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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桥边芍药     朱门嫡妻txt下载     朱门嫡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章 是我赢了

    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砰砰的撞门声,里头还夹杂着男人们粗鄙的叫骂声。

    两个人瞬时从先前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绣姑一脸惊恐地抓紧杜容芷的袖子,“少夫人……”

    杜容芷的身子也不自觉绷紧,屏住呼吸听着外头的动静。

    火光照得窗外亮如白昼,耳边尽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哀嚎……

    杜容芷咬紧牙关,全身都忍不住颤抖。

    先前没有宋子循的消息,公府上下又被宋子熙把持,她只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若是就这般死掉,于她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是现在——

    撞门声还在继续,外头好似是一场人间炼狱,不断回响着各种惨绝人寰的叫声,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肉被烤焦的脂香味……

    …………………………………………………………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撞击声终于渐渐弱了下来。

    绣姑大喜过望,“少夫人,您听!”

    杜容芷也不觉松了口气,正走到门前想看看外头的情况,忽传来方才那护卫长一声满是惊恐的高呼,“不好!”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火球“砰”地一声从天而降,火光一下子窜得老高,瞬间就把外头的围栏烧了起来。

    绣姑吓得尖叫一声,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死死抓住杜容芷的手,全身都忍不住颤抖,“少夫人,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杜容芷怔怔看着外头的火光,苍白的小脸被照得通红,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全完了。

    这次,是真的守不住了……

    火势越来越大,就连院外本已经偃旗息鼓的撞门声也变得死灰复燃,“砰——砰——”一下一下,仿佛撞在杜容芷心上,让她的心一点点沉到谷底……

    越来越多的火球从外头射进来,院子里护卫护院的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其中一个护卫全身是火,嘶吼着撞开身后的房门,“救救我,救救我……”他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在地上不断翻滚……

    绣姑吓得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杜容芷的眼泪亦是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她踉踉跄跄地扑到桌前,慌忙端起茶壶,可双腿一软,连人带壶地摔到地上,茶壶从她怀里滚出来,里头的茶水撒了一地……

    那火终是越烧越旺,越烧越旺……

    护卫也终于再也没了声息。

    绣姑“哇——”的一声大哭出声,整个人几近崩溃。

    杜容芷身子晃了几晃,“起来!”她咬紧牙关,用力去拉地上的绣姑,泪流满面地大吼道,“往后头跑……快跑!”

    可绣姑哭得全身抽搐,已经连爬都爬不起来。

    杜容芷死死拖着她,泪如雨下,“跑啊!快跑啊!”

    护卫们一个个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院外的撞击声越发震耳欲聋,甚至几个人影已经顺着墙爬下来,跟护卫厮杀在一起……眼见其中一个正在搏杀的护卫浑身是血,马上就要不支……

    杜容芷的眼睛里仿佛燃起两团疯狂的火焰,整个人走火入魔般从地上抓起一把砍刀,疯狂地朝那入侵者的后背砍去——

    温热的液体溅在她的脸上,身上……那人嘶吼一声,倒在地上。

    其他护卫见状更是杀红了眼,一边拼命冲过来护住杜容芷,一边继续跟那群人厮杀——

    却听外面“嘭”的一声巨响。

    杜容芷握着刀的手一顿,绝望地瞪大眼睛——

    大门被人重重地撞开,匪兵爆发出一声鼓舞高亢的欢呼,他们争先恐后地冲进来,有人高喊一声,“这臭娘们我要了!”

    话音刚落,胸口忽然猛地一疼。

    那人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却见一直利箭已然穿透他的胸膛!

    匪兵们顿时大惊失色,有几个反应快的连忙回头去看,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见一片箭雨破空而至。

    中箭者痛呼一声,一个个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只见一队人策马冲破夜幕疾驰而来,为首那人一身墨衣,幽深的眸子仿佛无边的黑夜,薄唇里冷冷吐出几个字,“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是!”话音未落,第二波箭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袭来。

    “箭上有毒!”也不知是谁惊恐地大叫一声,本就惊慌失措的匪兵更是乱作一团,顿时四处逃窜。

    ……任外面如何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杜容芷的眼睛只定定地,一错不错地看着马上的男子。

    她想哭,想笑,想尖叫……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呆呆地,呆呆地看着那个人,任泪水肆无忌惮地从脸上流下来。

    “容芷!”宋子循翻身下马,几乎是一路狂奔着朝她扑过来。

    在他最难熬的那段日子,这名字不知在他心里辗转过千遍万遍——只想有这么一日,可以再见到她,可以亲口告诉她,他有多想她,有多想像现在这样,好好抱抱她……

    好在,还来得及。

    一切都来得及……

    杜容芷终于从方才的呆怔中回过神,她满是泪水的脸上忽地绽开个无比璀璨的笑容,用力丢掉手里还在往下滴着血的砍刀,提起裙摆朝宋子循飞奔过去。

    厮杀声,惨叫声依旧在耳边不断响起,可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

    忽然,一支箭不知从什么地方直直地朝宋子循后背射过来——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快到还在厮杀的侍卫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爷!”长旺双目赤红地厉吼一声。

    噗嗤。

    宋子循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扬起,张开的双手才触及到妻子身体的温度——本已经要扑进他怀里的杜容芷忽然一个转身,死死挡在他跟前。

    ……外头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连空气都静止了。

    只见一个男人踉踉跄跄地从阴影里踩着满地的尸体走出来。

    凡他走过的地方,无不留下一串串鲜红的血迹,身上暗色的直裰已被鲜血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神情癫狂地看着怀抱着杜容芷面如纸色的宋子循,鲜血从他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他却一脸快意地放声大笑,“大哥,这一次,是我赢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我原只是一缕怨魂

    刚被扫荡过的街道空无一人,仿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呛人的血腥味……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

    他怀里静静地依偎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她的胸口插着一支箭,鲜血浸透了雪白的裙衫,衬得那张消瘦的小脸也越发白得好像透明了一般。

    “没事的……”宋子循故作镇定地跟她说着话,却不知声音里不可抑制的颤抖根本早已经出卖了他,“我们去找表哥,表哥一定有办法……”他声音一哽,“他肯定会有办法救你的!”

