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银河（下）
2008年1月中旬，在轮番见过几位家长后，宋家的态度依然十分坚决不可能和解，必须走法律程序。
甚至有一位家长找到海大，跪求李兰岚，让她放过自己的孩子。说他什么都没有做，都是那群坏学生教唆的。她声泪俱下，在众目睽睽下，苦苦哀求：“我们家就这一个孩子，他又没有害闵佳，求求你放过他，我一定教他好好做人。”
这样一闹，闵佳差点被性侵的事，在海大也传开了。
李兰岚十分恼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也不管那人能不能听懂，反正她再也不屑理会。
也有很多人劝李兰岚，哪有几个孩子不犯错的？宽宏大量是我们的传统美德嘛，得饶人处且饶人，给犯错的孩子一个机会，这样才符合“善良”的定义啊！
李兰岚将这些话全都转告给了丈夫，公务缠身的宋易之只说了一句：“原谅永远是旁观者的姿态。”
李兰岚深感有理，就算别人再怎么议论纷纷，她也更加坚定立场，要亲手将那群混蛋送进监狱。
过了几天，魏成林来跟她辞行，他要去北京参加钢琴比赛了。李兰岚深知，这不过是一家培训机构，联合一家钢琴公司办的非常不入流的一场业余比赛，含金量几乎为零。但是她没有继续打击魏成林，而是叮嘱他：“决定参加就好好表现，别给我丢人。”
“不会的！”魏成林自信地笑了笑。
李兰岚虽然不赞成他去参加比赛，但还是塞给他500块钱，让他别在路上委屈自己。魏成林再三拒绝，他说这次期末考试考得不错，得了一个“学习进步奖”，有600块钱呢！
李兰岚懒得跟他??拢?亚?目诖?铮?档溃骸跋衷谖沂悄愕睦鲜Γ?刹荒茉谕饷娑?宋业拿孀印？烊グ桑 ?/p>
李兰岚粗暴地下了逐客令，魏成林也没有办法，道了谢，便揣着钱走了。
他们的对话，宋闵柔听得一清二楚，在魏成林走后，她从房间里出来，冷笑道：“真是叫花子！”
李兰岚立刻就发飙了：“你有什么资格说人家是叫花子？”
“走就走嘛，还特意来家里跟你说一声，潜台词不就是让你赞助点路费吗？”
“宋闵柔！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李兰岚冲着女儿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也就是命好，投胎到了宋家；你看看魏成林，家庭条件那么困难，人家还学得有模有样。要是你俩掉个个儿，你连他三分之一都不如！”
闵柔气得涨红了脸：“我是港城头一个考上茱莉亚的，你凭什么这么贬低我？”
“考上茱莉亚有什么好沾沾自喜的？等你入了学，就知道自己多差劲了！学钢琴的一天都不能松懈，你居然还跑到蓉城去浪？就你这样还想当钢琴演奏家……”
要问母亲什么时候口才最好？那一定是数落丈夫或者孩子的时候。潇洒如李兰岚，也有全天下所有母亲的通病。就算闵柔再优秀，她也忍不住数落。
“……就知道打击我！”闵柔愤愤地摔上房门，噼里啪啦地弹了起来。
赵艳芬并不知道儿子要去参加什么比赛，但她打心眼里为儿子高兴。婆婆让她一起去北京，可是这样就没人打理超市的生意了。魏老太自告奋勇，要帮儿媳妇看店，赵艳芬以光速拒绝了。
让这老太太看店？不出两天，这个超市准会变成保健品的天下。然后魏老太再去忽悠大院里的其他老人，来买这些没有任何质量保障的保健品……赵艳芬可不敢去冒这个险。
魏成林成熟多了，他说自己去就行。他还提前联系了孙瑞阳，孙瑞阳帮他在清华附近订好了房间。想到有孙瑞阳在北京帮忙，赵艳芬才放下心来。
那时候，动车、高铁还都是没有出锅的大饼，根本没法想象它们到来的那一天。魏成林买了快车票，还在车上晃悠了十五个小时，才到了北京站。
那是2008年初，魏成林还没有满十七岁，独自一人到了京城。在偌大的北京站，他第一次看到那么汹涌的人潮，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人山人海”。
他一路半张着嘴巴，懵懵懂懂地走出了火车站。原来在大城市，人真的像蚂蚁一样渺小，很容易就淹没在人群中。魏成林把书包背在胸前，死死护住里面的东西，生怕被小偷偷了去。
孙瑞阳很早就在站外等着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很开心地挥起了手，接过了他的行李箱。
“成林，这一路还顺利吧？”
“嗯，挺顺利的。”
“你吃饭了没？”
“在车上吃了点面包什么的。”
孙瑞阳一看时间，才下午三点钟。他提议道：“这个时间吃饭有点儿暧昧，不如咱们先去宾馆，把行李都放下，再出来吃饭，怎么样？”
“好！”
排了好长时间才挤上了地铁，两个大男生站在了角落里。孙瑞阳将手中的塑料袋递给他：“喏，这里面有水和面包，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儿；要是不饿，就收起来，明天早上当早饭，反正是给你买的。”
吉祥路上的大人常说，孙瑞阳比女孩子心还细，哪个女孩要是嫁给他，那可真是有福享了。要是魏成林来接人，顶多就是买瓶水，哪儿还能想着买面包？孙瑞阳还生怕他吃不习惯，买了好几个口味。
魏成林的肚子正好叫得正欢畅，也不跟他客气，拿起一块来就啃。孙瑞阳笑道：“看来你是真饿了，刚才就应该在火车站吃点的，失误啊！”
“没事……”魏成林对“火车站”三个字还心有余悸，早早离开那里也好。
孙瑞阳给他订的房间就在清华南门附近，房间不大，但是很干净，老板很和气，最重要的是交通十分方便。孙瑞阳一定是花了心思找的，魏成林很满意，也很感谢他。
旅馆附近有一家小有名气的烤鱼店，孙瑞阳便请他吃烤鱼。在那个年代，烤鱼尚未流行，魏成林又极少下馆子，所以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川味烤鱼。他来自港城，自幼吃惯了咸水鱼，第一次吃烤的淡水鱼，居然就吃上了瘾，连说好吃。
孙瑞阳笑道：“你喜欢就好，我生怕你吃不惯。”
说罢，孙瑞阳拿出一张地铁图来，给他说明路线：“明天早上，你从旅馆出来，先往东走，走到五道口地铁站；就坐一站，在知春路下车，然后在知春路换乘10号线，坐到国贸站……”
魏成林眨眨眼睛，用力听着，但是孙瑞阳一看他的表情，便将地铁图收了起来：“算了算了，明天我把你送过去好了。”
“不用的，我自己能找到路……”
“行了，别跟我客气了，你是不知道北京的地铁有多复杂。要是在地铁站里迷路，那就更要命了。”孙瑞阳笑道：“明天你还要比赛，千万不能迟到，所以我送你过去吧！比赛完了，你自己摸索着坐回来，要是迷路了，我再去找你。”
“那你明天不上课？”
“期末考试周，没有课，不碍事的。”
魏成林连连点头，他确实不太会坐地铁，毕竟港城的大众交通只有公交车。刚才孙瑞阳带着他坐地铁，他就已经懵圈了，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坐。他很庆幸孙瑞阳在北京，要是他一个人闯，准能变成一只无头苍蝇。
酒饱饭足，魏成林抢着付账，孙瑞阳拦下了他：“你千里迢迢来北京，哪儿有让你请客的道理？我都付过钱了，别再争了。”
“可你帮了我那么多，我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我比你大，又比你先来北京，算是半个东道主，你跟我争什么呀？”
“可是……”
“行啦，等你比赛得了大奖，你再请我吃饭，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
二人走出了烤鱼店，孙瑞阳带着他走到五道口消消食。魏成林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外国人，又一次惊到半张着嘴巴。孙瑞阳解释道：“那边是北语，里面外国人比中国人还要多，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老外。”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居然还有留学生比本国学生还要多的大学？魏成林再一次长了见识。这次来北京太顺利了，心情特别好；北京的夜色很美，他很喜欢。孙瑞阳在这里，让他感觉很踏实。总之，来北京的体验非常棒。
“瑞阳哥，你渴了吗？我去买瓶水，也给你买一瓶吧！”
孙瑞阳点点头：“好啊，一瓶矿泉水就行了。”
魏成林半天没有回来，孙瑞阳以为他迷路了，便去超市找他。魏成林并没有迷路，而是盯着超市里的电视入了神，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攥得死死的。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音乐节目，一个出道不久的歌手正在弹唱一首歌，他长得很帅，唱得很痴情，镜头扫过台下的女观众，她们都听得如痴如醉。
电视里的男歌手温柔地介绍道：“这是我新的原创歌曲《星》，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最闪亮的那颗星。”
“哇~~”女粉丝的叫喊声闹翻了天，有人差点儿激动得昏过去。
“成林，你怎么了？”
魏成林愤怒地咬住了嘴唇，但是又难以相信，他在不停地否定自己的想法。
《银河》只是自己交的课堂作业，除了李兰岚、刘院长，几乎没有人听过。可这个歌手唱的《星》，却跟《银河》的旋律极为相似副歌部分不止是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成林，你没事吧？”
“唔，唔……我没事。”魏成林的声音在发抖：“真的没事，我们走吧！”
第151章 肖邦大师的忠实粉丝
魏成林整夜失眠，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首曲子到底是怎么被人抄走的？
李兰岚、刘院长肯定不会，魏成林相信这两位老师的人品；海大音乐学院的那群学生应该也不会，他们大多都是学声乐或者音乐教育的，原创歌曲对他们来说没多大吸引力，除非有人恶意报复。www.uu234.net但魏成林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谁跟自己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直到上了地铁，他还是浑浑噩噩，他突然想起了宋闵柔，那天她把这张谱子要走了，难道是她泄露出去的？
但是也不太可能，魏成林了解她，她虽然脾气坏了些，但人品还是比较干净的。小时候，她爸爸想走后门，让她去参加钢琴比赛，她还气得大哭一场，在琴行闹了个天翻地覆，认为她爸侮辱了她的水平。像闵柔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是不屑于在背后搞小动作偷袭的。
那到底是谁干的？魏成林苦恼地扯住了头发，为什么非要在大战来临之际，在自己头上狠敲一把呢？
孙瑞阳早就看出来魏成林不对劲了，他锲而不舍地追问了一番，魏成林才说道：“瑞阳哥，我写的歌被人抄袭了。”
“啊？！”
“虽然说，灵感可能会一样，但是这也太像了……我想来想去，否认了无数遍，但那就是我写的曲子啊，我不可能听错！”
二人已经走出了地铁站，站在更加繁华的国贸地带，魏成林更是心灰意冷：“算了，我这种人，可能在人家眼里，连只蚂蚁都不如，说不定人家抄我的，还是看得起我呢……”
“成林，你不能这样想！”孙瑞阳打断了他的话，很快冷静了下来：“你从小就是钢琴天才，吉祥路有谁不知道？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能写出那样的曲子来，我一点都不惊讶。这是属于你的成果，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孙瑞阳看了一下时间，急切地说道：“你要分清主次，讨回公道固然重要，但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得大奖！”
魏成林依旧很苦恼，他甚至觉得，在大赛之前发生这样的事，可能就是天意，就是不让他参加比赛。
孙瑞阳急了：“成林！如果你想为自己讨回公道的话，这次比赛就必须拿奖！拿了这个大奖，你就能证明自己的实力，就算最后要打官司，有这样一个大奖傍身，岂不是更有底气？要是对方瞧不起你，污蔑你，你就拿出这个奖来压他们，让他们见识一下你有多厉害！”
魏成林顿时清醒了，他再一次明白了，为什么乔琳不开心的时候，总会找孙瑞阳聊天。他确实很厉害啊，总能简明扼要地指出最关键的问题。
魏成林眼窝发热，咬唇说道：“瑞阳哥，你放心，我想明白了，我一定要拿大奖！”
孙瑞阳露出了笑容：“这才对嘛！只要提到钢琴，我就没发现比你弹得更好的！”
“……”魏成林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两个字显得太苍白了。
“乔琳以前跟我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老天爷不是不让你参加，而是看你能不能经受住考验。”孙瑞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为自己争一口气！”
魏成林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了比赛场。
孙瑞阳看着他的背影，欣慰地笑了起来。他想起英国s学校来二中访问那次，魏成林走向钢琴的身影，像是去挑战全世界的蔑视，完成一场波澜壮阔的自我救赎。
“成林，加油！”
在回学校的地铁上，孙瑞阳打开手机，想查一下那个歌手的来历。那时的手机还只是2g网络，每个月20m流量，仅限于挂个qq什么的，浏览网页非常卡。但是孙瑞阳等不及，就用老牛拉破车的网速，查到了那个歌手的信息。
慕枫，1988年出生，新生代偶像歌手。幼时曾在澳洲生活过很长时间，目前就读于国内某音乐学院，理由是喜欢祖国的传统文化。在2008年元旦当天突袭发表新歌《星》，是他怀着最质朴的初心，回馈给长久以来支持他的粉丝的礼物。
孙瑞阳盯着手机屏幕，冷笑了一声。这个歌手从名字到简历，简直就是那个时代玛丽苏小说男主的标配啊！对于这个歌手的资料，他一点都不相信，他还需要打探更多。
回到学校后，他问了同班女同学，认不认识这个歌手。一个女生激动地说道：“就他？我听了一次他的演唱会，就彻底脱粉了。”
“为什么？”
女生控诉道：“他一唱歌，那简直就是车祸现场！我尴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回来忍不住在贴吧上吐槽了一番，说他唱成这样，也好意思出来圈钱？！结果，我就被他的粉丝们给人肉了，在置顶帖里骂了我好几天，那感觉，就是被人吊起来打一样……真是气死我了！”
另一个女生也愤愤地说：“标榜自己是原创歌手，但是被人在网上骂，说很多歌都不是他写的……唉，实力不行，人品不行，也就骗骗那些小姑娘吧！”
孙瑞阳眼前一亮：“他有抄袭前科？”
“抄袭这东西最不好界定了，哪儿有人能打赢抄袭的官司啊？到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孙瑞阳也很头疼，当年还有一场沸沸扬扬的文学抄袭案件，官司打得很辛苦。如果魏成林起诉这位男歌手，那也要走一条漫长的路，很容易就把所剩无几的家底耗得精光。
可如果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别说魏成林了，就连孙瑞阳都咽不下这口气。他翻着专业书，默默祈祷但愿那小子情绪别受影响，得个大奖回来。
魏成林很久都没有参加过钢琴比赛了，本来因为作品被抄袭了，他还情绪低落。可是在外面候场时，听到别的选手弹的曲子，他的自信逐渐弥漫开来。
那些人弹的曲子，大多是大众耳熟能详的曲子，四平八稳，不会出错，但也体现不出技术水平；还有人选择了难度特别大的曲子，比如魏成林曾经弹过的《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不过他只敢在私下里练练，绝不敢拿出来参加比赛，鬼知道那首曲子的细节有多难抠。
由于是业余比赛，选手们弹的曲目都不太长，大概等了一个小时，就轮到了魏成林。魏成林深呼吸一口，信步走到了舞台上。
舞台上立着一架三角钢琴，正是这次比赛赞助商的品牌；台下非常空旷，只有最前排坐着几位神情肃穆的评委。预赛时他录了一段视频，寄到主办方，他自己弹的时候很轻松；现在要面对专业老师弹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浑身打颤。
“评委老师好，我是来自港城市第二中学的魏成林，我的参赛号码是10号，今天带来的参赛曲目是肖邦的《g小调第一叙曲》。”
“好，请开始。”
评委们没有任何客套的意思，像机器人一样下了命令。
这首曲子是李兰岚让他练的，当初魏成林没有自信，李兰岚说：“你以后就弹肖邦吧，他的作品你诠释得最好。”
李兰岚又开玩笑似地说道：“弹肖邦的时候，你的技巧确实比不上我们院里那些研究生，但是你的情感比他们丰富多了。说不定啊，你骨子里还真是个浪漫的人！”
李兰岚一年之内可能只会说一两句好听的话，可这句话却给了魏成林莫大的勇气。
海大音乐学院一位老教授是肖邦的忠实粉丝，有着严重的艺术洁癖，他常常义愤填膺地批评学生如果没有细腻的情感，就不要弹肖邦，因为就算技巧再好，也理解不了曲子里丰沛的情感，会糟蹋了他的曲子。
魏成林很喜欢肖邦，但又怕自己的水平会拖累了这些曲子。在海大旁听音乐课时，魏成林听到了这位老教授的评价，更不敢触碰。但是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弹起了《降e大调夜曲》，这位老教授居然在门外静静听了很久。魏成林出门接水时，见到一脸陶醉的老教授，比见到鬼都震惊，吓得水壶都扔出去老远。
魏成林本来以为这位老先生会吹鼻子瞪眼将自己一顿数落，结果老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笑了笑，说道：“技巧还得好好练。”
魏成林把这个建议当成最高的赞赏，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尽情弹肖邦了。他要下死工夫磨炼技巧，才能对得起大师写的曲子，对得起这些老师对自己的栽培。
魏成林坐在琴凳上，也不知为什么会那么想哭。在港城的那些老师，那些在外面上一节课都要收好几百的老师，为什么会允许他去旁听，为什么会允许他去海大练琴？那些师兄弟们明明很嫌弃他，但为什么一次都没有赶过他？
这个疑问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了，他要打一个大胜仗，回去问个明白。
所以，那个偷他乐谱的小偷算什么东西，老子才不会为他浪费精力！港城那么多双眼睛望着这里呢，魏成林，你可得争口气啊！
