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娘子,你的脸,”赤槿搭了半句,忙收住声。顶 点 X 23 U S
此时的她已经反应过来。
“什么?”
柳福儿摸了摸脸颊,一脸迷糊。
细腻的指尖从红痕上划过,又转向别处。
赤槿抽了抽嘴角,拉着柳福儿到妆镜前。
昏黄的铜镜中,妇人披散着头发,白皙的面容被乌发遮了半边,另一边的脸颊一个明显的红印,正在颧骨下方。
“这是,”柳福儿蓦地瞪大了眼,想起梁二早前的反常。
她脸颊不受控制的通红。
赤槿忍了笑,装作没看到她快要窘的冒烟的脸,低下头投帕子。
柳福儿瞄了眼荡漾的水纹,道:“换冷的。”
她这个样子,不冷敷一下,根本就没法出门。
赤槿低应了声,端着盆快步出去。
待走到柳福儿看不见的地方,终于忍不住勾起嘴角。
屋里,柳福儿气急败坏的盯着那一点红,狠狠磨了下牙。
一番折腾,柳福儿错过了跟儿子共用早饭的时间。
待到收拾妥当,她再次问赤槿,“看不出来了吧?”
赤槿含笑点头,道:“放心,这脂粉极好,便是打得薄些,也可以遮掩得住。”
柳福儿复又照了几下镜子,反复确认,才去府衙。
谢大不在,这里的一切事宜都需得她来确认。
忙了一整个上午,将案几上的公文处理了大半,柳福儿伸了个懒腰,交代书吏有急事便去府里找她。
书吏都是做老了的,对柳福儿的性情很是了解。
知晓她能坐在那儿处理这么久公务,已是难得。
听得她吩咐,急忙答应下来。
回到府里,老常便找到她,道:“福娘,陈家的事都打听清楚了。”
“这么快,”柳福儿抬手,请老常与她进正厅。
“是,”老常恭谨的退了半步,道:“早前,陈家曾备了礼,向包娘子提亲。”
“当时陈家请的也是那位媒人。”
“据媒人说,开始包娘子还很温和,可也不知怎地,突地就变了脸,加上那时徐小娘子有些不好,她便赶了过去,结果就惹得陈家不满。”
老常道:“如今陈父坚持要给陈郎中再订人家,陈郎中却宁死不肯,现在正僵着呢。”
柳福儿点头。
所以这桩亲事之所以崩了,陈父的观念是一方面,另外一面也是觉得被包娘子驳了面子。
这个就跟她脱不开干系了。
毕竟崔十一和徐颖是因着她的托付,包娘子才这般尽心的。
“备份厚礼,明天去趟陈家,”柳福儿如此吩咐。
老常在昨天就已经有了这个感觉,听到她这般说,半点也不意外,直接将一早准备好的礼单递上。
柳福儿看了眼老常,接过来看了眼。
上面大多是固本温养的药材。
有些比较刁钻,其中一味最适合老人服用,只是那需得特殊技艺温养炮制才行。
而那个方法,据柳福儿所知,只有包娘子所受的传承做出来的药性最强,也最能固本养体。
老常见柳福儿看出来门道,便呵呵的笑。
柳福儿摇了摇头,指了那一味道:“留出一大半,余下的都带上。”
“好嘞,”老常答得痛快,转头去库房找药材。
第二天一早,柳福儿便带着老常来到陈家。
陈家的门并没有关上,屋里还传来媒人分外高昂的话音。
柳福儿微微挑眉,看老常。
老常轻咳了声,道:“未免陈父不安,我并没有事前招呼。”
柳福儿看他一眼,微微摇头。
什么不安,大抵是老常也对其不满,这才弄了这手。
她立在门边,没有动。
老常上前两步,用力拍响门板。
屋里话音一顿,门帘被撩开。
陈父身形颤巍的拄着拐杖向外望来。
当看清来人,陈父急忙忙迎出来,并软了膝盖,要跪地行礼。
“老人家快快请起,”柳福儿虚抬了下手。
老常忙过去,将人扶起。
陈父偷眼,见柳福儿眉眼和顺,忙请人入内。
屋里,媒人听到动静不对,也跟着出来。
见到老常,她先愣了下,再见被老常躬身相请的柳福儿,还哪有不明白的。
她心口砰砰一阵急跳。
她是土生土长的江陵人,又是吃百家饭的。
可以说,这城里的变化,她感受得最为清楚。
柳福儿边走,便与陈父闲谈。
陈父很是惶恐。
他有些笨拙的应答,额角冒出点点汗珠。
明显一副有求必应,无有不从的姿态。
柳福儿却不想以这种方式强迫陈父。
毕竟,包娘子嫁来,是要跟他们一起过日子的。
总要人家心甘情愿才好。
因此,她进了门,便只把药材留下,简单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陈父恭敬起身相送。
柳福儿按住他,道:“陈郎中与我很是相熟,你莫要与我多礼。”
柳福儿并没有用力,但陈父却不敢反抗。
他颤颤沾着椅子边,不敢起来,却更不敢坐。
柳福儿朝媒人略一示意,带着老常走了。
帘子轻飘落下,带来一缕微风。
媒人这才反应过来。
她拍着腿,懊恼道:“我该跟城主她老人家道谢的,要不是她,咱们这城哪里有现在这光景。”
她连连叹气,一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的样子。
“你,她,梁家,”陈父转了头,口齿有些含糊,但眼睛里却表露出不相信。
他是知晓柳福儿当初的。
离开梁家之后,就连生产都找不到靠谱的稳婆。
要没有梁家,没有梁二郎撑腰,她哪里能坐得稳城主之位?
媒人瞧出他的意思,顿时不悦,道:“你知道个什么?”
“当初,她老人家带着人收拾马剥皮时,可是只带着常总管他们。”
媒人露出回忆模样,道:“那会儿,我们都躲在屋子里,听着外面杀声震天。”
“就一晚,城主就把人拿下,”她道:“斩首的时候,我家当家的还去看了,大家伙都可高兴了呢。”
陈父眨巴着眼。
他是江陵彻底稳固之后,才被接过来的。
有些事,他并不清楚。
媒人又道:“就是后来,也是在城主坚持,要在咱们城里选人才,这不就有了现在的柳家军。”
第六百三十四章 请托
“竟是如此,”陈父低声呢喃。www.uu234.net
“你说什么?”
陈父声音太小,媒人没听清,便追问了句。
陈父忙摇头,道:“早前那人家,我家小郎不中意,我已备了份厚礼,劳烦你帮忙送去。“
“这个,”媒人顿了下,想想陈父许下的好处,只得应承了。
没多会儿,媒人抱着两匹上好的料子走了。
陈父关上院门,颤颤往回走。
走到一半,他转而来到一旁花架下。
坐在有些凉意的石凳上,他仰头望着开着鹅黄色小花的花架,轻轻叹了口气。
他活了一把岁数,人情世故怎会不知?
他来江陵也不是一天两天,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能收到城主府送来的节礼而已。
他是听儿子说过,包娘子和柳城主的关系。
现在看来,儿子并没有说谎,包娘子跟城主的关系果然不比一般。
他摩挲着拐杖,面色沉沉。
另一边,城主府里,柳福儿才进府门,就听到门房来报,陈郎中过来了。
“带他过来,”柳福儿看了眼老常,进了正厅。
没多会儿,陈郎中步履匆忙的进来。
“柳城主,”见到柳福儿,他忙躬身长揖一礼。
柳福儿眉目淡淡的看了他半晌,才叫起。
丫鬟送了两杯淡茶上来。
“坐吧,”柳福儿抬手略一示意。
“不了,”陈郎中吭哧道:“柳城主,某今天过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何事?”
柳福儿笑意浅浅,“只要我能办的,但说无妨。”
“就是,‘他面色忽的开始泛红,口齿也跟着含糊起来。
“你能不能帮我跟柔娘说说,”
“什么?”
柳福儿身体微倾,示意他再说一遍。
“你能不能帮我跟柔娘说说,让她答应我的提亲,”陈郎中说完便将嘴唇紧紧抿得没有血色,面色却红得越发厉害。
“柔娘?”
柳福儿重复了遍,心里明镜是谁,却还是摆出疑惑姿态。
“就是包娘子,”陈郎中低声道。
柳福儿了然点头。
“多谢城主,若我与柔娘得定鸳盟,定感恩不尽,”陈郎中见她点头,忙拱手作揖。
“谢我什么?”
柳福儿笑道:“我可没答应帮你说合。”
陈郎中一呆,一时忘了动作,还保持躬身模样,只把脑袋抬起。
姿势很是滑稽。
柳福儿忍了笑,绷着脸,淡淡看他。
“城主,”陈郎中一脸恳求,“你若不帮我,那我可就真要孤独终老了。”
“这与我有何干系?”
听到他拿这个威胁,柳福儿失笑。
“此话差矣,”说到摆事实讲道理,陈郎中重又变成侃侃而谈的姿态。
“俗话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家中只我一个,我不成亲,家中老父定会时时念叨,如此便影响我的心情。”
“我每日最大的工作便是为军中病患诊治,若因此耽误了他们病情,岂不是要出大事。”
柳福儿眉头微动,瞧着陈郎中摇头晃脑,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忽然想起自己曾听到的包娘子暴喝。
她面皮紧绷,以防自己笑场。
陈郎中却误以为她在生气,忙拱手道:“当然,城主将病患交与我手,我定会尽心竭力。只是,有些事,实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所以便求到城主跟前。”
“求城主成全。”
陈郎中长揖到底,很是恳切。
柳福儿也看到了他的诚意。
她渐渐收了笑,道:“可是我听说,你阿耶已经在帮你相看人家,这时怕不是已经定下了吧。”
“没有,”陈郎中肯定道:“我心已定,除了柔娘,我今生谁也不娶。”
柳福儿轻轻一笑,眼神微瞟,道:“可我怎滴听说,你已打算听从长辈安排了呢?”
“绝没有,”陈郎中斩钉截铁。
片刻,他似是想起什么,道:“莫不是,你,柔娘”
“她可是跟你说了?”他似乎是想到什么。
“我那时为了激她,结果她反倒不理我了。”
“那个,她,她可有生气?”
陈郎中眼神忐忑。
“很生气,”柳福儿道。
“真的?”
陈郎中嘴角不断往后咧,几乎就要到耳根后。
柳福儿无语。
他把人气成那样,竟然还有脸笑。
陈郎中似乎瞧出柳福儿的意思,便道:“你不知道,柔娘性子就是如此。越是亲近的人,她就越喜欢这般。”
他喜滋滋的,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顾盼俾睨时,倒有点翩翩俏郎君的意思。
柳福儿细细品了品,觉得他这分明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就包娘子的性子,亲近的人,她的确是冷着脸关心。
但对于不亲近,她可是直接就怼,怼得人心肝脾肺肾一起疼,恨不能怀疑人生。
“好了,我知道了,有机会我会去问问,”眼瞧着陈郎中一副沉迷被虐,并乐不思蜀的表情,柳福儿觉得胃口好饱。
表示中午的饭可以省了。
打发了陈郎中,柳福儿便去后院。
没多会让,梁康和汪四郎回来午歇。
待到下午,柳福儿送两人去崔大那边。
见到柳福儿,崔大郎拿出临摹一晚的字道:“看看,如何?”
“很像,”柳福儿对照这徐大的信对照,点头道。
崔大嘴角微勾,道:“明天一早,我便可将信写好。”
“好,”柳福儿笑着点头,朝两小只挥了挥手,踩在幽幽响起的琴音,转去前院,吩咐老常备船。
第二天一早,她带着信赶去庄子。
才进小院,就见嬷嬷急忙忙迎来,道:“这两天,娘子一直在问,你什么时候来呢。”
柳福儿微笑,道:“娘子可还好?”