    “嗯。”杜容芷轻轻应着,想要张嘴说点什么,可鲜血却一下子从她嘴里涌出来……半晌,才听她艰难地开口道,“我父亲,跟表哥……”

    “他们都好好的……”那鲜血似乎也烧红了宋子循的眼睛,他紧紧抱着她,“你也不会有事……我们所有人,所有人都会好好的……你听见了么?”

    杜容芷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心里却只觉得遗憾无比。

    她明明,明明想再好好看看他的,可是眼前除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杜容芷用力睁大眼睛,轻声道,“子循,你不要怪我……”鲜血顺着她的嘴角不断溢出来,她断断续续道,“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我太笨,什么,都做不好……也,护不住他们……”

    宋子循的眼泪终是难以自抑地涌出来,咬牙道,“胡说!谁说你做得不好了?若不是你,他们怎能安然无恙地等到我回来?”他低头亲吻上她冰冷的脸颊,哽咽道,“你很好,没有人……比你更好。”

    杜容芷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她的声音极轻极轻,轻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虽……知道你只是在哄我,可我……还是……很欢喜。”

    她挣扎着伸出手,想再摸摸他的脸颊,那张在她梦里不知出现过多少次,让她哭醒过多少回的脸颊……可胳膊却好像有千斤重,任她再怎么努力都抬不起来,“子循……”她忽然问,“你说……人会有来生么?”

    宋子循咬紧牙关,脚下步子一刻都不敢停,“我不管什么来生不来生,我只知今生你必须陪着我,只要我活一日,你便不许离开我!”

    “我猜……肯定是有的……”杜容芷气息奄奄地靠在他怀里,自顾自地继续道,“其实你不知道……我原只是一缕怨魂,为了前世的执念,才又转世为人……”

    “可原来……是我错了……不管哪一世……我都,只会是你的负累……”

    而不是那个,有资格陪他走下去的人。

    宋子循脚下的步子越发凌乱,“不许胡说……你怎么会是我的负累……能娶到你,是我一生,最欢喜,最值得的事情。”

    杜容芷却仿佛根本听不见他的话,声音越来越弱,“如果有来生……咱们还是……别再遇见了吧……记得,记得给自己寻一个好妻子,可千万莫像我这般无用……”

    感觉到生气正在一点点从杜容芷身体里抽离,宋子循禁不住绝望地低吼出声,“杜容芷,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你要是敢死,我就是追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他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用力攥紧她,咬牙切齿道,“杜容芷,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听到没有?!”

    她的嘴角却只是弯起抹似有似无的弧度,轻轻道,“今晚……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纵使还有那么多遗憾,纵使,还有那么多不舍……可她终究还是为他做了点什么的。

    终她一生,至少,也曾为他做过一件有价值的事……

    恍惚间仿佛有温热的液体滴进她的眼睛——

    那只想抚上宋子循脸颊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正文完————

    番外除了评论区留言的两个,还有三个,篇幅都不长,三天后更新。

番外 老来多忘事

    嘿嘿,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接下来你看到的将是防盗章,所以大家先不要着急订阅哈,正版内容等晚些时候替换过来。

    大约在12点左右。

    对应的番外就是你们千呼万唤的男主前世,字数比现在只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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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菲院已经乱作一团。

    端着铜盆的婢女们进进出出,一盆盆清水进去,又变成一盆盆血水出来,毡帘才被放下复又掀起来,直打得门框啪啪作响。

    “用力,夫人!用力!”

    雕花床上女子散乱的长发已经被汗水浸透,一缕缕缠在苍白的颊上颈间,她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锦被,“唔……”

    “不行,还不够。”稳婆半跪在她腿间,也是急得满头大汗,一边使劲掰着她僵硬得发抖的双腿,一边焦急道,“夫人,这样不行!您再缓一口气,把劲憋足了!得用力,用长力啊!”

    稳婆的催促声,下人杂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杜容芷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脸上湿漉漉一片,早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她涨红了脸,猛地一声闷哼,身子才刚刚抬起,又无力地落了回去。

    稳婆胡乱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头也不回地指挥道,“不行,夫人根本使不上力气,你们快去再拿碗参——”她话音未落,冷不防整个身子忽然叫人跟老鹰捉小鸡一般提溜着丢到地上。

    稳婆连惊带吓当即变了脸色,正待要破口大骂,却在看清了来人后,强压住心里的怒气,狐疑道,“傅……傅姨娘……”

    面前女子身穿玫瑰红富贵牡丹纹锦袄,外披浅粉色滚灰鼠皮荷叶斗篷,下着柳黄色撒花长裙,芙蓉面杨柳腰,不是国公府大爷宋子循最宠爱的姨娘傅静柔是谁?

