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盘香
苏昭仪正懊恼着,见沈韵真来,心里略松泛了些,冲沈韵真抬抬手:“免礼了,过来陪本宫说说话。www.uu234.net”
桌上还摆着残羹冷炙,沈韵真略瞥了一眼,应了一声:“是。”
“你从哪儿来?”苏昭仪看了她一眼。
“奴婢刚刚虽王太医去宝华宫为公主诊脉。”
“本宫花费这样多的心思,也只留得皇上喝了几杯酒。她呢,只需阳秀公主的一声啼哭,阖宫上下就都会围着她一个人转。”苏昭仪自嘲的笑了笑:“你来的好,跟本宫说说,公主到底中了什么邪?”
沈韵真抿抿嘴:“昭仪果真相信阳秀公主中了邪吗?”
“本宫自然不信,可是皇上相信。”苏昭仪冷然掸了掸丝绦间一点绒毛:“本宫只是好奇,如今李秋生不在。咱们淑妃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把整个太医院都给唬住了?”
沈韵真微微垂下眼:“王太医是个聪明人,自然不愿惹祸上身,他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苏昭仪渐渐攥紧了拳:“只可惜,又让贱人扳回一局。”
沈韵真偷眼看了她一眼,苏昭仪的面上半含愠色。沈韵真眸子一烁,笑道:“娘娘先别这么早下定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苏昭仪拧起眉,身子也站的正了些:“你说什么?”
沈韵真不答反问:“今日陪娘娘更衣的时候,奴婢看见娘娘宫里有宝相寺专用的盘香?”
苏昭仪纳罕的点点头:“那还是先皇后送的。这香料虽然是难得的珍品,但是皇上不喜欢,说闻见这个味道就头晕,所以本宫从来也没有用过。”
沈韵真浅浅一笑:“娘娘,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送到宝华宫。娘娘想一想,这香可能派上大用处呢!”
宝华宫?苏昭仪凝眉略思量了片刻,忍不住笑出声来。用手点了点沈韵真:“你这丫头,果真是古灵精怪。”
苏昭仪转身出了寝殿,叫过掌事宫女知夏:“去把后殿柜子上宝相寺的特供盘香拿来,备轿撵,去宝华宫。”
苏昭仪的到来让淑妃着实惊讶,但有南景霈在这里,淑妃也不敢面露愠色。南景霈正陪在阳秀公主身边,略瞥了苏昭仪一眼:“你怎么来了?”
苏昭仪含笑从知夏手中接过香盒子,道:“听说公主中了邪,臣妾也坐立不安,忽然想起臣妾那儿存着一盒宝相寺的特供盘香,便给淑妃姐姐送来了。”
淑妃也知道这是南景霈厌烦的味道,便道:“苏妹妹这是何意?”
苏昭仪道:“宝相寺的主持高僧说,此香在房中焚烧三日,能祛除邪祟,有佛光庇佑。妹妹想着,公主中邪,此香正好派上用场,就给姐姐送来了。”
这香料味道极重,若是连着焚烧三日,那味道能在房中笼上半个多月。想当年,先皇后就是因为过度焚烧此香,惹得皇帝半年都没有进过中宫的门。如今阳秀只是醉酒,又不是真的中邪,她焚什么香啊?
淑妃犹疑着没有伸手,倒是南景霈开了口:“东来,去把苏昭仪带来的盘香点上。”
东林应了一声,接过盘香,用烛火点燃,悬在铜树灯架上。
浓郁的香烟满眼来开,淑妃皱皱眉:“这……”
南景霈半掩着口鼻道:“宝相寺是皇室特供的皇家寺院,这盘香又是在佛前供奉,想必极有佛性,必能保佑朕的阳秀安康顺遂。”
许是阳秀公主醒了酒,又或许是被这厚重的香烟味呛着了,小姑娘吭了几声,睁开眼睛,号啕起来。
苏昭仪心下一喜,便道:“皇上您瞧,这盘香果有奇效呢。”
南景霈见阳秀醒了,揪紧的心也松快下来:“佛家的东西果有奇效,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淑妃抱过阳秀公主,面上僵硬得像一张叶子牌。转身冲东来道:“既然公主已经醒了,便把那香熄了吧。”
苏昭仪伸手一拦,道:“姐姐切莫心急,主持高僧说过,要连着焚烧三日呢。少一天,都不能将邪祟驱除殆尽。咱们大人倒不怕,可公主还年幼,姐姐还是要多防备着些。”
南景霈也点点头:“这话在理。”
阳秀公主哭的小脸儿通红,却是气力旺盛。苏昭仪趁势笑道:“皇上,已经夜深了,想来公主已经没什么大碍,您明儿个还要上早朝呢。不如去臣妾哪里用些安神汤,再略歇一会儿?”
南景霈早被这股子盘香味薰得头昏脑涨,站起身探了探阳秀公主的额头,小孩儿确实没什么事儿,便冲苏昭仪点一点头:“也好。”
望着南景霈跨出了寝殿,淑妃的脸有些变形,一双凤目瞪得滴流圆:“云夕,云夕!”
云夕慌忙跑进来,接过阳秀公主,压低声音道:“娘娘您千万别嚷,皇上还没走远呢!”
淑妃一挥衣袖道:“还不把那破盘香给本宫扔出去!”
云夕摆摆手,示意小宫女们赶紧把盘香处理掉。
淑妃恨得直咬牙,一双玉手死死扯住八仙桌上铺着的厚绸子桌布,用力一拽,桌上的杯盘碗盏顷刻间砸在地上,满地碎瓷乱玉,一片狼藉。
云夕眉心微颦:“娘娘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
淑妃死死咬住嘴唇:“一个田美人魅惑君心还不够,如今逞得连苏昭仪都敢跟本宫作对了?连着两次在本宫面前截走皇上,她真当本宫是泥捏的,纸糊的?”
“苏昭仪对娘娘一直恭敬有加,今日怎么突然敢跟娘娘作对?”云夕不解。
淑妃将手中一块丝帕揉的褶皱不堪:“什么恭敬有加?不过是当人一面背人一面罢了!她舅舅才刚打了胜仗,皇上有意封个爵位给他。这小人得志的东西可不就抖起来了?哼,苏家算什么东西?从前给本宫的母家提鞋都不配。”
云夕怀里呵哄着阳秀公主,一面对淑妃道:“娘娘所言极是,苏昭仪的祖上是前朝敌将,这样的人家也配封侯吗?那不过是皇上一时高兴过了头,等皇上回过味儿来,苏家的美梦就做到头了。”
“是啊,咱们萧氏一族世代忠义,不能眼看皇上就这么糊涂着。”淑妃微微垂下眼,淡然哼了一声:“是该给皇上提个醒儿了。”
第十七章 真香警告(1)
七日后,沈韵真从毓秀宫回来的路上,远远见了南景霈的銮驾。www.uu234.net朱黄色调的銮驾威严缥缈,透着一股子阴郁的杀气,隔着几丈远都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压抑。
时隔数月又一次见到那张可怖又俊美的脸,沈韵真不自觉的低下头,同其他宫人一样,默然背过身去。
銮驾经过时,唯听见一股簌簌的脚步声,抬轿撵的太监们连大气也不敢出。望着南景霈的背影,沈韵真默然良久,看样子,这宫里是要变天了。
太医院里忙做一团。李秋生还下不来床,只有王品堂带着几个太医医女里里外外的忙活着。沈韵真加快脚步赶了过去,见炉子上架着南景霈御用的紫砂药壶,壶中咕噜咕噜的翻滚着褐色的药汤。
“怎么了?”沈韵真压低声音,扯了扯冬香的袖筒。
冬香看了她一眼,将她扯到屋外,才道:“你还没听说?今日早朝出了大事,皇上要加封徐将军镇边侯的爵位,萧丞相带着文武大臣竭力反对。两拨儿人在朝堂上竟吵了起来,把皇上气的不行……”
徐将军?萧丞相?莫不是苏昭仪的舅舅和淑妃的父亲?沈韵真微微一滞,好啊,自己不过添了一颗火星,这两堆干柴竟燃起了冲天大火。南景霈,我倒要看看这次你如何收场!
“想什么呢?”
沈韵真一抬头,冬香正凝着自己。
沈韵真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惊讶。”
冬香抿了抿嘴,又低声道:“先别惊讶了,还有一件事儿,我心里盘算了好久也没个结果,要不你帮我拿个主意?。”
沈韵真挑一挑眉:“嗯?”
冬香掩口,神秘兮兮的覆上沈韵真的耳畔,一字一句道:“苏昭仪问我要坐胎药呢,我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沈韵真略一皱眉,这么急着要坐胎药,莫非苏昭仪怕了?急于用身孕来保全自己?
这要是平时,给也就给了,没人会说什么。可现在苏家和萧家正闹得厉害,这个时候给苏昭仪拿坐胎药,摆明了是站在苏昭仪的一边。
“这个时候表明立场,不大好吧?”
冬香也是满面踌躇:“谁说不是呢?”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奴婢们卑微如草,一旦站错了队便是死路一条。
沈韵真摇了摇头:“那就更不能给了。”
冬香舔了舔嘴唇:“我也想过,可苏昭仪催的急,我若是不给她,可怎么回话儿啊?”
想想淑妃的势力,沈韵真也有点犹豫,苏昭仪是她眼下唯一能抓到的最大底牌。苏昭仪不是傻子,她若一败涂地,一定会拿自己当替罪羊。
“我去说。”沈韵真斩钉截铁的答道。
“你?”冬香诧异的望向沈韵真。
沈韵真点点头:“先前清凉如意膏的事儿,苏昭仪不是说要赏我吗?兴许看在这点情分上,能听我多说几句话。”
冬香应了一声:“好吧,全听你的,我是全都乱了,脑袋里一点儿头绪都理不清。”
空气中飘过一股药香,是南景霈的安神药被煎得浓浓的。王品堂正端着紫砂壶,隔着香云纱往绿玉碗里滤药汁。沈韵真凝着那只碗,心里郁结着一股子恨意,若是有机会接触到这碗药,她一定让南景霈尝尝“十八反”的厉害。
可惜,这只能是想想,南景霈的药从来都是王品堂亲自抓药煎药,从不假手于人。
恰时倩儿从太医院门口来,冲沈韵真道:“阿真,毓秀宫来人说你煎的药有些不对,要你去一趟呢。”
沈韵真应了一声,背起药箱便往毓秀宫的方向走。
沈韵真满脑子都是南景霈的那只青玉药碗,想到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自己却抓不住。沈韵真心里一时有些失落,沿着青石路,慢慢挪动着脚步。
暮色微浓,天际翻滚着红艳艳的火烧云,照的大地一片火烧似的红晕。
忽的,沈韵真听见身后有几声急促的脚步,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只厚厚的黑袋紧紧套住,接着,一只男人的手臂勒上了她的脖子。
恍惚间,她感觉到自己被两个人拖着,转去了一个偏僻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沈韵真感觉自己平稳的落了地,那只勒在脖子上的手臂缓缓松开。接着,头顶透出一阵光亮,有人扯掉了裹住她的麻袋。
沈韵真皱皱眉,察觉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从未来过的荒凉处所。
她抬一头,却是一惊:“苏昭仪?!”
苏昭仪面上淡淡的,身侧是两个略魁梧的太监。看着神情,沈韵真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苏昭仪定是不怀好意,说不定是因为淑妃之事。
沈韵真慢慢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徐徐施礼道:“奴婢见过昭仪娘娘。”
苏昭仪淡然哼了一声:“难得。若是其他奴婢见了今天这阵仗,怕是吓得哭爹喊娘了,你竟然如此镇静。”
沈韵真微微垂下头:“宫有宫规,奴婢到任何时候都不可在主子面前失态。”
苏昭仪冷笑道:“当初你在本宫面前挑拨是非的时候,也是如此镇静,否则,本宫也不至于信了你的鬼话!”