“这位同学，还不开始吗？”带着眼睛的女老师催促道。
“这就开始。”魏成林对着他们微微一笑，然后，满怀激情地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魏成林手的背面非常好看，但他十个手指全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有多少次磨到流血，恐怕数也数不过来。但是这双手一触到键盘，就会变成最闪耀的精灵，在琴键上尽情起舞。
第152章 为什么要参加这次比赛？
《g小调第一叙事曲》的难度毋庸置疑，魏成林勉强能驾驭得了；最难的是它气势磅礴，蕴藏着汹涌的英雄气概，这一点很不好把握。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魏成林知道自己弹得还有瑕疵，但是他很投入，把自己都给感染了。
一曲终了，他很难从曲子中抽身出来，在琴凳上缓了一会儿，才朝台下鞠躬致意。让他惊讶的是，几位评委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什么。
也或许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听？
魏成林还以为他们是有什么话想说，结果还是那个戴眼镜的女老师说了一句“谢谢，请出去等待”，就把他给打发了。
魏成林心里七上八下，但也不好问什么，乖乖地走了出去。
下午四点左右，所有比赛全都比完了，主持人请所有比赛选手、亲友团入场，准备揭晓成绩。从外地赶来的高中生都有亲友陪伴，只有魏成林孤身一人。虽说有点失落，但魏成林很坚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郁郁寡欢。
名次是从后往前排的，总获奖人数是十个人，先发鼓励奖4人，然后是三等奖3人、二等奖2人，一等奖1人。发完三等奖，魏成林的心脏就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拿到一等奖，要是拿不了二等奖，那就很有可能名落孙山了。
但魏成林也不太相信自己会空手而归，毕竟他在外面听了那么久，别人弹的他都听到了，要是真的颗粒无收，那就只能说明这个比赛黑幕重重。
“下面宣布二等奖获奖名单，来自港……岗山中学陈雪同学……”
魏成林一阵激动，结果却是一场空，他无力地跌落在椅子上，机械地鼓起了掌。
最后的一等奖由这次比赛的评委组长宣读，也就是那位戴眼镜的女老师，她并没有急着宣布名次，而是很沉着地接过话筒，说道：“在颁奖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十号参赛选手。”
魏成林突然被点名，浑身一凛，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弹钢琴？”
魏成林脑海中闪过很多教科书似地答案，但是他还是选择了最朴实的回答：“我喜欢钢琴。”
那位老师又严肃地问道：“你为什么选择肖邦？”
“在我弹过的曲子当中，肖邦的感情最丰富，弹他的曲子的时候，就感觉能超越时空，跟他对话一样。”
观众席爆发出一片“呜哇”的惊叹声，还有零零散散的鼓掌声。那位女老师目光很锐利，盯着魏成林问道：“你确实是普通高中的艺术生？”
“……是，是啊……”
“可你的手法，以及你对音乐的理解，根本不像是高中生。”
魏成林大吃一惊，难不成这位老师的潜台词，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他大呼冤枉，解释道：“港城二中就是一所普通高中，我是学习作曲的艺术生。但是我的钢琴老师是大学教授，每周三教我半个小时，其他时间都是我自己练。”
观众席一片哗然，谁都不敢相信，每周才上半个小时的课，居然就能弹出这样的水平来？骗谁呢？是为了树立天才的形象，还是为了麻痹对手？
女老师显然也不相信：“你每周才上半个小时的课？”
“对啊，因为我没有钱交学费，老师是免费教我的。她平时特别忙，我也不好意思老去打扰她，所以……”
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再次打量起了这个少年。确实，跟别的孩子相比，他的穿着的确是寒酸了一些，身材也很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不良。
那位不苟言笑的女老师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缘故，她冲着魏成林歉然一笑，继而拿起一张卡片，说道：“我想，这次比赛的一等奖毫无悬念吧？魏成林同学，请你走上台来。”
魏成林手心冒汗，在他的休闲西服上胡乱擦了擦。这套新衣服是妈妈花了几百块钱给他买的，来参加钢琴比赛，即使不能穿得西装革履，但总要正式一些，要有一点仪式感。
那位女老师说道：“刚才不小心问到你的**，十分抱歉。但是我们几个评委一致认为，你这个手法根本不是在普通琴行学出来的，你对曲子的理解程度也不像普通高中生，所以我们都怀疑你是隐瞒身份来参加的。刚才听了你的解释，疑虑才打消了。魏成林同学，祝贺你！获得本次比赛的第一名！”
主持人宣布了魏成林获得的奖励，原来所谓的5000元，是3000元奖金、加上2000元该品牌钢琴的代金券。虽然有种被忽悠的感觉，但是魏成林的实力得到了莫大的肯定，他也就不那么计较奖金了。
魏成林晕晕乎乎地接过获奖证书和奖杯，摄影师让他看镜头，他就茫然地看了过去。所以照片上的他，神情略微呆滞。
主持人让他说几句获奖感言，魏成林的脑海却一片空白。站在舞台上，灯光照在头顶，目光全都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魏成林终于体会到了，为什么那些明星获奖时总忍不住流泪，感谢这个感谢那个，他想别出心裁，但也没能免俗。
他心绪起伏得厉害，说不出话来，主持人带头鼓起掌来，鼓励道：“没关系，台下有没有坐着你的老师或者家长？先对他们说两句话吧！”
魏成林摇了摇头，但是他看向台下，却蓦然惊呆了。
不知什么时候，孙瑞阳来了，正坐在中间位置冲他招手。除了他以外，还有好几个港城二中的毕业生，他们都在北京上大学，被孙瑞阳喊了过来，为来自港城二中的学弟魏成林加油。
魏成林更加语无伦次了，在台上不知所措，二中的前辈们高喊起了他的名字，欢呼声此起彼伏，在这一刻，他们就是魏成林最坚强的后盾。
魏成林本来想酷一把，但此时此刻，终于忍不住落泪了。所有人都很宽容地等着他的获奖感言，他镇定了一下情绪，终于娓娓道来：“其实，就在一年前，我还是个不良少年……”
底下又是一片哗然，魏成林却笑着说了下去：“对，就是大家印象中的那种不良少年，从来都不学习，每天就住在网吧里，纹了很多身，抽烟喝酒，一样不落。我看不惯那些只顾学习的书呆子，最烦老师的管教……直到差点儿酿成大祸，才皤然悔悟，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我来自单亲家庭，父亲早逝，跟妈妈、奶奶相依为命。我堕落了那几年，把我家彻底拖垮了。我想重新学音乐，但是家里没有钱。像我这样出身的孩子，我还有资格谈梦想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等着魏成林讲下去：“幸运的是，我有一群好朋友，遇到了一群好老师。他们的恩情，我毕生难忘，一句‘谢谢’根本无法表达我对他们的感激。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做人，好好练琴，再也不让他们失望！”
台下的人还想听故事呢，魏成林却戛然而止，深深鞠了一躬，便跳下了舞台。他径直跑到观众席中央，跟孙瑞阳他们拥抱了起来。
孙瑞阳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使劲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总算没让我们失望！”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还要考试吗？”
“嗨，你好不容易来京城参加一次比赛，我的考试算什么？再说，我什么时候在考试上输过啊？”
这时，旁边一位女生说道：“吃午饭的时候，孙瑞阳在我们实验一班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号召在京城的同学来给你加油。我们还记得呢，英国客人来那次，你在礼堂里弹钢琴，大家一起唱校歌，结束之后，我们还讨论了你好久！今天除了有考试的不能来，能来的差不多都来了。刚才宣布成绩的时候，我们的心还一直悬着，好在你得了大奖，又为咱港城二中争光了！真棒！”
魏成林跟这群人都不太熟悉，只会憨憨地笑。孙瑞阳指着两个同学说道：“他俩一个人大，一个政法大学，都是读法律的。要是你打官司，说不定他们还帮得上忙呢！”
魏成林心一沉，歌曲被抄袭的阴影再度袭来，不过有这么多人做他的后盾，他不再感到害怕了。
那位女老师像是有话要对他说，招了招手让他过去。她把魏成林拉到角落里，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怎么来参加这种比赛啊？”
“老师，您还怀疑我的身份吗？”
“不是，我是说……这个比赛没什么含金量，你这样的水平，应该去参加更高水平的比赛啊！”
魏成林一迟疑，女老师又问道：“你知道肖邦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吧？那个也是分专业组和业余组的，你为什么不参加那个比赛？”
“我……我老师跟我说过，但是我没有信心……我看过他们的比赛录像，业余组也很厉害的。”
女老师说道：“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每周只学习三十分钟，就能练到现在的水平，那你真的是个天才。如果有更好的师资力量做保障，参加肖邦根本就不在话下！”
“可是……”
“我们音乐学院附中每年都有特招，你考虑一下，给我答复吧！”说罢，那位女老师给了魏成林一张名片：“肖邦那个比赛也快报名了，不要犹豫太久！”
第153章 跟大雪一起走吧！（上）
按照魏成林的性子，他打算直接在网上发帖子，控诉那个歌手抄袭。但是孙瑞阳劝住了他，给他提出了最核心的问题：有没有证据表明，他跟那个歌手之间有某种联系？
确实，他们俩看起来毫无交集。一个是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另一个是高高在上的超人气偶像；一个生活在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城，另一个有着深厚的海外背景，活跃在华语歌坛最前线。这两个人的人生，没有任何交点。
魏成林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孙瑞阳却在一丝不苟地罗列着这个歌手的行程，梳理着蛛丝马迹。
“2007年12月5号，在北京举行了出道两周年粉丝见面会；12月7号，出国拍摄画报；12月10号，参加春晚彩排；12月15号，蓉城歌友会……”
魏成林像被雷劈了一样：“他12月中旬去过蓉城？”
“嗯，贴吧里还有粉丝接机照片。”
“那……”
“怎么了？”
魏成林记得很清楚，闵柔曾经去过一趟蓉城，这是李兰岚亲口说出来的。难道两个人在蓉城还有什么交集？魏成林咬住手指头，没有说出闵柔的名字，他要亲自回家问个清楚。
毕竟，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不想让闵柔平白无故受冤枉。
孙瑞阳让他在京城逗留几天，过几天一起回港城。但是魏成林还是跟他辞行了，他要尽快回家，因为闵佳的案子2月1号开庭，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魏成林还要出庭为闵佳作证。
那时还没有网上订票，从未出过远门的魏成林也没有春运抢票的意识，到了火车站，再一次看到格外壮观的人山人海，再一次被震惊到傻眼。
绝大多数排队买票的人都带着全套装备水杯、杂志、小马扎，还有一些农民工背着铺盖。照这个架势，就算等上一天，也未必能排到魏成林。
孙瑞阳说道：“我们学校的车票代售点，也排了好多人，我们就跟值班似地，过段时间就过去交替一下，要排好几个小时呢！”
魏成林十分茫然，孙瑞阳便说道：“你还记得不，那年除夕夜，乔楠哥冒着大风雪回到了港城，他是坐飞机回去的。到年根了，根本就买不到票！”
魏成林当然记得，但是人家乔楠上学就拿着津贴，还有不菲的奖学金，偶尔坐次飞机也是可以的。但是魏成林不行，他手里这三千块钱的奖金，还有别的用处呢！
“要是你不想排队，就坐汽车回去！”孙瑞阳脑子转得快，总能想到解决办法。
于是，两个人又穿越大半个北京城，来到了汽车站。孙瑞阳帮魏成林买了票，又给他买了些吃的，是个十足的好哥哥。
魏成林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瑞阳哥，要是没有你在这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跟我说这些，路上看好东西，尤其是手机、钱包。”
“嗯！”
“还有，千万不要盲目地去跟慕枫宣战，听我们班女生说，他的粉丝厉害得很，说不定你还没开火，就被他们给秒杀了。过几天我回港城，咱们跟大人好好合计合计！”
“我知道了……瑞阳哥，真的谢谢你！”
“别说了，快上车吧！”
魏成林坐在汽车上，冲着孙瑞阳挥起了手。孙瑞阳笑得纯真灿烂，也跟他挥手告别。魏成林真的觉得，要是在古代，孙瑞阳一定能当一个最出色的军师，谁要是得到他，那肯定能得到天下，难怪乔琳总是喊他“狗头军师”。
魏成林很顺利地回到了港城，在接受完家人的祝贺后，他就去了李兰岚家。李兰岚家没有人，他等了很久，也没有人回来，打电话也不接。
无奈之下，魏成林只好去乔家打探。乔琳一个人在家，她眼睛红红的，告诉魏成林一个惊人的消息。
闵佳试图自杀，还好被救了回来。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好转了吗？”
“沈春晓对闵佳的霸凌，没法进行起诉，最终是以青少年强奸未遂的罪名起诉的。听小姨夫说，这是港城第一起这样的起诉，之前都没有人告过。昨天闵柔带着闵佳去超市，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几个人，自称是港城日报的记者，对闵佳好一番围追堵截，问她起诉的初衷是什么，开庭的感想是什么，等等；闵柔拉着闵佳就往家里跑，结果又在楼道里碰见了几个大妈，她们在背后嚼舌头，说发生了那种事情怎么好意思去告，女孩子还要不要脸……闵佳受了刺激，精神恍惚，就在卫生间里割腕了。”
魏成林义愤填膺：“这些人……还能算人吗？！”
乔琳同样愤愤道：“小姨夫说，这事还有可能是二中在背后搞鬼，因为二中的原则是就是把这件事往死里压，坚决不能让外界知道，可小姨夫他们偏偏不干。所以二中恼羞成怒，给老师施压，结果没有一个老师出来为闵佳作证；不仅如此，他们还把闵佳的信息透露给了记者，要不那些记者怎么能在小区里等着呢？总之，他们就是想方设法逼小姨一家放弃。”
“闵佳的爷爷不是**官吗？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
“宋爷爷正直了一辈子，但是我相信，到了这份上了，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乔琳不停地懊悔自己不应该去德国，她懊恼了半天，才想起来，还没有祝贺魏成林拿大奖了。
可是魏成林歌曲被抄袭、闵佳又差点自杀，他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宋家遇到了这么大的事，他也不好再质问闵柔，于是，他提议道：“我们先去医院看看闵佳吧！”
闵佳住的医院，正好是乔琳先前做手术的那家医院。闵佳割腕的那天晚上，燕大夫正好在医院值班。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天使般的小女孩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他得空就来闵佳的病房看看。闵佳原来不吃不喝，但是在见过燕大夫之后，居然有了点求生的意志，承诺不再做傻事了。
乔琳带着魏成林来医院的时候，燕大夫正好从闵佳病房里走出来，他主动跟乔琳汇报道：“乔琳同学，刚才在我督促下，你妹妹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两块饼干。”
“哎哟，真棒！真想给你发朵小红花！”
“……”面对古灵精怪的乔琳，燕大夫只好哑然失笑。
“燕大夫，谢谢您，我们先进去咯！”
李兰岚和闵柔在病房守着闵佳，闵佳脸色苍白，眼睛没有神采。但是见到魏成林之后，她轻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跟魏成林说。”
其他三人瞬间警惕，闵柔更是将魏成林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闵佳无力地说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先出去嘛，我跟他说几句话就行。”
魏成林一头雾水，就留了下来。闵佳纤细的手腕上缠着绷带，魏成林看得一阵心疼，忍不住责备道：“你干这种傻事，不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意了吗？”
闵佳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她单刀直入地问道：“成林，你得奖了吧？”
“嗯，得了第一名！”
“真好！”闵佳有几分羡慕，但更多的是欣慰：“你应该不会再放弃钢琴了吧？”
“不会了！我决定了，春节一过，我就去参加肖邦青少年钢琴大赛。”
“嗯，加油！”闵佳望着窗外，悠悠说道：“成林，你千万别放弃钢琴……你弹钢琴的时候，会感染很多人；要是你以后当了作曲家，那你的音乐也一定会打动更多人。”
“……”
“你也知道，我妈是个暴脾气，从小就让我们学这学那，学得不好，就当着那么多小朋友的面发飙。那时候我真羡慕你，你坐在琴凳上，就像我姥姥家年画上的胖娃娃，永远都是乐呵呵的。我就想，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能快乐地做自己喜欢的事，那该多好！”
