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0章 那你,想起了什么?
“微臣,曾经被人下过洗髓花。”
祝烽的眉心微微一挑。
其实,他早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从推测出薛运的目的就是解毒的过程,甚至,是在拿自己当试验品之后,他也就猜到了,薛运很有可能是曾经失忆过的。
给自己解毒,是为了给她自己顺利解毒。
只不过,她所中的毒性,似乎不算太严重。
而且,应该是已经经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完全接受了失忆后那一段空白的记忆,也可以适应自己的生活和周围的一切。
只是,他也失忆过,他知道一个人面对自己的空白记忆的时,那种极度渴求的心情。
想要付出一切,去填补。
祝烽道:“所以,你没有拿朕试针。”
“是。”
祝烽又看了她一会儿,道:“你是在拿自己,给朕试针吧。”
“……”
“所以,你能提前制出那些香,也知晓该用什么药物来压制解毒之后的症状。”
“……”
“而你在都尉府被盗走的那颗药,的确是你为朕炼制的。”
“……”
“但你后来交给贵妃的那颗药,其实,是为你自己炼制的,对不对?”
薛运的头埋得更低了。
看着她所在那里,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还在不住的颤抖的样子,再回想起这些日子她做的事,承受的一切,祝烽轻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谢皇上。”
薛运撑着绵软的四肢,慢慢的爬起身来,再坐回到毡子上的时候,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眼中,仿佛还有泪光。
祝烽又说道:“事实上,你也并不需要试验品。”
“……”
“你给自己解毒,也是完全可以的,为什么一定要跟朕合作?”
薛运道:“原本之前,是想要拿皇上试针,但后来,是为了跟着皇上离开白龙城。最重要的是,离开微臣的家。”
“你家?”
祝烽的心里忽的一动,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
他看向薛运,沉声道:“你中洗髓花,是因为——”
薛运低着头,声音也有些沙哑的道:“是,家母。”
祝烽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的母亲给你下毒?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有人告诉了你,还是,她承认了?”
薛运低着头道:“她没有承认。”
“……”
“可是微臣记得,当微臣的记忆一片空白醒来的时候,她守着微臣。”
“……”
“她告诉微臣,我是生了病,所以造成了记忆的缺失,可后来微臣发现她好像在隐瞒着什么;直到,微臣从医书上发现了洗髓花的药性,也发现,在她的房中,藏着一些用过的洗髓花。”
“……”
“微臣就肯定,是她用药,让微臣失去了一段记忆。”
“……”
“她发现我发现了这一切,就一直阻止我。所以——”
祝烽道:“所以,你一来,是想要找一个为你试针的人,二来,也是想要找机会离开你的家,离开她身边,才能为自己解毒。”
薛运道:“是。”
祝烽道:“那你,想起了什么?”
“……”
“或者说,你想起了谁?”(未完待续)
第2621章 现在,该现身了吧
祝烽道:“那你,想起了什么?”
“……”
“或者说,你想起了谁?”
一听到他这样问,薛运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恍惚,呆呆的望着一旁不断扑腾跳跃的篝火,火光映亮了她的眼睛,能看到她那双沉静的眼睛里,隐隐的闪动着许多的东西。
她哑着声音轻声道:“我,我想起了很多事。”
“……”
“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是如何要我学男孩子走路,学男孩子说话,还逼着我,去跟男孩子打架。”
“……”
“在我及笄之后,更是要我——”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的伸手抚着胸口,全身都颤抖了一下。
祝烽轻叹了口气。
虽然这话,薛运说不出口,但他多少也能猜测得出来。及笄之后的女孩子,身形自然跟小孩子是不同的,她的母亲,必然是要强迫她束胸的。
也难怪,她虽然精通医术,可自己的身体却不好。
胸肺被压迫得那么厉害,身体能好才怪。
他沉声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
薛运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然后笑了笑。
可这一笑,眼泪几乎都要夺眶而出,她只能立刻偏过头去,用袖子胡乱的抹着眼睛。
祝烽接着说道:“可是这些,应该都不是你母亲给你下药,让你失忆的原因吧。”
“……”
“她应该,是希望你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或者——”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一个重要的人。”
“……”
薛运原本在用袖子擦拭眼泪,听到这句话,抬起的手臂蓦地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手才慢慢的放下,祝烽看到她的脸色又一次苍白了起来,低垂着眼睑,眼睛里闪烁的一点光,却是周围那深重的夜色都吞噬不掉的。
她轻声道:“是。”
“……”
“微臣,微臣想起了一个人。”
祝烽道:“什么人?”
薛运道:“他,救了我。”
“救了你?”
“是,微臣想起来,是在六年前,我终于受不了母亲的控制,跟她大吵了一架,愤而离开了家,更,离开了白龙城。”
“你离开了白龙城?”
“是,那个时候,我想要离开那个像牢笼一样的地方,随便去哪里,只要能让我自由就好。”
“……”
“可偏偏,下起了很大的雨。”
祝烽的眉微微一挑。
只见薛运抬起头来,看向周围那漆黑的夜色,这个时候,雨已经小了一些,可草原上的小雨也是遮天蔽日,更铺天盖地,尤其在这样沉沉的夜晚,更给人一种窒息感。
她说道:“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就陷入到泥潭里了。”
“……”
祝烽哑然失笑。
薛运也笑了。
却是苦笑。
她一边笑着,一边说道:“那个时候我在想,要不然就死了算了,死了,也比待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家里,当一具有气的尸体来得好。”
“……”
“可是,当泥潭要吞没我的时候,我还是害怕了,我大声的呼救,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那个时候,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祝烽道:“然后呢?”
“然后,”
薛运目光闪烁了一下,轻声道:“那个人就来了。”
“……”
“他救了我,就像——就像后来,就像今天,皇上救了我一样。”
“……”
祝烽看了她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为什么刚刚救下薛运的时候,她的神情那么奇怪,甚至在九死一生的时候,还好几次的走神。
这些日子的施针解毒,加上这相似的场景。
应该是激活了她的记忆。
祝烽问道:“他是谁,你还记得吗?”
“……”
薛运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不断扑腾的火焰,过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我记得。”
“……”
“我记得他的身影,记得他的声音,记得他那双手的温度,甚至,我还记得他陪着我的那些日子,我一生都没有那么开心过……”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眼泪却落了下来。
“可是我,却想不起他的样子。”
祝烽的眉头一蹙。
薛运流着泪,哽咽的道:“就在刚刚,我好像又看到了他,可是,可是我就是看不到他的脸,不管怎么施针,不管怎么用药,不管我多努力的为自己解毒,可是,可是我就是看不到他的脸。”
“……”
“我,我找不到他了……”
她说着,慢慢的将脸埋进了颤抖的双手,泪水沿着指缝滴落了下来。
而她呜咽的声音,在这样的夜色里,也显得格外的凄凉。
祝烽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她不断抽搐的肩膀,沉声说道:“你啊,就这么老实?”
“……”
“你,为什么要找他?”
“……”
“为什么,不让他来找你?”
“……!”
薛运原本在低声哭泣着,听到这话,忽的一颤,抬起头来看向祝烽,那张脸上已经泪痕狼藉,可她根本顾不上,只睁大眼睛望着祝烽。
“皇上说什么?”
“……”
“让他来,找我?”
“……”
“我,我怎么能做得到?我连他是谁,在哪里,都一无所知,我怎么能让他来找我?”
祝烽看了她一会儿,淡淡说道:“你不会,朕会。”
说着,他又慢慢站起身来,对着薛运身后那一片沉沉的夜色,慢条斯理的说道:“或者,朕应该再问一次?”
“……”
“薛运,你要不要,入后宫为妃。”
他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但薛运立刻感觉到了。
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随着祝烽的目光,也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周围那沉沉的夜色,好像围上了一层厚厚的幕布,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轻声道:“皇上,你,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祝烽道:“跟一个,早就听到了朕说话的人。”
“……”
“这个人,精彩绝艳,多智近妖,将倓国皇帝,南蠡王,北蠡王,甚至,将整个倓国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
“他那么重要,可这么多年来,却从不现身,几乎让朕,都遗忘了他的存在了。”
“……”
“现在,该现身了吧。”(未完待续)
第2622章 朕,是否应该对你回礼?
“现在,该现身了吧。”
当听到祝烽的这句话的时候,薛运蓦地感觉,自己的心脏紧缩,连呼吸都窒住了。
但,这并不只是因为她的心情紧张。
更是因为,周围的气氛一瞬间变得紧绷,好像周围那漆黑的夜色就是漆黑的幕布,而这一刻,那幕布猛的紧缩,无形中将他们每个人都缠绕起来。
呼吸和心跳,仿佛都被压制住了。
她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
只见沉沉夜色中,慢慢的走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漆黑,就像是从夜色中凝结出了这么一个人,也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而当他一步一步的靠近他们,被闪耀的火光照亮身形的时候,祝烽的眼睛里,闪过了一点光芒。
他说:“你终于出现了。”
对方仍旧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站在那里。
虽然一身漆黑,可这个人眼睛却格外的亮,就像是夜空中的星子,更有一种穿透人心,直看穿人的灵魂的力量。
他看了看祝烽。
然后目光,移向了僵在那里,全身仿佛都失去知觉的薛运。
两个人的目光相汇的时候,虽然一句话都没有,可祝烽明显的感觉到,连身边的篝火,仿佛都剧烈了起来。
而直到这个时候,周围的那些士兵才猛地发现,居然有一个人,在他们全无知觉的情况下,竟然闯入了营地,而且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
顿时,全都操起兵器围了上来,有人大声喊道:“有刺客!”
就在这时,祝烽一抬手。
众人立刻停在了离他们还有几丈远的地方,几个亲兵紧张的道:“皇上——!”