    却见对方脸上笑意温柔,只轻声道,“我有几句话要跟姐姐说,还请你行个方便。”

    “这……”稳婆面露难色,苦着一张脸道,“夫人身子太虚弱,这胎只怕有些凶险,若是……若是耽搁了……”

    “啰嗦什么!”还不待她说完,傅静柔身后一个粗壮的婆子厉声大呵一声,“也不看看这国公府如今是谁当家,姨娘说话岂容你这儿推三阻四?!”说着就上来拉扯她。

    那稳婆也是常年在官宦人家府邸里行走,看这形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灰溜溜跟着几个丫头退了出去。

    直到身后脚步声听不见了,傅静柔才不急不慢地走到床前,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很疼么?”她低下头柔声问,甚至还好心地帮杜容芷把贴在额上的乱发拂到一边。

    杜容芷死死咬着下唇,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和恐惧而发抖。

    “我从前常听人说,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看来真是一点不假。”傅静柔掩唇一笑,接着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十分苦恼道,“可这要是没有力气,孩子怎么生得出来呢?姐姐,你说是不是?”

    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杜容芷蓦地瞪大眼睛,苍白的脸上越发没了血色。

    “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吧?”傅静柔似是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在她耳边又慢条斯理道,“现在可是觉得全身发软,四肢无力,半分劲儿都使不出来?”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杜容芷强撑着一口气,伸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袖。“我肚子里的是国公府的嫡孙,是他的嫡子!你……你怎么敢……”

    “嫡子?哈哈哈,嫡子!”傅静柔忽然大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飙出来,“整个国公府谁不知你寡廉鲜耻,勾引小叔,如今你竟敢说你肚子里怀的是爷的嫡子!杜容芷,你到底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啊?”

    “胡说,你胡说!”杜容芷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尖叫道,“我跟宋子澈是清清白白的!是你……你们诬陷我!”

    傅静柔扫开杜容芷的手,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在她耳边冷笑道,“不错,我就是要诬陷你,就是要让人人都知道你水性杨花,让爷厌弃你,可你这蠢货,又能怎么样呢?如今正正经经的长子嫡孙成了子不子,侄不侄的孽种,你可知我心里着实畅快,畅快得很哪!”看着杜容芷惨白的脸色,她忽然从心底产生说不出的快意。“念在咱们姐妹一场,我便送你最后一程,”她用力拍了拍杜容芷的脸颊,“杜容芷,这辈子你活得就像个笑话,不如早些去投胎,兴许下辈子还能活明白些,这样不是很好么?”

    “你……你这个贱人……”尖锐的疼痛再次袭来,杜容芷疼得全身打颤,门外却再次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穿青碧色对襟袄的丫头端着个大红漆托盘走进来。“傅姨娘……”她怯怯地唤了一声,迟疑地走上前。

    傅静柔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托盘上还冒着热气的参汤,点了点头,“赶紧伺候你家夫人把它喝了。”她说着展了展衣袖,闲闲道,“时候也不早了,爷该要下朝回来了。”

    “是。”那丫头咬了咬唇,端着碗走到床前,“夫人,奴婢服侍您……把参汤喝了吧。”

    “为什么……”杜容芷呆呆地问,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这个与她朝夕相伴,情同手足的人。可眼前的,依然只有漆黑一片。

    “是奴婢……奴婢对不住您。”紫苏手一颤,明知她看不见,还是心虚地别开脸道,“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她说完,也不敢犹豫,上前掰开杜容芷的嘴,强行把“参汤”灌了进去。

    滚烫的液体在五脏六腑里翻腾,下体的抽动越来越厉害,随着每一次抽动,鲜血汩汩地涌出来,杜容芷睁着空洞的眼睛,却再也感觉不到疼了……

    宋子循下了朝出来,外面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昨夜在宫中当值,明明整宿不曾合眼,此刻竟也丝毫不觉得困乏,驻足望去,只见朱红色的高墙,金碧辉煌的宫殿,最是人间极致的富贵荣华,也全部淹没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

    “家里没什么事吧?”他拉了拉身上的大氅,漫不经心问。

    身后长兴心领神会,忙道,“一切安好。”

    他点点头,顿了顿,“码头那边……”

    “长旺一直在那儿守着,只要薛神医一到,立马把他接进府里,爷尽管放心。”

    宋子循低低嗯了一声,面上神色漠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才听他又道,“女儿可有名字了?”

    “啊?”长兴一愣,忙受宠若惊道,“劳烦爷惦记着,小的给闺女取了个名儿叫珠儿。”

    “珠儿?”宋子循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嗯,”长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的也没读过什么书,只是小的夫妇俩盼了这么些年,好容易得了这么个丫头,可不就跟眼珠子似的……便叫珠儿了。俗人俗名,叫爷见笑了。”

    “掌上明珠,如珠似宝,”宋子循微微勾了勾唇,“这名字甚好,不俗。”

    “嘿嘿,”长兴傻笑了两声,心里跟自己得了赏似的,话也跟着多起来,“您不知道,这孩子呀,见风长。便是一日不见,回去瞧瞧都觉着她像是又大了些。那小模样,别提多稀罕人了。”他说着,见宋子循似是陷入了沉思,忙又道,“夫人长得那样好看,爷也是器宇轩昂,将来的小小姐一定——”他话说了一半,忙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呸!什么小小姐,夫人这次一定会给爷生个俊俏的小少爷。”

    宋子循不由被他的表情逗乐,摇摇头,“便是女儿……我也欢喜。”神色却有些怔怔。

    “哎。”长兴点点头,也知道他为什么心烦,不由讨好道,“您放心吧!等薛神医来了,肯定能治好夫人的眼睛,到时候夫人再给您生个小少爷,双喜临门,才真是欢喜呢!”

