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大少爷不爱那个样
屏风后的窸窣声一顿,就见宋子循衣衫凌乱地从后头走出来。
他略带慌乱地走上前,“父亲母——”
宋晋泽看着他嘴上还没来得及擦去的胭脂印子,只觉得一口老血涌上来,当即想也没想,抬手就是一巴掌,“孽畜,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宋子循的脸猛地被打偏到一边,白净的脸上登时出现个鲜红的五指印。
宋子循只觉得半边儿火辣辣的,一时也呆住了,“父亲……”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怔怔嚅了嚅嘴,“父亲何出此言,儿子方才只是在此小憩……”
“小憩?”宋晋泽怒极反笑,“好好好!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说罢冲小厮大骂,“你们一个个在那儿挺尸干什么?!还不把他嘴堵了直接打死!”
几个小厮也知宋晋泽已动了真怒,哪里敢违,上前就要将宋子循按住。
沈氏见状不禁气得垂泪,“哥儿快住嘴吧!你做那些丑事我跟你父亲都知晓了……你不赶紧磕头谢罪,求你父亲宽宥,还在这儿胡搅蛮缠,信口扯谎……当真是要气死我跟你父亲么?!”
宋子循目瞪口呆,一张俊脸瞬时长得通红,“父亲!”他连忙辩解道,“儿子方才真的只是在此小憩,是她忽然找来,儿子一时情难自已,这才……”
“好个没担当没人伦的畜牲!都这时候了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宋晋泽怒不可遏,“你且放心,你跟那娼妇我一个都饶不了!”又指着沈氏身后两个婆子骂道,“蠢货,还不赶紧去把那贱人给我拖出来!”
两个人赶紧唯唯诺诺应了声是,朝屏风后走去。
沈氏看得一脸不忍,含泪哭劝,“老爷息怒!”她抹着泪哭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哥儿素来最是洁身自好……此事定是那贱人故意挑唆,哥儿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老爷不看别的,好在念在苏姐姐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又朝宋子循哭骂道,“你这孩子怎地如此糊涂,府里头这么些个女人,你想要谁不行……偏要去招惹她!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一席话说得宋晋泽不禁想起阮氏腹中好容易得来的老来子,越发气得眼都红了,指着沈氏鼻子恨道,“纵子如杀子!就是你们这些人成日惯着他,才把这畜牲纵得如此无法无天,罔顾人伦!今日他敢在家里干下这等天理难容的勾当,焉知他日后就不会杀父弑君?难道真要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哭天抢地追悔莫及吗?!”
沈氏嘴唇抖了几抖,终是掩面长泣一声,“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也不再劝,只在旁边啜泣抹泪。
宋子循跪在地上冷眼旁观,等沈氏的戏唱完了才抬起头,一头雾水问,“父亲母亲在说什么?什么弟弟——”他声音一顿,忽然满是错愕地看向宋晋泽,“难不成,难不成父亲以为——”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方才进去拿人的仆妇神色惊慌地跑出来,结结巴巴道,“老爷,这……这里头……”
宋晋泽本就怒火中烧,见她去了半天却一个人出来,更如火上浇油一般,正欲破口大骂,忽瞥见屏风后露出截小小的绣鞋,不禁大喝一声,“娼妇!还不给我滚出来!”
那人吓得身子一颤,哆哆嗦嗦从屏风后出来,还没走出几步,忽然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儿,儿媳见过父亲母亲……”
沈氏蓦地瞪大眼睛。
跟在杜容芷身后出来的仆妇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对上沈氏质问的目光,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宝来
在场众人也都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宋晋泽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长媳,皱紧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杜容芷跪在地上,身上的衣裙虽还齐整,但脸上的脂粉已全没了,越发衬得那张素净小脸如三月海棠般娇艳欲滴,透着股异样的妩媚妖娆,直看得人别不开眼。
她涨红了脸,期期艾艾道,“儿媳……儿媳听说大少爷醉了……所以过来……过来伺候……”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捉奸捉奸,居然捉到人家两口子敦伦……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没有?!
宋晋泽也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狐疑地看看杜容芷,犹自不信,冷声问,“方才真就只有你们两个俩?”问的却是她身后那两个仆妇。
两人耷拉着脑袋,老实道,“回老爷的话,里头……确实只有少夫人一人。”
杜容芷不解地抬起头,一脸茫然,“除了儿媳……父亲以为还会有谁?”她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神情古怪地看了宋晋泽跟沈氏一眼,脸越发红了,难为情地小声道,“父亲怕是误会了,大少爷……不爱那个样……”
在她旁边跪着的宋子循闻言差点没笑出声。
这小妮子如今越发促狭了……
偏还装出这么副懵懵懂懂的老实人模样……
宋晋泽果真叫她噎了一下,登时咳嗽起来,“胡说八道什么!”
杜容芷怯怯抿了抿嘴儿,像只小鹌鹑似的不敢再言语。
宋子循默默看她一眼,“父亲,刚刚杜氏所言,句句属实。”他叩首道,“儿子自知有错,不该酒后失德,拉着杜氏胡闹……父亲若要因此责罚儿子,儿子绝无二话。”
“可父亲方才却说儿子罔顾人伦,母亲言语间更指儿子与阮氏有不伦之举……”他顿了顿,“儿子虽然胡闹,却也知道什么是忠孝仁义,礼义廉耻。万担不起这淫烝父妾,遗臭万年的骂名。还求父亲彻查此事,看看究竟是何等歹毒之人想置儿子于死地,将咱们国公府百年清誉毁于一旦!”他说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求父亲还儿子一个公道!”
宋晋泽看着儿子,一时间心情复杂。
他本是怀着满腔怒气来捉“奸夫**”,谁知现在竟演变成一场闹剧,真真是又喜又忧,又羞又愧。
※※※※※
这章的情节其实很早之前就在我脑海中像电影一样过了无数遍,以为写的时候一定手到擒来,谁想到竟然足足改了十几遍……哎哎。
第五百一十一章 自觉
喜的是阮氏没与宋子循有染,自己亦不会失去娇妾幼子;忧的是长子生性阴沉冷漠,经此一事,只怕父子关系更加恶化;羞的是自己一把年纪,捉奸不成却撞破儿子媳妇“行事”;愧的是自己枉为人父,听人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竟然怀疑起嫡长子的人品清白……在这种五味杂陈的心境之下,宋晋泽听完宋子循一番话,第一反应竟然是向夫人沈氏看去。
沈氏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循哥儿说的是……”又语带责备道,“我一早就说这孩子素来洁身自好,万做不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偏你就这样急躁,也不问清楚了就胡乱打人……”
宋晋泽想了想,方才沈氏好像也确实没说过什么,反而一直在为宋子循辩解,倒是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听到里头的动静就断定是宋子循在跟阮氏……只是如今不打也已经打了,他身为人父的威严却容不得半点质疑挑衅。
宋晋泽思绪至此,不禁沉着脸冷哼一声,喝骂道,“混账东西,要不是你在此宣淫,谁能误会你?你不好生反省悔改,还在这儿贼喊捉贼!我看我那巴掌都便宜你了!”
宋子循抿了抿唇,掷地有声道,“是儿子的错儿子不会不认。父亲要打要骂,儿子都任凭处置。可儿子没做过的事,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叫人冤枉!”
宋晋泽原本心里还对宋子循多少有些愧意,此时见他这副不依不饶的模样,顿时怒从心起,抬脚就要踹他。
沈氏连忙拦住,“老爷这是做什么?!既知道是误会一场,如今也都说清楚了,好好地又打哥儿作甚?!”
宋晋泽指着宋子循骂道,“你听这孽畜说了些什么话?这般的不依不饶,难道还指望我给他磕头赔罪不成?!我看他出去这几年旁的本事没学会,翅膀倒是越发硬了,再不给他点教训,只怕他连他老子是谁都要忘了!”
“儿子不敢。”宋子循毫无惧色,“儿子只是想求父亲还儿子个清白……”
“哥儿就少说一句吧!”沈氏拦得住这个拦不住那个,也是郁闷得不行,“你父亲正在气头上,你要是个好的,就不许再提这事儿了。至于什么清白不清白的……谁又说你不清白了?方才为了你的事儿你父亲早叫人把园子封了,就是怕给旁人知道……你不体谅他一片爱子之心,难道还想把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叫外人看笑话么?!”
杜容芷闻言偷偷扫了宋子循一眼,见后者抿紧下唇,果真不再言语了。
就听沈氏又语重心长道,“哥儿也莫怪你父亲恼,实在是你们自己太不像话。怎地大家伙儿都高高兴兴在前头看戏吃酒,偏你们就——”她一顿,红着脸低声啐道,“这园子里人来人往……你们也不怕臊得慌。”
宋晋泽冷嗤一声,鄙夷道,“他要是知道要脸就好了!”
宋子循眸色一沉正欲反驳,沈氏连忙推宋晋泽道,“好了好了,孩子都已经知错了,你又在这儿浑说什么!”又劝他道,“大过年的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跟孩子说?父子俩非闹得跟仇人似的,你心里就快活了?”
宋晋泽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了。
沈氏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幽幽叹了口气,吩咐杜容芷道,“我与你们父亲还需回厅中招待亲友,你且陪大少爷去上些药……就不必过来了。”
杜容芷垂着头恭敬道,“是……父亲母亲放心,儿媳定会好好照顾大少爷。”
沈氏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方扶着宋晋泽出去。
先前还闹哄哄的屋子里登时安静了下来。123看书网
宋子循静静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方向,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他竟还以为宋晋泽会因冤枉自己而心生愧意,会对那个女人设计陷害之事追查到底……
果然还是他太异想天开,也太高估宋晋泽为人父母的自觉了……
他默默想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才发觉杜容芷还陪他一起在地上跪着。
宋子循不由揽住她,温声道,“怎么还不起来……仔细冻坏了腿。”
杜容芷红着脸瞪他一眼,“你当我不想起么……”她抿着嘴蚊子哼哼,“……我腿软……”
宋子循一愣,待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旋即大笑起来,连方才心底那一点点阴郁也烟消云散。
杜容芷叫他笑得越发红了脸,忙捂了他嘴羞恼道,“你还笑,还嫌方才不够丢脸……啊!”话音未落身子一下子被宋子循从地上捞起来。
“要丢脸也是他们丢脸——一把年纪了还偷听儿子媳妇墙脚,简直为老不尊!”他亲亲杜容芷绯红的脸颊,柔声哄道,“我知你在这里放不开手脚,我也没有尽兴……等咱们待会儿回去了再继续。”
杜容芷瞠目结舌,“你还没有尽兴?!”
“可不是。”宋子循理所当然道,“你又不是不知我被人下了药……”又一脸委屈道,“也不知母亲从哪弄来这么厉害的*药,叫人欲罢不能的……”
杜容芷狐疑地看看他,“你可不要骗我……方才……”她咬着嘴儿小声道,“方才不是……”
“我怎么会骗你!”宋子循叫她这娇羞的小模样馋得不行,脸上只正色道,“母亲这次既是打定了主意要置我于死地,下的药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解的……”他说着声音忽然一顿,压低声道,“不好,好像又要发作了!”