“我和我姐一起学钢琴，她比不过你，我比不过她，所以我很早就放弃了。但是那时候弹的曲子我还都记得呢，弹过好多车尔尼，还有波尔卡，苏格兰舞曲，波兰舞曲……我姐弹的我一点儿都不爱听，但是很喜欢听你弹琴。尤其是练到绝望的时候，你总会给我做个示范，你弹得真好听。”
小时候的事，除了跟闵柔较劲、跟小伙伴打架，魏成林很多都忘记了，没想到闵佳还记得那么清楚，这让他很感动。
“成林，你弹琴，是弹给听众的；我姐姐弹琴，多半是弹给评委听的。所以，你弹的曲子更能打动人心。后来你放弃了钢琴，我觉得特别可惜；你重新弹钢琴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帮你一把。”
“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所以，我以后再也不会放弃钢琴了。”
“那就好！”闵佳笑了，又变回了小天使。
“闵佳，别跟那些混蛋计较，我们都在呢，我们一定……”
“成林，我想睡一会儿，你出去吧！”
“……好吧，那你先休息，我叫李老师进来陪你。”
“好。”
“对了，闵佳，我这次得了不少奖金呢。等我去问问赵琳琳，怎么从韩国代 购东方神起的周边。这是我老早就想送你的礼物了，你不要拒绝啊！”
“嗯！”
闵佳笑得很温柔，但是在魏成林走出去的那一刻，她又被巨大的绝望笼罩，外面的天空也阴沉了下来。
“又要下雪了……要是能被大雪覆盖，那就好了……”
第154章 跟大雪一起走吧！（下）
李兰岚跟魏成林说了几句话，魏成林心不在焉，几次看着闵柔欲言又止，其他人没看出什么苗头来，但是乔琳却觉得奇怪。
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李兰岚再推门进去的时候，吓得尖叫一声，差点儿瘫坐在地上。
窗户大开着，凛冽的寒风鱼贯而入，原本温暖如春的病房，冷得像冰窖一样。
闵佳坐在窗台上，任凭家人怎么呼喊，她也不肯回头。乔琳第一次看到小姨六神无主，她也急得要命，她突然想起了燕大夫，他说，闵佳听他的话。
她拔腿就跑，穿过重重人群，二话不说，拉着燕大夫就往楼下冲。闵佳病房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魏成林正在以一己之力把他们往外赶。燕大夫挤了进来，看到摇摇欲坠的闵佳，心提到了嗓子眼。
闵佳很瘦弱，像个布娃娃，风再大一点，就能把她给吹走。
外面飘起了雪花，大雪可以覆盖一切罪恶，也可以洗清一个人的灵魂。
“你不干净了，你应该去死，死了就能解脱了……”
闵佳像是听到了咒语一样，眼神迷离，伸出手接住了片片雪花。
“宋闵佳！你醒醒！”
燕大夫惊天动地一声大吼，闵佳蓦然转过头来。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被玷污了？不是，你没有犯任何罪！你是不是以为你跳下去，就彻底解脱了？不是，你以为你的死亡，会刺激到那些欺负你的人吗？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吗？还是说，你的死会让他们醒悟过来？错！他们会改头换面，换个名字，转到别的学校，继续逍遥自在地活着。直到受到惩罚之前，他们不会进行任何反省，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你的死除了给家人带来无尽的伤痛之外，还能带来什么呢？”
燕大夫青筋爆裂，闵佳迷茫的眼神有了一丝焦点，两行泪珠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闵佳，你正在经历着这个世界的暴风雪，不想看看这个世界会变得有多美好吗？你忘了我跟你说那句话了吗？‘世界属于强有力的人，属于大无畏的人，属于不屈不挠的人。’闵佳，坚强一点，你还有那么多家人朋友，回来吧，回来和我们并肩战斗！”
闵佳嘴唇蠕动，终于毫无顾忌地大哭起来。
燕大夫冲着她伸出了手：“闵佳，欢迎你回来，也欢迎你变得更强大。”
闵佳泪眼朦胧，握住了燕大夫的手，燕大夫顺势把她抱了下来。李兰岚浑身瘫软，还是闵柔更坚强一些，跑过去抱住了妹妹。
燕大夫不像刚才那样慷慨激昂了，他柔声说道：“你要是觉得累，就跟大人说撤诉，只要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闵佳本就软弱，没有那么坚定的信念，听了燕大夫的话，便犹豫了起来。
闵柔则风风火火地说道：“都走到今天了，不能撤！撤的话，我们宋家就成了全港城的笑话了！”
闵佳更加纠结，指甲掐进了肉里。
燕大夫给闵柔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他跟闵佳说道：“闵佳，有的人受伤了，为了让伤口快点儿好起来，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伤口给缠得严严实实，可是过不了多久，伤口就会发炎，会腐烂，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而有的人，不怕把伤口给大夫看，积极地消炎，剔除化脓的地方，把脓血给挤出来，然后再用绷带包扎。你说，这两种做法，哪种好得更快一些？”
闵佳没有应答，但是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燕大夫继续说道：“其实剜肉、挤脓血非常痛苦，但如果回避这种痛苦，总有一天，这个小伤痛就会危及生命。我希望闵佳做个勇敢的姑娘，先把脓血挤出来，再慢慢疗伤，好不好？”
闵佳听明白了，她看着燕大夫点了下头，虽然很轻，但是很坚定。
又一场大雪覆盖了港城，那天深夜，李兰岚神魂落魄地到了乔家，她瘦得快脱相了。乔琳听到停车声跑了出来，却被小姨的车给吓了一跳。
“小姨，你出车祸了？！”
“没事，我没受伤。”
李兰芝闻声出来，看到面目全非的车头，也吓得不轻：“你非得大雪天开车？路上有多滑你不知道么？非得出事了才开心？你就不想想闵柔闵佳？”
李兰岚不理会大姐的唠叨，径直走了过来，扑进了大姐怀里，无声抽泣了起来。
乔琳不停地咋舌天呐，天下无敌的小姨，居然也会有这么软弱的时刻！
李兰芝倒是没有太意外，轻轻拍打着妹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等这场大雪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乔琳飞奔到后厨，跟老爸说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乔建军没搭理她，而是下了两碗馄饨，说道：“你小姨今天肯定没吃东西，你妈也一口没吃，我给她俩做点吃的。”
馄饨端出来了，姐妹俩依然没动筷子。李兰岚疲惫地说道：“还没有惩罚坏人，倒差点儿先把我闺女的命给搭进去，我在想，我这么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到头来，可能还是讨不回公道，我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既然做了，那就做到底。中途放弃，可不是你李兰岚的风格。”
“前些日子，我们系来了一位韩国教授，听他讲了最近上映的一部电影。说是女儿被杀了，杀人犯被判了刑，但是母亲设了很大一个局，找了最好的律师，最终让这个杀人犯无罪释放。”
“……为什么？”
“杀人犯被放出来之后，就被一把火给烧死了。对这位母亲而言，其他刑罚太过仁慈，只有亲手烧死他，才能为女儿报仇。”李兰岚说道：“大姐，我特别理解那位母亲的心情，闵佳还没有被伤害，我就想烧死他们！要是闵佳有个三长两短，我就……”
“兰岚，你和易之都是港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有很多人盯着。不可冲动，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我知道。”
“上次那五个学生回来的时候，易之就已经动了些手脚了吧？别以为大家都看不见，那些学生家长也不是善茬，都是为了自己孩子，到了拼死一搏的时候，他们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李兰岚难得没有顶嘴，而是很温顺地点了点头。
“你们当初决定走法律程序，不就是想堂堂正正地给闵佳讨回一个公道吗？在判决下来之前，先不要做小动作，免得被对方抓住把柄。”
“这些我们都知道，你放心好了。”
李兰岚跟大姐倾诉完之后，就轻松了许多。她想起什么似的，喊出了在里屋写作业的乔琳。
“怎么了？”乔琳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跑了出来。
“你今天是怎么想到让燕大夫来劝闵佳的？”
乔琳仰着头，顿住了：“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燕大夫看闵佳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
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兰岚心里五味陈杂，不知如何是好。
乔琳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姨，你要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现在闵佳的案子是主要矛盾，感情问题是次要矛盾，我们要集中主要力量，解决主要矛盾！”
李兰岚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连日来，她第一次被逗笑。
乔琳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背政治了。我这次期末考试，政治就把我文综的分给拉下去了，好气！”
李兰芝也笑了：“你说得头头是道的，还以为你学得多好呢，快去背吧！”
在乔建军的一再催促下，姐妹二人总算动起了筷子，李兰岚不解地问道：“都这个点儿了，你怎么也没吃饭？”
李兰芝没吭声，乔建军替她说道：“你大姐今天跑了很多地方，拜访了很多前同事。”
“为什么呀？你不是去教育局了吗？不应该是那些人争着抢着过来拜访你吗？”
李兰芝依旧没作答，并给丈夫使了个颜色，但乔建军装作没看到，说道：“她是去搜集证据的，劝他们出来作证。”
李兰岚的情绪已经很稳定了，可是热泪涌上眼窝，只是一瞬间的事。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大姐鬓边，已是华发丛生。
李兰芝埋头吃饭，说道：“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不提也罢。”
乔琳又哒哒哒地跑了出来，掰着指头数了起来：“小姨，沈春晓的罪行可多了呢，她虚荣成性，谎话连篇，殴打同学，恐吓学妹，还敲诈勒索，骗富二代的钱，这些罪名不能起诉吗？”
“要是能告就告了，没有证据啊！”
乔琳不解地问：“……你们都从哪里找证据啊？你们怎么没有人问过我啊？”
三个大人面面相觑，乔建军问道：“你去了德国好几个月，怎么可能有证据？”
“哎呀，你们真是死心眼！我虽然人在国外，但是校园里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啊！”乔琳无不得意地说道：“我可是同学们的知心大姐，他们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在qq上跟我聊。那些聊天记录都在我姑姑电脑上，可以当作证据吗？”
屋外寒风呼啸，卷起阵阵雪花；而屋内一片静谧，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们忘记了语言。
乔琳继续说道：“我还联系了赵琳琳，她在省城学画呢，如果需要的话，她愿意回来作证；还有另一位同学，还记得吧？我高一的同桌周菲。她从小跟沈春晓一个学校，知道她很多事，沈春晓胁迫过她，她最终转学了。她不敢出庭，但是她说，我跟她的聊天记录，只要把她的名字打上马赛克，就可以拿出来作证。”
雪还在下着，或许这场雪化了，所有的罪行就无法掩盖了。
第155章 另一种原谅
或许是之前经历了太多曲折，闵佳的庭审格外顺利。www.uu234.net庭审当天发生的一些小插曲，过了很久，还常常被港城人提起。
那天早上，闵佳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到法院，宋家还低调地雇了几个保镖，就像保护明星那样，保护着闵佳不受伤害。
而闵佳全副武装，鸭舌帽、墨镜、黑口罩，确实是十足的明星范。尽管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她还是把手腕上的绷带给露了出来，似乎是想让别人看到，因为那些看不见的暴力，她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宋家夫妇也在苦苦哀求记者们放过孩子吧，别再让她受舆论的折磨了。尽管如此，记者们还是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问着问题。宋家雇的保镖十分彪悍，硬是将记者们生生拨开了。
在众人的保护下，闵佳走上台阶，却停下脚步，摘下墨镜、口罩，安静地看着底下那群疯狂的记者。
“这位同学，可以说一下你对这次庭审的期待吗？”
“你父亲是房地产大亨，你爷爷又是**官，这次庭审，肯定会有利于你们宋家吧？”
还是昨天在小区里遇到的那位女记者，她眼睛里闪着异常兴奋的光，那种光里有一种狂热，那种宁可把人逼迫到走投无路，也要刨根问底的狂热。
闵佳刚才还不胜娇怯，可是眼神一转，却立刻变了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就是传说中最不好惹的那种女人。她扫一眼，记者们都不敢再上前了。
“闵佳”不顾父母阻拦，将价值不菲的墨镜随意往身后一甩，一步步走向那个女记者。
“这位记者，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是说我们宋家操纵这场审判？你有什么证据，有什么资格？你是在质疑港城司法界的能力，还是在怀疑法官的廉洁？”
女记者连连后退，眼中闪过一丝惶恐这哪里还是昨天遇到的那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明明是一只狐狸啊！
“闵佳”指了指手腕上的绷带，步步紧逼，冷声道：“你看不到这个伤口吗？你不知道昨天因为你的到访，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记者反击道：“我是为了这个社会的正义……”
“你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捏造些有的没的事实，吸引眼球吗？”“闵佳”再度指了指自己的手腕：“你逼死我，就能实现正义了吗？我刚才那么哀求你了，你心软了吗？为了制造噱头，是不是把人逼死都在所不惜啊？”
女记者十分狼狈，但没有退缩：“我是记者，我的职责就是报道事实……”
“你少在我面前来这套！你巴不得我去自杀，因为那样你就能制造大新闻了！不过我告诉你哦，我是不会死的，我就是要好好活着，看你这种人的下场是什么！”
说罢，她又凑近说道：“有种你就写，看看你所谓的正义会不会实现。”
转眼间，“闵佳”又恢复成毫无力气的乖乖女形象，走路不稳，摇摇欲坠，保镖一个箭步冲进来保驾护航。
“闵佳”娇弱地说道：“保镖大哥，不要管我，让记者哥哥姐姐们多拍一会儿，没准我这一条新闻，会让他们升职加薪呢。就让他们拍我吧，就算我因为舆论自杀了，也无所谓吧……”
刚才那些疯狂的记者，脸都绿了。
“闵佳”站了好一会儿，才被父母拉走了。她潇洒地解开了手腕上的绷带，连同帽子一起扔给了保安，她一扭一扭地走完台阶，冲着已经傻眼的记者们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不知情的记者问道：“她真疯了？有好几重人格？”
那位女记者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双胞胎！咱们都被耍了！”
而此时，真正的闵佳在大姨一家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法院。姐姐弄的恶作剧，她全看在了眼里；那些记者捶胸顿足，她也全都看到了。
乔琳也看到了，所以她觉得，闵柔也并非完全可恶，偶尔还是挺可爱的。
开庭很顺利，让人意外的是，二中竟然来了几位老师作证。有了他们的说明，沈春晓平日里的所作所为更加得到了认证。
有了更多的人证、物证，宋家又追加了几项指控，每一项都让沈春晓毫无反驳的余地。她的父母从未出席，这又显得她单薄无助。看着被告席上的沈春晓，乔琳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恶。
沈春晓他们几个串通好了，一口咬定拍裸 照是同学间的恶作剧；她喊过来的那些男生不是强暴闵佳，而是为了恐吓闵佳，让她不要把拍裸照的事情说出去。与此同时，他们的律师也在咄咄逼问闵佳既然是强 奸未遂，那进行到哪一步了？能否准确说明细节？
在乔琳看来，那个戴着眼镜、笑眯眯的律师，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她替闵佳捏了一把汗，没想到，闵佳被彻底激怒了。
“恐吓？恐吓需要脱掉上衣和裤子吗？他的胸口上纹着一只鹰，他的内裤是红色的，上面印着金色的龙！”闵佳一个个指了过去，怒斥道：“细节？还让我说什么细节？要我把那些身体部位都说出来吗？”
闵佳顿了顿，补充道：“既然你们不知廉耻，那我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大不了鱼死网破，与你们同归于尽！”
闵佳的勇气最终换来原告这边士气大涨，而对方律师被反杀，把准备好的辩词都给忘了。
然而被告那一边并没有轻易屈服，尤其是沈春晓，她还有一张隐藏的王牌，那就是吴鹏。她曾给吴鹏打过电话，哭诉道：“吴鹏，你真的要看我进监狱吗？你说过的，你要守护我一辈子，我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呢，你要怎么守护我啊？要是你不救我，我这辈子真就完了……”
女友撕心裂肺的哭诉让吴鹏心碎，想起她那楚楚动人的容颜，更是心如刀绞。他听出了女友的潜台词，那就是跟她一起承担罪名。他承担不了“企图轮 奸”这样的重罪，但是打架斗殴那样的指控，他还是能承担一些吧，反正他也确实参与了。如果他承担了，那沈春晓的罪名是不是就能减轻一些？
