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四岁
甄柔没想到薛钦这一世的结局会这样。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更没想到这一世会变成薛钦在她的眼前自尽,并在临终前向她忏悔了。
其实无论前世今生,薛钦都向她道歉过太多回,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次应该是发自肺腑的吧。
还有天理昭彰,报应循环,也许真是如此。
说起来这还算为前世的自己报仇雪恨了,可亲眼看到薛钦自刎死去,她并没有大快人心的想法,当然也没有任何感伤,到底他们已经成了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是以,等这一天从皇宫里离开,甄柔就没有再将注意留在薛钦身上了。
然而,让甄柔意外的是,薛钦的死竟让人联想到了她。
薛钦毕竟是楚王,他的死自然不会无声无息就过去了,其死讯不到一日就传遍了整个洛阳。
甄柔当时进宫见薛钦的时候,她没有任何遮掩行踪之举,就堂而皇之地在曹劲的护送下进了皇宫。
是以,世人都知道薛钦是在见过甄柔之后死的,而且还是在甄柔眼前自刎而亡的。
本来随着薛钦被押解进京,有关甄柔和薛钦的过去就被旧事重提,如今更因为薛钦在甄柔眼前自刎增添了传奇色彩。
一时间,薛钦成为世人眼中的痴情人。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忘了,最初是薛钦背信弃义另娶他人,他们只记得现在看到的,薛钦为了见甄柔最后一面,忍辱负重被押送进京。
而有薛钦这个痴情人在,甄柔自然成了绝情的那一个。
大家不由猜测纷纷,为何薛钦会在见甄柔之后立即自尽,难道不是甄柔对薛钦说了什么?
此外,甄柔此人也真有办法,居然能让曹劲那样的人陪她去见前未婚夫。
再加上这之前,甄柔才在上林苑狠狠下了一次甄姚的脸,让整个洛阳的命妇贵女们都知道到底谁才是曹家的女主人。
如此之下,甄柔顿时名声大显,成了谈之色变的狠毒妇人。
这个时候的人都重视自身的清誉,等外面的消息传来,甄柔身边的人不免愤愤不平。
就是心气平和如姜媪,都忍不住冷笑道:“分明楚王自己输了祖宗基业,不堪苟且偷生才自杀,这与世子夫人有何由?”说着就满是怜惜的看着甄柔,“翁主都常说世子夫人最是心软,如今却被说成这样,这楚王当真是阴魂不散,以前害的世子夫人饱受被悔婚的流言蜚语,如今死了都要累了世子夫人的名声才肯罢休!”
斯时还在伏天里,又是下午时分,外面日头正盛。
甄柔自幼被曲阳翁主养的娇性,苦夏又畏寒,中午还未没到就让人将细密的湘妃竹帘放下,隔绝了外面强烈的阳光。
当室内一片阴凉,甄柔才觉这伏天的日子能过下去。
既然如此受不住外面的日头,甄柔这个时候自是留在室内,又趁着满满午睡尚未清醒的当头,和姜媪她们先聊起满满四岁生辰的事,不知怎地就说起外面的那些流言了。
甄柔看着姜媪如此大反应,颇为无奈,不过也知姜媪这样都是为了自己,她只好劝道:“嘴长在他人身上,别人要说,我们也没办法不是?反正他们说他们的,我也不会为此少一根头发。”说着眉眼弯弯,讨好地从案上舀了一耳杯梅子水递给姜媪,笑道:“梅子水还是温的,喝着正好。”
姜媪主仆观念很深,但她无儿无女,视甄柔为自己的全部,见甄柔向自己说好话,先头的怒气早就不翼而飞,笑得眉眼不见,忙不迭双手接过耳杯来,高举道了一声“老奴谢世子夫人赏赐”,这才一口饮下。
这梅子水,是采用今年谷雨后的新梅子腌的梅酱,再兑沸水制成,有生津止渴之效,又正是温热,喝下只感从口到腹里都舒服了一大截。
姜媪不由惬意地喂叹了一声,无声放下耳杯,却还是说道:“您别嫌老奴话多,实在人言可畏。如今世子心悦世子夫人,自是觉得您样样好。另外若您们只是寻常夫妻,也无甚关系。可世子的前程显然不止于此,当整个天下都是世子时,所有人事物皆唾手可得,那时您的一点小错很可能被无限放大。所以,老奴就只说这一次了,望世子夫人还是多在意下自己的名声。”
阿玉在里间看着在睡的满满,阿丽则和姜媪对坐外间的长案两头,她听到姜媪劝的最后一句,不由偏头一脸好奇道:“世子夫人,奴婢也不懂,人人都在乎自己的名声,您怎么一点也不在意呢?”
甄柔不知道如何回应姜媪的担忧,但她愿意相信曹劲一次。
至于不在意名声么?
甄柔不觉得自己有这样洒脱,饶是经历过两世的流言蜚语,她或多或少也不能做到全然不在意。
只是她现在清楚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不仅历史是为胜利者书写,名声也是为胜利者书写。若当她有足够的实力,不定今天的心狠手辣,就成了明日的杀伐果决。
这些却也不好与姜媪她们细说,如是便道:“在意也无用,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到时我再好好经营一下自己的名声便是。现在最让我犹豫的还是满满四岁的生辰宴。”
阿丽听了倒不再多言甄柔名声的事了,却也是不解道:“世子不是说小翁主的生辰宴一定要大办么?这多好的事呀!世子夫人为何要犹豫?”阿丽是一个话多的,一句话才说完,紧接着就又道:“再说还有三日就是小翁主的生辰了,好多帖子都下了,现在也来不及改了。”
是了。
正如阿丽说的,帖子已下,已经来不及改了。
而且还是在上林苑设宴,那边早已忙活多日,同样不好随意更改。
甄柔遂无奈道:“我也知道不能更改,但满满不过一四岁小儿,她的一个生辰宴罢了,竟要广邀文武百官及内眷赴宴,我总觉得福泽太过。偏世子一意孤行,非要将满满的生辰宴弄得天下皆知。”
第三百九十四章 病重
甄柔是这个时候的人,又经历过了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她对怪力乱神之类是怀有敬畏心的。m.www.uu234.net
就像现在,当初在甄氏祠堂得来的佛像,她至今都还摆在室内,每日诵经念佛不缀。
常年的檀香佛经的熏陶之下,她的心也渐渐变得越发虔诚和笃信这些。
如薛钦今生的结局不就像一种因果循环么?
当然这也很可能是巧合罢了,但事关女儿满满,甄柔难免更为小心谨慎,是斟酌了又斟酌。
是以,甄柔是真担心福泽太大,满满太小,二者不相匹。
不过虽无奈曹劲太过宠满满了,但也高兴曹劲视满满为掌上明珠,抱怨起曹劲的话听上去就带了那么一分不自觉地嗔笑意味。
甄柔犹自不知,姜媪和阿丽作为常伺候甄柔的人,一听就听出来甄柔虽担心满满承受不住太多的福泽,却也高兴曹劲对满满的重视。
姜媪是见过甄柔这段婚姻走到今天多么不易,她最是盼着甄柔和曹劲能夫妻恩爱,她听了甄柔的话,除了也担心满满福泽太过,余下就只剩高兴了。
阿丽是个嘴甜的,所以平日虽是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话不少,但说出的话十句有九句惹人爱听,她这就专挑顺耳的道:“世子将小翁主的生辰宴办得天下皆知,这说明世子可在乎小翁主了!世子夫人您该高兴才是!”说着骤然想起曹劲那日当着她们这些侍女面说的话,不由又道:“奴婢还记得世子那日的话,小翁主是他和世子夫人您的第一个孩子,该享受天下最好的,当得起文武百官及内眷的恭贺……奴婢真还没见过像世子这样不仅对世子夫人专一,还对孩子这般宠爱的男子。”
大概少女怀情,总是对美好的感情充满了向往,阿丽说到后来,不觉怔怔地对曹劲感慨了起来。
姜媪是从下邳王宫出来的,见惯了宫女对下邳王、世子以及各位王子的倾慕,她一见阿丽说着话就对曹劲发怔感慨起来,当下就是眉头一皱,厉声训道:“对我们侍女而言,主人就是主人,没有男子这个称谓的形容在。记住了没!?世子永远世子,我们做奴婢的绝对不可以觊觎!”
犹在发怔间,不防姜媪突然发难,还是这种让她不要痴心妄想之言,阿丽只觉脸上又红又臊,好似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剥光了一样,她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初入曹府的第一天,被训斥的又委屈又难堪,她却无力反驳,只能屈辱得承受这一切。
不过到底经过五年的历练,她已经不是当初从边境小县城出来的下女了,她黑白分明的杏眸里还是和那时一样,一霎那盈满委屈的泪水,尔后望了甄柔一眼,便深深地匍匐下去,为自己辩解道:“世子夫人,请您相信阿丽,阿丽只想一直服侍您和小翁主,再无其他想法!”声音微颤,犹带哭腔。
甄柔深知姜媪为何会如此斥责阿丽,其实并不是觉得阿丽对曹劲有不该存在的想法,而是出自下邳王宫深入骨子里的教诲宫女的方式,让那些小宫女在有想法萌芽之前先警告预防一番。
正所谓各司其职,姜媪担负的就是管理侍女之责,甄柔即便觉得姜媪过于严厉,也不会插手多言。但人到底是有感情的,阿丽在自己身边也五年了,甄柔还是心软了一下,于是道:“好了,禁言,满满还在睡。以后记住多听姜媪的话,现在就先下去洗个脸,你这个样子让人看到也不好。”
阿丽再不敢有任何不听吩咐的了,闻言也不再多辩解,这就依言退下。
姜媪看着阿丽的背影消失在竹帘后,对甄柔道:“世子夫人,可是觉得我严厉了?”
甄柔摇头道:“我看得出来,姜媪你也颇喜欢阿丽,会如此严厉训诫阿丽,也是一心为了我好,我怎会觉得你严厉?”
说时觉得口有些干,甄柔自舀了一杯梅子水饮下,却不知是不是梅子水已经冷了,她今年夏天又再未用过生冷的,一时不适,小腹竟有些隐隐作痛。
甄柔最是怕痛,小腹一痛,脸上就跟着露出一分难受来。
姜媪一直目视甄柔,见状忙关切道:“世子夫人您怎么了?”
甄柔蹙眉道:“上月小日子晚了半月,这月小日子又晚了快半月,估计是小日子快来的前兆吧。”
小日子紊乱这该如何怀孕呀!
听到甄柔如此说,姜媪一下子急上了,却又不想自己的话再给甄柔添压力,无子的事已经够甄柔愁了,遂只如若平常道:“世子夫人小日子乱了都两个月了,不如找御医来看一下。”
甄柔从不讳疾忌医,当下点头道:“嗯,今日太阳都快下山了,明日再找御医吧。”念及现在的时辰,又道,“今日也奇怪,满满怎睡到现在还不醒,再过半个时辰,世子就要回来了。”
大概真是说人人到,才说到曹劲,只听曹劲的脚步声从湘妃竹子门帘外传来。
甄柔这便止了话,从南窗下的席上离开,甫一站定,就见竹帘一掀,曹劲一身黑中扬红的朝服走了进来。
“夫君,你今日怎么提前早回来了?”甄柔随即迎了上去,待走近见曹劲浓眉微蹙,眉宇间似有一丝凝重,于是又多问了一句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曹劲看着一脸关切的甄柔,想到不久前甄柔在皇宫里说想曲阳翁主了,以及自己许诺两年后陪甄柔回彭城看望曲阳翁主,他就不由得一默。
甄柔见曹劲沉默的看着自己,猜到事情多半与她有关,便道:“夫君,何事,你且直言,我能受住。”
曹劲黑眸深邃地看着甄柔,沉声道:“今日,浩然兄的加急信函到了。”
一听甄明廷的名号,甄柔到底还是立刻紧张上了,就连匍匐在地的姜媪也不禁闻声望来。甄柔问道:“阿兄怎么了?”