杜容芷闻言脸色果然跟着一变,忙抓着他衣襟期期艾艾道,“那你,你快抱我回去……”
宋子循强忍笑意地“嗯”了一声,低头在她鬓角上蹭了蹭,轻叹,“容芷,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这颗无枝可依,无人肯要的真心,该怎么办?
杜容芷只以为他是药性又发作了,紧张抱着他,“子循,你这样……身子当真吃得消么?要不还是让他们去请——”
剩下的话全被堵在唇齿之间。
“吃不吃得消,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光风霁月的竹马
等宋子循的“药性”彻底解了,杜容芷已经累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个人干脆窝在被窝里说话。
宋子循就问她,“你怎么知道母亲今晚上会动手,还叫了静思过去帮忙……”
杜容芷疲惫地靠在他怀里,声音还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阮氏突然有孕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就让她们平日多留意那边的动静……今晚有人借父亲之名请阮氏去晴雨小筑,也是纤云打听到的。我开始还不解其意,直到后来回席上发现你不见了……”
她因想起来,问道,“你又为何会着了她的道?”
一张桌子上那么多人,要想害他,那药就只能下在酒水里……
可他们先前已从陈二少夫人的事情中得到教训,平时从不轻易碰别人递来的吃食酒水……她不明白宋子循这么警觉的人怎么还会上当……
宋子循眸色既不可见地沉了沉,笑笑,“是老四斟的酒。”
杜容芷一脸错愕地看向他,半晌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宋子循看在眼里,勾了她一缕儿秀发在掌心里把玩,“你想说什么……怎么又不说了?”
杜容芷抿了抿嘴儿,小声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说出来你又要不高兴了。”
宋子循不由好笑,“我有那么小心眼么?”
杜容芷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没吭声。
“罢罢罢,”宋子循无奈叹了口气,“反正在你眼中他就是那光风霁月的竹马,我就是那多心好嫉的小人就对了……”语气说不出来的幽怨。
杜容芷噗嗤一声笑出来,故意拿指尖在他还有些红肿的半边脸颊上轻戳了下,调侃道,“还说自己不是小心眼……”
宋子循佯怒,抓了她的手作势要咬,杜容芷忙抽回来,无奈笑道,“你跟宋子澈当了二十年兄弟,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绝做不出下药陷害的事来。”杜容芷说着嗔瞪他一眼,“其实你心里也很明白,不然也不可能接他递来的酒……偏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就万般不受用……这不是多心好嫉又是什么?”
宋子循不以为然,“要不是他当初觊觎你,在你嫁与我后还一直纠缠不休,我犯得着——”
杜容芷脸色一沉,眯眼盯着他,“你说谁纠缠不休?”
宋子循忙揽住她笑道,“我纠缠不休……我对你纠缠不休……”
杜容芷冷哼了声,别开眼不耐烦看他。
宋子循就抱着她继续道,“你说得不错……老四性情绵软温吞,又素来没什么野心,若说他跟母亲合谋害我,也确实难以令人信服……”
杜容芷静静听着,点头道,“也许是母亲买通了他身边服侍的下人,又或许他身边的人根本就是母亲安插的……”她沉吟了片刻,“不过这些年母亲不管如何针对你,都始终不曾把子澈牵扯进来。可这次却偏偏借了子澈的手……”她皱眉看向宋子循,“难道形势当真已经到了这么严峻的地步了么?”
却见后者薄唇紧抿,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深如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感受到杜容芷投来的目光,他回过神淡笑了笑,“兴许吧……毕竟等请封的折子一上,她再想扳倒我,就越发难了。倒不如现在来个一箭双雕:一旦我背上烝淫父妾的罪名,这辈子就彻底完了——莫说袭爵,就是宋家也再没有咱们容身之地。”
“至于那个跟她分宠的阮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宋子循一顿,“也就活到头了。”可乐文学
杜容芷听得心下一凛,半晌,才轻叹道,“母亲真是好计谋……”又忍不住庆幸,“也好在我一发觉有异就马上过去找你,不然万一——”
“没有万一。”
他低头在她颈上啄了啄,沉沉笑道,“要是当真受不住,我就直接跳进屋后的池子里——总归你的东西绝不便宜了旁人就是。”
杜容芷一愣,待反应过来,一张俏脸顿时红到耳朵根儿,“你——”
“糟了!”宋子循脸色忽然一变,一个翻身儿压下来,“药劲儿又上来了!”
……………………
第二天杜容芷是被莞儿的跑闹声吵醒的。
宋子循已洗漱好,神清气爽地出去哄孩子去了,杜容芷慵懒地靠在浴桶上,只觉得全身哪哪儿都疼,就跟叫人拆了又重新装起来似的。
也不知沈氏从哪弄来这么歹毒的*药,害她昨晚差点被宋子循折腾死……
她一边腹诽一边想这沈氏果真是心如蛇蝎,就宋子循这架势连自己都招架不住,更何况阮氏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要是真着了她的道,且不提宋晋泽事后会不会把阮氏弄死,只怕宋子循就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昨夜里一团忙乱也顾不得多问,待后来脱险又一直被宋子循按着胡闹……此时回想起来,杜容芷不由问园园道,“……对了,昨晚上阮氏没什么事儿吧?”
园园一愣,“没什么呀……”她笑着道,“其实爷下手不重,阮姨娘半道便醒了,再说爷已叫人喂了她解药……”
旁边的静思轻轻咳嗽了一声。
杜容芷果然一脸茫然,“解药……什么解药?”
园园暗叫一声“糟糕”,赔笑道,“不就是……不就是那个……”眼睛却一个劲儿朝静思瞥。
静思只得无奈道,“昨晚阮姨娘被下了药,一进去就缠着爷……爷怕跟她纠缠下去会惊动园子里的下人,就干脆把人打晕了叫长旺喂的解药。”
杜容芷目瞪口呆,“那解药……哪里来的?”
“这我知道!”园园忙道,“听表哥说自从上次爷叫尤姨娘下了药,就请表舅爷给配了副提神醒脑的丸子随身带着……”
静思点头道,“我看爷也是把颗丸子用水冲了……”
杜容芷恍然想起来自己进屋喝的那碗又苦又涩的“馊水”,脸色难看问,“难不成……那茶盏里的就是?”
静思点点头,“不过一颗丸子两个人分,”她扫了眼杜容芷都没处下眼的肌肤,谨慎道,“许是……爷中毒太深,药效不大够吧……”
杜容芷磨着牙,笑得咬牙切齿,“不——够?”
再怎么不够,能一夜都解不了?!
这个不要脸的混蛋!
第五百一十三章 真心
昨晚的事儿如一颗石子丢进湖里,还没来得及掀起涟漪,就已经归于平静。
倒是清早去景辉苑请安的时候,宋老夫人看着宋子循脸上未全消的红肿唬了一跳,“这是怎么地了?”又调侃道,“可是你老子又打你了?”
杜容芷心说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一语中的。
就见宋晋泽讪讪笑道,“母亲……”又转头目带警告地瞪了宋子循一眼,厉声道,“还不好生回你祖母的话!”
宋子循不好意思地笑笑,难为情道,“昨个儿席上孙儿多吃了几杯……起夜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宋老夫人一愣,忙紧张道,“伤着哪没有?可请大夫看过了?”
宋子循忙道,“没有……就是脸蹭了一下……”
宋老夫人这才放心,又啐他道,“你这得亏着还是大家子的少爷,几杯黄汤下肚,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又怪杜容芷,“芷丫头也不说说他!”
杜容芷抿唇一笑,软声乖巧道,“祖母,大少爷已知错了。”
宋子循也赶紧赔笑道,“是,孙儿往后再不敢多饮了……”
宋晋泽在旁边听着,一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自在地冷哼了声,“没出息的东西。”
“孩子都知错了,你又骂他做什么?”沈氏软声嗔道,又看向宋子循,温和道,“不过哥儿也要引以为戒,既然酒量不好,往后不可再贪杯了。”
“是。”宋子循毕恭毕敬道,“儿子一定谨记母亲教诲。”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和谐画面。
须臾等人都到齐了,大家又陪宋老夫人说笑了回,便在厅里了摆饭,几个媳妇孙媳妇又服侍老太太用膳。
却听见外头响起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宋老夫人皱了皱眉,不喜道,“何人在外头喧哗?”
就见半夏快步走进来,回禀道,“老夫人,是阮姨娘身边的千叶……说是姨娘有些不好受,想劳烦大夫人请大夫过来瞧瞧……”
沈氏还不待反应,宋晋泽已放下筷子,“她人呢?”
半夏回道,“正在外头候着。”
宋老夫人看了眼宋晋泽,便道,“叫她进来说话。”
半夏忙应了声是,很快就领了个穿蓝袄子的小丫头进来。
那小丫头也是头一回见这么多主子,战战兢兢地给众人请了安,又听宋老夫人问她怎么回事,就怯生生道,“姨娘……姨娘昨晚上叫外头的爆仗吓着了,一夜都没睡好……今早起来就有些肚子疼,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
二夫人故作诧异道,“你们姨娘住得离园子那么远,怎么好好的就把她给吓着了?”遂掩着帕子轻嗤一声,“你就是编也好歹编个靠谱些的来。”
“奴婢,奴婢没有撒谎,”千叶顿时急了,“姨娘真是叫鞭炮给吓着了!这事儿大少夫人也知道……”又一脸无助地看向杜容芷。百汇
宋老夫人狐疑地问杜容芷,“怎么回事?”
