊!”

    程衍心疼的快要死掉,一个劲儿的说道:“无妨,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马车里,一行人瞧见程衍,仿佛同时吃下一颗定心丸,都松了口气。

    这两年来的胆战心惊终于要结束了。

    …

    驿馆的二楼里,程岐狼吞虎咽的吃着切面肘子,程衍在旁一脸无奈的看着,又好笑又心疼,自己不在的这两年,这丫头活生生的又瘦了一圈儿,看上去也没有以前那样有活力了。

    “我说你啊,拉上人家庞婆婆做什么。”

    程衍叫看着的庞婆婆也坐下,说道:“人家年老不方便行路,就为你这一口吃的。”

    程岐埋头吃着,不作回应。

    倒是那庞婆婆慈蔼的笑着说道:“宗玉少爷,您别怪岐姑娘,她的确是想让我留在锡平的,是我老婆子不肯,自打决定搬出锡平之后,咱们山庄放走了不少奴从,也都将他们的卖身契归还自身了,但是咱家姑娘金尊玉贵的,不能没人伺候,我老婆子一人无牵无挂的,就会做个饭,难得姑娘就喜欢这切片肘子,我自然不能差了。”越看程岐的吃相越喜欢,“你瞧咱家姑娘的吃相多有福气啊,我啊,也就跟着姑娘少爷,做一辈子的饭就是了。”

    那两人听到这话,都欣慰的笑了笑。

    这就是不随意苛待下人的成果,换来的,才是他们最真挚的衷心。

    “婆婆,你也别在这儿忙了,下去吃饭吧。”程衍说道。

    庞婆婆知道这小两口两年没见,都说小别胜新婚,肯定是要好好腻乎腻乎的,便笑着出去了,顺便关了门。

    “你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

    程衍想要把她擦嘴,却被那人打开手,随意用袖子抹了,然后拍了拍肚子,甚没有气质的说道:“好饱。”

    程衍一脸嫌弃。

    程岐则道:“这大半年来,我好久都没吃饱了,被汝阳王关起来的时候,他的确山珍海味的养着我,但谁知道那饭菜里面有没有毒啊,我每次吃之前,都放在窗沿儿,等那鸟吃完了,再吃。”

    程衍听着是又无奈又心疼,抓过她的手擦着上面的油渍,说道:“你不用担心,到了武山就没事了。”

    “那上京那边呢?”程岐看破道,“广平王一人难持,你过几日就要回去了吧。”

    “上京那边,段贵妃和陈家霸占宫廷,软禁了皇帝。”

    程衍说道:“我们的金羽军在京郊和他们对峙,只要锡平那边没个胜负结果出来,谁也不能轻举妄动。”紧紧的握着程岐的手,“但你说的没错,我是偷偷来的,明日就得回去,万一让段贵妃他们知道我不在京郊,可就坏了。”又摸了摸程岐的头发,怜惜道,“不过你现在在武山,我也大可放心的去打仗了。”

    “你放心我不放心。”

    程岐反攥住她,沉默两秒,异常坚定的说道:“明天,我和你回上京。”

    程衍一愣,摇头道:“不行,大战在即,你只有待在武山才是安全的,过几日舅舅他们也会来的。”

    “我和你一起去上京。”

    程岐红了眼眶,咬牙道:“我不想和你再分开了。”

    这一句话,也深深的触动到了程衍,那人眼眸轻眨,低低道:“好,咱们一起。”

    程岐瞳孔深处微微一颤,再次将他搂住,却被程衍嫌弃的推开:“你赶了这些天的路,身上脏死了,又是满手的油,我叫人给你准备了木桶和热水,还不快去洗漱。”

    “哦,好。”

    程岐说道。

    只是她这边刚脱下衣服坐进那大木桶里,程衍便化身不速之客一起挤了进来,两人都是纤瘦的身材,在一个桶里蹲着也不会觉得挤,不过,那位死洁癖的目的,当然不会是为了帮程岐洗澡。

    或者是,但不全是。

    果不其然,不多时,浴房里就响起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蒸腾的水雾间,连空气都是暧昧的粉红色。

    水渐凉,两人身上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果然是摩擦生热。

    …

    一转眼,两人回到上京已经半年多了,这半年,封保和锡平那边打得热闹,京郊和上京也屡屡交兵,狼烟遍布的傍晚,金羽军大营里,程衍拖着浑身的疲惫回来,瞧见营帐中,程岐不见了。

    “夫人呢!”