闻言,曹劲黑眸亦沉了下来,道:“浩然兄无事,是曲阳翁主病重。”
第三百九十五章 喜脉
母亲病重?
甄柔一下子愣了。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可……这怎么会呢?
母亲今年也才四十五岁,身体一向康泰,而且十分注重养生,怎么会突然就病重了?
闻言怔愣了一霎,甄柔才反应过来曹劲说的,脑子里也在这一刹那飞速转动,却怎么也难以相信母亲病重的事实。
“我母亲病重?三个月前我收到母亲的家书还说一切安好,怎么就突然病重了?到底怎么回事?”甄柔反应很快,也几乎同一时,她就脱口问出了。
还大概心里着急,甄柔问得又快又急,一口气连问了三个问题。
见状,曹劲浓眉皱得更紧了,下意识地就想劝甄柔不要急,却一转念又想起甄柔对曲阳翁主的依赖,且安慰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不如直接相告,于是道:“阿柔,你听我说,曲阳翁主确实病重。”见甄柔实在惶急,曹劲还是先肯定了确实是曲阳翁主病重,让甄柔先接受这个事实,方接着详细道:“四月底,季节交替,下邳太后感染风寒,一直缠绵病榻,曲阳翁主得知后赶去侍疾。夏日雷阵雨多,曲阳翁主还未出彭城境内,就遇山体滑坡,拉车的马匹受惊,曲阳翁主因此摔折了腿。”
听到母亲摔折了腿,甄柔心中一紧,脸上已出现惶然担心之色,不过到底忍住没打断曹劲的话。
然,曹劲一看甄柔的神色,就知道她担心得没法,故丝毫不差地就甄明廷的信中所言,尽量详细道:“曲阳翁主腿伤严重,通往下邳的路又被毁,于是折返,送曲阳翁主返回彭城治疗。但不知是曲阳翁主腿伤过重,还是折返路上耽误了治疗,等回彭城后伤情进一步恶化,还出现发烧症状,到浩然兄来信之前,曲阳翁主腿伤已好转,但却不知又得了何种怪病,几乎不分昼夜的昏睡,一天少有清醒。也找了不少名医为曲阳翁主医治,都探不出是何病,只说曲阳翁主身体极其虚弱,若再找不出病因对症下药,极有可能”
说到这里,曹劲突然一默,深深地看了甄柔一眼。
都已当了五六年的夫妻,哪怕聚少离多,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是再熟悉不过了的。
能有什么让曹劲难以说下去,还满目凝重又担心得看着自己,只有是她母亲的噩耗了。
这一刻,甄柔只想自己一点也不了解曹劲,一点也不懂曹劲。
是的,肯定是她猜错了。
她的母亲,是天底下最巍峨的高山,从来都是屹立不倒的,让她仰望,让她依靠,又怎么会不好呢?
“极有可能怎么样?”心里坚信着母亲一定没事,但甄柔还是忍不住着急,接着曹劲的话问出口。然而声音才出口,已是带着极力隐忍的颤抖。
曹劲听在耳里,他薄唇紧抿,终是一字一顿清晰地告知道:“若再找不出病因,任其衰弱下去,曲阳翁主极有可能活不过这个夏天。”
“你说什么?”曹劲的话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连贯成一句话,甄柔只觉自己怎么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她也不隐瞒,就直接说道:“夫君,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甄柔说时,就抬头望着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曹劲太高了,她眼睛望得有些干涩,然后就感觉脸颊上湿湿的。
下意识地抹了抹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竟已泪流满面了。
她的身后,是姜媪压抑着的悲恸哭声。
“阿柔。”曹劲沉默一叹,上前一步,将甄柔揽入怀中。
靠着熟悉的怀抱,听着曹劲强而有力的心跳,甄柔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我母亲身体那样好,怎么就会突然得了不治之症……活不过这个夏天?马上都要七月了呀!我母亲岂不是还有一个多月的……”话还没说完,也说不下去了,但却已然意识到曲阳翁可能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甄柔猛地从曹劲怀里抬头,道:“夫君,不行,我要回彭城!我要马上回彭城!”说着就要挣开曹劲的怀抱,一派要回彭城之态。
然而,语声未落,只听稚嫩的女音唤道:“母亲。”
甄柔闻声一怔,随即回头,只见在内室里间酣睡的女儿也不知何时醒了,正站在屏风处,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
孩子小的时候,最是依赖母亲,满满见母亲终于理自己了,却还不及高兴,就看见母亲伤心落泪的样子。
满满再过三日就四周岁了,在这个时候已经是不小的女童了,开始懵懂地懂事了,也不知道是感受到母亲的伤心,还是被甄柔哭得样子吓到,她也“哇”地一声哭起来,跑到甄柔跟前,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一边摸着眼泪说,“母亲,您怎么了……不要哭了……满满害怕……”
看着女儿也跟着哭了,甄柔很想止住哭意,好好安抚住女儿,可是她做不到,越是忍耐越是难以控制。
她的满满这么乖巧,这么懂事,这么听话,却还没有见过她的外祖母……还有她的母亲,也都还没有见过满满,怎么能……怎么……
脑子里想着这些,再看着跟前的女儿,甄柔再是忍不住地一把捂住嘴,呜咽地唤了一声“满满”,就要蹲下去抱住她的女儿,却刚一曲膝,她只感小腹坠坠的疼,然后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双足就是站立不住,身体也随之摇摇欲坠。
“阿柔!你怎么了!”曹劲看得心中一紧,立马一步上前扶住甄柔。
小腹好疼,疼得意识都跟着模糊了,甄柔实在无力站着,她任由自己倒在曹劲的臂膀上,也来不及安抚一声被自己吓着“哇哇”大哭的女儿,便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灯火通明的室内,一片寂静。
曹劲负手立在床榻旁,看到为甄柔诊脉的御医终于放下红丝线,他随即问道:“如何?”声音低哑,却带着几分紧迫。
御医躬身道:“回禀将军,夫人乃喜脉。”
第三百九十六章 隐瞒
不知昏厥了多久,隐约有几许意识,只感整个人很疲惫,就想这样继续睡下去。顶 点 X 23 U S
混沌之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了,那时她大概只有满满这么大,却没有满满这么听话懂事,从来不肯自己睡觉,非要母亲守在她的榻边,一遍又一遍唱着好听的小调,在母亲的温柔爱怜的歌声中,她这才放心地安睡。
真是好听呀……
梦中,响起母亲曾经哄她睡觉的歌声,甄柔听着,在枕边泛起甜甜的笑意,不由就要随着梦里的歌声又昏睡过去。
但一见听不到母亲的声音,甄柔心中就是骤然一紧。
不要!她不要母亲离开!
甄柔极力挣扎起来,昏沉的神智随之清醒,她缓缓睁开眼来。
绡帐低垂,人影幢幢。
隔着绡帐望出去,依稀可见除了曹劲和姜媪她们,还有两三位御医的样子。
她应该是为母亲病危的事一时气急攻心才晕厥吧,请好几位御医过来,也太兴师动众了,她又没什么大碍。
正想说声自己没事,不妨听到御医说她是喜脉,甄柔一怔。
想到自己昏迷前小腹接连痛了两次,甄柔惊恐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也在这时,曹劲的声音在绡帐外惊喜道:“喜脉?”
在外人面前,曹劲一贯喜怒不形于色,这一刻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声音是所有人都听得出来的惊喜。
然而,曹劲鲜有在人前露出的喜色,却听得为甄柔主治的御医神色一惶。
他毕竟是曹劲,即便十分期待甄柔再次怀孕,也不会被惊喜冲昏头脑,看到御医隐晦的神色,他薄唇微抿,喜色随之一敛,道:“有什么话直言,可是有什么不妥?”
御医一直在犹豫如何开口,这才半晌只道了一句“喜脉”,现下听到曹劲直接点破问可有不妥,他心下一叹,也不再斟酌如何说才好,就道:“小的为夫人看诊也有二三回了,也问过夫人曾经的病史,才得知夫人曾有宫寒之症,原来应是有高人调理过,本该已经大好了。但不知为何,第一次为夫人看诊,就发现夫人妇疾并不轻,还导致月事经常紊乱,且来时常伴随疼痛。”本是顾及曹劲的权势,想着将甄柔的情况从头到尾说清楚,却不知可是对曹劲畏惧,一说起来就将一直隐藏心中的疑惑道了出来,反而还没将甄柔现在的情况说明。
曹劲却并未怪罪,只黑眸闪过一丝冷冽的机锋,语气也陡然沉了下来,“这几次来,可有发现异常?”
御医已经五十开外了,历经了永安帝后宫三千佳丽最混乱的时期,一听就明白曹劲的意思。
姜媪是从下邳王宫出来的,也懂这些,事关甄柔安危,她也顾不得僭越道:“世子夫人的一切饮食起居,都是老奴仔细过目过,就是为防有宵小之辈有可乘之机。若有没注意到的地方,还请大人提点。”说着就俯身一礼。
御医知道姜媪的身份,又见曹劲都对姜媪多有礼遇,他自不敢受礼,忙作揖回了一礼,道:“小的问过世子夫人的一些饮食作息,都无可疑之处。另外,小的每次来请脉,也都暗自注意过,并未发现任何异样。是以,虽纳罕世子夫人平时也是重养生之人,怎会有宫寒不易孕之症,也只能将此归为病症变化之故。”
曹劲点头,未在过多留意此事,当务之急还是甄柔及腹中胎儿的安好,遂只道:“你说宫寒不易孕,是不易怀上,还是怀上也难以保住?才会致其昏厥?”
闻言,知道曹劲最关注的还是甄柔当下情况,御医不由懊悔自己怎么说话也不看时机,这便忙道:“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既不易孕,也不易保住胎儿。小的没想到夫人竟然会顺利怀上,所以一直未多言这些,只是给夫人开着调养的汤药。现在夫人已经有一个多月身孕,今天之所以会出现昏厥,就是隐有滑胎之兆,加之一时情绪激动所致。”
有滑胎之兆,意思就是孩子还在!
甄柔一听御医所言,她简直欣喜若狂,孩子还在就好,比什么都好!
然而,还未来得及感慨上苍眷顾,终于让她再次有孩子了,孩子在她的粗心之下,还幸运地在她腹中,就听御医继续道:“不过这次虽然侥幸保住,但随着胎儿日渐长大,夫人不是滑胎,就是极有可能出现昏厥的情况。”
说到这里,御医话语一停,随之心下一横,直言不讳道:“即使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度过,但到了临盆之时,还是有半数的可能一尸两命。”话一说完,御医不顾已是知天命之年,“咚”地一下直直跪下,一旁另外两位御医也相继跪下,显然对甄柔的情况都是束手无策。
甄柔平躺在榻上,望着上方,听得彻底怔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怀满满时都没有像现在这么艰难,怎么到第二个孩子反而如此不易?
民间不是常说,经产妇比初产妇怀孕生产都更容易么?