    他正说得兴高采烈,忽然见前面跌跌撞撞奔过来一人,还不待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已经“噗通”一声扑倒在宋子循脚边,大哭道,“爷,夫人……夫人没了!”

番外 只是当时已惘然

    监狱里充斥着腐朽发霉的味道。

    通往外头的大门忽然打开,阳光照进暗无天日的牢房,惊得几只正聚在碗旁吃食的老鼠吓得四处逃窜。

    “只有一刻钟的功夫,夫人可要快些了。”那狱卒满脸不耐地催促道。

    女子穿了件黑色的斗篷,整张脸藏在帽兜下,闻言从袖子里拿出个沉甸甸的荷包,交到那狱卒手里,“有劳你了……拿去打点酒喝吧。”

    那狱卒一试那荷包的分量,忙换了副笑脸道,“夫人快进去吧……宋大人一早就交代过,定不会有人打扰夫人。”

    那女子轻声跟他道了句谢,这才从丫头手里接过食盒,缓缓地朝最里头的牢房走去。

    只见那牢房里背坐着一个男人。

    那人披散着头发,身上的囚服血迹斑斑,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恶臭味。

    沈姝言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子熙……”

    那人的身子猛地一僵,头都没回地冷声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宋子循人呢?他为什么不来?”他说着,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自嘲地冷笑道,“哦……我怎么给忘了……他现在已经是国公爷了,自然是不屑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的。”

    沈姝言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大嫂那一箭伤得极重,虽解了毒,但太医说,可能随时都会……大哥如今日日守在她床前,什么都顾不得……”她强忍泪水俯下身打开食盒,“是我哀求大哥,求他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她边说着,边把饭菜隔着栅栏一点点递进去,强忍泪水道,“子熙,我跟孩子……我们都很想你……莹姐儿整天问我,爹爹呢,爹爹到哪儿去了……还有芊姐儿,她——”

    宋子熙却猛地站起来,忽然发了疯似的冲上前,对着那几碟食物一顿乱踹,“沈姝言,难道你是个白痴么?!你不要脸面么?!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自始至终我都是在利用你!一直在利用你!我利用你接近沈氏,利用你得到你父亲的信任!”

    他灰暗的眸子里闪着疯狂的光芒,挥舞着双臂怒吼道,“这一切都是沈氏逼我的!是她逼我娶你,是她逼我害死我心爱的女人!我恨你,恨你们全家!现在你们沈家终于完了,你对我也已经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我一刻也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会让我想到沈氏,想到那个害死我母亲的贱人!你给我滚!”他用力踢向地上的盘子,那盘子“哐当”一声甩在栅栏上,摔得粉碎,瓷片崩起来划破了沈姝言的脸颊,“马上滚!”

    鲜血和着泪水从沈姝言苍白的脸上滚落下来,她泪流满面地抓住栅栏,绝望地抽泣出声,“子熙——”

    宋子熙双目猩红地怒吼一声,“滚!”

    沈姝言终是再也忍不住,掩着脸痛哭着奔跑出去。

    那脚步声回想在空荡荡的牢房里,一下,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也在一点点从他生命里抽离。

    宋子熙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尽头,方缓缓地坐回到地上。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随手从地上拿起个沾了灰的白面馒头,一边吃,一边麻木地想。

    反正他本就一无所有——他的母亲抛弃了他,他的父亲看不起他,所有的亲人,都把他当做个可有可无的废物,就连他曾经真心喜欢过的傅表妹,也不过把他当成宋子循的替代品……

    他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眶。

    现在可好了。

    这个在他们眼中多余的人,终于可以一无所有,了无牵挂地上路了……

    挺好的。

番外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定要将你寻回……”戏台上的小生抱着怀里已到弥留的妻子痛不欲生,凄美的唱腔,绝美的唱词,加上那漂亮小生深情的演绎,听得底下一众姑娘太太们无不哭得泪流满面,死去活来。

    一十二三岁的少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搭搭对一旁的好友道,“若我能得宋国公这般痴情的夫君……就是死也甘愿了……”

    她好友哭得比她还惨,原本妆容精致的小脸上泪痕交替,宛若个调色板一般,闻言只不住地点头,抽泣道,“得夫如此,妇复何求……宋国公当是世间男子一心一意之典范……”

    “宋夫人上辈子定是做了很多善事,这辈子才能嫁给这么好的夫婿……”

    一人哭咧咧打断,“你们都别说了,我都听不清国公爷说什么了……”

    …………………………

    眼见着戏台下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纷纷入戏,仿佛自己便是那小生怀里奄奄一息的娇妻,仿佛叫宋国公痴心一片,生死相随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

    ……雅座里的杜容芷暗自摸了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抿着嘴儿偷瞧了眼一旁的丈夫。

    后者薄唇紧抿,清冷的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眼见妻子偷偷拿眼睛瞄他,宋子循没好气地从桌下攥住她的小手,磨着牙笑道,“这就是你跟长公主殿下精心编出来的大作?”

    杜容芷抿了抿嘴,娇嗔道,“哎呀没有啦,这些都是公主嫂嫂非要加上去的……人家哪里会那么夸张……”说罢还忽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认真道,“不过你难道不觉得表嫂编得很好么?底下所有的观众都被你的深情给打动了呢!”

