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表态
甄姚一直很安静,面向门口跪坐在长案一头,她这突然出声,语气还略显焦急,却不是与甄柔的脚伤有关,落在众人的耳里不免突兀。顶 点 X 23 U S
曹劲不悦地扫向甄姚,但余光瞥见坐榻上的甄柔,他继而敛了神色。
甄柔解围道:“是了,再过几日就是卞夫人的暖寒会,这还是我第一次出席府内的聚会,没想到却去不成了,可得着人先给卞夫人解释一下才是。”
说着也觉得伤的不是时候,这段时间一直大雪不断,她已经足不出户宅在院子里,如今难得阖府女眷要聚在一起,她却又不适时宜的缺席了,少不得会有好事者觉得是她故意而为,至于认为是她对卞夫人的挑衅,还是胆小慎微不敢出来,又或是性格孤僻不合群……这之类的,总归都不大好。
思绪辗转,甄柔颇有几分无奈的皱了皱眉。
甄姚话一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突兀,正要兀自转圜了过去,却听甄柔先开口了,这时又见甄柔的神色,面上也就越发镇定了,她顺着甄柔的话,颦眉担心道:“我也是这样担心,卞夫人毕竟身份在那里,若是都不去,我恐不大好。可阿柔你的脚伤又这样,实在……”摇了摇头,脸上尽是愁色,十分为难的样子,“还有我已答应了卞夫人那日会去展歌一首,阿柔你若不去,我去又有何意?可不去,若卞夫人为此怪罪,牵连了阿柔你……”话未说完,脸上的犹豫和不安已是尽显。
在场没有一个是蠢笨的,甄姚虽未将话说完,言下之意却已是明了。
甚至于举一反三,关于甄姚提都不曾提到过的她自己如何,他们亦能够想到。
卞夫人的暖寒会之所以邀请甄姚,都是看在甄柔的面子上,如今甄柔这个正主不能去了,甄姚去了即使不会讨人嫌,也多半会被晾在一旁没人理会,毕竟如今甄姚不过是一弃妇,哪怕还有甄氏嫡女的身份,可谁不知道甄家早已换了家主。如此一来,与普通旁支又有何区别,甚至连普通旁支女都不如,别人到底还有可顶门户的父兄在,而甄姚一无亲兄弟,生父又自身难保。
可若是不去,与其说牵连了甄柔,她自身才是更难保。
即使得罪了卞夫人,甄柔到底还有三少夫人这个名头庇护,另一重身份又是新任徐州太守的嫡妹,在当前徐州刚依附归来之际,为了让徐州上下安心,也为了做给其他各方人士看,都不可能让甄柔难堪。那么,卞夫人若要出气,甄姚自然就成了最佳人选。
是以,甄柔若不能出席暖寒会,最不好处的不是甄柔,而是依附甄柔寄居曹家的甄姚。
也难怪甄姚刚才会突然出声了。
当真是造化弄人,曾经地位无差的两姐妹,一个有作为家主的父亲,一个是继承人的胞妹,可如今却……
姜媪虽是甄柔的乳母,却也同样是看着甄姚长大的,想到甄姚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对于刚才甄姚不合时宜的话也就多了一份包容,现在这种情形,甄姚为自己多想一二分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触及到甄柔的利益,也就多行一些方便之门吧。
如是一想,姜媪敛了心中的不悦,望向甄姚的眼底也多了一两分怜惜之色。
姜媪都如此了,何况是甄柔呢?
在甄柔的心中,甄姚虽是隔房的堂姐,但比起母亲曲阳翁主和长兄甄明廷却也差不了多少。
不去想甄姚如今一些不经意流露出的言行举止,与记忆中的阿姐终归是有了不同,她只想着时移事移,自己都有所变化,何况是经历颇为坎坷的甄姚?
至于其他,甄柔下意识地忽略过去了,就为甄姚思忖道:“阿姐,卞夫人的暖寒会,我是无法去了。可你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了卞夫人出席,却是不好不去。”说时一顿,瞟了一眼对她们谈话全然不在意的曹劲,念及曹劲今日在大房透露出让她息事宁人的意思,又算是为她出气发作了郑玲珑,这会儿也当她表态了,遂又道:“那日长嫂也要去,她对你我向来颇为照顾,到时你和她结伴同去,总有个说话人,我也能放心。”
最后一句放心的话,甄柔说得语气诚然,丝毫不像是表面上的漂亮话。
曹劲听得神色一怔,微凝目光,向甄柔看去。
甄柔面色如常,倚在凭几上看了看被包成白面团般的右脚,才回视曹劲道:“今早上长嫂误会于我,她做事又向来妥帖,想来会为我顾好阿姐。”
这句话依然说得诚然,也因她确实如此想的。
小虎子虽是曹郑现在唯一的男孙,但曹郑并不缺儿子,也不怕后继无人,而小虎子如今又不过一两岁的稚儿,郑玲珑一个失去丈夫的寡妇,娘家又依附于曹家自然无法为其撑腰,是以在小虎子长大之前,郑玲珑能依靠的只有顾及兄弟情的曹劲。
可今早上才惹了曹劲不悦,郑玲珑此刻自不会再多生事,反会处处妥帖的做给曹劲看。
如此,她自然放心将甄姚托付给郑玲珑照看一二。
这些她能想到,甄柔相信曹劲更能想到,于是说完之后,她这才真正像曹劲表态道:“我到底是弟妹,辈份上小些,等暖寒会后,我再谢过长嫂对阿姐的照顾。”如是这般,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她们俩也就可以揭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表面上也好来往了。
曹劲听明白了甄柔话里的意思,想说什么,但见眼前人太多,他不好多言,便只神色温和的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这一番来往对白,虽如打哑谜般,只有他们理解,但从甄柔只言片语中不难听出来,今早上甄柔多是和郑玲珑发生了什么,还有抵达那日的事后两人之间再没往来,现在估计是借她作为和好的筏子,不过依她对郑玲珑的初步结识,当如甄柔说的,会在席上颇为照顾她。甄姚听得心如明镜,柔顺应道:“好的,阿柔,我听你安排。”
甄柔闻言又想到一事,当下笑道:“阿姐你去了,正好也算是代我出席,这到卞夫人那也好说。”
语毕,这就定下了甄姚随郑玲珑出席卞夫人的暖寒会,也由甄姚代甄柔向卞夫人告罪一声。
只是这个时候甄柔没有想到,她缺席的这次暖寒会,会让她们姐妹彻底走向了相反的两条路。
第二百一十四章 弥补
脚伤包扎好了,医工嘱咐了几句,便是片刻不耽搁的躬身离开。
曹劲身上还穿着雪水浸湿的衣服,这会儿没什么事了,自是要换身干净的衣裳,甄姚也就避嫌地告辞了。
一时间,众人相继散了。
但待到一切事毕,便将近晌午了,连着用过午饭,已是午后时分。
外面风雪依旧,天灰蒙蒙的,透过窗户素帛照进的光亮熹微,姜媪唯恐屋子里光线不好,甄柔一不小心撞到受伤的右脚,早是在午饭前就掌上了灯。
一座通高四尺的树形铜灯坐落在坐榻尾端那头。
这是一座十九连枝灯,顾名思义,从灯主干上生长出来的树枝都各顶一灯盘,共十九个灯盘。
当十九个灯盘的灯芯逐一燃起时,看起来如同盛开了十九朵橘色的花,格外错落有致。
彼时,十九连枝灯正泛着橘黄色的暖光,和着前方一座三足虎面大炭盆燃着的熊熊火光,一起照亮了坐榻周边近半间屋子。
因着今生有了对佛的信仰,甄柔的屋子里常年都燃着檀香,便弃了前世在屋子里用果香熏屋的习惯。
如是只见长案上,甄柔从甄氏宗庙拿来的一尊小铜佛前,檀香袅袅,一缕轻浅的白烟一圈一圈缓缓升上空中。
檀香上升间,适才午饭时的饭菜油气不觉消散一空,只余一室檀香弥漫。
甄柔一身素白宽大的家居棉袍在坐榻上,靠着凭几,半坐半卧,腿上搭了一块银灰色的狼毛皮褥子,她就着身后的灯光,正看着手中记载北方地理的一竹简。
曹劲则坐在一方能供一人独坐的坐榻上,与甄柔对案而处。他的案前垒了十几个竹简,是他让张伯从第二进的书房取过来的公文,有衮州的政务信息,也有徐州的。
二人隔案而居,互不干扰。
回府的第二天,曹劲留在府中休息时,他们就是这样同处一室,却各看各的竹简,甄柔觉得相处倒也自在。
原以为今日两人也会这样,却不想一个不经意地从竹简抬头,就见曹劲并未专注于手中的公务,反倒看着她。
因着抬头就对上了曹劲的视线,来不及收回,也不好掩饰过去,甄柔遂将手中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北方地质搁在腿上,定了定心神,对曹劲道:“夫君可是有话要说?”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说话也不需要顾及,曹劲“嗯”了一声,就直接道:“等你脚伤好了,差不多就是冬月间了,那时我应该没什么要事了,就陪你去北山庄园”
话语骤然一停。
曹劲忽而皱眉沉思。
见状,甄柔这下更是一头雾水。
曹劲先前所言,好似她在央求他,等她脚伤好了,让他陪着一起去北山庄园游玩散心之类。这些话本就突然,现在又是止了话,还皱着眉头,一副为颇为难办的样子。
不过算了更好。
大冬天的,山上本就冷,她委实不愿出去受冻。再则对于北山庄园,她也没甚好印象,唯一可以的,就是如兰芝玉树,跟曹家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曹四公子曹昕,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而已。
如是,甄柔趁曹劲停下话的当头,忙要打消曹劲突发奇想的出游念头,还是一副打着她央求陪她的旗号,却不想正要启唇,曹劲就重新开口了。
“算了,还是不去北山庄园了。”
一语正中下怀,甄柔乐得曹劲主动打消念头。
曹劲这时却将视线投向了案上的佛香,沉吟道:“你信佛,我还是陪你去上香吧。”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方松开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然后就皱眉看向了甄柔。
对于神佛,甄柔今生确实很是信仰。
听到曹劲提及去上香,虽觉得还是那一副她央求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心下却不由颇为心动。
她今年子委实有些流年不利,先是被陶忌抓为人质,又落水受伤,接着便是大伯母和大堂姐相继离世,还是那样走了,还是与她有关,现在好生生地在曹府待着,也能发生扭伤脚的事……
甄柔想着就忍不住颦眉,许是前世**太过惨烈了,至今她仍有几分心悸,即便如今命运早已偏离了前世的轨迹。
可是前世一切悲哀就是发生在永安三十四年,今生眼看这一年都要过去了,却还要小伤大伤不断,也许真该去上香一趟?