“好一些,”嬷嬷道:“精神头瞧着比以前好些。”
柳福儿抬眼正跟临窗望来的崔十一对视。
她笑着点头,示意嬷嬷自便。
她径直进了内室。
崔十一正扶着丫环的手起身,见她过来,便要行礼。
柳福儿忙拉住她。
指尖触摸到她冰冷的手指,心也跟着颤了颤。
崔十一一脸急切,嘴唇几次煽动,显然是想要问信的事。
柳福儿握住崔十一的手,转去床边,又让人挪来碳炉,才道:“信我带来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生产
“当真?”
崔十一眼睛瞬时晶亮。顶 点 X 23 U S
柳福儿笑着点头,把信拿给她。
崔十一小心的将信展开,从头看起。
柳福儿佯作淡定,实则紧张的盯着她。
好在崔十一全部注意力都在信上,并没留意周围。
匆匆看过一遍,她不好意思的朝柳福儿笑了笑,复又低头再次复读。
柳福儿却在心里松了口气。
人都是有第一印象的。
只要她在第一遍时没看出端倪,之后只要不是刻意,就不会看出来。
她这时才有心情端了茶盏细品。
侧间里,徐颖醒了,被奶娘抱过来。
柳福儿笑着展手,接了沉甸甸的小娃,笑着逗弄。
崔十一反复读了几遍,才有心情关注周围。
听到女儿的笑声,她转眼去看。
见柳福儿和她玩得开心,也跟着弯起眼眸。
柳福儿端量徐颖,笑道:“颖娘这眉眼,越长越像四郎了。”
“不止,”崔十一眉头轻蹙,道:“她那手纹也像四郎,乱乱的,以后保不齐就是操心的。”
“瞧你,”柳福儿笑道:“那个当家主母不操心?”
“只要跟前人妥帖,便是再费心的事,也不用她操劳。”
崔十一看她。
想想她如今也是统领几个城的一方霸主,这等事,肯定比自己这个从未接触过管家之权的内宅妇人更有发言权。
“过几天,我送些个人过来,你挑几个顺眼的,慢慢教着。”
这事,柳福儿一早便想过。
徐颖毕竟是徐家的嫡女,不管怎样,该享有的,绝不能让她缺了。
柳福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回去问问崔大郎。
这种传承悠远的世家女应该怎么教养才好。
怀里,徐颖轻轻皱了下眉,小鼻子发出嗯嗯声。
“快给我,”崔十一忙搁了信,伸手。
柳福儿顺势把徐颖送过去,才松手,就闻到一缕异味。
奶娘忙拿着尿布到崔十一跟前。
两人一个收拾,一个垫尿布。
配合默契。
柳福儿微笑,手指摸上信纸。
趁着两人没留意,悄悄收回袖管之内。
皮皮收拾妥当,徐颖重又呵呵的笑。
白嫩的小手一抓一抓,去够崔十一披散下来的发丝。
崔十一含笑望着活力十足的女儿,面上满足安详。
柳福儿趁机告辞。
出了小院,柳福儿改道,去寻包娘子。
不出意外的,照例是一张黑脸。
柳福儿心里有谱,也不跟她计较。
自顾自的寻了个地方坐定,道:“陈郎中来寻我了。”
包娘子看她一眼,继续捣药。
半晌没听到动静,她又看了眼柳福儿。
柳福儿抿着嘴,一副你不问我就不说的模样。
包娘子翻了个白眼,道:“他找你作甚?”
“求我说媒,”柳福儿笑眯眯。
这下包娘子停了动作,转头盯着柳福儿,“你怎么说?”
“能怎么说?”
柳福儿还是笑眯眯的道:“他可是每天都在军营里帮忙,任劳任怨得很。”
包娘子定定看着她,就在柳福儿即将撑不住时,她冷哼一声,重又低下头,一下一下砸着石臼。
厚重的石臼被砸的咣当咣当直响。
柳福儿咧嘴,道:“其实,陈郎中也挺可怜。”
“一边顶着不孝的名声,坚持不肯相看,一边又求而不得,伤心难过得人都瘦了一圈。”
包娘子手微顿,药杵的节奏顿时乱了。
柳福儿斜眼看她,道:“莫说旁人,就是我看了,都不忍了。”
包娘子嘴唇紧抿,药杵速度再次加快。
柳福儿等了一会儿,见她还不肯停,不由叹了口气,上前握住包娘子的手,“你与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包娘子垂着眼,没有吭气。
“若就是因为行医之事,我会帮你与陈父说明。”
包娘子倔强的抿着唇,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所有情绪,只有背脊直直的听着。
“算了,”柳福儿有些气馁,却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这毕竟是包娘子自己的人生,她到底不好插手太过。
“你忙,我,”柳福儿生了离意。
“我,”包娘子抬眼,眼眶红红。
“我早前曾订过亲。”
柳福儿点头。
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她知道,陈郎中也知道。
“我的师父就是他的阿娘。”
柳福儿眨巴眨巴眼,慢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所以,陈父就是知晓了这一点才反对陈娘子继续行医,并弄出不得抛头露面的规矩?
柳福儿眼神灵动,很清晰的表露出意思。
包娘子轻轻点头,微微侧开脸。
“我自幼孤苦,是师父教我本事,让我有了立身于世的本事。”
“我曾立誓,要将她的传承传下去,绝不让她这一脉泯然于世。”
所以才即便已心生倾慕,也还是慧剑斩断。
柳福儿牙疼的轻吸了口气。
她能理解包娘子为何拒绝陈郎中。
看来症结还是在陈父身上。
她拍了拍包娘子肩膀,道:“你这医术,要是金盆洗手,可就太可惜了。”
她转身往外去。
包娘子转头看她,眼底情绪复杂。
柳福儿则直奔陈家。
陈父正在院中料理药材,见是她来,忙过来相迎。
“世叔莫要多礼,”柳福儿笑着虚扶。
陈父听得称呼,有些惶恐。
柳福儿今天来是抱着必须成功的念头来的。
她笑吟吟的请了陈父坐定,先从陈郎中夸起。
从他医道高超到忠于职守,但凡能想到的,都夸了个遍。
陈父开始还有些战战兢兢,但见柳福儿由始至终都很是和气,便也放松下来。
柳福儿便开始铺垫着往正题上引。
不想才要开头,就见老常急急找来。
“城主,孟夫人怕是要生了。”
“什么?”
柳福儿惊得不轻,急急道:“稳婆和郎中可有请去?”
“有,”老常看了眼陈父,道:“陈郎中也在,稳婆说胎位好像有点不正,怕有意外。”
“那快去请包娘子,”柳福儿想也不想的道。
“已经去了,”老常答。
柳福儿松了口气,朝陈父告了个罪,跟着老常急忙忙走了。
陈父拄着拐杖起身,望着两人越来越远的神情,眼前闪过柳福儿听到包娘子过来时的那抹放心。
第六百三十六章 嫁女
入夜,陈郎中一身疲乏的回到家中。顶 点 X 23 U S
陈父从隔间过来,道:“灶上还留着饭。”
“不吃了,”陈郎中回得有气无力。
“忙了一天,不吃怎么行,”陈父端了饭过来。
陈郎中不想拂了父亲意,便拿了筷子。
陈父坐在他对面,等他吃得差不过,便道:“那位夫人如何了?”
陈郎中抬眼。
陈父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撇开眼,道:“夫人胎动之时,城主正好在这儿。”
“当真?”
陈郎中眼睛瞬时一亮,道:“她可有说什么?”
“说什么?”
陈父瞪了儿子一眼。
那等夸人的话,只有旁人说,自家听的份,让他说,可说不出口。
陈郎中被斥了一下,只撇了撇嘴,见陈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顿时失望不已。
他耷拉下脑袋,喝羹。
陈父组织了会儿语言,低声道:“包娘子也去了?”
陈郎中闷闷答应了声。
陈父抬眼,见儿子头不抬眼不睁的,便跺了跺拐杖。
等儿子看过来,才道:“这两天,我也想了不少。包娘子那事,是我之前想左了。”
“这事,你,想怎样就怎样吧,”陈父眉眼沉沉的说完,便起身要走。
“阿耶,”陈郎中搁了调羹,转头看父亲。
陈父脚步顿了顿,道:“你岁数也不小了,便是我不说,自己也要知道抓紧。”
陈郎中嘴角越扩越大,他响亮的答应一声,眼睛亮的比屋里的烛火还亮。
陈父斜了眼儿子,回去自己屋里。
第二天一早,城门才一打开,陈郎中便往城外的庄子。
待到司空八郎儿子明哥儿洗三之时,陈郎中便来报喜及道谢。
得知陈父改变主意,柳福儿讶了下,便释然了。
接着便是筹措嫁妆等事。
包娘子当初是孤身随着柳福儿过来江陵,跟前除了个小丫头外,并没有什么亲近人。
成亲这等事宜最为繁琐,柳福儿当仁不让的把事接过来。
只是她甩手掌柜当惯了,真要管这些琐事,没多会儿就不耐烦了。
赤槿和管静便把事接过来。
只是管静出嫁日期即将要到,她自己也有好些绣活要做,于是大半事都落在赤槿身上。
未免赤槿束手束脚,柳福儿将权利彻底下放,并让老常尽可量的配合。
如此里外配合,加上柳福儿跟前的不少能人,没出两个月,就拼凑成足够世家娘子出嫁的标准。
很快,便是管静出嫁之时。
为表重视,山郡守一早花了重金,打造三层高的楼船,作为迎亲之用。
待到吉时,院外热闹不已。
管静泪水滂沱的拉着母亲孟氏的手,不肯松开。
孟氏忍着泪,殷殷叮咛,嫁去之后,要恪守妇道云云。
管静哽咽着,连连点头。
母女两一个说,一个听,大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门外,老常家的已经来了三次。
显然是外面在催了。
柳福儿只得当这个恶人,拉了孟氏,道:“你这次过来,便别急着走,多住些日子。”
孟氏抹了眼角的泪,努力挤出点笑。
赤槿借着机会,示意全福夫人引管静出门。
柳福儿与孟氏跟在其后,一直来到门口。
山小郎一身喜服,斯文白净的脸上带着喜气,两眼晶亮的望着管静。
孟氏从见了山小郎就一直盯着不放。
心底里,她是相信柳福儿的,但身为母亲,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多看看,多听听,多了解一点。
花轿随着鼓乐之声,悠悠抬起。
青苗扶着轿边,凑到窗旁,低声道:“娘子,夫人让我与你说,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若那边真个过分,你也不必人。只要咱们有道理,她便给你撑腰,绝不让人欺辱你半点。”
管静嘴唇轻抿,低低嗯了声,眼眶瞬时泛红,一滴泪水从盖头底落下,打湿衣裙。
轿外,鼓乐欢快,百姓们围在周围,大声说着吉祥话。
孩童们绕在周围,跑着,跳着,闹着要喜钱。
司空八郎命小厮们把一早准备好的铜钱抬出来。
随着清脆的哗啦声,百姓们的欢呼,瞬时一浪高过一浪。
管静手抱苹果,听着外面的各种声音,渐渐的,她嘴角勾起,衣裙上,水渍却在一点点扩大。
迎亲队伍绕城两圈,才登上楼船。
看着那雕梁画栋的大船,孟氏满意点头。
她并不是贪图那一点富贵。
她只是觉得,山家既然肯花下这本钱,就说明重视女儿。
以后女儿在山家,起码不会被轻慢,妯娌和婆媳相处之时,女儿的腰杆也会硬气一点。
管大则是肃着张脸,嘴唇紧抿。
待到楼船远去,孟氏终于没能忍住,狠拍了他一记,道:“女儿出嫁,你摆出这个脸色给谁看?”