    “……”

    却说当年贤王谋反,因被杜老爷察觉其母族暗中开采铁矿打造兵器之事,对他们舅甥一路追杀。两人穷途末路之际逃进孙老将军的军营,却意外与躲在那里养伤的宋子循相遇……待到后来他们跟京中的陈逸斐,余展晏等人里应外合,随孙老将军领大军进京护驾,薛承贺愣是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将奄奄一息的老皇帝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老皇帝经此一事,也顿悟了人生的真谛,不但很快就将皇位传给当时的二皇子如今的新帝,高高兴兴地去做他的太上皇,更破天荒地将自己钟爱的宁安公主下嫁给了平民神医的薛承贺。

    如今这两口子甜甜蜜蜜好不快活,宋子循却是不胜其烦——薛承贺自是忙着他的医馆忙着他的病患,奈何他那高贵的妻子总得有个人陪不是?曾几何时宁安公主就成了他们府上的常客,杜容芷更是把她最大的收藏——各种野史话本悉数分享给了她这位新结交的闺蜜。

    好家伙,这简直就是给宁安公主打开了一道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各种惊世骇俗,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开始源源不断地从她那非同寻常的脑袋瓜子里蹦出来,什么“平民神医俏公主”,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什么“情定三生只为你”……尤其是上回子宋子循无意中在杜容芷床头发现了以远在江南的陈逸斐跟苏谨晨夫妇为蓝本的“愿逐月华流照君”,宋子循就意识到危险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

    果不其然……

    宋子循黑着脸在杜容芷掌心用力挠了一下,趁着伺候的下人全都看着台上的二人哭得浑然忘我,凑在杜容芷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切齿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杜容芷吃疼地惊呼一声,待反应过来,眼眶登时红了,用力把手从他掌中抽回来,怒道,“收拾吧收拾吧,你不怕伤着我腹中的孩子就随你便好了!”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宋子循整个人都跟叫雷劈了一般,半天连句利索话都说不上来。

    须知杜容芷自那年为他挡了宋子熙射来的毒箭,虽好容易救回条性命,身体却一直有些虚弱,他亦早就断了再给莞儿添几个弟妹的心思,又怎会……

    等宋子循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杜容芷早已经气鼓鼓地站起来,领着人扬长而去。

    宋子循急得汗都流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这是几时的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你现在身子可还好?能吃得消么……你倒是慢些走……你听我说……哎,你仔细脚下!”

番外 不羡鸳鸯不羡仙

    莞儿十三岁那年,陈家老太太忽然病重。

    为了给老太太冲喜,两家长辈们商议之下,仓促定于一个月后叫莞儿出门。

    彼时宋子循已经官至吏部尚书,因忙于官员每年一次的考核任免,天天早出晚归,虽在同一个府里住着,父女俩却常连面都难见上一次。

    所以今日难得早回来一趟,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时,宋子循少不得就问起了女儿的婚事。

    杜容芷笑道,“你就放心吧……虽说时间仓促了些,但好在莞儿的嫁妆是早就备下了的,倒也不差什么。”

    宋子循微微颔首,正色道,“此事你也多上心些,便是不能十里红妆,也不能叫人低瞧了去。”

    杜容芷跟莞儿对视了一眼,好笑道,“哪里就叫人低瞧了?若要我说,便是老祖宗跟父亲给那些添箱都有些过了……”倒好像给人家下马威似的……

    宋子循皱了皱眉,“莞姐儿是我的嫡长女,任它什么样的好东西,我闺女都用得起,如何就过了?”

    毕竟当了两辈子夫妻,杜容芷如何能看不出宋子循的犟劲又上来了,遂顺着他笑道,“是是是……您说的都对。”又亲手夹了块鱼肉放到宋子循碗里,柔声道,“知您这阵子辛苦得很,家里的事就莫要操心了,一切都有我呢……”

    宋子循威严地“嗯”了一声,又对莞儿道,“原本依着我跟你母亲的意思,是想留你在家多待几年,叫你母亲教教你为人媳妇之道……奈何陈家老太太忽然不好——”宋子循顿了顿,斟酌着开口道,“你年纪尚小,有些事怕是还不明白:虽说你跟睿哥儿青梅竹马,感情素来极好,可这夫妻相处,却并非你以为的那般简单……”

    莞儿想了想,乖顺地点点头,“父亲放心,母亲都已经教导过女儿了……”

    宋子循一愣,挑眉,“你母亲都是怎么教导你的?”

    “母亲说,喜欢一个人,跟和他一起生活是两回事……”莞儿一顿,羞赧却认真道,“女儿虽然很喜欢睿哥哥,也希望日后他能像父亲对母亲那般对女儿,可若是……若是睿哥哥做不到,女儿也不会庸人自扰,会好好善待自己,不叫父亲跟母亲担心失望。”

    宋子循淡淡扫了杜容芷一眼,“那要如何才算善待自己?”

    正在“专心”吃饭的静哥儿跟律哥儿两兄弟不由竖起了耳朵。

    杜容芷板起脸瞪他们,“好好吃你们的饭!”

    两个小家伙吓得赶紧低头扒起来。

    就听莞儿轻声道,“若他敬我爱我,我定会回以同等的感情;可他若是轻我贱我……我也决不稀罕他半分。”

    宋子循面色猛地一沉,冷冷看向杜容芷,“你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杜容芷眉心凸凸跳了两下,心虚地抿了抿嘴,赔笑道,“我,我只是想告诉她……这两个人过日子,可能——”

    却见宋子循“砰”的一声放下手里的筷子,呵斥道,“什么叫做‘轻你贱你’?!我跟你母亲辛辛苦苦苦把你养这么大,难道就是为了让旁人作践的?!你当你老子是死的,两个兄弟也是死的,就由着你叫人家欺负作践?!”