甄柔越想心中越是心动,但见曹劲皱眉直盯着自己,只好敛了心中意动,说道:“夫君可是有何不妥?若你没时间,等后面我自己去也一样。”说完才发觉自己倒顺了曹劲的话,成了她央他陪自己了。
闻言,曹劲却是眉头一松,道:“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想着你这一年来颇为不平,大小伤都受了两次,心里估计多少有些感慨。我虽不信神佛,但看你却是极信的,若是去上香拜拜,便是不能去今年的秽气,当也能让你心情顺畅些。心境一好,与罗神医为你调养身子也多有益处。”
这一番话,曹劲说的语气平常,甄柔却听得心绪涌动。
她没想到曹劲所言竟然与她不谋而合,可谓直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更心惊的事,若今天没有扭伤脚,也不会生出这些想法。而即使发生了扭伤脚,她想上香的事,若不是曹劲提,她也不会在今天有这样的念头,至少还要等上几天。
可是曹劲却现在就将她的想法猜到了……
甄柔不由一怔。
好在不及她多想下去,只听曹劲又道:“半年前你因曹昕受了波折,如今又让小虎子的事伤了脚,还有郑氏的事……总之,我下月便是再分身乏术,也会抽时间陪你去上香,如果时间多些,我再与你小住两日也可以。”一边说一边回忆道:“城南山上有座大慈寺,山上有泉眼,曹府在那也有一处庄园,届时若小住的话,你也可以去泡下温泉,也有益身体康泰。”
甄柔这下听明白了,心中的莫名也解了。
原来主动提及陪她上香,还颇为热情周到的推荐起温泉来,是为了感谢她为曹昕和小虎子做的事,也是为了弥补她在郑玲珑身上吃的亏。
既然如此,她自当应了。
如是,甄柔与曹劲就约了下月脚伤好了,去城南的大慈寺上香。
第二百一十五章 放晴
曹劲这些年来一年到头多数在外,留在信都的日子也就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也不超过四五个月就顶天了。
是以,回来之后每日上曹郑的议事大厅议事听差,又与信都官员交接在外的事宜,还有一些走亲访友之类的官员集聚活动等,让曹劲一回到信都几乎就没有个人的休息时间。
那一日小虎子突发高烧,甄柔又扭伤了右脚脚踝,接二连三的事才让曹劲留在了府中闲散一日。
接下来的日子,曹劲自是又继续忙他的,每日早出晚归,白日几乎见不到他的人。
相较于曹劲的异常忙碌,甄柔就是异常清闲,比起小虎子生病之前足不出户的那种日子还要闲散些。
她的右脚是扭伤了骨头,行走站立都是不能,每日活动范畴就是隔了一座屏风的里间床榻和外间坐榻,总归连内室的门都出不了。
刚开始,因着那日雪水浸湿了衣服,她有些风寒,人也就恹恹无精神,在榻上躺着也还能躺住,等两三日伤寒去了,人也精神了,加之前几日躺得过多,好像是把瞌睡都给睡完了一样,后面七早八早的她就自然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
轻晓之际,曹劲早起晨练,她一个人睁着眼睛躺在黑漆漆的床榻上,屋子里静悄悄的,隔了一座屏风一外间屋子一扇窗户,就连外面呼呼咆哮的风声传进来,都几乎听不见,这委实躺得人周身不得劲。
鬼使神差地,她摇铃叫了姜媪她们进来,说要去陪曹劲晨练。
姜媪她们自是知道甄柔最是畏寒,一惯有秋冬赖床的习惯,这会儿见甄柔脚伤成这样,身上伤寒刚一好就要坚持去陪曹劲晨练,她们心中盼着甄柔和曹劲感情越来越好,也知大公子甄明廷能坐上徐州太守之位多仰仗曹劲,而甄家从风雨飘摇到如今更进一步也是因着曹劲,心里虽是舍不得甄柔这般折腾自己,却也不多劝说一句,立马找了两个粗使仆妇用肩将甄柔抬到了第二进院子的正房檐下。
对于姜媪她们的心思,甄柔看在眼里,却也不解释,毕竟她的这番举动不能否认也存了这些心思在。
如此,甄柔就裹着暖和的狐狸毛大氅,在廊下的坐榻上半坐半靠着一方凭几,榻旁边是熊熊燃烧的四足大火盆,手里还捧着一个精巧的圆形铜制熏炉,热气源源不断地从熏炉外层的镂空罩子传到手中,掌心暖了,从外面吹到廊下的寒风似乎也就没那么让人觉得冷了,她就一边闲适地呼吸下外面冷空气让自己精神些,一边看着曹劲在院子里晨练。
曹劲起身的时候,就知道甄柔醒了,但同床共枕有一段时间了,也知甄柔冬日起床很是有些困难,却没想到竟然跟他前后脚起来了,还到檐下吹起冷风。
想到甄柔风寒才好没两日,曹劲停下正打的五禽戏,夹着一身寒气拾阶而上,到檐下道:“你脚都伤成这样,不必陪我晨练了。”
甄柔看着曹劲一身单薄的玄色劲衣,两肩上还有一些雪水浸湿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继而眼底露出几分羡慕,她实在不懂为何曹劲就不怕冷,难道学几下拳脚功夫,就会让体质变好么?
蠢蠢欲动的疑惑闪过,甄柔仰起头道:“原是和夫君约定好了的事,都已经因着风寒缺席了好几天,我不能再食言了。”语气坚定,显然是下定决心了。
曹劲听得眉毛一轩,但还是劝道:“你风寒虽好,但脚伤未愈,这之前不陪我晨练,也不算食言。”
甄柔抓住曹劲的字眼漏洞,回应道:“不算食言,若较真,就是食言。”咬文嚼字过后方道,“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心中有数,夫君不用为我担心,时辰不早了,夫君先去晨练才是。”
都已经劝过两回了,甄柔又这样说了,曹劲也不再多言,转身下了阶梯,回到院子里继续晨练。
这样一番,甄柔就又过上了每日早起陪曹劲晨练的日子,也因着每日起得早,白天再睡得多些,晚上也没有失眠了。
闲散的日子真是过得快,倏忽就是七八日过去,到了农历十一月二十二日,卞夫人的暖寒会那一天。
这日倒是天公作美,下了整整半月之久的雪,在入夜时分就毫无征兆的停了,待天光大亮时,不见踪迹了半月之久的太阳也跟着露脸了,接着一个上午都是阳光普照,没有风息,也没下雪,是自进入十一月以来难得的好天气。
甄柔右脚上的伤也经过这小半月的养护,已经取了固定骨头的木条,可以由人搀扶着慢慢地踉跄而行。
这天早上在正房一起用过早饭,甄柔让阿丽搀扶着,如常走到檐下送曹劲离开。转身回房时,见外面大雪初霁,太阳从东方升起,照着头上的屋宇和院子里的青砖格外敞亮,屋檐边滴下的雪水也闪耀金色的珠光,不由贪念这放晴的好天色,于是停下脚步对阿丽吩咐道:“难得出太阳,一会儿你让人置了坐榻到院子里,我们晒会儿太阳。”
不等阿丽答应,阿玉正端了罗神医给开的汤药,从西跨院的小厨房走到正房檐下,听到甄柔的吩咐,已先说道:“院子里的积雪才扫干净,这会儿地面还有些湿气,少夫人再等个把时辰,地面的寒气蒸得差不多了,又有临近午时的太阳,再出来晒太阳正好。”一边说一边捧着放了汤药的盘子走了过来。
到底还是冬日时分,汤药从西跨院端过来就已温热下来的,加之罗神医给她开得汤药也不苦,顶多味儿不甚好罢了,甄柔索性就立在正房门口,将汤药端起来一仰而尽。
“阿柔,你现在吃药的爽快劲儿,可比以前好太多了。”
温柔女声从右边传来。
声音似黄莺啼叫,如百灵鸟歌唱,不用看也知是谁。
甄柔放下空碗,从捧盘上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循声过去便是一笑,“阿姐,你……”
一语未了,声音蓦地一停。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未归
只见亮昭昭的暖阳下,甄姚从东跨院的院门盈盈转出来,手提长裙,拾阶而上,缓步走来。m.www.uu234.net
她穿了一身青荷色锦衣长裙,外罩鸦青色白毛锦裘,整个人好似笼在一汪碧潭上如烟似雾的水汽之中。她又生得极为纤细,秋天那场为甄柔挡的刀伤让她大伤元气,身子更是肉眼可见的清瘦,在这一身清浅的衣饰衬托下,端是如三月春风中吹拂的柳条,婀娜多姿。她一双秋水般的剪瞳流露出笑意、不安和怯弱种种糅合的光芒,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少女模样,甄家那位柔善娇弱的二娘子,似彭城六月间夏日荷塘边最鲜嫩的那一抹绿,清新脱俗。
这样动人的风情,真是更甚以往。
阿玉和阿丽定力稍差,忍不住流露出惊艳之色,呆呆地看着款款走来的甄姚。
行走间,锦裘迎风而动,楚楚纤腰时隐时现,当真是不盈一握,看得她们羞愧了脸颊,都是生而为女子,都穿了厚实的棉衣,怎么她们就是臃肿不堪,二娘子却如此身姿绰约。
甄柔眼里同样不禁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但看着太久没像这样梳妆过的甄姚,深埋在心底的不安莫名有一种松动迹象,她呼吸滞了一滞,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阿姐,你今日真漂亮。”
甄姚走了过来,听甄柔这样夸奖她,似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正是低眉浅笑,好不动人,“阿柔你又再打趣我了,我看你这不是夸我,是变相夸你自个儿吧!”抬起眼眸,如以往闺阁十六年中的任何一次般,宠溺而包容地看着甄柔,目光里尽是柔善美好。
“吾家阿妹初长成,娉娉婷婷玉女郎,阿姐若有一分俏,阿妹就是十分娇。”
甄姚轻启朱唇,一字一词一转折,如珠落玉盘的声音缓缓念出。
这是闺阁之时,她豆蔻之年,初潮初至那天,她慌张害怕又娇羞,阿姐却骄傲又欣慰地看着她,随口便是一首打油诗吟出。
这就是她记忆中的阿姐,为她的成长骄傲,为她甘愿贬自身,将所有好的让给她,无条件地包容宠溺着她。
一首闺阁时嬉闹之作,勾起了过往无限美好回忆,甄柔不禁敛去心底的莫名情绪,恢复如常,毫无芥蒂地拉着甄姚的手,为甄姚高兴道:“阿姐年轻貌美,往日里就该好生打扮一番,这才不辜负这般姿容。”说着一边要跨过门槛携甄姚进正房里去,一边又闲话家常道:“今儿太阳正好,我让阿玉她们在院子里置了案几坐榻,一会儿再让厨房备些吃食,我们晒晒太阳,免得我俩每日就在屋子里待得都要发霉了。”
说完,已就着阿丽的搀扶跨过门槛,却感手牵着的甄姚似乎没动,不由松开甄姚的手,转头看过去,眼露疑惑,“阿姐……?”