管大眉头依然不展,道:“那船很是不菲,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民脂民膏。”
“那可是你亲家,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管大睨她一眼,梗着脖子走了。
孟氏气得脸色泛青,嘴唇抖了半晌,却只能气得自己内伤。
柳福儿听到夫妻两人拌嘴,忙拉住孟氏,又笑与管大道:“放心,郡守这人很有分寸,便是加赋,也是在百姓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这样,”管大眉头微松了些,“那就好。”
这世道,实在太乱。
他不求女儿多么富贵,只希望她能活的俯仰无愧于天地就好。
柳福儿笑请两人进府。
府里已备好了宴席,满城有头有脸的以及柳家军中什长以上的将领都聚集于此。
见到几人回来,都聚上来道喜。
管大是军人出身,见到将领们,便如一家人一般,没多会儿便打成一片。
柳福儿带着孟氏去内院。应酬完前来道喜的夫人们,两人回到孟氏和管大暂居的小院。
这会儿没了人,孟氏便再忍不住情绪。
柳福儿便抚着她肩膀,低声劝慰了好半晌,才勉强哄得孟氏好些。
待到晚霞初升,酒席散了。
柳福儿才回去正院。
梁二正好也才回来。
见到柳福儿,他道:“娘子,你真好看。”
“又胡说,”柳福儿小脸一红,瞪他。
梁二咧嘴一笑,眼睛晶亮如星子。
第六百三十七章 分合之策
管静出嫁之后,紧跟着便是包娘子。m.www.uu234.net
操持完两人婚事,便是农忙之时。
待到收完赋税,粮食入仓,已是将近初冬。
今年的收成不错,城里几座粮仓都已装得上尖。
书吏将统计上来的数目报上来。
柳福儿草草看了遍,乐得跟个攒足过冬榛果的松鼠似的,抱着肚子眯眼乐。
这些粮食足够柳家军两年的粮饷。
若是明年再有兵戈,她也就不用再四处挪借了。
柳福儿美滋滋的回到府里,准备给自己放几天大假。
不想才歇了一天,崔八郎便寻上门来。
一见面,他便跟柳福儿道:“我要回去一趟,十一那边,就拜托你了。”
“这么急?”
柳福儿有些惊讶。
毕竟崔十一才刚有点气色而已。
崔八郎点头,道:“宁氏发疯,跑去崔家要十一。”
“去崔家要人?”
柳福儿挑眉,道:“她来这儿,可是宁氏准了的。”
言外之意,便是宁氏明知道她人在这儿,怎么会去崔家要人?
崔八郎面色沉冷,道:“三兄传来消息,宁氏好像听到什么风声。”
“我猜,她是知晓颖娘的事了。”
所以才去向崔家施压。
柳福儿思忖片刻,摇头道:“不会。若如此,她大可以派人来这儿要人。”
“徐颖是徐家的血脉,若她真个捏着实证,我也不好不把人送去。”
“那她这是发得什么疯?”
崔八郎剑眉紧皱。
柳福儿道:“崔家郎君众多,也不多你一个。”
“我以为,你不如悄悄潜回去,隐在暗处查探下情况,再做决断。”
崔八郎看她一眼,抱拳一礼,便迈开大步离开。
傍晚时,梁二回来,柳福儿便把淮南情况告诉与他。
梁二展开手臂,揽住她道:“担心崔家?”
柳福儿道:“崔家到底是十一的娘家,她现在情况还不稳定,不能受半点刺激。”
“那就派些人过去,”梁二很痛快的道:“正好全四还跟我说,衡州那边已经差不多了,就让他带着人过去。”
“若有个万一,也能接应。”
梁二很是轻松的把事情定下,见柳福儿眉宇微松,便开始毛手毛脚。
一夜旖旎。
第二天清晨,梁二精气神十足的奔去校场。
整个上午,偌大的校场都回荡着他中气十足的大喝。
柳福儿则在吃了早饭之后,来到虞氏所住的小院。
虞氏正在廊下喂鱼,见她过来,便笑眯眯道:“福娘,你看这鱼长得多好?”
柳福儿低头。
只见两尺有余的鱼缸里,一尾火红的大鱼正从水里探出头。
嘴巴一开一合,明显是要食。
“你喂喂,”虞氏把手里的小瓷盒递过去。
柳福儿接过来,见里面正有几条小鱼在水里游着。
她转头看虞氏。
虞氏见她不动,便拿起搭在盒子边上的夹子,夹了一条扔进去。
大鱼立时朝着小鱼冲了过去。
小鱼很是惊恐,急忙逃窜。
奈何实在太小,大鱼一个摆尾,它便被水冲回原位。
大鱼用力一冲,一张开口,就将鱼吞下。
柳福儿一直盯着水面,若有所思。
半晌,她忽的一笑,将盒子倒进缸里。
小鱼们立时欢快的游动起来。
大鱼也很兴奋,只不过它们实在贪心,想要吃这条,又想要那条。
结果反而让小鱼们有了逃窜的余地。
几次猎捕,都已失败告终。
“这傻鱼,”虞氏跟着看了会儿,忍不住笑道:“它这样,怕是要饿死了。”
“是啊,”柳福儿微微一笑,道:“婆婆,让它自己玩吧,咱们去歇会儿。”
虞氏随着她意思,转去屋里。
两人说了会儿话,虞氏便有些困乏了。
待到虞氏睡下,柳福儿重又来到廊下。
此时,鱼缸里还有已经少了几尾小鱼,但余下的还是活得好好的。
柳福儿勾了勾嘴角,直接去府衙去寻负责粮食一类事宜的书吏。
命他立刻备出一千石粮食送去建州,五百石送去给汪三郎,五百石送去河东田家。
书吏听得命令,很是肉疼,但也不敢耽搁。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便是一个来月。
建州吴家很快送来回信,随同而来的还有一船节礼。
又过半月,汪家和田家也送来节礼。
因着知晓梁帅受伤,田家还特地捎来两张上好的熊皮。
那大小,正合适给老人做软褥。
柳福儿直接让人送去针线房,待到赶制出来,便送去梁帅和虞氏处。
虞氏拿到褥子,很是高兴。
倒不是因为熊皮难得,而是觉得柳福儿有孝心。
梁帅则是摸着那柔软的皮毛,面带怀念之色。
曾经,他还亲手猎过一头白熊。
如今那皮子还在汴州的库房里收着呢。
当晚,全家人聚在一处吃饭,虞氏便说起了软褥。
梁二听着虞氏夸赞,看向柳福儿的眼睛满是柔和。
柳福儿温雅含蓄的笑着,直说没有什么。
梁康眨巴着眼,左看看,右看看,神情懵懂,又似乎明了了什么。
待到晚上回去,他便开始练功,并自动自发的把时间延长两刻钟。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便是去岁。
今年是丰年,为了庆贺,柳福儿特地命书吏们着意准备,并把去岁那天与上元节那天的宵禁取消。
以让百姓可以彻夜狂欢。
而在淮南崔家。
崔家族长正一脸凝重的与族中长辈商议,如何应对徐家的威逼。
崔家正在盛年的郎君也都得以允许在场。
崔三首当其冲的表态,决不答应交出示意。
其他几个郎君也都纷纷响应。
族长心里也是这个意思,但他身负带领全族的职责,不可能因为一个娘子,便牺牲整个崔家。
听得几个小的在这儿这般,他皱起眉头斥责亲儿子崔三,道:“放肆,这里长辈都在,哪儿有你说话的份。”
崔三起身,像叔伯们长揖一礼,道:“小子无状,只是我有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待我说完,自会领受惩处。”
他直起腰杆,环顾一圈,道:“如今的局势,已是天下七分,刘家、吴家、田家、汪家,几家合在一起,差不多两份。中原四分,在名义上虽是朝廷统管,但明眼人一看就是,实则是归了梁家。”
“而余下的四分里,朝廷占了一半,余下的才是徐家所有。”
第六百三十八章 该何去何从
崔三郎环顾一圈,淡声道:“在这里,徐家大过天,可放眼天下,他徐家也不过中上而已。m.www.uu234.net”
众人一默。
“我崔家,人才辈出。出去一提崔家儿郎,何人不识?非要委曲求全的固守这里?”
这话一出,坐在上首的几位长辈顿时变了脸色。
反倒是下首的郎君们皆露出意动之色。
“你给我坐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崔族长面色铁青的指了崔三斥道。
崔三郎腰杆笔挺,望着叔伯兄弟们,道:“我曾与梁二夫妻有过交集,柳氏虽是娘子,但性情坦荡,为人仗义,最是护短。”
“至于梁二,不必我说,大家也知晓他的性子。有他们两个在,谁敢跟咱们大小声?”
“我让你住口,”崔族长气得站起身来,直奔崔三郎。
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他一个巴掌打在崔三白净的脸上。
“我堂堂崔家子,又岂会寄人篱下?”
崔族长咬着牙,狠狠的道。
崔三被打得脑袋一偏,脸颊缓缓浮现几道鲜红的指痕。
“难道现在就不是寄人篱下了吗?”
他缓缓转过来,含着血沫,半点也不退让的看着父亲。
崔族长被他气得两眼发黑。
他咬着牙,再次抬起手。
“大兄,不可呀,”坐在崔三上首的最小叔父忙拉住他,并招呼其他兄长过来帮忙。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急急上前,将崔族长拉开。
余下郎君们也赶紧过去,将崔三拥在其中。
崔三则一直与崔族长对视着,两人各自较劲,互不相让。
最终,这次议事只得草草收场。
傍晚,正院书房里。
崔族长与几个多有倚重的兄弟坐与其中。
崔族长还在为儿子的悖逆气恼着。
一个与崔族长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斟酌着道:“大兄,我以为,三郎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也纵着他,”崔族长瞪一母同胞的弟弟。
“大兄,”男人无奈道:“你也想莫要纠结此事是谁所提,你只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提议,是不是有道理?”
他道:“如今不是从前,朝廷的法度已荡然无存。”
“在这里,只有徐家才有话语权。”
“世家已不是从前的世家了,在这样下去,不出十年,崔家怕真要泯然于众了。”
男人说完,便看在座的众人。
崔族长也跟着看了过去,入目的皆是一片难掩的苦色。
崔族长嘴唇紧抿,面上显出几许挣扎。
他也知道弟弟说得没错。
但崔家再次传承几百近千年,若在他手里出了状况,他就是死上百次也是无济于事。
而在距离书房不远的另一间小院里。
年轻一辈的郎君们与崔三围坐一室。
郎君们正是打马游街,肆意张扬的年纪。
这几年,徐家借着势头,强势崛起,将一干传承久远的世家压在下面。
连带的,徐家郎君们也都自命不凡起来。
崔家这些郎君没少受徐家的气。
只是因着长辈叮咛,才一再忍让。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气恼。
早前,崔五就曾与他们说起过在衡州等地,与柳氏一干人等交往的事。
郎君们对梁家和柳福儿也都有所了解。
而今,崔三提议,可以说是正中他们下怀。
崔三现在也正是需要他们支持。
他隐下徐颖一事,只说柳福儿为了朋友之义,宁可让给宁氏大把好处,也把十一接去,又花了大力气帮她调养身体云云。
郎君们听完,也不由咂舌。
他们都是跟着崔十一一道长大的。
崔十一的身体,需要花费几何,他们大概都是清楚的。
他们是血脉同源的亲人,不论花费多少,都是要应当的。
但柳福儿不是。
她不过是与徐四有些交情的朋友。
能把十一从徐家带出来,也已尽了朋友之义。
崔三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低声言说崔八郎在江陵之时的所见所闻。
崔家的郎君除开修习君子六艺之外,还是要料理庶务的。
听完崔三所言,众人皆露出心动之色。
他们自小就不缺衣少食,对那一点点收成和银钱倒没有什么感觉。
跟这些东西想必,他们对江陵城里的书院以及柳福儿缺人更感兴趣。
从小院出来,郎君们各怀心事的回去自家院子。
没多会儿,各院前院的书房便亮起了灯。
翌日,崔族长揉着丝丝作痛的额头来到前院。
才要叫来管事,就见兄弟们好似约好了一般,接连过来。
崔族长诧异。
请了众人落座,丫鬟立时奉上煎好的汤茶。
崔族长手捧茶盏,环顾众人。
众人皆避开他的视线,同时又在互相对望。
半晌,还是与崔族长最为亲近的男人开口,道:“大兄,昨天三郎所说之事,我们回去又想了想。”
“不然,就让家里几个小的过去试试。”
众人皆点头应是。
“你们,”崔族长皱着眉头。
“昨天咱们不是说好了,这事就此揭过,再也不提了吗?”