    他立刻皱眉大吼道。

    “夫人称有事,回去梅居了。”立刻有部下说道。

    程衍听到这话,猛地一拍脑门,前些日子出发去前线时,程岐和自己说过,打了许多天的仗居然给忘了。

    “宗玉,你还好吧。”

    广平王走了进来,他瞧着那坐在凳子上,神色难看的程衍,说道:“你这几日的脸色可是太差了,若有负伤,一定要和军医说,千万别讳疾忌医,酿成大祸啊。”

    “这我自然知道。”程衍抬头道,“王爷你不必担心。”

    那广平王妃明嘉也走了进来,看了看四周,没有找到程岐,再看程衍,意味深长的笑道:“我看,宗玉你是想沙漠了吧。”停了停,道破他的心思,“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能丧命的。”

    广平王闻言,也恍然大悟,说道:“宗玉,要不然你回梅……”

    话没说完,程衍就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营帐里的几位将军皆会心一笑,广平王妃摇了摇头:“这臭小子。”感慨道,“还真是痴情不移啊,这才几天没看到程岐就魂不守舍的,要真是分开,还不得连饭都吃不下啊。”

    “痴情是好事。”

    广平王话里有话的说道:“但是做不成大事啊。”

    …

    “少爷回来啦。”

    这次去上京,程岐只带了细辛,梅居正房前的庭院里,她瞧着程衍甲胄未卸的回来,又吃惊又惊喜,忙道:“可是前线的战事告捷了?季北厚可退兵了?”

    “还没,不过也元气大伤。”

    程衍目不斜视的往正房的方向走,说道:“夫人呢?”

    细辛立刻道:“在屋里。”

    程衍直接走了进去,拐过花厅推开卧房的门,瞧见桌前坐着的那人,她单着寝衣,未束发髻,以其最清澈的模样看着手里面的信件,闻声转过头,有些愕然的说道:“程衍?你怎么回来了?可是退兵了?”

    “还没。”

    程衍坐过旁边,眼睛一下不眨的盯着她,根本不舍得移开视线。

    程岐微微皱眉:“怎么了?”不知不觉紧张起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

    程衍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只是最近心里总是不安生。”自顾自的说道,“前段日子打的最激烈的时候,我心里都没这么不安过,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抬头道,“你这边没什么事吧。”

    程岐轻摇头,将手里的信递给他:“你看看吧,家里出大事了。”

    程衍接过一看,狐疑道:“好端端的,冯宜怎么会疯了呢。”抬头和程岐对视,又心照不宣的闭上了嘴。

    “还有。”程岐说道,“昨天晚上,梅居的侍卫合力打死了一个黑衣人,是陈家手里的董家兄弟,应该是董猛。”停了停,“看来陈家还是不肯放弃你手里的那个卷轴,这半年来,都是第三个了。”

    听到昨晚有刺客,程衍登时又紧张起来,攥住程岐的手道:“那你可有事?”

    “我没事,等我知道的时候,那董猛已经死了。”

    程岐无奈道。

    “这陈家帮段贵妃,想来也不是诚心。”程衍思忖道,“陈家人无感于皇位,一心只想求得长生,既如此,那就把我的卷轴给他们好了。”

    程岐不解道:“你要做什么?”

    “你放心就是了。”

    程衍说着,探身过去搂她,那人莫名其妙的回搂着他,说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怕我死在战场上。”

    程衍道出实话。

    程岐脸色一绷,也把她越搂越紧:“我也怕。”瞥眼桌上的另一封信,那才是重中之重,深呼一口气,说道,“还有,老三说那汝阳王路过饶川的时候,捉住了……县主。”

    程衍眼眸一凛,没有开口。

    …

    又半年,锡平传来急报,程岱所领的辽军不低汝阳王与太兴真央,被迫退回武山。

    绥北四州再次沦陷,而这回,汝阳王和太兴真央准备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武山,广平王见势不好,武山处在绥南绥北的交界处,又关隘之职,若是武山破了,汝阳王向南进发,不多时就会和上京的段贵妃汇合,到时候,两股绳拧成一股,程岱又兵败势颓,自己和程衍肯定很难以一敌二。

    于是乎,广平王立刻下令,让程衍和程岐带兵会武山,支援程岱。

    夙夜星驰,四五万大军半月便赶回了武山,而汝阳王和太兴真央这边,却忽然没有了消息,有眼梢快马来报,说汝阳王两人其实是使了一记障眼法,表面是要进攻武山,实际上是绕过绥水,由辽丰去往上京了。

    他们走的水路,程衍等人若行旱路去追赶,肯定是来不及了。

    正当事情处在燃眉之急,又有消息传来,汝阳王的叛军被人困在了辽丰边界,原是蒋小王爷。

    当初蒋筠被汝阳王控制住后,蒋小王爷立刻私下募兵,他察觉汝阳王的动向后,成功将其拦截下来,首当其冲的事情就是要将自己的姐姐救回来,连战三日,暂时止戈。

    …

    “人呢!”