祝烽道:“都退下。”
“皇上?!”
“朕说了,都退下!”
“……”
众人对于黑夜中不知哪里出现的这个人,而且突然就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感到非常的惊恐。
可是,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敢违抗。
只能一步一步的退开。
但,众人也不敢怠慢,都守在周围,紧张的盯着那个漆黑而高大身影。
这时,他慢慢的抬起手来。
众人的心立刻都提了起来,所有的人无声的握紧了挎在腰间的刀柄,但下一刻,却见一双苍白的大手从漆黑的衣袍当中滑了出来。
对着祝烽行了个礼。
“拜见皇帝陛下。”
“……”
祝烽的目光闪烁,紧盯着那双手,也紧盯着那双手的主人。
直到他抬手动作的时候,祝烽才看清,这个人穿着一身漆黑的斗篷,连他的脸,也是大半隐藏在了兜帽之下,只露出了一点线条刚毅的下颌。
而他一开口,那声音却意外的好听。
干净利落,仿佛钲鸣。
口气虽是恭敬,可在恭敬中,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甚至,隐隐的倔强,如同他此刻的身形,即便对着祝烽行礼,也是挺拔如松,仿佛泰山压顶也不能让他弯一下腰。
祝烽看着那双苍白的手,道:“那朕,是否应该对你回礼?”
“……”
“可是,朕该用什么样的礼,才能配得上你的功勋呢?”
“……”
对方只是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手来,慢慢的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真容。(未完待续)
第2623章 随心之举,不问恩仇
在看清这个人的真容的时候,祝烽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天下大概有很多人,希望自己能生成他那个样子吧。
下一刻,当他回味起这个念头的时候,自己都感到可笑。可他的眼睛,却始终离不开那个人的脸庞。
眼前这张脸,不能说没有缺点。
他的脸色太过苍白,嘴唇也几乎毫无血色,神情透着凉薄,眼角眉梢也透着沉沉的倦怠之意。
可是,穷尽祝烽所知所学,他也找不到一个词可以形容这个人的脸,更找不到一个美男子,可以与这个人相提并论。
人中龙凤。
他所能想到的,只有这四个字。
这时,对方又慢慢的说道:“功勋二字,陛下言重了。”
“……”
“不过,随心之举。”
祝烽紧紧的盯着他的脸,说道:“你的随心之举,却是不费一兵一卒,给了炎国数年安定和平的时间,更给了倓国埋下了东西分离的种子。”
“……”
“这样的随心之举,不是朕言重。”
“……”
“而是,实在太重了。”
这个人平静的道:“陛下如何知是我?”
祝烽道:“朕如何能不知是你——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
这四个字一说完,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一般,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再对着祝烽,而是转头看向呆呆的坐在地上,连动一下都忘记了的薛运。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
薛运也一直抬头望着他,一言不发,只有眼中盈满的泪,随着火光在不断的闪烁着,直到这个人走到她的面前,慢慢的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
一只苍白的大手伸过去,轻抚上了她的脸。
沉声道:“我已经不是国师了。”
“……”
“我来带你走。”
“……”
薛运一句话都不说,就只看着他。
她并不是发呆,也不是说不出话来,但这一刻,她似乎只能做一件事,就是深深的看着这个人的脸,将这张脸印在眼中,更要深深的篆刻进心里。
而这个人,也就这么任由她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薛运发出了一声轻笑。
道:“我总算,想起你的样子了。”
听到这句话,这个人的脸上闪过了一阵仿佛是笑容,又好像难过得会哭出来的表情,可不等他说什么,薛运整个人倒向了他。
“晗之!”
他低呼一声,伸手接住了薛运,只见薛运的下巴正磕在他的肩头,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他一把抱起了她。
一旁的火光扑腾着,照亮了薛运苍白的脸,却见她虽然昏迷,脸上却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容,靠在他怀中,竟安稳得一如初生的婴儿。
这个人看着她,眼中满是悔恨。
他沉沉的出了一口气,抱着薛运转身便走。
祝烽道:“你要去哪里?”
这人道:“我要带她走。”
祝烽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
“朕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这人道:“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他抱着薛运要离开的时候,前方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的声音,远远的,似乎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前方。
然后,是一个身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直接朝着这边飞奔过来。
“皇上!”
祝烽抬头一看,竟是南烟!
夜色中,她急急的跑了过来,一看到祝烽站在篝火旁,刚松了口气,目光就移到了站在一旁,怀抱着薛运的那个人身上。
顿时,她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僵在那里。
一双眼睛,也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住,牵到了那个人的脸上,眨也不眨的看了许久。
那个人对着她,脸色沉沉,透着一些复杂的表情。
祝烽道:“南烟?”
却见南烟呆呆的望着那个人,过了许久,才试探着喊道:“夜哥哥?”
那人只看了她一眼。
南烟又道:“夜哥哥,真的是你?”
祝烽的眉头一紧。
他猜测出这个人的身份,但并不包括这个人的名字,可南烟一来,却这样的称呼,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说道:“你在叫他?他是谁?”
南烟盯着那张苍白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真的是你。”
“……”
“皇上,他,他就是妾跟皇上说过的,大伯的门生。”
“……”
“严夜,夜哥哥。”
祝烽的眉头又是一蹙,他的记性也不算差,自然想起来,南烟曾经两次跟自己提到过这个人。
第一次,是在她刚刚成为贵妃后不久,自己跟她提及西域的事时,叹息无人才可用,她说起过这个人。
说他,是文武全才。
第二次,便是她说起小时候,自己与这个人亲近,甚至,可能还产生过如同心平对刘越泽那样的感情。
说他,是人中龙凤。
虽然,祝烽也想见见这个人,但对于南烟对这个人的盛赞,他始终感到,也许是名不副实。
但此刻——
他只能叹息,世上,真有其人。
这时,严夜淡淡说道:“不管陛下说功勋如何,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做的,只是随心之举。”
“……”
“随心之举,不问恩仇。”
“……”
“这里的事,你们的事,都已经与我们无关。我只想带她走。”
说完,便抱着薛运往前走去,与南烟擦身而过。
南烟一时间都呆住了,再回过神来,立刻转身追了上去:“夜哥哥,夜哥哥!”
可是严夜根本一步不停,漆黑的斗篷裹住了怀中瘦弱的人,便要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祝烽也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不想让这个人离开,但面对严夜,他不想,更不愿动用武力让他留下。
就在那漆黑的身影几乎要融入夜色中时,严夜的脚步自己停了下来。
他的眼前,站着一个人。
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虽然是站着,但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南烟定睛一看,顿时也大吃一惊。
站在严夜面前的,竟然是修筠!
只见她喘息着,轻声说道:“大人,还是跟他们把话说清楚再走吧。”
“……”
这一刻,不止是南烟,连祝烽也呆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南烟才不敢置信的道:“修筠娘娘,你,是他的人?”(未完待续)
第2624章 人性
祝烽让人将这个营地整理布置了一下,也将南烟带来的一些毡子,褥子和食物从马车上搬下来。
众人围着一堆篝火,重新坐下。
只有严夜,他将昏睡不醒的薛运放到一块绵软的毡子上,然后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怀里,确定了她安睡无虞,才勉强坐定。
抬起头来,就看见面前的人围着火堆,目光却比那扑腾的火焰还要炽热。
都紧紧的盯着他。
尤其是南烟,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从小陪着她,与她万分亲近的“夜哥哥”,虽然两个人分开了那么多年,但,他是她小时候难得的温柔记忆。
所以,当她再见到他的时候,不仅是激动。
心中的喜悦,更是难以言喻。
不断的喃喃道:“夜哥哥,我真的没想到会是你,我真的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
“太好了,太好了。”
“……”
只是,即便对着扑腾的篝火,火光照亮了严夜那苍白的脸庞,也给他凉薄的神情添上了一抹人间烟火之气,可他的眼神,仍旧淡漠。
他看了南烟一眼,又看向坐在她身边的祝烽。
平静的说道:“不过,皇帝陛下倒是很早就想到,是我了吧。”
祝烽道:“朕想到的,是国师。”
“……”
“却不是严夜。”
“……”
“朕的智慧,还不到可以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的地步。”
严夜道:“但,皇上能猜到我跟晗之的关系,知道我做的事,这一点,就已经不同寻常了。”
“晗之?”
听到这两个字,南烟微微一愣。
再看向他怀中的薛运。
“晗之是——”
严夜低头,将一缕乱发从薛运的脸颊上拂开,沉沉道:“是她的字。”
南烟眨了眨眼睛。
她并不知道薛运过去跟他经历过什么,但只看着严夜抱着薛运几乎不肯松手,那熟稔又亲近的模样,便能少能猜测到两个人的关系。
而且,薛运跟着他们去炎国呆了那么长的时间,都不知道他的字。
可见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坐在一旁的修筠倒是有些讶异的看着祝烽,轻声说道:“陛下是如何猜到大人的身份,还能猜到,大人的功勋?”
祝烽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说道:“朕在北平当了十几年的燕王,与倓国作战,大小千余次,这样的生活,朕早就习以为常。”
“……”
“可是,从朕起兵靖难,登基为帝,到如今这么多年了,倓国对炎国,竟然只发动了一场战役。”
“……”
“这难道不奇怪吗?”