杜容芷怔了怔,见众人都转向自己,不由迟疑地看了看宋晋泽,“难道不是父亲叫姨娘过去的么……”
沈氏眉心猛地一跳。
宋晋泽已冷斥道,“一派胡言!”心说这杜氏当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成天上蹿下跳就没有一刻消停,心里又记挂着阮氏的肚子,也不耐烦听她胡说,只抱着臂冷眼看她。
杜容芷抿了抿嘴,就不敢说话了。
“事儿还没搞清楚,你说她做什么?”宋老夫人责备地瞪儿子一眼,对杜容芷道,“你继续说。”
杜容芷怯怯地应了一声,小声道,“……昨晚大少爷喝醉了酒在晴雨小筑小憩,孙媳赶过去服侍的时候正巧碰上阮姨娘往园子里走……就是她跟孙媳说父亲打发了人叫她过去等着伺候……孙媳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就问她怎么了,她说方才叫爆仗吓着了,心慌得十分厉害,又拜托孙媳替她跟父亲告个罪,就不过去了……孙媳见她脸色煞白,似乎很不好受,便答应了,又打发了园园送她回去休息……原是寻思后头见了父亲替她解释一下,但没想到——”
宋晋泽轻咳了声,“那许是下人传错了话叫阮氏误会也未可知。”又神色淡淡地吩咐沈氏道,“既如此,你请个大夫去给阮氏看看。”却是对着沈氏说的。
沈氏连忙应是,边叫湘如领着那丫头下去找大夫,边起身道,“母亲,媳妇也过去看看……”
杜容芷眸色轻闪。
就见宋老夫人不悦道,“多大点事儿还值当这么兴师动众?都坐下吃饭。”
沈氏连忙应是,又嘱咐了湘如几句,才叫她们下去。
待她们退下了,二夫人就掩着嘴阴阳怪气道,“大侄媳妇也真是的,既知道阮氏身子不好,怎么昨晚上不回了大嫂给她请大夫……一大清早就闹了这么一出,好不晦气。”一副坏了食欲的样子。
杜容芷抿唇自责道,“是我疏忽了……本以为姨娘回去歇歇就好了,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宋老夫人不以为然地拍拍她的手,“不关你的事。那阮氏自己什么情况她自己不知道?昨晚上府里头全是人,就是不叫爆仗吓着叫人冲撞了怎么办?偏她大着个肚子还叠叠歇歇往园子里跑……这会子倒是知道喊疼了。用不着理她。”语气十分的鄙夷不屑。
杜容芷轻轻应了声是,不动声色地扫了宋晋泽一眼,又低头夹了块芝麻饼放进宋老夫人碟子里。
倒是宋晋泽自从千叶走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又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起身道,“母亲,儿子还需去处理些公务……”
其他几个老爷少爷也忙跟着站起来。
宋老夫人淡淡扫他一眼。
她有时候觉得对这个长子失望得很……
先是苏氏,再是沈氏……现在又被个比自己幼子还小一截的婢子迷得神魂颠倒。
可他偏偏又都是真心的。
跟苏氏举案齐眉是真的,跟沈氏鹣鲽情深也是真的,对阮氏心生怜爱也是真的……
宋老夫人只觉得心头一阵厌恶,只挥了挥手,“你们有事就忙你们的吧,我们娘儿几个还更自在些。”
第五百一十四章 山鸡变凤凰
宋晋泽遂应了声是,又朝母亲行了礼,方领着一众兄弟子侄们出去。
宋子循走在后面,目光飞快与杜容芷交汇在一起,又不动声色地错开。
待男人们都出去,宋老夫人便笑着对杜容芷几个孙媳妇道,“你们也都下去吃饭吧。”
杜容芷等人含笑应是,就都坐下了。
沈姝言就坐在杜容芷边上,趁着没人注意,不禁低声在她耳边道,“大嫂,你今天的脸色不大好……可是夜里照顾大哥太操劳了?”
杜容芷正在喝粥,闻言一口粥卡在嗓子眼,忙掩着帕子狠狠咳了两下,才红着脸低声道,“我没事儿……多谢二弟妹关心了。”
沈姝言点了点头并未多想,倒是一旁赵氏抬头凉凉朝她们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
另一厢宋家几个老爷少爷们出了景辉苑就各自分道扬镳,唯宋子循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宋晋泽身后。
宋晋泽因昨晚上撞破儿子媳妇的好事,心里也觉着没意思得很,又气沈氏治家不严由着下人们胡说,待席散了也不家去,就胡乱在书房睡了。现在听说阮氏身上不好,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疑惑,本是想赶紧过去看看,顺道也问清楚昨晚怎么回事,偏这个不长死活眼的又一直跟着自己……
宋晋泽没好气地喝道,“混账东西,你不去做你的事又跟着我干什么?!”
宋子循犹豫着上前,“父亲,昨晚的事——”
宋晋泽脸色一沉,“再提便打死了!”
宋子循抿了抿唇,就不说话了。
宋晋泽见他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因喝道,“畜生,还不快滚?”
宋子循就道,“莞姐儿清早去了汀兰阁喂仙鹤,儿子寻思过去领她家去……”
宋晋泽恨恨瞪他,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大男人,不多留意文章经济,孔孟之道,成日只知道围着婆娘跟孩子打转,像什么体统?!”
宋子循垂着眼恭敬道,“父亲教训得是。”
宋晋泽见他副一针扎不出血的模样,再大的火儿也发不出了,遂板着脸哼了一声,领着人拂袖而去。
宋子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嘲讽地挑了下唇角。
……………………………………
待宋晋泽到了烟波阁,心里那口闷气还没解,就见两个小丫头正在廊下坐着。
见他来了,两人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行礼。安卓
宋晋泽面无表情地扫她们一眼,冷声问,“你们姨娘呢?”
“……在,在屋里……”小丫头怯怯道,“红珊姐姐说人多了晃得姨娘眼晕,叫咱们在外头守着……”
话音未落宋晋泽已经撩开帘子径自走了进去。
另一个小丫头就悄悄拉拉方才说话那丫头的袖子,小声道,“小娥,方才红珊姐姐不是说要是有人来了,就叫咱们提她一声么……你这样万一惹恼了她……”
小娥没好气地戳了她脑袋一下,怒其不争道,“你傻啦你!她算你哪门子姐姐?就值当你孝顺成这样?!”
小娥狠狠啐了一声,“不过仗着从前在太太跟前当过几年差,就成天眼睛长在头顶上,连姨娘的话都爱答不理的……就该叫老爷看看她是什么德行,打出去了才干净呢!”
小丫头赶紧四下里张望了一眼,拉着她小声道,“你可真敢说!”又担忧道,“要是能把她赶走当然好,只怕最后她没被撵出去,咱们却要遭殃了……”
小娥朝门里看了一眼,嘲讽低扬了扬下巴,“咱们走着瞧呗……”
……………………………………
宋晋泽进了屋,正要往内室里去,就听见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隐约从门扇里传出来,“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姨娘可得放明白些……”
宋晋泽脚步一顿。
就听阮氏有气无力地控诉道,“可,可昨晚明明是你跟我说老爷打发了人叫我去园子里候着……后来还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
“我说的?我几时说的?谁听见了?谁看见了?”红珊冷笑一声,“分明是你自己不安分,大着肚子还硬要去园子里招摇,我劝又劝不住,想跟去还叫你半路撵了回来……”她掩着嘴冷嗤道,“我还说是你想偷溜进去会姘头呢……”
“我,我没有……”阮氏气得声音都带了哭腔,“是你陷害我,你还给我下——”
“我劝姨娘快省省吧。”红珊径自坐下,一脸鄙夷道,“你可不要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论模样论出身,你有什么地方是比咱们强的?不过是太太抬举你,叫你一朝山鸡上变凤凰……你要是老老实实听话就罢了,要不然……”她一顿,威胁道,“你也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阮氏吓得身子一颤,煞白着脸问,“难道,难道昨晚上是太太……”
“不该你知道的事你不必知道。”红珊眸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快意,冷声道,“你只需记着昨晚上是你自己贪玩,想偷溜进园子里看焰火,因叫少夫人撞见,才谎称是老爷唤你过去,旁的要是敢多说半个——”却听得“咣当”一声,只见门扇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紧接着就见宋晋泽铁青着脸从外面大步走进来。
红珊唬了一跳,一张小脸顿时吓得惨白,“老——”她的“爷”字还没出口,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宋晋泽额头上青筋暴突,抬起脚用力朝红珊的胸口踹去,“贱人,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说!”
……………………………………
屋子里不时传来男子震怒的喝骂声和女子凄惨的哭喊声……屋外,小娥坐在栏杆上,晃着两条小细腿儿,不耐道,“哎呀,你到底听够了没有啊?”
小秋这才从门边跑回来,兴奋道,“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老爷会收拾红珊姐——”对上小娥凉凉的目光,她赶紧笑着撞撞她的肩膀,“你是怎么知道的嘛!”
小娥从栏杆上跳下来,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五百一十五章 妻贤夫祸少
待用过早膳,众人又陪宋老夫人闲话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杜容芷妯娌三个随沈氏出来,沈氏就对杜容芷道,“大正月的叫循哥儿顶着那么张脸像什么事儿……我那儿有上用的药膏,你且随我取了,回头给哥儿涂上。”
杜容芷忙应了声是。
小沈氏和赵氏见这情形知道沈氏八成还有话训诫长媳,便都寻了由头先回去了。
沈氏见无人了,才低声训斥道,“方才当着你弟妹我不屑得说……虽是夫为妻纲,可你这为人妻子的,明知道自己爷们儿胡闹,不说劝着他,也跟着他一块胡闹?”
杜容芷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期期艾艾道,“儿媳……儿媳原是不依的,可大少爷昨晚也不知怎么了,闹得格外厉害……儿媳迫不得已……”
沈氏就正色道,“这也是你们素日不知尊重的缘故……我知你们小夫小妻,一时贪玩也是难免,从前你跟哥儿在任上的时候也还罢了,如今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在一处住着,谁不是瞪大了眼盯着咱们长房?且你方才也瞧见了,你二婶素来是个捡根针也当棒槌的,没事都要掀起三尺浪来……偏你们身为大儿子大媳妇,非但不知谨言慎行,给下头的弟妹们做个表率,还成天贪图享乐,嬉闹无度,不是摆明叫其他两房看咱们大房的笑话么?”
一席话说得杜容芷羞愧难当,连连点头道,“母亲教训得是,是儿媳糊涂……往后再不敢随大少爷胡闹了……”
沈氏面色微缓,循循善诱道,“有道是妻贤夫祸少。循哥儿以后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要多劝着些……这才是真正的贤惠。”
杜容芷一脸受教,“是,母亲,儿媳记下了。”
婆媳这边正说着,就见远处快步走过来个丫头,依次朝两人行了礼,上前道,“夫人,老爷请您赶紧回去呢……”
沈氏见她虽言语如常,眉宇间却难掩慌张,心头不禁一顿,想了想便温声对杜容芷道,“既是这般,你就先回去吧……等回头我打发人给你把药膏送去。”
杜容芷柔声应是,“……那儿媳先告退了。”
沈氏微微颔首,“去吧。”
杜容芷遂盈盈一福,领着人离开。
沈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笑容才慢慢敛下来,“怎么回事?”
那丫头压低声在她耳边道,“是红珊——”
沈氏心里咯噔一下,抬手打断,“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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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杜容芷领着人走出去老远,园园才小声道,“少夫人,您说那事儿是不是……”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兴奋。
杜容芷淡淡扫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你看咱们老爷与太太的感情如何?”
园园一愣,虽不明白杜容芷为什么会有此一问,还是老实答道,“老爷对太太向来是极好的……”她一顿,迟疑道,“可阮姨娘……”奇书网
杜容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阮氏再好,也只是个姨娘。”
“咱们太太跟老爷做了二十年夫妻,上侍公婆,下抚儿女,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如此深厚的感情,又岂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离间得了的?”杜容芷笑得一脸玩味,“更何况咱们太太是个聪明人……就算如今局势对她不利,想必也有的是办法转危为安。”
园园想了想,沮丧问,“那咱们做这些事不是白做了?”