    叛军的大营营帐内,汝阳王因着半路杀出来的蒋小王爷,勃然大怒,拍案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是!”

    立刻有士兵出去,不多时拖着一人上来,正是蒋筠。

    她被汝阳王抓起来也有半年多了,因着太兴真央的下令,倒是没人敢对她做些什么,但这半年多的颠沛流离战火纷飞,她早已没了当初的气态,狼狈消瘦的很,若是宠姐看到,必定会手刃了汝阳王的。

    “当初抓了她,就是想用来制衡蒋小王爷,没想到竟然给自己放了绊脚石。”汝阳王气怒的说道。

    太兴真央见势,说道:“是这蒋小王爷不按规矩行事。”

    “我以为,只要咱们不把蒋筠如何,蒋小王爷为了她,也会按兵不动的,不来破坏咱们的计划的。”汝阳王说道,“可是现在好了,这小子带兵堵到门口了,咱们该怎么办,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可是交出去的话……那小子狡猾的很,谁知道他会不会出尔反尔,非但不退兵,反倒回首痛击呢。”

    “咱们不必交将蒋筠交出去。”

    太兴真央到底是比汝阳王这个大老粗细心点儿,说道:“我有个好办法。”

    汝阳王问道:“什么好办法?”

    “咱们可以用蒋筠,支开蒋小王爷,从而火速赶往上京。”太兴真央说道。

    “你想怎么做?”汝阳王再次问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太兴真央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去和蒋小王爷见上一面。”

    …

    “小王爷,那太兴真央就在堂外等着呢。”

    侍卫来报,说道:“县主还在他们的手里,您还是见一面吧。”

    蒋小王爷面色冷凝,瞥眼道:“他是一个人来的?”

    侍卫颔首:“是。”

    “看来是有备而来。”蒋小王爷担心蒋筠,皱眉道,“让他进来。”

    太兴真央进来后,这也是蒋小王爷第一次见到他,和程岐一样,都是有些吃惊这人的斯文,丝毫不像是能和汝阳王那种莽汉同流合污的叛军首领,话不多说,直接切入正题,说道:“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如果你今日是来同我谈条件的,你且放心吧,就算惹怒我,也不会动你一根毫毛的。”

    “小王爷果然有风度。”

    太兴真央操着一口熟练的中原话,说道:“想来,小王爷当初,也是给皇帝做爪牙的呢,不过我认为,小王爷那个时候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在屋檐下低头,如今和我们作对,无非也是为了蒋筠县主,但你放心,我们对县主很好,她在我们的手上是一丝苦头都没有吃,所以……”

    他放慢了语气,蒋小王爷不耐烦的说道:“所以什么!”

    “小王爷别急。”太兴真央道,“我们如今抓了县主,也只是想用她来制衡你罢了,就像我们当初软禁程岐,好让程衍不敢轻举妄动一样,但是很明显,我们低估了小王爷你的性子,原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既然这样,我们也不敢相信,就算我们交出了县主,你会如约退兵。”

    “从小到大,小王爷我向来是说到做到。”蒋小王爷冷冽道。

    “但是我们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太兴真央狡猾的笑话:“所以,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蒋小王爷被他这个诡异的笑看的不舒服,谨慎道:“什么折中的办法?”缓缓攥拳,“你们想把我姐姐怎么样?”

    “郡主很安全,小王爷你大可放心。”

    话锋一转,太兴真央说道:“而且,她现在已经在去往上京的路上了。”

    蒋小王爷瞳孔聚缩:“你说什么!”

    “没错,我们把县主送去上京,送去段贵妃的手里了。”太兴真央就像是匍匐的猛虎,这个时候,笑容里才缓缓的露出属于他的爪牙,“我们这大军破不开小王爷您的据守,但是将一辆马车送出去,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放心,这次我们特地派程云央一家亲自护送,郡主一定会很安全,很安全的到达上京的。”

    蒋小王爷很是聪明,立刻反映过来道:“你是想把我引开。”

    “没错。”太兴真央也不否认,“只是想让小王爷,给我和汝阳王让个路而已。”

    蒋小王爷在座位上思忖片刻,忽然觉得不对劲儿,浑身一凛,猛地上前攥住太兴真央的领子,说道:“不对!你们对我姐姐到底做了什么!你要是不实话告诉我!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说来也奇怪,作为夷族的首领,太兴真央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被蒋小王爷这样攥着衣领,竟然连最基本的挣扎都做不到,他紧紧的盯着蒋小王爷,似笑非笑的说道:“小王爷……何以这么说?”