沈韵真眉心略皱了皱:“娘娘的意思,奴婢不明白。”
“还敢狡辩?本宫跟淑妃从无瓜葛,若不是你和田美人蓄意挑唆,本宫也不至于同淑妃刀兵相向。引得朝堂上萧苏两家不和。”苏昭仪指着沈韵真,横眉冷目道:“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冷风吹得秋塘中的枯荷咔咔作响,一派肃杀萧瑟。
沈韵真默然半晌,掩口笑了起来。
苏昭仪一怔:“你笑什么?”
沈韵真止了笑,道:“奴婢本以为昭仪出身望族,眼界和心智都极为开阔,眼前这小小的波澜不至于叫昭仪承受不住。可没想到,堂堂的苏昭仪也不过如此!”
“大胆!竟敢诋毁娘娘?再敢口出狂言,当心你的小命儿!”太监的公鸭嗓透着一股俏皮。
“小命?昭仪把奴婢抓到这儿来,不就是想拿奴婢顶罪吗?”沈韵真侧目望着淑妃:“左右都难逃一死,那奴婢又何必畏惧呢?不如说个痛快,也不算亏着自己。”
苏昭仪微微自矜,似笑非笑的望着沈韵真:“你还是这样能言善辩,可这一次,就算你说的天花烂坠,本宫也不会再相信你了。”
第十八章 真香警告(2)
沈韵真却也不怕,反而更加沉稳:“奴婢知道昭仪不信,但奴婢已经是个将死之人,昭仪也不会介意让奴婢再说几句肺腑之言吧?”
苏昭仪抿住嘴唇,凝了沈韵真半晌:“随你怎样,本宫倒要看一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顶 点 X 23 U S”
沈韵真微微垂下眼睑,镇定自如的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萧丞相才在朝廷上弹劾苏家因公谋私,娘娘在后宫便按捺不住了。一会儿向医女索要坐胎药,一会儿又想拿奴婢当替罪羊去安抚淑妃。”沈韵真顿了顿,迎上苏昭仪的眸子:“昭仪不会是怕了吧?”
苏昭仪深吸了一口气,上下打量着沈韵真,哼了一声:“胡言乱语,本宫有什么好怕的?”
“好,就当奴婢在胡言乱语吧。”沈韵真狡黠的笑了笑。
“其实,在危急关头,娘娘想要弃车保帅,也还算明智。可娘娘想过没有,弃车保帅之后,娘娘又该如何自处?”
沈韵真这一问,叫苏昭仪着实愣了一下,她只想着赶快平息这场闹剧,并不曾长远考虑过什么。
见苏昭仪的目光滞了一下,沈韵真道:“在娘娘心里,弃车保帅,不过是舍弃了奴婢一个人。可您想过没有,难道杀了奴婢,您就能重获淑妃的信任吗?奴婢不过是个医女,充其量是一颗火星儿,眼下朝堂上可是燎原大火。您说奴婢是罪魁祸首,那淑妃娘娘能相信吗?”
苏昭仪抿着嘴唇,默然无语。
沈韵真含笑,继续说道:“昭仪再想一想,奴婢帮您治好了藓症,又为您出谋划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的下场。把奴婢交给淑妃,无异于过河拆桥,这或许能助昭仪躲过一劫,可人心自有一杆秤。往后,在这宫里,还有谁敢对娘娘存有忠心呢?”
见苏昭仪略略吃心,沈韵真往前凑了凑:“深宫之中无人相助,娘娘将永无出头之日。”
“这……”苏昭仪愣了一下。
“其实奴婢明白,如今后位空悬。虽说上头还有个淑妃贤妃,但娘娘也并非真心臣服……”沈韵真顿了顿,饶有深意的望着苏昭仪:“昭仪只是表面上与世无争,其实皇后之位,昭仪早就想据为己有了,对吗?”
苏昭仪被戳中了真心,眼眶有点血红,胸口起起伏伏喘着粗气。是啊,若有机会,谁不想母仪天下,兴旺家族呢?
苏昭仪凝望着沈韵真,半晌才问道:“你跟本宫说这些做什么?”
沈韵真淡然笑了笑:“如果奴婢说,奴婢有办法帮助娘娘度过难关,娘娘能否不杀奴婢?”
寒风透进衣袖,吹得身子有些僵硬。苏昭仪眨了眨眼睛,心下里有些犹豫。
“娘娘,别信她的鬼话,这小丫头满口藏奸,您若是再听她的话,可就又中了她的圈套了!”一个太监低声提醒苏昭仪。
苏昭仪心下里两股力量较着劲儿。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小小的医女能帮她什么,但对方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却让她无法抵抗。仿佛置身于万丈悬崖 ,进退两难。
苏昭仪转头看了太监一眼,又望向沈韵真:“你怎么说?”
沈韵真侧目瞟了太监一眼:“奴婢竟不知道,在赤瑶宫里,太监能替娘娘做主。”
那太监脸上霎时僵硬,似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胀红了脸:“娘娘,您听听她满口都是些什么刁话!让奴才替您结果了她,以绝后患。”
苏昭仪一个眼神止住了太监,那两个太监便灰溜溜的退到一旁。
小时候教书先生常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听这小医女的一番慷慨陈词,倒让她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苏昭仪长长舒了一口气,心绪似乎平静了许多。
她的确说对了,自己这一次确乎是害了怕,怕家族衰败,怕失去荣宠,怕到让自己失去了理智。苏昭仪冷静下来想一想,头脑似乎也变得活络了:“你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你就是想看本宫和淑妃针锋相对?是不是?”
苏昭仪果然有些见识,倒是猜对了一半,只是沈韵真的真正目的她却猜不透。
沈韵真默然不语,只报以一笑。
苏昭仪见她默认了,又问:“为什么?”
沈韵真毫不犹豫的答道:“不敢欺瞒昭仪,奴婢恨淑妃。”
苏昭仪有些惊讶:“为什么?是因为先前那二十大板吗?”
沈韵真点一点头:“正是。奴婢帮公主施针本是好意,可淑妃却以怨报德。那二十板子差点要了奴婢的性命,昭仪想一想,这口气,谁能忍得下?”
这个理由也算说得通,苏昭仪缓缓出了口气,淡然道:“本宫就知道,这里总得有个缘故。可是,本宫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了本宫呢?”
沈韵真缓缓跪了下去,恭敬道:“因为放眼宫中,唯有昭仪您知书识礼,贤德温良。只有您才有能力和胆略与淑妃一争。唯有您荣登高位,才不会给宫里带来灾祸。”
沈韵真的恭维,让苏昭仪心里倍感受用。毕竟这宫里都不是等闲之辈,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褒奖声了。
“或许,本宫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苏昭仪的语气变得如从前一般温婉。
沈韵真唇角微微一勾,听话音,苏昭仪已然被自己的一番话说动了心。
“至少,娘娘是个知书达理的好主子,不会像淑妃那样草菅人命。”
沈韵真越是这样说,苏昭仪心里便越愧疚,抬抬手,示意沈韵真起身说话。
“方才本宫实在是心乱如麻,失了理智,所以才会这样对你,你可别怪本宫。”
沈韵真温然道:“昭仪能听完奴婢的话,奴婢就知道自己没有跟错主子,怎么敢对主子存有芥蒂呢?主子只是心系家族,一时当局者迷,才会乱了方寸。否则以昭仪的心智,根本不需要奴婢来献计。”
“不不不,”苏昭仪拉住了沈韵真的手:“本宫愿闻其详。”
两个太监惯会看主子脸色,苏昭仪只是微微扬了扬下颚,他们便识相的退去了看不见的地方。
第十九章 真香警告(3)
沈韵真定了定神,道:“敌不动,我先动,这是兵家大忌。m.www.uu234.net娘娘此刻什么都不需要做,一如既往的侍奉皇上,对淑妃敬而有加,逆来顺受,即可躲过一劫。”
苏昭仪面上郁结的愁容舒展开来:“你是要本宫以不变应万变?”
“是。”沈韵真点点头。
苏昭仪滞了一下,眉心蹙起:“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沈韵真温然肯定道:“俗话说,四两拨千斤。只要找准了要害,根本不需要多大的力量,就能把对手击倒。”
苏昭仪还有些怀疑:“本宫不大明白你的意思,难道本宫要一直忍下去?”
沈韵真点一点头:“娘娘此刻决不能反击淑妃,也不要向皇上辩解什么,只要做到这两点,所有的麻烦就会迎刃而解。”
“可萧家本就咄咄逼人,本宫若是任由摆布,岂不是让萧家有机可乘。万一皇上信了萧家的谗言,本宫全家岂不是一败涂地?”
沈韵真笑着摇了摇头:“问题就在于,皇上绝不会听信萧家的一面之词。”
“为什么?”苏昭仪诧异道。
因为南景霈多疑,但沈韵真不能解释。
“苏家才刚为国立功,皇上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处置苏家,否则天下人会指责皇上迫害功臣。而萧家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弹劾苏家,摆明是给皇上出难题。核查,会寒了功臣之心,不查,皇上心里又怀疑。昭仪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昭仪慢吞吞的点一点头:“你说的,倒是在理。”
“没有人会喜欢那个给自己出难题的人,皇上也不会例外。”沈韵真正色道:“此刻苏家什么都不需做,只要摆出一副坦坦荡荡的态度,就足够了。有时候,不接招,反而是最有力的还击。”
“好,本宫就听你的。”
苏昭仪轻轻的抚上沈韵真的鬓发,相识这么久,她还没有仔细的端详过这张脸。苏昭仪的指尖慢慢勾上沈韵真的下颚:“生得如此俊俏,又是如此的聪慧,你就没想过,做个答应常在什么的?”
沈韵真微微垂下眼睑,使劲儿摇摇头:“奴婢不敢存这样的妄念。”
苏昭仪不以为然的一笑:“便是存了这样的念头,也无妨,只要你忠心于本宫,将来做个一宫主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韵真想做妃嫔,也不会做南景霈的妃嫔。她只做影霖的爱姬,影霖的妃妾。倏忽,眸子间闪过一丝失落,也不知道信王在北寒过的好不好,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有了其他的女人。
“怎么了?”苏昭仪问道。
“没,没什么。”沈韵真咬咬嘴唇:“奴婢知道昭仪是真心待奴婢好。可奴婢出身卑贱,也不敢痴往大富大贵。奴婢常常想,要是能在太医院这一亩三分地,有些身份地位,奴婢也就心满意足了。”
到底还是个傻孩子,苏昭仪哑然失笑:“好,好丫头。你放心,只要有本宫在,早晚圆了你的梦。”
离了苏昭仪,沈韵真在御花园里摸索了好久才找到回太医院的路。
天色已经黯淡无光,太医院早就撤了饭,沈韵真坐在床上,回想着今日见苏昭仪的事,心里还隐隐有些慌乱。幸亏遇到的是通情达理的苏昭仪,若是换了淑妃,恐怕连半句话都容不得自己说。
冬香累了一天,早已裹着被子睡得安稳。秋月慢腾腾的整理着铺盖,轻声道:“你猜我今儿个在药库遇见谁了?”
“谁啊?”
“倩儿。”秋月答道。
沈韵真笑道:“都是医女,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秋月扁扁嘴道:“倩儿不奇怪,但她鼓捣的东西奇怪。”
“什么东西?”沈韵真望向秋月。
“我发现她在找祛疤痕的方子。”秋月凝着沈韵真的脸颊,一字一句的说道。
沈韵真望着秋月的脸,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秋月见她没反应,坐到了她的身旁:“你傻啦?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你不觉得这是个大好机会吗?”