甄柔不明白,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这就要撑着身子坐起来,曹劲已先她开口道:“你的意思,若要强行保住孩子,可能会危及夫人。”
这一句话虽是问句,但曹劲的语气却已然带着肯定,声音跟着冷漠了下来。
三位御医听得直冒冷汗,三人有口同声地齐齐匍匐到:“小的该死!”
甄柔却从御医口中听出希望了,孩子是能保住的,只是可能会危及一下自己。
正是高兴,只听曹劲的声音不辨喜怒的问道:“若现在流产,夫人可会知道?”
甄柔愕然,难以置信地看向帐外曹劲的身影。
在场都是聪明人,尤其是常年行走在各大达官显贵府邸的御医们,他们当即会意,不由暗自惊心曹劲的决定。
他们虽只是御医,但因和宫中及权贵府邸来往密切,自是知道眼前这位至今无子顶着多大的压力,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毫不犹豫地就选择放弃,这放弃的可能就是嫡长子啊!而且还不欲让甄柔知道,看来坊间传闻甄柔得宠是真的了。
不过无论心里多么惊心,到底已习惯这类事了,御医就已然回道:“夫人怀孕才一个月,胎儿尚未形成,此时若滑胎,与妇人月事相差无几,应是能瞒住妇人知晓。”
语音未落,曹劲断然道:“那好,落胎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决定
饶是已猜到曹劲的决定,但真听到曹劲选择让甄柔落胎,众人还是不由为曹劲的冷酷倒吸一口凉气。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时人最重视子嗣,曹劲竟要弃了自己的血脉!?
又不是一定会一尸两命,分明就还有一半的可能母子平安,曹劲却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这么快下决定了!?
一时间,众人不知是该说曹劲冷酷无情,还是感慨曹劲对甄柔情深意重。
毕竟就是将甄柔当作自己全部的姜媪,听到曹劲说落胎,她都几欲翕动干涩的嘴唇,有冲动劝曹劲再考虑一二,脸上更满是对那尚未成型胎儿的浓浓不舍,只是想到甄柔的安危,又见曹劲已经做了决断,非她这等奴婢可以劝说更改,如是心一狠,终是闭上眼睛,对此只听候吩咐。
而姜媪都尚且如此,何况甄柔呢?
闻言,甄柔顾不得身体疲惫乏力,她强撑着半坐起来。
她动作不小,室内又为曹劲的话正是一室沉寂,这种异样的安静将一切细微声响无限放大。侍立一旁的阿丽反应最快,立即发现甄柔醒了,呼道:“世子夫人醒了!”
曹劲霍然转身,目光如电,瞬间看向床榻。
甄柔正好一把扯开绡帐,目光就与曹劲直直撞上。
“夫君,我不会堕胎的!”甄柔双手撑着榻边,没有丝毫闪躲地直望进曹劲深幽的黑眸,态度坚定地道。
听到甄柔表达,知道甄柔已经知道自己怀孕的事实。
望着脸色苍白又一脸坚定之色的甄柔,曹劲没有回应甄柔,他走到床榻边坐下,也不顾及一室的众人,手径直抚上甄柔的脸,黑眸复杂,深不可测,只见诸多情绪交杂其中,半晌,他才将甄柔脸颊的鬓发捋到耳后,低沉的嗓音艰难道:“阿柔,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这次……”沉默了一息,黑眸更深邃了,深深地望着甄柔,幽亮的黑眸里是清晰可辨的眷恋,“我不敢冒失去你的风险,我需要你。还有,我们还有满满,她也需要你。”
没有过多的言语劝慰,但一句不敢,却道尽了所有。
亦听得所有人一惊,曹劲这样的身经百战,面对任何危险都临危不乱的人,居然也有不敢的时候,却不敢的是失去甄柔。
甚至唯恐自己不足以劝阻甄柔,还加上满满。
众人都能听出曹劲的在意,甄柔作为当事人,感受更是深刻。
然而,曹劲不知道的是,他越这样,越让她更加割舍不掉这个孩子。
甄柔不再去看曹劲黑眸里的深情,她闭上眼睛,将自己埋进膝盖里。
哪怕经历了匪夷所思的重生,她也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觉得上苍如此会捉弄人。
今天所发生的种种,可谓大喜大悲,无外乎是。
母亲病危,极有可能活不过这个夏天。
她作为人子,哪怕隔了千阻万险,也要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再次怀上了孩子,却不知道是她不该得到上苍的再次眷顾,还是在哪里招了人的暗手,使她的身体竟然不易孕,亦不易保住胎儿。若是强行保住腹中的胎儿,很可能一尸两命。
这种情况下,她的身体受得住去彭城这一路上的颠簸么?还有她一但真遇到最坏的情况,她撒手人寰了,她的满满怎么办?满满可才四岁啊!
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呢?
她该怎么选择呢?
好难,真的好难。
为什么一切都好好的,就突然在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
甄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静静地想一想,再做出决定。
是的,曹劲说的是最为理智,无论对她,还是对满满,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哪怕腹中的胎儿还未成型,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分明还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却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私选择,就要将它的出生扼杀么?
才一想到这里,甄柔就抗拒的摇头。
她办不到,不尝试一下就放弃,她真的办不到。
还有一旦小产,曹劲势必不允许她立即上路回彭城,难道让她见不到母亲的最后一面么!?
不仅如此,薛钦临终前的话,她至今都还记忆犹新。
薛钦说,他前世最后一刻,听到曹劲登基为帝,却立侄子曹虎为太子。若曹劲有子,又怎会立自己的侄子为太子呢?
是以,自薛钦自刎而亡这半个月来,她心底深处一直有个隐忧,今生曹劲很可能和前世一样无子。
如今她好不容易再次怀上了,她若为了自己的性命放弃这个孩子,她有一种很深的预感,她和曹劲不会再有孩子了。
心念至此,甄柔混乱的脑海仿佛霍然明朗了一般,她缓缓从双膝间抬起头,眼睛直望进曹劲的黑眸深出,然后逐字逐句肯定道:“夫君,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好,可我不能这么自私。你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至今无子,我不能一边阻拦你纳妾生子,一边又为了自己舍下你我的孩子。而且我母亲病危,彭城距洛阳上千里之遥,我一旦小产如何上路?所以,我想好了,孩子我要留下来,并且再等三日后满满四岁生辰宴结束,我就启程去彭城。”
将自己的决定一说完,甄柔知道曹劲必会反对,她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立马用手覆上曹劲的薄唇,继续道:“夫君,你曾许诺过会答应我一件事,我当初带君侯夫人上洛阳求医时曾要用这个许诺交换,但你没有允许。那么,我现在用,我要你答应我,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言至此处,甄柔的手依旧不从曹劲的唇上移开,目光却看向跪在一旁的三位御医道:“三日后我要启程前往彭城,这一路山高路远,还望三位大人能随我同去,保我母子平安。最后不论结果如何,我许诺绝不问责诸位及其家人,并将铭记三位的相随之情!”
他们这些做御医的,最怕就是掌权者一个迁怒,不仅要他们陪葬更伤及他们的家人,听到甄柔的保证,再一想曹劲对甄柔所表现出的在意,心中已偏向了甄柔,又加之听甄柔拿他们夫妻之间的一个诺言要求曹劲,他们心想曹劲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故当场齐声应道:“谨遵夫人命,小的定当一路竭心尽力护住夫人和小世子。”
第三百九十八章 同行
甄柔在曹劲面前从来未任性而为过。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大概是自相识之初起,就形势比人强,所以在曹劲的面前,她多半是顺从曹劲的意思。
至于如今,大抵是被偏爱的人都能有恃无恐吧。
即便强势如曹劲,更有层出不穷的手段可以阻止甄柔,但到底还是在和甄柔的僵持中败下阵来。
当众人相继退下,室内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曹劲用一种拿甄柔没办法的目光看着她,无奈道:“你就是笃定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竟当着我的面,直接下命令。说来我曹某戎马十余载,经历大小战役不计其数,却还从未吃过败战。如今倒在和你对峙上,妥协了。”说着他兀自摇头一笑,有些嘲讽,又有些有趣,半晌才重新郑重的看着甄柔,黑眸里还有未消的怒火以及犹豫,“还有我迄今为止,我最后悔的就是答应给你一个许诺,让你趁机要挟。”
相处久了,对彼此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看出曹劲至今还在犹豫,甄柔生恐曹劲真的反对,她忙不迭从榻上坐起来,主动投入曹劲的怀抱,头枕在曹劲的肩上,温声道:“夫君,我身体早在罗神医在世时,就将养好了。即便近一年来,因为罗神医离世疏于调养身体,但也不至于败坏至此。”
听到这里,念及自己府邸竟然有伤害甄柔的暗手在,还累甄柔及他们的孩儿陷入如此凶险中,若再晚一步发现
曹劲眸光杀机一闪而逝,他猛地紧紧拥住甄柔,让甄柔不及将话说完,只听他哑声道:“阿柔,是我没保护好你和孩子,让你再度陷入危险中。”
这一刻,甄柔觉得有些奇妙,说出去可能都没人相信,她感到曹劲似乎在后怕。
甄柔回抱住曹劲,下颌依旧放在曹劲的肩上,温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要说疏忽,也当是我招人暗手还不自知。夫君,如今暗手还未查出来,其实我此时回彭城看望母亲,那人必然无法将暗手伸到彭城,这对我和孩子都是最好。若真依夫君放弃这个孩子,我月子里本就虚弱,不是更容易招那人暗害么?”
言及此处,感觉曹劲抱着自己的手又添了一分力气,甄柔长吁了一口,接着说道:“所以,留下这个孩子,任我去彭城看望母亲,其实也没想象的那样糟。总之夫君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
甄柔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饶是知道甄柔只是想安他的心,曹劲也只有认了。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而且既然知道甄柔身边有暗手,又暂对此毫无头绪,倒不如将甄柔怀孕的事公之于众,也正好顺理成章的为甄柔安排防卫。
如此,没有曹劲下令隐瞒的情况下,众人又见曹劲快入夜时连召三名擅长妇疾的御医紧急入府,便很快都知道甄柔终于怀孕了,就连静养在城外上林苑的曹郑也都知道了。
一时间,众人无论心里如何想,前来道贺的人却是络绎不绝,几乎都快要踏断府邸的大门槛了。
曹劲本就震怒甄柔招了暗手,如何会再让其他人靠近甄柔,谁能保证登门拜访之人没有保藏祸心的?