    蒋小王爷见到他这么笑,就想抡起拳头打在他的脸上,这笑真他娘的欠揍!

    “何以这么说?”蒋小王爷说道,“如果你们没对我姐姐动手脚的话,那她到了上京,依旧是安全的,那样我还是可以不撤兵继续和你们僵持,除非……”

    “从这里到上京,大概需要十天的时间。”太兴真央说道,“我给县主……吃了些好东西,那好东西,十五天内要是再吃不到的话,县主就会砰,爆体而亡。”

    “你给我姐姐下毒!”

    蒋小王爷目眦欲裂,要不是旁边的侍卫拉扯着,只怕真的要当场打死太兴真央。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

    太兴真央嬉皮笑脸的说道:“我也只是在其位而谋其事罢了。”

    既然蒋筠现在身中剧毒,蒋小王爷也没有时间去和他扯皮,逼问道:“解药呢!”说罢,在他身上大肆搜罗着,而太兴真央则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笑着说道,“小王爷,你不会你真的以为,我会傻到把解药放在身上吧。”

    蒋小王爷脑袋嗡的一下,浑身气的是大汗淋漓。

    “太兴真央。”他紧咬牙关,“你还真是卑鄙啊。”

    “小王爷放了我,随后就会有人将解药送上来给你。”

    太兴真央说道。

    蒋小王爷脸色铁青,他恨不得把面前的人大卸八块,好狠狠的泄愤一番,但眼下,还是姐姐的性命更要紧,便一把将太兴真央扔出去老远,低冷道:“告诉杨瀚,叛军可走秦阳谷,没人阻拦。”

    太兴真央浑身好像散了架子,却还是咬牙站起来,拍打两下灰尘,说道:“多谢小王爷成全,日后王爷成就大业,必定不不会忘记小王爷你今日之举的。”

    “滚,滚!”

    蒋小王爷怒斥道。

    太兴真央冷哼一笑,终于转身离开。

    侍卫见状,问蒋小王爷道:“小王爷,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蒋小王爷沉默片刻,低冷道:“去上京。”

    …

    在蒋小王爷的帮助下,汝阳王的叛军耽误了不少时间,也给了程衍等人回剿的机会,三方势力齐齐赶往上京,这三年大乱的最终一战,终于到来。

    皇城里,在那往来上朝的麒麟殿里,那殿门被人缓缓推开,一袭华贵衣袍的段贵妃走了进来。

    皇帝已经被囚多时了,他被面前这个女人切断了所有与外面的往来,可话说回来,他如今的情形,又有谁会回应的,广平王和程衍等人,说是在打仗,但是又是顶着谁人的名号。

    他这个皇帝,眼下已经是有名无实了。

    他,只是各方起兵的一个,最有力也最方便的借口罢了。

    “段亭。”

    皇帝做梦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外面,怎么样了?”

    “一切安好。”

    段贵妃的背影投进殿里来,又细又长又黑,却仍是铺天盖地的:“皇上放心,广平王和程衍谋反,汝阳王和老六已经带兵前去镇压了,还有太子,他和蒋小王爷暗中通气,也已经被臣妾关起来了。”

    轻轻几句话,就这样颠倒黑白,颇有些指鹿为马,威逼利诱的意味在其中。

    “太子。”

    皇帝站起狼狈非身子,略带讥讽的说道:“太子,不是早就被你给废掉了吗?”

    段贵妃故作吃惊,然后又笑道:“是啊,皇上您瞧臣妾这记性。”话锋一转,“但是,一国不能没有储君,太子辜负了皇上给予的期望,那皇上,便另选他人便是了。”

    说罢,着人拿出私自拟好的圣旨来,放到皇帝的眼前。

    那人瞧着圣旨上的名字。

    六皇子,杨。

    皇帝再次冷哼,抬头看着段贵妃,一双眼里无尽漆黑。

    “朕,为什么要立你和汝阳王的孩子?”

第267章 兵变

    六皇子是汝阳王和段贵妃的私生子!

    皇帝这样平静淡然的说出来,一副早就得知的样子,段贵妃霎时间如遭雷劈,已然控制不了自己震愕的表情!

    “你……你胡说八道!”