到了开庭这天，吴鹏彻夜未眠，喝了好几瓶啤酒，喊了两个哥们，打车去了法院。总有人质疑怎么会有人会傻到这种地步，是的，男生最纯粹的纯情，为心爱的女人可以献出一切的纯情，就是傻到不可理喻。
然而他没有这个机会了，他在路上出了车祸。在那个酒驾还没有得到严肃对待的年代，出租车司机大白天喝了酒，再加上大雪天路滑，从一个隧道出来时，他没有减速，径直撞到防护栏上，造成了一起连环撞车案。在那场车祸里，八人当场死亡，十几人受伤。
雪地上血迹斑斑，几辆车撞得触目惊心，轰动了整个港城。甚至因为这场极其惨烈的车祸，港城对酒驾的抽查力度，比其他地方重了很多。
吴鹏是他们那辆出租车里唯一的幸存者，然而经历过这场车祸后，他再也没能回到心爱的赛场。似乎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这样阴差阳错，让所有犯错的人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沈春晓的谎言被一一揭穿，法庭当场做出了宣判被告五人合谋，共同强 奸他人，其行为已构成强 奸罪。但鉴于被告人强 奸计划未实施成功，对被害人造成的伤害较少，且五人都是未成年人，故对其酌情处罚……
冗长的判词让乔琳失去了耐心，但是她最后听到了，所有人都判了三到四年不等，沈春晓是判得最重的那个。他们当庭提出上诉，然而，春节过完之后，他们的上诉就以光速被驳回了。
对于当庭宣判的结果，李兰岚还是觉得判轻了，不过这一场战役打得够艰难了，她也心力交瘁。宣判结束之后，她跟丈夫说道：“其实我还想上诉呢，不给他们判个十年八年，我都替闵佳委屈！”
宋易之向来冷静克制，他说道：“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公正了，咱们的目的是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盲目地赶尽杀绝，不是么？”
李兰岚忧心忡忡：“可三年后他们出来，闵佳也才二十岁，万一他们报复……”
“不会有那种事情的。”宋易之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进入港城的，不会让他们靠近闵佳半步。”
在走出法庭后，闵佳主动接受记者的采访。那些记者经历了闵柔的恶作剧，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发问。闵佳也不等他们提问，径直说道：“一直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就是想告诉大家，哪怕是青少年犯罪，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些有着同样经历的女生，希望你们能勇敢地站出来，为自己讨回公道！”
“有很多人说，我们宋家仗势欺人，得理不饶人，但是你们体会过那种刻骨的绝望吗？体会到人生被彻底摧毁的痛苦吗？你们没有体会过，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做出那种浅薄的评论。对别人来说，这不过是一桩新闻，议论几天就过去了；可从今往后，我就要背负着这个巨大的伤疤生活……但我会努力活着，谢谢你们关心。”
回家的车上，乔琳一言不发，看起来很不开心。李兰芝问她怎么了，她把车窗摇了下来，寒风把她的刘海吹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你这孩子，不怕吹感冒了啊？！”
乔琳闷闷地说道：“沈春晓欺负了我好多年，毁了好几个同学的人生，可她受到了惩罚，我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风越吹越大，乔琳越来越伤感：“我们都是同龄人，本来应该一起考大学的，可是她要进少管所，我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李兰芝说道：“是不是觉得我们气势汹汹地针对她一个人，她有点可怜？”
“嗯……”
“可当初她带着那么多人针对闵佳，闵佳有多可怜呢？”
乔琳没吱声，李兰芝继续说道：“小时候，你不是喜欢看《还珠格格》吗？在第一部里，皇后会小燕子、紫薇赶尽杀绝，紫薇最后还原谅了她。可是在第二部里，皇后悔改了吗？人只有受到了真正的惩罚，才能迈出改过自新的第一步。”
乔琳很怀疑，沈春晓会改过自新吗？应该不会，她肯定会痛恨让她进少管所的那些人，说不定出来之后会更加疯狂地报复社会。这样冤冤相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直到审判结束，她也没有见过沈春晓的父母。以前听周菲说过，她的父母破产了，去了南方打工，并在南方又生了一个孩子，所以基本不管她；但是也有人说，她其实是个私生女，母亲生下她就跑了。有同学看到过，她低声下气地跟一个中年人要生活费，而那个中年人，也是港城有头有脸的知名人士。
乔琳不知道哪种说法是对的，但是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甚至想，要是同学们对沈春晓多一点关怀，是不是就能避免今天的悲剧？可这世界上毕竟极少有圣母心肠，沈同学也不想跟同学们打交道，悲剧早已经注定。
李兰芝一见女儿神情肃穆，便知道她又想到天外头去了。这个小朋友，看似没心没肺，但是一旦思考起来，就格外认真。
李兰芝先把车窗摇上了，乔琳像触电一样跳了一下，说道：“老妈，我要去做一件事情！”
“你要干什么？”
“以后，我给沈春晓写信吧！”
“给她……写信？”
“嗯，她没有真正的朋友，又没有父母的关心……所以，她才会走上弯路。以后，我每个月都给她写一封信，不管能不能打动她，就让她知道，至少这个世界还是有人关心她的。这样，她也不至于绝望，说不定就不会报复社会了！”
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乔琳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大眼睛熠熠发光。理智告诉李兰芝，应该给她泼点冷水，让她不要那么天真。但她十分不忍心，而是称赞道：“还是你有办法！”
谁知道呢！每个孩子都有可能创造奇迹，暂且让她试一试，也是无妨的。
第156章 过年准备（上）
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再度响起，年关又近了。m.www.uu234.net领着乔琳回老家上完坟之后，乔建军两条腿累得直打颤。乔琳不愧是贴心小棉袄，一回到家，就坐在小马扎上为爸爸捶起了腿。
以往馄饨馆都是营业到大年三十，今年到腊月二十六就不开了。乔建军给了小童一个红包，让他给他老娘多买点吃的用的，小童千恩万谢地回老家去了。
自从把债还清了之后，乔建军干起活来就从容多了。他也上岁数了，一次次地跟乔琳念叨：“要不是你姐、你哥，咱家的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呢！你姐的奖学金都省着花，攒够一万就寄回来；你哥也是，津贴都攒着，奖学金也攒着，回来把卡都给了你妈。唉，有几个孩子能做到这样？我知足了，知足啦！”
乔琳的耳朵都被他念叨出茧子来了，她确实很感激哥哥姐姐，正是得益于他们的帮助，她才能衣食无忧地快乐生活。过年前这几天，乔建军一门心思准备年货，置办了很多东西，馄饨馆都快成小型仓库了。
看着满满当当的年货，乔建军便涌起了一股惬意的满足，他甚至问小女儿：“琳琳，爸爸像不像个地主？”
乔琳十分恳切地说：“如果我说像，你会多给我点儿零花钱吗？”
“哎电视遥控器去哪儿了？去我屋里找找去！唉，今晚炒什么菜呢，得跟你妈喝两盅啊……”
乔琳撇起了嘴巴，不给爸爸捶腿了。她跑到了巷子里，找小伙伴玩去了。
临近年关，成林超市家的生意很好，每天都有小伙伴们来买“滴滴筋”，还有窜天猴。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还知不知道“滴滴筋”，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点着后会火花四溅的细长条。
居委会的那群老太太天天盯着孩子们，不准他们放鞭炮。要是逮着了，她们就会绘声绘色地描述道：“你们知道徐威吧？就以前二中校长的儿子。他狂得很！小时候放鞭炮，捏在手里面点火，说是爆炸前再扔出去。结果呢，没扔出去，鞭炮在手里炸了，把手都给炸烂了！那个惨哟……”
孩子们吓成了冰雕，鼻涕流下来都忘了吸。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手，很庆幸没有被鞭炮炸烂。于是乎，相对安全的滴滴筋和窜天猴，就成了最畅销的儿童过年装备。
正在美国度过寒假的徐威一定会耳根子发烫，他肯定没想到吉祥路的人还会这么记挂着他。本来放寒假他是可以回来的，但是为了陪乔璐，他选择留在美国过年。
他的父母偶尔会来馄饨馆吃饭，徐母泪眼婆娑地说，这孩子从来都没有在外面过过年，这一下子就跑那么远，心里真不是滋味。好在他身边还有乔璐，两人做个伴也好。
乔琳听姐姐说，徐威并不怎么上研究生的课，他的精力都放在赚钱上了。他走到哪里都能嗅到商机，可以说是最早一批搞化妆品代 购的。乔璐希望他好好学习，拿奖学金，后来看到他在做生意上的天赋，就随他去了。
港城人最理想的职业一定是四平八稳的公务员，或者是正儿八经的事业编，“学而优则仕”的观念根深蒂固。家长都希望小孩用功读书，惟有读书，才能找个“稳定”的铁饭碗钱可以不多，但一定要稳定，这样说出去才有面子。徐威的一些做法，在大人看来就是不务正业。不过乔璐终究不是保守之人，她希望徐威能发挥自己的特长。
不过，乔璐倒是一次次警告他代 购有风险，万一哪天被抓了，我可不去捞你，让你长个记性。徐威知道乔璐只是吓唬自己，他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乔璐。他说过的，要让她毫无经济上的负担，可以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从小到大，徐威一直都喜欢冒险。乔琳突发奇想，或许居委会应该找出版社编一本连环画，就叫做《吉祥路少年儿童安全手册以徐威为例》。例如，禁止上树掏鸟蛋，否则很容易被挂掉裤子，树枝会对某些部位造成损害；禁止洗海澡乱放衣服，否则很容易被偷得精光，最后只能穿着泳裤在街上奔走……等等。就算徐威去美国读研了，他的事迹依然是良好的教育典范，会影响一代又一代吉祥路孩子。
成林超市旁边开了好多辅导班，在辅导班下课、吃晚饭之前这段时间，应该是巷子里最热闹的时候了。孩子们都变成了哨子精，叫得人耳朵疼。魏成林在自家超市帮忙，不停地叮嘱小朋友：“要注意安全啊，别烧着衣服，也别烧着别人。”
孙瑞阳来找魏成林商量事情，同样叮嘱道：“放钻天猴都避开电线啊！烧了电线就没动画片看了。”
乔琳远远地望着他们，就像看到了哥哥和徐威，而那群撒着欢奔跑的孩子就像昔日的孙瑞阳、魏成林。不知不觉，哥哥们都已经离开这条巷子了，而曾经年幼的他们，都成长为大哥哥了。
宝宝上完钢琴课后，就跟小伙伴们一起到了成林超市，孙瑞阳喊了她好几声，她也不理，她活泼好动，根本停不下来，甚至都不跟哥哥好好说话。
还是乔琳抓住了她，乔琳故意板着脸问道：“你为什么不理你哥啊？”
宝宝摇头晃脑：“我跟他又不熟。”
一把看不见的飞刀，迅速插到了孙瑞阳胸口上。
乔琳继续循循善诱：“宝宝，你哥哥可疼你了，你知道哥哥是什么样的存在吗？在你受欺负的时候……”
“知道呀！哥哥就是我一个不太熟的亲戚呀！”宝宝跳着高，打断了乔琳的话。
“……”
乔琳默默看了孙瑞阳一眼，他的胸口应该插上了无数把闪亮的匕首。
宝宝挣脱了乔琳的束缚，继续当一个奔跑的哨子精，孙瑞阳无奈摊手，随她去了。
两个人在成林超市门口坐下，不说话，就看着跑来跑去的孩子。孙瑞阳先打开了话匣子，问道：“乔楠哥有消息了？”
“嗯，前天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是回来了。”
“那就好，至少能让一家人安心地把年过了。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乔琳答道：“大年初一就走，所以今年就不在我家跨年了。”
“没事，能安心过年比什么都好。”
刚经历过那么大的一场风波，乔琳正体会着“安心”的可贵。孙瑞阳显然也听说了，他说道：“我刚才出门的时候看到闵佳了，她什么时候养狗了？她在小区里遛狗呢，精神还挺好的。”
“那是我的狗，我借给闵佳的！”
“哈哈，怪不得！你养狗了，小狗养小狗！”
乔琳冲着他的胳膊一顿猛捶，捶得他连连求饶，拱手作揖：“小乔姑娘，手下留情！”
难得跟他见面，乔琳当然把烦恼都告诉了他，孙瑞阳听完，说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别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妈说了，她准备打报告回学校了。她说，沈春晓这事给她的冲击很大，如果她留在学校，及时发现这样的苗头，说不定就能挽救她，闵佳也不至于落得这么惨。”
“听说现在的二中乌烟瘴气的，李老师真要回去？”
乔琳说道：“我妈说了，正是因为乌烟瘴气的，所以她更要回去。”
孙瑞阳肃然起敬：“果然是李老师，佩服佩服！”
两个人在暮色里说着话，宝宝又跟小伙伴钻进了成林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丝毫没有回家的意思。
孙瑞阳喝住了她，没收了她的零食，训斥道：“孙骄阳！你吃了那么多零食了，还要不要吃晚饭了？”
宝宝调皮地吐着舌头：“不吃了！”
说罢，敏捷地将零食夺走，又跟小朋友们玩作一团。
孙瑞阳很是不解：“成绩在班里倒数，钢琴弹得一塌糊涂，大人的话一点都听不进去，居然还喜欢打游戏！……这丫头到底是随了谁啊？”
乔琳说道：“你不在的时候，她倒是挺黏魏成林的。”
魏成林载誉归来，陈芸特意登门造访，让魏成林带着宝宝弹钢琴，就带这一个假期，不会影响他的学业。
陈芸愁容满面地说：“跟她一起弹琴的，人家都过四级了，她连个二级都过不了，真是丢死人了！让成林帮忙带一带，好歹过了四级，才算是入门了呀！”
赵艳芬倒是没有意见，但是她不解地问道：“宋家老大不是回来了吗？你们住在一个楼上，辅导起来不是更方便吗？”
陈芸笑笑不说话。要是让宋家老大来辅导，可能宝宝连一首曲子都没弹完，就会被她大脚开出去。
“你放心啦，我给琴行交多少钱，就给成林多少。”
就这样，魏成林成了宝宝的家庭教师，看着她练琴。他本来不打算收钱的，毕竟孙瑞阳给他补课的时候，也没跟他要过钱。但是陈芸心里有数，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想帮魏成林一把，让他辅导宝宝，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天色黑了，孙瑞阳抓住宝宝，强制扭送回家。乔琳觉得，孙瑞阳和魏成林在嘀嘀咕咕地密谋着什么，但那终究是两个男孩子之间的话题，她想了想，还是不要问了。
乔琳打算回家吃饭了，魏家老太拉住了她：“琳琳，去我家吃饭吧！成林他大姑送来好些芋头，我做了芋头饭，你和成林一起吃吧！”
妈妈不让她随便去别人家里吃饭，可是芋头饭的魅力又太大，乔琳很为难。魏老太很有魄力地说道：“我给你妈打电话，你就在我家吃！你们家马上就要出远门了，我好几天见不着你，还不许我请你吃顿饭？”
第157章 过年准备（下）
乔琳被魏老太拽回家吃饭的时候，乔建军一个人在店里打扫卫生，他正在擦全家福，突然有客人上门了。www.uu234.net他就把全家福扣在桌子上，迎了出来。
“小姑娘，这里几天前就不营业了，你去别的地方吃吧！”
来人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少女，八成是个外地人。因为在隆冬时节，港城人几乎不会穿大衣，因为风太大了，雪说来就来，大衣抵挡不住严寒。
那个少女刚刚解下围巾，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她神色憔悴，眼圈泛红，看起来刚经历过一场伤心事。她打了两个喷嚏，冷得浑身发抖。
乔建军于心不忍，说道：“算了，你先在这里暖和暖和，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那就谢谢老板了。”
“你看看墙上的菜单，想吃什么口味的？”
“呃……就来一碗鲜虾香菇的吧！”
乔建军去后厨忙了，少女摘下帽子、手套，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她就是乔楠的噩梦，也是乔琳在德国偶遇的那位汉服小姐姐文婧。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馄饨馆，这虽然是家市井小店，但是布置得温馨典雅。在乔建军端出馄饨的时候，她问道：“老板，我可以拍几张照片吗？”
“这里有啥好拍的？想拍就拍吧！”
文婧选取了几个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又对着馄饨拍了几张，方才罢休。
迎着乔建军诧异的目光，她解释道：“老板，我运营着一个旅行账号，平时也会在账号上分享一些美食什么的，下一期我想做一个港城的旅游攻略，听说您这里的馄饨特别好吃，所以就打算放进去。”
乔建军听得云里雾里，毕竟他们这一代离网络太遥远。他不知道网络宣传的力量有多大，对文婧说的话，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乔建军随便问了一嘴：“你是从外地来的吧？”
“是啊，我刚从英国回来，趁着过年之前，来港城看看。”
乔建军啧啧称赞了两声：“独自一人在外面留学，真不容易！”
“我十六岁就被送出国了，在国外也待习惯了。其实在外面待着也挺好的，至少很清净。”
乔建军打趣道：“怎么着，你小小年纪，在国内还有那么多烦心事啊？”
“嗯……比如，争家产什么的。”文婧见乔建军和蔼可亲，便心生亲近之感，一点点打开了话匣子。
乔建军哑火了，这大户人家的家务事，他一点都不了解啊！更何况他们家这三个孩子听话懂事，团结友爱，挣了钱就迫不及待地寄回家，争财产？真是想都不敢想。
乔建军问道：“你家几个孩子啊？”
“我有两个弟弟，两个后妈生的。”