甄姚歉意的回视甄柔,犹豫道:“阿柔,我今日恐是不能陪你了……”说着声音渐低。
甄柔觉得自己养伤养得脑袋混沌了,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还是端着药碗的阿玉立在门槛外提醒道:“少夫人,今日是卞夫人的暖寒会,二娘子这会儿该是去赴宴。”
甄姚看了一眼阿玉,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不安,还有一丝她自己也不知道的莫名希冀,尔后向甄柔颔首道:“就是阿玉说的,今日是卞夫人的暖寒会,我这会儿得先去寻长……”
一个“长”字出口,忽而想起这么久以来,郑玲珑和甄柔一直没有往来见面,当下改了口道:“先去大少夫人那里,然后再随她一起去卞夫人设宴的地方。”
距离小虎子生病那日已经过了十一二日,这期间她和郑玲珑依旧没有见过面,就只有她受伤的第二日,郑玲珑和府中卞夫人、环夫人她们等一起差人送了些有助于恢复脚伤的物什过来,以表关切之情。她见郑玲珑派来的人是阿致,便直接给阿致说了,她不能出席卞夫人的暖寒会,到时就麻烦郑玲珑在宴会上多照顾一下甄姚,等她脚伤好了定当登门拜谢,这样一来也算是有了往来。
这会儿乍然听到郑玲珑的名字,甄柔不禁微微凝神,暗自想道,今日之后,她也当和郑玲珑破冰了。若今日郑玲珑不顺道随甄姚过来他们二房,明日她也当坐了肩舆,携甄姚去大房表示谢意。
不过以郑玲珑八面玲珑的处事习惯,当是今日主动来寻她才是。
这会儿没过来找甄姚,估计今日下午宴会结束后,也会与甄姚一起过来吧……
心中刚一念掠过此念,果然就听甄姚说道:“昨日掌灯的时候,阿致就过来了一趟,说大少夫人今日要来找我一起走。我想着总不能让大少夫人来迁就我,便给阿致说,还是我去找大少夫人好了。”
原来如此,难怪这会儿郑玲珑没过来,看来多半就是今下午过来了。
甄柔听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甄姚道:“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阿姐你且去寻长嫂,让长嫂久等了也不好。”
甄姚点了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了。”说着觉自己答应太快,又补充道:“等给卞夫人献过歌,我若能提前走的,就早些回来陪阿柔。”
自到曹府之后,只要曹劲不在府中,甄姚总是要过来陪她解闷说话,甄柔明白甄姚这话的好意,当下笑道:“那好,我就一边晒太阳一边等阿姐回来!”
如是对话过后,甄姚径直带了阿簪离开,去大房院子寻郑玲珑。
这日的天气,是少见的好。
没有风雪肆掠,太阳一直高悬空中,阳光暖洋洋地普照大地。
午饭过后,甄柔如她说的,置了案几坐榻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甄姚回来。
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一分分偏西,直至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层层乌云之后,已是下午向晚,却仍不见甄姚回来。
甄柔不免担心,正欲让张伯寻人去卞夫人处打听一二,只听有一侍女来禀,“大少夫人来了,正在院外等候。”
第二百一十七章 带走
冬日昼短,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晦暗了。顶 点 X 23 U S
想必要不了多久,灰暗的天空就将渐渐从浅灰、深灰、浅墨直至深墨色一片,便真正天黑了。
太阳一消失踪迹,外面就有了风息,好在尚未落雪,只将将风乍起,有些冷意罢了。
彼时,甄柔还待在院子里,寒风吹着身上锦裘上的白狐狸毛飘动,她被姜媪和阿玉同劝,说是起风了,让回屋子里。确实天已渐晚,遂听了她们的劝,正由阿玉小心搀扶她起身回房,就听见侍女来禀郑玲珑来了。
两人同时赴卞夫人的暖寒会,当回来之际,却只禀一人到,一人却未被提及。
心中久见甄姚未归的不安生出,对郑玲珑这回等在院子外差人通禀的行为,也没有心思满不满意了,忙吩咐来禀的侍女道:“快请大少夫人过厅中说话。”
侍女见甄柔语气略急,不敢耽误,双手交叠在腰边,快速屈膝行了一礼,就急忙领命而去。
甄柔看着侍女身影消失在第三进的院门后,她也由阿玉搀扶着转身,径自回了正房大厅。
姜媪见天色已暗,大厅里光线不好,连忙让阿丽带着小侍女们掌灯。
稍时,正房大厅里灯火通明,甄柔因着右脚不便,无法仪态端庄的跪坐,就拿了凭几,半坐半卧地靠着凭几,在正厅的主位坐下。
甫一坐定,就见郑玲珑和阿致主仆,被那来禀的侍女领进了大厅。
甄柔心里惦记着甄姚,请郑玲珑在东首边的尊位坐下,欲要问甄姚为何不见回来,郑玲珑已面露愧疚,不安地先说道:“阿柔,我愧对你托付,甄二娘子被大人公带去朱雀台了。”
甄姚是一个成人,即使遭遇颇多周折,让她下意识紧张以待,但甄姚到底还是甄府的嫡出二娘子,又曾出入过天底下最繁华的社交圈,对于一个后宅妇人的冬日聚会活动,自是能应付自如。
她之所以还要麻烦郑玲珑多为照顾,不过是甄姚身后无所依仗,面对的又是各怀心思,连她也尚摸不清头脑的众人。
甄姚赴宴之前,她也是思量过的,对甄姚可能有为难或不利的唯有二人便是卞夫人和李玉莲婆媳。
目前看来,卞夫人不仅颇有贤惠之名,又对她看上去处处充满善意,但她自成为曹劲的妻子,她与卞夫人就是天然的对立立场。
时下出身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卞夫人却能凭己之力,从一低贱的歌舞姬女,力压皆是贵女出身的四位如夫人,一跃成为曹郑的正室夫人,自此改换门庭,必有过人之处。
是以,卞夫人通过对甄姚下手,从而对付她,乃至她身后的曹劲,这种可能性极大。
此外,就是第一次见面就与她争锋相对的李玉莲,且行事看上去颇有几分肆无忌惮,有道是厌屋及乌,她回府当日就对她露出恶意,难保不牵连身为她堂姐的甄姚。
至于环夫人等四位如夫人,她们的子嗣年纪尚幼,跟曹劲如今尚无竞争关系,甚至因着年纪相差太大,反而需要多为依仗曹劲,自是对甄姚不利的可能性极小。
然而,她想到很多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的是,岔子竟出在曹郑身上。
委实堂姐和大人公的身份太难扯上边了。
而且在朱雀台那一夜,甄姚即使被八公子引出来,也并未见到曹郑有何另眼相待,可谓是直接忽视了过去。
只有卞夫人出人意料地看重甄姚,但卞夫人所为,在当时看来,更像是为达到两种你的目的:一则是为了彰显自己对八公子的教诲,让人知道她儿子儿媳虽然被斥责,她出身也确实是低微,但她却还是八公子的嫡母,更是曹府的当家主母;另一则,自然还是表露出对他们二房的友好。
冷不防一听郑玲珑道甄姚被曹郑带去朱雀台了,甄柔脑海里一刹那闪过种种可能,却是一无所获,对此事也觉得更为扑朔迷离,只念及在朱雀台那夜曹郑未对甄姚过多关注,又想着曹郑许是会稍微顾忌甄姚是儿媳妇的娘家姊妹,应当不会如何吧?