于是曹劲下了一道命令,有人欲以暗害甄柔及腹中胎儿,故接下来三日,一律谢绝任何人拜访,也就是道贺之礼可以接受,但人一概不见,这之中包括同住一个府邸的郑玲珑和曹虎母子,以及自己的胞弟曹昕。
除此之外,曹劲还一反常态的接连三日不再上早朝,并将大小政务全部搁到一边,吩咐肖先生他们,非十万火急的紧要事情,不许入府汇报。
然后,满满生辰宴之前的这三日,曹劲就足不出府地陪在甄柔身边,将甄柔看作易碎之物捧在手心一般,便是第二天御医都说了甄柔无事可以下榻行动了,曹劲依然寸步不离地跟在甄柔身边鞍前马后。唯有甄柔午睡或其他实在不需要他的时候,曹劲这才稍微离开一下甄柔,却也是为甄柔的事打转,他将熊傲和卫原召到身边,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确定甄柔前往彭城一路上的安防事宜,以及到了彭城之后的各种安全问题。
是的,甄柔此次前往彭城看望曲阳翁主,曹劲不会同行。
当前薛家大败,益州、凉州都有依附之意,曹劲与两地的当权者正在接触,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此时非曹劲坐镇洛阳不可。此外,曹郑饱受头疼顽疾折磨,如今已是日夜不得卧,根本无法再处理任何政务,为此曹劲也必须留在洛阳,更不要提即将对陶忌的太平教用兵,曹劲作为主帅,征伐之前的一切行军布防都需要他亲自过问。是以,这种时候也只有任甄柔一个人付千里之外的彭城。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曹郑得知甄柔即将一个人远赴彭城看望病危的曲阳翁主,立马就派人过来道,自己到哪里去静养都是一样,但甄柔腹中怀有小世子,即便一路上途经之处都已归他们曹家了,但到底还是不能放心,所以他要与甄柔同行。
曹劲不论曹郑要和甄柔同行,是真不放心甄柔,还是真想出去散心,又仰或是为了其他目的,但确实有曹郑一路同行,大大的加强了甄柔一路上的安全。
这样问过御医曹郑出去走走,确实不会危及身体状况,曹劲也就同意了曹郑同行的提议。
甄柔没有曹劲想的那么多,只将曹郑的陪同看作散心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她的安危,虽惊讶曹郑如此看重自己,却更心怀感恩。
三日的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是满满的生辰宴。
众人原本被曹劲谢绝人拜访及不上朝守着甄柔的事所惑,以为甄柔人不好,毕竟曹劲都道有人意图暗害甄柔。但等宴会上,看到甄柔盛装出席,又见曹劲细心呵护,这才发现是他们想错了,一切不过是曹劲太过紧张甄柔了。
众人明白了这一点,不提心下滋味如何,面上自是恭贺。
而当一片觥筹交错的宴会结束,六月二十八日,甄柔和曹郑在就五千黑甲侍卫的护卫下,出发前往彭城。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不哭
这个时候,因为近二十来的军阀混战,以及频繁的自然灾害,致使人口急遽减少。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在这种情况下,五千兵力的护卫,已是当年军阀混战之初,一个郡县上小军阀的兵力了。
有强大的武力护卫,又有煊赫的齐侯出行仪仗,甄柔这一路自是安全无虞。
此外,虽然洛阳距离彭城有一千里之遥,但两地却正好相隔一个衮州,这里又乃曹劲的嫡系势力,路上的各城池把守官兵,一见来人是甄柔和曹郑,哪里还需要通行凭证,当下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一路十分畅通无阻。
甄柔心里惦记着曲阳翁主,生恐回去迟了,见不到曲阳翁主的最后一面,即便行路顺利,甄柔也只嫌慢了,恨不得插上双翅一霎飞到曲阳翁主的身边。
好在还记挂着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又要顾忌曹郑如今的身体情况,更重要的是有从薛钦那里得来的前世,曲阳翁主在下邳太后寿终正寝后都还独自生活了十余年,今生又怎会早早地病去呢?
如此心思之下,甄柔这才勉强让自己安下心来,未多催促熊傲赶路。
倒是曹郑更为心急想快点到达彭城,不顾正午日头曝晒的厉害,夜里则蝉声吱吱吵得人不安,竟下达命令要务必在二十之内抵达彭城。
要知彼时道路并不宽敞,许多地方需要途经乡村小径,那路顶上天容三四个人并列通过,所以队伍一般排成两列行驶,又有五千兵力的辎重需要负担,一日走上三十里已是不错,如今却要勒令二十天之内必须抵到彭城,那么每日行路至少五六十里,近乎翻倍的路程,这样免不得要披星戴月地赶路了。
甄柔对于曹郑的命令虽是诧异,却一想到尚在病危中还不知情况的曲阳翁主,她终究没有多言。就像曹郑这次路上带了环夫人而未带甄姚一样,她即使纳罕也没有多留意丝毫,甚至觉得这样最好。
毕竟她这次身体突然有了这么大的问题,虽不排除外面人所为,但最大的可能性还是身边之人,只有身边人才能让她身体不知不觉的败坏至此,却不被发现。而外人要害她至此,仅凭一月一两次接触的机会,非猛药达不成,但猛药效用十分大,这也必然会被她发现。
所谓久病成良医,甄姚自五年前由罗神医医治妇疾,这长年累月的下来,就她所知甄姚对妇疾已颇有见地。非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事关她和腹中的孩子,她不能不在意,何况她如今已经不相信甄姚了。
如是,同行的换成环夫人,自比懂妇疾医理的甄姚要好。
不过即使是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环夫人,甚至环夫人曾还向她示过好,甄柔这一路上还是避免与环夫人多接触,只带着满满坐在车上,一边仔细听从医嘱小心护着孩子,一边担忧着远在彭城的曲阳翁主。
不知可是伏日酷热难熬,心里又要担心孩子又害怕曲阳翁主真这样走了,甄柔饶是让自己静下心来,还是心急如焚,觉得度日如年。
这样没日没夜坐在辘辘而行的车上,一日一日数着日子算着时间,甄柔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索性等到徐州境内,她和孩子在三位随行御医的照料下一切平安。
然后约莫又行了半日的路,等到这日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彭城的地界。
五千侍卫一齐进城,显然是安置不下的,留下四千余兵力在城外扎营,再有熊傲和卫原率三百轻骑兵护卫他们入城。
这时已是农历七月中下旬了,时序入秋,虽白日还是暑热蒸人,但早晚已渐有了凉意,甄柔推开车窗,被烈日曝晒了整日的车厢让风一灌进来,只觉暑气顿时消散了不少,让人终于能舒服的缓口气了。
甄柔倚在车窗口,看见城内因他们到来,被驱赶到列道两旁的彭城百姓,还有曾经熟悉的街道。
有五年了吧。
时间过得真快,她离开彭城已经五年了,和母亲曲阳翁主也有整整五年未见了。
看着车窗外故乡的一街一景,甄柔有些感慨,有些怀念,却更多想到的还是一直留在故乡的母亲。
母亲在,家在。
因为有母亲的存在,彭城才是她记忆中的故土,是她永远牵挂的家乡。
可是母亲她现在却……
思绪犹在怅然之中,耳畔响起女儿稚嫩而关切的声音,“母亲,您怎么哭了?”说着,软糯糯的小手抚上脸颊。
闻声,甄柔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却不及忙去擦干脸颊的泪水,女儿已经乖巧地给她拭泪了,一时心里柔软到极点,甄柔忙将另一边眼泪抹去,对女儿笑道:“刚才开窗,不妨傍晚风大,眼睛受不住才哭了。”
不愿将负面情绪带给才四岁大的女儿,甄柔就想一句话应付过女儿,未料话才说完,满满就义正言辞地指责道:“母亲您骗人!您是担心外祖母才伤心的哭了吧?”说完也不等甄柔回应,就扑进甄柔的怀中,抱着甄柔的颈项,然后像小大人一样轻拍着甄柔的后背,安抚道:“母亲,您不是谁外祖母可喜欢满满了,这次见到满满一高兴,说不定就病好了!乖哦,母亲不哭了。”
前一刻还是高噘着嘴巴,不高兴地指责她骗人,下一刻就声音软糯了下来,关心地问她可是伤心才哭,这就是她的女儿,乖巧又贴心。
母亲,您看到了么?
您每一次来信,心心念念的外孙女就要来看您了。
您一定不要有事,一定要等女儿带着满满回来……
甄柔回抱住满满,望着车窗外染红了半边天的晚霞,目光渐渐沉静下来。
大概又行了小半个时辰,车终于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外面也响起卫原的声音,道:“世子夫人,已经到了。”
闻言,甄柔深吸口气,牵着满满从车厢尾部下车。
甄府这边早已得知消息,这才一站定,外面就传来诚惶诚恐地恭候声,“恭迎君侯,恭迎世子夫人,恭迎小翁主到!”
第四百章 看望
甄家本就人丁单薄,随着大伯母被误伤而逝,大伯父甄志谦让出家主之位,倘大的甄家只有他们二房的人了,阿兄和母亲,以及后来的矜娘母子,拢共也就四口人。www.uu234.net
如今母亲病危卧病在床,阿兄大概还未从建邺返回来,府外黑压压一片恭候的人,除了最前面的矜娘和五岁大的小侄儿,其余全部都是甄府的侍从。
甄柔一眼瞥过这一众人等,见并未有任何人服素衣,她高悬的心终于落到实处,随之很想好好看一下从未见过面的小侄儿,但心里还是担心母亲的安危,目光也仅在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身上略停留了一瞬,然后便移开目光,牵着满满来到曹郑的身边,屈膝请示道:“君候,儿妇委实心忧母亲,想去先看望母亲,还望君候先在堂上休息。”
曹郑由环夫人搀扶下车,听到甄柔忧急地向自己请示,他为之想到病危中的曲阳翁主,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似想说什么,但看着四下密布的众人,到底是未说出一声不当的话,只罢手道:“老夫又不是三岁小儿,你不用管老夫,赶紧去看翁”一个“翁”字脱口而出,他随即一顿,才又说道:“赶紧去看你母亲吧,你母亲看见你和小满满一定会很开心。”说到最后不觉一笑,但不知又想到什么,脸色骤然晦暗了下来。
甄家一众主仆对曹郑威名早有耳闻,心中存有惧怕,都不敢多看曹郑一眼。
另一边随行的三百余轻骑卫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一切听从调命,此时亦是目不斜视,没有多注意到曹郑的神色有变。
而曹郑毕竟是曹郑,即使饱受头痛顽疾折磨,一时有所情绪外露,也就须臾片刻的功夫,便已恢复常态。
环夫人两个儿子还小,曹郑如今的状况也不知道还有多久的活头,饶是如今重新受宠,这一次更是喜出望外地被曹郑带来随行,却十分清楚未来两个儿子的将来还得靠曹劲这个异母兄长,曹劲又极为爱重甄柔,她当下就向甄柔示好道:“对呀,就像夫君说的,还是您母亲要紧,世子夫人尽管去看,君候这里还有妾身侍候呢。”
这一路上自己虽一直避免与环夫人接触,但环夫人却一直与她示好,甄柔到底也有所感,却不想再多耽误片刻,遂只对环夫人点了点头,便牵着满满转身离开。
“矜娘,我母亲可是还在原来的住处?”甫一转身,甄柔就直直看向矜娘,一边牵着满满往府里走一边询问矜娘。
作为甄明廷唯一儿子的生母,加之甄明廷一直未有成婚,曲阳翁主又有一半时间在下邳王宫陪下邳太后,矜娘虽未有正室夫人的名份,却俨然有了甄家女主人的权利,尤其随着甄明廷牢牢坐稳徐州太守之位,不仅整个彭城,便是整个徐州的各命妇贵女,无一不尊称她一声“夫人”或是“矜夫人”,乍一听甄柔当着阖府上下直呼她“矜娘”,半点尊重也无,也不知可是太多年没这样听人称呼过自己,矜娘一时不适应,竟愣在当场。
就在矜娘发怔的须臾当头,甄柔已经牵着满满走到矜娘跟前,见矜娘半天没反应,甄柔心中又是着急,不由厉声呵斥道:“发什么愣!我母亲在何处!?”心头着实太过着急,一声呵斥之下,不等矜娘回应,余光瞥见一旁有个四十好久的男仆,印象中是外院的管事,其父辈都是甄家的仆从,已经在甄家伺候了好几代人,因此从其父亲之时就被赐予甄姓,大概叫甄普,这便立马点名道:“甄普,你前方带路!”