    静哥儿到底年长几岁,宋子循话一出口,小家伙“腾”地一下站起来,“父亲说得对!”他慷慨激昂地从袖子里抽出弹弓,“谁要是敢欺负我大姐姐,看我不拿弹弓弹他!”

    律哥儿也忙跟着跳下凳子,奶声奶气地助威道,“弹他!”

    杜容芷哭笑不得地瞪了两个儿子一眼,“都给我坐下!”又拉了拉宋子循的衣袖,“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你有话好好说便是,发什么火呢?瞧把孩子给吓的……”说着暗暗朝莞儿努了努嘴。

    却见小丫头的眼眶果然红了,一双湿淋淋的大眼睛无措地看着他。

    宋子循心下也有些不是滋味,是一脸烦躁地摆摆手,“你们吃吧,我饱了。”说罢也不等杜容芷伺候,起身径自朝书房去了。

    莞儿看向杜容芷,无助道,“母亲……父亲他……”

    “不妨碍。”杜容芷安抚地拍拍女儿的手,笑叹了口气,“你父亲这是舍不得你呢……”

    ……………………………………

    杜容芷还是亲自去了趟书房。

    “晚饭只吃了那么一点,不饿么?”她从食盒里拿出碗热汤面,笑盈盈问,“我亲手做的,要吃么?”

    宋子循看了看她,默不作声地端过碗吃了起来。

    杜容芷在他对面坐下,叹道,“我知道你舍不得莞儿……其实我也一样,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见宋子循只顾低头吃面,杜容芷又道,“好在睿哥儿那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人品性情就不用说了……最难得他们家家风严谨,他自己也洁身自好,至今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当初你不是也很赞成这门亲事,说他们家内宅干净,日后过了门没那么多糟心事么……怎么这会子——”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宋子循放下筷子,沉着脸道,“原本说好等莞姐儿及笄了再出门,如今她才多大?身子骨都未长成,如何便能嫁作人妇了?”

    杜容芷一愣,不由笑嗔道,“此事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已与陈二嫂合计过,她也答应等莞儿及笄了再叫他们圆房……”

    宋子循冷嗤一声,“她答应……她答应有什么用?!这男人的心思我还不知道?陈家那臭小子旷了这么些年,如今好容易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以任他为所欲为,你能保证他忍得住?”

    杜容芷简直叫他气得笑出来。

    从前不提娶他姑娘的时候,尚能勉强唤上一声“贤侄”,如今眼瞅着就是一家人了,反倒成臭小子了……

    “子循,”笑过之后,杜容芷柔声道,“我明白你的担心,其实我也有过同样的顾虑……可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相信姑爷。”

    她轻轻覆上宋子循的手背,“毕竟将来陪莞儿一直走下去的,是他,而不是咱们。”

    宋子循抿紧下唇,就不说话了。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千娇百宠的女儿,就这么被别的男人抢走,他怎么都没办法释怀。

    明明是那么一团小小的东西,第一次抱她时的欣喜与悸动清晰得还仿佛是在昨天,怎么一眨眼,这个在他怀里甜甜软软叫着爹爹的小人儿就要去别人家了呢?

    宋子循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惆怅。

    就听杜容芷继续道,“而且我觉得睿哥儿还是信得过的。”她笑得眉眼弯弯,“难道你不觉得,那孩子跟你年轻时很像么?”她走到宋子循身后,俯身圈住他的脖子,“他会对咱们莞儿好的。”

    宋子循幽幽叹了口气,伸手将杜容芷拉进自己怀里,“油嘴滑舌的毛头小子罢了……哪里能跟我比?”又嘟囔道,“再者便是像我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叫他岳母嫌弃了十几年……下辈子还要撇了我嫁给别人……”

    杜容芷噗嗤一声笑出来,指尖戳了下他额头,啐道,“你这小心眼的毛病到底还能改不能改了?!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你居然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时不时便要拿出来刺挠我一下……”

    宋子循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你是随口一说,我却是当了真的……若是真有来世,你可要再嫁给我一回?”似是怕杜容芷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宋子循忙提醒道,“你方才可刚说了睿哥儿像我,你对这女婿也很是喜爱……”

    杜容芷一怔,顿时哭笑不得。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抿着嘴煞有介事道,“要是你下辈子还能这般待我,我倒也不介意再嫁你一回……”

    宋子循认真道,“我肯定做得到。”

    想他这半辈子,扶摇直上,风光无限,于外人眼中,几乎没什么不如意的。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这一路走来,他心中委实留下太多遗憾:遗憾没有在她青春年少,满心爱慕他的时候,回以同等的深情;遗憾因自己的猜疑嫉妒,让傅氏趁虚而入,害死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更遗憾当年她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没能守在她身边,反倒害她受了宋子熙的毒箭,留下一辈子的伤痛……

    尤其方才听莞儿那番话,更是让他心惊不已——

    有多少次,多少次他几乎与她失之交臂,造成一生憾事……

    可是幸好,他终究还是把她留住了。

    若真的还有来生,他只想牵着她继续走下去,他一定,一定会比今生做得更好……

    “咱们可说好了。”他用力攥紧杜容芷,“下辈子我还去找你,你不许逃。”他一顿,凶巴巴道,“逃也逃不掉。”

    杜容芷嫣然一笑,伸手抚上他鬓边几根新长出的银丝,郑重点头道,“说好了。”

    ……………………

    书房外,静哥儿一脸不解地看向趴在门边听得泪流满面的姐姐,茫然道,“大姐姐,你怎么了?父亲跟母亲说了什么?父亲可是还在生气?”又赶紧贴上耳朵去听。

    莞儿忙擦了擦眼泪,“没有,父亲没有生气。”她伸手拉过弟弟,红着眼眶笑道,“我只是觉得……父亲待母亲可真是好……”

    他们为她精心挑选的良人,也定是极好的。

番外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上)

    宋国公府的大少爷宋子循,最近遇着件烦心事——那个整天在他屁股后头转悠,迷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小迷妹杜容芷,最近忽然不搭理他了!