南烟眨了眨眼睛。
或许,人人都贪恋和平的安逸,那是普罗大众的思维,而居安思危的人才是真正高屋建瓴的人。虽然在享受着和平的好处,可祝烽并不完全贪恋,或者沉溺在和平当中。
他反倒会去思索,为何,和平会来得如此容易。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说道:“皇上之前一直在说,倓国的内部,始终保持着一种平衡,让他们只能内耗,而无暇对付炎国,说的就是——”
祝烽道:“就是你这位‘夜哥哥’。”
说着,他看向严夜,沉声说道:“若没有他,也就没有炎国这么多年来的和平了。”
“……”
南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涌出来,一下子将喉咙堵住了。
她喃喃道:“精彩绝艳,多智近妖……原来皇上说的,是夜哥哥。”
祝烽说道:“当年,倓国皇帝,南蠡王北蠡王三足鼎立的局面,就是你一手构建的。你作为倓国的国师,一直跟在阿希格的身边,唆使他拥立蒙克为倓国国君,其实在那个时候,你大概就已经想到了今天,蒙克和阿日斯兰的对峙了吧。”
“……”
严夜低垂着眼睫,不动声色的说道:“阿希格生性愚钝,又性情暴躁,这样的人虽然好控制,但以他本身而言,很难制衡倓国当时的局面。”
“……”
“所以,我帮助他,让他扶植起一个有野心的蒙克,再引得蒙克和阿日斯兰联手杀掉他。”
祝烽叹道:“这样一来,倓国内部,就已经元气大伤了。”
“……”
“只是,你如何肯定,蒙克跟阿日斯兰在阿希格死后,一定会相争?”
严夜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人性。”
“……”
祝烽的目光微微一闪,再沉默了半晌,点头道:“好。”
的确不需再多做解释,人性是最复杂,最难预测,但同时,又是最简单,最容易操控的东西。
就好像有些女人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只会攀比衣饰,攀比容貌。
甚至,攀比有多少男人爱慕自己。
而争权夺利这四个字,也是古往今来,很少有男人能够跳脱得出的。
以蒙克的野心,不可能允许身边还有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存在。
而以阿日斯兰的本事,也不可能像阿希格那样轻易的被铲除。
所以,今天他们两的对峙,是严夜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构想清楚,并且按照自己的构想,慢慢施行的结果。
这一步一步,他走得非常的清醒。
但可以想象,这一路,他走得有多艰难。
祝烽接着说道:“阿希格死后,他的势力被一分为二,你,就跟在了阿日斯兰的身边。而这位——”
他说着,抬头看向修筠。
即便是温暖的火光,也没有办法让修筠苍白的脸庞多几分热气,尤其南烟知道,她应该刚刚流了产,身体的孱弱,可想而知。
幸好,已经有士兵送了热水热汤过来。
只是现在,东西摆在眼前,她似乎也没什么心情去碰。
在听到祝烽的话之后,她抬头看了严夜一眼,严夜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她才说道:“回陛下的话,民女修筠,乃是严大人的学生。”
“学生?”
“是,”
她轻声道:“我本是孤女,从小父母双亡,在倓国漂泊无依,连名字都没有。是严大人在我饥寒交迫的时候收容了我,还教导我宫中礼仪,再通过北蠡王将我择入王府,献给蒙克为妃。”
“……”
“但我,我是严大人的人。”
南烟轻声道:“你的名字,也是——”
修筠看了严夜一眼,又看了看他怀中的薛运。
轻声道:“也是大人所赐。”(未完待续)
第2625章 那天晚上,是你吧
南烟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了当年在库伦城中,站在飞舞的鸽子中央的那个孤独的身影,也想到了前些日子,她向自己问起薛运的时候,眼中黯然的神情。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严夜淡淡说道:“那个时候,我已经想到,有朝一日,蒙克和阿日斯兰决裂,我只可能跟其中一边,而另一边,需要有我的声音,却不能出现我的身影。”
“……”
“所以,我提前准备了修筠。”
“……”
“让她在阿希格的死路上推一把,顺利的获得了蒙克的信任。在那之后,再影响蒙克的一些决策,就不需要我亲自出面了。”
修筠看着他,轻声道:“是我不好,拖累了大人。”
严夜道:“你做得很好了。”
“……”
修筠低下头去。
南烟坐在一旁,安静了许久,才轻轻的说道:“所以,当初的那封飞鸽传书,无欲则刚,还有前些日子的查干巴拉——”
严夜淡淡道:“都是我传的。”
“……”
“当年,我派在阿日斯兰身边的人探听到你已经入宫,而且跟皇帝陛下关系匪浅,所以将信传给了你。”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
难怪,飞鸽传书用的鸽子,怎么看,都分明是修筠所养的灰鸽子,而那鸽子脚环上的花纹,又是倓国皇族所用,因为严夜是跟在北蠡王身边的国师,他自然能拿到那样的东西。
南烟轻声道:“夜哥哥既然知道是我,为何不对我表露身份呢?”
严夜看了她一眼。
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我要做的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
“过早的暴露了自己,哪怕只是暴露给你们,都会对我产生影响。”
“……”
“我做事,不想有人来影响我。”
他的声音虽然好听,可说出的话,却实实在在,如同冰棱一般,就算不刺人,也能让人感到一种难以亲近的寒意。
甚至让南烟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她小时候,那么亲近的“夜哥哥”。
大概也是因为,这些年来,他习惯了,也必须独行。
修筠轻声说道:“这些年来,严大人的路不好走,虽然位高权重,可倓国国内想要杀他的人也——”
“行了。”
严夜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这些,不必说。”
修筠立刻低下头去:“是。”
她虽然身为蒙克的妃子——当然,现在显然已经不是了,否则,也不会跟着严夜出现在这个地方,但她心里对严夜的服从,似乎已经深入骨髓。
这些年来的“君臣之别”,也不曾让她有丝毫的混乱。
严夜想了想,说道:“我现在,只有一点想知道。”
祝烽道:“你想知道什么?”
严夜道:“陛下何以知道是我?又何以知道——”
说着,他低下头,看了看安安稳稳昏睡在他怀中的薛运,似乎是为了不吵醒她,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道:“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祝烽平静的说道:“这,并不难。”
“哦?”
“朕跟你,至少,已经打过一次照面了。而你这样的人,哪怕朕看不到你的脸,也会留下很深的印象。”
南烟蓦地睁大了双眼:“打过一次照面?什么时候?”
祝烽道:“你忘了?”
“我?”
南烟愕然:“我也在吗?”
祝烽道:“荒城。”
“……!”
南烟又是一愣,再低头一想,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醒悟过来。
看向严夜:“那个,那个时候,那个黑影,是夜哥哥?”
严夜沉默了一会儿。
终究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已承认,可南烟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瞪大双眼看着他,祝烽说道:“你在倓国做的事,朕都明白,但那一次你是——”
严夜道:“血缘判定,会出大事。”
“……”
“……”
他这话一出,祝烽和南烟都安静了下来。
不错。
血缘判定,的确会出大事。
他们当时也许不知道,但现在,他们都已经知晓,蒙克和阿日斯兰通过血缘判定欺骗了他们两,也为后来大祀坛之变埋下了祸根。
祝烽道:“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朕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将后面两个字咽了下去,倒是严夜,也并不需要他说完,只平静的接过话头,说道:“具体的,我不清楚。”
“……”
“可我知道司贵妃不是塔娜公主的女儿。”
“……”
“蒙克他们也很清楚,却还是一直在促进这件事,肯定有阴谋。”
“……”
“但那个时候,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查清真相,我只能将那个阴谋砍断在皇城,也就是巫师的身上。”
南烟道:“所以,可以知晓判定血缘之法的巫师,是你杀的?”
严夜道:“是。”
“……”
“可惜,时间仓促,做得不够干净。”
“……”
“他还是在临死前,将方法告诉了你们。我就用阵法困住你们,想要再争取一点时间,让我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可惜——”
他看了祝烽一眼。
祝烽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可惜,那个时候的他,全然不知晓严夜的一片苦心,破了他的阵,带着所有的人离开了荒城,又跟随蒙克他们的指引,去了烽火台。
南烟听着他们的话,再回想起当初那惊心动魄的一夜。
轻叹了一声:“真,没想到。”
“……”
“那个时候,我只想要查清自己的身世,却没想到,原来阻挠我的人,才是真正要帮我的人。”
严夜淡淡的垂下眼去。
南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祝烽,说道:“刚刚皇上说,皇上和夜哥哥,‘至少’,打过一次照面。”
“嗯。”
“那——”
祝烽道:“至少打过一次照面,再多的,便是他出现,可朕却看不到他。”
“……”
“或者说,是他不愿意让朕,让薛运,看到他。”
“……!”
南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严夜低垂的眼睛也被火光映照着,微微一闪。
南烟忙问道:“是什么时候?”
祝烽道:“最早的一次,应该是在玉门关。”
“……”
“严夜,朕没说错吧。”
“……”
“那天晚上,是你吧。”(未完待续)
第2626章 我的计划,可能全盘皆输
严夜慢慢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却并没有立刻回答祝烽的问题,而是沉默了许久,才用低哑的声音说道:“我还以为,不会有人发现。”
祝烽勾了勾唇角,道:“若没有之前,朕跟你在荒城打过的那一次照面,朕也很难发现。”
“……”
“只是,那一夜,实在太长了。”
“……”
“长得朕都感觉到怪异,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度过那一夜。”
南烟坐在一旁,看看他,又看看严夜。
虽然两个人好像是在打哑谜一样,但她隐隐的记得,在玉门关的那一夜,是祝烽进入玉门关去探路,第二天带回了温家爷孙的那一夜。
也是在那一夜,她遇到了阿日斯兰。
她轻声道:“夜哥哥那一晚,也到了玉门关?”
严夜沉沉的“嗯”了一声。
南烟再转头看向祝烽,只见祝烽慢慢的说道:“那个时候朕就知道,在荒城的那个人,也到了玉门关。”
严夜道:“那,也跟她没关系。”
“……”
“陛下完全应该认为,我是因为你去的玉门关。”
“当然也有这个可能,但——若目的是朕,你为何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离开了?”