如是,甄柔暂不去想曹郑建朱雀台广纳天下美人的事,也不去想甄姚走时那一身尽显姿容的装扮,有多让人惊艳,有多与平时举止异样,强自定了定心神,问郑玲珑道:“长嫂是说,我阿姐被大人公带去朱雀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是勉强控制了情绪,心下仍难相信甄姚竟被曹郑带去了朱雀台,就忍不住再三确认过后,才是再询问前因后果。
郑玲珑看着甄柔苍白面孔下难掩的焦急之色,也不多耽搁,静了静心,将今日暖寒会发生的事在脑海里仔细过了一遍,力求尽量降低这件她也没想到的突发之事,对她与甄柔关系顺利恢复的影响,也让曹劲不会为此以为又是她如何。
如此一番,郑玲珑吁出了一口气,回忆道:“今日我和甄二娘子去赴宴,直到甄二娘子献歌之后,都一切正常,就是后来……”
郑玲珑不愧有玲珑之名,当真人如其名,寥寥数语就将今日在暖寒会上发生之事娓娓道来。
卞夫人当日邀请甄姚献歌所言,确实并无隐瞒。
今日暖寒会是阖府女眷的聚会活动,即使有邀请外人参加,也就几位粘亲带故,其夫婿颇受曹郑看重的贵妇人及其儿媳女儿等,像李玉莲之母李夫人因着那日在朱雀台闯下大祸,自觉无颜见人,今日直接称病,连来都没有来。
可以说,今日暖寒会人员简单,不过寻常妇人聚会。
郑玲珑携甄姚同坐一席,有郑玲珑席间颇为照顾,众人又念及曹劲和甄柔夫妻二人多受曹郑看重,对于甄姚的态度虽称不上热络,却也没有为难奚落。
接着宴席过半,卞夫人年十四岁的亲生女儿曹金珠,头一个献艺,一支剑舞技惊四座,赢得满堂喝彩。随后便是出席的其他贵女献艺,不管好坏,都是众相称赞,直至甄姚最后一个献艺。
第二百一十八章 愧对
听到这里,知道关键点来了,甄柔不由从凭几上坐直了身子,道:“可是阿姐唱歌的时候出了意外?还是正唱的时候大人公来了?”
若是曹郑来了,是谁请来的?又所谓何事?
总不可能是不请自来,他堂堂一北地霸主,当世枭雄之一,即便有好收纳美人之浪荡名声,也不会突然闯入妇人集会,毕竟有权有势,美人亦易得,至少大多数美人能够得到。www.uu234.net
甄柔一念至此,不禁眉心深锁。
即使找出各种事实和可能证明了,让自己不去往那方面想,可她这位大人公在女色方面委实声名在外,连她的母亲曲阳翁主也曾厌恶地说,曹郑不顾人常强占兄弟之妻。虽然目前她还没见到那位被强占的兄弟之妻,但她的母亲曲阳翁主也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是以,不论是感情还是理智,她都更相信母亲曲阳翁主所言。
可是,曹郑若真不顾伦常……
若真不顾伦常……也无人可以置喙、阻止……
甄柔心中猛地一跳,她大口吸了一口气,不敢再想下去,只让自己专注地听郑玲珑继续说道:“甄二娘子歌喉婉转动听,世间少有,又怎会出意外呢。”
不是唱歌时出了意外差错之类,那就是
甄柔搁在身前长案上的右手不禁紧张地悄握成拳,而后抬眸,无声询问地看向郑玲珑。
两人到底有一段时间走得极近,虽然时日不长,但对彼此还是有一定的认识了解,何况眼下这么明显的目光?
郑玲珑当下点头,立即给了甄柔肯定回复,方才闭了闭眼睛,定下心回忆起连她都犹如在云雾里的后面一系列事。
甄姚一曲徐州小调,歌声绕梁,就是在场最挑剔刁钻的妇人,也难以挑出一丝错来。
连郑玲珑她自己也都忍不住惊艳,继而生出震惊和不安来。
也在众人沉浸在甄姚的歌声中久久难以回神,全场正有短暂的鸦雀无声之时,“啪啪”两下鼓掌声骤然响起,众人不及回神,曹郑的声音突然而至,“古人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当就是如此了。”曹郑牵着八公子一边走入厅堂一边目光如炬地睃巡道:“歌者何人?我有重赏!”
彼时,甄姚已褪下宽松的锦裘,一身青荷色宽袖长裙,娉婷立在大厅之中。她面向高坐主位的卞夫人,纤细婀娜的背影留向厅门。
对于曹郑的突然到场,甚至是赞不绝口的称赞,甄姚显然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怔怔地立在原地,依旧背对着曹郑。
卞夫人似也诧异曹郑突然到场,随众人一样露出了些许意外之色后,率先回过神,忙起身相迎,“大人您来了呀!”声音似有意外,又似意料之中,却能清楚辨别声音里的恭敬和欢迎之意。
一袭茶色曳地长袍掠过主位基台,走至大厅正中脚步蓦然一停,似突然想起曹郑的问话,卞夫人看向呆立在当庭不知所措的甄姚,脸上的笑容在头顶高悬的吊灯光芒下显得有些模糊不可辨,只能听见她一如既往地善意提醒及点拨道:“姚娘子,能得君候如此称赞,可是荣幸之至,若能再得另眼相看,那才是走哪都叫人高看呢,你可是要谢过君候才是。”
一声姚娘子,极亲昵的一个称呼,唤出了卞夫人对甄姚的看重,更是卞夫人将甄姚看作自己晚辈的一个证明,不提众所周知的姓氏,只唤甚少人知道的闺名,仿佛不在乎甄姚出身背景,只是纯粹的欣赏甄姚其人,而将之看作晚辈。
然而,有种说法叫说者无心,听着有意。甄姚却对卞夫人的亲昵称呼置若罔闻,耳边只回荡着一句另眼相看,又一句叫人高看,她双眼陡然一亮,回过神来。
见甄姚从发愣中回神,卞夫人欣慰一笑,笑容在吊灯闪耀的光芒下,越发显得笑容可掬,似高兴自己的提醒,让甄姚不至于失礼于人前。
邀请来的一众夫人、少夫人、女郎们见状,不禁再次为卞夫人折服,虽是出身微末,待人却是赤诚,即便是依附过来的一被弃妇人,还是与自己亲子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那边的人,都还能保持平常心以待,甚至对之善意提醒,难怪如今都色衰爱弛,依旧颇受君候的敬重。
相较这些事不关己可作壁上观,只稍用心思看个表面就够了的府外之人,环夫人在听到曹郑声音的那一刻起,脸色难看至极,目光沉沉地随曹郑一起看向甄姚。
只见在卞夫人言语提醒之下,甄姚似终于醒过味来,缓缓转过身来,身姿轻盈,随之抬头望了一眼前方的曹郑,忙又娇怯不安的低下头,双手交叠在不盈一握的腰间,行止翩翩若舞一欠身拜下,声如莺啭,“甄氏阿姚见过君候,谢”
话未说完,曹郑脸色陡然一变,原先浓厚的兴味消失殆尽,他沉声打断道:“甄氏?三媳妇的堂姐!?”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薄怒。
回忆到此,亦向甄柔说到这里,郑玲珑不由纳罕道:“发现歌者是甄二娘子,大人公似乎颇为恼怒,当场将八弟交给环夫人就离开了。甄二娘子还为此诚惶诚恐,不知哪里惹怒了大人公。我们一众人等也是不明所以,好在有卞夫人主持大局,安抚了甄二娘子,又让上了歌舞,倒也揭过了这茬。可谁知半个时辰不到,安内侍突然来了,说是奉大人公之命,请甄二娘子到朱雀台唱歌。言语非常着急,还命人备了肩,就直接将甄二娘子给抬去了朱雀台。”
“可唱歌能要多长时间?甄二娘子从被接去朱雀台到现在,都已经足有两个时辰了,我一直等在朱雀台下,却一直不见甄二娘子出来。”将事情经过完整说了一遍,郑玲珑便把问题抛了出来,也表明了自己对此实在无能为力,“朱雀台是禁地,平日没大人公召见,便是卞夫人也不能随意上去。所以阿柔,我也没法,当真是愧对你的托付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破冰
都说了朱雀台是禁地,未得召见,连作为当家主母的卞夫人都无法入内。www.uu234.net
而这一点,问府中任何一人都能够证实。
何况曹郑对私人领地的保护,回府当日自己也有所见。
甄柔知道郑玲珑此刻并无虚言,也明白郑玲珑为何言语一再强调自己的无能为力。
郑玲珑的意思她收到了,目前甄姚的事也就郑玲珑更为清楚一些,如是甄柔勉力压下心中的急切,稍耐着性子与郑玲珑应付道:“阿姐被大人公带去朱雀台之事,原就与长嫂无关,长嫂还为此多费心神,在朱雀**自等候多时,这一番心意委实够了。大房与我们三房本就同气连枝,以前若有什么那也是误会,我本早就想去看望长嫂和小虎子,奈何脚伤不便,一直耽搁到现在,以后还望能与长嫂多往来才是。”
世事有万千,人有千万种,每个人都有多张面孔,后宅的女人更似乎天生如此。
闻言,郑玲珑心领神会,亦是毫无芥蒂地与甄柔剖心道:“我和小虎子一介孤儿寡母,在府中也是人微言轻,以后小虎子要娶妻生子、在世间立足,还得多仰仗仲策和阿柔你。以前那些事儿虽是误会,但也要多蒙阿柔胸怀宽广不计前嫌,我母子也唯有尽心竭力忠于你夫妻以报此恩。”
言语诚恳,语音真挚,俨然是一派全心全意投诚依靠的样子。
尤是将自己处境全盘剖析出来,让自己的弱势尽显无疑。
作为一个有自己亲儿子的女人,那就是有了后半身的依靠,不论为了自己的儿子,还是为了自己,在儿子成年顶门户之前,确实需要依附他人而活。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一点。
如今又将曹劲与甄柔相提并论,一再提及是他们夫妻二人报恩,这是郑玲珑向甄柔表明,她已将甄柔看作三房的主母。
甄柔不由听得一怔,对于郑玲珑会在她们关系破冰后陈情,她多少有些心里准备,只是没想到郑玲珑会正视她已是曹劲之妻,曹家三房的主母。
从初来乍到至今,她不是没有感觉,郑玲珑虽看上去极是热情,帮着张罗生活上诸多事宜,让她得了许多便利,但言行举止间,又似不经意,却处处流露出主人招待宾客的那种周到。
之所以多当作不知,也是因为她同样是父亲早逝,由曲阳翁主带她和兄长甄明廷三人生活。
当时有外祖母下邳太后慈爱,大伯父甄志谦爱惜名声,又一直无子嗣,将她兄长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他们母子三人在彭城、下邳的生活才能一如既往,可私底下母亲那样骄傲的人,还是让他们不要多与舅家表兄妹有争执,对她和甄姚不仅一视同仁,甚至所予的珍奇之物,甄姚所得更好。她明白,这些都是她和兄长失去父亲,母亲没有丈夫之故。
如是,对于郑玲珑的做法她不由多了一丝包容,许是担心曹劲多了她这个妻子,未来再有了自己的孩子,又岂会再待小虎子如初?