文婧吃着馄饨，很自然地说道。可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乔建军一时缓不过来，这家庭关系实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于是，他将话锋一转，问道：“这冰天雪地的，你干嘛来港城啊？”
文婧稍作沉默，说道：“我妈妈葬在这里。”
……
乔建军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话题，结果又被聊死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吵得很凶，妈妈带我来到了港城。再后来，我妈妈去世了，我爸又把我带回了北京。”文婧笑道：“我们家的情况很复杂，一般人理解不了。”
乔建军心道，这小女孩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命也够苦的，不知道背后经历了多少心酸。他又问道：“你还记得以前住在哪里吗？”
文婧说道：“好像在一个政府大院里，那时我姥爷还在世，我上的是机关幼儿园，幼儿园还没上完，就跟我爸回北京了。”
她又说道：“但是我来过这里，是我妈带我来的。这条路叫吉祥路，名字很奇特，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你在这条街上还有亲戚啊？”
“不知道，只记得妈妈说她是来还债的，其他的就不记得了。”
文婧吃了几口馄饨，竖起了大拇指，对馄饨的味道赞不绝口。快吃完的时候，她说道：“这里变化太大了，我以前来的时候，不记得有什么高楼，就是一大片的平房。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越来越繁华了。”
“对，以前这里房子便宜，住着很多工人，后来慢慢都拆了，剩下前面这一排没拆。从去年开始，港城市政府就开始发展旅游业了，我估计这一排房子也快拆了，毕竟太破旧了，很影响市容。”
文婧叹气道：“拆着拆着，把市井气息全给拆没了，这座城市的历史也就拆没了……我妈妈的痕迹，也全都消失了老板，我吃好了，结账吧！”
小碗馄饨才三块五一碗，文婧大呼这个价格太实惠了，一定要好好做宣传。她结完账之后，乔建军追了出来，递给她一包东西，说道：“我包了好些鲅鱼馅的饺子，这是咱港城特产，本来呢，我是给我儿子留着的，但是……我想送给你一点。人活着都不容易，要尽量对自己好一些。大年三十晚上，给自己下一碗饺子；大年初一，再下一碗。辞旧迎新，新的一年就能交好运。”
文婧看着那一袋饺子，半晌才说道：“我一定会好好吃的，谢谢您！”
“还有，你能常回港城，来怀念你妈妈，这说明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港城变化很大，你妈妈的痕迹在一点点消失，但这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心里有，常念叨着，比什么都强。”
“……嗯！”文婧重重点了点头。
“下次别在冬天来了，港城的冬天太冷了。要是冬天来，就穿厚点的羽绒服，别感冒了！”
“谢谢您！”文婧冲着乔建军深深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去了。这里的冬天确实很冷，可现在……她觉得非常暖和。手里提着的鲅鱼馅饺子，一定非常美味。
文婧走了之后，乔建军继续打扫卫生，全家福的照片被重新摆了起来。照片上的儿子笑得很灿烂，乔建军轻轻戳了他一下，笑道：“臭小子，过几天就能见到你喽！”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李兰芝先回来了，她去了趟南山公墓，给薛冬梅送了一束花。南山公墓离市区很远，单程都要两个多小时，所以李兰芝也累得够呛。乔建军一边摆饭桌，一边唠叨：“你就让琳琳陪你去呗，还有人跟你做个伴。”
“有其他同学陪着，就不要乔琳去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呢，哪儿能让她天天往墓地里跑啊？”
乔建军一想，也是，乔琳刚去老家上完坟，再去墓地，确实有点儿不吉利。
夫妻二人吃着饭，絮絮地说了好些话，最后中心思想还是落在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上。乔楠始终忘不了薛冬梅，心里的疙瘩一直都在，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患上心理疾病的。一想到这里，老两口就担心得睡不着觉。
乔建军说道：“你那么多学生，就没个合适的给他介绍介绍？”
“我倒是看上一个，现在还在观察中。”
“谁？”乔建军耳朵都竖了起来。
“黄金子，你还记得那小姑娘么？个子高高的，脸跟红苹果似地，在乔楠班里当生活委员的那个。”
乔建军想起来了：“我有印象，个子确实高，模样长得很周正，是不是家还在金矿上来着？”
“对对，所以她叫黄金子嘛！她在二中上学的时候，我就挺看好她的，做事有魄力，胆大心细，里里外外一把好手。现在大学毕业了，在移动总部负责项目开发，工作好着呢！我看呀，她对咱儿子有意思，但是不好意思表达。”
乔建军则担忧起来：“人家姑娘那么优秀，能看上乔楠吗？他俩以后咋办呢？”
李兰芝说道：“咱儿子不优秀吗？我想明白了，这次去看他，一定要做通他的思想工作，他不是基层工作满几年可以考研吗？让他考到北京去，以后留在北京工作，只要还在部队里，他就不会反对。”
乔建军眼前一亮：“是啊，咱儿子也挺好学的，这条路不错！咱俩好好撮合撮合！”
老两口像是密谋成了一件大事，心照不宣地碰了一下酒杯。没想到推拉门一下子被拉开，一个身影欢快地蹿了进来，她兴奋地问道：“你们俩要撮合什么呀？”
李兰芝笑骂道：“就你的耳朵长得长！没什么事。对了，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不要了！”乔琳吃得太饱，又跑得太急，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不等爸妈唠叨，她急切地说道：“老爸，你以后也给我做芋头饭吧！成林奶奶做得好好吃啊！芋头和米饭一起蒸的，里面还有豆子，火腿，别提有多香了，我吃了两碗！”
“好，等去看完你哥，回来我就给你做！你呀，得节制着点儿，健美操也不练了，这小脸越来越圆了！”
“那是谁说我太瘦了来着？”
乔琳趴在爸爸背上，笑嘻嘻地撒起娇来。屋里暖意融融，而屋外，一朵朵烟花正盛开在这个小城的上空。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后天早上，他们就要出发去看哥哥了。乔建军传统观念极其深重，每年过年都恪守着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只有初二送完年后，才能出远门。而这次他们选择在大年初一出发，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并不是因为他们只能买到大年初一的票，而是乔建军隐藏了自己的小心思
他真的很想儿子了，他想尽快见到儿子，越快越好。
李兰芝、乔琳装作看不透他的心思，各自做着出发准备，心里却有着同样的期盼。
第158章 漫漫拥军路
乔琳活泼好动，她以为自己是爱出远门的，直到在火车上晃荡了三十多个小时，又转客车晃荡了将近四个小时，她彻底累瘫了，再也不想提出远门这回事了。
行李沉到令人发指，分分钟想踢到铁轨里。还是父母厉害，明明都快五十了，还能拖着那么多东西，走得雄赳赳气昂昂。乔琳想起了姥姥，在给子孙们送东西的时候，她也是个力大无穷，且不知疲倦的超人。
在初三晚上，乔家人才到了一个小县城。到了旅店后，乔琳就拿着钥匙上楼了。乔建军喊她搬东西，喊了好几声她都没答应，乔建军上楼一看，她居然歪在床上睡着了。
“啧啧，还是个小朋友啊！”
乔琳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不停地看时间，早上五点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等哥哥来，她居然还激动了起来。
爸妈醒得也很早，按照提前说好的，乔楠八点会过来接他们。乔家夫妻还久违地打扮了一番，李兰芝特意买了一件桃红色的大衣，看起来很喜庆；她还给丈夫买了一件黑色大衣，乔建军一穿上，立刻板正了不少。
乔琳坐在床上，看得很欢乐：“你们是来见儿子的，又不是来相亲的，干嘛那么用心？”
乔建军说道：“你这就不懂了，说不定还得见他的战友，不打扮得精神点，那不是给你哥丢面子吗？”
一家人说说笑笑，乔建军手机响了。乔琳亲眼看到，爸爸的神色一点点暗淡了下去。等到挂了电话，他像掉了魂一样。
“出什么事了？”李兰芝声音都变了。
“乔楠部队来的电话，一个干部说，与藏区交接的地方出现小股恐怖分子，情况紧急，乔楠执行任务去了。”
李兰芝僵住了，一阵天旋地转，她无力地坐在了床上。
乔建军想安慰妻子，可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表情很古怪。
乔琳的心情也从云端掉到了谷底，她本来还想强颜欢笑，结果没笑出来，闷闷地躺在床上，用枕头捂住了脸。
乔建军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位干部打来的电话：“家长同志，既然你们千里迢迢地来了，我们还是要做好接待工作的。乔楠公务在身，这样吧，我们派两位战士，陪着你们在周围转转。要是能等到乔楠回来，那最好；要是等不到，那我们只能说很抱歉了。”
乔建军答应了几声，把这番话转告给了妻女，李兰芝气得直哭：“好不容易商量好时间来一趟，结果又是这样……国家为什么老跟我们抢儿子啊！”
老两口心情不好，又互相埋怨起来。李兰芝泪水涟涟：“人家部队本就不希望过年的时候家属来探亲，你可倒好，非要买大年初一的票。现在好了，钱花出去了，儿子也没见着。”
乔建军吹胡子瞪眼：“我说算了，不探亲了，那是谁想儿子想得睡不着觉？来探这一趟亲，店里两个月的收入都搭进去了，我愿意么？”
越是到这样的关头，夫妻俩就越是能吵架。乔琳早就习惯了，她捂住了耳朵，绝望地看着天花板。
所以，当两位年轻战士来接他们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鸡飞狗跳的情景。
还好乔家人还是要面子的，须臾之间整理好了仪表，很有礼貌地向来人问好。两位战士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一个姓夏，一个姓陈，都是乔楠手底下的班长。
两个小伙子精明能干，尽管被乔家人带来的行李给镇住了，但还是三下五除二将行李全都搬了下去。
“叔，我们这边有一条河谷，还挺有名的，送你们去那边参观参观吧！”或许是想感染一下这愁云笼罩的一家人，小夏说得格外热情洋溢。
乔家夫妻变成了木头人，唯有乔琳小孩天性，立马就答应了：“我想去！好哥哥，带我去吧！”
“好嘞！”
他们一行人上了一辆军用吉普，朝着郊区驶去。乔琳好奇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这里跟港城实在太不一样了。这里是小高原地带，但是因为地处西南，所以并不怎么寒冷，气候跟港城的深秋差不多。
河流清澈见底，映照着金黄色的树叶，远处还能看到皑皑的雪山，风景美不胜收。乔琳摆弄着相机，兴奋地叽叽喳喳。反观一旁的父母，他俩失魂落魄，面如死灰，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来。
到了河谷，也就乔琳去下面玩耍，拍了几张照片。但是父母蔫蔫的，乔琳自己嗨也没意思。小陈、小夏商量了一下，提议道：“叔叔，阿姨，要不……跟我们去部队里看一眼吧！”
乔建军问道：“你们那儿不是保密单位吗？能进去吗？”
“可以的，我们又不是完全封闭的。但是只能去宿舍看看，其他地方去不了。”
李兰芝点头答应：“看不见楠楠，能去看看他生活的地方，也是好的。”
于是，军用吉普再度上路，驶过崎岖的山路，驶进了一处寂静的军营。“军营”两个字自带一股凛冽的威严，就连小猴般活泼的乔琳，都安静得像个淑女。
下车之前，乔建军叮嘱道：“琳琳，你把相机收起来，这里不可以随便拍照，别给部队添麻烦！”
乔琳赶忙把相机塞进了包里，生怕一个疏忽，就连累了哥哥。
两位战士将他们领进了一间很普通的宿舍，要说有点特别，那就是这里爆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欢呼声：“热烈欢迎乔家爸妈还有小妹来军营探亲！”
他们就像是平时喊口号一样，显然是之前练过的。乔琳被他们喊得很不好意思，红着小脸躲在了爸妈身后。
过了一会儿，曾经到过乔家的赵宇急匆匆地来看他们。一年不见，他也成熟了很多。他连说抱歉，上午事情太多，实在走不开，没有去接乔家人。他又安慰道，顺利的话，乔楠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们临走之前也能见上一面。
乔建军强忍心痛，拉着他的手，谆谆教诲你们是军校同学，又分配到了同一个单位，这种缘分太难得了。一定要好好团结，在部队好好干。
赵宇连连称是，乔琳抿着小嘴笑了起来。趁爸妈跟其他人说话的功夫，乔琳拉过他，悄悄问道：“赵宇哥哥，你们不是干部吗？干部也没有单人宿舍吗？”
“小丫头，我们在基层啊，必须要跟战士住在一起啊！怎么了，是不是感觉这里条件不好，心疼你哥哥？”
“那倒不是，这里挺好的。就是……我本来以为，还要跟哥哥说悄悄话呢，这么多人，连悄悄话都说不了了。”乔琳更加沮丧地说：“唉，现在连哥哥都见不着了。”
“见不到你哥哥，这里还有很多兵哥哥，见到大家，会不会开心一点？”赵宇爱怜地捏起了她的小脸。
“嗯。”乔琳轻轻点头：“我来这里之前，还以为这里住着一堆钢筋铁骨的超人呢！结果……这里没什么特别的，跟电视上演的不一样，大家也都是普通人嘛！”
“小丫头，这里住着的确实都是普通人，但是在关键时刻，他们都会变成超人。”
这个声音是从身后传过来的，乔琳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哥？是我哥！是我哥！”
乔琳一头栽到哥哥怀里，大哭了起来。
乔楠给战友们使了个眼色，大家十分有默契地鼓起掌来，欢呼道：“欢迎首长！”
乔楠放下妹妹，笑着走向爸妈，还没开口说话，乔建军就一脚踹了过来。乔楠十分敏捷地来了一个闪避，笑嘻嘻地说：“老乔同志，这么多人看着呢，给我留点面子呗！”
众战士也拦住了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乔建军，纷纷劝道：“我们排长也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您老消消气。”
乔建军还在挣扎着想要踹儿子，乔楠笑道：“老乔同志，看来你是真想你儿子啦！我在路上听了两位班长的汇报，你居然还哭过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敢这么骗你老爸老妈，你真是皮又痒痒了！”
乔楠热切地抱住了父亲，说道：“老乔同志，你闺女瞒着你，从德国跑回来，你开心得不行；你儿子不过效仿了一下，你怎么就勃然大怒呢？”
赵宇帮腔道：“乔叔，昨晚有位战士受伤了，伤得还不轻，乔楠在医院里待了一晚上，直到那位战士醒了过来。他想了这个小恶作剧，也完全是出于善意。您想啊，要是那位战士醒不过来，乔楠就得一直在医院待着，那也见不着。还不如撒点小谎，若是他能及时回来，那就是大惊喜；若是回不来，那这个谎也能圆过去。”
乔楠真挚地说道：“老爸，老妈，我错了，让你们二老受惊了，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
“小兔崽子！”乔建军又惊又喜，老泪纵横。
待他们情绪稳定了之后，乔楠才说道：“其实我这个谎话编得漏洞百出，要是真的去执行任务了，怎么可能告诉你们啊？你仔细一想，就知道我是在骗你们了。”
乔建军除了骂“兔崽子”，再也想不出别的话来了。还是乔琳机灵，她说道：“速冻饺子再不吃就坏了，赶紧让炊事班的哥哥们煮了吧！”
众人纷纷避开，乔楠这才看到堆放在墙根里的东西两箱苹果、两箱梨，一个旅行箱，装着妈妈给他买的新衣服，整整一箱子都是；还有一个较小的泡沫箱，那里面装了整整一箱鲅鱼馅的饺子。不用说，那都是乔建军包好的，然后再速冻包装起来的。
乔楠想象不出来，两个快五十岁的老人，还有一个柔弱的小女孩，是怎么拿得动这么多东西的。
他瞥了旁边一眼，看到了两辆掉了轱辘的小拖车。他二话没说，转过身去，重新拥抱了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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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祝大家新年快乐呀^^
愿大家像这一章写得一样，就算有点曲折，但总会有个结局圆满~~
陪伴就是最大的支持，无比感谢，最美好的祝福都送给大家^^
第159章 乔排长其人
以往也有家属来探亲，但是没人带这么多东西，乔家人来探望这一趟，不亚于给战士们送了一趟补给。m.www.uu234.net尤其是港城特产鲅鱼馅饺子，还有清脆香甜的水果，战士们吃得很开心，乔楠也很自豪。
本来因为行李太沉了，乔琳这一路上没少发牢骚，甚至有过把行李踢到铁轨里的冲动。好在她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兵哥哥们吃得香，她也乐开了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这样的经历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她一定要写进作文里，让同学们好好羡慕一番。
乔琳很喜欢观察战士们对哥哥的态度。在“士兵突刺刺”里面，为了能让许三多留在部队里，伍六一他们假扮许三多小弟，给足了他面子，带着许老爹各种疯，最后还受了处分，乔琳对这些情节记忆深刻。跟许三多不一样的是，哥哥本来就是个小小的军官，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他排面十足，反正那些战士都对他很尊敬，对乔家人都很友好，乔琳心里甜滋滋的。
父母到了孩子工作的地方，总是免不了要问一番他的工作情况。午饭时分，老冯的妻儿也久违地来部队看他了，部队里好不热闹。乔楠总是叫人家老冯，其实人家不过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的儿子才两岁，只要看见穿军装的就喊人家爸爸。乔楠可以很轻松地单手拎起他来，小家伙很喜欢这个“爸爸”，黏在乔楠身上不肯下来。