“……”
严夜的眉心一蹙。
祝烽接着说道:“所以从那个时候,朕就已经猜测,那个在荒城中困了朕一夜的人,可能跟薛运有一点关系。”
“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当然,但还有一点证据,就是你的百密一疏了。”
严夜又皱了一下眉头。
要知道,他做事非常的严谨——毕竟,这么多年来身在虎穴,他的一言一行都关系着自己的生命,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葬送自己,更葬送他所有的计划,所以,他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
怎么可能百密一疏?
于是问道:“什么地方,百密一疏?”
祝烽道:“莲心会馆。”
“……!”
一听到这四个字,严夜的神情顿时一沉。
祝烽道:“你,是莲心会馆的主人吧。”
严夜看向他:“你,如何得知?”
祝烽道:“原本,你的身份隐藏得非常好,连朕要在那里会见安息国特使,严查了那么久,没有查出莲心会馆真正主人的身份,可是有一点,却泄露了你和薛运的关系。”
“什么?”
“你对她的关心。”
“我——”
严夜皱着眉头,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薛运,祝烽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朕带着她赶到莲心会馆的时候,她是刚被朕从泥潭里救起来,身上的衣裳,连同所有的行李,都湿透了,会馆里的人立刻就送来了衣裳给她换上。”
严夜道:“那又如何?”
“……”
“那只表示,我安排的下人都非常的得力。”
祝烽道:“可是,为什么送来的衣裳,会那么合身,完全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衣裳。”
严夜闻言一怔。
祝烽道:“或许你会说,那是凑巧。但西北的男人大多身形高大,薛运祖籍南方,她这样的身形,女扮男装都比许多西北的女人还瘦小一些,莲心会馆就算会为客人准备衣裳,怎么会准备这么小的男装?”
“……”
“除非,这里的主人早就为她准备下了。”
“……”
“可是,薛运在去了莲心会馆的时候又告诉朕,虽然白龙城的富商都喜欢在这里宴请客人,唯独她家,从来没有去过。”
“……”
“那就不该。”
“……”
“只是,她又告诉朕,她喜欢那里的风景,时常偷偷的去看。”
“……”
“试问,一个看守那么严密的庭院,连热月弯的沙匪想要谋害朕,都只能通过放火,趁着守卫大乱才能冲进来,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翻墙进入那个地方。”
“……”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对莲心会馆,是特殊的。”
“……”
“那里的风景,是为她准备的,那里的衣裳,也是为她准备的。”
“……”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南烟坐在他身边,听着他讲这些话,都听呆了。
再看向神情淡漠,但眼神已经明显柔和下来,却又透着几分痛苦之色的严夜,轻声道:“夜哥哥,那些,都是你为她准备的?”
严夜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揽着薛运肩膀的那只手仿佛在微微的用力。
祝烽接着说道:“薛运刚刚才告诉朕,那个救她的人,曾经跟她在一起过一段时间。朕想,以她母亲的个性,断然不可能让你们在他家里见面,甚至有可能,若是知道你的存在,根本不会容许你们见面;而你的身份,也不可能带他去倓国。”
“……”
“所以,你们见面,只能是在白龙城中,一个薛家查不到的地方。”
“……”
“你,安置莲心会馆,是为了她吧。”
“……”
严夜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陛下果然……英明。”
“……”
“我在倓国,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刀尖上行走。我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话,我的每个表情也必须是虚假的,甚至连做梦,都不能有放松的时候。”
“……”
“因为一旦露出真实,就意味着死亡,和我的计划全盘落空。”
“……”
“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人也不像人了。”
他说着,慢慢的低下头,看向躺在怀中,睡得安安静静的薛运,轻声道:“只有在她身边,我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
“可是——”
他的抬头看向祝烽,慢慢说道:“在虚假的世界里,真实,有的时候,是不能存在的。”
祝烽的眉微微一蹙:“你——”
严夜道:“我可以在她身边的时候做’严夜’,但更多的时候,我需要扮演的身份,是倓国国师。”
“……”
“结果有一次,我发现,竟然有刺客跟踪我,到了莲心会馆,甚至,绑架了她。”
南烟猛地睁大了双眼:“那——”
严夜道:“自然,是被我收拾了。”
“……”
“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不能同时做‘严夜’和‘倓国国师’这两个身份。”
“……”
“这两个身份交叉的时间越长,我越危险。”
“……”
“她,更危险。”
“……”
“最重要的是,我的计划——会因为这样的危险,可能全盘皆输。”(未完待续)
第2627章 你,舍得吗?
“这两个身份交叉的时间越长,我越危险。”
“……”
“她,更危险。”
“……”
“最重要的是,我的计划——会因为这样的危险,可能全盘皆输。”
祝烽道:“那你做了什么?”
严夜沉默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薛运,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跟她坦白了一切,然后,就分开了。”
“……!”
南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连祝烽也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心。
即便刚刚见面才不过几刻时间,他们都能感觉得到严夜对薛运的感情,可是,当年的他,竟然就这么放弃。
南烟的气息都有些乱了。
她看着严夜,轻声道:“夜哥哥,你,舍得吗?”
严夜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已经做了。”
言下之意,这个问题,问得多余。
他若舍不得,也就不会跟薛运分开,既然事情已经是几年前发生的,那南烟这个问题就根本不必再问。
南烟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神情复杂的看着严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的低下头去。
心里,揪得有些难受。
的确,是她犯傻了,她明明知道,情爱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对于男人——或者说,对于一个正常的人,情爱只占人生一个很小的部分。
祝烽是如此。
严夜……能做出这样选择的严夜,自然更是如此。
只是,她太长的时间,都待在后宫。
待在那些为了博得皇帝偶一垂眸就舍生忘死的女人的中间,这些人,胸无大志,人生几十年到死也没什么建树。
哪怕泰山崩于前,烽烟战火漫天,她们能说的能想的,也只有那些情情爱爱,因为她们的脑子,装不下更复杂的思绪;她们的人生,负担不起更重要的事了。
平日里,南烟自己也是鄙视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生的,可是,当她听到严夜曾经做出这样的选择,也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傻到极点的问题。
有情人,应该得到成全。
严夜这样的放弃,他自己,难道不痛苦吗?
祝烽坐在一旁,皱着眉头沉默了很久,问道:“你放弃了,那她呢?”
严夜道:“我走了之后,一直都没有再回头。”
“……”
“直到后来,我又回了一次白龙城,是打算将莲心会馆处理掉,断了最后一个念头,也免得授人以柄。”
“……”
“可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她被她的母亲用药,失去了记忆。”
南烟的呼吸一紧:“啊?”
祝烽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南烟转头看向他,见他神情平静,问道:“皇上?你也知道?”
祝烽道:“刚刚,薛运也告诉朕了,是她母亲给她下了洗髓花的毒,所以她失去了一段记忆。”
“……”
南烟的冰冷的小手被他握在掌心,指尖都在发抖。
其实,在那一次,薛运中暑晕倒在她面前,他们解开她的衣裳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南烟就已经意识到,她跟祝烽一样,在解毒。
也就是说,薛运是失去过一段记忆的。
只是,任凭她知晓了这个真相,任凭她这些日子跟祝烽一起猜测这个女子到底经历过什么,再怎么天马行空的乱想,都想不到这一点。
竟然是她自己的母亲——
祝烽沉声说道:“她的母亲,从来都不允许她行差踏错,更妄论,她以女子的身份爱上了一个男人,那很有可能会让她母亲守住家业的计划落空。”
严夜点了一下头。
“是。”
“……”
“听说在我离开之后,她想要离开白龙城,离开薛家,但后来,因为一场大病,突然就安分了下来。”
“……”
“我知道,是她母亲对她做了那样的事。”
祝烽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严夜道:“她忘了我,正好,我就可以毫无牵挂的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毫无牵挂?”
祝烽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道:“真的吗?”
严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陛下,此言何意?”
祝烽道:“你若真的毫无牵挂,为什么直到现在,莲心会馆的主人仍然是你?”
“……”
这话一出,问得严夜登时语塞。
祝烽看着他,说道:“原来,连你这样的人,也会自欺欺人。”
“……”
严夜眉心紧锁。
竟没有出言反驳。
大概,也是因为知道反驳不了。
他只是神情复杂的低头看着怀中的薛运,沉默了许久,才慢慢说道:“我知道她失忆了,但不敢,也不能去见她。阿希格死后,我留在了阿日斯兰的身边,他比阿希格要精明得多,我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他。”
“……”
“更何况,还有蒙克。”
“……”
“在他们两个人对峙的这些年,我不能分一点神,一直到,在我的安排和劝说下,阿日斯兰将他的势力慢慢的西移到白虎城。”
修筠一直苍白着脸坐在旁边,听着这一切,只有南烟,不时的会看向她。
看到她神情黯然的模样。
这个时候,她轻声说道:“若我能精明一点,大人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严夜看了看她,只淡淡道:“我已经说过了,你做得很好。”
修筠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只低下头,轻声道:“谢大人。”
祝烽看了他们一眼,没接这个话。
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阿日斯兰的势力到了白虎城,你才开始,出现在我们的身边。”
严夜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虽然从一开始,他对祝烽的态度,就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对皇帝该有的态度,却始终不卑不亢,但这一眼,明显参杂着一点其他的情绪。
男人对上男人的情绪。
祝烽道:“你放手的时候,你知道她失忆之后,难道就没有想过,她可能会爱上别人,甚至,若她家的事解决,她可能会恢复女人的身份,嫁给其他的男人?”