她不知道郑玲珑的想法如何,只是她能走到今天这个局面,让自己和母亲兄长能得安存已是不易,又哪来资格同情他人?
甄柔担心甄姚的心思,不觉因郑玲珑的话有些感触,场面上应对的话加了些许生出的情感,情态语气也就显得更为真挚了。
只听甄柔说道:“夫君待长兄的情谊世间少有,曾为长兄遗体甘愿冒九死一生的风险深入敌军腹地,已足以可见。所以,长嫂不要说什么报恩,小虎子是长兄唯一的子嗣,和夫君血脉相连,自当视为亲子待之。”
听到甄柔竟还道出曹劲涉险找回曹勋遗体这件密事,郑玲珑心中一震,然后免强压住脸上的僵硬,才笑容虚晃地应道:“是呀,原来阿柔也知道仲策为我亡夫遗体冒险一事,仲策确实是个重情义之人。”说着一顿,目光深深落在甄柔的脸上,一边睃寻一边说道,“他带我一家三口都是恩重如山。”
应付过了,该表态的也表了,甄柔心思又转到了甄姚的身上,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曹劲确实是一个有责任之人,便兀自疑惑道:“大人公来得突然,又走得突然,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大人公决定带走阿姐。”
郑玲珑见甄柔神色无异,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见甄柔满幅心神都在甄姚身上,她也收敛了心思,帮着回忆起来。
“听大人公走时的话,他会突然出现,好像是八弟偷溜去找的他,还把他从午休中喊醒,让他带着过来寻环夫人。”
这一言及环夫人,郑玲珑脸上的疑惑之色就越发重了,“阿柔,你记得我刚才说了的,环夫人看见大人公来了,还大为称赞甄二娘子时,脸色可是十分不好看,因她坐我对面,我看得很清楚。所以,大人公应该不是环夫人拿八弟做文章,引得大人公过来的。”
甄柔点了点头。
按郑玲珑描述的,环夫人脸色若真十分不好看,没想到曹郑会突然出现,那么应该不是环夫人所为。可是谁又能授意八公子呢?
卞夫人……么?
脑海里随即闪过那夜,卞夫人似乎对八公子极有办法,如此倒确实有可能说动八公子。可是环夫人又岂会让卞夫人接触到八公子?
越是思索越是百思不得其解。
仿佛真如表像所见,一切都是巧合,所有根源都在曹郑身上。
也确实如此,即使弄清楚曹郑会突然出现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而为,也不过以后对此人多有防备。
当务之急,还是在曹郑身上,为何曹郑会带走甄姚,又如何将甄姚从朱雀台带回来?
甄柔弄清了甄姚被带走的事,见郑玲珑处已无可用消息,心下急于从朱雀台将甄姚带回来,她也不再与郑玲珑多言,直接表示歉意送人。
郑玲珑极有眼色,既然也卖了好,又陈情表态一番,自不会再做讨人嫌之事,当下就顺着话告辞离开。
第二百二十章 回复
郑玲珑走的时候,天已擦黑。m.www.uu234.net
甄柔让姜媪代为送客。
少倾,姜媪去而复返,与甄柔交耳道:“您一直面和软好说话,大少夫人在三房总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时时进出三房院子如自己的大房般,但到底是隔房的嫂子,待小叔子委实太过亲近了。如今您因着这两起事冷上一冷,大少夫人倒也知道应有的距离了。”
甄柔让阿丽去请张伯过来,见身边只有阿玉在,从焦急甄姚的事情中分了一些心思。
仆随主,姜媪随曲阳翁主对曹郑的荒唐行为颇有偏见,心里对他们一家子男男女女更不免带了有色眼睛。
即使是她,有时也难免看着不对劲,实是郑玲珑对曹劲的热乎照顾劲有些过了,像甄志谦是她的嫡亲大伯父,为了避嫌都不曾踏入她的房间半步,何况曹劲和郑玲珑还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小叔子、嫂子身份?
去年姜媪为此私下和她嘀咕了多次,只是一来她自己的身份未明,又接连发生事端无暇顾及,加之对待孤儿寡母总有一两分感同身受之情在,想缓缓等郑玲珑自己接受曹劲娶妻的事实,哪知半月前小虎子生病那次,虽说事出紧急,但邀曹劲直接入闺房总归有些太不妥了。
好在现在不用她如何,郑玲珑已经知道界线了。
甄柔遂想了一想,以安姜媪的心回应道:“今日你也听见郑氏所言,想来她应该知道界限在哪了。再则她和小虎子两母子,一个寡居独自抚养遗腹子的长嫂,一个是曹劲唯一长兄的遗脉,可谓占大义占身份之利,以她现在的处境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她若行将踏错一步,牵连的不止是她,还有她的儿子,她必将三思而后行。所以,姜媪你也不用太挂心这件事了。”
姜媪见甄柔说的头头是道,显然是心中有数,不由欣慰的点头。
甄柔见张伯尚未到,又不由多叮嘱了一句,道:“夫君极为看重小虎子,说视如己出也不为过。而且大房和我们同气连枝,共同进退。你们以后待郑氏,只要没发生事端,切不可失礼。”
姜媪和阿玉跪坐在甄柔左右,闻言对视一眼,郑重应喏。
见她们二人上心记住了,甄柔不再多言,也没有心思再多说话了。
离甄姚被带去朱雀台已经一两个时辰了,若真有什么不敢想象的事发生,那是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可是万一呢?