“什么机会?”沈韵真不解的问道。
“重获淑妃信任的好机会啊?我看你真是傻了。”秋月无奈的摇摇头:“制这些东西,你是行家里手,咱们这些医女里,谁也比不得你。你想想,要是你先献上了祛疤痕的香膏,淑妃娘娘一高兴,不就不计前嫌了吗?说不定,还能让你回宝华宫伺候呢!”
这宫里所有人都认为宝华宫是个绝佳的去处,踩破了鞋,挤破了脑袋也要往里头钻,就好像宝华宫的奴婢高人一等似的。
沈韵真淡淡一笑,转头望向秋月:“你怎么不去?”
秋月笑道:“这话说的,若我像你似的,会制百十种香膏香粉,我早就去了。”
“你若想去宝华宫,等我制好了祛疤的香膏,你拿去献宝也就是了。”沈韵真起身开始整理床铺。
秋月一把拉过她:“没由来的,我去献什么宝?我是担心你,虽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但我总怕淑妃心里还有疙瘩,咱们是奴婢,总不能叫主子一见你就心烦吧?”
秋月是好意,想让沈韵真制些香膏去讨好淑妃,往后在宫里也能有个靠山,只是,秋月把她想像得太简单了些。她始终记得影霖嘱咐她的话,这宫里人心如鬼,谁也不能相信。
沈韵真不想依靠任何人,这宫里的每一个人,太医,妃子,皇帝,都不过是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谁都别想做沈韵真的主人,这盘棋只能由她来下。
沈韵真望着秋月,笑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这疙瘩哪有这么好解?淑妃厌恶我,我就算是去献宝,淑妃也不敢用啊?若是再让卑鄙小人钻了空子,我还能有命在吗?”
秋月神情有些凝重,点一点头:“这倒也是。”
沈韵真所说的卑鄙小人是谁,秋月心里清楚,叹了口气:“你不说我倒忘了,不知怎的,李太医的伤势总不见好,按说都这个季节了,不应该这样的。”
沈韵真没有说话,连秋月都察觉异常了,说明该是让李秋生伤好的时候了,那汤药里的姜汁是决不能再加了。
秋月思索了半天,拉住了沈韵真的手道:“阿真,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你说,不会有人……”
第二十章 红梅宴(1)
言多必失,秋月也不是呆呆傻傻的人,轻易糊弄不得。www.uu234.net沈韵真急于结束这个话题,便脱开她的手,淡然的铺平了被:“瞎想什么呢?药是王太医配的,难不成你还怀疑王太医吗?”
王太医在太医院十几年了,那是公认的德高望重,谁会怀疑他呢?秋月摇摇头,便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不再去想。
整整一个月,苏昭仪都缩在赤瑶宫里,除了给淑妃请安外,几乎不见人。就连请安时淑妃的种种刁难,苏昭仪都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态度。
这让淑妃有些恼火,自己本是憋着一肚子气想整治她,却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打不出半个音儿。她不接招,自己就算有千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想找个责罚苏昭仪的由头都找不到,
就连皇上这些日子都没提查办苏家的事。
淑妃翻着彤史,心里暗自纳罕。要说这苏家正身陷逆境,这苏昭仪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看看彤史的记档,皇上一整个月只去了赤瑶宫一次。
淑妃冲云夕勾了勾手,道:“你去拿些银子,找东来公公打听打听,看廿三那日皇上在赤瑶宫跟苏昭仪都说了些什么?”
云夕扁扁嘴:“不劳主子费心,奴婢早就去打听过了。那日苏昭仪跟皇上谈论琴艺,相谈甚欢,皇上还特意要人去库房找了一把上好的古琴赐给她。”
淑妃愕然张了张嘴,怎么?苏家摊上这么大的麻烦,皇上不但不冷落苏昭仪,还另有赏赐给她?淑妃慢慢合上彤史,呆坐了半晌。
云夕悄声道:“娘娘,皇上是不是不准备处置苏家了呀?”
淑妃没有回答,这事有些蹊跷,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按说这此弹劾苏家的奏折已经递过许多次了,大到供奉逆臣先祖,存有复辟之心,小道贪污受贿,拉帮结党。可是雪花一样的奏折递上去,皇上却不置一词,这让淑妃实在想不通。
近来她明显感觉到皇上对她有些隔膜,从前她对皇帝吹枕头风,皇帝从来是千依百顺,可现在,她哪怕泪水涟涟的向皇帝哭诉,换来的不过是几句略显敷衍的安抚。
淑妃抚上自己的脸颊,莫非自己老了,容颜消退,已经拴不住皇帝的心了?
正说着,眼见东来摇晃着胖乎乎的身体走进了内府。
“左找右找都找不到娘娘,听宝华宫的宫女说娘娘来了内府,奴才就巴巴儿地赶过来了。”东来说着欠了身儿,冲淑妃施礼。
淑妃嗯了一声,顺手扯过一方丝帕,盖住了桌案上的彤史。
“本宫察后宫的账册时,觉得有几项出入,特意过来核查一番。东来公公找本宫有什么事儿吗?”
东来的目光扫过桌案,那帕子下面是什么,他心中已然有数,无需点破,只是笑笑。
“皇上才刚路过御花园,见引云楼外红梅都含了苞,便想在下个月梅花绽放时,宴请娘娘,做个红梅宴。”
红梅宴?这个听着倒是有趣。
皇上赏了苏昭仪一把古琴,却转而送自己一场延宴,倒也不算失了面子。淑妃心中倾斜的秤杆算是稍稍平衡了些许。
抬袖微微掩饰了上翘的嘴角,道:“除了本宫,还有谁?”
“这个……”东来顿了顿,似是而非的答道:“皇上还赏了丞相大人,在御膳房赐宴。”
唯独赏了萧家人吗?这样看来,萧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还算稳固。
淑妃点一点头:“好,你去回禀皇上,本宫过一会儿就去谢恩。”
东来一走,云夕吃吃的笑出声儿:“奴婢就说嘛,皇上还是向着娘娘的,总不至于让苏昭仪占了上风。娘娘总说近来皇上冷落了您,原来皇上是悄悄的准备了一件大礼给您呢!”
淑妃心里亦是得意,面上却并不表露,只是淡然笑道:“这么点儿赏赐就高兴成这样,往后比这更加荣耀的事情还多着呢,也忒沉不住气了。”
花期一到,这梅花也沉不住气,星星点点的绽放开来,加之前一日下了一场小雪,梅花枝头结了晶莹的冰霜,太阳一照煞是好看。
引云楼是一座为了赏景而建筑的小楼,坐在楼上正好能看见红霞般的梅花。夏日里这地方甚少有人光顾,但到了冬日,引云楼就成了妃嫔们的心头最爱。
为了这宴会,淑妃早早就将自己打扮的浓妆艳抹,云夕催了她好几次,才慢腾腾的坐上了轿撵。贵客永远是姗姗来迟的,这些年来,淑妃一贯如此。
引云楼外伺候的宫女太监不少,里面甚至还有各宫的熟络面孔,淑妃同云夕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诧异。扶着云夕的手上了二楼,才发现二楼并非只有皇帝一人,姜贤妃,周昭容,徐充仪程婕妤,连田美人都在其列。
南景霈坐在正中,见淑妃进来,搁下手中暖炉,道:“原想只请淑妃,后来想一想,两人饮酒也是没趣儿,就让各宫都借了淑妃光儿,一块儿乐一乐。”
淑妃这才屈膝向皇帝行了礼,环绕四周,似乎缺了苏昭仪。也好,这些人虽然累赘,但也不算一无是处,若是没有庸脂俗粉,怎衬得她的国色天香呢?没有那个让她心烦的人便好。
淑妃笑着落了座,笑道:“臣妾原也有这个意思,想着能请众位姐妹一起乐一乐。只是不知皇上心里是什么筹划,便没敢多提。谁知臣妾竟跟皇上想到一块儿去了。”
众位妃嫔听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恩赏的味道,便纷纷起身谢过皇帝和淑妃。
程婕妤笑道:“娘娘如此体察圣心,又体贴姐妹们,实在贤德,难怪皇上最爱重淑妃娘娘,”
这样没有新意的吹捧,淑妃早就听惯了,只是笑了笑,也不谦虚。
忽然一扭头,发现斜对面还有一张桌子空着,淑妃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难道……难道还请了她不成?
淑妃抬头望望云夕,云夕亦是皱眉。淑妃望向东来,东来半合双目,挺直腰杆,似乎没有开席的意思,仿佛是特意等着谁的到来。
第二十一章 红梅宴(2)
直到外面来的一声传报:“苏昭仪到。顶 点 X 23 U S”南景霈才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
苏昭仪只是略施粉黛,穿的也素净,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好似个病西施。淑妃眯起的凤目,真会在皇上面前装可怜!
“臣妾参见皇上。”苏昭仪盈盈拜倒。
“起来吧,”南景霈抬抬手,又吩咐东来:“开始。”
淑妃咬住了下唇,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有旨,传膳!”
传膳太监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精致的点心菜肴搁在桌案上,桌上的菜品倒是别出心裁,看着就那么雅致,每一品都与红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来为了今日的宫宴,御厨们着实用了一番心思。
只可惜,对着这样好的景致,这样好的菜品,却独独失了赏玩的心情。淑妃面上的不满几乎掩饰不住,侧目透过人流的间隙,望着苏昭仪。
菜已齐备,苏昭仪却站起身,从知夏手中接过一轴画卷:“皇上,这是臣妾为阳秀公主抄写的一卷《消灾吉祥陀罗尼经》,权当臣妾的一点儿心意。”
淑妃面上略一抽动,这玩儿的是哪一招?
南景霈解开画轴,见上面金字誊抄的经文极为工整,便笑道:“这宫里,唯有苏昭仪的字堪称赏心悦目。淑妃,这是苏昭仪的一片心意,朕替你收下了。”
南景霈未等到淑妃开口,已经将画轴往东来怀中一塞:“叫人挂到宝华宫阳秀公主的房中。”
皇上如今越发不懂自己的心思了。淑妃望着东来的背影,紧紧攥住了自己的锦袄。什么赏心悦目的字迹出自仇人之手,都会惹人生厌。难道皇上连这一点都考虑不到吗?
淑妃才不想收苏昭仪的破东西,却不好撕破脸面去拒绝,只能委婉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臣妾也没备着什么,怎么好收苏妹妹的礼呢?”
南景霈朗声笑道:“这有何妨?今日饮的都是先帝时的宫酿,就借先帝佳酿,敬苏昭仪一杯酒,就算全了“礼尚往来”。”
什么?淑妃身子一颤,只是竭力克制,不想被人察觉。堂堂的四妃之首要屈尊给一个昭仪敬酒,这若是传出去,岂不要惹人笑话?只是,皇帝发了话,淑妃纵然有千百个不情愿,也不能违逆。
万般无奈,淑妃也只好咬咬牙端起了杯子。她算是看出来了,今儿就是场鸿门宴,她就是那倒霉的刘邦。
所幸,苏昭仪还算给她留面子,并没接受她的敬酒,而是反过来敬了她一杯。
“皇上,哪有让淑妃姐姐屈尊敬酒给臣妾的道理啊?臣妾倒是想借花献佛,敬淑妃姐姐一杯,就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给妹妹这个面子。”
若只是单敬一杯酒,淑妃也就喝了,偏偏苏昭仪又补了后半句话,这不单是一杯酒,更是一个面子。酒可以喝,可自己凭什么要给苏昭仪一个面子?