杜容芷看向她淡淡一笑,“怎么算白做呢?最低限度,阮氏跟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后日子会好过得多——母亲就是再想借她生事,也要先好好掂量。”
而且经此一事,大老爷与沈氏之间必定会有心结——看他今日在景辉苑里的表现,已然是将阮氏放在心上……对伤害自己爱妾的妻子,他会全然没有警惕怀疑么?
就算沈氏真能滴水不漏地蒙混过去,让大老爷对她信任敬重一如往昔,可沈氏自己呢?眼看着丈夫被别的女人勾走,后者还极可能靠腹中的骨肉母凭子贵……她会不恨么?
沈氏……可并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园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笑道,“阮姨娘很是感激您跟大少爷呢……结个善缘也不错。”
杜容芷含笑把玩着手里的红梅,没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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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翠竹苑里,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地上的红珊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押着,原本还算清秀的小脸肿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一见沈氏进来,她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跟前,抱着她腿大哭道,“夫人……夫人救我啊夫人……”
沈氏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红珊?你不在你们姨娘跟前伺候,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就听宋晋泽怒极反笑,“伺候?只怕再伺候几天,阮氏的命都要叫她伺候没了!”
沈氏唬了一跳,当即冷下脸怒道,“老爷这话说的当真?你到底做了什么,还不如实招来!”瞪向红珊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抹厉色。
红珊哭声一顿,还不待开口,宋晋泽已冷笑一声,“她做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沈氏满脸茫然地看向他,“妾身怎……”
她声音一停,仿佛直到这时候才看清宋晋泽脸上写满的愤怒与怨恨,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抖着嘴唇失声问,“老爷这话,莫不是在……怀疑妾身?”话一出口,眼眶已然红了。
宋晋泽冷哼一声,“我也没想到与我相伴二十年的枕边人竟会是这副心肠!”他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沈氏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老爷就是要治妾身的罪,好歹也要叫妾身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怎地老爷就气成这样,连多年的夫妻情分都不顾了……”说罢忍不住掩面哭起来。
宋晋泽心中也是郁愤难解,亦不肯再看她,只指着地上跪着的红珊,怒喝道,“贱婢!还不把你方才在阮氏屋里说的话再说一遍!”
第五百一十六章 乱家
沈氏也一脚把红珊踹开,含着泪赌气道,“不错!你赶紧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我倒要听听我是怎么指使你害老爷的心肝宝贝的?!”沈氏气得泪流满面,咬牙切齿道,“你但凡敢隐瞒一个字,别说老爷,我也定叫你不得好死!”
红珊吓得浑身一颤。
她素来知道沈氏手段,今天自己既然落在大老爷手里,这谋害国公府子嗣的罪名肯定是脱不掉了。与其揭发沈氏让一家子老小被自己拖累,还不如把罪名全担下来,沈氏兴许还能看在她的份上给她老子娘并几个兄弟一条活路。
红珊思及此,禁不住泪流满面地哭道,“都是奴婢一时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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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旁人也罢了,可奴婢当初是跟芙——跟阮姨娘是一同进书房伺候的,奴婢自觉比阮姨娘也不差什么……谁知她不声不响,忽然就一步登天做了姨娘,还,还成了奴婢的主子……”红珊哭得一抽一抽,“奴婢本就对阮姨娘很不服气……那日又听凝香姐姐挑唆了几句,心里就想着,想着等上元那晚,趁大家都去前头看戏,园子里没什么人的时候,作弄,作弄她一回……啊!”
她话音未落,沈氏一个耳光已经扇上去,“阮氏如今还大着肚子,你把她一个人丢在园子里,万一有什么闪失,她肚子里的哥儿首当其冲!你这哪里是在作弄她,我看你分明是想要了她的命!”
红珊趴在地上失声大哭,“奴婢……奴婢当初真的只是想给她个教训……阮姨娘胆子素来极小,若是怕了,往后定不敢再在奴婢面前颐指气使……”
宋晋泽咬牙,怒喝道,“那你为何又说是太太主使的?此事跟太太有什么关系?”
红珊哭道,“奴婢本以为这事做得十分隐秘,却不想姨娘竟在园子里碰见少夫人,还叫人把她送回来……这些也都罢了,谁知今早起来,姨娘就一直嚷嚷肚子疼……
“奴婢唯恐姨娘动了胎气,肚子里的小少爷有什么不好,更怕她后头见了老爷,再把昨晚的事儿说出来——这谋害老爷子嗣的罪名奴婢就是有一百条命也偿不起啊!奴婢也是走投无路……所以才在姨娘跟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就是想叫她以为此事是太太指使,不敢在老爷跟前乱说……”她说着嘴里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宋晋泽犹不解恨,又使劲朝地上的红珊踹了几脚,直疼得她满地打滚,哀嚎连连。
“好个死不足惜的东西!险些害了阮氏还不够,竟然还敢诬陷当家主母!”宋晋泽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怒喝道,“还不把这贱人给我拖出去,当众打死!”
“且慢!”从方才问清楚来龙去脉就未曾言语的沈氏忽然出声制止道。
宋晋泽一怔。
沈氏上前俯身道,“老爷能否容妾身说两句话?”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恭敬疏离。
宋晋泽看着妻子,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愧疚,定了定气息,颔首道,“夫人且说。”
沈氏平静道,“照理红珊出了这样的事儿,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冤枉。只是现在正值年下,且老太太今日已叫这事儿闹得十分不喜,若是老爷再公然将人打死,只怕老太太心里越发不自在,往后该要更不待见阮姨娘了……”
她顿了顿,见宋晋泽果然露出迟疑之色,又道,“如今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老爷若是还信得过妾身……”361读书
“我自然信你。”宋晋泽一顿,摆手道,“既这么着,此事就交由你处置吧……只一条,除了这贱婢,那个凝香也不能留了——这些乱家的祸害趁早撵出去了才是正经!你再另寻了老实听话的丫头给阮氏用。”
沈氏低低应了声是,红肿的眼睛里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怨毒,只冷声吩咐道,“来人,把红珊关进柴房,等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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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撇——横撇——捺……”屋子里,宋子循正抱着女儿坐在膝头,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
杜容芷百无聊赖地靠在榻上看书,偶尔朝他们父女俩瞥上一眼,只见小的聚精会神,小嘴儿里念念有词,大的全神贯注,神情甚是认真。
杜容芷淡淡一笑,正要继续看书,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宋子循跟莞儿听到动静,皱眉望去,就见园园快步从外头走进来。
对上一大一小,两张极其相似的脸几乎同时瞪向自己,园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赶紧福了福,这才快步走到杜容芷身边,在她耳边低语起来。
杜容芷兴致勃勃地听她说着,忽然眉心一挑,刚想问园园点什么,却瞥见宋子循朝这边投来的目光。
杜容芷冲他笑了下,遂起身领着园园去外头说话。
等两人说完了话从外间进来,莞儿的字已经写好了,只听宋子循淡淡道,“这几日字练得少,又有些生疏了……等年后进了族学,就不可再偷懒了。”
莞儿一脸难为情地看了眼刚进来的杜容芷,抿着嘴儿小声道,“女儿知道了……”
宋子循遂把自己写好的字递给她,“下去练吧。”
莞儿听话地应了声是,又给父亲母亲行了礼,就领着丫头出去了。
杜容芷不禁笑着嗔道,“瞧你方才说话那样子,连我都吓着了……当真就写得那么不好么?”边递了湿帕子给宋子循擦手,边凑过去看了一眼,啧啧道,“这不是挺好的嘛……”
可比她小时候强多了……
“只是觉得还可以更好。”宋子循笑了笑,“写字最是能修身养性……‘观其书,有以得其为人’,我也是想磨一磨她的性子。”他一顿,又笑着道,“你若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多谢您了。”杜容芷撇了撇嘴,哼哼道,“不过还是算了吧……先生若是太凶,我恐怕是会哭的。”
宋子循不由笑起来,“那不会。”他爽快道,“教你跟教莞儿肯定是不同的……只要你给我点报酬就行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投名状
杜容芷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昨晚的帐还没跟你算,你少来招我。”
宋子循就笑着道,“身上还酸不酸……要不我给你揉揉。”说着已经径自伸过手给她按摩起来。
杜容芷冷哼了声,因觉着他按得十分舒服,也就由他去了,只顺势趴在宋子循大腿上,发出声低低的喟叹,才道,“方才园园来说,烟波阁刚换了批下人……那红珊被打了顿板子,已经拉出去发卖了……”
宋子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笑了笑道,“母亲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杜容芷转头看他,“难道你就没想过是母亲东窗事发,父亲生气怪责么?”
宋子循笑得淡漠,“这种事母亲做起来早就轻车熟路……虽说这次阴沟里翻了船,但想来母亲还有后招,总能全身而退就是。”见杜容芷怔怔看着自己,子循不由好笑,“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杜容芷闷闷不乐地趴回去,“对得很……”她不无怅然地叹了口气,“其实有时候我倒是很佩服母亲,简直是知人善用到算无遗策……你可知那个红珊,临到被发卖了,都还不忘拿了凝香给母亲递投名状……”
宋子循给她按着腰肢,轻挑了下眉,“凝香?”
杜容芷闭着眼舒服地“嗯”了一声,“好像是说凝香一直嫉恨阮氏越过她上位,所以经常从中挑拨……如今母亲已叫她嫂子领她家去了。”
她说着在子循腿上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轻声喃喃道,“……只可惜咱们平白叫母亲算计了一回,非但没能叫父亲看清母亲的真面目,反而帮她除了凝香这个眼中钉……虽是在意料之中,却也叫人好生气恼……不过只能算了。”
宋子循幽深的眸子暗了暗,默了片刻,才伸手帮她轻抿着鬓角,缓缓道,“这次,不会就这么算了……”
腿上的小人儿却没有回应,只嘟着嘴儿哼哼了声,不知何时已经睡去。
宋子循淡淡一笑,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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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很快在一片忙碌中匆匆而过。
大房的阮姨娘因上元那晚受了惊吓,虽最后有惊无险,但到底动了胎气,每日只能在床上安心静养。
沈氏因此狠狠发落了烟波阁几个仗着阮氏软弱好性,素日就偷奸耍滑,奴大欺主的奴才,并将余下众人重重申饬了一通,又另派了忠厚老实的丫头婆子去阮氏院子里伺候,此事才算揭过。
倒是从前几乎每日都要去阮氏屋里坐坐的大老爷宋晋泽近来突然转了性,不但如今大半的时间都留在他跟大夫人的正房,就连对阮氏的宠爱也大有变淡的趋势。
杜容芷跟宋子循私下里说起来,就忍不住感慨:“我总算明白母亲当初为何会由着阮氏有孕,再用她来陷害你了……父亲竟是真的喜欢上阮氏了!”
宋子循好笑地揉揉她的头发,“父亲怎么想,你又知道了?”他不以为然道,“他现在不是已经把阮氏丢在一边,跟母亲重修旧好了么?”