众人顿时讪讪。
他们也不想出尔反尔,可谁叫家里的儿子不消停,非要闹着出去闯一闯。
他们心疼儿子,也只好豁出一张老脸了。
崔族长瞪着众人。
半晌,他叹了口气,道:“罢了,儿子是你们的,你们要怎样就怎样吧。”
众人顿时如释重负。
听到此起彼伏的突起,崔族长心里越发的堵。
众人齐声,拱手告辞。
崔族长摆了摆手。
待到众人走远,他颓然的塌下肩膀。
他一直觉得自己为了崔家,已是拼尽所能。
只要是为了崔家好的,便是把自己这条命搭上,也在所不惜。
但现在看来,他们并不相信自己。
想来他们在来前已是商量好了。
若今天自己不答应,怕大家也不能像现在这般和和气气了。
一瞬间,崔族长觉得自己特别的累。
从精神到身体,都前所未有的疲乏。
而在各院,当众人把消息带回去后,便开始动作起来。
崔三则在收到消息之后,将兄弟们聚到一处。
当下,宁氏定然很是关注崔家动向。
因此,崔三建议,他们此番离开,最好轻装出行,最好不要一起行动。
第六百三十九章 投靠
郎君们对崔三很是信服。www.uu234.net
第二天,众人便打着郊游、访友、赏叶等等名目,出了崔家。
为了麻痹宁氏,众人并不一次都走,有些当晚或是次日还是会归家的。
如此几次,宁氏派来的探子从初时的警惕渐渐放松下来。
到最后,郎君们出门,他们只当做没有看到。
江陵城里,柳福儿已经振作精神。
春日里,阳光明媚。
柳福儿与负责农事的书吏来到城外。
此时,田地才刚翻过。
略带着红的泥土带着新鲜的水汽,百姓们推着犁,吆喝着,催促耕牛速度再快些。
柳福儿与书吏站在田头,身旁还站着深谙农事的老方。
柳福儿对种田这种事是门外汉,只能听老方与书吏你来我往,说得热闹。
半晌,她总结了下,道:“也就是说,现在的问题就是耕牛和良田太少,是吗?”
老方转头。
这才发现,一时说得兴起,竟然忘了自己来是干什么的。
他忙半躬着身,道:“大人早前统计了耕牛数量,若紧着些,倒也不妨事。”
“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好田太少。”
他道:“这庄稼要想好,一来是靠老天爷赏饭的,而来也要看地肥不肥。”
“我适才看了一圈,”他指了柳福儿能看到的一片,道:“这里的地不错,地势也平缓,雨水浇灌下来还能存留。边上还有河道,若遇到旱天,还可以开闸放水。”
“但那边就不成了。”
老方遥指远处随着山丘起伏的那片道。
柳福儿眯了眼,望着那边一道道的梯田,道:“不然引水过去?”
“可行,”老方又道:“只是这些我不大懂,需得谢大人来操持才行。”
柳福儿微微点头。
早前,在荆南,初建之时,也是谢大负责这些事情的。
回到府里,柳福儿便往峡州去信,将事情讲与他。
没几日,谢大便来了封信。
随信而来的还有他画出来的图纸,以及周家兄弟。
见到两兄弟,柳福儿有些惊讶。
但随后她便想到了什么。
她急忙将信展开,看完之后,露出果然的神色。
“你们已经制成水车了。”
柳福儿尾音下拉。
周家兄弟憨憨的笑,周大点头道:“前几日才成,不过只在一个小庄子试了下,还算成功。”
“那就好,”柳福儿急忙叫来书吏,让他把早前圈画出来的地方都带着周家兄弟走一遍。
农事不等人,先把能解决的先解决了。
其他的,可以先用人力挑水,问题留到之后,慢慢解决。
门外,有兵士来报。
崔家有人来访。
柳福儿愣了愣,才命兵士请人进来。
很快,两长袍大袖,高冠博带的少年随着兵士阔步进来,其后仅有两年级不大的书童跟随。
柳福儿眨巴两下眼,从座位上起身,笑着上前见礼。
“贵客来访,某有失远迎了。”
崔五郎笑着还礼,道:“城主客气,是我等冒失,未递拜帖,便登门拜访。”
柳福儿笑着摆手,将目光转向略靠后半步的少年。
崔五侧身,道:“这是我九弟。”
崔九忙拱手见礼。
柳福儿颔首回礼,笑请两人落座。
很快,小厮端着甜浆入内。
周家兄弟见状,便随着小厮悄然退了出去。
三人对坐喝着温热的甜浆。
一杯饮罢,崔五率先开口,道:“听闻城主建了座书院,内里科目众多,对学生的要求也很宽松?”
“科目多,不错,”柳福儿道:“宽松却是误传了。”
柳福儿笑道:“据我所知,目前经过先生允许,得以毕业的也只有三人。”
“如今,他们一个跟在谢大人跟前做事,一个留在我这里,还有一个被一位大人请了去。”
“当真?”
“这可要见识一下了,”崔九忍不住开口。
柳福儿微笑,叫了兵士,命他请刘书吏过来。
兵士领命,才要去,就见刘书吏拿着一叠书卷过来。
见到屋里有人,他止了步子,要走。
柳福儿叫住他,为他介绍崔家兄弟,并道:”这两位对书院很感兴趣,你若是没事,便陪两位过去看看。”
刘书吏转了眼看去,又看似温和的拱手,道:“城主日理万机,书院里的事宜她知晓不多,两位若有问题,不妨问我。我虽不才,但也愿尽绵力,为两位解惑。”
顺利推锅,柳福儿拍手,道:“如此正好。”
柳福儿含笑看崔五。
笑意浅浅,眸色明媚,但却透漏着淡淡的生疏。
崔五立时明了,柳福儿这是以为自己是过来踢场子的了。
崔五不由在心里苦笑。
他站起身,朝柳福儿拱手,带着崔九与刘书吏走了。
傍晚,刘书吏来报,已将两人送去馆驿。
柳福儿点头,道:“辛苦了。”
“不辛苦,”刘书吏笑道:“崔家郎君果然名不虚传,对典籍的认知很是深刻。”
柳福儿微微挑眉。
这风向可是不对呀。
“崔五郎有意留在书院任职,”刘书吏补充。
柳福儿恍然。
这就难怪素来维护书院的刘书吏改变态度了。
“他可有说因何?”
柳福儿道。
刘书吏摇头,片刻他迟疑道:“两位郎君与几位先生相谈甚欢,我想应该跟这个有关吧。”
柳福儿笑了笑,道:“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了吧。”
刘书吏拱手,恭谨的退了出去。
柳福儿嘴角挂笑,目光却越来越明亮。
梁二从外面回来,见她兀自笑得欢快,便凑过去,用力嘬了下她脸颊。
微刺的痛感唤醒她游离的神志。
柳福儿捂了脸,瞪他。
片刻又反应过来,忙看向门口。
“没人,”梁二呵笑道:“我都打发了。”
柳福儿松了口气。
梁二呵笑,拉了她手,道:“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崔家可能要来了,”柳福儿笑吟吟的说道。
“真的?”
梁二惊讶。
“没想到崔八郎还挺厉害,”梁二啧了声。
“可不是,”柳福儿弯了眼眸,呵笑道:“这两年,咱们这边发展不错,可就是底蕴薄了些,要是崔家过来,其他依附着的世家,定也会跟从。”
“到时,这块就能弥补上了。”
梁二目光柔和的看着她笑靥,道:“就那么高兴?”
“当然,”柳福儿微微靠着他,道:“你不高兴?”
“高兴,”梁二张开手臂,轻环着她。
只要她高兴,他便高兴。
第六百四十章 划分地盘
第二天一早,柳福儿才刚起来,司空八郎便与崔五一道过来。m.www.uu234.net
梁二正要出门,见到两人,便留了下来。
崔五知晓梁二性子,不敢拐弯抹角,直言想要留下来任职,并言家中兄弟久闻书院大名,过些时候大抵也会过来。
柳福儿嘴角含笑,似乎对他所言很是相信。
梁二则道:“既如此,再住馆驿就有些不便了。”
“那就去书院,”司空八郎接了话头,转头与崔五解释道:“昨天我不曾带你去,在学生客舍之后还建有先生所住的院所。”
“如此也好,”崔五微笑点头。
“不好,”梁二皱着眉毛。
崔家那么大一家子,要都去书院,那书院岂不就成了崔家的私有物了。
“城东不是还有两个空置的府邸吗?”
梁二道:“你挑一个。”
他一锤定音。
崔五看向柳福儿。
柳福儿微笑,目光晶亮的看着梁二,全然夫唱妇随的模样。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崔五面上笑吟吟,心里却知,这对夫妻定是已知晓自家打算,所以才拨座宅邸出来。
只是有些事,即便他心里已打定主意,但在兄弟们意见没有统一之前,他也是不好多说的。
“可那两间地方有点大,”那两个府邸占地起码十余里,给这么几个人住,实在有点可惜。
司空八郎咂舌。
“不碍的,”柳福儿微笑道:“先把侧面的院子收拾出来,等到崔家其他郎君过来,再陆续收拾就是。”
司空八郎呆了呆。
他说得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好吗?
“这些事我交代人去办就好,大兄尽管放心,”柳福儿道。
司空八郎轻啊了声,眼睛不离柳福儿。
梁二无语的看着舅哥。
明明是个聪明人,怎滴还不明白娘子这是借机在给崔家定地方呢。
赤槿轻手轻脚的过来,低声回禀,饭时已到,梁康和汪四郎也已经过来了。
柳福儿便请两人一道用饭。
司空八郎摇头,直言要去书院去吃。
他要走,崔五也就不好再留。
几番感谢之后,便随司空八郎一道离开。
梁二等两人走远,才道:“看来,崔家决心还没定下。”
“这也是人之常情,”柳福儿并不意外。
崔家这个名头之下,庇护的人不知多少,谨慎些才是对的。
“要不要我做点手脚?”