说话的当头,甄柔径自越过矜娘母子,牵着满满拾阶而上,直往府里奔去。
姜媪和曲阳翁主有半辈子的主仆情谊,阿玉又要照顾满满,这次就有她二人跟着甄柔同行,此时见甄柔母女直往府里疾行,她二人也忙不迭地紧随其后,看也不看矜娘一眼地也直接越过。
甄普是甄家的世代家仆,深受甄家的家风做派教诲,甄柔虽已出嫁,却也是甄家嫡出女公子,乃是姬妾一流所望尘莫及的,他一听甄柔的吩咐,就立时恭敬应“诺”,又三步并两步地小跑至甄柔母女前方带路。
想到阿兄带来的信息,母亲活不过这个夏天了,如今已是秋老虎厉害之时,眼看这个夏天就要彻底过完了,甄柔简直心急如焚,几乎慌不择路地随甄普疾行起来。
满满人小步子小,如何跟得上甄柔的的步子,没小跑几步就不得行了。
甄柔心急地什么都忘了,忘了身后还有阿玉他们跟着,就自己一把抱起满满,继续时疾行时小跑地走着。
人大概在着急的时候,就会有无穷地力量,甄柔产后遵罗神医医嘱,一般只在坐实才抱满满,或站或行时都极少抱,这样一来二去,随着满满越来越重,甄柔渐渐就不大能抱得动满满,可这会儿抱着已经四岁,还身量体重长得极好的满满,她一点也感觉不到自己有抱不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要再走快点,她要见到她的母亲。
“世子夫人,到了!”男仆一般情况下是禁止随意进出内院的,今日却是例外,甄普在前方如入无人之境地带路,见甄柔这样着急,他也急得满头大汗,好在甄府再大,他们这样小跑地快行,也就一刻半会便到了,甄普忙惊喜道,“翁主就在这里静养。”
甄柔闻声止步,整个人像僵住了一样,怔在当场。
已经五年没回过甄府了,母亲身边原先的侍女们已经嫁人了,如今侍立在廊檐下的都是一张张陌生的年轻面孔,对于突然疾跑进来的甄柔都是吓了一跳,好在能选到曲阳翁主身边伺候的侍女,即便只是在外当差的二等侍女,也是聪慧灵秀,一听普管事的称呼,就知道甄柔便是甄家那位嫁给齐侯世子曹劲的女公子。
侍立在廊檐下的四位侍女一反应过来甄柔的身份,就即刻匍匐见礼,“奴婢见过世子夫人。”
甄柔没有理会行礼的人,她只立在廊檐石阶下,怔怔看着曲阳翁主养病地居室,然后缓缓放下满满,低头道:“满满,母亲带你去拜见外祖母。”
言毕,牵着满满,拾阶而上,走入室内。
第四百零一章 母亲
这里不是母亲常住的院子,而是位于府邸深处的一座一进小院。顶 点 X 23 U S
院子很小,却很清幽,一个方砖百步都不到的小庭院,正北和左右都有面阔两间的屋室。在室外的墙上爬了不少攀墙植物,大片大片的绿很是阴凉,显得小院更为寂静幽密了。
记忆中的母亲,有着皇室宗姬的矜贵,亦有当下名士的洒脱,但更像一朵名贵的人间富贵花,食人间烟火味,喜欢生活在热闹之中,享受着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的精致生活。
是以,从薛钦口中得知母亲上一世,竟然在乡下的庄园了却余生,她才伤心愧疚到了极点。
如今穿过这座幽静的小院,走入弥漫着一股浓烈药味的室内,甄柔再次有了那样的感受。
若不是极其病重,一贯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的母亲,怎会住到这里来,又怎么甫一踏进室内,就有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
良药苦口,药从来都是难闻苦涩的,服用过汤药的人,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汤药的苦涩,即使满满这样一个四岁大的小人儿。
这时天色已经有几分擦黑了,外墙有大片遮阳的植物,显得室内光线更加昏暗了。怕黑的地方,怕药的苦涩,是所有小孩子的通病,满满才踏进室内,就害怕地紧攥住甄柔的手,低低叫道:“母亲。”
这是一间没有明堂的正室,由两间连通为一间,正对着大敞开的门是一个年轻侍女,此时也匍匐在地上,但侍女跟前是一个小风炉上,正“咕噜咕噜”地熬着药。知女莫若母,满满最怕吃药了,这一进室内就见到熬药,难免害怕。
甄柔本未在意有人在室内熬药,正急切四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曲阳翁主,感受到女儿的害怕,她这才稍微分神,意识到到有侍女正在熬药,不由皱了皱眉。
母亲最讨厌药味了,这侍女怎么回事,竟然在室内熬药。
而且如今又不是大冬天,也不用担心药熬来冷了,何况即使是在天寒地冻的冬天,也有暖炉水注之类可以保温。
不过到底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此念也就在脑中一闪即逝,甄柔低头看了女儿一眼,勉强耐着性子安抚道:“不怕,有母亲在呢。”说时目光已经望向侍女背后的屏风,不用想也知曲阳翁主就在屏风后,她便牵着满满往里而去。
不知可是她们的到来,弄出了这一系列的声响吵到母亲了,才牵着满满走了两三步,屏风后就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怎么了?又要吃药了么?”声音有气无力,才说了一句话就没了声音,下一刻声音却陡然拔高,“我不吃药!”声音虽然依旧不大,语气却已然带了勃然怒气,只是此情此景之下,听在耳里只觉是被病魔折磨地怒火。
听到这里,甄柔再是忍不住心里的急切,松开女儿的手,就绕过屏风,直扑向曲阳翁主的榻边,“母亲!我回来了!”一声母亲唤出,已是泪流满面。
外面的天色还未全黑,与门口正对的屏风是轻薄透明的绡纱质地,尚暗灰色的天光就透过屏风照了进来。
此外,在里间的长案上还有一盏尺余高的豆灯正燃着,但捻得不高,就只有昏黄的微光勉强照着方寸之地,当真是一灯如豆。
不过甄柔进内室已经有一阵了,眼睛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里间的一切都能清楚看见。
听阿兄甄明廷的来信中所说,母亲得了怪病,时常昏睡,食不下东西,身体十分虚弱。所以这会儿,曲阳翁主大概刚昏睡醒,披散着头发躺在榻上,脸上是久睡之人的浮肿。
但即使有些浮肿,曲阳翁主整个人却消瘦的很厉害,两颊的颧骨高高凸起,眼睛却深深地凹进去,露在衣袖外面的手更是瘦了见骨,几乎都要脱形了。
好在曲阳翁主底子好,平日又精于保养,即使已有四十四、五的年纪,看上去也很是年轻。如今这一瘦,在熟悉的人眼里虽然觉得惊心,却并不骇人,依稀还能看出生病之前的美貌来。
可是如今这副瘦得脱骨的样子,哪还及过去半分精神?
哪里还是她永远高昂着头的母亲?
尤其是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如今却是一片浑浊无神。自己都近在咫尺了,母亲的目光竟然还是恍惚地望着天上,全然没有她的身影映在其中。
甄柔从没有见过这样虚弱的曲阳翁主,又一想到那活不过这个夏天的话语,她顿时呜咽出声,跪在曲阳翁主的床榻前,再次哭喊道:“母亲!阿柔回来看您了!母亲……”已然泣不成声。
大抵母女连心,何况还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心爱女儿呢?
曲阳翁主眼看又要阖眼昏睡过去时,终是被心爱女儿呜呜哭声从昏沉的意识中唤醒,她眼睛骤然大睁,用尽全身力气,将干瘦的十指狠狠扣进手心,似乎这仍不能抵挡似有千斤重的眼皮,竟用力去咬舌尖。
眼泪婆娑中,甄柔就见曲阳翁主苍白干涸的嘴唇有猩红的鲜血从口中沁出,她骇得立时朝外大叫:“来人,快让御医过来……对了,君侯身边有最好的御医,去请君侯身边的御医过来!”
姜媪和阿玉就跟着甄柔身后进来,见甄柔丢下满满,她们忙去哄满满,这时正带着满满绕过屏风进来,就听见甄柔这样吩咐,只以为曲阳翁主不好了,阿玉连忙将满满交给姜媪,急忙道:“世子夫人您稍等,奴婢这就去!”说时人已朝外急奔出去。
也在这时,曲阳翁主终于在疼痛中没让自己又一次昏睡过去,她恍惚没有神采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眸子里终于印出甄柔的身影。
一霎那,曲阳翁主的眼睛沁满了泪水。
“掌灯!掌灯!”曲阳翁主全身剧烈挣扎,可是长久未好好进补食物的身体实在太虚弱,根本无力坐起,她只能伸出双手,向着甄柔的反向挣扎着,“阿柔!我的阿柔!”
母亲终于看见自己了,终于知道自己回来了。甄柔忙握住曲阳翁主的手,泣不成声地点头不迭,“母亲,我在这里!”
第四百零二章 御医
这时,室内的光线已经大亮了。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曲阳翁主的榻边是有两个年轻侍女在服侍,不知可是甄柔的突然到来,让她们一时慌了手脚,对于曲阳翁主吩咐的掌灯没有半点反应,同样也没有半点眼色的知道该掌灯了,就木桩一样愣在旁边。
还是姜媪见了,除了暗自皱眉,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更是顾不上这等小事,她忙牵着满满走到西墙下,将长案上的灯捻大,室内才随之光亮了起来。
曲阳翁主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媪,两眼并没有昏花,只是意识昏沉,整日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身体也极为虚弱乏力,但舌尖上传来的剧痛,以及日思夜想的女儿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又本是一个意志极为坚韧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年轻时有众多改嫁机会,却依旧选择独自带着一双儿女强势的生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比所有人都要好。
如是之下,她到底凭让自己彻底摆脱了昏迷,在骤然大亮的灯光下,再清楚不过地看见了她记挂的女儿。
是她的女儿,是她的阿柔,她不是在梦里!
曲阳翁主就任甄柔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甄柔。
看到甄柔不再是记忆中少女的模样,长大了,也成熟了,眉目间更是一片温婉平和,这是婚后生活和睦的女子才会有的神色,曲阳翁主看着欣慰地笑了,声音虚弱的唤道:“阿柔……”她想去抚摸甄柔的脸,然而刚才一番竭力挣扎让自己醒来,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不由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到底是亲母女,曲阳翁主虽然没有说出来,甄柔却已握着曲阳翁主的手到自己的脸颊边,道:“母亲,对不起,是女儿回来晚了。不过女儿带了最好的御医过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说着又想起阿兄带来的信,泪水就又簌簌落下。
直到这一刻,甄柔还是难以置信,或者是根本就不愿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母亲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得了怪病,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呢?
可眼前瘦得骨瘦嶙峋的母亲,若不是大病了一场,好好一个人又怎么会瘦得脱了形?