严夜看着他。
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南烟。
只道:“但不该是你。”
“……”
“以她的心性,她应该嫁给——嫁给一个真心爱她的人,被人呵护,过很好的一生。”(未完待续)
第2628章 我累了
“但不该是你。”
“……”
“以她的心性,她应该嫁给——嫁给一个真心爱她的人,被人呵护,过很好的一生。”
“……”
“而不是嫁给你。”
“……”
“更不应该在后宫,被你的那些嫔妃——”
说到这里,他沉沉的出了一口气。
南烟的脸颊一热,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祝烽闻言,也微微的蹙了一下眉。
他当然知晓,薛运这些日子在后宫并不平静,南烟虽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但念秋对薛运的迫害,加上后宫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薛运为自己解毒的这段日子,的确挨了不少的明枪暗箭,吃了不少苦头。
在严夜的设想里,薛运的一生,应该是被人呵护的。
而不是被人谋害的。
但他立刻皱着眉头道:“南烟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严夜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我并不怪任何人。”
“……”
“她所有的苦难,都是我给她的,若要讨回公道,也该是我给她。”
“……”
“所以,我离开倓国,带她走。”
“……”
“过去的所有,我都会在将来补偿给她。”
“……”
“至于倓国的事——”
说到这里,他看向祝烽,淡淡说道:“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
“……”
“至于陛下要做的事,陛下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也知道,陛下远比我更有耐心。那么今后的事,我将静观其变,静观其成。”
一听到这句话,祝烽的眉心微微一蹙。
立刻说道:“你要走?”
严夜看了看他,道:“我,不能走?”
祝烽道:“你不想留下吗?”
“……”
“你在倓国种的种子,这么多年,已经见到了成效,甚至很快,就能看到最终的结果;而你的这个结果,在朕的大业当中,会是举足轻重的一环,朕相信,你是在为炎国开万世之太平。难道你不想看到最后的样子?”
严夜道:“不想。”
祝烽的眉头都拧了起来:“为什么?”
严夜平静的说道:“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就这么简单。”
祝烽看着他,沉声说道:“若你连结果都不要,又为什么要用那么多年,牺牲自己那么多,去做这些事?”
严夜也抬头看向他,慢慢说道:“皇上登基以来,迁都北平守国门,经略西域,埋计数十年欲平越国,甚至,我听闻,皇上还在南方施行一些新政……”
“……”
“殚精竭虑,又是为了什么?”
“……”
“与自身而言,可有任何好处?”
祝烽沉默着,没说话。
严夜淡淡说道:“若我想,也可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富家翁,妻妾成群,每日寻欢作乐,比这些年来在倓国步步为营,要自在得多。”
“……”
“若皇上想,也可以骄奢淫逸,自在享乐,比起天天泡在御书房,每天天不见谅晨起早朝,要轻松得多。”
“……”
“不过是,心中有愿。”
“……”
“想做,便做了。”
听了这些话,祝烽的神情也变得苍然起来。
他身为帝王,从来不能让任何人看透自己的思绪,甚至,连看透自己的喜怒都不能。
但刚刚,听到严夜的这些话,他却有一种,仿佛被人瞬间看透的感觉。
倒也,不坏。
他沉默了许久,说道:“你,不想留下来?”
“……”
“不论你将来如何,只论你做过的这些事,你要什么,朕都允你,哪怕是——封王拜侯。”
南烟听到他这话,也深吸了一口气。
封王拜侯,这四个字,让祝烽来说,可以说是非常难的。
要知道,不仅是文帝在位的时候削藩,祝烽登基之后,几个兄弟相继落马,因为他也知道炎国藩王林立,尾大不掉的现状。
但他竟然会许诺严夜封王拜侯。
可见,他有多希望严夜能留下来,哪怕什么都不做,只留在他身边,就够了。
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的渴求。
南烟也转头看向严夜。
却见对方低垂着眼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只说了三个字——
“我累了。”
这么多年的步步为营,殚精竭虑,他所付出的,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多。
但,人终究是人。
凭着少年时的一腔热血坚持了这么多年,哪怕舍弃心爱之人,哪怕这些年来每一天都如同置身无间地狱,他都没有放弃过。
可是,他也是会累的。
在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他还是会满头大汗,会心跳如雷。
在面对修筠的牺牲的时候,他也会矛盾挣扎。
在想起薛运,听见祝烽一次一次的问她要不要入后宫为妃的时候,他还是会心如刀割。
有的时候,他也会自问: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尤其是当他孤身一人在倓国行事,为炎国谋万世之太平,可在炎国的宫廷中,却有人以自私为矛,以痴愚做盾,相互倾扎,甚至有人在欺辱薛运,他不是没有过迟疑。
难道自己要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人?
但他还是坚持到了最后。
因为他明白,自己要做的事,跟这些人,无关。
只是因为,自己想要实现自己心中的愿望罢了。
其他的人,自有他们自己的道。
至于是天人道还是畜生道,是修罗道还是饿鬼道,与他无关。
他已经走完自己的这一段道了。
他对着祝烽,又沉沉的重复了一遍:“我累了。”
“严夜……”
祝烽的眉头紧皱,一下子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沉声说道:“朕甚至不需要你为朕做什么,只要你留下来。”
严夜抬头看着他,平静的说道:“若什么都不做,那我留下来的意义为何?”
“……”
“事实上,我也什么都不想做了。”
“……”
“前半生都在为大事忙碌,后半生,我想跟她好好的过小日子。”
“……”
“若皇上真的认为我有功勋,值得嘉奖,那就请皇上为我和她,解除后顾之忧,把薛家的事情解决了吧。”
“……”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
看向祝烽,目光闪烁着道:“似乎,薛家和白龙城的事,皇上也早就安排好了,对吗?”(未完待续)
第2629章 你长大了
“似乎,薛家和白龙城的事,皇上也早就安排好了,对吗?”
听到这话,南烟的心里微微一动。
抬头看向祝烽,却见祝烽只是面色凝重的看着严夜,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还是第一次,他被一个人这样坚决的拒绝。
要知道,皇帝就是皇帝,天下没有人能拒绝皇帝的要求,若是其他的大臣在场,只怕早就吆喝着,要将严夜推出去砍头了。
可祝烽却没有丝毫的怒意。
只是看着严夜,用低沉的声音道:“你真的不肯留下来?”
严夜仍旧坚定的摇了摇头。
祝烽看了许久。
最终,轻叹了口气,在心里苦笑着想到: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若是过去,还年轻气盛的时候,看上了这么一个人,哪怕想尽办法,用尽全力也要让他为自己所用,若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得杀了他!
比如当初的简同光。
可现在,面对严夜固执的拒绝,他却生不起一丝的怒意。
他说道:“罢了。”
听到这两个字,严夜抬起眼皮,也看向祝烽——事实上,在这样固执的拒绝皇帝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未必没有其他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皇帝会就这么放过他。
对上严夜的目光,祝烽也淡淡的重复了一遍:“罢了。”
严夜道:“多谢皇上。”
“……”
“等天亮了,我们就会离开。”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修筠,说道:“我走了,也会带走她。”
“……”
“我一走,我的身份和我做过的事都会暴露出来,蒙克也迟早会怀疑到她身上。”
“……”
“所以——”
他看了他们一眼,道:“倓国的事,就再与我们无关了。”
南烟转头看向修筠,她的脸色仍旧苍白如纸,即便这里的人都已经被温热的火焰烘烤得暖和了起来,可她的冷,是从身体里最深的地方渗出来的。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一路,祝烽一直在逼问薛运入后宫为妃的事,可严夜始终没有露面。
他必须要等到白虎城大战之后,才能离开。
因为在大战之前,蒙克和阿日斯兰之间还没有彻底的撕裂,若他一走,两个人一定会猜测到他的身份和他做过的事,这样一来,有可能会反倒促使两个人重新联合。
但,白虎城一战,双方彻底破裂。
哪怕知道是他这些年来操纵着两个人为敌,但他们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而修筠……自然也不能再留下来。
她是北蠡王献给蒙克的,蒙克迟早都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也难怪,她不肯将怀孕的事告诉蒙克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南烟轻声说道:“一定要那么快走吗?”
严夜抬头看向她,南烟轻声说道:“修筠刚刚流产,她的身体还很弱,要不要留下来再修养一阵子?”
不等严夜开口,修筠立刻说道:“不要!”
众人都看向她。
只见修筠低着头,轻声说道:“我,我也想早一点离开这个地方,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
看到她这样,南烟有些说不出话来。
修筠又道:“我们离开的事,阿日斯兰和蒙克肯定已经知道了,他们对大人,只怕是恨之入骨,若不能早些离开,他们肯定会派人来抓我们回去,更是要将大人碎尸万段的。”
“……”
“所以,早一日离开,早一日安稳。”
祝烽道:“那,你们打算去哪里?”
严夜想了想,说道:“随便去哪里,但至少,要远离这个地方。”
“……”
“蒙克和阿日斯兰,定然是要将我除之而后快,我会隐姓埋名,带着他们去过安定的日子。”
隐姓埋名。
这四个字,让祝烽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想了一会儿,说道:“若要远离这个地方,有一个地方,朕觉得倒是不错。”
严夜抬头看了他一眼。
祝烽道:“西川。”
“……”
“那里富饶丰足,以你之能,定然能够置业安居,过你想要的生活。”
“……”
“成都府宣抚司安抚使刘越泽,是朕派过去的,是个不错的人。”
“……”
“朕会修书给他,你们若去蜀地,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找他,不管什么事,都可以。”
严夜看了他一会儿,又想了想。
轻声说道:“多谢皇上,我会考虑的。”
祝烽点了点头。
然后,他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
这一次,严夜没有再用任何的办法控制他们的心神,但他还是感觉到,这个夜晚比过去的任何一夜,甚至,比在荒城的那一夜都更长。
长得,连他都有些累了。
他说道:“夜深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说完,又回头看了南烟一眼。
却见南烟一直看着严夜,似是有话要说。
祝烽道:“南烟?”