老冯是乔楠上一级的指导员，把他当个小老弟，跟他关系很好，在乔建军面前将他一顿猛夸：“很多军校生到了基层之后都不适应，体能也不如部队里的战士，以至于工作很难展开。但是乔楠适应得很好，各项军事技能都拔尖。刚开始还有人不服他管，但是半年过去了，他手下的兵都服服帖帖的，各项考核都排在前头。您这个儿子，可是个人才呐！”
乔建军听得很欣慰，不停地说“都是部队培养得好”。老冯叹气道：“本来他是很有可能破格提拔的，但是他演习的时候出了意外，考核的分数一下子就掉下去了。在我们这里，都是看成绩说话的，我们也觉得很可惜，但是没有办法。”
老冯把那次意外简单地描述了一番，乔建军这才想起来，整个七月份，儿子都很低沉，他还以为儿子只是刚毕业，不适应，没想到他还经历了这样一次大挫折。他连连说道：“这小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呢？”
老冯说道：“乔叔，乔楠就是这个毛病，凡事都憋心里……怎么说呢，就是不会倾诉。他跟我关系好，跟小赵也亲近，但有不好的事，他宁可自己呆坐着，也不肯跟我们说一声。我们都是从别的地方听说了，再回过头来安慰他。有时候我还挺生气的，他这是信不过我这个老大哥嘛！我跟他发过火，但他还是那样，真是拿他没办法。”
或许是真为乔楠这种性格感到憋屈，老冯愤愤地控诉了一堆，末了又说道：“乔叔，乔楠人真的挺好的，我这不是说他坏话，就是希望他能敞开心扉。凡事一个人扛，长此以往，肯定会出心理问题的。”
儿子什么性格，当爹妈的最了解了。还好在部队里还有老冯、赵宇这样的好友关心儿子，乔建军很庆幸。他感激了老冯一番，说道：“他从小就这样，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从来都不当着我和他妈的面哭。你可能也知道，他谈过一个女朋友，那个女孩不幸去世了，这事对他的打击特别大。我和他妈就老是担心他，万一哪天真出问题了，那该怎么办……冯指导员啊，谢谢你了，我再好好跟他谈谈。”
部队的生活还是很紧张的，一起吃完午饭，战士们就各自去忙了。李兰芝拉着乔楠问东问西，小陈带着乔家父女到宿舍外面转了一圈。乔建军偷偷问小陈：“陈班长，乔楠有没有作威作福，欺负你们？”
小陈急忙说道：“怎么可能？乔排长是很威严，不过他人很好的。”
乔琳也凑了过来，问道：“我哥哥很吓人么？”
“他长那么高，又不怎么笑，我们一开始确实都挺怕他的。在训练的时候，他更是严厉，从来都不允许有人拖后腿；谁要是失误了，他就会单拎出来，看着他一次次地练，我们就更怕他了。我第一次跟他汇报工作的时候，结结巴巴的，又被他骂了一顿……但是两三个月过后，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关系就好多了。”
乔建军听得眉头紧锁，听到后面，眉头才渐渐舒展开了。乔琳很好奇地问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我哥替你们挡子弹了？”
“那倒不至于……反正他就是个很拼命的人，训练的时候话很少，但他应该是最不服输的那个人。说实话，我一开始挺不服他的，感觉他一个军校毕业的，年纪又不大，肯定跑也不如我们，射击也不如我们。但是后来我才发现，他什么都能排在前头，听说他学习成绩也特别好。有一次爬绳索训练，他把一个战士都给训哭了……但是哭归哭，还是得跟着他练。他给人家做示范，我看到他把手都给磨破了，但是他一声不吭。就这些小事，让我们越来越佩服他，再也没有人不服他管教了。”
“前段时间我们班里有个战士闹情绪，闹得还挺厉害，写了退伍申请……本来是我的工作失误，但是乔排长也被喊去谈话了。我以为他肯定要训我一顿，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我也没受什么处分。后来听指导员说，乔排长说他没有尽到职责，没有及时倾听战士的心声，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安抚了战士情绪，把这件事给平息了下来。当时我就想，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小陈继续说道：“我们后来才了解到，乔排长在大学时期，还在英语竞赛中获过奖。我们平时也是要学英语的，要是有不懂的，他就给我们讲。其实他一点都不可怕，是个热心肠，懂得还特别多……现在在我们心里，他就是偶像一般的存在。”
乔琳眨着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她一点都不奇怪，早在哥哥少年时期，他就是吉祥路男孩子的领袖；不管到哪里，他都很厉害。她意犹未尽，催促道：“小陈哥哥，还有呢？我哥还有什么光辉事迹，我还要听！”
小陈为难地笑了笑，乔建军轻声呵斥道：“还有好多事情是不能说的，不该问的不要问。”
乔琳吐吐舌头，蹦蹦跳跳地去找妈妈和哥哥了。
乔琳走了之后，小陈又说道：“乔叔，不过有一件事情啊，还得您跟排长说说。”
“什么事？”
“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觉得，其他人也说，很多时候，他看起来挺孤独的。而且，有点神经兮兮的……”
“陈涛！”乔楠冷不丁地大喊了一声。
“到！”
“把剩下的这些苹果、梨全都分了，分完了再回来。”
“是！”
小陈被乔楠给支走了，乔楠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送家人走了。尽管有无数个舍不得，但是没有办法，这就是他的工作，他的职业。
在送家人回小旅馆的路上，乔建军问起了演习中出现的那次意外。乔楠颇为无奈：“老冯这家伙……怎么什么事都跟你说？我都快忘了，你一提，我又想起来了。”
“遇到这样的事，你该多委屈啊？你不跟家人说，自己扛着，我们也难受啊……”
“行行行，没什么大事，反正都过去了。”乔楠打断了爸爸的话，突然翻开手机，找出乔琳跟文婧的合影，问道：“乔琳，你怎么认识她的，跟我说清楚！”
乔琳也很纳闷：“就是在海德堡城堡上偶然遇见的，怎么啦？你也认识她？”
乔楠还没说话，乔建军凑过来一看，惊叫道：“这个女孩……年前还来咱家吃了顿饭！”
这下变得更复杂了，李兰芝仔细看了半晌，喃喃道：“老乔，你不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吗？肯定在哪儿见过她。”
乔建军努力回忆了一番，没想起来，转而问儿子：“你知道她的底细？”
“她在英国读书，叫文婧，她父亲是一个企业家，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这个女孩姓文，曾住在港城，她妈妈去过吉祥路，因为……欠了一笔债要还。
乔建军显然明白了什么，他紧闭双眼，牙齿不停地打颤。
李兰芝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道：“老乔，都过去了……你也别想太多，或许她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偶然跟咱家孩子碰上的。”
乔楠也紧张了起来：“老爸，老妈，你们怎么了？没事吧？”
乔建军冷静了下来，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我跟他们家有些过节……没事，都过去了。但是你们俩当心，别再跟她有什么交集了。”
第160章 老乔家的噩梦
跟儿子告别的那个晚上，乔建军做了一晚上噩梦。m.www.uu234.net都是曾经熟悉的噩梦，时隔好久，又卷土重来。
他梦到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孩，坐在窗下，一丝不苟地做着针线活。她沐浴着夕阳，娴静而温暖。
听到他回来，女孩温婉地笑了：“二哥，你回来啦？”
在梦里面，他听到女孩爽朗的笑声；他看到她在村口张望，她抱着一个小婴儿，轻轻晃动身体，对小婴儿细语呢喃。
突然，一束白花花的灯光从天而降，如同一阵晴天霹雳。女孩在灯光里拼命奔跑，急促地喊着“二哥，二哥！”
然而灯光越来越近，车声呼啸而过，有人在放肆大笑，那张开的嘴像是一个黑洞，须臾之间，一切归于平静……
“夕云，夕云……”
乔建军喊着她的名字，一骨碌醒了过来。
天蒙蒙亮，可能是窗户没有关严实，白纱窗在微微飘动。
乔建军坐了起来，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妻子的手搭在额头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很显然，她醒了很久了，那她肯定也听到了自己呼喊的那个名字。
“对不起啊……我又梦见夕云了。”乔建军充满了歉意。
李兰芝叹气道：“没什么，我怎么会跟夕云计较？”
为感谢妻子的通情达理，乔建军亲昵地搂住了她。李兰芝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拍飞了：“干什么呢，孩子还在旁边呢！”
乔琳在一旁的单人床上睡得四仰八叉，被子都被她踢到了地上。她不停地发出轻微的鼾声，睡得十分香甜。她穿着一身小熊睡意，再配上这幅睡姿，大概就是对“无忧无虑”最好的诠释了。
“她把被子都给踢了，你醒着，怎么也不帮她盖上？”
李兰芝冷眼瞅了女儿一眼，说道：“盖了两次了，她属猴的，一给盖上就踢了。”
老两口再度陷入沉默，但他们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儿子心里住着一个薛冬梅，乔建军心底也压着一个忘不了的姑娘，她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陶夕云。当然，她本人要比这个名字美好千万倍。
李兰芝冷不丁地问道：“老乔，夕云走了多少年了？”
“过了这个年，就是二十三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活到咱们这个岁数，很多故人的面孔都模糊了，可夕云的样子我还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候乡亲们都说，夕云是咱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姑娘。李兰岚还不服气，她每次看到夕云，都可着劲往脸上涂一堆胭脂水粉，可人家夕云根本就不跟她比，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但就是很水灵，李兰岚再怎么比也比不过人家。”
回忆总是糖里裹着刀，乔建军眼前氤氲着一片水汽，轻声道：“夕云很崇拜你，说你是她的小先生，不干活的时候，就去找你认字，她说你一定能当个好老师。”
“我考上师范那年，夕云给我做了两双鞋子，一双单鞋，一双棉鞋。她手特别巧，做出来的鞋子比商场卖的都好。甚至我去了南方，陈芸那样的大家闺秀都问我，鞋子是从哪里买的。我在南方呆了几年，没想到……”
乔建军捂住了妻子的嘴，不让她说下去。李兰芝警觉性很高，一眼就瞥见乔琳坐了起来。
李兰芝惊问道：“干什么呢？你怎么不睡觉？”
乔琳的头发全都炸开了，她似睡非睡，十分不满：“你们俩嘀嘀咕咕，把我吵醒了，还问我为什么不睡？”
乔建军急忙温言哄道：“不说了，再睡会儿吧！”
乔琳栽倒在床上，重新进入了梦乡。
乔建军的声音压得更低：“现在想想姓文的那个天杀的，我还是想宰了他！”
“你确定那个小姑娘，就是他的女儿？”
乔建军情绪很低落：“你不是也觉得她眼熟吗？肯定就是他闺女。呵，当年说什么，欠了债要还？还个屁！他们就是来咱家示威的！唉，也怪我，怪我！我当时就该一路杀过去！”
“老乔，你别这么想。我也觉得奇怪，要是这小姑娘单遇到咱家某一个人，那还挺正常的；如果咱家的人都见了一遍，那就可疑了。”
乔建军有点儿担心：“说不定是一段孽缘呢？岳母大人曾说过，这世界特别大，大得看不到边；但是这世界又特别小，就像大李家那么小，兜兜转转，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些人！”
一个枕头飞了过来，接着就是小女孩暴躁的翻身。李兰芝忙道：“别说了，你闺女抗议了，再睡会儿吧！”
那一个夜晚，只有乔琳睡得香甜，其他人都失眠了。因为白天接待了家人，乔楠晚上加班加到很晚。公事都处理完了之后，他又写了一封《寄往天国的信》，才躺在了床上。
白天时，妈妈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她想撮合他和黄金子交往。乔楠哈哈大笑了一番，但是一看妈妈的表情，方才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他认真考虑了一番，说道：“我跟黄金子关系很好，但不是谈对象的那种好。万一把这层关系捅破了，我俩连好朋友都没得做了。”
“年前我跟她一起去看冬梅，她跟我说了很多事，一个姑娘要是心里没有你，怎么可能把你的事都记得那么清楚？我看，因为她是薛冬梅的好朋友，所以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才不敢跟你表白。”
乔楠心里泛起了波澜，但是他说道：“妈，这两年我想把重心都放在事业上，个人问题先放一放。在我心目中，李老师是个热爱事业的好同志，肯定没那么着急抱孙子。所以，先放我两年行不行？”
李兰芝急了：“从你上大学，事事都依着你，你也该考虑考虑我跟你爸，不要光想着自己。”
执拗是另一种自私，这一点乔楠最清楚。但是他并不打算妥协，他还年轻，他还有很多理想抱负，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感情生活需要借助外界的帮助。他终究是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强硬，而是很温和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老妈，你不要担心我，我并没有丧失希望。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地活着。不管是事业，还是感情，我都没有放弃。你放心，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给你找个一百分的儿媳妇。”
“妈妈并不是急着抱孙子，而是担心你一个人太辛苦，如果有个知心人能常跟你说说话，你心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在部队里有很多朋友，平时也会跟黄金子他们联系，你放心好了。”
李兰芝很难受，乔楠把妈妈揽在怀里，亲昵地说：“妈妈对我这么好，什么事都为我考虑，我可得好好活着，要不怎么对得起你呀！”
李兰芝笑骂道：“明明是个犟种，还是个油嘴滑舌的犟种！”
乔楠的生活非常简单，他身上带的照片也很少，但每一张都很珍贵。他常常借着透进窗户里的月光，翻看他和女友那年元旦一起看烟花的照片，看得又哭又笑；想家的时候，他会翻出全家福，跟照片上的妹妹说：“小狗比以前长大许多了，全家福该重新拍了！”；他还有一张照片，那是一张非常有年代感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女子，清秀水灵，相貌不亚于那个时代最当红的女明星。
乔楠很累的时候，会把那张照片贴在胸口，无声地呼唤着这世上最温柔、也是最让人依赖的称谓妈妈。
尽管她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也从未叫过，但是他相信，在冥冥中，一声最热切的“妈妈”，可以跨越重重阻隔，跨越生死，直到她心里。
在童年时期，乔楠曾做过无数次同样的噩梦一道强光从天而降，尖锐的刹车声响彻天地间。而他会惊悚地醒来，心脏狂跳不止。在无意中探得那段过往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个噩梦。然而他并不开心，因为做不到这个梦，就无法见到“妈妈”了。
在送走家人的当晚，乔楠大脑兴奋，怎么也镇定不下来。恍惚中，他回到了荒凉无垠的边境，眼前的景象还是激烈的交火……在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往往分不清梦和现实，他居然还梦到自己拼起了刺刀，像先烈那样不屈不挠；在撤退时，他突然想起有一名狙击手还在潜伏。在指挥战斗时，他顾此失彼，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完全忘记他了。他没有补给，没有指挥，被指挥官给遗忘了，他该绝望了吧？乔楠浑身发凉，拼命大喊：“火腿呢？你们谁见到他了？！”而他的一声大嗓门，换来的是一阵猛烈的炮火攻击……
乔楠无法呼吸，拼命挣扎，才醒了过来。身边的战友们都在，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传达出一种踏实的安定感。乔楠并没有忘记单独潜伏的“火腿”，他也没有沉不住气大喊大叫，更没有迫击炮打他们。他们取得了胜利，而且很幸运的是，他带领的这个小队，几人去几人回，有伤，但没有亡。
经历过一次实战，尤其是有伤亡的实战，通常要经过很久，心理上的冲击才能缓过来。这次去的地方是边境，又是高原，但乔楠还是找到了一朵枯萎的小花，藏在胸口带了回来。
他相信，故去的“妈妈”和女友都在冥冥中保护着自己。在那些噩梦缠身的夜晚，在压抑到喘不过气来的梦境里，总能看到她们的身影。就算她们不说话，只是一个温柔的身影，就足够平复他的恐惧不安了。
第161章 鸿门宴
2008年初，一场雪灾席卷了中国南方，有几个省受灾很严重，电网、交通运输网全线瘫痪，大批旅客被滞留在车站，或者堵在路上。m.www.uu234.net
新闻里说，那场雪灾几十年一遇，造成的损害不可估量。新闻里还说，春节过后，低温冻害仍在持续，被冻死的农作物不计其数。
港城是名副其实的雪窝，所以应对雪灾的机制早已成熟。所以每当看到这样的新闻，很多责任感爆棚的港城人就会唠叨：“把港城的除雪力量调过去，把港城的除雪车开过去，这样就好了嘛！”
因为要举办一场举世瞩目的盛会，所以一进入2008，国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关心起国家大事来，每个人都成了备考的学生一般。放寒假的孙瑞阳每天早上都跟着爸爸看新闻，孙凡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今年注定不太平啊！