事实胜于雄辩,甄柔无法再自己欺骗自己了,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放弃救治曲阳翁主,彭城的医工不是治不好么,可她还带了那么多御医来,一定的,一定能治好母亲。
种种思潮起伏就在一个念头,甄柔就又紧张而急切地道:“什么活不过这个夏天,胡说!对的,那么多御医,一定,一定会治好。”嘴里反反复复都是一定会治好,也不知是安慰曲阳翁主,还是安慰自己,只有泪水不断地落下来。
见到甄柔这个样子,曲阳翁主如何不心痛,也来不及去多想活不过这个夏天的话,眼中的厉色更是淡去,只忙借着甄柔握着她手的支撑力,用依旧柔软温腻的指腹抹着甄柔脸颊上的泪痕,强打起精神道:“你回来……我不会有事……不要担心……”实在太虚弱无力了,寥寥数语说得气喘吁吁,艰难地把话一说完,手便是再无力地从甄柔脸颊滑下去。
“母亲!”甄柔看得心中一紧,赶紧又握住曲阳翁主垂在榻上的手。
姜媪自幼服侍曲阳翁主,主仆感情深厚,她一听到甄柔这样声泪俱下的一喊,只以为曲阳翁主不好了,赶紧就牵着满满过来,也一下跪在了榻边,“翁主,奴婢也回来了!”
大概女儿肖父,满满不仅长相十足十随了曹劲这个父亲,就连性子又很有乃父之风,胆子大到离奇,最喜欢让曹劲带着去打猎,对凶猛的野兽不见丝毫害怕,甚至还兴奋地手舞足蹈,不过也是仗着有曹劲及身边的一众侍卫在。
这会儿,满满约也是看着有甄柔和姜媪在身边,她一点也不害怕或是差生,不仅离开跪在甄柔身后的姜媪,还硬生生地挤到甄柔的跟前,然后就用一双乌幽幽的黑眸子,直溜溜地瞅着从未见过面的曲阳翁主。
待瞅了半晌,才声音软糯地说道:“外祖母么?母亲常说您可喜欢满满了,看到满满一定会把满满宠上天的。满满不要外祖母宠满满,只要您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母亲会很难过的,母亲难过满满也会难过。”
小孩子是天真无邪的,更是一种希望的象征。
甄柔听到女儿的童言童语,忙随意一把擦干眼泪,手揽着女儿的肩膀,凑到曲阳翁主的跟前,尽量笑道:“母亲,您不是一直想见满满么,您看,女儿这次把满满也带回来看您了。满满都四岁了,已经很懂事了,她可还等着您给她启蒙教诲呢!”
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的女儿,她们两个人都在自己的身边,甄柔忽然发现这又是另外一种不同于和曹劲在一起时的满足。
她好悔,应该早一点带满满来见母亲。
甄柔难受的闭上眼睛,此时她深深地感受到孔圣人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含义。
她现在只希望上苍再眷顾她一次,让她的母亲多留下些时间,让她这个不孝女能多陪母亲一会。
而就在甄柔闭上眼睛愧疚难当的时候,曲阳翁主的目光已经转到了小满满身上。
其实不用甄柔介绍,在见到满满的第一眼,她已经知道眼前有些肉呼呼的小女童就是甄柔的女儿,她的外孙女。
她是见过曹劲的,而眼前的小女童实在和曹劲太过相像了,她不由有一些遗憾,可听到外孙女软糯糯的声音和懂事的言语,曲阳翁主只觉自己看到了甄柔的小时候,爱屋及乌,不由也满目慈爱了起来,却也更痛恨自身现下的情况,她牙关紧紧一咬,骤然从齿缝中一字一字地艰难道:“让御医来……”
声音不大,却足以甄柔听清楚,虽诧异曲阳翁主突然说出这样一句,甄柔还是忙点头道:“母亲,阿玉已经去找御医来了。”
正提及御医,外面就传来曹郑焦急地怒斥,“翁主就在里面,尔等赶紧!若翁主有任何闪失,你们都不用再回洛阳了!”
第四百零三章 见面
说到后来,曹郑的言语里已是杀机毕露,焦急担忧之情更是溢于言表。m.www.uu234.netwww.uu234.net
甄柔听得一阵诧异。
曹郑即使对她另眼相看,但也不至于如此关心她的母亲,就好像她母亲是他什么重要的人……难道曹郑和母亲认识?
此念闪过的一刹那,脑中也灵光一闪,甄柔想到了这些年曹郑对她的诸多重视,还有这次一定要同行……种种不可思议的地方,忽然有些解释得通了。
所以,母亲不仅和曹郑认识,而且还对曹郑意义非凡?
那么母亲和曹郑曾有……
不及思绪延伸下去,甄柔就被自己的大胆猜测吓了一跳。
而且眼下也不是胡思乱想这些的时候,甄柔忙挥去这些不着边际的念头,回过神来。
曲阳翁主这时却似乎发现外面的异样,她目光立时询问地看向姜媪。
主仆几十年了,即使不用言语,一个眼神也知彼此的意思。姜媪深吸了口气,望着曲阳翁主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道:“是君候。”
曲阳翁主闻言一怔,目光复杂了一下,继而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脸厌恶地闭上眼睛。
甄柔看到母亲的神色,忽然记起母亲一贯对曹郑深恶痛绝,认为汉室江山就是被曹郑这等宵小窃取,母亲又怎会与曹郑是故旧呢。
是了,都是自己想差了。
甄柔下意识地忽略其它疑点,只当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了,又正好听见有纷沓的脚步声转过屏风,她这便敛下纷杂的心绪,转身一看,就见一直为曹郑看诊的四位御医,以及为她保胎的三位御医都赶过来了。
这七位御医中,以当头的张御医为首。
张御医出自世医之家,现为御医中官位最高的太医令,自罗神医意外离世后,就一直由张御医主要负责为曹郑医治。其医术虽不一定比得上罗神医,毕竟世上能有几人当得起神医之名,但也已经代表当世最高的医术水平。
徐州虽是富饶,但偏安一隅,医疗技术自然无法与京师相比,甄柔遂忙道:“张御医,我母亲在这边。”说时已从榻边起身,给张御医让出位置来。姜媪见一众御医来了,也唯恐耽误了曲阳翁主的救治,再顾上其它了,赶紧牵上满满,也随甄柔退到一边。
张御医是一路疾跑过来的,到底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即使精于养生,身体康泰,精神矍铄,此时也跑得气喘吁吁。见终于到了曲阳翁主的病榻前,张御医立在当地喘了几口气,又忙拭了拭额头上的涔涔大汗,方道:“世子夫人,小的这就为翁主娘娘看诊。”说罢,已快步走到曲阳翁主的榻边,向曲阳翁主请示道:“翁主娘娘,冒犯了,臣需要先为您看脉。”
曲阳翁主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目光从一众人面前逐一掠过,见进到里间的只有七位御医,并没有其他人了,她缓缓闭上眼睛,示意张御医为她看诊。
却不及张御医手握红丝线诊脉,室内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略显慌张的声音,打断诊脉道:“翁主这会该吃药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室内正是安静,就连四岁大的小满满也知道好坏,不发一言地任姜媪牵到旁边,这突然地一声响起,突兀又尖锐,听得众人都不由皱眉地看去。
矜娘被甄柔主仆冷落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没有再冷脸贴上去,改招待曹郑一行人先入府,未料才到府里大堂坐下,甄柔竟差人来请御医,说曲阳翁主情况不好,到底好坏她怎会不知,本想让府里的医工过去看,却万万没想到曹郑居然会着急至此,根本都不理会她说什么,直接带了所有御医就充满赶过来,她也只好忙不迭地赶过来。
这些年来,仗着曲阳翁主一年大半时间在下邳王宫,夫主甄明廷又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专情之人,供她咀嚼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出入更是步辇车马,现在一路靠双足急行过来,已是累到不行,心里的三分火气等同于火上浇油变成七分,又见众人一副她打扰的模样,矜娘只觉脸上似火烧一般,腾得一下烧的她火气直上窜。
“阿哟!”衿娘本就是一乡野的小乡绅之女,当下就忘了她竭力模仿的贵妇仪态,哭闹道:“世子夫人,翁主可是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你也是府里长大的,从小生疮害病,都是府里的医工看的,现在真真是成金贵人了,都不让府里的医工给看了哟!”
“住嘴!”矜娘话犹未完,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呵斥道。
矜娘虽只是一名妾室,但到底是甄府唯一男嗣的生母,而甄明廷作为堂堂徐州太守,更和甄柔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却一直未婚,守着这样一个妾室,众人看在眼里,只以为甄明廷对其极为上心的。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在场能喝斥矜娘的也只有甄家真正的主人和曹郑了。
室内顿时一静。
矜娘心下还是惧怕威名显赫的曹政,一时也哑了声音。
甄柔则一声喝斥下,发现曹郑也同时怒斥,顾不上撒泼的矜娘,甄柔忙循声看去,这才发现曹郑已绕过屏风进到内室。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突生的念头所致,一见立在屏风口曹郑,就不由往曹郑的脸上去看,却见曹郑虽没有一进来就看向母亲,但也一反常态地低头垂眸,隐约有几分手足无措,或是不敢面对什么人一般。
可是曹郑手足无措?会有不敢面对的人?
念头闪过的一瞬,甄柔只觉荒谬,她下意识又望了一眼榻上,见曲阳翁主眉头紧锁,眼睛也是紧紧闭着,所有心思又回到曲阳翁主身上,她忙走到曹郑跟前,快速欠身一礼,道:“让君候见笑了,此妇不过儿妇兄长的妾室,上面又没有大妇约束,才这等没大没小,儿妇立即让她退下。”
甄府的家务事,他确实不好插手,曹郑向甄柔点了点头。
却也在抬头向甄柔示意的这一刹那,他的余光终是看到榻上的曲阳翁主,便是再难移开目光。
第四百零四章 揭穿
一时之间,曹郑来不及掩饰,就出神地望着曲阳翁主。
甄柔就立在曹郑身旁,几乎同时发现曹郑的出神,她下意识地顺着曹郑的目光望去正是母亲曲阳翁主!
一望惊心,甄柔强压着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只对矜娘喝斥道:“矜娘,此地不容你置喙,退下!”
矜娘本是被曹郑吓住,才堪堪止了声音,现在听到甄柔先一句不过兄长妾室,又像喝退下人一样让她退下,矜娘顿时怒火中烧,甄柔即便嫁得再好,可女人想在夫家过得好,还不得要依靠娘家,何况她甄柔成婚都七年了,至今膝下都还只有一个女儿,未来是好是歹还真难说,不定还要看指望娘家过日子。
而她的儿子就是甄家少主,这不是要指望她儿子,竟然还敢一再对她呼来喝斥!
矜娘只觉自己再是忍无可忍,她当下双腿一拍,就“哎呀”地再次哭闹道:“夫君,您看看哟!妾身担心翁主的病情,却反倒被您妹妹这样侮辱!我再是出身低微,可好歹也是小公子的生母,还有这些年来府里府外哪里不是妾身张罗操持,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世子夫人倒好,一来就左一声不过一个妾,右一声一个妾,这哪是侮辱妾身呀!根本就是不将夫君和小公子放在眼里!”说着似难过极了,索性就跌坐在地上嘤嘤哭起来。
除了侍奉在曲阳翁主身边的两名侍女,许是见过矜娘撒泼耍浑的样子,并没有太大意外。曹郑则本就出自乡野,这些年什么没见过,对矜娘这样也是见怪不怪。甄柔和姜媪她们,以及众位御医,一直往来于高门大户之间,何时见过这等行径,都是看得一怔。
不过矜娘这样,到底丢人的是甄家。
甄柔立马回神,心里虽震惊这些年来兄长宠幸并欲以扶正的女子就是这等样子,而且还任由其代甄家主母之责主持中馈,可这哪有兄长信中所道的贤惠知礼,懂得进退?只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甄柔只想将矜娘带下去,以便张御医好给母亲看诊,如此正要吩咐阿玉,却见母亲曲阳翁主骤然睁眼,满眼厌恶地先吩咐她道:“阿柔,将她给我捆下去!”