总之早一刻钟带甄姚出来,就多一份安全。
想到这些,甄柔越发心急如焚地等张伯过来。
好在张伯平时很少出三房,多数呆在三房的第一进院子里当差,不一时,阿丽就把张伯带了过来。
张伯甫踏进厅堂,甄柔不及张伯见礼,忙道:“夫君曾言,若有要事寻他,直接告知你,你会找人寻他。”
张伯躬身立于厅堂当中,闻言估计了一下时辰,回道:“公子是曾如此交代过小的,只是眼下还有一个时辰不到就是掌灯时分,公子今日去的又是城外校场,这会儿应该正要往回走。小的现在派人去寻公子,可能会与公子在路上错过,即便没有错过,这一来一回也要个把时辰。如此一来,与在府中等公子回来,其实并无不同。”
将眼下的情况据以实告的逐一例举而出,并给了自己的建议,张伯方语气斟酌地问道:“不知少夫人可否告诉小的,有何事急需去寻公子,若是府中的事,小的也许能效一些微薄之力。”
甄柔也是关心则乱。
曹郑掌握府邸上下,乃至信都,及整个北方的生杀大权,她同样人微言轻,连擅闯朱雀台的能力都没有,纵观所有认识的人中,唯一曹劲能够求助。
却忘了现在的时辰,差人去找曹劲的时间,和等曹劲自己回来的时辰,根本无差。
被张伯点明了忽略掉的时间差,甄柔一时之间不觉丧气,找不到任何一丝办法,但听张伯后面这样一说,忽然想起张伯乃曹劲生母阳平公主的侍从,是当年从京城皇宫里出来的,必有些过人之处,说不定真能帮衬一二。
当下,甄柔病急乱投医的将一分指望放在张伯身上,又想着甄姚被曹郑带去朱雀台的事,迟早会是阖府皆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忙说道:“今日暖寒会上,我阿姐正当献唱,未料大人公突然出现,却又突然离开了。本以为无甚事端,谁知没过多久,大人公忽然命安内侍将我阿姐带去了朱雀台,这都一两个时辰了,还不见阿姐回来。我实在难以放心,毕竟大人公他”
一时情急,差点将心底的话说出来曹郑私生活放荡,委实荤腥不忌,坊间更传曹郑喜欢嫁过人的成熟妇人。而甄姚一来生得极是清丽脱俗,二来又是嫁过人的妇人了,她恐曹郑贪图甄姚美色,不顾伦常将其霸占。
将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但这话心中到底过了一遍,甄柔不由地更加着急起来。
正如甄柔说想,张伯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人,即便没有同样出自皇宫的安内侍深谋远虑,却也差不了多少,至少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他们这些没了子孙根的人首要学的,他当即就猜到了甄柔未说完的话。
想到甄柔对她这位堂姐的重视,恐甄柔病急乱投医有碍曹劲,毕竟去年就发生过同样的事,张伯仔细斟酌了一下甄柔的话,眼中精光一轮,忽而问道:“少夫人是说,君候是在甄二娘子唱歌时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
不明白张伯为何会这样问,甄柔疑惑了一下,还是认真确认了一遍,方点头道:“不错,我清楚记得长嫂是这样说的。”
张伯闻言神色随之一松,再一念及甄姚的身份,越发多了几分不易察觉地从容道:“昨日,罗神医当是过来给少夫人和甄二娘子看过脉的,不知可有透露过他今日的行踪?”问完不及回应,又兀自说道:“少夫人不知也无关系,且容小的差人去问一下。”
张伯的话越说越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甄柔却仍是回忆道:“好像听罗神医提过,他今日要随夫君去城外,为大营的众将士开一些驱寒的汤药之类。”
将话一回应完,甄柔到底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道:“不知罗神医与阿姐的事有何关系?”
张伯对此问题却避而不答,只是肯定回复道:“少夫人且稍安勿躁,依小的在府中当差三十年来对君候的一些了解判断,应当不会发生少夫人担心的事,想必再要不到一个时辰,甄二娘子就会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歌声
张伯言之凿凿说甄姚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回来,是申牌末刻的时候,转眼就该用晚饭了。www.uu234.net
整日待在院子里,又无法多走动,每日体能消耗少,便是在饿得最快的冬日,也无甚腹饿的感觉,甄柔也就推迟了晚饭点,一贯是等曹劲回府后再一起进食。
姜媪等人最是希望看到甄柔和曹劲感情融洽,又按她们那一辈的看法,夫妻的感情都是婚后朝夕相对处出来的。
尤其后宅那等色衰爱弛的例子委实不少,姬妾一流韶华之时受宠,临到夫郎上了年纪,受看重的多半还是容貌普通的正室夫人,毕竟夫妻间的感情,是日久天长一日日相敬如宾处出来的,而不是靠着一时的姣好容貌博得的垂爱。
正所谓,一段共白头的佳话,多数是始于容貌,终于陪伴。
甄柔和曹劲的开始,无非也与容貌有关,这才有了曹劲的强娶。
然而,容貌是最重要的,亦是最不重要的,甄柔已经因容貌之盛成为了曹劲多年来唯一的女人,并明媒正娶回家,如今要能举案齐眉共白头,则需要心性的契合,长久的陪伴。
姜媪是下邳太后选给曲阳翁主的陪嫁侍女,自幼耳濡目染在下邳太后对曲阳翁主的教诲中,她深刻的记着曲阳翁主出嫁那一夜,下邳太后告诉曲阳翁主的话,再盛的容貌也有衰败的一日,再惊艳的目光也有一天会趋于平淡,唯有从旁枝末节一点一滴融入对方的生活,两人越来越习惯彼此,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立即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样一日一日过下去,成了彼此身边不可代替的人,不知不觉也就是一辈子了。
如是,在姜媪的认知中,夫妻日常生活的朝夕相处极为重要,她自是极为乐见甄柔等曹劲一起用晚饭。
所以当甄柔下令改了晚饭时间,姜媪再是心疼甄柔也没有多劝半句,只是下午时会多给甄柔备一份小食垫垫。但今天见甄柔一脸焦急之色,频频向厅堂外望去,担心甄柔太过心急这时间难等,却是提议甄柔要不先用晚饭,这样也好把这一个来时辰消磨过去。
先不说没有腹饿的感觉,就是有,甄柔这会儿也吃不下去,回绝了姜媪的好意,就坐在高堂之上一边望着堂外一边等着人回来。
即便没有等到姜姚回来,能等到曹劲先一步回来也是好的。
时间在着急的时候过得很慢,甄柔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她目力不错,只见厅堂大敞的门扉外,天已经全黑了,檐下灯火齐燃,照得院子里一片通明。
入夜天寒,风又大作,雪趁势发威,偏偏鹅毛大雪,如柳絮纷纷乱飘,铺天盖地。
视线朦胧,甄柔眼睛看得酸涩,不由闭了闭眼睛,待睁眼时,乍见一个漆黑高大的身影从茫茫雪雾中走来。
“阿玉快看看,可是公子回来了?”甄柔眼睛立时大睁,忙叫阿玉道。
风狂雪厚,一片片一团团在空中打搅,阿玉一时也看不清楚,待要起身去外面看个分晓,黑漆漆的人影已经走进
正是曹劲。
一身玄色大氅,踏着风雪归来。
因为今天是去城外校场,大氅下披了身铁衣甲胄。
不知有何要紧之事,曹劲阔步而行,许是脚步颇大,甲胄上的铁片发出了呲呲摩擦声,带出一种金戈铁马的气势来。
雪夜归人,龙行虎步,寒气凛冽,不觉慑人。
甄柔看得一怔。
也不是第一次见曹劲一身武装了,她甚至还亲眼目睹并置身于战场之中,那种冷兵器交战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她至今午夜梦回时都不由惊惶,可依旧在每次见曹劲身披甲胄战衣之时,莫名生出一种心悸来。
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大伯父甄志谦,兄长甄明廷,他们也都是穿过战衣的,还有她的舅舅、表兄们也都有一身战衣,但他们都没有那种让人惊心动魄的感官,好似战衣佩剑只是他们身上的装饰。
后来与周煜相识,战衣穿在他的身上,终于有了不于同家中男性的铁骨铮铮,那是一身犹带热血和朝气的战衣,让人倍觉安心。
她曾想过两者的不同,是否是没有亲身上过战场之别,可周煜却是从战场里走出来的,还作为先锋屡立战功,却始终没有曹劲穿上战衣时,那种直逼人心底,叫人胆寒的杀气。
甄柔作为曹劲的枕边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姜媪和阿玉只会感受更甚。
她俩看到曹劲的一刹那,眼中不约而同地浮现惧怕之色,随即忙不迭走下基台,匍匐叩首道:“公子。”
曹劲一眼扫过两人,见匍匐脚边的有甄柔的乳母,他脚步微微一顿,“恩”了一声,方重新举步,一边取下腰间的佩剑,一边走上基台,咚地一下在长案的一头,一脚盘起一脚屈膝的席地而坐。身上的甲胄鳞片随着他这一动作,又是“叮叮当当”一片乱响。
见曹劲坐到跟前,甄柔忙道:“夫君,我……”
话才开了一个头,曹劲已罢手示意。
甄柔只好止话,徒留一脸焦急。
曹劲将解下的佩剑随手放到案上,看向甄柔道:“我在府门外,有侍人给我牵马时,已告知我了,甄二娘子被君候带去朱雀台了。”
甄柔听得心中微微一动,却来不及多想这个牵马的侍人可能是曹劲在府里的耳报神,她等曹劲一语才落,也顾不到曹劲话说完没有,已接口道:“阿姐从被带去朱雀台到现在,都快三个时辰了!”说时有心想求助曹劲去朱雀台打听消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一犹豫就没有说话。
曹劲如何看不出甄柔的犹豫,又有去年冬那一次不惜与他决裂也要救甄姚,已让他见识够了。
念及去年冬一事,曹劲黑眸暗了暗,却还是开口道:“你无须担心,我已了解过情况,君候让人带甄二娘子去朱雀台,只是让她唱歌而已。”
“什么……唱歌?”
“……只是唱歌?”
甄柔愕然,继而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重复问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劝慰
闻言,曹劲黑眸不觉一沉
他没有立即回答甄柔的问题,目光垂下,扫了一眼基台下跪坐的姜媪和阿玉两人,淡声吩咐道:“去摆饭吧。顶 点 X 23 U S”
姜媪和阿玉两人心领神会,知道曹劲是有话单独与甄柔说,当下应喏退下。
一时间,偌大的厅堂里只剩甄柔和曹劲二人。
曹劲蓦地问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若甄二娘子自愿,你当何处?”话语突然,语气认真。
甄柔听得心一紧,面上却恍若不解地问道:“夫君,你这是再说什么?”神色勉强,说着不觉轻轻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回避开了曹劲仿若能洞悉一切的眸光,微有不自在道:“我不太理解夫君所言。”
曹劲眉梢一挑,意味深长地看了甄柔一眼,也不执意要知道甄柔内心的真实想法,反而又问道:“你们这些女子都想要寻一如意郎君,你认为何为如意郎君?”