    段贵妃见状,一把丢了方才嘴上的伪善规矩,然后挥手,让旁边那些已然听到的宫女内监下去。

    那些人听着话风,便知道,自己得知了这个惊天秘密,要是现在不走,段贵妃肯定是要杀人灭口的,忙不迭的离开。

    “段亭,你以为,你和汝阳王做的这些恶心事,朕全然不知吗?”

    皇帝指着那惊怒颤栗段贵妃,直截了当的说道:“朕本想着,看在汝阳王当初扶朕登基的恩情,甘愿忍下这……”到底还是忍不住的挥了挥手,“甘愿忍下这奇耻大辱!你倒好!你们倒好!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段贵妃牙关打颤,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是惊天的愤怒。

    在这个年代,与人私通可是身为女子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她做过了,如今被揭穿,只有恼羞成怒。

    “你……血口喷人!”段贵妃狡辩道,“你才是倒打一耙!”

    “段亭,你还真以为,你与大哥做的严丝合缝吗?”

    皇帝虽然落魄至此,但他现在的神情状态,却是最正常的平静:“朕告诉你,你不过也是为汝阳王所用,段亭,你倾心大哥半生,殊不知,朕也是与你有着怜惜之情的,所以这么多年,朕容你,纵你,对你做的一切视若无睹,你以为,这些都是因为你权高势大吗?非也,都是朕,都是朕没有追究罢了。”

    段贵妃浑然激颤,她为之所骄傲得意的一切被皇帝亲手推翻,她无法接受。

    “你毒死冯儿,想要谋夺她的皇后位。”皇帝继续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但终究,是朕不想和大哥撕破脸,所以才没有治你段亭的罪,但冯儿贤淑,你有一千个一万个比不上她,至于那一国储君,太子之位,非是哲儿贤明,是因为……朕不会把皇位交给你和大哥的野种,永远都不会,好在哲儿懂事,每日进益,不负朕的厚望。”

    “还有程岐。”皇帝负手在背后,说道,“当日你以夜明珠之事诬陷她,又派季北厚去杀人灭口,你以为你此一行做的滴水不漏,可事实上,是朕告急广平王,让他去救程岐的。”

    “你这个毒妇。”

    皇帝缓缓靠近,深吸一口气道:“朕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耐不住性子。”

    段贵妃此时也顾不得旁的了,被揭穿又如何,想着,扯出一抹奸诈的得意笑容来,稳住心绪道:“杨铖,随你怎么说,总之眼下大势已去,你若识相,汝阳王或许会看在与你兄弟一场的份上,许你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若是不从……”

    “段亭。”

    皇帝冷笑着给她沉重一击,道:“你还真以为,我大哥与你有情吗?”

    段贵妃一愣,瞳孔微缩:“你……你又想说什么?”

    “段亭,你不过是做了我大哥的爪牙而已。”皇帝说道,“他没告诉你吧,你以为你起兵有名,说我不配为君,汝阳王当初如何如何护驾,可我告诉你,当初,是汝阳王想要这皇位,可扛不住程家父子和蒋允执意扶我,他迫不得已,才狠心作罢,这么多年来,他压迫着我,叫我杀了开国功勋,让我受尽天下人的指责,他却伪善哭泣,得百姓青睐。”

    从表情来看,段贵妃当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她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这么多年来,在她的心里,汝阳王是最重要的一处所在,她不能容忍任何人往他的身上泼脏水:“你住口!你撒谎!”

    “我撒谎?我说的,才是最真的实话。”

    瞧见段贵妃这样,皇帝蓦然多了些快意在心里,以他现在的处境,这是报复段贵妃最好的方法,杀人诛心,这么多年被戴绿帽子的愤怒,被压制的委屈,都一同宣泄了出来。

    “还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么多年你记恨着我,无非是因为汝阳王告诉你,是我为君之后,以地位相要挟,硬把你从他的身边抢走,但实际不然。”皇帝说道,“是大哥先行提议,把你送给我的。”

    段贵妃如遭大劫,呆愣在原地。

    “开国之后,程家人和蒋允手里的兵权,我一一收回,唯独这汝阳王的拒不交兵。”皇帝道,“我无法硬抗,明知道你是他安置过来的眼线,却不得不收下,这么多年,我纵你,也是在纵着他。”

    “你……你信口雌黄!”

    段贵妃厉斥道:“你别想挑拨我和汝阳王的关系!强弩之末!胡言乱语!”

    “话我说了,你爱信不信。”

    皇帝说道:“总之,就算汝阳王将这皇位夺去,他权势高大,自有年轻貌美的女子被奉上。”

    “我不同于其他女子。”

    段贵妃嘴硬道。

    “是,你当然不同于其余女子。”皇帝开怀一笑,复又冷屑道,“你与我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多年,一月内,我有二十余天要召你侍寝,我相信,大哥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段贵妃脸色转为惨白,愤袖而出!