淑妃尴尬的笑了笑:“苏妹妹这话倒让姐姐糊涂了,一杯酒而已,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面子自然不会给的。淑妃笑过以后,便把酒杯放回了桌上。南景霈到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头,阴郁的盯着那只酒杯看了好一会儿。
“妹妹随便说的,姐姐不必挂心。”苏昭仪含笑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这杯酒,就当妹妹祝公主平安快乐吧。”
在场的妃嫔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化解僵局。淑妃太傲慢,太咄咄逼人了,苏昭仪太谦恭,太逆来顺受了。明眼人都察觉得到皇帝的不悦,妃嫔们都只是随和的笑笑,没有人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南景霈才开口说道:“萧家苏家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前朝如此,后宫也是一样。总不该左手跟右手结了仇。哪一方有失,都不是朕想看到的。”
南景霈的每一句话都是盯着自己说的,淑妃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气恼。皇上是在责怪萧家欺负了苏家?还是责怪自己欺负了他柔弱的苏昭仪?
淑妃颤抖的捏着酒杯,半天说不出话。
姜贤妃端起酒杯,笑道:“皇上说的是,前朝大臣只有一条心,才能把国家治理好。后宫也是如此,姐妹们只有一条心,才能好好服侍皇上。以臣妾看,不如姐妹们同饮一杯,往后一心服侍皇上,再也不起争执了,如何?”
僵持的气氛缓和下来,嫔妃们端起酒杯,相视而笑,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
妃嫔们还未坐稳,便听见有人叫了一声:“主子,您怎么了?”
淑妃还未及从皇帝的突然施压中缓和过来,紧接着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她转过头,竟看到坐在最末端的田美人,用帕子掩住口,干呕起来。
这宫中只有她一人生过孩子,也只有她惊讶的意识到,田美人有喜了!
“怎么回事?”南景霈站起身。
青罗忙冲南景霈福了福身子,道:“回皇上,奴婢这就去叫医女过来。”
她倒是很争气,也很幸运。麝香书没能防住她,还差点儿让她反扑一口。近来忙着对付苏昭仪,没空搭理她,竟让她钻了空子!淑妃退回座位上,凝着田美人。好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若这宫里的头一个皇子从田美人的肚子里爬出来,那么田美人封妃便指日可待。让田美人生下皇长子,这绝不是件好事。淑妃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在宫里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挫败过。
南景霈只端着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他本就没什么宴饮的兴致,今日这一遭,不过是为了提点这些后妃们,别闹得太过分。什么红梅白雪,那不过是个幌子。想来淑妃今日受了冷遇,应该能够有所悔悟。苏昭仪受了安抚,应该能略感安慰。
不一会儿,青罗带着沈韵真匆匆赶来。沈韵真同田美人对视了一眼,搭上了她的脉搏。
“皇上,田美人既然身体不适,就叫医女送她回去休息吧?”淑妃故作温婉的走到南景霈身旁:“皇上,臣妾看您也累了,要不……”
南景霈注视着田美人的方向,只是伸手一拦。淑妃抿住了口,慢腾腾的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田美人如何?”南景霈问道。
第二十二章 姜贤妃
沈韵真转身跪下道:“奴婢恭喜皇上,美人她有喜了。m.www.uu234.net”
“你说什么?”南景霈复问一声。
“美人已经怀有快两个月的身孕了。”沈韵真答道。
惊讶之声此起彼伏,炽热的目光如利箭一样,纷纷向田美人射来。
“你……能确定?”南景霈的声音透着一丝怀疑。
沈韵真笃定的点了点头:“奴婢能确定,如果皇上不信,可以再找太医来诊脉。”
“……”
南景霈没有发出声音,沈韵真也想象不出他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半晌,他才温温吞吞的笑了两声,抚掌道:“是件喜事。”
虽然南景霈面上的平淡多于欢喜,但皇帝金口玉言说了这是喜事,众位嫔妃们便都很应景的站起来,向南景霈恭贺。虽然众人心里的羡慕多于欢喜,但今日这场*味极重的宴会能以喜事收场,对她们来说也是有利无害。
苏昭仪含笑道:“宫里而今只有一位公主,若田美人争气,一举生下一位皇子,将来也好为皇上分忧国事,皇上也就不必如此辛劳了。”
听了苏昭仪的话,南景霈才慢慢的笑了出来。叫人查过彤史,沈韵真说的时间果然跟彤史上召兴田美人的日子相符。
淑妃似笑非笑:“皇上,绵延子嗣是件大事,得多派几个有经验的宫人照应着。依臣妾看,毓秀宫里没几个中用的,青罗还是个掌事宫女,遇到事情就只像个慌脚鸡似的。”
沈韵真略一皱眉,淑妃果然按捺不住,当着南景霈的面儿就已经开始使绊子。
田美人起身道:“皇上,这些宫女都是臣妾平时使唤惯了的,若是猛然多添些生疏面孔,臣妾反倒不自在了。”
姜贤妃掩口笑道:“毓秀宫的宫女少,内府也不添补,田美人闲散惯了,不喜欢下人服侍,倒是辜负了淑妃娘娘的一番好意。”
沈韵真皱了皱眉,这话刺耳,可一时也听不出她是在讽刺田美人穷酸,还是在讽刺淑妃失职。
淑妃转而望向南景霈道:“皇上,您说呢?这龙嗣重要,臣妾思量着,还是人多些才稳妥。臣妾这就吩咐内府挑选合适的宫人给毓秀宫。”
南景霈也没理淑妃,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田美人坐下,又低头望向沈韵真一眼:“你是医女,你认为如何?”
沈韵真默然半晌:“奴婢以为,一切照旧便好。人手太多,反而忙乱。”
姜贤妃冷笑道:“这是什么话?淑妃娘娘的美意到了你个奴婢的口中,反倒成了无用之举了?”
沈韵真微微把身子望下伏了伏:“奴婢不敢。”
淑妃冷笑道:“什么不敢,才刚已经把本宫的心意贬低的一文不值,现在还敢狡辩?”
淑妃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正是几个月前那个给公主施针放血的医女吗?淑妃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冷笑道:“原来又是你?哼,医术平庸也就罢了,一顿板子还没教会你宫里的规矩吗?”
田美人见淑妃的神情格外阴郁,有些惶恐,生怕淑妃再找沈韵真的麻烦,忙站起身道:“回淑妃娘娘,阿真近来一直尽心尽力的侍奉臣妾,也没出过什么错儿,求娘娘不计前嫌,饶过她的无心之失吧?”
姜贤妃笑道:“无心之失?一次冲撞算是无心,这可是第二次了。淑妃娘断断不能轻饶了她。”
田美人嗫嚅半晌,只能把目光投向南景霈,祈求他能出面说句公道话。
南景霈抿了抿嘴:“淑妃累了,送淑妃回去歇息。”
淑妃猛地站起身,不禁吸了一口凉气。云夕忙扯住淑妃的衣袖,淑妃怔了一下,将那口冷透了的气缓缓吐出来。
“臣妾告退。”
南景霈微微垂下眼:“东来,将库房那对青玉芯儿的梅花枕赏给淑妃。”
东来应了一声,匆匆跟了出去。
沈韵真没有抬头,心里却翻江倒海。这次南景霈对淑妃的态度跟上一次比起来简直是天悬地隔。不过,这“打一杆子再给颗甜枣”的举动还是能看出淑妃的地位并未动摇。
淑妃的退场也撅了姜贤妃的面子,她面上讪讪的,小心翼翼的观望着皇帝的脸色。
“皇上,那毓秀宫的宫女……”姜贤妃欲言又止。
南景霈突然望向姜贤妃,目光冷冷的,透着一股厌弃。姜贤妃吓了一跳,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臣妾也是好意。”
“田美人的身孕自有医女照料,你们管得倒宽,一个个都是太医不成?”南景霈站起身,头也不回的下了引云楼。
皇帝已经走了,妃嫔们自然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纷纷也离开了引云楼。唯有苏昭仪走时候,颇有深意的看了沈韵真一眼,那目光中透着些感谢的意味,沈韵真垂下眼,默然承受了。
“阿真,快起来吧。”田美人冲沈韵真招了招手:“幸而皇上并没降罪。”
沈韵真站起身道:“奴婢也没想到。原以为淑妃娘娘发话,皇上会降罪的。”
田美人温然摇了摇头:“本宫也想不通,许是皇上今天有心驳淑妃的面子吧?”
青罗道:“你来的晚没瞧见,皇上今日话音里尽是偏袒苏昭仪,淑妃娘娘那个脸色,铁青铁青的。”
沈韵真回想起才刚苏昭仪看自己的眼神,心里便明了许多。
想必是萧家和苏家的博弈中,苏家险胜了一招。苏家和萧家都是南景霈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他肯定不愿看到东风压倒西风,或是西风压倒东风。所以,他见淑妃气势太盛,便借机打压。
这样看来,南景霈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其实本宫倒没那么担心淑妃,让本宫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人。”田美人说道。
“美人是担心姜贤妃?”沈韵真一针见血的问道。
田美人点一点头,面上有些愁容:“本宫和她从来都无冤无仇,才刚她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儿,就好像憋着一股劲儿,非要置咱们与死地一般。”
青罗用力的把脑袋点了点:“是啊,奴婢也瞧出来了。咱们毓秀宫又没招惹过她,她干嘛这么对咱们呐?”
第二十三章 东来
沈韵真凝了青罗一阵,没有说话。
“怎么了?我哪里说得不对吗?”青罗问道。
“姜贤妃跟苏昭仪关系密切,而且皇上今日一直偏袒苏昭仪。那姜贤妃为什么要当着苏昭仪的面儿,公然向淑妃示好呢?”沈韵真不答反问。
“这……”青罗答不出来。
“你是说,姜贤妃根本就是在演戏?”田美人试探道。
“没错,她根本就不是偏帮淑妃说话。”沈韵真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不明白。”青罗瞪大了眼睛。
“她是扮猪吃老虎。”沈韵真笑了笑:“这位贤妃娘娘似乎对淑妃的脾气了如指掌。刚才她表面上在帮淑妃为难我,实际上是煽风点火。你难道没看出来,贤妃越说话,淑妃的火气就越旺盛。”
田美人点点头:“是啊,皇上今日让淑妃折了许多面子,淑妃若是真聪明,就不该当着皇上的面儿发脾气。她虽是冲着阿真发火,可在皇上看来,就未必是这样了。”
“所以,姜贤妃是在帮咱们?”青罗捂住了嘴巴。
沈韵真没有回答,姜贤妃是敌是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这样一个富有心机的女人。
“从今天开始,美人要更加小心,如今,阖宫的眼睛都在盯着美人呢。”沈韵真说道。
……
淑妃乘着轿撵从御花园穿过,望着路旁的梅花,心里堵得慌。红梅宴,红梅宴,摆明了就是鸿门宴!
“淑妃娘娘,请留步!”
远远听见东来的声音,淑妃也故作听不见,轿撵在前面摇摇晃晃的走,东来拖着肥硕的腿在后面追。直至追到了面前,东来已经跑得大汗淋漓。
淑妃勾了勾嘴角,故作纳罕的望着他:“东来公公这是怎么了?跑得这么急?可有什么事儿吗?”
东来也知道淑妃是故意折腾他,但面儿上也不敢发作,只是温然道:“回娘娘,皇上叫奴才给娘娘送赏物来了。青玉芯儿的梅花枕一对儿。”
这叫什么事儿啊?红梅宴上让自己丢尽了颜面,现在再赏一对儿玉枕。莫非是把自己当做小猫小狗?高兴的时候就摸两下,不高兴就一脚踢开,给块肉脯就能哄回来?
淑妃面上淡淡的:“有劳公公,本宫改日再去向皇上谢恩。”
“娘娘,这青玉……”
淑妃看都没看东来一眼,只说了声走,轿撵便摇摇晃晃的从东来面前抬了过去。
东来站在冷风中,口里还有半句话没说完。他挺了挺腰杆,从袖筒中取出帕子来,擦去了额头上的汗。
身后有小太监嘟囔道:“这淑妃娘娘也太骄纵了,大总管好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竟也要吃她这般冷遇。”
“就连皇上亲赏的玉枕不也没放在心上,更何况咱们做奴才的了。”
东来皱了皱眉,转身冲那两个太监踢了两脚,声音高了八度:“谁教你们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不懂规矩的玩意儿!主子就是主子,你们两个下流东西,永远上不得台面!”