南烟抬头望着他,轻声说道:“皇上,妾,妾还有些话,想要跟夜哥哥说。”
“……”
祝烽想了想,又回头看向严夜,只见严夜也抬头看了一眼南烟,说道:“也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说着,他转头对修筠道:“你回马车上去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出发。”
修筠道:“是。”
说完,慢慢的站起身来。
但毕竟是刚刚流产,大概又是冒着很大的风险跟着严夜从蒙克的大营中逃出来,身体也很孱弱,起身的时候脚步都踉跄了起来。
南烟急忙让守在不远处的若水过来,扶着修筠慢慢的走了回去,还让人重新给她准备了热水和被褥。
祝烽走到南烟身边,轻声道:“早些说完,早些休息。”
南烟道:“皇上放心吧。”
祝烽拍拍她的肩膀,便也走了。
这个火堆前,就只留下了南烟和严夜,还有躺在严夜怀中,静静安睡的薛运。
南烟道:“夜哥哥,我——”
虽然从见到严夜的第一眼,她就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反倒有些说不出话来。
喉咙也有些发梗。
反倒是严夜,抬头看着她。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长大了。”(未完待续)
第2630章 我感觉,他好像要离开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长大了。”
“……”
听到这句话,南烟的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涌上了眼眶,瞬间将她的视线都模糊了。
她哽咽着,轻声道:“夜哥哥……”
“……”
“我,我一直都很想念夜哥哥。”
“……”
“只是,我真的没想到,夜哥哥这些年来是这么过的,你为我们做了太多了……”
严夜叹了口气,说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不是为了任何人去做这件事,与你无关,也与皇帝无关。”
“……”
“我只是因为自己想做,才去做。”
“……”
“不必感激我。”
“……”
“倒是你——”
说着,他看了南烟一眼,说道:“我走的时候,你才那么大一点,现在,都已经是炎国高高在上的贵妃了。而且听说,司家,连同顾家和佟家都因为你,重新得到了重用。”
“……”
“你的父亲若知晓这个,一定会很欣慰的。”
一听这话,南烟下意识的睁大了双眼,抬头看向他。
“夜哥哥,我父亲——”
“我知道,”
严夜平静的说道:“你册封贵妃的时候,炎国的朝廷似乎因为你的身世而大闹过一场。”
南烟的眼睛一红。
轻声说道:“皇上他,他护着我,那些人并没有把我怎么样。”
“……”
“只是这些年来,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那种感觉,非常的难过。”
“……”
“小时候,慕云和慕兰他们,也总是说我是来历不明的野种……”
严夜皱了一下眉头,沉声道:“你不必理会这些人,也不必理会那些话。”
“……”
“世人惯常以自私为矛,以痴愚为盾,越是对一个无辜之人谩骂攻击,越是显示了他们自己的卑劣。”
“……”
“再说,你并非来历不明,只是为了你的安全,大家都不能将你的身世告诉你。”
“……”
“不过现在,你已经是皇帝的嫔妃了,而且他——”
说着,他看了一眼远处祝烽隐隐绰绰的身影,他正坐在另一旁的篝火边,两眼望着火堆,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又似乎是透过火焰看向了他们,严夜收回了目光,说道:“他对高皇帝的国策,都能更改,自然不会再因为高皇帝的命令而冷落你。”
南烟轻声道:“所以夜哥哥,你是知道我的身世的?”
严夜点点头:“嗯。”
南烟忙说道:“夜哥哥,我爹——是不是就是,就是我名义上的大伯?”
“……”
“也就是,你的老师。”
严夜道:“你都知道了?”
南烟道:“在我册封为贵妃的时候,老祖母将父亲留下的一封信交给我,我才知道,我并非他的亲生女儿,可后来,又因为一些事,我猜测,自己应该还是司家的女儿。”
“……”
“只是,没有人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严夜点了点头,说道:“你猜测得没错,你就是老师的女儿。”
“……!”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这个答案,在她的心中几乎已经是肯定,但没有一个确切的认可,她始终还像是一片水面上的飘萍,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如今,得到了严夜的肯定,她好像终于从无根漂浮的虚空感里落定下来。
南烟坐在篝火前,望着那不断扑腾蹿升的火焰。
明明周围是那么的冷,夜风刺骨,可这样的热力,又熏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她忽的笑了一下,又有些无措的两手扶着膝盖,用掌心轻轻的摩挲着。
好像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她才哽咽着,轻声道:“这,这太好了。”
她说着,抬头看向严夜,含着泪笑道:“我总算知道,自己是谁了。”
严夜看着她又是哭,又是笑的样子,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之所以不告诉你,只将你当做师叔的女儿,甚至,让人误认为你来历不明,是因为当年高皇帝对老师的态度,没有人敢承认你是老师的女儿。”
南烟看着他,又有些慌乱的抬手擦拭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说道:“我曾听说,博望侯——父亲他,原本是为高皇帝立下大功的得力臣子,还敕封为博望侯。为何到后来,他会突然消失?”
“……”
“为何,高皇帝不再让任何人提起他,甚至连他的官位,什么都剥夺了。”
“……”
“为何,他明明生下了我,却不守着我?”
她原本是在擦拭泪水,可说着说着,从小到大所有委屈的情绪又一股脑的涌了出来,连同泪水,也像是决堤一般,不断的涌落。
严夜看着她。
过了许久,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当年的我,年纪也小。”
“……”
“而且那件事,老师和师叔,似乎也是在刻意的隐藏,隐瞒着,所以我并不知道得太多。”
“……”
“只是,我隐隐的有些感觉,似乎是——为了一个女人。”
“……”
严夜看着她,道:“想来,应该是你的母亲。”
“……!”
南烟的心咯噔了一声,抬头看向他。
“我娘?我娘是谁?”
“我也不知道。”
“……”
“我只记得,那是老师跟在高皇帝身边,参加的最后一场与倓国的谈判,双方商定西北疆域的划定问题。”
南烟的心又是一动。
司伯言参与的,与倓国的谈判?
那不就是,在金楼别苑的那座小楼上看到的,吴应求所画的那幅画上呈现的场景吗?
也就是说,在那之后,她的父亲,这位曾经享誉朝野的博望侯司伯言,就从炎国消失了,不仅是消失在了朝堂上,也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和记忆中。
南烟忙问道:“夜哥哥,他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严夜摇头道:“我不知道。”
“……”
“过去,老师参加过很多次这样的谈判,有的时候会带着我,有的时候,不会。”
“……”
“而那一次,他没有带上我。”
南烟的心都沉了一下。
严夜道:“虽然他没有带上我,但那个时候,我却好像有一点感觉。”
“感觉什么?”
“我感觉,他好像要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2631章 你是老师的女儿
“我感觉,他好像要离开了。”
“……”
“他对我说,他已经做完了他想要做的大事,接下来,就只想跟自己爱的人去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说到这里,他自己愣了一下。
恍然感觉到,这些话,有些耳熟。
再一想,才发现,这些话竟然就是他自己,刚刚对祝烽说过的那些话。
严夜一时间也愣在了那里,过了许久,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连南烟也感觉到了。
这一对师徒,虽然说起来,分开至少有二十多年了,可他们却不约而同的走上了同样的路,经历了同样的人生。
这不能不说,是冥冥中的一种命中注定吧。
南烟轻声说道:“他跟随高皇帝去参加了最后一次谈判,然后就,没有再回来?”
严夜道:“不错。”
南烟道:“那我——”
严夜看了她一眼,说道:“他们去谈判的时候,师叔也跟去了,他也一直没有回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也跟老师一起失踪了。”
“……”
“所以,老师博望侯的身份,还有师叔鸿胪寺卿的官位,都被剥夺了。”
“……”
“司家就此没落,加上高皇帝刻意的打压,也没有多少人再跟他们来往,大家都快要忘记他们了。”
“……”
“大概是一年以后,师叔却又回来了。”
“……”
“也带回了你。”
“……”
“回来之后,他当然也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不过,他并没有再出现在官场上,好像默认了自己在所有人心里都消失了这个事实一样,只安静的待在家里。”
“……”
“没过几年,他也走了。后来的事,你自然都知道了。”
南烟咬着下唇,轻声说道:“所以,我,我是我爹和我娘,在炎国以外,别的地方生下了我。生下我之后,他们却又将我交给了伯父,让伯父带我回到炎国来。”
“……”
“可他们,却没有再回来。”
严夜道:“是。”
南烟抬头望着他:“夜哥哥,究竟为什么,伯父也没有告诉过你吗?”
严夜想了想,说道:“我曾问过。”
“……”
“但师叔说,为了你,也为了所有人,最好大家都不要知道。”
“……”
“就只当你是他的女儿,或者,就只当你是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好好的过完这一生,也就罢了。”
南烟的眉头蹙了起来。
司仲闻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也许,他是想要保护这个“女儿”,可是,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是危险,但事关自己的身世,谁又会那么乖乖的趋利避害呢?
哪怕是祝烽,即便所有人都在暗示他,他自己也明白,可能恢复记忆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印象。
但谁又能坦然面对自己生命中的空缺?
人,终究是需要寻到自己的来处,才能找到自己的去路。
南烟轻声道:“我知道了。”
说完,她低下头去。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又抬起头来,看向严夜,轻声说道:“夜哥哥,还有一件事,我想要问问你。”
严夜道:“你问。”
“关于,塔娜公主,”
南烟轻声说道:“夜哥哥这么多年在倓国朝中,有没有听到过一些关于她的消息呢?”
严夜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越过南烟的肩膀,他看向了不远处的祝烽。
说道:“你是帮皇帝问的吧?”