大概刚才闭眼缓了一回精神,曲阳翁主这句话说得不见气虚,语气更是犹带气势,俨然不见先前的虚弱无力。
唯一可以看出曲阳翁主正是虚弱得厉害,还是她甫一说完,就立马闭上眼睛,面上虽是一片平和,脸色却更苍白了一分,胸口也在微微喘息着。
甄柔十分了解母亲,一看就知道曲阳翁主是在逞强,并且应是对矜娘厌恶到了极点。
可……母亲厌恶矜娘?
是了,自己都看不上矜娘这般做派,何况是母亲呢?
可是母亲是一个极为护短的人,就以矜娘是小侄儿的生母来看,母亲就不当这样厌恶矜娘,顶多是忽视罢了。
那么现在会这样是……
甄柔反应极快,一念闪过种种,看向矜娘的目光也越来越冷。她可以即使不喜矜娘的品行,但为了兄长和不久前才初初一瞥的小侄儿,依旧愿意睁一眼闭一只眼。不过人有底线,若有任何伤害她母亲的举动,她绝不会放过。
矜娘没有注意到甄柔的目光,只惊愕地看着床榻上的曲阳翁主,手也颤巍巍地指着曲阳翁主,不可思议又震惊道:“翁主怎么会清醒过来了!?不是……不是”
“啊!”话未说完,矜娘猛地痛叫一声。
只见本立在屏风口的曹郑突然上前,一脚狠狠踹在矜娘的胸口。
曹郑本就是行伍出身,可谓孔武有力,即便如今已快步入花甲之年,又饱受头疼顽疾的折磨,使他看起来苍老了不少,但是一身力气还在,现在暴怒之下,足以想见这一脚的力道不容小觑。
矜娘虽只是一个乡绅小娘子,但也是娇养长大,这些年更是养尊处优,被曹郑这一脚怒踹下,她只来得及痛呼一声,就被重重踹踹在地上,一口鲜血立马从口中吐出,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这一脚踹移了位,她整个人痛得再没力气爬起来,只能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侍候曲阳翁主的两名侍女显然也是矜娘的人,见矜娘被踹成这样,估计知道不好,跟着叫了一声“夫人”,就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知道?
其实早在矜娘那一句曲阳翁主怎么会清醒过来,就已经泄露了一切。
甄柔看着倒在地上连声咳嗽的矜娘,她怎么也想不到母亲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会和矜娘有关系。
但一想到母亲病得形销骨立,甄柔不禁连兄长甄明廷也牵怪上了,对矜娘更是痛恨至极。
然,曹郑早已对矜娘怒不可遏,当下又是一脚踹过去,矜娘已是连痛叫的力气也没有,只是身体被踹得更远,在西墙下的长案上重重撞出“咚”地一声,口吐鲜血。
曹郑却犹觉不够,朝外怒声吩咐道:“来人,把此贱婢给老夫拖下去,五马分尸!”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曹郑如今身在异地,即便这里是甄柔的娘家,亦不可掉以轻心,来时自有众持戟带刀的侍卫相随。
此时听曹郑一声命下,众侍卫立即领命入内。
庭院里自然也有甄府的下人,但此地乃内院,多是侍女之流,眼见气势凛然的众侍卫,不说为矜娘反抗阻止,自己早已吓得噤若寒蝉,就眼睁睁看着一众侍卫径自闯入内室。
大概人对求生欲都极为强烈,眼见数名凶神恶煞的侍卫要来抓自己,再一想曹郑那声五马分尸,矜娘吓得魂不附体,再不是奄奄一息无力的样子,忙强撑着一口气看向甄柔道:“世子夫人,妾身知道错了,妾身没敢害翁主,只是给翁主下了嗜睡的药,没给翁主吃食而已……世子夫人,您看在夫君和小公子的面上饶了妾身吧……”
第四百零五章 饥饿
衿娘虽然行径与泼妇无疑,更是半点沉不住气,还愚钝的不打自招,却十分清楚自己的仰仗。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尤其是在交代曲阳翁主会成现在的样子,只是她下了嗜睡的药和断食所致,让曹郑和甄柔齐齐大松了一口气。虽心中更恨衿娘竟敢如此大胆,不过到底也冷静了下来,不会急于要衿娘立即偿命。
如是之下,甄柔到底被衿娘说动。
却不是衿娘这个人有多重要,而是衿娘毕竟是兄长的宠妾和小侄儿的生母,现在处置了衿娘,兄长先不提,至少小侄儿那里难保不会因此怨恨上她,甚至怨恨上她的母亲。
而且更重要的是,衿娘为何会给母亲下嗜睡的药,将母亲伪装成病重的样子,难道不知道她一旦回来,只要让御医一看,就很容易揭穿么?还是说衿娘根本不在乎是否被揭穿,目的就是将她骗回彭城……?
但不论是哪种缘由,就以今天对衿娘的认识,衿娘也该没那个胆量敢如此害母亲,其背后必然有人指使。就是为了抓出背后之人,这衿娘暂且也动不得。
甄柔脑中飞快转动,思及此处,她当机立断地向曹郑求情道:“君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儿妇母亲的身体要紧,至于此妇处置也不急于一时。另外她毕竟是我阿兄的妾室,我阿兄大概也快要返回彭城了,不如先将此妇押下去,容后再彻底彻查此事。”
曹郑谋略过人,甄柔能思索到此,他自然也想到了,只不过让怒火冲昏头脑,恨不得立即把害曲阳翁主的人就地正法,这会儿一听甄柔说后面再彻查此事,也恢复冷静,压下对衿娘的怒火,道:“好,就听阿柔的,暂且留这贱婢一命,给老夫押下去,好好看牢!”
“喏!”一侍卫领命,示意左右将衿娘从地上押起来。
衿娘听到不会立马将自己五马分尸,又一想甄明廷也就快回来了,自觉也该保命无忧,她也不再强撑一口气,在侍卫一左一右押上自己的同时,就任自己无意识的昏厥过去。
转眼之间,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甄柔最记挂担心的还是母亲曲阳翁主的安危,即使听了衿娘不打自招的话,但没有御医的确诊,她还是不敢放下心来,于是忙道:“张御医请你继续为我母亲看诊。”
经过刚才一翻变故,尤其是曹郑的突然发怒,张御医还是有些受惊,闻言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才向甄柔点了点头,重新手握红丝线,闭眼凝神,为曲阳翁主号脉。
大概见曹郑都如此重视曲阳翁主的安危,张御医也不敢马虎,他来来回回号脉了几次,很过了一些时候,才缓缓睁眼。
“如何?”一见张御医有动静,甄柔和曹郑再次异口同声地问道。
听到彼此的声音,双方不由看了对方一眼。
对上甄柔的目光,曹郑神色尴尬了一瞬,余光见怔在一旁的小满满,于是掩饰道:“满满还在一旁等着,务必要救治好翁主。”
甄柔听曹郑提到女儿,想到刚才那一翻变故估计吓到满满,也顾不得心里的疑云重重,忙向女儿看去。
见女儿只是紧紧牵着姜媪的手,肉嘟嘟的小脸上并没有任何被吓到的神色,心中一安,随即又看向张御医,接着再次问道:“张御医,我母亲如何?没什么大碍吧?”问到最后一句,语气不由紧张,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张御医取下红丝线,从床榻旁起身,向曹郑和甄柔各行一礼道:“甄大人的那位妾室所言非虚,她确实未对翁主娘娘做什么,只是下了嗜睡的药,并且断了翁主娘娘食物,只用些许水和食物给翁主娘娘吊了一口气在。所以,翁主娘娘现在会虚弱至此,都是因未进食所致。”
换言之,母亲会瘦成这幅形销骨立的样子,都是被衿娘饿的?
甄柔一听张御医所言,就立马看向母亲。
这一看,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又一次簌簌落下。
又唯恐自己痛哭出声,她忙双手死死握住自己的口鼻,尽量不要呜咽出声。
母亲她居然是饿成现在这样!?
这个衿娘她怎么敢!?怎么敢!?
这要饿多久才能饿成现在这幅模样!?
母亲这些日子以来到底过得什么样日子啊!?
想到这些,甄柔恨到全身发抖。
这一刻,她甚至后悔了,刚才不该为衿娘求情。
真的,她从来没这样恨一个人,即便是前世的薛钦,可现在她却恨毒了衿娘和那个背后之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无辜的母亲!
甄柔气恨到无以复加,曹郑亦是怒不可遏,脸上已然杀气腾腾。
也在这时,满满稚嫩的声音,带着疑惑问道:“张御医,外祖母是饿成这样的,那是不是让外祖母吃饱了,外祖母就能好?”