问题问得越发奇怪,甄柔心里不由腹诽了几句,但因着曹劲说了甄姚应该无事,她莫名就安心不少,倒也有心思斟酌了一下,回应道:“只此一生,只此一世,只此我一人”
说到最后一句,甄柔的尾音微微拉长。
也是听到最后寥寥数语,曹劲不由多看了甄柔一眼。
感受到曹劲看来的目光,甄柔索性抬眸迎视上去,一字一句地清楚道:“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人,就是我认为的如意郎君。”
话一旦起了头,就无甚可顾忌了,甄柔一股脑地直言道:“可能在夫君或其他男子眼里,这就是嫉妒不贤,这样的想法也极为要不得,但我和我阿姐在闺中之时,期盼的如意郎君就是这样。”其实除了她们姐妹如此期望,天下其他女子又何尝不是呢?
曹劲似未料到甄柔有这样想法,他微怔了怔,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闪过一抹了悟的神色,继而问道:“所以你才退了与薛钦的婚事,改嫁周煜?”
这是哪跟哪儿……
甄柔奇怪地看了曹劲一眼,虽相信曹劲不会信口开河,甄姚应该不会有事的,但没见到人,她总归还是有几分不安,而且她也十分想知道曹郑为何会大费周章只让甄姚唱歌,只是曹劲一向说话事出有因,现在所问不定就和她想知道的有关,只好又回道:“不错!薛钦本与我有婚约,却背信弃义改娶他人不提,还想纳为我妾,坐拥齐人之福,岂可再嫁?周煜虽势微,却亲口承诺我,若是嫁给他,此生只会有我一人。”
为恐曹劲问个没完没了,甄柔干脆清清楚楚地说个明白。
曹劲虽听得明白,却仍是问道:“所以,你执意嫁周煜而想尽办法摆脱我,就是因为他许诺婚后只有你一人?”语气少有的带了一分惊讶。
甄柔不明白这有何好惊讶的,暗道是曹劲还惦记着被拒绝了面子上抹不开,不过如今他已重用了周煜,兄长甄明廷已是新任徐州太守,一切尘埃落地,她也不用再多顾及了,就道:“当然不是。”因着曹劲的语气听起来太大惊小怪了,她当下就回的斩金截铁,直接否决。
“这只是其中之一。”
说完察觉语气过于郑重其事了,甄柔缓了缓语气,稍作解释道:“周煜没有过多的野心,不会利益熏心,更重要的是他有良知”
不等甄柔说完,曹劲才听到这里,就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当场忍俊不禁地朗笑出声。
甄柔被笑得恼怒,双手捏拳,愤懑道:“有什么可笑?”
见甄柔恼羞成怒,隐约几分着火的迹象,曹劲握拳微咳一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只是一双本是冷厉的黑眸,这会儿却犹带藏不住的笑意。
许是也让这一场笑舒缓了心情,曹劲没有先前急于回来安抚甄柔那份迫切,他解下还穿在身上的大氅,随意往地上一扔,这才看向甄柔道:“在你眼里,薛钦应该是完全比不上周煜。”语气肯定。
甄柔没有说话,但沉默和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曹劲不在意地地继续道:“但在我看来,周煜根本比不上薛钦。”说到这里,见甄柔脸上尽是不赞同,他复又补充道:“当然,薛钦背信弃义,既与你有婚约,再未退婚的情况下,为了权势另娶他人,确实令人不齿。”说这些的时候,曹劲脸上是不掩饰的讥讽,明显全然未将薛钦看在眼里。
见状,甄柔神色一缓,却不想曹劲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也跟着一沉,掷地有声,“可是没有野心,没有权势,在当今世道,又如何护妻儿平安?”
一句反诘,让甄柔顿时明白过来,曹劲为何会道除了背信弃义一点,其余周煜皆不如薛钦。
见甄柔脸色倏然一白,曹劲知道甄柔已经反应过来,他却不就此止住,而是直言不讳地击入甄柔的内心,让甄柔认清眼前的现实:
“周煜身上有你看中的许多地方,是你选中的如意郎君,可他没有足够的野心和权势,哪怕再爱重你,你又如何中意他,你终究成了我曹某人之妻!”说时黑眸沉沉地直向甄柔迫来,不容甄柔有丝毫的逃避,“而且哪怕心不甘,意难平,你仍然在用心维系我们这段婚姻,想为我生儿育女,与我白头偕老,甚至是成为我身边唯一的女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手上的权势。”说到最后,曹劲直接揭开掩盖在和睦之下的真相。
这样的真相,却也让甄柔异样难堪。
这一刻,她觉得狼狈极了,曹劲的话凸显了她的无能为力。
不过经过前世的悲剧,还有今生的种种,甄柔很快地调剂了自己的心情,她深吸口气,正面回应曹劲的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初形势比人强,我反抗过,但既然无效,我自当认清现实。如今和你已成夫妻,我就当往前看,做好自己该做的,没什么可说的。”
听到甄柔这一段识时务的话,曹劲脸上肃穆的神情一缓,黑眸噙笑看着甄柔,赞道:“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却一语赞过,曹劲眼睛忽然一眯,道:“甄二娘子若像你一样识时务,她会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选择。”顿了一顿,盯着甄柔,“所以,若有那天,你无需将一切归咎自己身上。这不一定就不好,毕竟甄二娘子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可以护她助她的权势。”
话音未落,只见阿丽气吁吁进来,匍匐道:“启禀三公子、少夫人,甄二娘子回来了,现在就在大门口!”
第二百二十三章 辛秘
甄柔来不及多想曹劲话中有话,就被阿丽带回来的消息转去了全部注意力。www.uu234.net
阿丽是甄柔听从张伯建议静候时,被派去三房大门外等候甄姚的。
甄柔脚伤不方便,无法出去迎甄姚,忙又询问道:“阿姐看起来可还好?”
阿丽机灵,挑了好话道:“甄二娘子看起来可好了,还是坐着肩舆回来的呢!身上也不见有什么损伤,和上午走时一般无二。”
说着眼睛一转,又是想到什么,咋呼地“呀”了一声,才继续道:“对了,刚才奴婢回来给少夫人报信时,还借着大门檐下的风灯看了的,甄二娘子笑容可亲切地和送她的人道谢,好像颇为敬重对方,叫‘安内侍’来着,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大门外寒暄呢!”阿丽嘴快,噼里啪啦倒豆子般将话吐了个尽。
阿丽后面看似说得没头没脑,却将“笑容亲切”、“安内侍”等关键点道了出来。
从这几个字眼里,虽无法弄清甄姚为何如此受礼遇,曹郑竟然还派安内侍送回来,但却能知道甄姚应该没出任何差池,不然哪里还能笑容亲切。
甄柔心里大安,松快之下,对阿丽更是和颜悦色,“消息探得仔细,一会儿去姜媪处领赏,现在你拿把伞,代我去接阿姐回来。”
有赏自然不错,但还是比不得讨了甄柔的好,阿丽一下眉开眼笑,年轻俏丽的脸蛋上看上去也越发叫人欢喜了,随后领话而去。
厅堂里,又只有甄柔和曹劲二人了。
甄柔高兴地看向曹劲,道:“夫君,真如你所说,阿姐没事回来了。”
说到这里,甄柔看着曹劲的目光微微一凝,将一直盘亘在心里的疑惑问出来道:“夫君说阿姐是被大人公叫去唱歌,无缘无故,大人公为何会叫阿姐唱歌?不知这中有何隐情,还望夫君告知。”
曹劲没想到甄姚回来的比他预计的要早上一些,他意外了一下,便不予理会,这会儿听甄柔直接问出疑惑,刚才他该劝慰的已经做了,而且看甄柔的反应也并不是一无所觉,有些事点到即止就可以,至于愿不愿意听进去,就不是他再能干涉的了。
如是揭过先前有意引导甄柔劝慰这一茬,又见厅堂里无其他人,曹劲便答疑道:“我与罗神医曾有过命之交,所以罗神医对我甚少有事隐瞒。在君候纳环夫人的时候,我偶从罗神医处得知,君候的头疾发作时,除了罗神医施针可以缓解,女子动听的声音,尤其是歌声,也能缓解君候的头痛之症。”
甄柔愕然,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层内幕。
那世间拥有一副好歌喉的女子如此之多,像府中豢养的歌姬不也是可以……
思绪刚想到这里,曹劲已从甄柔脸上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也不隐瞒,直接回答道:“并非普通歌姬即可,我至今所见拥有一副可称得上好嗓子的人,一位是环夫人,一位就是令姐甄二娘子。”
原来如此,难怪传闻环夫人极其受宠。
日随侍身侧,夜专房之恩,是曹郑五位有名有份的正侧室夫人中,唯一一位在朱雀台得以拥有自己独自住处的。
是否也就说明,环夫人受宠的原因,皆因其有一副好嗓子?
念头闪过,就听曹劲说道:“当初君候行军途中头疾忽然发作,环夫人及仆从则路遇匪寇抢劫,环夫人受惊之声恰逢被君候听见,发现可缓头疾之痛,便带回府中纳为如夫人了。”顿了一顿,补充道:“而令姐嗓音之妙,尤甚环夫人。”
甄柔正怀疑环夫人受宠的动机,便听曹劲的话语差不多肯定了她的猜疑,却不想下一句就转移到了甄姚身上。
是了,环夫人只因嗓音入了曹郑的眼,就直接纳入府中专宠至今。
那么,甄姚呢?