南烟道:“这件事,只怕他自己,是很难问得出口的。”
严夜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当初跟在老师身边的时候,我多少听说过一些关于塔娜公主的传闻,也知道,她跟高皇帝之间,似乎有些不可告人之事。”
南烟睁大了眼睛。
严夜接着道:“但,我对这个人并不感兴趣,加上,蒙克和阿日斯兰他们,对这个姑母和她做过的事,也是讳莫如深。我担心自己问得多了,会暴露自己的意图,所以从来没有主动的问起过。”
“……”
“只是,荒城那件事之后,我不能不去查,所以,我去翻阅了他们当年的一些旧的国书。”
南烟忙道:“有关于她的记录吗?”
严夜说道:“其他的,都已经被抹去了,不过,有一份抄录的调兵令,却留了下来。”
“调兵令?”
南烟微微蹙眉:“调兵,做什么?”
严夜道:“诛杀塔娜公主。”
“什么?!”
南烟睁大了双眼:“诛杀塔娜公主?”
“……”
“她,他们要杀她?以什么罪名?”
严夜道:“叛国罪。”
“叛国罪?!”
南烟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她用力的深吸了好几口气,可头脑还是隐隐的有些发胀。
长城壕上,只留下了塔娜公主的衣冠冢,而里面,只有她的玉碟。
在大祀坛,祝烽的玉碟记录上,只有高皇帝的名字,母亲那一栏上空白着,却又放着属于塔娜公主的玉珏。
倓国曾经下了军令,以叛国罪,诛杀塔娜公主。
这么多年来,倓国的玉玺,始终不见踪影,甚至已经引起了他们国内的数次动乱,连阿日斯兰他们都要亲自到炎国来寻找。
所以——
南烟的脑海里,慢慢的勾勒出了一个可怕的故事。
她蓦地打了个冷战。
严夜看着她,说道:“这些事情,足够你们去查到你们想要知道的真相了,夜深了,我带她回去休息。”
说完,便要往另一边走。
就在他抱着薛运,正要转身的时候,南烟突然又叫住了他:“夜哥哥!”
严夜停下,回头看向她。
南烟目光闪烁着,呼吸还因为刚刚知晓的一切而有些喘息不定,但看着严夜的时候,声音又染上了一点沙哑。
“夜哥哥,我也要,向你解释。”
“……”
“薛运……我,我和她是有些误会,但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我和皇上那样对她,只是想要逼你现身,并不是想要对她如何。”
“……”
“夜哥哥,你不要怪我。”
严夜慢慢转身,看着她。
过了许久,才说道:“我没有怪你。”
“……”
“我知道,你不会跟其他的人一样去作恶。”
“……”
“因为你是老师的女儿,我相信老师的女儿,不会变成那种人。”(未完待续)
第2632章 你该为自己活了
南烟眼睛红红的看着他。
严夜看着她的眼睛,又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相信,小时候那么乖巧的南烟,不会变成一个恶人的。”
“……”
这是他们重逢之后第一次,他重新唤她的名字。
南烟的眼泪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但她咬着牙忍着,又微笑着说道:“谢谢夜哥哥。”
“……”
“我,我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忘记小时候的事,我记得那个时候的夜哥哥对我很好,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
提到这两个字,严夜似乎也有些恍惚。
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我倒是都快要忘记了。”
南烟含着泪,轻声说道:“我知道,是因为这些年来,夜哥哥必须要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所以才会这样。但现在,你已经离开了倓国,你可以慢慢找回真实的自己了。”
“……”
严夜沉默着。
他的容貌俊美如斯,可脸上的线条却透着冷峻,自重逢以来,他们说了那么多的话,翻起了那么多的回忆,他的脸上,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
甚至,眼中连笑影,都几乎没有过。
可见这些年来,他对于感情的控制,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再多的人和事,都不能激起他太大的感情波动。
哪怕已经到了自由的时候,他可以释放喜怒的时候,他也不会了。
南烟哽咽着说道:“夜哥哥,你该为自己活了。”
严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许吧。”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薛运,说道:“将来,我会慢慢找回真实的自己,我会为自己,也为自己爱的人,活完下半生的。”
说完,他抱着薛运转身走了。
南烟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儿,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正是祝烽。
他沉声说道:“都说完了?”
南烟点头道:“说完了。”
祝烽道:“那,先去休息吧。”
“……”
“都已经寅时三刻了,你之前赶了那么久的路,肯定累了。”
南烟道:“皇上不问,妾跟他说了什么吗?”
祝烽看了她一眼。
平静的说道:“朕知道你们说了什么。”
“……”
“不急在一时,等休息好了之后再说。”
南烟的目光闪烁着。
看来,他虽然自己没有开口,但心里肯定也是想过的,严夜在倓国的宫廷呆了那么多年,尤其又到荒城阻挠了蒙克他们判定血缘的计划,他对塔娜公主,肯定是有一点了解的。
他却不主动发问。
显然,对自己失忆的这件事,以及这之后的影响,他已经有了相当的准备。
南烟轻声道:“皇上……”
祝烽道:“先休息。等明天……等明天,再说吧。”
“……嗯。”
南烟乖乖的跟着他走到营地的另一边睡下了。
但,这样的夜晚,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南烟翻来覆去,在往事和记忆当中不断的挣扎,好像陷入了一个布满了蛛丝的无底洞,无数的思绪百转千折的缠绕着她,而她,更是在记忆的漩涡里不断的陷落。
就这样,慢慢的陷入了昏睡当中。
大概是因为之前原本就病了一场,总算痊愈了,还没等体力完全恢复,又立刻坐着马车出来追赶薛运,在大雨里跑了几天下来,又熬了一夜。
她虽然没病倒,但也真的是累了。
第二天,一直昏睡到中午,听着周围已经有不少响动了,才勉强从昏暗的梦境中睁开了双眼。
一眼就看到若水守在一旁。
见她睁开眼睛,立刻上前来轻声道:“娘娘,你总算醒了。”
“……”
南烟愣了一会儿,突然清醒过来,忽的一下坐起身来:“人呢?他们人呢?”
若水都被她这样吓了一跳。
忙说道:“娘娘是在问那位严夜严先生吗?”
“……”
“他很早就起了,原本说是要走,但皇上一直在留他,说是,好歹再说说话。”
“……”
“他们正在那里说话呢。”
南烟急忙起身,从这个简易的帐篷里出来,就看见前方不远处,停着严夜的和她的马车,严夜正和祝烽站在马车边,两个人在说着什么。
南烟下意识的就要往那边走。
幸好若水拦住了她,道:“娘娘,好歹洗漱一下啊,你的头发都是乱的。”
南烟这才回过神来。
急忙就着冷水和青盐漱了口,抹了一把脸,让若水给自己的头发稍稍的抿了一下,看起来还算整洁,她便换上一件干净衣裳,往那边走去。
不过,刚一走近,就看到严夜将手里的一个东西给了祝烽。
两个人的神情,似乎是在说什么正事。
南烟迟疑了一下,便没有再往那边走,而是停在了马车边上,一转头,就看到在严夜的那辆马车里,薛运已经醒来了。
她正拉着修筠的手,将几根银针从她的穴位里拔出来,轻声问道:“疼不疼?”
修筠道:“有点酸胀,并不疼。”
薛运道:“寒气入体,是有些影响的。但你放心,我的医术可以帮你调理好身子,不会留下沉疴的。”
修筠抬头看了她一眼。
轻声道:“多谢……师母。”
薛运像是被这个称呼给吓了一跳,再看看修筠苍白的脸庞,笑道:“你跟我的年岁……你这么叫,我有些不习惯。”
修筠轻声道:“但,大人的确是我的老师。”
“……”
“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
“若没有他,我早就死了,连尸骨都没了。”
薛运柔声说道:“他,跟我说了你们的事了。这些年来你做的事,已经够了,不必再用这样的枷锁套住自己。”
“……”
“他救你出来,是要你能活下去,而不是要你继续报恩的。”
修筠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抬起头来,对着薛运轻轻一笑:“我,知道了。”
这时,她的目光看向了马车外。
“司贵妃?”
薛运也立刻回头,看见南烟站在马车外面,她愣了一下,急忙过来下马车。
但她的手脚也有些发软,下马车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南烟忙伸手扶她,可自己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两个人的手臂一缠,险些一起跌倒。(未完待续)
第2633章 拖泥带水,牵扯不清
薛运也立刻回头,看见南烟站在马车外面,她愣了一下,急忙过来下马车。
但她的手脚也有些发软,下马车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南烟忙伸手扶她,可自己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两个人的手臂一缠,险些一起跌倒。
两个人摇晃着,好不容易才站稳。
再抬头相视一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薛运还是立刻松开了她的手,对着她行礼道:“贵妃娘娘。”
南烟忙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
“本宫,本宫有很多话要跟你说的,但,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她说着,看了看薛运,轻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薛运的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
她低着头,用细若蚊喃的声音轻声道:“这也是我想要跟娘娘说的。”
“……”
“当初是我不好,为了给自己解毒,怀着那样的龌龊心思跟着皇上和娘娘到了京城,后来又——总之,我,我对娘娘,实在非常的抱歉。”
南烟道:“你别这么说。”
“……”
“事情完了就完了,若还拖泥带水,牵扯不清,那就丢了我们女人的脸了。”
薛运闻言,抬头看了看她。
又转过头去,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严夜和祝烽。
这两个人背着手,还在说着什么,看那面色,自然也是在谈论大事,对之前的那些牵扯,似已毫不在意,也更不会影响他们的行事。
正如南烟所想的,人生,并不只有爱情这么一个东西存在。
祝烽和严夜的人生,还有许许多多的真正有意义的事,在等着他们去做,也有许多的梦想,在等着他们去实现。
男人能如此,女人又何苦一直囿于那一点撕脸扯头发的小事上去呢?