真是在气恨的头上,还不如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懂事,甄柔忙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对,母亲现在肯定饿坏了,得先给去备些吃食过来。”
姜媪也反应过来,顾不得僭越,忙请示道:“老奴服侍了翁主大半辈子,最知道翁主喜欢吃什么,老奴现在就去给翁主备吃食。”说着就要去,却发现自己还拉着满满,又忙吩咐阿玉道:“阿玉你看着小翁主,我先去给翁主备吃食。”说时,将满满交给听吩咐过来的阿玉。
见状,张御医忙叫住姜媪,嘱咐道:“翁主娘娘应该被饿了许久,且被长期灌嗜睡的药,如今身体极为虚弱,五脏六腑都受损严重,所以即便清淡的稀粥之类也无法克化,现在只能食用一些米汤。”
听到张御医说曲阳翁主连清淡的稀粥都无法摄取,甄柔和曹郑不由再次深吸口气,强压下各自攻心的怒火,一切以曲阳翁主现在的身体为重,只先等姜媪熬了米汤回来再说其他。
姜媪不愧是从甄府出来的,她对这里很熟悉,也是心急自己服侍了大半辈子的曲阳翁主,很快就熬好了米汤端了进来。
第四百零六章 恢复
米汤是用粳米熬的,奶白色的米汤,上面一层凝结成的粳米油。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姜媪将端米汤的漆盘放在榻前的地砖上,当揭开盛米汤的食盖,就有一阵浓郁的米香飘来。
大概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早该用暮食了,或是曲阳翁主实在是被矜娘短口粮太久,米香味才一飘散开来,曲阳翁主就倏然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眼睛刹那便一瞬不瞬地盯着榻边的米汤,目光中满是碌碌的渴望。
甄柔一直守在曲阳翁主的榻边,见曲阳翁主对米汤流露出这般渴望,她眼里一酸,忙仰了仰头,逼回欲流的泪意,道:“姜媪,让我来吧。”说时,已经俯下身,执起长柄杓,舀了大半碗米汤端起来。
姜媪是服侍曲阳翁主惯了的,见状忙从榻上找了锦裘叠好,以便曲阳翁主能靠坐着,却甫一抚上曲阳翁主的手臂,只感手下尽是硌人的一把骨头,心下顿时一酸,只是紧咬牙关不表现出来,却不想才扶着曲阳翁主靠上锦裘,她人还没退开,曲阳翁主竟连坐稳的力气也没有,人直往床榻外栽。
“翁主,还是奴婢扶着您。”姜媪忙扶住直往外栽的曲阳翁主,让曲阳翁主靠在自己身上坐稳,眼睛却终是忍不住一红,但知道自己相伴大半辈子的翁主最是好强,心里见不得人同情她,又忙偷偷把脸撇到一边,强颜欢笑道。
曲阳翁主没有说话,任姜媪半扶着自己坐起,眼睛却直溜溜地盯着甄柔手里的米汤。
甄柔知道曲阳翁主是真得极饿了,神色和眼里的渴望,与自己四年前所见的灾民如出一辙,但她不敢立马给母亲喂食,米汤还正烫着,她只能拿着汤勺不断地翻搅着,让米汤赶紧凉下来。
小孩子最是不经饿,满满站在甄柔跟前,看着不停翻搅的米汤,再闻着飘来的阵阵米香,不由吞了吞唾液,又忍了一会儿,还是将黑黢黢地眼睛直望向甄柔道:“母亲,满满也饿了。”
甄柔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满满却还没进食,今天为了赶路,午食本就没用好,满满估计早就饥肠辘辘了,她看着满满,又看着手里的米汤,一时想在陌生的坏境先陪陪女儿,可又实在放心不下母亲。
心里略一犹豫,显然还是母亲现在的情况更为严重,甄柔于是吩咐道:“阿玉,你带满满下去用食。”
正如甄柔所想,满满即使胆子再大,也还是一个才满四岁的小女孩,来到陌生的环境下意识地更依赖甄柔。这是人在孩童时期,母子之间不可替代的亲子关系导致,使得即便是一直照顾自己的阿玉也不行,满满一听就满眼失望的望着甄柔,可怜兮兮地样子着实惹人心疼。
曹郑一直远远立在屏风处的位置,见到孙女这样,再一念及曲阳翁主逞强的性子,自己在这里怕是会让曲阳翁主不喜,遂压下一直守下去的念头,接口道:“老夫也觉得腹饿,就由老夫带满满去进食吧。”
满满对曹郑是极为熟悉的,小小的人儿也已经懂得谁的话语权大,一听是家里最大的祖父带自己进食,当下转忧为喜,蹦蹦跳跳地跑到曹郑跟前,还主动牵上曹郑的手,嘴甜道:“祖父饿了,满满陪祖父进食。”
明明是自己陪她,到这小人儿口里,竟变成她陪自己了,曹郑听得摇头直笑,却也不多言,只看着一众侍立的御医,另外说道:“诸位赶了一天的路,也是腹饿,你们也下去用食吧。不过翁主和世子夫人这里还需要你们随时待命,你们就在外间用食休息,一切听从世子夫人命令。”说罢,又再看了一眼曲阳翁主,终是牵着满满离开了。
一众御医都是上了些年纪的,这会儿才真是饿了,听到曹郑的吩咐,只觉如蒙大赦,也随之紧跟其后而出。
转眼之间,隔了一座屏风的里间,只剩曲阳翁主和甄柔母女,以及姜媪了。
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是侍候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侍女,反正自己已经被看见这样了,曲阳翁主也觉无甚可遮掩了,连忙张口催促甄柔,“米……汤……”已经强撑了快一个时辰的精力差不多到了极点,曲阳翁主俨然已经无丝毫力气,短短两个字说得只见口型不见声音。
甄柔却听得清楚,也觉得米汤已经温热下来了,她忙舀了一勺米汤递到曲阳翁主干裂的唇边,谁想原本虚弱到连坐也无法的曲阳翁主像突然来了精神一样,一口就含住汤勺,狼吞虎咽地将米汤食用下去。
在甄柔眼里,曲阳翁主从来都是优雅从容的,何时有这般急切的模样?
甄柔只觉自己看得更为难受,她咬着下唇,只一勺又一勺地喂着曲阳翁主米汤。
如此很快一碗见底,甄柔又忙盛了一碗,接连又喂了曲阳翁主食下两碗米汤,恐长期未进食的曲阳翁主一时用太多受不住,这才停下喂食。
米汤,性味甘平,能滋阴长力,有很好的补养作用。
甄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总觉得曲阳翁主用下米汤后,整个人元气恢复了不少,不过曲阳翁主的身体到底还是太虚弱了,三碗米汤食下,人也精疲力竭地有了困意,却执意不肯阖眼睡下,任就平躺在榻上,手握着甄柔的手,眼睛也直直盯着甄柔,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生怕一个眨眼甄柔就又消失不见了。
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大概就是这样吧。
甄柔反握住曲阳翁主的手,在榻边温声安抚道:“母亲,您放心,女儿不走了,女儿还有很多话想和您说了……女儿就这样守在旁边,等您一觉醒来,一定能第一时间看到女儿的……”
不知是女儿的许诺,还是真的太累了,曲阳翁主深深地望了甄柔一眼,终是疲惫不堪的睡了。
等到几日后,曲阳翁主在张御医等人的精心医治下,以及甄柔衣不解带的照料下,终于恢复了元气,可以正常进食了,甄柔才知道这一场母亲病危是何由。
第四百零七章 调查
矜娘再仗着诞下甄家唯一的血脉,并且主持甄家中馈,可到底也还只是一个妾室,何况曲阳翁主在甄家乃至整个彭城都积威甚重,矜娘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的太过。m.www.uu234.net
原来一切的导火索都是曲阳翁主赶去下邳侍疾而起。
当时曲阳翁主心急生母下邳太后的病况,匆忙赶去下邳,确实路遇暴雨,导致山体滑坡,车队马匹受惊,曲阳翁主也因此摔折了腿,不得已只有急忙返回甄府医治,又加之耽误了医治,曲阳翁主的腿伤十分严重,而甄明廷又正在建邺和薛钦交战,这就给了矜娘的可乘之机。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曲阳翁主只能躺在室内养伤,一个好好的人在室内待久了都会烦闷,何况那时曲阳翁主一来忧心第一次上战场的儿子,一来又担心缠绵病榻的下邳太后,毕竟人生七十古来稀,下邳太后早已过了七十,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难保没有一个万一,曲阳翁主实在生恐不能陪伴下邳太后最后一程。
如此之下,曲阳翁主也就无心理会府中大小事了,加之她身边伺候的侍女也是近一年才新提拔上来的,对府里的很多人事物情况都不甚清楚,渐渐地曲阳翁主一切饮食起居都落在矜娘手中。
大概曲阳翁主自己做梦也没有想到矜娘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接管了她的一应饮食起居后,竟胆敢给她下药,起初药量不大,只偶有嗜睡感,那时也只以为成日在室内待久了,人懒了也就困乏的紧,随之胃口也渐渐变少了,当时也只以为时序入夏,人的胃口自然会相应减少。
然而,正是又嗜睡又食量大减,才使得曲阳翁主腿上的伤是渐渐痊愈了,可人却虚弱了起来,几乎出现整个白天都在昏睡的情况。
这时,整个甄家都是矜娘做主,矜娘便以救治无能将甄府原来的医工罢免,又大张旗鼓地在整个彭城寻找名医,自然最后选取的名医为矜娘马首是瞻,紧接着衿娘又将曲阳翁主身边人微言轻的侍女调开,安排上自己的人。
这样一来,想如何让曲阳翁主整日昏睡或不给食物,也就是矜娘的一句话而已。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人怀疑矜娘,但一来鉴于她一个侍妾怎会有这样的胆子,而且矜娘也没有动机,毕竟曲阳翁主这么多年都顺着甄明廷,并没有逼甄明廷娶门当户对的续弦,也没有反对甄明廷这么多年只宠爱矜娘一人。另一则就是矜娘做得太好了,先是大张旗鼓地为曲阳翁主找名医,然后又让人告诉甄明廷曲阳翁主病危,而这类很容易被揭穿的人,众人自然也就不会相信矜娘在中捣鬼。
于是,矜娘也才瞒天过海的苛待曲阳翁主至此,并连甄明廷也跟着受骗,加急信函让甄柔回来为曲阳翁主侍疾。
想到母亲曲阳翁主这几个月来就是这样遭了矜娘的暗害,甄柔只觉愤怒难忍,不过更多的还是愧疚,如果她不嫁得那么远,就在曲阳翁主的身边,又怎会让矜娘这样一个一无出身二无身份的小小侍妾如此对待母亲。
前世的遗憾,今生的愧疚,让甄柔格外珍惜在彭城的这段日子,每日都带着满满一起陪伴在曲阳翁主的身边,为曲阳翁主梳头、净面、烹饪……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都不假他人之手,好似要将出嫁这些年不能侍奉曲阳翁主左右的亏欠全部弥补过来。
腹中的孩子也真是一个拥有顽强生命力的宝宝,在披星戴月地赶路下,又时时将心神用在照料母亲曲阳翁主的事情上,可腹中的孩子依旧顽强的生长着。每日御医为她请平安脉,都是一次次惊讶地告诉她,孩子和母体都十分康泰。不过虽是如此,到底身体情况摆在那里,隔三差五还是需要服用一剂安胎的汤药,但甄柔已经太满意了,只觉冒险离开洛阳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能陪伴母亲,孩子也在一日日的长大着。
这样陪伴母亲和孩子的日子过得很快,倏忽就是半个月过去,阿兄甄明廷也赶在七月的最后一天回来了。
已经知道了府里发生的事,为母亲曲阳翁主转危为安感到高兴之余,甄明廷到底还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只觉无颜面对曲阳翁主,甚至甄柔这个妹妹,他一到府邸,来不及拜见曹郑,就立马来到曲阳翁主地榻边长跪不起。
“母亲,都是儿子对不起您!都怪儿子偏宠衿娘才累母亲至此!儿子就是以死谢罪都难辞其咎!”说着甄明廷就是双手狠狠掌掴在自己的脸上,痛哭流涕不止。
彼时,整个室内也无外人,曲阳翁主靠坐在榻上,甄柔带着满满跪坐在榻边,另一侧的床头则是姜媪侍立着。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看着已在榻前痛哭忏悔了大半个时辰的儿子,又是眼泪又是鼻涕,脸上还是胡子拉渣,邋遢至极,曲阳翁主知道此事对儿子的打击怕是不小,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如何不疼,故终是开口了。
只见依旧消瘦的曲阳翁主冷笑道:“想死,岂能让你这么容易!?我告诉你,你对不起的不只是我,还有阿柔!她成婚七载,现在好不容易才再次有孕,结果才一个多月胎都还未稳,就急忙赶回来,若路上有个闪失,你死一百次都陪不了!”
“阿柔……”果然知儿莫若母,听到曲阳翁主说甄柔怀孕的事,甄明廷一下愧疚自责到极点,不由向一旁的甄柔看去。
甄柔虽知阿兄也是受害者,但一想到母亲的情况,就忍不住有几分怨怪,而且这次的事也该给兄长一点教训,他才能引以为戒,故当下转过头去。
见与自己感情深厚的胞妹都如此,甄明廷顿时面如死灰。
曲阳翁主见差不多了,她也不再痛斥,只道:“若是你还有良知,觉得对不起你妹妹,就好好给我留着这条命,将衿娘背后的指使者查出来!那人想害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妹妹!现在阿柔已经中计回来了,接下来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你就好好将功补过吧!”
是的,衿娘根本没有害人的动机,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说不定衿娘最初到自己身边,就是有心人的安排。
念及视为妻子的衿娘竟是刻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甄明廷心中一痛。
一母同胞的兄妹,甄柔很了解甄明廷,一见甄明廷神色,就知还在怀念衿娘,可是衿娘害母亲至此,这一点绝对不能容忍。
甄柔眸光一垂,不去看甄明廷的痛苦,只冷静道:“君侯已让人查过了,衿娘确实是近郊的一乡绅之女,但之前薛钦曾接触过衿娘。不过现在薛钦已死,至于之后衿娘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还需要阿兄你亲自调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