杜容芷不服气地嘟了嘟嘴,“你懂什么……父亲现在对阮氏表现得越冷淡,才越说明把她放在心上了呢!”她坐正了身子,认真道,“你想呀,这集所有宠爱于一身,何尝不是集所有怨恨于一身?父亲定是想明白了这一层,才故意冷落阮氏,向母亲示好呢!”51
宋子循意兴阑珊地笑了笑,“也许吧。”
从沈氏到阮氏……
他父亲多情至此,不知午夜梦回之时,可曾有那么一刻,也想起过自己病逝多年的亡妻?
大约……是没有的。
杜容芷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叹道,“母亲也真沉得住气……明知父亲偏宠妾室,却一直隐忍不发,还故意放任她怀上孩子……”
“父亲原就对阮氏极其疼爱,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格外看重……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你当真跟阮氏传出什么苟且之事,只怕父亲杀了你的心都有。”
宋子循微微颔首,笑道,“如此一来,母亲既可以借我的手除去分走她宠爱的阮氏,又可利用阮氏和她腹中的孩子让我身败名裂,父子反目……而她只需躲在暗处,必要时出来说几句风凉话,就能继续当她的贤妻慈母,坐收渔翁之利……”宋子循讽刺地挑了挑唇,“当真是好算计。”
杜容芷点点头,不由庆幸道,“好在你足够警觉,一下子就识破了母亲的诡计……”她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嘴笑道,“如今母亲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害的人没害成不说,还叫阮氏有了父亲的骨肉,越发得父亲怜惜……母亲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宋子循见她笑得一脸狡黠,也淡笑了笑,“叫她后悔的恐怕不止这一件……”
杜容芷一愣,“还有什么……”
“你不是知道么?”宋子循扫她一眼,慢悠悠道,“韩宗浩近来一直叫人在打探沈清涵跟那伶人的事……难道不是你的意思?”
杜容芷愕然,“你怎么……”她一下子反应过来,“难道你也——”
“其实早在你跟我说他对那个冷如霜十分上心的时候,我就已经让人盯着他们了。”宋子循笑道,“此事你莫再操心,我心中已有计较。”
杜容芷一愣,不由嗔道,“那你又不早点告诉我……”害她以为自己占了先机,心里还有些沾沾自喜,本打算等事成了再到他跟前邀——
杜容芷的神情忽然一顿。
不对!
她之所以知道沈清涵和那伶人的事乃是占了前世的便宜,可宋子循呢?他又是怎么知道沈清涵置了私宅包养外室的?
还有前世……她一直想不明白,像沈清涵这样的世家公子,就算真的一时色令智昏,迷恋名伶,又怎么会做得如此不隐蔽,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杜容芷想到这里,忽然皱着眉一脸狐疑地望向宋子循,“只是盯着他们?难道你就没做点旁的?”
宋子循一怔,忽地笑了。
“偶尔促成一下有情人……也是要的。”
第五百一十八章 底气
却说陈府那边年后果然就分了家,待各房各院另砌了围墙,东西也都规整好了,陈二少夫人就下了帖子请杜容芷带莞姐儿过去做客。
等到杜容芷登门那天,才方从轿子里下来,就见陈二少夫人领人迎了上来。
她穿了件蓝色绣梅花褙子,下着丁香色撒花长裙,眉如墨画,眸如明月,虽距上次见面已过去整整四年,岁月却仿佛没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美丽娇艳,一如往昔。
只见她小腹已微微隆起,眉宇间洋溢着的幸福满足更是将那本就出众的面容衬得越发光彩照人,观之忘俗。
连杜容芷看得都闪了下神,惊叹道,“怪不当都说岁月爱美人……一别多年,二嫂容色竟是更胜从前了!”
陈二少夫人嗔瞪她一眼,笑道,“几年不见,你倒是还跟从前一般促狭。”又因见莞儿上前甜甜软软地唤了声“伯母”,遂笑得一脸温柔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我们莞姐儿都长这么大了……可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莞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抿着嘴儿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杜容芷就笑道,“可不是?当初去南边儿的时候,这丫头才刚过了周岁生辰,如今却已经五岁了……”她说着挽了陈二少夫人的手,亲亲热热道,“二嫂也是的,我又不是旁人,怎么还得劳动你亲自出来接我?等回头给陈二哥知道,可该怪我不懂事了……”
陈二少夫人笑嗔道,“哪里就那么娇弱了……何况我这阵子成天在床上躺着,再不出来走走,这身骨头都要酥了……”
杜容芷一愣,忙关切问,“难道二嫂身上还有些不好么?”
她记得表哥当时说陈二嫂中毒尚浅,只要吃几贴药清清余毒就没事了……
“并没什么不好。”陈二少夫人忙摆摆手,无奈笑道,“还不是你二哥,自打上回……把他吓得不行,现在做什么都盯着我,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每日就只剩在床上躺着了……”
杜容芷这才放心,掩唇笑道,“那也是二哥紧张二嫂的缘故。”
陈二少夫人就道,“却也有些过了。”嘴里虽在抱怨,面上却难掩甜蜜欢喜。
两人又说了几句,陈二少夫人就领她们去前头拜见陈老夫人。
如今陈家虽分了家,实则各房也都有互通的小门,不消片刻工夫就到了陈老夫人的院子。
陈家二夫人,三夫人也都在此,因陈老夫人跟宋老夫人素来交好,众人对杜容芷这个小辈也格外亲切,又笑呵呵地哄着莞姐儿说话。
莞儿向来是个不怕生的,小嘴儿又甜,哄得陈家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禁不住笑叹道,“怪不得你们家老太太心啊肉的疼你疼得不行,我如今见着也稀罕得了不得。”又逗她道,“要不你今儿个就别跟你娘亲家去了,留我们家吧,我们家有好多哥哥姐姐,最会带着你耍了。”
莞儿一双杏眼眨了眨,摇头道,“我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呢!”
说得众人忍不住都笑了。
陈老夫人就笑道,“你伯母肚子里也有一个,莞姐儿瞧是个弟弟还是妹妹?”652文学网
杜容芷神情一顿,正要开口,一旁的陈二少夫人轻按了下她的手,柔声对莞儿道,“是啊……莞姐儿帮伯母看看吧。”边说边递给杜容芷个“无需在意”的眼神。
杜容芷遂又坐回去,心说这生了两个儿子的女人果然不一样,肚子里这胎不管是男是女都底气十足……心里微涩了下也就丢开不管了。
倒是莞儿一脸认真地走上前,小胖手放在陈二少夫人微隆的小腹上,好奇问,“伯母有小娃娃了?”
“对呀,”陈二少夫人笑语嫣然,“莞儿猜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莞儿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是弟弟。”
虽知道童言童语做不得数,大家还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后头陈老夫人又留杜容芷说了会子话,便叫陈二少夫人领着她去自家园子里转转。
陈二少夫人这才得了空跟杜容芷说几句体己话:“原是早就想谢谢你……要不是弟妹有心,请了薛大夫过来给我把脉,我跟肚子里的孩子如今还不知如何呢。”说起那件事陈二少夫人依然心有余悸,眼眶不自禁就有些泛红。
“二嫂快别这么说。”杜容芷嫣然一笑,“这也是二嫂吉人自有天相,不然怎么阴差阳错,就叫我歪打正着了呢……要我说二嫂这次也是因祸得福,如今你们分出来单过,既没有那一堆有的没的糟心事等着,又不用成天看人家脸色,日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连我瞧着都怪羡慕的。”
宋家的情况陈二少夫人也知道一些,比她这边也好过不到哪去,闻言就叹道,“不瞒你说,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这家居然真就这么分了……如今都觉着跟做梦似的。”
杜容芷掩着嘴笑道,“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枉我崇拜陈二哥这么多年。”
陈二少夫人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就知道打趣我……你们爷待你就不好了?我可是听说你染上瘟疫命悬一线的时候,你们爷不顾生命安危天天守着你呢!”
杜容芷脸上一热,羞恼道,“定是表哥又出来编排我……”
陈二少夫人忍不住笑道,“这怕什么的……大家听了也只有羡慕你的份!”
正说着屋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杜容芷跟陈二少夫人俱是一愣。
陈二少夫人忙唤人道,“去看看外头怎么回事儿……”
身边的丫头才刚应了声是,就见方才陪莞儿出去的嬷嬷快步走进来,笑着道,“两位少夫人莫要惊慌。是哥儿们下学回来……二哥儿见莞小姐可爱,想逗她玩,没成想把人惹恼了……大哥儿已在哄了。”
陈二少夫人不由扶额,“这猴儿就没一刻消停的时候……”
杜容芷大方笑道,“原来是两位公子回来了。”
陈二少夫人无奈道,“可不就是他们!成天上蹿下跳,淘得跟什么似的……请弟妹见谅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强占
杜容芷不禁笑道,“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倒是莞姐儿叫我跟她父亲惯坏了,小性儿得很,整天动不动就哭鼻子……二嫂快别理她。”
说话间就听外面的哭声渐渐止了。
杜容芷就笑道,“你瞧,这不自己就好了。”
陈二少夫人这才放了心,叹了口气道,“这也是弟妹心大不计较。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为了谦哥儿这淘气,我跟你二哥都不知挨了多少排揎……偏这小子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成日在家胡闹不说,自去岁入了家塾,越发学了些精致的淘气,每常引得家学的夫子并族里亲友排着队找你二哥告状。你二哥气得了不得,好几次要拿了鞭子抽他,要不是老太太太太们拦着,这臭小子都不知被他老子打死几回了!”
杜容芷笑得前仰后合,“‘淘丫头出巧,淘小子出好’……谦哥儿这么活泛,只怕将来比陈二哥还要强呢!”
说得陈二少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啐道,“我原是拿你当个好人,跟你说两句诉诉苦,偏你还来取笑……”
“这可不是取笑。”杜容芷笑叹了声,“我倒是天天巴望着家里能有这么个皮小子呢……”
陈二少夫人见她虽在玩笑,眼中却有一丝失落,就安慰道,“你也别多想……这孩子要有也快。你看我这几胎,中间还不是隔了好几年……你还年轻,不愁的。”
杜容芷回以一笑,“二嫂说的是。”
……这边杜容芷跟陈二少夫人相谈甚欢,外头刚才还闹着的几个孩子也都握手言和,一起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只见陈家两个小少爷都穿着青色的长衫,年长些的睿哥儿已经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样子,身材高瘦笔直,隽秀的眉宇间隐隐透着他这般大的男孩鲜有的温和内敛。
一旁的谦哥儿跟莞儿差不多年纪,五官生得则更像陈二少夫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直紧紧跟着莞儿,有些讨好地凑过去想说点什么,莞儿却不理他,只屁颠屁颠跟在睿哥儿身后,一脸的崇拜。
陈二少夫人就笑道,“过来见过你宋家婶婶。”
两人忙走上前,毕恭毕敬地给杜容芷行礼,叫了声婶婶。
杜容芷亦是打心里喜欢他们,忙笑道,“不必多礼。”遂拉着两个孩子细细端详了会儿,笑道,“几年不见,睿哥儿都长成大小伙子了……谦哥儿和他哥哥小时候也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都像二嫂多些。”又叫人把早就备好的表礼送给两个孩子。
小哥俩连忙道谢。
陈二少夫人就问小儿子道,“方才可是欺负你莞妹妹了?”