云夕哼了一声,抬头望向淑妃道:“娘娘,小太监在背后骂闲街呢!奴婢去教训教训他们吧?”
淑妃半合双目,懒洋洋的说道:“没根儿的东西,不过是皇上脚边上的小玩物,还真拿自己当个红人儿了。瞧着皇上冷落本宫,他们也跟着落井下石。甭搭理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本宫早晚让他们知道厉害。”
云夕捧着青玉枕,想着花招哄淑妃开心:“娘娘,您瞧啊,皇上心里还是惦记着娘娘的。这阖宫上下除了皇上,谁宫里有这么一对儿宝贝呀?拿青玉做枕芯……”
“别说了。”淑妃心烦的呵斥了一声。
云夕咬咬嘴唇:“娘娘……”
“这种话说多了也不显臊得慌?”淑妃横了一眼。
红梅宴说是邀请她一人,其实是叫了阖宫上下来看她的笑话,当着众人的面儿踩一捧一,分明是故意让她难堪。还说什么御膳房赐宴萧家,想必也是少不了苏家一份。
淑妃咬住嘴唇,手中揉搓着帕子。想到苏昭仪那张脸她就生气,小人得志一回,差点儿把尾巴撅到天上去!
云夕抱着盒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淑妃的脸色,道:“皇上不过是被那狐媚子给迷惑了,等皇上回过味儿来,就念起娘娘的好了。他们苏家小门小户的,咱们萧家根本不拿眼皮子夹它。再说了,凭她苏昭仪怎么得宠,还能超过咱们宝华宫吗?她不过是个昭仪,娘娘可是四妃之首啊!”
淑妃默然,倨傲的扬了扬下颚。
云夕见淑妃的火气似乎消减了一些,又道:“娘娘今儿没瞧出来?姜贤妃在向娘娘示好呢,好几次帮着娘娘说话。连平日里跟苏昭仪交好的姜贤妃都转向娘娘了,这就说明,宫里的人还是心明眼亮的,看得出谁是天上的星星,谁是烛火之光,苏昭仪这朵花,开不长久。”
淑妃的笑意渐渐蔓延上唇角:“这宫里的人若都像姜贤妃这般懂事,本宫管理六宫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轿撵出了御花园,雪地上只留下一串杂乱崎岖的脚印。
沈韵真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往李秋生的药里加过姜汁了,这个月里他的伤好的格外的快。因为是冬天的缘故,伤口不爱发炎。
红梅宴过后,李秋生的伤基本好利落了,只是落下点儿残疾,走路跛脚。平日里他在前面走路,后面便有医女大着胆子学他跛脚的样子,李秋生转过头来一呵斥,众人便嗤笑着散了。
这一顿打简直是把李秋生打回了原形,没了淑妃的信任,没了往日的威风,甚至还变成了一个瘸子。时而听见有医女在私语几句,李秋生也觉得她们是在诋毁自己,三五声狮吼喝退了才算完。
沈韵真日日在李秋生眼前晃悠,滑的像一尾捉不住的鱼。虽然李秋生一直认定是沈韵真害他挨了这些板子,但她到底用了什么阴谋诡计,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想在医术上挑些错儿来责罚沈韵真,却也没有机会,再加上田美人一味袒护,把恨得李秋生咬牙切齿。
李秋生在太医院晃了半日,目光落在冬香的身上。
第二十四章 万全之策
药房中两个医女正坐在小木墩上用石磙碾压药材,冬香则立在一旁,拎着秤在药库中挑挑拣拣,时而翻翻医书,时而搔搔头。www.uu234.net
李秋生默默走进去,问道:“在做什么?”
冬香见了李秋生,忙施了礼,道:“回大人,昭仪娘娘想要些润肤的香膏,奴婢未曾制过,就想翻着医书琢磨琢磨。”
香膏?李秋生审了她一眼,这秤里的些许药材,看起来像是半幅坐胎药。加之冬香的目光有些闪烁,李秋生便更加怀疑。冬香明摆着是在糊弄他,可李秋生转念一想,也并未戳破。
如今毓秀宫田美人怀上了子嗣,苏昭仪定然也是耐不住寂寞的。
苏昭仪想生育皇嗣?!李秋生皱了皱眉,似是发现了一个绝妙的商机。苏昭仪如今是淑妃的眼中钉肉钟刺,若是能在苏昭仪身上做做手脚,定能一举重获淑妃的信任。
这些日子他已然体味了太多的落寞和失意,连医女们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在宫里当差,若是没有主子的信任,就等于没有根基。他实在不能失去淑妃这个靠山,李秋生打定了主意。苏昭仪,这可是你自己撞上门的,别怪我心狠手辣!
李秋生心里笃定了一个万全之策,便不再搭理冬香,转身去了宝华宫。
淑妃为这先前的猫扑事件还记恨着李秋生,因此宫人们也都不搭理他。李秋生在宝华宫的前庭跪了整整两个时辰,淑妃才叫他进来。
李秋生的腿早就跪麻了,走起路来蹒跚得像个老太太。
隔着珠帘,淑妃隐隐觉得李秋生走路的身形有些奇怪,便道:“你的腿怎么了?”
李秋生跪了下来,谄媚道:“微臣该死,让娘娘见笑了。”
“皇上赏的板子太重,李太医落下病根儿了,”云夕低声道:“奴婢刚才还听宫女们议论什么铁拐李,原来是说李太医。”
淑妃撑不住笑,忙用帕子掩住,微微自矜。
李秋生见淑妃笑了,心知今天的事情要好办的多,便也不太在意云夕说他什么。
淑妃抬抬手道:“听说你想见本宫?”
“是”李秋生低沉的应了一声。
“本宫有什么好见的?”淑妃丝毫没有给李秋生留面子。
李秋生一愣,知道淑妃对自己还颇有芥蒂,便忙把头往下埋了埋,恳求道:“微臣知道娘娘还不能原谅微臣。微臣自知是有罪之人,不敢奢求娘娘原宥,微臣只是想为娘娘做些事,稍赎微臣的罪过。”
“是吗?”淑妃不以为然的瞥了他一眼。
“是。”李秋生恨不得把自己卑贱到尘埃里。
淑妃垂眼把玩着腕上一个帝王绿贵妃镯,慵懒道:“如今这宫里的人,都巴巴儿的往赤瑶宫里钻。你倒好,跑到本宫这儿来了,你怎么不像他们似的,也去见见苏昭仪啊?”
“娘娘,微臣一直对娘娘忠心耿耿,您就是借微臣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做那卖主求荣的勾当啊!”李秋生把头磕得咚咚响。
“行了行了,再这么磕下去,宝华宫就连一块儿整砖都找不出来了。”淑妃敛去慵懒的姿态,道:“难为你,还记得本宫这个主子。”
“娘娘到什么时候都是我李秋生的主子,微臣死也不敢忘。”李秋生说着,憨笑道:“娘娘也忒谦虚了,娘娘是皇上的心尖尖,若是连宝华宫也找不出整砖,其他宫里岂不要过的惨兮兮的?”
“得了,别贫嘴了。”淑妃抬抬手:“起来回话。”
李秋生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难得淑妃还肯用他。拍拍膝盖,垂手站在珠帘外。
“你刚才说,赎赎你的罪过,你到说说看,怎么个赎罪法儿?”淑妃轻描淡写的问道。
李秋生猛然抬起头:“回娘娘,微臣方才看见赤瑶宫中的医女冬香正在配制坐胎药!”
“哦?”淑妃坐直了身子。
李秋生抿了抿嘴,道:“皇上近来格外偏袒苏昭仪,若是让苏昭仪怀上了龙嗣,皇上一高兴,或许便让她坐上妃位。微臣唯恐情形对娘娘不利,所以微臣左思右想,总算想了个万全之策,就是不知道娘娘愿不愿听微臣细说。”
淑妃微微勾了勾唇角,示意云夕先退下:“你有什么万全之策?”
“娘娘忘了,微臣还是太医院首,可以帮娘娘永绝后患。”李秋生面上滑过一丝狠厉,左手比作手刀状,低声道:“一个生不出皇嗣的妃嫔,任凭她是苏昭仪还是马昭仪,都甭想在淑妃娘娘面前兴风作浪。”
淑妃微微垂下眼,如今皇上偏袒苏家,自己先前公然为难苏昭仪已经惹得皇上不痛快,自己正发愁没有机会对付她,李秋生这一来,她正好能借刀杀人,不失为一个大好机会。若是成功,于自己有利,若是失败,正好可以把李秋生推出去做个替罪羊。
淑妃面上缓和了些:“你是想在这坐胎药上动手脚?”
李秋生诡谲的笑了笑:“娘娘,俗话说,斩草必除根,微臣这都是为了娘娘您着想啊!”
淑妃微微仰起下颚,有些动心。若苏昭仪永远不能为皇上绵延子嗣,那么任凭她再得宠,总还是根基浅薄,自己只需要轻轻一推,苏昭仪就会随风飘摇。
“李大人不过是个太医,公然算计嫔妃,就不怕皇上查出真相,要了你的小命儿吗?”淑妃目光微微一烁。
李秋生含笑:“娘娘,赤瑶宫的药物从来都是交给医女冬香来办的,就算是查下来,自然有冬香兜着,与微臣无关?”
淑妃温然“嗯”了一声。
李秋生忽的有些欣喜,试探道:“娘娘这是应允了?”
淑妃点一点头:“既然李太医说这是个万全之策,那不妨试试看吧。”
从宝华宫出来,李秋生觉得自己的腰杆重新挺直起来,一瘸一拐的脚似乎也没有那么惹人心烦了。今日不是他当班,李秋生特特赶在宫门下钥前出宫回府。
云夕慢腾腾的走进淑妃的寝殿,面上还半信半疑:“娘娘,这李秋生行吗?奴婢怎么看,他都不像个办事妥帖的人。”
淑妃阴郁的看了云夕一眼:“除了他,本宫现在还有何人可用呢?”
第二十五章 出手
云夕抿了抿鬓角:“都是奴婢没用。www.uu234.net”
“这怪不得你。”淑妃的目光渐渐游离,最后落在榻上那对儿玉芯儿枕上。这宫里,皇上的宠爱靠不住,母家的权势也靠不住,她能仪仗的唯有自己而已。
淑妃狠辣的哼了一声:“凭她苏家还是徐家,本宫倒要看一看,谁能笑道最后。”
……
红泥小火炉上架着紫砂药壶,药壶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泡,把壶盖儿微微顶起,像一只青嘘嘘的螃蟹在吐着白沫。
沈韵真坐在小火炉旁,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芭蕉扇子。南景霈,淑妃,李秋生,这几个人的身影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来回盘旋。
冬香走进房中,从背后轻轻拍了她一下:“才叫你帮我看一会儿,你就偷懒。”
沈韵真站起身,把芭蕉扇子交还给冬香,低声嘟囔道:“谁偷懒了?”
冬香摇摇头,拿过湿毛巾,裹住把手,将药壶从火舌上提了起来。
“瞧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冬香头也没回的说道:“如今李院首看见你就像猫见了老鼠,我看你还是仔细点儿吧。”
“什么猫见老鼠?我才不怕他呢。”沈韵真的指尖儿在桌上轻轻叩了几下。
冬香笑了笑:“我知道如今有田美人给你做主,李院首奈何不得你。我倒不是说你怕他,我是说他,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死你。”
冬香揭开药壶,袅袅的雾气升腾起来。一股水汽扑面而来,把冬香的脸吹得绯红。
“成了。”冬香一边说,一边将药汁隔了纱布倒进一个陶瓷盅子里。
“这是什么?”沈韵真不以为然的看了她一眼。
“坐胎药。”冬香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声。
“坐胎药?”沈韵真走了过来:“从哪儿找的方子?”