    皇帝见状,极度疲惫的重新坐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

    把一国之主,九五之尊做成这样,他杨铖也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吧,被汝阳王欺压至此,却也只能,打击打击段贵妃做出气用了。

    …

    拿到太兴真央给的解药后,蒋小王爷立刻启程,以迅雷之势赶往上京,只是没想到,汝阳王等人行水路,竟然比他还先一步到了上京,好在他早就与人相托,僵持了许多,昌国终于迎来久违的兵变!

    但这个兵变是良性的,因为起兵的,是太子杨哲。

    鸾凤阁里,段贵妃坐在妆台前,脑海里回想着皇帝同自己说的话,虽然她从前也想过这些,或许汝阳王只是把自己当做那枪头时,但是凭着年少的情谊,她还是愿意相信汝阳王的。

    但现在,皇帝的一席话,将她心中的最深处的担忧给挖了出来,万一,万一汝阳王真的只是利用自己,事成之后,将自己弃之如敝履怎么办?

    正如皇帝所说,他若是真的登基,声势浩荡的,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女子将要侧卧在他的枕边,汝阳王……如何会看上自己的人老珠黄,她虽然貌美,却也扛不住年岁的侵蚀。

    段贵妃瞧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美则美矣,但早已不比年少,仔细看眼角,已经有细纹了。

    “娘娘,汝阳王来信了。”

    有宫女上前,说道。

    段贵妃一愣,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喜是忧了,停了几秒才说道:“信上说的什么?”

    “王爷说,他们的大军不日就会到上京,让娘娘您和四公主与六殿下放心。”宫女简述道。

    段贵妃脸上没有露笑,只是说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宫女轻应,正好转身离开,宫中东南角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道惊天巨响,两人一愣,段贵妃直接站起身来,冲着外面厉声喊道:“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变动!”

    正在两人捉急之际,有内监冲进来,扑腾一下跪倒在地上,脸色如纸色般惨白,高呼道:“反……反了!”

    段贵妃厉斥道:“好好回话!”

    那内监陡然一骇,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启禀娘娘,那太子……废太子杨哲,伙同禁军副将张茂,在东南方起兵,他们已经放了皇上,正在往……正在往咱们鸾凤阁来啊!”

    此话一出,段贵妃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正在手忙脚乱之际,那鸾凤阁的院门却猛地被重兵给冲开,她转头看过去,目眦欲裂,无有恐惧只有愤怒,扬手道:“疯了!都疯了!”

    话没说完,杨哲所领的重兵已然冲进了内殿,那人身着甲胄,举着银剑,厉喝道:“贱人!”

    段贵妃瞪眼道:“放肆”

    “放肆?”

    太子还是顾念着皇帝的脸面,叫屋内其余人包括重兵全部退下,那禁军副将张茂见状,有些不放心的说道:“殿下,这疯妇诡计多端,您还是小心为上,不如让属下留下来吧。”

    “不必。”

    太子冷眼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张茂无法说服他,便挥手屏退了左右,拉走了在鸾凤阁伺候的所有人,独留下那两人在殿中对峙。

    “段亭,你伙同汝阳王谋反,罪无可赦。”

    太子深吸一口气,皱眉不屑道:“只是我更不敢相信,老六和四姐,居然也是你与那人的私生子,亏我父皇百般纵容你的种种德行,你个贱妇,我恨不得手刃了你。”

    段贵妃知道,自己现在落入到这人的手里,自己与太子交恶多年,必定会被他折磨的生不如死,倒不如将其激怒,趁他还没动手之前,让他给自己一个痛快的。

    “杨哲,你若是有种,你就杀了我!”

    段贵妃扯着脖子喊道。

    太子冷哼,说道:“你倒是想得美。”

    段贵妃则道:“你杨哲有种起兵,却没种杀我吗?”