梁二最讨厌这等猜来猜去,当即道。
“别,”柳福儿拦了他,道:“这种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且咱们也不是非崔家不可,且看日后再说。”
“那行吧,”梁二不太情愿的答应。
柳福儿笑着拉他,眸色轻转,妩媚娇俏。
梁二顿时蠢蠢欲动,大手也跟着不老实起来。
门口,梁康和汪四郎手拉着手进来。
见到梁二,梁康眼睛瞪得溜圆,丢开汪四郎,颠颠跑到两人中间。
才刚升起的旖旎顺势消散一空。
梁二翻着眼睛,瞪儿子。
梁康浑然不觉,还兀自朝着柳福儿笑得欢快。
柳福儿笑着摸儿子脑袋,让重槿摆饭。
梁康欢呼,拉着柳福儿就往桌边去。
梁二顺势也跟着起来,道:“我去校场了。”
柳福儿转眼看他,道:“不吃些东西?”
“不了,”梁二道:“我去那边,跟弟兄们一起吃。”
柳福儿哦了声。
“阿耶慢走,”梁康似模似样的行礼。
梁二转眼,见他笑得一脸灿烂,暗自磨了磨牙。
汪四郎上前见礼。
梁二点了点头,警告的瞥了眼儿子,阔步走了。
吃了饭,柳福儿送两小只去崔大出,将崔家兄弟过来的消息告知。
崔大微笑,道:“恭喜城主。”
柳福儿笑了笑,道:“不过是过来教书。”
崔大笑而不语。
柳福儿嘴角笑意加深,朝他略拱了拱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府衙,柳福儿便给全四去信。
即便她对自家地盘有信心,但她早前的预计也只是跟崔八郎有关。
但现在,崔家摆出一副举家搬迁的意向,她以为,有必要了解一下因由。
全四回信很快,没出十天,就把消息送了过来。
其中还包括杜家现况。
从打徐九离世之后,宁氏便用了各种手段打压杜家。
因着杜家私蓄兵士一事,徐族长及徐节度使很是不满,对宁氏所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年前之时,杜家势力就已经大幅度缩减,如今已经跌到四五流世家之中。
按说,报得大仇,宁氏也该停手。
但宁氏并没有,反而又向崔家施压。
全四推断,她有可能知晓徐颖一事,施压的目的是想把孩子带回去。
看完信,柳福儿撇了撇嘴。
宁氏想要孩子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觉得自己被她和崔十一联手耍了,想要折腾一下,找回场子。
柳福儿顺手把信烧了,叫来兵士,让他去趟校场,让梁二派些人去庄子,保护崔十一母女的安全。
徐九的死就似一把双面刃。
宁氏培养多年的指望也没有了,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但这也等同于打开了禁锢她的枷锁。
如今的她行事完全没有顾忌。
崔十一和徐颖两人身子都不是太好,未免横生枝节,柳福儿须得提早做好准备。
交代完事情,柳福儿便回了府。
一进门,便遇到孟氏。
柳福儿笑着上前,道:“阿嫂,今儿怎滴有空来寻我?”
孟氏听出柳福儿的调侃,俏脸一红。
“我不能来吗?”
“能,”柳福儿笑吟吟的,只是眼角眉梢总是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孟氏的脸越发的红了。
她避开柳福儿的视线,道:“眼见着寒食节就要到了,你是怎滴打算的?”
柳福儿有些不明所以。
孟氏道:“梁家老大离世今年该是第三个年头了,依着规矩,是要操办一下的。”
“但他身后无子,唐氏又是那般,你是不是得去问问老夫人,应该怎么办啊?”
柳福儿恍然。
她到底是外来户,对这里的某些习俗实在不太了解。
孟氏见她这般,就知晓她根本就把这事忘了。
她摇了摇头,道:“那我走了。”
柳福儿笑着送她去门口。
孟氏转了头,不经意道:“崔家到底来了几个兄弟,你大兄为了招呼他们,已经几天见不到影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 危难
“这么久?”
柳福儿讶异。www.uu234.net
孟氏见柳福儿半点也不知情的模样笑了笑,道:“你大兄有差人过来,只是这几天见不到他,宝儿有些想他了。”
柳福儿呵呵。
没有揭穿孟氏。
只是在送了她出去之后,立刻让赤槿去书院寻他。
崔家人固然重要,但也没重要到占用陪伴家人的时间。
入夜,赤槿回来,低声道:“娘子,八郎君与崔家郎君们在饮酒吟诗,你看”
“他这样几天了?”
柳福儿眉头皱起。
“这两天下了学,他们就一道去崔府里,还有书院的先生们,也跟着一起。”
“胡闹,”柳福儿眉头皱起。
半晌,她沉声道:“去,把库房里的那瓮碧珠酿送去。”
“娘子,”赤槿不可思议的看她。
八郎君都已经喝得乐不思蜀了,娘子这么做,岂不是在鼓励他?
“让你去就去,”柳福儿绷着脸道。
“是,”赤槿低应着去拿酒。
柳福儿眸色转深。
屋角沙漏流得极快,没多会儿便已过了大半。
柳福儿来到前院正堂安坐。
又过两刻钟不到,司空八郎随着赤槿进门。
见到柳福儿,他讪笑道:“小妹,这个时辰了,还没睡?”
柳福儿淡淡睨他,道:“现在可是醒了?”
司空八郎不好意思的呵笑。
柳福儿轻哼一声,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
司空八郎已经好些时候没瞧过柳福儿冷脸。
现下冷不丁一瞧,他心肝都突突。
赤槿送了司空八郎,回转来,道:“娘子,你真是厉害。那酒一送上去,八郎君才喝两杯,就闹着要走了。”
柳福儿微微的笑,与她一道回去内院。
碧珠酿主料青竹叶,因其色入青碧,才得此名。
此酒性寒,可清心火,醒大脑。
柳福儿送了此酒,就是想要告诉司空八郎,脑子清醒点,别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司空八郎是知晓柳福儿打算的,但他生性豪放,又喜好与人结交。
聊得热络了,不知不觉就有些忘形。
回去之后,他暗自反省一夜。
明天一早,他早早来寻柳福儿。
一见面便道:“我错了。”
柳福儿挑眉,道:“大兄这话何意?”
司空八郎面上微热,低声道:“小妹你就莫要臊我了,我知道,这些日子我有些忘形了。”
柳福儿微笑,道:“大兄性情如此,我又不是不知。”
司空八郎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柳福儿话锋一转。
司空八郎顿时提了一口气。
“好友相交在乎个心,没必要夜以继日的欢聚吧?”
“是,”司空八郎耷拉下脑袋。
余光偷瞄柳福儿,暗道小妹城主当得久了,威严也日益剧增。
柳福儿见司空八郎已经明了,便点到即止。
而在靠近书院的府邸里。
崔家几个郎君也聚在一处。
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训诫,几人待到仆从撤了碗盘,崔五才道:“经过这几日,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郎君们各自对望,崔九言道:“这城里确如八哥所言,百姓安乐,治下也算清明。”
“只是这书院里的先生却是有些言过其实。”
崔九微抬下颌,很是自傲。
崔五道:“九弟,你这话可是有些过了。”
崔九皱眉。
崔五按住他,道:“或许他们的才华不如你出众,但他们有一颗传道授业的心。”
“他们愿意把自己所学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城里的百姓。”
“只要肯学,他们就会教,不管是一遍两遍,还是三遍五遍,他们都会一直耐心的教下去。”
崔五道:“若是你,你能吗?”
崔九动了动嘴唇,没有吭气。
崔五笑了笑,道:“且说到名师,这里也不是没有。”
“柳城主膝下有一小郎,你可知他先生是谁?”
崔九转眼。
崔五淡声道:“是崔大夫之子崔大。”
是他。
崔九万没想到柳福儿竟然能请到他过来,面色顿时变了。
崔五道:“现在你还认为,这城里的先生水平不过了了?”
崔九眨巴着眼。
半晌,他站起身来,道:“他在哪儿?”
大有立时冲去的模样。
“莫急,”崔五道:“我等是要长留在此的,难道还怕没有机会见到?”
崔九梗着脖子,不太甘心。
崔五眯了眯眼,道:“或者你就此过去,让柳城主以为,我清河崔家的儿郎不过如此。”
听到崔五提及出处,崔九顿时蔫了。
要是因他的莽撞给家族抹黑,尤其还是在博陵崔家跟前,那他就是家族的罪人了。
解决完最为刺头的弟弟,崔五含笑望向众人。
“我打算往家里去信,邀叔伯们过来一游,诸位以为如何?”
郎君们互相对望。
崔五起身,大步往隔间去。
大袖随着他走动,飘飘扬扬,甚是飘逸。
崔九看了眼迟迟无法决断的兄弟们,冷笑着起身,道:“没听到吗?博陵崔家都已下了决断。再晚,连汤都喝不到了。”
他同样奔去书房,往家里写信。
余下几个郎君也都跟着起身,往自家院子。
月余之后,崔家陆续有人进了江陵城。
得到消息的柳福儿很是淡定。
跟这些事情相比,她更关注宁氏的动静。
又半月,全四送来消息。
大抵是崔家动作频频,引得宁氏注意,徐家已有人前往崔家。
出来时,面色沉沉。
看样子是没能谈拢。
在他来信之时,徐家兵力正在调动。
全四推断,这些兵很有可能是要用来对付崔家。
搁了来信,柳福儿轻扣指尖。
半晌,她提笔写信,将分散在淮南一地的兵力全部交与全四。
命他若有万一,务必护得崔家离开淮南。
几乎前后脚,崔家几郎君也收到家书。
崔九连带几个兄弟找到崔五,道:“五兄,徐家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月底之前,要再不把十一送过去,他们可能就要有所行动了。”
崔五同样也是面色沉沉。
他了解的比兄弟们还要多一些。
八郎探知,宁氏在徐家危言耸听,直指崔家以十一为纽带,暗中与江陵勾结。
所以才引得徐家来人。
第六百四十二章 出城
崔家确有过来江陵的打算。www.uu234.net
但那是在宁氏强势逼迫之下,逼不得已的决定。
现在却被宁氏拿来大做文章,弄得好像崔家一早谋划着背叛淮南一般。
试问,若生活安逸,日子富足,谁愿意离开世代生活的熟悉地方,背井离乡的前往他地?
这等显而易见的事情,却被徐家所有人忽略,只听宁氏一面之词。
崔五望着众兄弟,缓缓握起拳头。
不,或许这正是徐家掌权人想要的。
崔家子弟与淮南世家联姻的不少。
细算起来,淮南所有世家都与其沾亲带故。
而今,几方势力都很默契的处于休养状态。
徐家即便财大气粗,可在接连不休的战事里,也消耗得所剩无几。
正是需得整顿内里,肃清内部之时。
崔家经过世代经营,财帛上或许不及徐家,但在名望上,却不让徐家半分。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想来徐家是不想再有人与之比肩,这才信了这么错漏百出的由头,借此震慑其他世家,连带收缴崔家所有,充盈库房。
崔五的脑中接连闪过许多念头,最终得了这个结论。
他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跳。
如此,家里的那些人怕是要危险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声音低沉的将推断说出。
这话一出,在座的所有人皆是一默。
大家都不是笨蛋,在来寻崔五之时,也多少有点模糊念头。
只是不曾有崔五想得那般深。
“不然咱们这就回去,把人接出来?”
崔九最先反应过来。
崔五看他一眼,道:“现在回去,起码也要半月,只怕徐家已经有所动作了。”
“且你觉得,那么大个家里,就咱们几个聪明?”