谦哥儿圆溜溜的眼睛看看她,露出个无害的笑容,“没有啊……我跟妹妹玩呢!”说着还朝莞儿眨眨眼睛。
莞儿嘟了嘟嘴,在杜容芷耳边小声抱怨道,“谦哥哥跟小舅舅一样讨厌,故意吓唬莞儿……”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也足以传进在场几人的耳朵里。
陈二少夫人不由沉下脸怒瞪了儿子一眼,拉过莞儿柔声道,“姐儿别理他……你谦哥哥这是又欠他老子捶了,等回头叫你伯父收拾他。”
莞儿一愣,下意识看了眼陈二少夫人身后的谦哥儿,果然就见他先前还笑嘻嘻的脸已经垮下来。
莞儿忙摆摆手,“不用不用……其实我也没生气……”又拉拉陈二少夫人的衣袖,软声道,“伯母别叫伯父揍他。”
陈二少夫人不由摸摸她的头,喜欢道,“我们莞姐儿心肠可真好。”又斥责儿子道,“你看你妹妹,比你懂事多了。”暖才文学网
一直垂手站在母亲身旁的睿哥儿颇有长兄风范地笑道,“娘亲,弟弟已经知错了……”
谦哥儿赶紧点头,“大哥方才叫我给妹妹道过歉了……”他说着又舔着脸凑到陈二少夫人怀里,软声道,“娘亲,我也想要个像莞儿一样的妹妹……”
陈二少夫人点了点他的脑门,对杜容芷笑道,“你瞧你们莞姐儿多受欢迎,这才来了一日,就把我们家老老小小都收服了……”又对莞儿道,“莞儿以后可要常来我们家玩。”
杜容芷看着那温馨有爱的母子三人,目光又静静扫过陈二少夫人微隆的小腹,也跟着笑了。
……………………
陈二少夫人请杜容芷在园子里用了午饭,几个孩子又玩闹了一回,杜容芷才带着女儿打道回府。
莞儿就问她,“娘亲,我们以后还可以去睿哥哥家做客么?”
杜容芷笑道,“莞儿很喜欢睿哥哥?”
莞儿认真点头,一脸崇拜道,“睿哥哥可厉害了……什么都会!他还说等莞儿下次去的时候编花环给莞儿戴呢。”
杜容芷就笑道,“那等下回咱们也请伯母带着哥哥们去咱们家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莞儿兴高采烈地点点头,想了想,又好奇地趴在杜容芷怀里,摸了摸她的小腹,好奇问,“娘亲,为什么伯母肚子里有小弟弟,娘亲肚子里没有?”
杜容芷笑容一顿。
莞儿执着问,“是不是娘亲多吃一点,等肚子大了就有小弟弟了?”
杜容芷不由被她的童言童语逗乐,搂着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娘亲也想给莞儿添个弟弟呢……”
“那——”
却见园园忽然指着外头道,“孙小姐您看,那边儿有人在演杂耍呢!”
莞儿到底年纪还小,叫园园这么一打岔,注意力顿时就被街上演杂耍的人吸引了过去。
杜容芷意兴阑珊地笑了笑,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却觉得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就听车夫在外头道,“少夫人,前头不知出了什么事儿,路都被堵了。”
杜容芷皱了皱眉,心想这时候改道只怕要耽搁不少功夫,就听园园自告奋勇道,“要不奴婢下去看看吧。”
杜容芷想了想,点头道,“你去看一眼马上回来……要是有人闹事千万莫往前凑。”
园园忙应了声是,弓身下去。
谁知才过了片刻,园园就飞快折返回来,钻进车厢一脸兴奋道,“少夫人,前头有人拦了督查院老爷的车驾,状告沈家二表少爷强占他未婚妻呢!”
第五百二十章 未婚夫
等杜容芷回到家,沈清涵包养外室,被人未婚夫拦街状告的事儿已经在国公府传得沸沸扬扬。
因这趟路上耽误了些时间,是以杜容芷虽觉得此事有点蹊跷,可也顾不得多想,赶紧回房换了衣裳,又重新梳洗了番,便去了宋老夫人处伺候。
一进屋就见三位夫人已经过来了,四少夫人赵氏,三少夫人贾氏则各自安静地坐在自己婆母身边。不知方才她们在说些什么,此时众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凝重,大夫人沈氏更是难掩羞愤,眼眶亦有些发红。
唯二夫人那双过于灵活的丹凤眼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一副幸灾乐祸的得意模样。
见杜容芷从外头进来,她故意似笑非笑问,“大侄儿媳妇回来啦……你可听说——”
她话还没说完上首就传来宋老夫人一声轻咳。
对上后者不悦的目光,二夫人偷偷撇了撇嘴,就不敢再言语了。
宋老夫人就问杜容芷,“这是刚从陈府回来?可见着他们家老太太了?”
杜容芷柔声笑道,“见着了……她老人家还叫孙媳代问祖母您好呢。”
宋老夫人微微颔首,就听先前被打断的二夫人不以为然道,“大侄媳妇儿也是的,去人家家做客,怎么好待到这时候才回来……”她不敢对陈老夫人表示不满,只能来挑杜容芷的刺。
杜容芷忙解释道,“二婶误会了,并非是我走得太晚,实在是路上出了些状况,所以给耽搁了……”她说着声音一顿,犹豫地看了眼旁边明显心不在焉的沈氏,小声道,“因正阳街有人冲撞了督查院何大人的车驾……把路堵了,所以侄媳才回来得迟了些。”
二夫人听后眼睛果然一亮,飞快扫了大夫人一眼,故作诧异道,“正阳街,那不就是……”
杜容芷为难地抿了抿唇,轻声道,“听去查看的下人说……似乎是沈大舅舅家的二表弟看上个戏子,如今那戏子老家的相好找了来……”
“这个不成器的下作东西!”沈氏不由恨恨骂了一声,因见众人朝自己看过来,忙起身请罪道,“媳妇失态了……”
宋老夫人摆了摆手,司空见惯道,“这么大小的孩子,一时叫那些狐媚魇道的下流东西哄去也是常有,倒也不算什么……不过亲家舅太太也确实该好好管束管束家中子弟,不然小小年纪就敢在外头置了私宅包养伶人,往后还得了?”
沈氏羞愤难当,连声应道,“母亲教训得是……”
杜容芷见状就体贴地宽慰道,“母亲也别太忧心了……依媳妇看那戏子的相好也未必真是图人,只怕穷极了想弄点钱花才是真的。等后头许他些银子,叫他认了栽赃诬告的罪名,也就完了。”她一顿,又蹙着眉一脸无奈道,“只是叫他这么一闹,沈表弟包养外室的事儿却是传开了……”
沈清涵如今已到了说亲的年纪,他家世又好,模样又俊,原是有很多挑选的余地,可偏偏这时候闹出包养伶人的丑闻,还惹上官非……
沈氏恨得牙根儿都快咬碎了,看着杜容芷带着同情无奈的眼眸,只冷声道,“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今日文学网
杜容芷轻抿了下唇,也就不再多嘴,只静静地走到赵氏身侧坐下。
因未见到沈姝言,她想了想,小声问赵氏道,“怎么没见二弟妹?”
赵氏掩着唇低声回道,“二嫂叫她兄弟的事儿气得眼都哭肿了,方才来回过老夫人,已经领着人家去了……”
杜容芷微微颔首,心说沈家这歹竹难得出了沈姝言这么颗好笋,只怕往后叫这她难受的事儿还多了去了……心里唏嘘了一回,也就不再言语,只默不作声地听长辈们说话。
这一晚为了沈清涵的事儿大夫人一直心绪不佳,二夫人虽暗自痛快却不敢在老夫人跟前造次,宋三夫人不知有什么心事也有些心不在焉,是以这顿晚饭三妯娌们吃得格外安静,幸有赵氏时不时说两句俏皮话逗宋老夫人开心,又有杜容芷察言观色与之一唱一和,才使得气氛不至于太过沉闷。
待用了晚饭众人各自散去,杜容芷正要回自己院子,就听身后宋三夫人微扬了扬声道,“容芷等等。”
杜容芷正想着心事,乍然听有人唤她,先是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忙转过身恭敬问,“三婶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其实自打四年前宋岚亲自指认杜容芷推倒傅氏,间接害她掉了肚子里的孩子,这些年两房人面上虽然还正常走动,但到底已不再如从前那般亲密,私下里的来往更是几乎没有。所以此时宋三夫人忽然叫住她,杜容芷心里也多少有些意外。
宋三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半晌,才讪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想你自打从南边儿回来咱们娘俩儿还一直没机会说说话……你要是得了闲,不妨去我院子里坐坐。还有岚姐儿……她也有好些话跟你说。”
杜容芷静静看了看她,嫣然一笑,“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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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晚间宋子循从外头应酬回来,杜容芷已换了寝衣,正半靠在榻上,捧着本书出神。
宋子循缓步走过来,随手抽了她的书,皱眉道,“不是说了夜里看书伤眼……怎么总不听?”
杜容芷见是他来了,不由一笑,“这不是等你么……总要找点事做。”就要叫人去拿醒酒汤。
宋子循遂道,“不必了,并没有喝多少。”又揽住她笑道,“可是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杜容芷轻戳了他一下,嗔道,“就跟你不知道似的……”
宋子循只觉她这一戳一嗔皆是风情,不由抱着她哈哈一笑,“我听说你今天也撞见了?”
杜容芷点点头,虽早料到此事跟宋子循脱不了干系,可此时见他毫不否认,还是禁不住诧异道,“那冷如霜的未婚夫婿当真是你找人假扮的?”
第五百二十一章 蚍蜉撼树
宋子循笑了笑,“那倒不是……”他拥着她娓娓道来,“此人名叫许泰,乃是冷如霜的同乡。因他们两家世代交好,便给下头的儿女们定了娃娃亲,后来他们家乡闹了饥荒,众人逃难时走散了……去年这许泰辗转听说冷如霜如今成了荣喜班的台柱,正在京城献艺,遂一路寻了过来……”
杜容芷不由奇道,“这许泰倒是个有情义的……”
宋子循微微颔首,冷笑道,“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那冷如霜如今跟沈清涵正是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的时候,如何肯与他相认?当即就给沈二狂吹了顿枕边风,那厮脑子一热,就叫手下把许泰毒打了顿,还威胁他要不赶紧离开京城,就要了他小命……”
“偏那许泰也是个有血性的,待好容易能爬下床,马上就请人写了状纸要去衙门里告……”
杜容芷不由皱眉,“凭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百姓,竟敢告学士府的公子……只怕告状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她说着挑眉看向宋子循,“所以许泰今天拦街告状,是你的手笔咯?”