孙瑞阳还没有像爸爸那样忧国忧民，他倒是很担心去了南方的乔琳。她出发的时候，南方的铁路刚刚通行，所以才在路上花费了那么长时间。她说正月初八返程，结果南方低温冻害依然没有解除。
孙瑞阳凡事想得周到，想起来就发短信给乔琳，细细叮嘱。正月初六晚上，乔琳说明天要去一个羌寨参观，孙瑞阳就发给她一大段文字：“多带点水和饼干，以防再遇到低温天气，道路堵塞。尽管那里没有港城冷，但还是得穿厚一点。最好穿摩擦力大一点的鞋子，就算路滑，但是可以靠摩擦力定住。”
靠摩擦力定住乔琳心道，这风格果然符合他理科状元的身份。
这一条短信超过了70个字，所以是分两条发送的。在乔琳看来，可以不计数字数地发短信，有种喝酸奶不舔盖的土豪气息。
她回复道：知道了，孙奶奶。
孙瑞阳明白，她这是嫌自己唠叨了。乔琳夸他的时候，常说他身体里流淌着一半上海人的血液，所以才会那么细心体贴；在嫌弃他的时候，乔琳就说他身体里住着一个老奶奶，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所以，每当她喊“孙奶奶”的时候，孙瑞阳就会主动闭嘴，不再烦她。
但是睡觉之前，孙瑞阳想起前段时间的新闻，又忍不住发了条短信：“年前闹雪灾，一个女大学生被人挤到火车道里去了。你们的归程也是一个春运高峰，你要老老实实地，不要往前挤，免得被推下去。”
在孙瑞阳的想象中，像乔琳那么虎、但又那么瘦的女生，肯定不甘后退，但挤着挤着，就被挤到轨道下面去了，此时正好一辆火车呼啸而过……
孙瑞阳浑身发抖，这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啊！
若非亲身体会，乔琳不会相信，原来男生能唠叨到这种地步。她想，一定得早早回去，要不这大兄弟整天忧心忡忡，想着想着心脏受不了，那自己可就造孽了。
乔建军千里迢迢去军营探亲，结果只跟儿子待了一天。很久以前，他还在部队服役，只回来探过一次亲，可那次探亲也因为战争早早结束了。他走的时候万般不舍，但是他的母亲说道：“回来见一面就好，见一面就不想了。”
时隔很多年，乔建军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在对“陪伴”这个词死心后，父母便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见面”上。只要能见面，就不会对长久的分别耿耿于怀了。乔建军也这样想，就算只见了儿子一天，他也很满足了。
见完儿子之后，他带着妻女在周边转了转。他说，从结婚到现在，夫妻二人一直在为生计奔走繁忙，其他时间也都花在家人身上了。在还完债的第一年，他要带着妻子出来看看，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一个心愿。
在出行之前，南方遇上了罕见的暴风雪，他还很担心来着；但这次旅行，几乎完美避开了受灾地区，计划要去的地方基本都去了，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他们在初八那天踏上了归程，在初十早上到达了港城火车站。据说港城火车站要翻新了，四周的房价也开始水涨船高。趁着乔琳不在，乔建军跟妻子说道：“下一个目标，就是给你买一座大房子。”
说完之后，这个年近五十的糙汉子，居然脸红了。
“谁跟你要大房子了？”如天下壮士般强势的李兰芝，竟然也有了种小女生的娇羞。
“结婚时答应你的，我不能食言。”
李兰芝深知丈夫是个不怎么爱表达的人，他说出来的，就一定是他竭尽全力想要去完成的。李兰芝微微一笑，快步追上了他。
大早上这番粗糙的浪漫，让他们把小女儿给忘了，老两口上了出租车，才想起乔琳还没跟上来。好在乔琳不跟他们生气，敲诈了几块钱就把这事翻篇了。
初十这天中午，赵艳芬在吉祥路附近的一个酒楼定了一个大包间，要请街坊邻居吃饭，也算是为乔家接风洗尘。李兰岚和福利院刘院长都是座上宾，赵艳芬分别给他们包了一个五千块钱的红包，说道：“我知道，这些钱不够支付成林的学费，但这是我的心意，请你们一定收下。”
李兰岚翘着二郎腿，笑道：“赵姐，收下成林的时候我就说好不收钱了，我家又不缺这个……”
她还没说完，就被丈夫轻轻踢了一脚，李兰岚满脸怒色。宋易之接过了赵艳芬的红包，笑道：“谢谢赵姐，但我说明啊，这个钱我们只收一次，以后就不要再给了。”
宋易之收下了钱，老刘也跟着收下了，赵艳芬这才露出了笑颜。李兰岚气势汹汹地去上厕所，乔琳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生怕她把卫生间给炸了。
宋易之跟着出去了，在卫生间外面拦住了她，解释道：“成林家是穷，但穷人就没有自尊心了吗？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但是你想没想过，你的优越感会给成林一家带来伤害？”
宋易之见她不服气，又说道：“人家又不只是给你的，刘院长还在那里呢。你不收，人家怎么好意思收？假设啊，人家真需要这笔钱，但被你搅和黄了，人家会对你没意见吗？你呀，就是说话做事欠考虑，得罪的人太多！”
“行行行，就你厉害，行了吧？”李兰岚心里明白，但嘴上依然强硬：“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似地，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圆滑！”李兰岚又扭头冲丈夫吼了一句，方才痛快了。
再回到包间后，李兰岚已是笑容满面，恢复了歌唱家的风采。菜一个个上来了，孙瑞阳给魏成林使了个颜色，魏成林好不紧张，但鼓足勇气说道：“李老师，把闵柔、闵佳也喊过来一起吃饭吧！”
“不用了，这两天她们姥姥住在我家，顾嫂也来上班了，她们在家吃就行。”
孙瑞阳再度使了个眼神，魏成林更磕巴了：“可，可我有问题想，想请教一下闵柔……”
“有什么事，还非得问她？”
“就是参加钢琴比赛的注意事项，肖邦青少年钢琴大赛，我报名了。”
李兰岚当然明白这个比赛的分量，对于魏成林的参与，她非常欣慰：“我给闵柔打个电话，你等一下啊。”
这可是魏成林第一次跟自己请教，接到电话不到一刻钟，闵柔就翩翩来了。她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大衣，里面穿了一件大红色毛呢连衣裙，少年艺术家的派头十足。
她坐在魏成林旁边，既端庄美丽，又充满知性。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尽量表现得低调一些，将选曲的注意事项、现场弹奏的一些小诀窍全都告诉了魏成林。
魏成林频频点头，连连道谢，还小大人似地给闵柔敬了一杯果汁。闵柔抚弄了一下微曲的长发，笑容很迷人。
孙瑞阳拿出自己的mp4，凑到闵柔面前，问道：“宋大师，你能帮我搞到慕枫这首歌的谱子么？成林得准备比赛，没时间制谱。”
“哟，孙秀才，放下这么多年了，你又想弹钢琴了？”
“是啊，当年过了六级我就没再考了，还挺后悔的。上了大学，得学个一技之长，要不怎么骗小姑娘啊？”孙瑞阳说完，狡黠地看了乔琳一眼。乔琳龇牙咧嘴，似是在威胁他，孙瑞阳又暖暖一笑，算是讨饶。
闵柔才不想理会他们的打情骂俏，她抛给孙瑞阳一个十分鄙视的眼神：“慕枫的曲子？你能不能弹点有营养的？”
“他的曲子不好啊？”
“切，让我扒他的谱子，你是在侮辱我的艺术品位么？”
孙瑞阳尽量笑得憨厚一些：“噢，原来这样……可很多女生都是他的粉丝啊！”
“要是他背后没有给他写歌的团队，把他的原创放出来，他还能火？没有创作才华，唱得又一塌糊涂，也就是那张脸，还能骗骗小姑娘，但是他骗不了我！”
李兰岚立刻拥有了狼一般的嗅觉：“他骗过你？”
“就是上次参加音乐节，在后台遇到了，他非跟我要电话号码。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可是一心向着乔……瞧，你们瞧什么瞧？追我的人几火车都拉不完，我还会把他放眼里？”
把握了闵柔对慕枫的态度，孙瑞阳冲着魏成林点点头，然后说道：“闵柔，你听听这首歌，你觉得他会写出这样的歌来吗？”
孙瑞阳给她放的歌，正是魏成林写的《银河》，不过现在被抄袭成《星》了。听了不到一分钟，闵柔脸色就变了，嘴唇也一个劲哆嗦。
“闵柔，你怎么了？”宋易之关切地问道。
“这首歌……这旋律……这是……”闵柔语无伦次，犹疑地看向了魏成林。
孙瑞阳把耳机拔了下来，李兰岚、刘院长都听到了，他们一个对视，便明白这就是魏成林写的歌。李兰岚问道：“你把这首歌卖给唱片公司了？”
魏成林答道：“没有，我偶然听到的，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闵柔何等机敏，她马上明白过来了，魏成林根本不是向自己请教的，这分明就是一场兴师问罪的鸿门宴。
闵柔当即摔了杯子，怒斥道：“魏成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鄙无耻了，非要把我弄得这么难堪吗？”
孙瑞阳说道：“闵柔，你别生气，这个馊主意是我出的，真的很抱歉。但是我想，这个谱子肯定不是你给慕枫的，有什么误会，当着大家的面说开也是好的。”
宋闵柔恨得咬牙切齿，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已经没有辩驳的余地了。她没有回答孙瑞阳的问题，而是直接给慕枫打起了电话，电话刚接通，她就爆了一句粗口，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靠！这孙子居然把我拉黑了？！”
第162章 实名作战
宋闵柔恨死了孙瑞阳这家伙，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阴险狡诈，连带着魏成林、乔琳一起恨上了。m.www.uu234.net可恨归恨，所有目光都看着她，她撒泼耍赖也没用啊！
尤其是李兰岚，火气一下子就冲上了头顶：“你把魏成林的曲子给别人了？”
“我就是想拿魏成林写的刺激他一下，没想到他还真抄上了！”
闵柔不敢说得太详细，如果大姨一家知道自己千里迢迢去找乔楠，那还了得？
于是，她继续含糊其辞：“就是他办完歌友会，跟我炫耀。我就说，你写的歌也就那样，还不如我同学写的呢！我就给他看了，看了一眼……”
宋易之也很生气：“你出去玩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带上魏成林写的歌？既然带上了，为什么还给别人看？”
“我妈让我随身带谱子嘛！我怎么知道，魏成林的那张纸夹在里面……我一生气，就……”
闵柔越说越沮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家夫妇的面子也都丢尽了。陈芸责备地看了儿子一眼，说道：“这都是孩子们闹出来的，要是他们不说，咱们还都蒙在鼓里呢。今天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地吃饭，吃完饭之后，咱们再说这件事情，好不好？”
陈芸这个圆场打得十分及时，因为李兰岚眼里藏着两把刀子，估计是在怀疑赵艳芬请客的目的呢。赵艳芬知道陈芸是在帮自己，赶忙举杯提议道：“哎呀，我说成林怎么心事重重的，原来还有这些事。闵柔也是无心之过，怪就怪那个姓慕的太不知廉耻。来来来，不想他了，咱们吃菜！”
众人纷纷劝了起来，李兰岚尚且能强装笑颜，宋闵柔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直接撂了筷子，拂袖而去。
乔琳眼力还算快，为了不让这个饭局不欢而散，她急忙表态：“你们先吃着，我去跟闵柔说说话。”
乔琳追了出来，她看到闵柔跟别人撞到了一起，手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乔琳二话不说帮她捡了起来，可是捡着捡着，她就诧异了。
从手袋掉出来的东西里，有一个z开头的小盒子，小盒子四四方方，像是镶着蓝色的水灵碎片，闪闪发光。
乔琳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物件，好奇地问道：“这是化妆盒吗？”
闵柔一把夺了过去，凶狠地说道：“你不准知道！”
“……”
“你从来没见过这东西！明白了吗？”
乔琳被闵柔的暴风恐吓给吓住了，连声道：“哦，哦，我什么都没看到。”
乔琳以为那就是宋大小姐的化妆品，没想到撞闵柔的那个男生却连连咋舌：“居然能用得起zippo限量版的打火机，有钱人啊！”
乔琳立刻睁大双眼：“打火机……？”
闵柔恨那人多嘴，又威胁乔琳：“喂，你要是敢跟我爸妈透露一个字，看我不打死你！”
“……”
乔琳还没来得及反抗，闵柔就走了。乔琳心里赌得慌，冲着她的背影说道：“跟表姐说话还这幅德行！该是我收拾你才对！”
乔琳无功而返，回到了包间，大人们还在说着话。乔琳这才知道，为什么成林家生意那么好，还过得很艰难。原来他奶奶买了超级多的保健品，还有一些不知哪里生产的保健仪器。
老太太对保健品有一种迷之信任，病了也不去医院，就在家里瞎捣鼓。结果去年年底头晕眼花，去医院一查，高压都到145了，血糖也超标，很明显是糖尿病的症状。
赵艳芬好说歹说，让她在医院里住了几天，老太太非说医院就是骗钱的地方，把大夫也气得要命。最后，这老太太还是回到家，继续吃保健品，她也只信任保健品。
赵艳芬说着说着就气哭了，陈芸安抚道：“你就不能把她送到成林姑姑家里？让她女儿劝劝，或许更有效呢！”
“成林的两个姑姑都住在乡下，医疗条件太差，我婆婆年纪大了，最该考虑的就是医院了。况且，要是她走了，成林就没人照顾了。”
吉祥路的街坊都知道，赵艳芬这儿媳当得可以打100分，对于魏老太疯狂囤保健品这事，他们也无奈，毕竟这样的老人实在太多了。
赵艳芬说道：“我要把我爸妈留下来的那套门市房改成旅馆，跟我婆婆借了一部分钱。她也挺支持的，这样她就没闲钱继续买保健品了。”
魏成林对这些家务事没有多大兴趣，他心里想的都是歌曲被抄袭的事情。 没想到这顿饭散了之后，他妈妈连提都没有提，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还让李兰岚给闵柔带个话，让她别再生气。
这下魏成林生气了。明明是闵柔的错，为什么妈妈还要低声下气地去给她赔罪？！魏成林气得连晚饭都没吃，赵艳芬也不知道儿子发什么疯，还责怪他不够懂事。
魏成林久违地爆发了：“妈，你知道这件事对我的打击有多大么？”
“不就是人家抄了你的歌么？打击能有多大？”
……果然，妈妈对这些一无所知。
“妈，这么跟你说吧，歌是我写的，他什么都没做，可他拿着我这首歌，可以轻松地赚个几百万，我什么都得不到。”
赵艳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原来这事并不像考试抄别人答案那么简单啊！她也怨恨起闵柔来，这丫头的心到底有多大，才能把别人的成果拱手送人啊？
尽管店里生意很忙，但她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地给陈芸打电话，让她推荐一位律师。陈芸一家同情成林的遭遇，赶紧帮他联系了海**学院的一位教授，免费为他们做法律咨询。
那个年代，知识产权的概念还没有得到普及，魏成林也只听说过一位畅销书作家的抄袭案件。律师听了个大概，直言道：“你这种情况，胜诉的可能性很小。首先你得证明这首曲子的确是你写的，其次还得证明这曲子是那个女孩泄露出去的，哪一样都不容易啊！”
赵艳芬很是不解：“这歌就是我儿子写的，这，这要怎么证明啊？”
“如果真上了法庭，您说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用，必须得拿出铁证来。想个最笨的法子，就是找一百个人出来作证，说他们的确听过魏成林写的这首歌，而且是在慕枫发表这首歌之前，这样对方才无法反驳。”
赵艳芬仰头哀叹，上哪儿去找那么多人作证？
“要起诉对方，律师代理费不是个少数目，少说也得准备个三五万；被告还在北京，律师的差旅费也得你们垫付；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公证材料，朝着两三千准备吧……”
末了，律师补充道：“当然，你们败诉的可能性很大，这样一来，就拿不到一分赔偿。”
赵艳芬直言道：“我听出来了，您这是不建议我们起诉吧？”
律师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你们是孙教授的朋友，所以我也不跟你们兜圈子了。如果家庭条件不太好，我确实不建议起诉。一场官司打下来，经济成本、时间成本都耗不起。不仅如此，对方是大明星，个人形象也不错，如果被他反咬一口，对魏同学以后的发展也会造成不良影响。”
律师说得很诚恳，赵艳芬只有感激的份了。从他的办公室出来以后，魏成林很懂事地说：“妈，我得准备比赛，哪儿有时间去打官司？这事就算了吧！一首歌算什么，你儿子我这么有才，肯定会写出更好的作品来，给你赚更多钱。”
赵艳芬没有接话。她觉得，就算再难，也应该打官司。儿子的才华被偷走了，哪儿能就这么算了呢？然而，家里的钱还是那么捉襟见肘，上有老下有小，只靠她一个，有什么底气去打官司？
母子二人一路无言，走到家里，已基本上放弃起诉的念头了。那天晚上，她整理完货物，把卷帘门一拉，从货架上拿了一罐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喝得太猛，她呛得直咳嗽，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心里装着恨，恨自己不中用这条街上住着那么多有能耐的人，为什么自己不是其中一个呢？
她从未像此刻一样，渴望自己可以像宋家那样有钱有势，一掷千金，只为给女儿讨公道。人生真是一个死循环，她活得狼狈，儿子也像她一样。
到了第二天，她也没有释怀，看着若无其事的儿子，无数个对不起梗在她的喉头。她早早就到了店里，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听着早间新闻。
“昨天深夜，突然有网友爆出人气歌手慕枫抄袭一事。这位s姓网友指出，慕枫为答谢歌迷而创作的《星》，其实是抄袭一位高中生的作品。s姓网友贴出了自己跟慕枫的合照，并指出二人曾在2007年12月16日，即慕枫蓉城歌友会第二天见过面，而《星》的谱子，正是她给慕枫看的。对于慕枫抄袭一事，她表示非常遗憾，并希望他能堂堂正正地出来道歉。”
魏成林也看到了这条新闻，他急忙打开电脑，登上校园网，便看到了宋闵柔讨伐慕枫的檄文。宋闵柔是校园网上的小网红，影响力非同一般，短短几个小时，便有了上千条的转发。
“这丫头真是疯了！敢实名跟他撕，不怕被他的脑残粉给打成筛子啊？！”
魏成林担心不已，急忙去网上搜了一圈，让他出乎意料的是，网上异常安静，根本就没有人骂闵柔。那些张牙舞爪的粉丝，也都不见了踪影。相反，很多帖子都是一边倒地骂慕枫。