白落了下成。
薛运也笑了笑。
道:“娘娘这话,说得极是。”
说完,她又轻声说道,道:“说起来,有一样东西,我要还给你们。”
“还给我们?”
南烟有些诧异,薛运拿走了他们什么东西吗?
只见转身走到马车前,将自己放在角落里的行李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来,捧到了南烟的面前:“就是这个。”
南烟低头一看。
竟然是她的官服。
应该是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只是她陷入泥潭的时候,衣角一些地方沾上了一点泥污,可就这么一看,还是非常的工整。
没想到,那个时候她那样狼狈的逃走,居然还带着这件衣裳。
南烟心中一时有些怔忪,抬头看向她。
只见薛运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这件衣裳,柔声说道:“其实,我的心里也一直很感激皇上,很感激娘娘。”
“哦?”
“在跟随你们到京城,后来,又公开了我的身份,让我成为炎国第一个女医官之前,我都不敢想象,自己能以女人的身份来做自己想做的事。”
“……”
“那是我从来都不敢想的。”
南烟微笑着说道:“能做这样的事,也是因为你自己有本事。”
“……”
“若你没这本事,想敕封你,也敕封不了的。”
薛运笑了笑,然后说道:“他说,将来我跟着他,不管是去江南,还是去西川,我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绝对不会阻止我,还会支持我。”
南烟笑道:“那太好了。”
“……”
“你的这一身本事,本就不该被埋没的。”
说着,她也伸手抚摸了一下那衣裳上的绣纹,然后说道:“那这个,就不必还给皇上和本宫了。”
薛运一愣:“啊?”
南烟道:“你就留着吧。”
“……”
“若真的要开设医馆,悬壶济世,这件衣裳也许对你将来打开名声是有帮助的。”
薛运忙说道:“这,这可使不得。”
“……”
“这是官服,哪里能如此呢?”
南烟笑道:“朝廷对有功勋的官员也可以做此赏赐,况且,你的的确确帮了本宫很多,若不是你,汉王怕是都不能顺利的生下来,一件官服不算什么。”
“……”
“这件事,本宫做主了。”
“……”
“回头,本宫会跟皇上说明。皇上连王侯之位都想要给夜哥哥,这一点东西,他也断不会不允的。”
说完,伸手将那官服推回到她怀里。
薛运的心中,原本也是对这件官服爱不释手,更恋恋不舍的,见南烟这么说了,便对着她深深一揖:“多谢娘娘。”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
这时,那边的两个男人也谈完了,往这边走了过来。
南烟看到,祝烽将刚刚严夜给他的东西揣进了怀里,还用手轻轻的按压了一下。
两个人走了过来。
南烟立刻上前:“皇上,夜哥哥。”
祝烽道:“你总算起了。”
南烟一听这话,不由得有些脸红。
说到底,她还是贵妃的身份,竟然这么“赖床”,说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原本与严夜重逢,她希望能让对方看到自己最好的样子。
可这个样子,着实令人难堪。
严夜淡淡说道:“我们原本一大早就要走的,因为薛运说要跟你道个别,就一直在等着你。”
说完,他看向薛运,刚刚将衣裳放回到马车上,转身走回来。
严夜问道:“你们的话,都说完了?”
薛运道:“说完了。”
严夜道:“那咱们该走了。”
说完,他便牵着薛运往马车走去,扶着她上了马车,而自己也登上前面赶车的位置。
眼看着他就扬鞭赶车,祝烽突然道:“等一下。”
严夜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着他。
祝烽一挥手,身后的英绍立刻奉上了一样东西,祝烽亲自拿过来递给了严夜,道:“这是朕亲手写的路引,不管到了那个州县,只要拿出来,都能通行无阻。”
严夜低头看了一眼。
接过来,说道:“多谢陛下。”
祝烽又道:“让朕派人随行,也可以服侍你们。”
严夜道:“不必了。”
祝烽抬头看着他。
严夜淡淡的说道:“我已经说了,接下来的日子,我想要过自己的人生。”
“……”
祝烽看了他一会儿,终究只轻叹了口气。
“好吧。”(未完待续)
第2634章 若能得他,此生无憾
祝烽看了他一会儿,终究只轻叹了口气。
“好吧。”
严夜做事倒是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的,他坐定在马车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拱手行了个礼。
“保重。”
说完,一扬鞭,马车绝尘而去。
祝烽和南烟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们的马车在草原上越走越远,马蹄声也渐渐的被风声所吞没。
直到,那马车,都缩小成了一个黑点。
南烟轻轻的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能和小时候那么亲近的夜哥哥重逢,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当然,她也的确很高兴,却没想到,世事变迁,严夜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陪着她度过苦难童年的小哥哥了。
更没想到,他来得快,去得也快。
好像只是一夜的冷风,吹过之后,无影无踪。
只是,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留下了不少的东西。
眼看着马车已经快要看不到了,南烟正要转头往回走,却见祝烽仍旧看着那马车,似乎还要往前走两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南烟歪着脑袋,看向祝烽的双眼。
她说道:“皇上……”
“嗯。”
祝烽只应着,却仍然看着前方。
南烟似笑非笑的说道:“妾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望穿秋水了。”
“嗯?”
祝烽听着这话一愣,转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南烟道:“说是对薛运动过心,妾看,皇上是对夜哥哥动了心吧?”
“什么?”
“皇上看他的样子,怎么比看妾还亲热一些。”
祝烽气得险些笑起来。
咬牙道:“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
“朕对他?”
“……”
“这话亏你说得出口!”
说完,仍旧抬头去看,可几句话的功夫,那马车已经彻底的消失在了视线中。
祝烽望着前方苍茫的草原,风吹过,带来了一点说不出的憋闷感,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往回走去。
南烟跟在他身边,一边往回走,一边嘟囔着:“可不是吗?”
“……”
“皇上看他的眼神……啧,肉麻死了。”
“……”
“皇上这些日子为了见他,可是魂萦梦牵、无所不用其极的,见了面之后,还许诺封王拜侯,叶诤跟鹤衣,还有许大将军他们出生入死的,皇上也没这么过吧。”
祝烽沉沉道:“你知道什么。”
“……”
说着,心中似也是真有不舍,长叹了口气,沉沉说道:“朕若能得他,此生无憾。”
两个人已经走回到了营地里,他们这些人起得早,自然早就做了早饭吃了,只有南烟睡到刚刚才醒,什么东西都没吃,这个时候,若水立刻奉上了热汤和一些饭菜。
南烟也的确饿得够呛,急忙接过吃了起来。
祝烽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吃东西,但脑子里想的,显然不是这些饭食那么简单的。
过了一会儿,他挥手,让英绍过来。
轻声吩咐道:“你派几个人,带上朕的信物立刻往回走。在这一个月内,封闭长城各个关口,不允许任何一个倓国人入境。”
英绍愣了一下。
要知道,祝烽过去从来不封闭关口,连打仗的时候都不封闭。
这个时候,却要封闭一个月的关口。
他心中不解,但英绍有一个好处,就是不该问的从不多问,只严格的执行皇帝的旨意。立刻应道:“是。”
说完,便转身去下令了。
南烟道:“皇上怕阿日斯兰和蒙克派人暗杀夜哥哥?”
祝烽道:“若朕是他们,一定要将严夜碎尸万段的。”
南烟轻叹了口气。
道:“一个月,够吗?”
祝烽道:“一个月,足够他深入内地,以他的本事,隐姓埋名不是问题。到时候,只怕朕都很难找得到他了。”
南烟却轻笑了一声。
祝烽道:“你笑什么?”
南烟道:“皇上怎么会找不到他?他这一路走,皇上都是在给他挖坑,就算他不肯留在皇上身边,也绝对逃不出皇上的手心的。不是吗?”
祝烽勾了勾唇角:“你又知道?”
南烟道:“他虽然拒绝了皇上派人跟随,可他拿了皇上的路引。”
“……”
“皇上亲笔写的路引,全炎国就这么一份,到了哪一处州府,当官的不是顶礼膜拜的?”
“……”
“他的消息,迟早会传回来的。”
祝烽却也轻笑了一声,道:“说你傻,你也真的不聪明。”
“啊?”
南烟捧着热汤,正小口小口的喝着,听见这话,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祝烽道:“你以为,以你那‘夜哥哥’的心思,会猜不透朕给他路引的目的?”
“那他——”
“他收下,是免得朕再使其他的手段。这不过是表面的安抚朕罢了。”
“……”
“但那路引用不用,全看他自己。”
说到这里,祝烽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个人,在蒙克和阿日斯兰——,对了,当年还有一个阿希格,在这样三个人的夹缝中能游刃有余,如今还能全身而退,哪里是朕这一点小心思就能算计得了的?”
说到这里,他的心中更有些遗憾的。
喃喃道:“若他能留下,就好了。”
“……”
南烟捧着碗,安静的想了一会儿,只轻声说道:“罢了。”
“……”
“皇上身边也不乏忠臣良将,就放他一马吧。况且,他这些年来也的确不易,是该让他过过安生的日子了。”
祝烽道:“这样的人,过安生日子,可惜了。”
南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皇上这话说得,好像他该累着似得。”
祝烽看了她一眼,平静的说道:“这世上有些事,终究需要人去做,而他偏偏能做得比别人更好,那就是他了。”
“……”
“他若没有这样的心思,又何苦跟薛运分开,在倓国挣命?”
“……”
“猎犬究竟山上丧,将军终须阵中亡,有些人的命运,从他出生那一日起,就注定了。”
南烟安静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那皇上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会是怎么样的?”
“……”
祝烽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
想了想,道:“朕若能死在战场上,就算没有辜负这一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