    “段亭,你休想激怒我,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太子鄙夷的说道,“从小大大,你诸多打压,要是父皇暗中相护,我怕是早就死在了你这个毒妇的手里,更别提一路高升至国之储君,入住那北东宫,的确,我恨不得将你凌迟,我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以此泄愤,但是,我也不想你的血脏了我的手,于你,我自有其余用处。”

    段贵妃闻言,仰头疯癫的笑了笑,然后眼神嗜血,猛地动身,却不是扑向太子,而是扑向了一旁的妆台,她迫不及待的拉开那下层的小抽屉,拿出一个瓷盒来,打开,里面放着一颗枣红色的丹药。

    想都不用想,必定是用来自尽的。

    但段贵妃一介女流,在这宫里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哪里比得上太子的灵敏,那人见状,不慌不忙的甩出一柄匕首来扎在她的手上,也顺便击碎了瓷盒,那女人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上。

    “贱人,日后有的是你好果子吃。”

    太子不屑的啐了他一口,招呼张茂等人上来,将这女人给五花大绑起来,说道:“看着她,别让她自尽了。”

    张茂拱手道:“是。”

    …

    这边宫变刚刚结束,汝阳王和太兴真央很快就赶到了上京,破了京郊防御,直冲皇城而来。

    经历一次宫变之后,太子还没能安整下来,更没想到汝阳王的动作会这么快,立刻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皇城里,大火焚天,到处都是尖叫和哭声,大战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在麒麟殿前,太子和汝阳王两人打了这几年混乱后的第一个照面,太子脸上挂血,手持银剑,甲胄具是破损。

    傍晚夕阳笼罩,太子站在麒麟殿前的石阶上,看着对面的人,他处于败势,但气势仍是不错的,只是这一分气势,多半都是来自于手中挟持的段贵妃,他冷冷一哼,说道:“杨瀚,你还真有胆子过来。”

    “这话应该是本王来说吧。”

    汝阳王处在上风,瞧着不远处的少年,身后是叛军众众,他底气十足的说道:“你个小兔崽子,也有胆子过来和本王对峙在这殿前,识相的,快快让开,本王或许还会看在你我二人血脉相亲的份上,放过你一马。”

    “血亲?”太子蔑然道,“与你血浓于水,真是让我恶心。”话锋一转,“后宫中人不得干政,你非摄政王,身为旁佐皇亲也是把手深的太长了,什么废太子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才是当朝太子,我才是国之储君,别说现在父皇安好,就算是父皇遇到不测,也是我登大统,你就别异想天开了!”

    “哈哈哈哈”

    谁知汝阳王突然仰头朗笑,那笑声穿透夕阳,带来更强有力的冷意。

    太子眉间紧锁,没有开口。

    汝阳王眼神一凛,突然说道:“杨晔!”

    此两字一出,太子的脸色登即大变,狠狠的往后踉跄了一步,张茂不解,连忙扶住他:“殿下?”

    “杨晔!杨晔!”

    这汝阳王又重重的喊了两声。

    只是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话说这杨晔,不是早早就已夭折的,九皇子的名讳吗?

    汝阳王为什么要对着这太子杨哲,喊九皇子杨晔的名字?

    但这其中的原因,只要太子自己知道,汝阳王见他神态变化,得逞的说道:“兔崽子,别以为你当初和先皇后冯氏联合做的手脚,天底下没人知道,我告诉你,本王可清楚的很!”

    太子面如土色,胳膊颤抖的厉害。

    “你不是行八的杨哲!”

    汝阳王指着他,怒斥道:“你是九皇子杨晔!你是纯贵妃所出!当初,人人都说你和杨哲眉眼相似,若不是极熟悉的人分辨的话,根本不知道你们两个谁是谁,七岁那年,你与杨哲一同落水,杨哲死了,你却活下来了。”

    张茂听着,不可思议的看着太子,而那人深呼一口气,强辩道:“胡言乱语!”

    “冯皇后当初生杨哲的时候,伤损了身子,再不能生育,于是乎,你同那冯皇后勾结,对外谎称是你死了,倒是你假扮嫡出的杨哲活下来,冯皇后仰仗着你,待你登基后,也可做这十四州的至尊太后,但又怕外人揭穿,便说你落水惊吓,活生生的关了两年多,这样就更没人能分辨你与杨哲了,杨晔,我说的对不对。”

    汝阳王洋洋洒洒一席话,将太子隐藏多年的,最深处的秘密给挖掘了出来,亮在这天下人的面前。

    “你……”

    太子几步下去,却被远处一支箭给射中了左腿,他眼睛血红,猛地跌倒在地上:“张茂!”

    张茂这个时候也听明白了,但是他现在已经上了太子的贼船,不得不跟他一伙,便冒死冲过去将他扶起来,联合旁边的禁军将他给拖回来,说道:“殿下,殿下你谨慎啊。”

    太子坐在地上,瞧着自己腿上的利箭,咬牙给折断,已然是血染精神,容不得多思了。

    “把人给我带上来。”太子道,“立刻马上!”

    张茂得令,招手让人将绑好的段贵妃给带上来,同来的还有六皇子和四公主,他们被一路拖行过来,浑身伤痕,太子见势大声喊道:“把人带过来!”