“书里呗,我研究了好几个晚上,眼睛都熬红了。”
沈韵真眉心微微下陷,原来她这些天都是在研究这个。
冬香微微得意,从腰包里取出一张字条似的东西塞给沈韵真:“喏,这个给你。”
沈韵真展开来略扫了一眼,原来是坐胎药的方子。沈韵真吃吃笑道:“给我干嘛?田美人已经两个多月了,还喝什么坐胎药啊?”
“哦,对对对……”冬香扁扁嘴,道:“那也没事,我这个方子,是既可以坐胎,也可以保胎,俗称太上老君的仙丹。”
“这么神?”沈韵真又看了一遍。
“那当然了,回头给你们田美人试试就知道,保证好的没话说。”冬香将那小陶瓷盅子端在沈韵真面前晃了晃:“你瞧……”
药汁微漾,却是一股怪异的气味钻进了沈韵真的鼻子,她略一皱眉,猛然抓住了冬香的手腕。冬香吓了一跳,差点儿松手打碎了盅子。
她略带不满的将盅子放在一旁道:“你干什么呀?差点儿烫着我。”
那股怪异的味道依旧在沈韵真的头腔中回荡,回荡,陌生又熟悉。夹杂在一锅浓郁的药汁里,很难辨别。沈韵真松了手,展开方子重新瞧了一遍,这方子倒是对路,可这里面却没有一味药材能发出刚才那股怪异的味道。
沈韵真拿过陶瓷盅子仔细闻了闻,心里猛地一缩,好似有人当头泼了她一身冷水。
这个味道是……红花!?
“阿真……到底怎么了?”见沈韵真面上实在太过凝重,冬香有些害怕。
“才刚除了你我,还有人接触过这壶药吗?”
沈韵真越问,冬香就越紧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呀?”
沈韵真刚想作答,一转头,却看见格子窗外似是有个人影闪过。
她略一垂眼,道:“我是觉得这个方子好,真难为你找得到!瞧把你吓的,哈哈。”
冬香松了一口气:“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沈韵真转身捂住了冬香的嘴唇,低声道:“药里有极重的红花,千万不要给苏昭仪喝,出门不要回头看,其他的回头再告诉你。”
冬香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沈韵真慢慢踱步到门口,突然打开门,窗外的人来不及逃走,只得站起身,装作路过一般。
“倩儿姐姐,你在这儿干嘛呢?”沈韵真笑道。
“我……我来煎药呗,还能干嘛呢?”倩儿笑的有些僵硬。
沈韵真凝着她,看着倩儿的目光从自己脸上游离开来,随着冬香的方向渐行渐远。沈韵真微微一垂眼,笑道:“要我帮忙吗?”
“不,不了,只是煮些柴胡而已。”倩儿说着,垂下眼睑从沈韵真身旁绕了过去。
倩儿的行止有些诡异,沈韵真也不再追究。当务之急,是尽快搞清楚最近太医院里谁接触过红花。太医院的每一钱药都有细账,之前剩下的早就赏了宫外,那些新近的还一钱不少的摆放在药库中。
这就是说,最近并没有人动过红花?
沈韵真不再理会,背起药箱,去了毓秀宫。
田美人正被呕吐折磨的七荤八素,若不是沈韵真来了,她也不想起身见人。青罗领着沈韵真进了田美人的寝殿,撩开幔帐,田美人倚在软枕上,脸色还有些苍白。
“今儿不是请过脉了吗?怎么又过来了?”田美人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见沈韵真神情很是凝重,田美人便叫青罗搬了张圆墩来:“坐下,慢慢说。”
沈韵真定定神,低声道:“有人要对苏昭仪下手了。”
田美人一垂眼:“什么意思?”
沈韵真道:“苏昭仪问冬香要坐胎药,可是今天奴婢却发现,冬香的药里被人动过了手脚。有人在其中加了极重的红花,奴婢怀疑,有人想借冬香的手加害苏昭仪。”
田美人面上两道柳眉凝成一个疙瘩:“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淑妃?”
青罗屏息一阵,道:“最有可能是淑妃,这宫里就只有她最恨苏昭仪。”
田美人坐直身子,望向沈韵真:“那苏昭仪哪儿……”
“美人放心,”沈韵真镇静道:“奴婢已经提醒过冬香,她知道该怎么做,苏昭仪不会受害。”
青罗重重出了口气,一双白皙的手攥在一处,道:“这个淑妃,也太阴险了,生怕别人先她一步生下皇嗣。”
第二十六章 引蛇出洞
“决不能让苏昭仪受害!”沈韵真看了青罗一眼:“如今宫里能与淑妃稍加抗衡的唯有苏昭仪而已,若是苏昭仪倒了台,淑妃的兵锋就会直接指向美人。m.www.uu234.net美人并没有淑妃那样的家世,也不及淑妃得宠,到时候恐怕唇亡齿寒。”
田美人抚上自己的小腹,虽然沈韵真的出现把她卷进了一波三折的后宫争斗之中,但沈韵真毕竟保住了她的孩子和名节,田美人还是愿意听沈韵真的安排。
“你的意思是?”田美人问道。
“若奴婢直接去面见昭仪娘娘未免太过显眼,所以,奴婢想请美人辛苦一趟,由美人带奴婢去,奴婢才好对苏昭仪讲个明白。”
赤瑶宫里,知夏和冬香一左一右坐在小木墩上,看着那壶药。两个人四只眼瞪得像铃铛,谁也不敢眨眼。
往日里,都是知夏服侍苏昭仪用膳,今日知夏请了病假,换做个小丫头来服侍,小丫头畏手畏脚的,弄得苏昭仪满满的不习惯,有些食不甘味。田美人来的时候,苏昭仪这一桌子菜肴才刚动了几口。
“田妹妹若是还没用膳,不如坐下了一块儿吃吧?”苏昭仪伸手招呼田美人。
田美人弯弯膝盖,笑道:“妹妹已经用过了,苏姐姐慢慢吃。”
田美人不吃,苏昭仪也是没什么胃口,便叫人把饭菜撤了下去,换了两杯祁红来。
“听说妹妹最近身上不大痛快,怎么不在宫里好好歇着?”苏昭仪眉眼里都是笑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昭仪从前也看不上田美人,现在却越看越顺眼,越发亲切起来。
田美人凝上苏昭仪的眉眼,压低声音道:“看姐姐的样子,是还不知道吧?”
苏昭仪的脸色倏忽一变:“知道什么?”
田美人摇了摇头,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姐姐不妨把知夏和冬香一块儿叫来,当面问问就知道了。”
苏昭仪愣了一下:“知夏今儿个请病假,本宫也是一上午都没见到人影儿了。”
田美人进赤瑶宫的时候,知夏隔着窗子远远的看见了,匆匆叫冬香端了药壶跟自己去面见苏昭仪。苏昭仪一抬头的工夫,知夏已然进了寝殿。
“奴婢给主子请安。”
苏昭仪见知夏红光满面,没有半点儿生病的模样,便有些茫然:“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儿啊?”
知夏侧过身,冲冬香努了努嘴儿:“还不快向娘娘禀报?”
冬香伏身跪下,道:“回昭仪,今日奴婢为娘娘准备坐胎药,却发现这药被人动了手脚,有人在里面加了大量的红花。奴婢担心是有人想要加害昭仪,便匆匆过来跟知夏姐姐商量。”
“什么?!”苏昭仪惊惶的差点站起来。
沈韵真跪到冬香身旁道:“回昭仪,奴婢查过太医院的药库,所有红花都有记档。所以这汤里的红花,定然是有人夹带私藏入宫的。”
苏昭仪眉心紧蹙:“这宫里最忌讳夹带私藏,谁又有这个本事,能把红花带进宫来?”
沈韵真摇摇头道:“回昭仪,奴婢不知。”
苏昭仪愤愤不已,手掌紧紧握住了桌子角,隔得掌心生疼。
“还能有谁?肯定是她!”
田美人没说话,傻子也听得出来苏昭仪在指责淑妃。
苏昭仪站起身:“知夏,去禀报皇上,现在就派人去她宫里搜,肯定能搜出来!”
田美人忙拦住苏昭仪:“苏姐姐,您先消消气,就算要查也不是这个查法儿。您就这样气势汹汹的去搜,能有什么结果?若是搜不出来,人家反倒要说咱们故意陷害了!”
“上次是麝香,这次是红花,她到底想干什么?本宫不过想有个孩子,这又碍着她什么事儿了?!要劳她这般费心算计!”苏昭仪越想越气,恨不能直接冲到南景霈面前把淑妃的罪行揭露殆尽。
田美人一手拦着苏昭仪,一面扭过头来冲沈韵真使了个眼色。
“娘娘息怒,请娘娘听奴婢说句话。”沈韵真跪到了苏昭仪的脚前。
苏昭仪见沈韵真挡住了她的路,加之田美人一直拦着她,只得气哼哼的坐了下来:“上一次,你让本宫忍耐,这一次,你总不会还让本宫忍耐吧?”
沈韵真微微一低头:“奴婢并非劝娘娘忍耐,而是劝娘娘暂时蛰伏。”
“什么?”苏昭仪的情绪依旧有些激动。
“现在,娘娘在明处,敌人在暗处,娘娘只有暂时装作不知,奴婢们才能找到机会引蛇出洞。到时候人赃并获,任凭对手再狡猾,也逃不出娘娘的五指山。”
苏昭仪默然半晌:“若是引不出来呢?”
“不会,”沈韵真笃定道:“奴婢有十成的把握。”
苏昭仪看了看田美人,田美人笑道:“姐姐还不知道这个丫头吗?满肚子的刁钻,古灵精怪的。她既然有十足的把握,姐姐不妨试试看。”
“好吧。”苏昭仪点了点头:“知夏,去拿十两银子来赏给冬香。”
冬香看了沈韵真一眼,又对苏昭仪道:“娘娘,奴婢身无寸功,不敢受娘娘赏赐。”
苏昭仪道:“你在赤瑶宫服侍也许久了,也是个勤勤恳恳的丫头。这银子你拿回去,就说本宫觉得这药很好,要你隔些日子就送一副来。”
冬香捧着银子依旧心惊肉跳。若不是沈韵真闻出了红花的气味,今日她势必要被人当做杀人刀,过不了多久,还会变成替罪羊。
“我想不通,这药渣里也没有红花,为什么药汁里会有红花的味道呢?”
沈韵真同冬香一起背着药箱往太医院走,心里默默思量着。太医院里能够随意出宫的只有几位太医,但回宫的时候,都是要被守卫搜查的。这红花是怎么带进来的?
“你说什么?药渣里没有红花?”沈韵真突然问道。
“的确没有。”冬香答道:“你们没来的时候,我跟知夏两个人用筷子翻了好几遍,一丝儿红花的影子都找不到。”
“这就怪了……”沈韵真眉心渐渐笼上一层阴云。
“而且红花的味道本来就淡,药量多到能闻出味儿来,这得是多大一包?他们是怎么夹带进宫的?”冬香问道。
第二十七章 地胆
沈韵真住了脚步,忽的想起自己上一次对李秋生动的手脚。顶 点 X 23 U S鱼腥,姜汁,不也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吗?
“或许……或许那个人在入宫前,熬制了极浓的红花,并将衣裳,手帕之类的物件儿丢进去煮,晾干后穿戴在身上,守卫也不会察觉。”
“这……”冬香瞪大了眼睛:“这也太狡猾了吧?”