    当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想他堂堂国公府长房长孙,人品学识,家境相貌,无不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从小到大,喜欢他爱慕他的女孩子多如过江之鲫,他还从没把谁放在心上过,更何况是那么个性子都没定的黄毛丫头。

    可这人有时大抵就有这么个贱病:

    从前杜容芷整天屁颠屁颠地围着他,像只小蝴蝶似的拼命吸引他注意的时候,宋子循只觉得不胜其烦,理都不想搭理她,可如今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片子忽然转性了,不来烦他了,他又觉得有些失落,心里总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就好像今天,依着从前的性子她早不知在自己眼前晃过几回了,可他居然到现在连她的人影都没见着……

    宋子循正胡乱想着,肩膀上忽然大喇喇搭了只胳膊,“我们要去看美人石,你去不去?”

    宋子循茫然地回过神,“什么美人石?”

    一旁穿月白色袍子的少年淡笑了笑,“就是块状似美人的石头……”他话音未落,余世子已经抢着道,“这可是楚家叔父这趟特地从北边儿运回来的,据说可像了,你要不要跟咱们一起去看……”

    宋子循正要回绝,转念一想,无所谓道,“去看看也无妨……”便跟他们一道往花园去,因想起来,又对那月白色袍子的少年道,“先时听说你去了漠北,只当这回你们家老太太的寿宴你定是赶不回来了,却不想今日还能遇见……”

    楚慎尧眸色微闪了下,笑嘻嘻道,“你也知道我们家老太太,要是我敢不回来给她老人家过寿,还不得叫我老子把我皮揭了?”

    “回来也好。”余展晏不以为然道,“我就搞不懂那漠北有什么好的……难道那里的姑娘能比咱们这儿的更美更俏不成?”

    宋子循皱了皱眉,就听楚慎尧爽朗地大笑道,“到底是余大哥,总能这么一针见血,一语中的。”他一顿,认真道,“自然是咱们这里的姑娘最是温柔动人。”

    余展晏哈哈一笑,故意拿肩头撞了下宋子循,“听见没,听见没?!如今连阿尧都开窍了,就剩你一个书呆子,整天只知道之乎者也了!”

    宋子循叫他撞得身子一偏,心下正诧异一向洁身自好的楚慎尧几时也变得跟余展晏这般荤素不忌了,就见楚慎尧指着前方道,“美人石就在那边了。”

    …………………………………………

    湖边上,少女没好气地挥开同伴想去扯她袖子的手,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如今咱们都大了,不可同小时候那般成天在一处玩了。你要再来招我,我可真要恼了!”

    少女穿了件鹅黄色的齐胸襦裙,层层叠叠的裙子在太阳下流光溢彩,衬得巴掌大的小脸儿细白如瓷,一双黑珍珠似的大眼睛因为愤怒格外明亮,嘟起的小嘴晶莹饱满,好像红润的樱桃……

    宋子澈看得俊脸一热,下意识别开眸子,却不经意瞥见那浅蓝色的丝带在微微隆起的小胸脯上打了个简单的双耳结,从前稚嫩单薄的身材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悄悄起了变化……

    宋子澈只觉面上愈发烧得厉害,只讪讪地咽了咽口水,半天才小声嘟囔道,“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儿呢!明明咱们先前还好好的,怎么你一下子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了……”语气里满是浓浓的委屈和不满。

    杜容芷抿紧下唇,就不说话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自打几个月前随母亲去寺里上香,不小心在殿中睡着,她就开始做些稀奇古怪的梦。

    这些梦太过真实,真实得就好像把她的一生都完完整整地经历了一遍——从满心欢喜地嫁给循哥哥,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到母亲父亲相继过世,杜家一夕覆灭;再到他的妾室一个个进门,他连踏都懒得踏进她的屋子……到最后万念俱灰的自己,被人一碗药毒死在国公府破落的偏院……

    明明只是几场噩梦,可却好像实实在在地在她生命里发生过,让她连想一想胸口都会一阵阵发疼,梦里的杜容芷钻心蚀骨的绝望几乎让她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这几天,她总在重复着同一个梦境:

    宋子澈满身酒气地冲进她的屋子,抓住她说了好多疯狂的话——他说他其实很喜欢她,从小到大一直喜欢她,看到她过得不好他很心痛,心痛得恨不能把她从他大哥身边抢走……

    梦里的杜容芷吓坏了,躲避,挣扎,哭喊,踢打……头发散了,衣服乱了,他却像是中了邪似的抓着她不肯放手。

    更可怕的是,这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家里其他人……老爷少爷夫人小姐们全都赶了过来。他们用最鄙夷的目光凌迟她,最恶毒的话咒骂她,说她不守妇道,人尽可夫,竟然耐不住寂寞勾引自己小叔……

    就连他……他也不相信她,一个巴掌重重地扇下来——

    想起梦中的自己被他按在柜子上,强行进入的画面……杜容芷的身子禁不住猛地颤抖了一下。

    却听宋子澈在耳边愤愤不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不就是喜欢我大哥,知道他素来讨厌我跟我母亲,所以才故意远着我的么?!”他气得上前去拉杜容芷,“杜容芷,我真是看错你了,枉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

    话还没说完,杜容芷却忽然疯了一般,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把他推开。

    宋子澈猝不及防,被她推得猛地一个踉跄。

    少年顿时气得脸都红了,正要扑过来跟她理论,却见杜容芷双目通红地往地上恨恨啐了一口,“你们兄弟俩没一个好东西!就是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绝不会嫁给宋子循那个白眼狼!”