崔九瞪起眼睛。
崔五道:“便是旁人没想到,三兄也能想到。”
“我猜,他应该已经在准备了,只是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毕竟徐家的目的便是拿下整个崔家。
他沉沉叹气。
在座众人面色凝重。
而此时,淮南崔家。
崔三正因是否搬迁问题与父亲对峙。
崔族长实在不舍抛开经营了几百年的势力,想要依靠自家与各姻亲向徐家施压,进而平息此事。
崔三反驳。
若徐家真担心这个,就不会放任宁氏百般挑衅,更不会信了宁氏的鬼话,调动兵力了。
崔族长却认为,这不过是徐家的警告。
徐家如今地位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稳固,所以才在处理杜家的事情上,再三留情。
但这也已经让众多世家警惕。
崔家在淮南几乎等同于标杆的存在。
若他们再有事,怕是会引起人躁动。
徐家不会做自掘坟墓之事。
崔三听得父亲想当然,很是无语。
这几年,战事频频。
徐家的内外库早就空了。
便是崔家不鼓励经商,但底蕴所在,商铺土地一样不少。
经年积累下来,比杜家强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若真把崔家抄个彻底,徐家接下来几年的军饷也就不愁了。
而代价也仅仅是一点点动荡而已。
如今的世道,能安稳过活的地方不多。
徐家占据富庶之地,又有大批兵士。
便是世家们自危,在寻到妥善之地之前,也还是要在徐家眼皮子底下过活。
真到了危及自家的地步,崔家的死活,他们怎么可能会管?
崔三摆事实讲道理,服崔族长。
崔族长到底有些意动,便让崔三知会叔伯们先出城与八郎汇合。
他自己却很坚持的留下。
崔三无奈,只得听从其吩咐,寻叔伯们。
听到崔三如此说,叔伯们有些迟疑。
迁族可是大事,只这般知会一声,实在儿戏。
崔三也知道这般不对,但失态紧急,八郎那边已经打探出徐家的兵力是从三面包抄而来。
余下的一面只距离节度使的驻军不足五里。
这点距离,若徐家来个偷袭,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崔三让他们先去城外,就当做散心,至于父亲,稍候他会带着一道出来。
到时是走是留,再做商议。
众人听得这话,便点头道好。
崔三又请了阿娘拜访诸位伯娘婶子,大意便是将贵重又小巧的物什带上。
诸位夫人一早就听自家郎君和儿子说了这事。
听得叮咛,倒也不意外。
很快的,一艘艘楼船缓缓行出崔家阜头。
盯着崔家的探子立刻警觉起来。
派了人回徐家报信之后,负责此处的都尉留下几人盯着崔府,他带着人跟上船队。
船队行速不快,丫鬟和仆从在甲板上穿梭。
待来到出城的卡口时,甲板上已经搭好了造型别致的花台。
兵士一早得了命令,见到崔家人便刻意拦下。
都尉接着查验机会,随着兵士一道上船。
楼上舱室里,与崔族长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从上下来。
见到身着重甲,手持枪戟的兵士,男人眯了眯眼,道:“怎么回事?”
兵士忙回头看都尉。
都尉笑着上前,拱手道:“见过崔二老爷。”
男人淡淡嗯了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都尉道:“前日齐府出了桩命案,我等奉命,把守卡口,绝不能放面孔陌生的人出城。”
他长揖道:“还请崔二老爷行个方便。”
男人定定看了都尉半晌,道:“也好,既然是命令,那边执行吧。”
他吩咐船上的人都来到甲板,道:“还请都尉快些,我等还赶着去回峰潭做诗会。”
都尉瞄了眼高起的花台,呵笑着应声。
侧目。
兵士立刻分散开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搜检了个遍。
都尉抬眼。
兵士悄悄摇了摇头。
都尉略一挑眉,转眼看其后几艘船。
见也没有结果,顿时皱了眉。
男人将他动作尽收眼底,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则是平平淡淡的道:“如此,我等可以走了?”
都尉笑了笑,眼睛极快的睃了圈周围。
此时周围过往的船只皆有意无意的慢行。
都尉拱手,告了个罪,带着人下了船。
楼船缓缓驶过。
其中一人低声道:“都尉,就这么放了?”
都尉淡笑,低嗯了声。
既然想要拿的人和物都不在,也就没必要现在就撕破脸。
第六百四十三章 出不去了
船渐渐行得远了。www.uu234.net
崔二遥望越来越模糊的城墙,忽的叹了口气。
他指了身后一不起眼的小厮,道:“你这就回去,把适才的事告诉三郎。”
小厮拱手,奔去船舷,下了急行舟,奔回崔家。
崔三听完,便把他带去正院。
崔族长听完,微微闭眼。
崔三示意小厮退出,而后道:“阿耶,他们的目的是你。”
崔族长依旧闭着眼,半晌他摘了腰间的玉佩,递给崔三。
“阿耶,”崔三皱眉。
“以后,崔家便靠你了,”崔族长如此道。
“阿耶,”崔三站起来,道:“要走一起走。”
“你还不明白吗?”
崔族长淡声道:“我是走不掉的。”
“总会有办法的,”崔三很激动,白净的脸上显出些许红晕。
“听我的,“带着你阿娘快走。”
崔族长将玉佩放在桌角,起身道:“明天我会去拜望你左伯父。”
言外之意便是让他趁着那时间,离开。
崔族长信步离开。
崔三看着父亲背影,胸膛快速欺负。
半晌,他握住玉佩,白皙的手背青筋阵阵暴起。
第二天一早,崔族长坐着只有族长才能乘坐的车马离开。
崔三则是吩咐管事备了船,他要去城外参加诗会。
管事不敢怠慢,急忙准备。
崔三带着一干仆从上了船。
待到来到卡口,照例的被拦截下来。
这次,都尉没有放行。
崔三半点也不意外,。
他提步下了船,道:“如此便让他们过去。”
都尉挑眉。
“那船上有诗会要用的东西,”崔三补充。
都尉瞄了眼离水老远的水线,笑道:“既如此,那就过去。”
他摆手,示意放行。
崔三拱手道了声谢,便提步要走。
都尉忙上前,道:“三郎君,我着人送你。”
“不必了,”崔三冷淡的道:“这街上热闹得很,我也想四处转转。”
“这个,”都尉吭哧了下,压低声音道:“那名凶徒至今不曾落网,郎君一人在外,怕是不大安全。”
他道:“若真有个万一,大郎君怪罪下来,小的可吃罪不起。”
他命令兵士紧随,又笑道:“还请三郎君体谅小的难处。”
崔三定定看他。
眸色冷冷。
都尉被他看得心里很不自在。
不由在心里嘀咕,也就这么两天了,狂什么狂。
面上则是一副忐忑小意之态。
崔三转了头,向前行去。
兵士亦步亦趋紧随。
清晨的街市叫卖声不绝于耳。
崔三漫步期间,看着摊贩们露出的笑脸,心里生出继续感慨。
自小他便知晓自己的责任,从步入学堂的第一天起,便以族规和先生立下的规矩为准则的要求自己。
像他们这般,因为熟客来访或是主顾满堂而迸发的笑容,他似乎从来都不曾有过。
崔三脚步微移,来到笑容最为灿烂的摊主跟前。
摊主有些意外。
他们这是小本生意,招呼的都是些平头百姓,似崔三这等身着绫罗的贵人,可是不多见的。
“郎君想要吃点什么?”
摊主有些诚惶诚恐。
“就那个就行,”崔三指了摊主正在盛的米羹,淡声道。
摊主忙答应,将手边的米羹放到一边,特地拿了个才刚洗过的碗,又仔细擦了擦,才舀了满满一碗,送到近前。
崔三道了声谢,将碗挪到跟前。
其后,兵士再次跟上。
见到一干重甲围上,摊主顿时懵了。
“没事的,他们是跟着我来的,”崔三温声安抚,转头喝令兵士退后。
兵士们没有动。
“放肆,”崔三皱眉,冷声斥道:“这般没有规矩,可是要我现在就去找徐大问问?”
兵士们互相对望了眼,低下头往后退。
摊主偷瞄了眼兵士,又端了碟蜜糕,摆在崔三跟前。
崔三笑了笑,拿起调羹。
修长的手指握着细细的手柄,慢条斯理的舀着莹白的米粒。
摊主瞪大了眼,看他一举一动。
明明很正常,可就是让人觉得好看极了。
崔三吃得不慢。
一碗羹很快便下了一半。
他搁了调羹,捏起蜜糕。
正要用,就觉背后忽的传来一下推力。
他忍不住往前略一耸。
“对不住啊,”背后传来一声很惊惶的道歉。
崔三转头,见是个身着麻衣,正在鞠躬施礼的络腮汉子。
“不妨事,”他微微摇头,准备继续吃饭。
“这衣裳都脏了,”汉子起身,瞄见崔三背后的一点灰痕,很是过意不去道:“要不我给郎君拍拍。”
他说着便长了手,去拍。
“不必,”崔三忙道。
但那汉子却比他还快,在他开口之前,手已经拍了上去。
崔三从座位上起来,正要开口,忽觉手里传来异样。
他轻轻握住,道:“不过是些灰而已,郎君不必在意。”
汉子连忙作揖,赞他君子之风,接着便消失与人群里。
其后,兵士们连眼皮都没夹一下,只把目光对准崔三。
此时,崔三已无心用饭。
他掏出荷包,放了银钱,便折身回府。
府里,管家听得门房来报,急忙迎上来。
崔三止了他话头,侧目看门口。
兵士们这时才往卡口撤去。
待到人行远,崔三淡声道:“阿娘已经走了,我留下了。”
“这,”管事皱巴着脸道:“这可怎么是好啊。”
“没事,”崔三道:“左右我也没打算走。”
管事顿时一呆。
“阿耶呢,”崔三看向正厅,道:“还没回来吗?”
管事摇头。
“行了,我知道了,”崔三摆手。
打发了管事,他进了正厅。
左右四顾,见没有人,才将一直攥着的字条打开。
其上只写了一句,明日莫要离府。
崔三将纸条送到灯烛跟前。
待其烧成灰烬,才轻吐了口气。
正要开门,就听得门外有小厮请安。
他拉开门,正看到崔族长进来。
“阿耶,”他上前见礼。
崔族长淡淡嗯了声,示意其后的人退下。
步入屋里之后,才皱了眉道:“你怎滴回来了?”
“徐家既然想要毁了崔家,又怎会放了我?”
崔三嘴角带笑,淡淡的道。
崔族长深深吸了口气。
到这时,他才真个悔了起来。
早在之前,他就该让儿子跟着其他人一道走的。
第六百四十四章 李代桃僵
崔三没有错过父亲一瞬间的变化。m.www.uu234.net
他拱了拱手,退去门外。
崔族长望着儿子如松竹般挺拔的背影,心里生出悔意。
他不悔自己决断,只悔不该由得儿子,让他留下。
入夜,崔三郎整理好书房,方来到门口。
在将要出门的瞬间,他转了头,目光从高高的书架和整齐的书册间缓缓划过。
这间屋子承载着他太多回忆,严冬时的苦读,酷夏里的忍耐。
从前不觉得怎样,一旦要离开,他竟然还有些舍不得。
崔三郎手指轻抓竹帘,良久,他轻缓的吐了口气。
待到气息吐尽,他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再没回头。
翌日,天光透过窗棂,投射到床上。
崔三郎睁开眼,看了头顶承尘一瞬,便掀开被子起身。
门外,仆从传来请安的声音。
崔三郎转头望了眼门外。
这时候,能得仆从见礼的也就只有一人。
他捞起床围长袍,快速穿好。
崔族长从外面进来,见屋里没人,便道:“待会儿送菜的便会过来,你便躲在那车里,让他带你出去。”
“不可能的,阿耶,”相对比崔族长的焦躁,崔三显得淡定得多。
他看着父亲眼底的青黑,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一夜不曾安枕。
他动了动嘴唇,压下到了嘴边的话,只吩咐仆从摆饭。
崔族长抿着唇看儿子。
片刻,他忽的释然。
活了大半辈子,本以为已经洞悉事情。
却不想,反而还不如儿子通透。
一瞬间,焦虑急躁以及各种情绪都消散无踪。
崔族长率先做到桌边。
崔三看了眼父亲,嘴角浅浅勾起。
仆从将精心准备的饭食端上桌来。
父子两安静的吃了早饭。
崔族长起身道:“我去书房。”
崔三郎起身。
送了父亲,他来到院中。
昨日接到那纸条之后,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柳福儿知晓家里为难,事前做了安排。
但是很快的,便反应过来,崔家到底不曾明确表示投靠。
不过几个郎君,好似儿戏一般的游历,她能拨出大片土地,以作府邸,已经仁至义尽。
崔三低着头,以脚丈量平整的青石板路,心里暗自猜度着来人到底是谁,用意为何。
远处,一仆从脚步轻快的行来。
崔三并没留意。
这等仆从自有本分。
不想那仆从见得崔三,脚下一斜,身体前倾,人已来到崔三跟前。
崔三唬了一跳,急急将身体往后仰。
来人好似未见,只压低了声音道:“还请郎君与我一道见崔族长。”
崔三没有开口,只是缓缓站直,审慎的盯着仆从。
仆从见崔三警惕的看着自己,便道:“莫不是三郎君不曾看那字条?”