宋子循淡淡一笑,“他原就不是个蠢的,只要稍一点拨,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杜容芷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沈二的丑事已闹得人尽皆知,他们家就算再怎么不甘,也要投鼠忌器——一旦将来许泰有个头痛脑热三长两短,大家肯定头一个就要怀疑他们……”
宋子循点了点头,笑得薄凉,“我本也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要怪只怪他有个好姑母……他也算代人受过了。”
杜容芷听得心念一动,忙追问道,“那你原先是怎么打算的?”她可记得前世这事儿闹出来的时候那伶人都已经……
宋子循慢条斯理道,“那冷如霜既有本事把沈二迷得神魂颠倒,让他宁可冒着被他老子打死的风险也要置了宅子金屋藏娇,就可见是个心思大的……算起来,再过几个月她也该显怀了。”
杜容芷怔怔看着他,半晌才张了张嘴,“这也是……你一早就算计好的?”
宋子循不由被她傻乎乎的模样逗乐,好笑道,“算计也谈不上。是冷氏自己不安分,一直想靠子嗣攀上沈家……我顶多算推波助澜罢了。”
“原来是这样!”她低低叹了一声。
所以他对沈家的报复,其实从前世的这个时候——或是在比这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可她身为他的妻子,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杜容芷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下来。
宋子循也感受到她的变化,不禁笑着把她搂在怀里,柔声问道,“怎么了?现在这个结果,难道你不高兴么?”
杜容芷靠在他怀里摇摇头,“怎么会不高兴?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没用……明明沈清涵迷恋冷如霜的事我一早也发现了,却什么忙都没帮上……还要你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新书包网
这个认知让她很沮丧。
宋子循不由好笑,“怎么忽然就妄自菲薄了?这些日子你在家里不是做得很好么?连祖母也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比从前成长了许多。”他笑着转移话题道,“好了,沈二的事儿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呢,今天不是带莞姐儿去陈二哥府上做客么?玩得高兴么?”
杜容芷点了点头,笑道,“今日还见了他们家两个公子……大的沉稳隽秀,小的聪颖灵动,俱是龙驹凤雏,神采出众。莞姐儿还猜陈二嫂肚子里那个也是个男孩儿。”
宋子循看着她眼里淡淡的怅惘,轻握了她的手抵在唇边,“把身子养好……旁的不要多想。”
杜容芷乖顺地嗯了声,冲他展颜一笑,“这事儿急不得……我知道。”她枕在他腿上,轻声道,“只是看着睿哥儿谦哥儿那般优秀,就忍不住会想,若是咱们也有个男孩儿,会不会也像你一般……”
宋子循无奈笑道,“你啊,心事总这么重,身子如何能好?”他抚着她的头发,轻叹道,“我见你这阵子精神也不大好,人亦特别容易乏累,想来也是多思多虑之故。”
杜容芷疲惫地闭上眼,在他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喃喃道,“没有的事……只不过这几年在南边儿自在惯了,回家乍忙起来,就有些吃不消……等过了这阵,习惯了就好了。”
宋子循仍不放心,想了想就道,“总这么着也不成……不如下回表哥来给老太太把脉的时候,叫他给你看看,便是没什么不适,开个方子调理调理也好。”
杜容芷胡乱“嗯”了一声,迷迷糊糊道,“等到时候再说吧……”很快就在他腿上沉沉睡去。
宋子循又等了片刻,直到杜容芷彻底睡熟,才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回床上,又小心翼翼地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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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第二日都察院就受理了许泰状告沈清涵的案子。
虽前一晚沈宋两家都已经提前打点过,但因事情闹得太大,察院不敢敷衍了事,只得派人去传沈清涵。沈清涵上了公堂,自是推脱不认。
如此又折腾了几日,那许泰胸中恶气出了,人也渐渐清醒过来:这沈家乃是京中望族,自己一个平头百姓,想要将之告倒无异于蚍蜉撼树,且背后又不时有高人“点拨”,待到后来沈家又派了几波人前来游说,并许下一大笔银子,那许泰也就顺水推舟应了,后头便认是自己自幼贪恋冷如霜美貌,仗着双方父母俱已不在,死无对证,所以故意编出些指腹为婚的话来。察院遂判了许泰个诬赖陷害之罪,又因沈家大量表示不再追究,只装模作样地打了他几个板子就把人放了。
那许泰得了一大笔银钱,心知自己得罪了权贵,此处非久留之地,第二日天没亮就收拾了钱财赶紧跑了暂且不提,只说经此一事,沈清涵在京中的名声一落千丈,那冷如霜更是叫人一碗落子药喂下,直接画花了脸卖到了见不得人的地方。
这场闹剧才算彻底落下了帷幕。
第五百二十二章 管家
沈家二少爷包养伶人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连带着沈氏也被气得不轻。
沈氏亦不是个蠢的,想这许泰有天大的胆子,敢跟他们学士府较劲,等官司完了还能全须全尾地销声匿迹,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指点根本是不可能的,而这背后指使之人,除了她那个好继子,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原本因为上元那晚被宋子循识破,反叫阮氏捡了个现成便宜的事儿,沈氏已经窝了一肚子火气,再加之这次沈清涵东窗事发,兄长也接连叫言官弹劾治家不严,大嫂更对兄长偏帮自己之事颇有微词……沈氏旧恨之下又添新仇,这几日急火攻心,干脆卧床不起。
小沈氏自那晚从娘家回来,又羞又臊之下,也只推说身上不好,天天躲在屋里不肯见人。
如今府里正值用人之际,杜容芷身为长房长媳,自是责无旁贷。兼之沈氏一腔怨怒无处发泄,正想籍此磋磨杜容芷,也好叫宋家众人知道这管家的担子不是谁都当得起的,遂假惺惺嘱咐杜容芷道,“知你是个能干的,这内宅的事且由你管束,若有什么不懂不会的也不用怕,只管去问你两个婶婶……底下那些人不好你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再不服就来回我……先把这阵子对付过去再说。”
杜容芷于是顺水推舟应了。
待到第二日卯正,杜容芷早早就在议事厅坐了,边叫园园拿了册子,按上头的人名一个个唤进来,细问过每人分派的差事,之前当过什么差,边叫静思在旁一一记录下来,直听得在座的二夫人哈欠连连,忍不住抱怨道,“我当一大早把人薅来是为了什么……这些人你又不是不认得,怎么还非得丁是丁卯是卯的……且你问这些册子上都有,你自己对着看看不就得了……”说话间又掩着嘴儿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杜容芷淡笑笑,柔声道,“二婶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是蠢钝的了……这册子上虽也有写,但总归不够详实,且这几年家里一直添丁进口,管事们的差事也有些微变动,册子上只一笔带过……我要有什么不懂,日后少不得还得劳烦您跟三婶……我寻思倒不如笨鸟先飞,提前问清楚了,将来行事也更便易些不是?”又体贴建议道,“要不二婶先回去歇着,等回头我问完了再请您过来?”
二夫人原本就想来看看杜容芷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中并不信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妇人能压制得住底下这帮老油子,如今见她旁的本事没有,只会问些有的没的,更不屑再往下听,站起身不耐道,“不必了……我昨个儿去护国公家参加他们嫡长孙的满月酒,这会儿头还晕晕的……需回去睡一会儿。芷丫头要是有什么不懂,只管问你三婶就是。”
杜容芷忙站起身笑道,“是,容芷恭送二婶。”
二夫人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头,遂扶着丫头的手回去了。27KK
待她走后杜容芷依旧叫了人进来问话,偶尔有不解之处也会向三夫人询问几句,三夫人见杜容芷问得事无巨细,心知她此举定不仅是为了应对过这几日,乃是奔着长长久久而来,遂也不厌其烦地为其答疑解惑……第一日便这么过了。
自此杜容芷每天清早服侍宋子循吃了饭出门,辰时未到就去议事厅点卯,先是与三夫人一道听众管事媳妇婆子们往来回话,再把事情一一吩咐下去,间或去各处监察巡视,常常一忙就是一天。
另一厢二夫人则负责与各府人情往来。她原就热衷此道,再者也有心想看杜容芷笑话,是以府里的事儿一概不管,天天只打扮得花枝招展,领着媳妇迎送应酬,不亦乐乎。
她本以为以杜容芷的随和散漫,钟氏的老实木讷,定镇不住底下那些成了精儿的媳妇子们,这管家的差事早晚要落在自己头上。私下里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也叫他们家老太太看看自己的本事,却不料杜容芷看着平和可亲,实则却精明细致,丝毫不在沈氏之下,且即便一时有什么不查,也有钟氏在旁提点周圆。两人配合默契,张弛有度,又没有好事者从中指手画脚,倒是把个国公府管得比沈氏当家时还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另一方面,近来因宋三老爷有意把宋岚许给自己至交家的幼子,两家人私下里也有些走动,彼此都存了让儿女互相相看的意思。
此事杜容芷也听三夫人提了几句,心想三房夫妇对宋岚果真还是跟前世一般疼爱——时人都讲究“高门嫁女”,以此巩固世家间的关系,实现联姻的价值。以宋家的声望,虽不说非要把女儿嫁到多么高贵显赫的人家,但京城里这些世家大族的儿郎却也紧着他们挑拣。
可在这种情况下,宋三老爷却给自己唯一的女儿挑了户中等人家的幼子——等将来宋岚进了门,既不用畏惧婆家势大,天天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地度日,又没有长子媳妇主中馈的压力,且据她所知,那户人家的家风很好,前头几个儿子娶的媳妇也俱是品格端方,知书守礼之人,亦无需担心日后妯娌之间难以相处。
只可惜前世宋岚受了沈清涵蛊惑,非但没能体会三老爷三夫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反而险些做出让宋家颜面无存的事儿来……待到后来虽勉强上了花轿嫁了那人,却也因此跟父母生了间隙,就连三夫人病重都没有回来。
今生沈清涵闹出的丑闻远比前世更早也更不堪,且前几次沈清涵过来,她冷眼旁观,沈二一腔热情全在风情万种的冷如霜身上,对宋岚这种稚气未脱的懵懂少女根本毫无兴趣,宋岚待他也十分客气守礼,倒未见有什么多余的情谊,想来今生这丫头只要脑子不抽,应该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杜容芷心里这般想着,也就不再多言,偶尔听三夫人说起,跟着附和地笑笑也就罢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初犯
如此又过了几日,有天两人才在厅里吃了午饭,正等那些掌事娘子过来领牌回事,就见三房匆匆来了个丫头,在三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三夫人当即变了变脸色,待挥退那丫头,又过了片刻才强笑道,“方想起我房里还有些事儿……若只你一人在此,不知使得不使得?”