番外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下)

    “说得好!”就听身后一人抚掌大笑道,“小姑娘,有志气!”

    杜容芷跟宋子澈登时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去,杜容芷的脸色蓦地一白。

    只见迎面走来三个面如冠玉的少年。

    为首那个年长些的穿了件宝蓝色袍子,眉眼含笑,神采飞扬,勾起的嘴角带着抹坏笑,显就是方才夸她有志气的那位;其后月白色袍子的少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对上杜容芷满是错愕的目光,他清隽的脸上露出个温和善意的笑容,望向她的眼睛温润清澈,让人忍不住就心生好感;至于走在最后的那位……

    杜容芷的身子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又来了。

    梦里那锥心蚀骨的悲痛与绝望再一次铺天盖地地袭来,仿佛随着血液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耳边响起众人的请安声,身后的青荷满脸不安地拉了拉自家仿佛已经呆滞了的主子……

    杜容芷方回过神,只用力抿了抿唇角,垂首行礼道,“见过几位公子……”神情之平静,态度之自若,就仿佛方才骂人家是白眼狼的不是她一样。

    余展晏越发觉得这小姑娘真是有意思极了,不禁笑嘻嘻地逗她道,“小妹妹不必怕,我是永宁侯府的,你可以唤我一声余大哥……”又指了指一旁的楚慎尧,“这是你楚三哥……你告诉咱们,宋子循这只白眼儿狼都怎么欺负你了……哥哥们替你出气!”

    宋子循一张俊脸沉得能滴下墨来:

    天知道这臭丫头片子最近到底抽哪门子邪风!先时见着他还腻腻歪歪地“循哥哥”长“循哥哥”短,一副非他不嫁的花痴模样,这才过了多久,对他爱理不理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搞得好像自己是她杀父仇人一般!

    宋子循只觉得肺都要叫杜容芷气炸了,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像是恨不能在杜容芷脸上盯出两个窟窿。

    彼时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出离气愤,到底是气平白被人骂成是白眼狼,还是气杜容芷那句“男人都死绝了也不会嫁给他”。

    杜容芷用力攥了攥拳头。

    “余大哥误会了。”她咬了咬下唇,略显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个难为情的笑容,小声道,“并非是宋公子欺负我……其实是我自己……”她红着脸解释道,“是我从前做过好些蠢事,方才被宋小四点破,这才恼羞成怒,胡说八道的……”她说着朝宋子循深深一福,语气恭敬疏离道,“给宋公子赔个不是,还请公子原谅小妹方才口不择言……”

    宋子循定定看了她半晌,忽地笑了,“容妹妹放心,我并未放在心上。”

    杜容芷一怔,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向他。

    却见宋子循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深如潭,一错不错地望进她眼底。

    四目相对,忽听远处戏台传来女子咿咿呀呀的唱和:

    “天若有情天亦老,

    多少恩爱忘不了,

    魂牵梦绕待来世,

    爱恨纠缠知多少……”

    宋子循默默听着,一时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很要紧的东西……恍惚间仿佛见那洞房里红烛高燃,少女一身大红色嫁衣,眉眼如画,笑靥如花……

    几个人各怀心事,一时竟不觉都有些痴了……

    却听楚慎尧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跟个小姑娘还计较什么?”他有些不耐地推了推宋子循,“走吧走吧……戏台子那边都已经唱起来了,再不去看石头可要迟了。”说罢也不管宋子循愿不愿意,不由分说地拖着他跟余展晏径自往前头去了。

    待三人走出去老远,楚慎尧方回过头,扫了眼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今生,他不想再做迟来的那个了。

    ————全文完————

最后说两句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这个番外,其实本来准备了挺多的内容,不过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总得给大家留点想象的空间不是?(主要很多人对这对夫妻的怨念太深了,我怕第三世又猜错你们的心思,哈哈哈哈哈)

    第一次写重生,也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故事,笔力有限,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也有整天招骂的男女主(仔细回想了一下,没被骂过的主要人物好像只剩下莞儿了),但我还是爱他们。

    即使故事已经结束,他们在我脑海中依旧那么鲜活,我仿佛可以看见第三世宋子循苦逼的漫漫追妻路,可以看见杜容芷手撕傅绿茶,祝他们“贱人配狗,天长地久”的酣畅淋漓,可以看见楚慎尧作为唯一开了挂的选手,如何严防死守,志在必得……

    我实在爱惨了他们,以至于完全没办法投入到另一个故事中,虽然新女主的名字我都想好好几年了。。。

    再一次感谢大家,陪我,听我,讲完这个故事。

    爱你们。

    后会有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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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嫡妻介绍:
杜容芷死在了宋国公府破落的偏院。要说她这辈子最恨谁……大约是自己吧!那个蠢得追逐了宋子循一辈子,最后落得个万念俱灰的自己。今生已无可恋,来生做猪做狗,只求别再遇见。可命运弄人,再睁开眼,竟回到两人的新婚之夜。朱门嫡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嫡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嫡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