崔三没有吭气。
仆从翘了下嘴角,发出不雅的啧声,手探进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小巧的牌子,道:“这是我令牌,我乃是全都尉麾下的,奉命带二位出城。”
崔三接过令牌,仔细看了两眼,又递还给他,道:“卡口把守严密,根本不可能放我们出去。”
“这个你不用管,”仆从满不在乎道。
崔三眯了眼,道:“家严年事已高,经不得惊吓,好汉这般,可是有万全之策?”
“也算吧,”仆从耸了耸肩,道:“什么事还没个万一?我可不敢说万全,真要砸了招牌,全都尉可饶不了我。”
眼见他痞痞模样,崔三非但不恼,反而还安心几分。
崔三不知全都尉是谁,但他与梁二相熟。
俗话说,什么将带什么兵。
梁家军里,梁二麾下的兵是有名的痞赖。
此人已深得其精髓。
徐家的兵士决不可能如此。
“那就有劳好汉了,”崔三郑重其事的行礼。
“哎,快别,”仆从急忙拦了他。
灵活的眼睛极快的在院子里转了个遍,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这就走吧。”
崔三点头,正了正神色,往前行去。
仆从胳膊往袖管里一缩,轻拢袖管,躬着身。
就如恭谨侍奉再侧的小厮一般。
崔三一路疾行,直奔前院书房。
崔族长正在整理书信,见他过来不由诧异。
崔三笑了笑,侧了身。
正要介绍,只见仆从一个上步,来到崔族长跟前。
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展臂一撒。
雪白的粉末随着他的动作飘扬开来。
“阿耶,”崔三急忙去扯仆从,并试图去救父亲。
仆从掩着口鼻,往侧一滑,躲开崔三的同时,伸出一只手臂。
正好接住踉跄倒地的崔族长。
粉末飘飘洒洒的落到地上。
待到一切落定,仆从扶着崔族长坐到椅子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崔三冷声质问,同时余光睃着屋内,寻找可以当做武器的物什。
仆从确定崔族长坐稳,便松开手,道:“别紧张,我这也是权宜之计。”
他留意到崔三举动,往后退了两步,以示无害。
“崔族长的性情不用我说,三郎君也清楚,”仆从道:“我们时间有限,与其花费唇舌劝说,不知直接将人带出去。”
“到时,他便是不愿,也无法了。”
仆从的话真真是无赖之极。
但不可否认,确实是个快速利落的办法。
仆从来到门边,朝外打了个呼哨。
片刻后,两个同样仆从打扮的男人便闪身进来。
见到崔三,其中一人站定,仔仔细细的看他。
好似要深烙在眼里一样。
崔三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不由皱眉。
那人却浑然不觉,依旧盯着他。
约莫两息左右,那人终于收回视线。
崔三暗自松了口气,转眼见另一人也在专心致志的看父亲。
他皱起眉头,却见早前随他过来那人正在剥父亲的衣裳。
见崔三看来,他便示意同伴,“把衣服给他。”
一直盯着崔三的那人利落的将外衫脱掉,递给他。
崔三抿了抿唇,将衣服拿过。
那人眨巴着眼看他。
崔三看他一眼,见两人身高相差无几,便将手伸到腰间。
那人眉头顿时舒展。
崔三便知自己所想没错。
他将外衫脱掉,递给那人,同时将麻衣的外衫穿好。
再转眼,便见另外两人已合作着将衣裳给阿耶套好。
第六百四十五章 真与假
清晨时分,清风抚弄细柳。顶 点 X 23 U S
带来阵阵凉意。
但这凉意并不能驱散晒了已升起来的酷热。
负责监视崔父的哨探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掏出块干干的胡饼。
胡饼被风吹得水分尽失,咬到嘴里全是干干的面渣滓。
哨探皱着眉头,艰难的把碎末咽下。
夹道边,一辆平板木车正被人拉出来,其上不大不小的木桶随着车子来回摇晃。
哨探探出头,往那儿扫。
人力正挪动脖颈上的缰绳,往另一边府邸的角门望去。
正巧角门被人来开,见到人力便招手道:“这儿还有。”
人力大喜,急忙拉着车过去。
停好车,他跟这人进门,片刻,提了两个雕花漆桶出来。
哗啦啦倒进木桶,又点头哈腰的与人说着好话。
就这会儿工夫,浓浓的臭味便四下扩散开来。
乔二厌恶的捂着口鼻,快速别开脸,并屏住呼吸。
门里之人似乎也很嫌弃,接了漆桶便摆手让人力赶紧走。
人力大约也习惯了这等脸色,非但不介意,反而还点头哈腰,拉着车走了。
清风将味道吹得淡了些,乔二这才长吸口气。
其后,小睡起来的都尉过来道:“可有什么可疑?”
乔二摇头。
都尉瞄着几乎快要看不见的车子,道:“那是从哪儿来的?”
乔二指了指夹道,不以为意的道:“过来收夜香的。”
“这个时候?”
都尉眉头皱起。
这等腌不是都在天将明未明时来收的吗?
“这边都是这个时候,”乔二转了转眼珠,道:“哪儿像咱们徐家,规矩严明,这等事宜都是定了时辰,半点也不能差的。”
都尉睨他一眼,没理这茬,直接往人力走过的方向寻去。
乔二有些没脸,他瞥了眼周围。
这会儿正是换班之时,只他一人留守。
他顿觉好受许多。
都尉一路紧跟,追上人力。
他大声呼喝,命令人力停下。
人力手微微一紧,迟疑片刻,果断停下。
他缓缓转了身,做出惊讶不已的模样,躬了腰,陪着笑,道:“敢问官爷叫小老儿,是有事?”
他小意看着都尉,神情忐忑。
那是见到上位者自然流露出来的惧意。
都尉并不陌生。
他扫了人力一眼,抬手拿起盖着木桶的盖子。
刚要探头,就被一阵恶臭顶了回来。
他急忙将盖子盖上,一张脸皱巴到一处。
“这个味道是有些冲,小人这就走,这就走,”人力吓得额角生汗,不住的摩挲着手道。
都尉瞄了眼人力的手,虎口处带着粗糙的茧子。
手背乌黑,指甲带着黑黑的污垢,也不知是泥还是什么东西。
都尉的胃顿时翻涌起来。
他往后退了两步,用力抿着嘴,摆手。
人力再次点头哈腰,将缰绳重新套上脖颈,拉着车往前行去。
都尉掩着口鼻,眯着眼看车子。
左右端量,也不曾发现什么。
身后,漆红的府门传来几声响动。
角门有车行了过来。
很快,一颌下有须的中年男人踩着脚凳上车。
那是崔家族长。
都尉扫了一眼,便极快的躲到拐角,盯着车子。
车子摇摇晃晃往西面行去。
其后,哨探脚步轻便的紧跟。
都尉想了想,贴着夹道攀了上去。
穿过亭台楼阁,他很熟门熟路的来到崔三所在的院子。
崔三正在桌案之前,端坐看书。
都尉盯着看了会儿,确定人还在,才算松了口气。
只是不待他这口气吐完,就见崔三搁了书,吩咐人备车。
都尉皱了下眉头,按着原路退去外面。
待到崔三出门,忙跟着来到茶楼。
待到其上了楼,他便来到厢房之外。
听到里面人点茶,他皱了皱眉。
据他这些时日的观察,崔三似乎更喜欢味道清甜的浆水,茶水倒是挺少见他喝的。
茶水博士上了茶,便退出去。
都尉忙闪身去一旁,待到茶水博士走远,他贴着未曾关严的门缝往里瞧。
人确实是那个人。
他挠了挠头,暗道自己神经过敏。
“崔三”抬手喝茶,都尉很是随意的瞄了眼。
一瞬间,他瞳孔紧缩。
旁人或许不知,崔三幼时贪玩,曾被炭火烫伤。
但他担心被父亲责骂,便暗自隐了下来。
结果伤口不曾处理妥当,就此留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都尉将眼贴上门缝,再三确认之后,人险些晕过去。
他用力的吸了口气,紧了紧腰间长刀,猛地踹开门。
屋里,“崔三”转头看来。
见是都尉,顿时皱起眉头,道:“都尉可是有事?”
都尉看着面前这个不论言谈举止还是面容都与崔三一般无二的人,咬牙道:“三郎君呢?”
“崔三”挑眉,诧异道:“都尉在说什么?”
“崔三,”都尉从牙缝挤了句,“他去哪儿了?”
“崔三”呵了声,道:“都尉莫不是瞎了?或者是癔症了?”
都尉冷呵一声,拔了佩刀,直奔“崔三”面门。
“崔三”踢了屁股下的凳子,大手抓住案几,向上一拨,人向后急退。
佩刀的刃口深深的砍在案几边缘。
他一脚踏住,将刀拔出,再次朝着“崔三”攻去。
“崔三”往后退了两步,一个纵身,从窗子跳了出去。
都尉紧跟着跳下。
但他错过高度,人踉跄了下,才站稳。
街市上,人来人往。
只这么一晃眼,便失了“崔三”踪影。
都尉气得跺脚,急忙发射信号。
几息之后,徐家兵士便聚拢于此。
“可有人看到适才那人去哪儿?”