冬香有些沮丧:“这对手这么狡猾,你刚才还在苏昭仪面前夸海口,我一个劲儿的给你使眼色,你倒好,拦都拦不住。这要是失了手,我看你怎么交代。”
“都说了十成的把握,怎么会失手呢?”沈韵真转过身,凝重的望着冬香:“回去以后千万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下次煎药若是有人调虎离山,你就照样儿的去,我自有安排。”
沈韵真在冬香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冬香点一点头。
沈韵真转过身道:“我再去一趟毓秀宫。”
“阿真!”
沈韵真还没走出几步远,忽的被冬香叫住,转过头来,冬香还站在原处。
“谢谢你。”她说。
……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田美人端着一品杏仁儿酸酪问道:“若是还差什么,尽管告诉本宫。”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沈韵真略一迟疑道:“还有最后一件事,只能靠美人帮奴婢。”
田美人想都没多想,便淡然笑了笑:“你说吧。”
“这个……”沈韵真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青罗笑道:“阿真从前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今儿怎么转了性,说话吞吞吐吐的?”
田美人也道:“咱们之间荣辱与共,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好吧,其实……其实是奴婢想向美人借一个人。”沈韵真说道。
田美人畅然笑了:“这有什么难的?这毓秀宫里你若觉得谁好,叫她过来使唤就是了。”
沈韵真咬了咬嘴唇:“奴婢……奴婢是想向美人借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谁啊?”田美人往口中送了一勺儿酸酪。
“那个和您暗通款曲的人。”
咳咳!田美人差点儿一口酸酪呛死。青罗忙上前来替田美人捶背,田美人推开青罗,诧异的望着沈韵真:“本宫没听错吧?”
“没有,”沈韵真摇摇头:“奴婢想借的就是这个人。”
田美人有些羞赧,舔了舔嘴唇。自从她怀了这个孩子,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面儿。若不是沈韵真突然提起,连田美人自己都快忘记了。
“你怎么想起来他来了?”
沈韵真咬了咬嘴唇道:“奴婢想从宫外弄一样东西,可夹带私藏是宫里的大忌。若是随便派个人恐怕会弄巧成拙,所以奴婢想,派出去的人,必得是有个把柄在咱们手里。这样的话,咱们才能放心呐!”
“哦……”田美人舒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青罗问道:“你要弄什么?”
沈韵真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地胆。”
“什么!?”田美人和青罗同时愣住了。
“地胆”这个词儿对于宫里人来说可不陌生,先皇后就是以为汤药中多了一味地胆,才命丧黄泉的,为此还累及了一大批官员和世家。
“这个东西可不是随便弄的,你可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前太医院首沈文忠就是因为地胆才……”
田美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沈韵真已经屈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你这是?”田美人愣了一下:“青罗,快拉她起来。”
沈韵真坚持道:“美人说的那件事,奴婢也有所耳闻。正因为知道,所以奴婢才故意要这样做。”
田美人凝着沈韵真的眸子:“为什么?”
俗话说,丢个石头试水深,太医院里已经许久没有什么波澜了。从自己进太医院起,就从未听人说过父亲的案子,就好像所有人都遗忘了一样。所有人都认为是沈文忠害死了先皇后,可谁又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南景霈高高在上,在汤药里加地胆这种事儿绝不可能亲自动手,这太医院里一定有他的帮凶。只有让这宫里再次出现地胆,才能引蛇出洞,把这个人揪出来。
“苏昭仪不是怀疑淑妃吗?奴婢担心真查到淑妃那里,皇上会替她遮掩回护。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闹大。先皇后是死于地胆,若是宫中再次出现地胆,任凭对手有滔天的权势,也难以压制舆论。到时候,皇上迫于压力,也只能追查。”沈韵真答道。
田美人有些气短:“可是,可是本宫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要是他不愿意呢?”
沈韵真微微一垂眼道:“让奴婢劝劝他,他会答应的。”
田美人咬了咬牙,扭头对青罗道:“去把他叫来。”
青罗去了一会儿,领来一个二十出头,身材魁梧的侍卫。田美人同这侍卫一对眼儿,两个人便脸红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
“赵贤叩见娘娘。”
“你,你来了?”田美人的脸绯红一片:“本宫……”
田美人实在不知该怎么对赵贤开口,只得向沈韵真投以求助的目光:“阿真……”
沈韵真立在一旁,低头看了赵贤一眼:“青罗,扶美人先去歇息。”
青罗应了一声,把田美人扶进了寝房。赵贤有些纳闷儿,明明是田美人叫他,怎么话还没说上一句,人就走了?把自己同这个陌生医女留在这儿干什么?赵贤忍不住抬头偷看沈韵真,沈韵真却冷冷的。
两束目光一对视,沈韵真道:“侍卫大人,奴婢可要先向您道声‘辛苦’了。”
“啊?”赵贤站起身。
“美人有一件事吩咐你去做,特意要奴婢来告诉你。”
“既然是美人的吩咐,微臣定然尽心竭力。”赵贤拱手抱拳。
沈韵真微微一点头:“美人想让你从宫外弄一样儿东西,就是不知道赵侍卫有没有这个胆量。”
赵贤皱了皱眉:“这……”
“不敢?”沈韵真问道。
赵贤挑了挑眉,注视着沈韵真,这个身量并不高挑的医女说出话来,总是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不知美人要的是什么?”赵贤问道。
“一只地胆。”
第二十八章 入套
“什么?!”赵贤脸上的惊愕一点儿也不比田美人少。www.uu234.net这宫里人对地胆几乎是闻之色变。
“怎么?赵侍卫没听清?那奴婢再说一遍。”
沈韵真才要开口,赵贤已然拱手道:“恕微臣无能,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宫中严禁夹带私藏,况且是这样一个要人命的东西。微臣虽然没什么建树,但也从不敢视王法于无物,微臣……”
“得了吧,赵侍卫,”沈韵真露出些讽刺的神色:“把你那套假惺惺的嘴脸收起来。”
田美人的眼光也不过如此,沈韵真觉得反感。她原本还想过,要帮田美人和她的情人浪迹天涯。了现在看来,这个男人能为她付出的,不过一副皮囊而已。他所谓的尽心竭力,应该只是说说而已,若真到了什么生死关头,根本就不用指望他跟田美人生死与共。
本来嘛,若非家世显赫,也没资格进宫当侍卫。这些公子少爷生下来就习惯了别人的默默付出,很少有人懂得奉献。
赵贤低下头,怒视着沈韵真,两道剑眉几乎挤在一起:“你说什么?”
沈韵真勾勾唇角,慢悠悠的围着赵贤绕圈子:“夹带私藏,的确是一件触犯王法的事情,但别人不敢做,你赵侍卫却敢做。毕竟,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触犯王法了。”
赵贤的鼻子里喷着粗气,脸上胀成红色,紧张的一双手来回揉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就不要在这儿妆模作样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恕不奉陪!”赵贤转身便要走。
“站住!”沈韵真快步上前挡住了赵贤的去路:“赵侍卫,你必须照我说的做。否则,我会让全天下都知道你的丑事。你应该不想让你的家族因为你,而满门抄斩吧?”
“你!”赵贤突然伸出两只铁钳似的手,死死掐住了沈韵真的脖子,将她按在了墙上。
“掐死你,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了。”他狠狠地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
“是吗?”沈韵真一力掰住赵贤的手,一边嗤笑道:“有种你就掐死我。我死了,田美人和你,还有你们的孩子,你们谁都活不成!”
“我,我的孩子?!”赵贤掌心的力气倏忽散去,他撒开手,往后踉跄了几步。
沈韵真抚住喉咙缓了一会儿,定了定神:“是啊,你的孩子。”
赵贤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忽然一片空白,那一夜的翻云覆雨,情浓之时的两颊绯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来回闪烁。他感到痛苦,无助的捂住自己的脑袋:“不,那孩子明明是皇上的,这不可能!”
“你不信?”沈韵真淡然拂去衣袖间的褶皱。
“我!”赵贤抬起头,一瞬间没了底气,他慢慢的蹲了下去:“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是啊,”沈韵真也蹲了下去,凝着赵贤的脸:“可是,我能帮你。”
赵贤诧异的抬起头:“帮我?怎么帮?”
沈韵真的唇角漾出一丝笑意:“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是医女,不仅可以保住你的孩子,还可以让他以后飞黄腾达。至于你,只要你帮我带一只地胆进宫,我保证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的丑事。”
赵贤犹犹豫豫的望着沈韵真,一时还不敢答应。
“你是怕我捏着你的把柄,永远钳制你?”沈韵真一针见血的刺中了赵贤的要害。
赵贤默然半晌,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只要你做这一件事。只要你不对其他人提起,我也绝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来,我保证。”
赵贤望着沈韵真笃定的眼神,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好吧。”
赵贤也是世家子弟出身,想花钱买样药材还不是什么难事。请假回家探望父母也是情理之中,加上他平时并不起眼,因此他在与不在,毓秀宫也没什么两样。
次日,赵贤回到毓秀宫,散开顶髻,从里面揪出一只完整风干的地胆来。
“这就行了?”赵贤狐疑的望着沈韵真。
沈韵真伸手摸了摸那只冰凉的地胆,眸子里划过一丝狠辣。她抬起头:“恭喜你,赵侍卫,从今往后,你解脱了。”
沈韵真拿走了地胆,用棉花和软布包好藏在自己的枕头里。她才刚将枕头放下,冬香便走了进来,面上满是紧张。
“怎么?”沈韵真问道。
冬香皱着眉,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沈韵真倒了一杯水给她。
她接过茶杯,咕咚咕咚喝干了水,方才杯子,道:“阿真,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嗯?什么对的?”沈韵真凝着她。
“就是你说用红花熬水泡衣裳的事儿。”冬香抬起头:“刚才倩儿从我身边经过,我闻见她身上若有若无的一股红花味儿。”
“是吗?”沈韵真坐了下来。
冬香点点头:“我方才故意说昭仪赏我的银子掉了,借这个由头我摸了她的腰包,空空如也。但我确实也闻到了红花的味道。”
沈韵真微微一笑,明摆着,这么简单的办法,她能想得出,敌人也能想得出。
“所以,那个要害昭仪的人是倩儿?”冬香凝眉问道。
倩儿是淑妃宫里的医女,但却没有什么显赫的背景,敢做这件事,恐怕也是受人指使。
沈韵真覆上冬香的手,低声道:“你该去煎坐胎药了。”
冬香吸了一口凉气,咬了咬嘴唇:“好,我这就去。”
冬香坐在煎药房中摇晃着蒲扇,心里似揣了个兔子似的,格外慌乱。沈韵真站在药库中,隔着窗偷眼观瞧。回廊里确实很快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看身形是倩儿,看脚步,有些鬼祟。
沈韵真抱着医书,假装苦读,实则是在观察倩儿的举动。
倩儿缩着手,伏在煎药房的窗户上,时而往里面探探头,时而把身子蹲下去躲避,似乎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因此有些焦虑,来回来去的踱步。
“冬香!冬香!你是不是把我那包银针给拿走了!?”沈韵真站在半开的窗边,背对着煎药房大声嚷嚷。
第二十九章 攻心
冬香快步跳出来,冲药库喊道:“我哪儿知道啊,你自己找吧,我忙着呢!”