杜容芷见她神色焦灼,心里虽有些纳罕,但也不耐烦多过问三房的事儿,遂笑道,“如何使不得?三婶有事尽管去忙,我应付得来。”
三夫人默默点了下头,起身时还险险碰倒了案上的茶盏,便快步出门去了。
杜容芷看着她背影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方继续叫人进来回话。
……待几件事儿处理完了,杜容芷正端了碗茶要润润嗓子,就见外头噔噔噔进来个中年仆妇,俯身笑道,“奴婢请大少夫人安。”
杜容芷清亮的眸子淡淡扫她一眼,凉凉笑道,“宁嫂子来得倒早。”
那仆妇一双细长眼儿里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忙赔笑道,“少夫人又不是不知道,每日到了这时候,厨房里最是忙碌,这位主子要个这个,那位主子要个那个……应接不暇的。奴婢已是尽早往这边赶了……谁知还是迟了半刻。还请大少夫人原谅则个。”
嘴里虽说着请罪,脸上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情。
杜容芷也认得这媳妇。她原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后得老太太恩典,许了宁嬷嬷的侄孙宁显中。如今这两口子一道在府里当差,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门,对他们两口子也颇多客气。
如今看来她是要拿这三分颜色开染坊了。
杜容芷想到这里,不禁冷冷笑道,“嫂子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该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虽年轻不知事,可越是这般越不敢有半点马虎。太太既定了午正二刻的规矩,咱们少不得就得按规矩来。不然今儿个你迟了,明个儿我迟了,还不等着太太康复,家里岂不就乱了套?”
宁海林家的一看杜容芷俏脸耷拉下来,显是要动真格儿的了,忙跪地上告饶道,“大少夫人息怒……本来少夫人要责罚奴婢奴婢也不敢二话,只是今儿迟来确实有个缘故——原是临午饭的时候大孙小姐不知怎么在老太太跟前提了一嘴儿,说是想从前南边儿吃过的膳食,又特特提了那芙蓉肉——大少夫人也知道,这菜做起来最是费事费力,且咱们家也没个擅长江浙菜的厨子,孙小姐早说也还罢了,偏又临近饭点……咱们虽勉强做了,味道却终差了一层,如何敢进给各位主子?奴婢少不得又重做了两遍三遍……就这么着孙小姐还直说不如从前在南边儿吃的……可这边却也迟了。”说罢一脸诚挚地磕头道,“求少夫人宽恕奴婢这回。”
杜容芷嘲讽地挑了下唇。
她说这宁海林家的早不冒头晚不冒头,怎么偏今天显出她来……肥猫吧
敢情是在这儿等着。
莞儿爱吃会吃在宋家并不是什么秘密,老太太大概也是听她说了几句才一时兴起叫厨房整上一盘。这事儿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偏这话从她嘴里出来,就好像他们家莞姐儿嘴刁,故意难为人似的……而她这个当娘的,对自己孩子不但不加管束,反而责难下头办事的人。
屋子里站着的几个管事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精彩。
杜容芷只当看不见她们的小动作,低头扫了扫裙子上的褶皱,慢条斯理问,“那依嫂子的意思,今儿个来迟,乃是理所当然的咯?”
宁显中家的心头一顿,忙堆笑道,“奴婢不敢……只是少夫人也知道,实在是大孙小姐要这道菜有点琐碎——”
“我并不知道。”杜容芷含笑打断,认真看着她,“我既不是这家里的厨子,又不是专门管灶台的婆子,我如何会知道?不光我不知道,莞姐儿一个五六岁孩子,肯定更不知道。”
她话锋一转,正色道,“倒是嫂子,既觉着莞姐儿这要求提得无礼,大可以当时就回了老太太:或说自己做不了,或说另寻了充裕的时间做……总归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你却一眨不眨就应下了……既应下了,指定的时间却做不出来,后头做出来了,又不好吃,便是连正午的应卯也迟了——如此两头都不占好,却不说自己无能,自己有愧,只一肚子委屈……”杜容芷往椅被一靠,凉凉道,“我倒真不知你是什么意思了。”
一席话说得本还暗自有些得意的宁婆子冷汗都冒出来,连忙道,“少夫人说的是……都是奴婢糊涂了……”
杜容芷云淡风轻地摆摆手,“我也知道诸位都是在府里办老了事儿的人,都是有脸面的人,都是底下这些个少爷小姐少夫人们见了都要唤一声姐姐嫂子的人……”她声音温柔和煦,可在场众人听来心底莫名就有些惧意,只竖直了耳朵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可诸位姐姐嫂子们也该知道,”杜容芷笑容一敛,“咱们国公府虽以宽容仁慈治家,却也不是那等不讲规矩,不问尊卑的糊涂人家。你们若是自尊自爱,主子们自然敬你重你。可要是有谁妄想仗着主子给那三分脸面,偷奸耍滑,倚老卖老,”她把茶盏往桌上一放,“也别怪我不念旧情,叫她悔不当初!”
一席话说得下头鸦雀无声。
宁婆子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奴婢知错……求少夫人责罚,求少夫人责罚。”说罢一个劲儿在地上磕头。
杜容芷的目光淡淡从她身上扫过,慢悠悠道,“今儿这事儿,念你是初犯,我也不往重了罚你。”
她说着招手叫过园园,“你且领着宁显中家的去园子里,把她今日所作之事说上一遍,也叫大家伙儿都出来听听:往后但凡再有这般犯了错只顾推诿塞责,张口闭口就是不能,不会,做不好的,也不必为难,只早早来回了我,我定开恩放她下去另谋生路。”
第五百二十四章 舍近求远
“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能人却有的是,你做不得的,底下却有的是人做得。”她声音一顿,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平静,“诸位姐姐们说我说的在理不在理?”
下头人俱是冷汗连连,赶紧叠声应道,“在理,在理……少夫人所言十分在理……”
宁婆子一张老脸变了几变,也不敢再辩,只像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灰头土脸地跟着园园出去了。
须臾就听着外头传来园园清脆响亮的斥责声。
杜容芷漫不经心听了一会儿,才懒洋洋道,“你们也都知我为人,最是个不爱多事的……不然这么些日子,你们见我治过哪个?谁知我不去治你们,你们打量我软弱,倒是一心降服起我来了。”语气颇有些无奈怅然。
底下众媳妇忙笑道,“再没有这样的事儿,都是宁显中家的犯糊涂了……少夫人快别跟她一般见识……”
杜容芷淡淡点了下头,“今儿的事儿就罢了,往后诸位也要引以为戒:好好当你们的差,府里自不会亏待你们……不然闹到我这儿,我也不管谁有脸谁没脸,只一概从严而论。你们可记下了?”
众人齐声道,“是,少夫人!”
杜容芷遂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仆妇们这才松了口气,忙俯身退下。
待出了外头,一众媳妇们才长长松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平日见咱们这大少夫人对着谁都和和气气,还道是跟三夫人一样厚道多恩的,谁知竟是个面甜心苦的主…………”
“可不是……往后可要小心些行事,不能连这脸皮都没了……”
众人正说着话,外面的呵斥声也渐止了,那宁显中家的站在院子里,一张老脸羞得通红,眼见着其他管事媳妇从厅里出来,更觉丢得不行,赶紧掩着脸含泪就跑了。
其他站在院子里看热闹的丫头婆子见状也就各自散了。
一下午陆续有人来去回事,临傍晚才停了。
杜容芷从厅里出来,园园边上前给她批了件轻便的披风,边在她耳边轻声道,“宁显中家的未正时去了景辉苑,在里头待了两刻才出来……”
杜容芷淡笑笑,“宁嬷嬷能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倒也不怕什么……”她顿了顿,拧眉道,“可知道宁显中家的是为了什么投靠咱们太太?”
园园就道,“先前不是说要修园子,还缺几个采买的人……宁显中家的就想叫她家小子补上……走的正是咱们家太太的门路。”
杜容芷奇道,“她有现成的好人儿不求,怎地还舍近求远?”稍一想就明白了:宁嬷嬷这人素来刚正不阿,定是不肯拿了自己一辈子的体面替她向老祖宗说情。美妙
这般想着,杜容芷心下越发安定,心说等待会儿去老太太房里请安的时候也该好生安抚安抚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奴才是……
正默默盘算着,就听园园又道,“奴婢下午出去还打听着件事……”她一顿,声音更低道,“三夫人今中午之所以匆匆走了,乃是二小姐顶撞三老爷,被三老爷打了一巴掌……”
杜容芷皱了皱眉,“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听说是二小姐对三老爷为她挑选的东床很不满意,求三老爷把这门亲事退了……”她顿了顿,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没有旁人,才压低声道,“二小姐好像已有了意中人……还说三老爷若是不肯成全,她就剃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去……”
杜容芷一愣,半晌才笑着摇头,“三叔的脾气果真比父亲好多了。”
…………………………
晚上杜容芷去景辉苑伺候宋老夫人晚饭,老太太倒是神色如常,似乎还没听说今下午的事儿。
因近来大小沈氏卧床,四少夫人换季有些咳嗽,二夫人领着媳妇去了敬安侯府赴宴还没回来,三夫人又早早遣了人说身上不适不过来了,是以这顿饭吃得也格外冷清。饭后宋老夫人留她闲聊了几句,就叫宁嬷嬷送她出去了。
待杜容芷出了门,方一脸歉意地对宁嬷嬷道,“嬷嬷想来已知道今儿下午我罚宁嫂子的事儿了……”
宁嬷嬷忙羞愧打断,“少夫人快别提这事儿……金贵儿她娘年轻时候也不这么着,很是个知分寸的,谁知竟越活越回去了……连老奴都觉着无颜见您。”
杜容芷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嬷嬷别这么说……其实金贵儿若是嫌现在的差事不好,我也是可以帮忙的……”
宁嬷嬷忙正色道,“少夫人千万莫理这茬儿……似这等不知尊卑的混账婆娘,就该给她些颜色!”
她叹了口气,“这几年奴婢老了,也无暇管他们的事……不想金贵儿娘竟糊涂至此!她也不想想,她在这府里头的尊贵体面,是谁给的?!要不是主子们仁爱宽厚,她算得个什么!从今往后,她要全改了还罢,若不然,少夫人该怎么地就怎么地,千万不要顾及奴婢。”她说着拍拍她的手,轻声道,“大家太太,就该如此。”
杜容芷心下赞叹,心说难怪宋家上下都对这个伺候了宋老夫人一辈子的老嬷嬷敬重有加,实在是她本就值得被人这般敬重。于是又跟宁嬷嬷闲话了几句,才领着人回了自己院子。
等杜容芷走远了,宁嬷嬷方转身进了屋。
屋子里宋老夫人靠在榻上,淡淡道,“走了?”
“是。”宁嬷嬷笑着上前,接过丫头手里的茶递过去,“老夫人果然没有看错……大少夫人这趟回来,比从前能干多了……您也可以放心了。”
宋老夫人接过茶笑呵呵地抿了一口,“那孩子从前也不是不能,只是太娇气了,又事事有人给她遮风挡雨……如今没了依靠,自己慢慢也就立起来了。”她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轻叹了口气,“要是她能再给循哥儿生个儿子……就是叫我登时死了,我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