    禁军照做,而那段贵妃瞧见汝阳王,本来浑噩的眼中闪出精光的光来,扑打着喊道:“王爷!王爷救我!”

    太兴真央见状,微微眯眼道:“这位是……段贵妃吧。”

    “王爷!”

    段贵妃眼露希冀,泪流满面的说道:“王爷!救救我!救救老六!”

    汝阳王冷冷的瞥她一眼,并未过多言语,段贵妃见状,心头一骇,不安的眨了眨眼:“王爷?”

    “汝阳王。”

    太子手握段贵妃,以为是汝阳王最大的把柄,得意的说道:“事已至此,我与你做一个交易。”

    汝阳王冷言道:“什么交易。”

    “我用这三条命,换你手上的两条人命。”太子说道。

    太兴真央挑眉:“太子殿下指的是,县主?”

    “不错。”

    太子冷冽道。

    太兴真央看了一眼始终默不作声的汝阳王,然后转头对太子说道:“好,我们答应你。”

    段贵妃闻言,隐露些许谨慎笑容,拼死的往旁边去,靠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四公主是个窝囊废,早就被这从未见过的架势给吓傻了,倒是六皇子,打着牙关,死死的盯着段贵妃。

    “母后。”在这个关键时刻,六皇子突然在一片混乱中,用极低的声音问段贵妃道,“我与四姐,真的是……你和汝阳王的私生子,对吗?”

    段贵妃浑然紧绷,她对视着自己儿子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必解释了,看来这孩子已经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她在六皇子的眼眸深处,看到了浓浓的厌恶和嫌弃,还有那恨意。

    段贵妃不安的说道:“六儿?”

    六皇子往后退了退,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贱妇。”

    段贵妃咬了咬牙,转过头看汝阳王,谁知那人在她以为拨云见日的时候,突然再次一手遮天,说道:“不必。”

    这短短两个字,一下子把当事的几个人都给说蒙了。

    段贵妃自不必说,要紧的是太子等人,他之所以无所畏惧,就是因为段贵妃在自己的手里,就算输了,也可全身而退,但他没想到,在这紧急关头,汝阳王居然……不要段贵妃了。

    还有太兴真央,他知道这些人其中的猫腻,也知道六皇子和四公主的真实身份,也是有意救他们。

    “王爷……”

    太兴真央转头看他,不解道:“王爷,那六皇子和四公主,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王爷!”

    段贵妃嘶喊着说道:“您不能不管我们!六儿和四儿!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啊!”

    “亲生骨肉?”

    汝阳王闻言,脸上并无其余的表情波动,只是说道:“谁能证明?”

    这四个字,段贵妃的心一下子凉透了,她愕然的张了张嘴,浑身上下都撺掇着绝望:“王……王爷?”

    “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我的,还是杨铖的。”

    汝阳王的话,果然和皇帝预料之中的一模一样。

    “你与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日日耳鬓厮磨,他十日有**日都诏你在身边。”汝阳王道,“他如此宠你,说不准这两个孩子,就是你和他所生的。”

    段贵妃的神经被这句话击的粉碎,颓废的坐在地上,不知道是哭是笑了。

    “杨瀚……我这么多年……为了你……你却负我。”

    她绝望的哭喊着:“你个负心汉!你是这天底下最可恶的混蛋!”

    “负你?”

    汝阳王冰冷道:“我将你扶成贵妃,许你这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让你在这昌国十四州作威作福,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太子见状,脸上的抖肉紧张的在抖,不顾腿上的伤势站起来,指着段贵妃道:“杨瀚!老六和四姐就是你的孩子!他们都是你和段贵妃的私生!你有什么不认!你瞧眉眼!与你是一模一样的!”

    “一面之词。”

    汝阳王说罢,接过旁边递来的长枪,在手中掂了掂,猛地射出,扎穿了太子的胸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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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人贩子被歹徒一枪崩的穿越了,醒来又发现自己被毁容了,程岐表示真愁skr人,妖魔鬼怪怎么踏马这么多!没关系,拿起金箍棒,俺老娘来也!且看她如何三拳打飞小渣渣,倒拔门口白莲花!**************只是某人发现,自己的预备役媳妇儿画风突变,不但骨骼清奇,好像智商也在直线下降,无奈摊手,你这泼猴。#傲娇总攻vs中二少女#某傲娇:追妻难受。某中二:多喝热水。——————书友群429908206,已有两百万完结作品,坑品更新有保障,都来可怜可怜孩子吧!夫人万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人万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人万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