“你快点儿,肯定是你又拿错了,上次就是你!你快过来帮我找,急着用呢!”沈韵真故作忙乱的上下翻找。m.www.uu234.net
冬香顿了一下,扭头看见倩儿。
沈韵真突然叫冬香,已经把倩儿吓了一跳,转身刚要跑,就被冬香叫住了。倩儿原以为自己被冬香发现了,谁知冬香却顺势把手中的蒲扇往她手里一塞:“帮我顶一会儿,我去伺候这祖宗。”
冬香把两只手往围裙上抹了两把,快步进了药库。留下倩儿一个人,手里捏着冬香的蒲扇,进退无措。倩儿往煎药房里瞥了一眼,确实没有旁人。
而药库里两个人上蹿下跳,手忙脚乱,似乎真是在找东西。
倩儿皱了皱眉,择日不如撞日,上一次是李太医调虎离山,自己才有机会接近药壶,这一次可是冬香自己送上门来的,就别怪我不仗义了。
倩儿进了煎药房,一缩袖筒,扯出一条金黄丝巾来。这本是一条雪白的蚕丝巾,浸满了红花才会变成这个颜色。倩儿将丝巾搁在药汤里煮了一会儿,忙扯出来拧干水分,重新塞回自己的袖筒中。
冬香回来的时候,倩儿还妆模作样的摇晃着蒲扇。
“找到了吗?”倩儿故作镇定的问道。
“找到了。”冬香扁了扁嘴:“回回都是她自己乱扔,还要埋怨我。”
倩儿笑了笑,把蒲扇还给冬香:“阿真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冬香面上含笑,心里却是反感。阿真跟她同处一室,是什么样的性情,难道倩儿会比自己更了解?
“你这是什么药啊?”倩儿问道。
“坐胎药。”冬香屈膝坐了下去。
“啊?这个就是坐胎药啊?上次苏昭仪就是因为这个才赏你银子的?”倩儿蹲在火炉旁。
冬香点点头:“我这副药,不仅能坐胎,还能保胎呢。”
倩儿不知道冬香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便愣了一下:“是吗?”
“那当然。”冬香拿过湿毛巾,把药壶从火上提起来:“苏昭仪说了田美人怀了身孕,总觉得身体不适。我跟阿真商量过,给田美人也试试这个方子,今天这一副药,是特意煎给田美人的。”
特意,煎给田美人的?!
倩儿站起身,脑袋里一下子乱了。
冬香已经在过滤药渣,药汁掩着壶口匀匀流淌。
“冬,冬香,田美人怀了身孕,这药可不能乱吃啊。”倩儿脸上变了颜色:“要不你俩再琢磨琢磨?”
这本就是沈韵真提前安排好的,又不是真的拿给田美人喝。冬香自是不需要再考虑什么,转头便把药带出了太医院。
李秋生说过,只有服下十分过量的红花,造成体寒才不易有孕,因此这些红花对于苏昭仪来说只是*而已。苏昭仪服药之后未必会有什么反应,可田美人怀有身孕,一旦喝下这副药,红花的事情岂不要败露?
倩儿拦不住冬香,自知纸包不住火,一时间急得没了主意。这会儿只觉得手脚发凉,耳朵边儿上一阵嗡嗡发燥。半晌,她抚上自己的脸庞,烫的像烧红的铁。
倩儿急着找李秋生讨主意,沈韵真却走了进来,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倩儿的去路。
“倩儿姐姐,你是不是病了,脸上这么红?”
“没,没事。”倩儿侧过身子,想从沈韵真身旁溜过去。但沈韵真岂能容她就这样溜掉,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抓到了一段儿温湿的袖筒。
“你衣裳怎么湿了?快进来烤烤火。”沈韵真不用分说把她推进了煎药房。
沈韵真捡了两片儿生姜,用热水烫了一碗姜水端给倩儿。
“喝吧,暖暖身子。”
倩儿眼眶发红,是血的颜色。沈韵真视而不见,坐下了用火筷子拨弄着火炉中的火苗。哔哔啵啵的火星时而飞溅出来,带出一股热浪。
“阿真,你今儿怎么不去给田美人请平安脉?”倩儿问道。
“本来是要去的,可是青罗传过话儿,皇上在毓秀宫呢,叫我晚一会儿再去。”
“田美人对你好吗?”倩儿喝了一大口姜水,辛辣的生姜味有些冲头,她打了激灵。
“当然好啊,你呢,淑妃娘娘待你如何?”沈韵真不紧不慢的问道。
“好,也挺好的。”倩儿的半张脸都被碗遮住,只露出一双微微震颤的眼珠儿。
闲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进行着,倩儿也生怕沈韵真察觉了她的慌乱,这一碗水喝得格外慢。一碗姜水喝完,倩儿觉得浑身都都冷汗浸透了,底衣黏黏的粘在肉皮上,像糊了一层皮。
“不跟你说了,晨起李太医叫我去回话呢。”倩儿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着什么急啊?”沈韵真拦住了她:“李太医才刚出去了。”
倩儿的心一下子凉了,她本就是要找李秋生商量对策,现在李秋生不在,她又能跟谁商量呢?也不知道李秋生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还来不来得及。
就这一踌躇的工夫,毓秀宫的两个太监已经进了太医院。
“医女倩儿可在?主子叫她过去问话!”
“啪!”倩儿手上一颤,瓷碗儿摔在地上,化为一地白色碎片。
“你看你,也不小心点儿。”沈韵真扶住她的肩头,冲她笑了笑。
倩儿凝着沈韵真,一下子呆住了。她分明从这笑容里嗅出了一股算计的味道。
“你是……”
倩儿的一句话还没问出口,两个太监已经到了面前。这两个太监面上严肃的很,一点儿笑摸样儿都没有,就好像菜市口杀人的刽子手。
“请吧?倩儿姑娘,主子还等着呢。”
腔调阴阳怪气,差点震碎了倩儿的骨头。她极不情愿的迈着脚步,好像艰难前行的囚犯。
望着倩儿的背影,沈韵真勾起嘴角,这不过是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李秋生从宝华宫回来,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倩儿,也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想到这里,李秋生就急的火烧火燎。就差把太医院掘地三尺了,李秋生把前前后后都查了一圈儿,仍然不见倩儿的身影。
第三十章 赏赐
一扭头,却看见沈韵真在书库中翻医书,李秋生板起脸走进去,重重咳嗽一声。www.uu234.net
“奴婢参见院首大人。”沈韵真弯了弯膝盖。
“嗯。”李秋生背着手,满脸的阴霾:“看见倩儿没有?”
沈韵真点点头:“看见了。”
“你去把她叫过来,本官有事找她。”李秋生找人找的口干舌燥,拿过桌案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口茶。
“倩儿被毓秀宫田美人叫走了问话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要不大人再等等?”沈韵真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什么?”
李秋生差点儿从椅子上弹起来。毓秀宫?田美人?他没听错吧?
“倩儿又不侍奉毓秀宫,田美人叫她问什么话?”
沈韵真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是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惹田美人不痛快了?”李秋生皱起了眉头。
“冤枉啊,大人。奴婢可什么都没做错,美人昨天还夸奖奴婢勤恳呢。”沈韵真答道。
“那……”李秋生急于知道田美人到底叫倩儿过去问什么,但又不好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的问道:“你今日去请过脉没有?”
“还没。”沈韵真把医书放回到书架上:“毓秀宫传过话儿,说皇上在那儿,叫奴婢下午再过去。”
“哦?皇上在?”李秋生的眸子里浑浊的像看不见底深潭,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茶杯紧紧攥在手中,把手心儿攥的发白。有皇上在,田美人向倩儿问什么话啊?
李秋生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冬香呢?他今天也没有看见冬香!
李秋生抬起头:“冬香怎么也不在?”
沈韵真微微垂下眼,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苏昭仪让冬香给田美人送补药去了,还没回来,许是补药很好,美人赏她吃点心呢。”
李秋生腾地一下弹了起来,好像火烧了屁股似的。
沈韵真心里暗笑,面上却故作不解:“大人,您怎么了?”
李秋生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苏昭仪给田美人送什么药?”
沈韵真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不会是……”李秋生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心而起,一直涌到了头顶心。
冬香的那张方子,既能坐胎也能安胎,苏昭仪该不会是借花献佛。把那服药转送给田美人了吧?如果是这样,田美人喝了加入红花水的汤药,一定会腹痛见红。皇上又在身旁,他能不追究吗?
这会儿毓秀宫还没有动静,却来人把倩儿带走了。
这,这难道不是把倩儿带走审问吗?
“大人?大人?”沈韵真歪过头,轻轻唤了他几声。
“嚷什么嚷?”李秋生扭过头来,恨恨的剜了沈韵真一眼,招招手叫了侍奉程婕妤的医女过来:“你去毓秀宫看看,出了什么事儿没有。”
“会出什么事儿啊,大人?”沈韵真故意问道。
“没事,天下太平!”李秋生背过手,大步流星的走了。
医女去了一会儿,回来禀报李秋生。毓秀宫的气氛似乎有些怪异,大白天还门窗紧闭,有些戒备森严的架势,宫门口的太监硬是不许旁人靠近。
李秋生长长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有吗?”
还有?还有毓秀宫外停着苏昭仪的轿撵。
李秋生无力的摆了摆手,毓秀宫戒备森严,苏昭仪也赶了过去,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李秋生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自己的脖子还是太细,根本禁不住一铡刀。
如果倩儿经不起严刑逼供,把自己的吩咐全都招了,自己可就真成了必死之人了。李秋生对着蜡烛头掰手指头,做什么事儿都没有心情。算来算去,倩儿也去了有两个时辰了吧?
两个时辰,足以把大齐后宫中的刑罚享受一遍。
李秋生啧啧舌,倩儿是个弱质女子,别说是严刑逼供,就算是抽她两鞭子,她都承受不住。她一定会把自己供出来的,一定会。
倩儿打了个喷嚏,对着一桌子甜腻腻的点心发愣,明明说田美人叫她来问话的,怎么改成赏点心了?还有,阿真不是说皇上在毓秀宫吗?怎么进门的时候也没看见銮驾呢?这到底唱的是那一出儿?
倩儿心里有一百个一千个问题,可是,她只要一开口,青罗便会用一块点心堵住她的嘴。这两个时辰,她已经就着普洱茶吃了二十多块点心了。
倩儿一抬头,青罗又从托盘里端出两盘点心。
“青罗妹妹,我实在吃不下了,你就别再上了。”倩儿揉揉圆滚滚的肚子说道。
青罗摇摇头:“这可不行,美人说了,这些都是赏你的,你若是不吃,我怎么跟美人回话?”
“可是!”倩儿皱着眉:“平白无故,美人干嘛赏奴婢吃点心呐?”
“我怎么知道?八成儿是喜欢你呗。”青罗淡淡的说了一句,从托盘里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甜汤。
“别再……”倩儿一抬手,想把汤碗推回去,却不知怎的,青罗一松手,一碗滚烫的汤撒在了倩儿的胳膊上。
“啊!”
倩儿和青罗异口同声的惊叫起来。
汤面儿上浮着一层油花,热气不易散,看着不起眼儿,实际上滚烫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热油。
倩儿掀起衣袖,雪白的手臂上红肿一片。
“你想烫死我啊?!”
“对不住啊……”青罗抢先一步,帮倩儿褪去了外衣:“我去帮你洗干净。”
不容倩儿反驳,青罗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倩儿捂住生疼的手臂,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青罗只是将半边袖子简单的洗了洗,用火烤干,拿回来帮倩儿穿上。
“这点心,你若不想吃,就别吃了。”青罗面上浮现一层愧色。
“哼!”倩儿扶着自己的手臂,气鼓鼓的走出了毓秀宫小厨房。
青罗倚在桌上,随手拿起一块枣泥糕送到嘴里,暗自笑道:“蠢东西。”
倩儿回到太医院时,已经接近暮色。医女们全都集中在小厨房里吃饭,倩儿慢腾腾的走进小厨房,闻见一股面条味儿,胃里不禁泛起一股酸水儿。
虽然主子赏东西吃是好事儿,但也架不住硬塞啊,尤其是这么甜腻的东西。她现在一打嗝儿,胃里都反酸。
倩儿倒了杯凉透的苦丁茶,一口灌了下去。
“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