都尉问。
众人皆面带茫然,摇头。
都尉无法,只得指了其中一个道:“你速速与乔二联系,若有变故,立刻把崔族长扣下。”
兵士领命而去。
他又指了几人道:“速去四面卡口,一概船只皆不得放行。”
兵士立刻四散。
他看了眼余下的,带着人直奔崔府。
崔府的门紧紧关着。
都尉这会儿已是急了,不顾得顾忌,直接命人撞门。
随着一声巨响,门被撞开,兵士们推搡开门房,快速包抄府邸。
而此时,崔府的角门,一身破败麻衣的少年正驾着驴车往城北的医馆行去。
第六百四十六章 走
崔家父子的失踪使得整座城开始风声鹤唳起来。www.uu234.net
入夜,崔族长从昏沉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黑暗之地,周围还隐隐带着药味。
他抬手,却发现手臂仅能抬到与身体平齐的高度。
他翻转手掌,摸了摸。
发现上方是木板。
他深吸一口气,确定可以畅快呼吸。
又蹬蹬脚,够不到底。
应该不是棺材。
他轻轻扣了扣木板。
“阿耶,”身侧,崔三唤了声。
崔族长一僵,迟缓的转头。
入目只有一片漆黑。
崔三伸了手,扯了扯他衣袖。
崔族长伸了手,抓住儿子的手。
感觉他手掌干燥温和,心里才微定。
“阿耶,”崔三感觉到父亲的关心,心里很暖。
“没事的,”崔三低声道:“是自己人。”
他低声将情况说明,并道:“本来他们是要以送药材之名,送咱们出去。”
“但是中途出了些变故,徐家发现不对,正挨家搜查,卡口更是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
“这里是药铺的地库,很是隐秘。”
崔族长微微点头。
又想到儿子看不见,便低应了声。
其上,忽的传来一阵剧烈响动。
接着便是人行过的声音。
远处隐约传来说话声,接着便是一阵祭出笨重的踩踏声。
那是徐家军特有的皮靴。
几乎同时,崔家父子放缓呼吸,并侧耳听着。
其上先是一阵嘈杂,接着便是盆钵破碎的声响。
有人急急上前,低声说着好话,并送上好处。
大约是好处不少,兵士们草草查了下,便满意走了。
上面传来收拾物什的声响。
又过半刻钟不到,木板被人挪开。
光从上面透过来,一只明显苍老的手从上面伸过来。
崔族长眯着眼,艰难起身。
崔三顺势推着父亲背脊,与上面人合力,将父亲送上去。
崔族长上去,反手来拉儿子。
待到崔三上来,他才有空去看那只手的主人。
那是一个年约七旬的老者。
见崔族长望来。
老者拱手见礼,道:“崔族长,许久不见。”
崔族长万没想到救自己的竟是时常出入崔家问诊之人。
他郑重还礼道:“多谢李先生相助。”
李郎中摆了摆手,道:“不过是应了故友之约,举手之劳而已。”
“与先生是举手之劳,与我等却是活命之恩,”崔族长道:“这恩情我父子记下了。”
李郎中呵呵的笑,指了内里道:“这群人今天喂饱了,应该不会过来,你们且去歇歇,我熬些粥来。”
崔族长忙道谢。
李郎中摆手,转去厨下。
崔三扶了父亲去内室。
夜半,三道身影悄悄溜进医馆。
三人脚步很轻,身法更是灵活,身体一摇,便滑入廊下。
正要敲门,扇忽的打开,明亮的灯火随之照了过来。
来人动作一顿,转眼朝扇笑了笑,道:“三郎君,是我。”
听得是熟悉之人,崔三推开门。
三人极快的闪入屋内。
门复又合拢。
崔族长从椅子上起身,拱手道:“多谢三位好汉援手,活命之恩容后再报。”
“崔族长言重了,”三人忙躬身还礼。
崔三端着烛台,缓步行来。
几人再次见礼,这才落座。
来人将当下城里情况简单说明,并道:“照现下来看,封锁还需得几天,两位在此安心住着。”
“我等便在左右,若有情况,便是舍了性命,也会护得两位周全。”
崔族长眼眸微闪,看了眼儿子,咽下嘴边的话。
说完事,三人便告辞。
崔族长起身要走,三人忙拦下,言说担不起。
崔三笑着起身,自告奋勇。
崔族长看了眼儿子,没有坚持。
四人随即出了门。
走在游廊里,崔三低声道:“若万不得已,便把阿耶送走。”
“崔家若没有阿耶,便再不是崔家了,”他低声道。
三人,他所说的不是,是指崔家这块金字招牌,若没有族长在,号召力便会大减。
三人没有接话。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把崔家人都带出来。
这其中包括崔族长,也包括崔三。
但这话没必要跟崔三言说。
时间过得不快,却也不慢。
在躲过几次搜查之后,禁令终于放开了些
世家子与得了同行令的百姓通行。
解禁当天,城里城外皆排起长队。
李郎中随着众人观望两天,才去府衙办理。
官差一如每日搜查的兵士,上足了供,便痛快的开了通行令。
翌日,李郎中便已送药出城的名义来到卡口。
负责把守的兵士来到车子跟前,抬着眼皮,问是何物。
李郎中陪着笑脸道是送给老主顾的药材。
负责这里的城门铃认识李郎中。
听得只是这么简单的事,不由怀疑的盯着他看。
嘴里还道:“这事哪用劳动你来?”
李郎中呵笑,道:“吴家在我这儿拿了多年的药,而今耽搁了时日,便是人家知晓因何,我也不好不闻不问,不是?”
城门令呵了声,绕着药车转了两圈,忽的抽出兵士佩刀,往麻袋里扎去。
药材随之跟着倾泻出来。
李郎中顿时心疼的咧嘴。
森冷的刀刃几进几出,李郎中忙上前,接着袖管遮掩,递上一鼓鼓荷包。
城门令拿过,颠了颠,满意的收了刀,示意放行。
李郎中忙躬身道谢,带着药车出门。
城门令慢悠悠的转身,把刀插回刀鞘。
才插了一点,城门令忽的一顿。
他把刀重又抽出,迎着天光仔细看了看,转头道:“你这刀多久没拾掇了?”
兵士忙道:“禀大人,昨晚才擦过。”
“关门,”城门令顿时变了脸色,“给我把人拦下。”
他指了李郎中的药车,大喝。
兵士们急忙去关门。
李郎中用力一抽鞭子,马刺痛,长嘶一声,扬着蹄子就往外冲去。
兵士们急忙抽刀去阻。
马心生畏惧,足下一顿。
李郎中忙再抽几遍,催促。
其后,车子因这变故剧烈一颠,药材从裂开的口子倾撒而出。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的探出。
只见手指紧揪麻袋边角,用力一掷。
麻袋便砸向意欲关门的兵士。
将兵士砸得往后趔趄。
们也随之往后开了几尺。
第六百四十七章 离开
马车险而又险的冲出城门。顶 点 X 23 U S
“快,给我追,”城门令喝道。
兵士们立刻整军,随城门令向城外紧追。
相应的,城门便要封禁。
城门边,准备出城的队伍顿时骚动。
其后,一管事模样的阔步走来。
见到兵士,他微抬下颌,道:“怎么回事?”
兵士认得他是钱家管事。
钱家可是仅次于崔家的大世家,他一个小兵可得罪不起。
他挤出点笑,道:“是早前缉拿的凶徒出现,未免意外,这城门需得关上。”
“城门令不是去追了吗?怎滴还需要关门?”
钱家管事很不耐烦的皱眉,道:“我家老爷有事要出城,劳烦你行个方便。”
“这个,”兵士很是为难。
“我家老爷与徐族长交情甚好,你可是要我家老爷先去徐家一趟?”
这话便是**裸的威胁了。
兵士咧嘴。
若真到那个地步,那他这差事就别想干了。
他转了头,示意放行。
车队里,两辆马车越众而出,踢踏着来到兵士跟前。
车帘微动,露出一中年男人面容。
他浅笑着朝兵士示意,道:“有劳了。”
兵士眼睛一亮,忙拱手还礼。
车子轻晃着向前,钱族长搁了帘子。
队伍前往,有车子也往前行。
兵士急忙拦住。
车里,有人跳出,道:“怎滴后面都过了,还不放我们走。”
他转头,向同样排的不耐烦的众人道:“大家都是办了通行证的,怎滴他们行,我们就不行?”
众人顿时叠声附和。
“别吵,”兵士睨了眼钱族长乘坐的车子,道:“再吵可别怪我不客气。”
他握紧佩刀,大有一言不和就出手的意思。
众人顿时抿住嘴,只用眼睛一下又一下的偷偷剜。
城门边,马车微顿。
片刻,钱家管事走过来道:“既然已经确定凶徒,怎滴还管制这般严?”
“管事有所不知,”兵士赔笑,道:“我等搜了几次,都不曾寻到人,想来是有人刻意包庇。”
“我等如此,也是为了避免从犯逃逸。”
“什么包庇。”管事轻嗤了声,道:“这城如此之大,便是把人都铺开了,也定有地方搜不到。”
他看了眼众人,道:“我家老爷是个热心肠,瞧不得这个。”
他道:“劳你给个面子,让他们一并走了吧。”
“这个,”兵士为难。
管事斜眼打量他片刻,从袖管里摸出个荷包,递过去。
“这个可不敢,”兵士忙推脱开,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不然,我派人去趟徐家?”
管事收了笑,冷着脸没好气的道。
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若因此惊动上头,定会引起上峰对自己的不满。
兵士咬了咬牙,道:“好吧,既然钱族长都已经开口了,那边这么办吧。”
管事这才满意笑了,又将荷包硬塞给他,拍了拍他肩膀,昂着头回转。
兵士侧头,示意兄弟们干活。
很快,长长的队伍随着钱族长的车子动了起来。
人群里,两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手提布袋来到兵士跟前。
兵士扫了眼两人递上的通行证,又查验了两人的物什,见没什么值钱货色,便放了行。
汉子跟着人流出了城门,待到走得远些,两人转头,遥望高高的城池。
个矮又面带愁苦的汉子忽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高个子的转头看他。
汉子复又展眉道:“走吧,与你叔伯们汇合。”
“好,”高个子展颜一笑。
身侧,有人行过,余光瞄见那笑颜,忽的愣住。
高个子一笑即收。
行人回过神,再看高个子。
不过是个寻常人。
他挠了挠脑袋,看着高个子背影,暗道怪哉。
就这么个寻常人,他怎滴就看愣了。
入夜,一座不起眼的农庄里。
两汉子叩响紧闭门板。
内里,很快有人应门。
打开来,见是陌生面孔,来人一愣,道:“两位可是有事?”
高个子抹了脸,道:“于伯,是我。”
“三郎君,”于管事低呼了声,在转眼看他身侧的汉子。
高矮和身形与族长相似。
“这是……老爷?”
于管事低声道。
崔三点头。
于管事顿时红了眼眶,道:“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
他忙让了路,让两人入内。
紧合上大门,他道:“早前有人来与我说,老爷和三郎君一定会回来,我还道那人唬我。”
于管事极快的抹了下眼睛。
崔三郎笑了笑,眼望黑了大半的庄子,道:“其他叔伯呢?”
“已经送走了,”于管事努力平复心情。
三人绕过前院,来到角门。
崔三诧异抬眼。
于管事打开门,指了泊在阜头的篷船,道:“那是那人一早备好的,他留了话,说等你们到了就立刻走,万万不得耽搁。”
“那他们可有说自己?”
崔三追问。
于管事摇头。
崔三一默,转头看父亲。
崔族长面色沉凝,显然与他想得一样。
于管事却不管那些,在他心里,自家老爷郎君最为重要。
他快步来到篷船边,道:“老爷和郎君来了。”
篷船轻轻一晃,一个人影从篷里钻出。
见到两人,他搭上搭板,示意两人上船。
崔三看他一眼,见是陌生面孔,便看于管事。
于管事凑到近前,低声道:“这人是跟着船留下的。”
崔三了然。
他扶了崔族长上船,转头道:“你尽快安排家眷,与我们汇合。”
于管事一愣,片刻又欢喜起来。
他连连点头,没口子的道好。
那人已撤了搭板,手握着船杆轻轻一撑。
船便悄然无息的离了阜头。
于管事立在阜头,看了半晌,才转回门里。
随着一声当啷的栓门声,夜重又恢复早前的寂静。
而在水面上,水波随着撑杆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崔三坐在撑杆汉子身后,道:“今天护我们出城的,可是你同伴?”
汉子低应了声。
“那你可能知晓他们情况?”
崔三问。
“不能,”汉子答得干脆,手下划得越发利落。
崔三垂下眼,望着月光倒影的水面。
圆月随着波纹荡漾,逐渐破碎得不成样子。
一如他此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