或许网络上的较量，也是一场资本的较量吧！魏成林联想到闵柔背后的势力，便什么都明白了。
第163章 一个转发引起的轰动
那天在酒席上，宋家夫妇还维护女儿的面子，没说什么，可是回家之后，就把她给痛骂了一顿。www.uu234.net李兰岚骂得更狠，她说：“还好成林家没闹起来，要是碰上厉害点儿的人家，人家早把你给撕了！你把人家的心血拱手送给别人，这对魏成林的伤害有多大？！搞不好你会毁了他的艺术生命！”
闵柔被骂哭了，不过她是偷偷躲起来哭的。到了第二天晚上，宋易之忙完公事之后，非常真挚地跟她谈了一番，最后说道：“爸爸混过官场，又在商场里打拼这么多年，见过了太多太多的人。犯了错误不想承担责任的，或者把责任往别人身上甩的，只能得意一时。尽管爸爸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但是希望你能做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人，只有这样，你才能心安理得，不会做噩梦，也不会留下话柄。”
闵柔说道：“谱子是我送出去的，我压根就没想把这锅甩出去，可我妈说得太难听了……”
“呵，你妈不就是那张嘴吗？咱不理她！”
闵柔终于破涕为笑，冲着爸爸眨了眨眼睛。
当天晚上，她就在校园网上发了状态，控诉了慕枫的种种罪行。她知道，爸爸肯定会想办法，在网络上阻挡敌人的千军万马。这让她很安心地往前冲，只要冲到最前头，对魏成林的愧疚就会少一些。
这件事情在网络上持续发酵，魏成林也更新了一条状态，非常坚决地表明，《星》就是自己的原创。刚开始他的影响力很有限，后来宋闵柔、孙瑞阳一转发，关注魏成林的人数蹭蹭往上涨。毕竟，他俩一个清华，一个茱莉亚，人们对名校的学生还是充满了信任的，他俩一转发，节奏就被带起来了。
让魏成林意外的是，万年潜水的乔楠哥居然也转发了自己的状态，虽然只有干巴巴的两个字“支持”，但这是乔楠唯一的一条状态（这也侧面证明乔楠的这个账号是活的），魏成林还是挺受宠若惊的。
乔楠的校园网账号万年诈尸一次，影响力几乎为零，所以没有人指望他这一条转发会激起什么水花来。然而他们都不知道，乔楠的忠实粉丝里，有一个叫文婧的小姐姐。当她看到乔楠在校园网上的第一条状态时，欢呼雀跃，比中了头彩还开心；她感觉能帮上乔楠这个忙，就更加兴奋了。
在平静下来之后，她仔细阅读了魏成林的状态，然后，她直接转发了乔楠的“支持”，并在转发时写了一行英语“leaveto me（交给我吧）”。写英文的原因，是她不想太高调。
合上电脑之后，她就打了一个电话：“老爹，帮我收拾一个人呗！”
“闺女，你是不是觉得你爸是混黑社会的啊？”
“老文，你难道不应该趁我好好说话的时候，麻溜地答应我吗？”
“……好，大小姐，你说吧，谁惹你了？”
“有个无良歌手抄了我朋友的歌。”
“……你想怎么办？”
“让他去港城给我朋友道歉，然后赔偿。赔偿多少呢，至少十万吧！”
电话那端沉默了。
文婧冷笑道：“怎么啦，老文，是不是听我提起港城，又不开心啦？”
“你把那个歌手的信息发给我，我看着办。”
“好啊，要是办不到，我就不叫你老爹了。”
文婧挂了电话，心情极为舒畅。她常说，在两种情况下她的心情最好，一是把老爸的卡刷爆的时候，二就是胁迫她爸帮她办事的时候。
文婧一口咬定，是爸爸害死了妈妈。所以，就算在父亲面前提更过分的要求，她的良心也不会痛。她没有把他当仇人就不错了，花光他的钱又有何妨，让他半点事又能怎么样呢？
文婧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些富二代一样，住在城堡一般的豪宅里，开着限量款的豪车，每天花天酒地。相反，她独自住在一个很普通的小区里，开着一辆半旧的宝马mini。房子是爸爸妈妈在北京购置的第一套房产，宝马是爸爸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没有什么特别彰显身份的，所以在富二代朋友中，她算很低调了。
其实她对物质没什么要求，但是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时候，信用卡就会不知不觉被她刷爆，然后她就对着血拼回来的一堆战利品发呆。她什么都不缺，所以这堆战利品真没什么用，还不如送人。
在回英国之前，她还想跟闺蜜一起去血拼来着，但是帮到了乔楠（其实间接帮到了魏成林），她的内心一点都不空虚了。她准备来一个大扫除，毕竟，她很爱惜这座房子，这里还留着妈妈的气息。
文婧很欢快地做着清扫，她丝毫都不担心这件事的后续。毕竟老文答应出马了，过几天听听结果就好了。
歌手慕枫本来打算冷处理这次抄袭风波，他对媒体保持了沉默，不做任何解释，等过一阵子平息了就好了。他这幅姿态，让他的粉丝们既感动，又心疼偶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憋在心里，这就是让粉丝心疼啊！
于是乎，粉头召集底下的小粉丝，对魏成林、宋闵柔等人进行了猛烈攻击。尤其在知道魏、宋二人都是学音乐的之后，那些粉丝更是发动了满级的嘲讽技能，指责二人想红想疯了，竟然敢来碰偶像的瓷。
粉丝的行动，偶像其实是很清楚的。但是慕枫并没有出来制止，也没有澄清，而是默许了粉丝这种行为，就像他们认为的那样，自己真的是被冤枉的，非常委屈。
闵柔被气炸了，甚至在校园网上晒出了自己茱莉亚的录取通知书，说明自己是茱莉亚的新生，才不屑于蹭慕枫这点热度。
然而慕歌手粉丝的素质再一次让闵柔大跌眼镜，居然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盖了一座楼，辱骂宋闵柔连小学生都知道“朱丽叶”，从哪里来了个“茱莉亚”？她上的肯定是野鸡大学吧？或许是没文化，瞎编了一个学校呢！
闵柔本来还一肚子火气，看到这些言论就哈哈大笑起来，心想真是饭随爱豆啊！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粉丝。她还想再挂这些脑残粉一会儿，没想到爸爸请的人太给力，所有攻击她的留言、帖子很快就被删得干干净净。闵柔怅然若失，一种无敌的寂寞涌上心头。
到了二月下旬，闵柔该出发去美国了，但是魏成林这事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她也知道，老爸在港城一手遮天，但是他的手伸得再长，也伸不到京城去。这样闹了一场，就算不能为魏成林讨回公道，但是能让那个姓慕的不好过，也算补偿他一些了吧？
闵柔正在做着去美国的准备，某一天，国家台说起了知识产权，然后慕枫就毫无征兆地被国家台给点名了。慕歌手本来想着这场风波都要过去了，然而，国家台一点名，无疑就是把他揪到公众面前，让他诚实认错。
慕枫有些慌了，公司再问起来，他就含含糊糊说不清了。慌乱之中，他的团队发表了一个声明，承认艺术家之间会产生某种相似的灵感，但是否认抄袭。
在面对媒体采访时，他眼圈通红，几度哽咽：“我跟那个高中生毫无交集，这首歌又没有发表，我怎么可能抄袭……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惹上这样的事情……对不起，稍等一下，我没有控制好情绪……”
慕歌手暴风哭泣的视频在各大网站流转，他的粉丝心都要碎了，但还是有不少理智的网友，一次次声援魏成林。
“就是没有发表才能抄得更爽啊！抄那些已经发表的曲子岂不是更容易被发现？”
“一个普通高中生要鼓起多大勇气，才敢来碰这样的瓷？肯定是被气急了，破釜沉舟了吧？”
“最早爆出来的那个女生才厉害好么！百度了一下茱莉亚，卧槽，给跪了……慕的粉丝还有脸质疑人家，都是脑残么？”
“就是，那个女生很有才，家里又有钱，上了茱莉亚，还要碰他的瓷？妄想症吧！果然，这年头都是偶像耀武扬威，正儿八经的艺术家无人问津。悲哀！”
“被抄袭的那个高中生常来我们海大音乐系旁听，确实非常有才！他算我们半个海大人，顶他！”
很多艺人成名都离不开网络；但是网络蓬勃发展，也让一些事情传播得更快、更广，可谓成也网络，败也网络。慕枫在网络上饱受攻击，在现实生活中也不好过，原本到手的一个偶像剧男主角都岌岌可危，制作方表示要换人。
慕枫不管不顾地杀了过去，再三追问，制作方很同情地告诉他：“恐怕还是因为抄袭那件事，我们听说，那个高中生跟投资方有亲戚关系……人家要求当面道歉，并且赔偿十万元，否则……”
那个普通的高中生，居然能跟财大气粗的投资方扯上关系？
抄了一首都没有发表过的歌，居然会成为事业最大的绊脚石？
慕枫在公司里一通乱砸，嘶吼咆哮，在经历好一番痛苦之后，决定向资本低头。毕竟现在他的风评太差，也接不到什么好资源。他准备低调地去一趟港城，跟魏成林道歉、赔款，好让投资方爸爸满意，不要把自己给开了。
第164章 “我会改变华语乐坛”
慕歌手非常低调地到了港城，他的母亲陪着他一起来了。m.www.uu234.net港城正在飞速发展，到处都在破土动工，呼啸的海风送来一阵阵嘈杂的机械声，惹得母子二人一顿嫌弃。
慕枫通过经纪人联系到了魏成林，他们约好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的咖啡厅见面。李兰岚自告奋勇地陪魏家母子一起去，赵艳芬自是满心欢喜，有李兰岚在，她就底气十足了。
魏成林一行到达那家咖啡厅的时候，慕歌手正坐在角落里，他戴着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双臂搭在椅子背上，翘着二郎腿，有着十足的巨星派头；他的母亲也戴着墨镜，穿着一件灰色大衣，系着巴宝莉围巾，拿着一个lv的小手包。她应该是特意将行头整理了一番，把商标都露在了外面。
他们见到魏成林一行，也没有起身，更没有摘掉墨镜。慕枫朝对面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坐下。
赵艳芬虽有不快，但对方的气场摆在那里，她压抑着不满，拉着儿子坐下。但是李兰岚冷不丁地抓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李兰岚冲着慕枫微微一笑，说道：“真可惜，年纪轻轻就哑巴了！”
“什么？！”
“哦，原来没哑巴，就是不会打招呼。”李兰岚抄起双臂，从容说道：“那就是下半身残废了吧？”
这会儿慕母坐不住了，怒骂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说话？”
“你先问问你怎么教的儿子，见到长辈，瘫在沙发上不动，嘴上也不打招呼，这实在不像一个正常人所为。我也是好奇才问一问，要是他真有什么毛病，那我就不跟他生气了。既然他站不起来，又不会开口说话，那我还跟他计较什么呀？”
李兰岚语罢，嫣然一笑，优雅地提着裙摆，坐到了他们对面。
慕母气得脸色发青，而李兰岚笑道：“这位妈妈，我知道您想骂我。不过，您还是先骂骂您那耍大牌的儿子吧！要是骂我……”
李兰岚妩媚地抚弄了头发一下，继续道：“还真没有人能骂得过我。”
慕母喝口咖啡缓了缓，说道：“我不想跟你这样的野蛮人计较，直说重点吧，你们弄出这么大动静来，不就是想要钱吗？说个价吧！”
“一百万。”李兰岚说得就像十块钱那样轻松。
“……”
慕母叫嚣道：“疯了吧你？你这是敲诈勒索呢？”
“嘘，小声点，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我再重申一遍，我儿子没有抄袭！他那么有才，还用抄袭别人的？所以，不过是看你们可怜，我才给你们钱的，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在赵艳芬发作之前，李兰岚先说道：“既然都有可怜这份心思了，那多给点儿也无妨。”
慕母被这个美艳而又泼辣的女人气得嘴唇直哆嗦，方寸大乱。李兰岚先把她的气焰给打压下去了，才示意魏成林开口谈条件。
魏成林说道：“赔多少钱我并不在乎，我就想让他在公众面前跟我道歉。”
“这个不成，都说了，我们没有抄你的歌，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帮你一把。我们又没有抄，凭什么道歉？”慕母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堆，慕枫还是很坦然地歪坐在沙发上，对妈妈的一派胡言深表赞同。
赵艳芬问道：“既然不想道歉，也不想认错，那你们为什么要来这一趟？”
慕母很不耐烦地说道：“说了几遍了，出于人道主义帮你们一把，你们可别不知好歹！”
估计是怕这对母子再闯出更大的祸来，经纪人小声提醒道：“别忘了片方的要求，不光要赔款，还要道歉！”
慕枫逐渐失去耐心，让经纪人掏出一个信封来，说道：“就算我跟你的想法相似吧，我赔给你十万，行了吧？”
魏成林却较起真来：“什么叫相似？你明明就是抄的！要是你道歉道得心不甘情不愿，我是不会接受的！”
慕枫靠近了一点，说道：“我说小兄弟，我很忙的，你知道我来看你一趟，会损失多少钱吗？识趣点，对咱俩都有好处。”
“不，钱我要收，也必须听到你的道歉！”
谈判陷入了焦灼状态，慕母生气了，放话道：“走吧，咱们回北京去，那个偶像剧不拍了还不行吗？咱又不是只差这一个机会！”
这个偶像剧是中韩合拍的，而且是慕歌手进军影视圈的第一部作品，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要不他也不会屈尊来找魏成林。听了妈妈的话，慕枫也觉得不拍也罢，像他这样的当红偶像，还愁以后的资源么？
慕家母子起身，宣告谈判破裂。赵艳芬胸口起伏，想拉住他们，可手机响个不停，她无奈地接了起来。
“请问是赵艳芬女士吗？我们是市中区工商执法队的。今天上午我们突袭检查了一个保健品宣讲会，这个宣讲会不仅没有在工商部门备案，还冒充知名企业，现在已经被我们叫停了。您的母亲参与了这次宣讲会的筹备工作，并有非法销售的嫌疑，必要的话，要承担一定法律责任。您母亲听说后，当场晕倒，现在在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请您过来一下吧！”
赵艳芬快把手机给握碎了。她想起来了，老太太听说成林要去参加国际大赛，就要给孙子攒一点钱。赵艳芬让她什么都不要做，可她偏不听，这倒好了，钱没赚着，反而趟进医院里了，下一步还有可能进监狱。
赵艳芬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捂住了脸庞这个老太太，到底要把自己拖累到什么时候！
魏成林觉察出了不对劲，问道：“是店里出事了？”
“不是……”这事实在太糟心了，赵艳芬懊恼地直扯头发，把魏成林给吓坏了。“是你奶奶晕倒了，现在在急诊室住着。”
“那咱们赶紧过去啊！”
赵艳芬计算了一下银行卡里的余额，想起了近期正在贷款装修的宾馆，心尖都开始滴血了。
魏成林马上读懂了妈妈的表情，他看着不远处的慕家母子，一咬牙一跺脚，喝住了他们。
慕枫冷笑道：“怎么了？改变主意了？”
魏成林伸出手来：“把刚才的钱还给我！”
“呵……我还以为你多有志气呢……”
“那是我应得的。等不到你的道歉，钱我必须收下。”
慕枫刚要给钱，却被他妈一把拦住，他妈妈拿出一支录音笔来，说道：“咱得立个证据，你得保证你收到钱了，算是我们向你道歉了。从此之后，你不准再追究。”
赵艳芬、李兰岚都追了上来，劝魏成林不要接受这个条件。魏成林蛮横地甩开了她们，接过录音笔，说道：“录就录，谁怕谁。”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录音笔说道：“歌手慕枫抄袭了我的歌曲，已向我道歉，并支付10万元赔款。我发誓，今后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都不会对此事进行追究。魏成林。”
慕母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第一句我很不满意，我儿子没有抄袭你的歌曲，重新录！”
赵艳芬横在两人中间，喝道：“成林，不要再录了，妈决定了，跟他们打官司，死磕到底！”
妈妈说得决绝，魏成林却无比难过，他咬紧牙关，跟妈妈说道：“妈，你先拿着钱去医院看着奶奶，我随后就到。快去啊！奶奶那么大岁数了，需要人照顾。”
他又接过录音笔，声音颤抖：“我，魏成林，已与歌手慕枫达成协议，接受他的道歉与赔款。从此以后，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我都不会再对此事进行追究。魏成林，2008年2月24日。”
在这一遍录音里，没有慕枫的罪名，就算流传出去，也抓不到什么把柄。慕歌手终于不用恐惧“抄袭”这个话题了，他把这段录音给制片方，角色又会回到自己手中，从此星途一片坦荡。
慕歌手把信封给了魏成林，讥笑道：“先去给你妈买身衣服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用我自己赚的钱给我妈买了一辆车了。”
慕母十分幸福地挽住儿子的胳膊，说道：“我儿子长得又帅，又有能力，又那么孝敬妈妈，天底下再也找不出这样完美的人来了。唉，哪像有的孩子，撒谎连篇，坑蒙拐骗，真是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啊！”
慕枫的妈妈一身名牌，而魏成林的妈妈穿着一身批发市场买来的衣服，皮鞋上好几道褶皱，手里提着的，还是那个山寨lv包。魏成林眼睛发涩，心里难受得要死。
不料赵艳芬扔掉了手里的包，一步步走向前去，用力推了慕母一把，质问道：“你说你家孩子有本事，我承认，可你凭什么侮辱我家成林？”
“你……！”
“我家成林，从小就没了爸爸，没人教他怎么长大。我一个人赚钱养家，没钱让他学钢琴，他每周只上半个小时的钢琴课，就拿了一个全国大奖。换成你家儿子，你觉得可能吗？”
慕家母子虽然很不服气，却也无法反驳。
赵艳芬摸了一把眼泪，无比坚定地说道：“我儿子十六岁就能写出那么好的歌来，十七岁就能参加肖邦钢琴大赛……我儿子，以后会比你儿子强一千倍，一万倍！不，现在就已经强很多很多倍了，至少我儿子诚实善良，从来不会偷别人的东西，更不会犯了错还赖账！”
“好好教你儿子！！”赵艳芬冲着慕母脸上吼完这一句，拉着魏成林就要走。
魏成林却停住脚步，笑着跟慕枫说道：“那首歌只是我几十篇作业里不起眼的一首，可就这一首，还被你这样的大歌星给抄走了，这就是对我实力最好的证明吧。谢谢你啊，你让我知道了我自己有多厉害。”
“我还不到十七岁，我以后肯定会写出更多更棒的作品来。经过这一件事，我就明白了，该怎样保护好自己的作品。谢谢你啊，在我失去更多之前，教会我如何保护自己。”
魏成林最后说道：“你这样的垃圾，永远都不是我的对手；我会改变整个华语乐坛，而我，绝对不会为你写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