比环夫人的嗓音尤甚的甄姚,岂不是……
甄柔深吸口气,不愿再想下去,只一下子瞪大眼睛望着曹劲,似乎想从曹劲那里得到答案。
曹劲明白甄柔的意思,他道:“君候不是拘小节之人,在德行方面也并不在意世俗眼光。”
甄柔点头,确实如此,若是在意,曹郑又岂会认阉人为养父。
“所以,”曹劲皱眉,“按理说,那日在朱雀台闻甄二娘子声音对他有益处,就应该有所行为。但君候却一直无反应,我原以为甄二娘子的声音对他无用,也就放开了此事,没想到今日君候头疾突发,罗神医又随我去了城外,还是将甄二娘子召去了。”
说人人到,曹劲才说到甄姚,只听厅堂外有脚步声传来。
曹劲不是甄柔这等养尊处优居于后宅之中,他行军打仗中,常于夜行夜袭,目力非常人所及,他闻声看去,只见茫茫夜雪之中,甄姚一袭锦裘由左右侍女一人搀扶一人打伞簇拥而来。
如是停下话,见甄柔还在定睛细看,他说道:“是令姐回来了。”
未几,甄姚出现在了视线里。
正如阿丽回禀的,一身装束还是上午离开时的样子,贵女们素来高挽的发髻也一丝不乱,行止间袅袅娜娜,神色也从容自若,不见有任何异色。
甄柔看得长舒了一口气,但适才曹劲道出的那番辛秘,还是让她心中不安,下意识就问道:“阿姐,你没事吧?”
甄姚在门外宽下犹带寒气和雪渍的锦裘,又脱下脚上的鞋履,这才随阿丽跨过门槛,进入厅堂。
听到甄柔担心的声音,念及进院子的一路上,阿丽已经给她说了甄柔如何的担心,她心中有数,也知曹劲在场,这便走过厅堂当中的三足大火盆,来到主位的基台之下,向曹劲欠身一礼,方对甄柔歉意道:“阿柔,让你担心了,也累三公子跟着操心。”
先表态一番,想着路上阿丽不经意透露出张伯对甄柔说她要不了多久就会平安归来,料想曹劲在府中当有耳报神,应当已知道她在朱雀台的事,加之她心中也对今日之事纳罕,便将今日在朱雀台发生的事情如实以告。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发话
甄姚告知详尽。www.uu234.net
“今日君候召我于朱雀台,起先由安内侍引我至内堂,并告知我君候就在屏风后,让我隔着屏风即兴唱歌即可。”
“当时堂内并无其他人,十分安静,我依稀可听见屏风后有些声响,好像是君候的呻吟声,听上去像是在隐忍什么剧痛一般。”
说到此处的时候,甄姚神上流露出几分不安,目光慌乱之际似不经意投向曹劲,见曹劲正犀利地盯着自己,猛然一惊,忙不迭低下头来,不敢与之对视。
不过正好这一受惊,到跟着她接下来的话不谋而合,甄姚也就没有掩饰脸上的惊惶之色,继续说道:“我那时不免有些害怕,好在见安内侍镇定的站在一旁,也只好静下心唱歌了。”
“也不知道唱了几首,第三首,还是第四首,屏风后的呻吟声渐渐小了。等又唱了两三首,屏风后就传来了君候的……”微微一顿,小声斟酌道,“君候打呼噜的声音。安内侍也听见了,却没有让我停下来,等又唱了两首,估摸着君候已睡熟了,才让我停下来。但是也没让我回,就让我到一旁的侧室稍作休息,用些温水润润喉咙,说是等君候醒了可能还需要我唱歌。”
听到这里,甄柔已经听得再明白不过了。
看来真如曹劲所言,曹郑头痛顽疾发作时,除了罗神医施针以外,还有就是女子动听的声音,尤其是美妙的歌声可以缓解。
这件辛秘被证实,甄柔不由转头去看曹劲,眼中仍带着难以置信之色:谁能想到割据整个北方的霸主曹郑,竟然有这等荒谬之极的病况?
在甄柔看来的一刹那,曹劲感受到甄柔的目光,他转头与甄柔四目相交,然后微微点头。
见曹劲再次给予肯定回复,甄柔心下一叹,不再纠结曹郑这样的大人物竟有这等病况,只能暗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正好就让甄姚遇上了。
甄柔默默收回目光,继续听甄姚说下去。
因着甄柔和曹劲的互动并未有所遮掩回避,甄姚清楚看见他们夫妻的互动,她又对甄柔太过熟悉,隐约猜出他们夫妻应该知道今日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甄姚就立在原地接着说道:“这时卞夫人的暖寒会差不多也该结束了,我想着我被带到朱雀台,阿柔你该是会担心,可君侯的住处守卫森严,当时我连阿簪被带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也就无法给你递消息。”
说着就歉意的看了甄柔一眼。
甄柔能理解,向甄姚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甄姚这才面露几分松活,将后面的事细细说来。
“在侧室,我大约待了有一个时辰,眼看天都黑了,正是着急,安内侍终于来了,说是君候醒了,让我一起用晚饭。”
说起共进晚饭,甄姚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席上,君侯态度很亲切和蔼,与我闲聊了颇多。不过都是他问我答,问了我不少以往在彭城家中的事。”说着想到曹郑对她露出的善意,且并没有那种贪念她美色的恶心感,甄姚不由微微一笑,对心中的猜疑又多了一分肯定。
只是很快笑容又是一淡。
甄姚垂下眸道:“哦,对了,最后君侯还问了阿柔你的事,感慨你幼时失怙,孤儿寡母应是不易。我就回说,阿柔你有一位好母亲,因为曲阳翁主在,你并不比父母双全的有差。君侯接着就又问了一些你和曲阳翁主生活琐事,便让人送我回了。”
终于将在朱雀台上的事说完,甄姚没先顾及自己,反第一时间为甄柔高兴道:“阿柔,看来君侯极为满意你这个儿媳妇,才会连你以往旧事都关心。”
如此一番,甄姚又转头看了一眼门外,似确定阿簪等侍人应是听不见,她才不安的看向甄柔,也当着曹劲的面将心中的疑惑道出:“我临走时,君侯还说,以后会经常请我去朱雀台唱歌,让我多担待。”咬了咬唇,“阿柔,我知道君侯有头痛顽疾,可我怎么觉得……今日君侯在屏风后未露面,是因为当时头疾又发作了,然后好像听了我唱歌之后,他的头疾就好了。”
说完,甄姚就直望着甄柔,也不收回目光。
甄柔没想到甄姚如此敏锐,才第一次为曹郑唱歌,就发现了其中端倪。
不过曹郑无缘无故让甄姚单独为他唱歌,已然够匪夷所思,其实能猜出也是意料之中。
可这到底是一辛秘,甄姚就这样知道了……
那么,是让甄姚继续怀疑下去,还是直接给甄姚肯定答复……
这件事事关重大,甄柔不能自作主张,她转头询问地看向曹劲。
甄姚看着一直对自己表示她们是剖心之交的姐妹,如今却还是得询问过曹劲之后,才看是否吐露实情,不由默然垂眸。
曹劲接收到甄柔的意思,也不让甄柔为难,他径直看向甄姚,道:“此事乃涉及君候的辛秘,你就这样说出来,欲以何为?”
他语气平淡,不见任何起伏,似在说稀松平常的事般,但一双黑眸冷冷地看着甄姚,目光逼人,仿佛能一下子看到人心里去,让一切小心思小伎俩无处遁形。
甄姚心中猛地一跳,惊惧之感尤甚先前窥视曹劲却被发现时,她慌忙错开眼睛,半晌才强制镇定下来,将大部分内心话当解释道出来,“我没有想做什么……就是觉得此事稀奇才说出来……而且阿柔是我的嫡亲堂妹,我也是依附阿柔才得以寄居曹府,有任何事情自当要先禀于阿柔。”
似满意甄姚解释的,既然依附于他们,自当有事就先禀告。
曹劲略敛下眸中厉芒,道:“你知道这点就好。在府里,众人都将你看作阿柔的人,君侯既然后面还要找你为他唱歌,自是不担心此等辛秘被你发现,继而被我与阿柔得知,但若我还从其他地方听到相关传闻”
话语蓦地一停,目光随之一凛。
甄姚心下生寒,立时表态,道:“我知道三公子的意思,定不会将此事再与第三个人说。”
曹劲颔首,又不由疑惑地看了一眼完好无损归来的甄姚,终是未多说其他,只是“嗯”了一声道:“就这样吧,以后若君侯再让你去唱歌,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只唱歌就行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小性
甄姚依言应话。www.uu234.net
只当时,姜媪脱鞋入内,询问可是摆饭。
曹劲点头,黑眸向甄姚淡淡一瞥,虽未言语,但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甄姚当即会意,低头在下唇上不觉用力一咬,就借着在朱雀台用过晚饭的话顺势告辞离开。
如此,甄柔来不及与甄姚单独说上什么,就被曹劲一力隔开了,也将甄姚去朱雀台唱歌的后续定了。
这天晚上,他们如常在内室外间一起用晚饭。
大约是姜媪为了让他们先谈正事,就让庖人慢些置办晚饭,好尽量留出时间给他们说话,这晚饭比起平时倒格外丰盛精致。
甄柔心有旁骛,就有些食不下咽,但今下午让郑玲珑的到访误了吃小食的习惯,又见曹劲大快朵颐地吃得好不欢畅,隐约有将案上的食物扫荡一空的势头。
想着曹劲一贯食量颇大,还有不剩食物的习惯,甄柔下意识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也不再任曹劲一个人独享美食,她也动了勺箸,将鹿肉咸鱼羹和炙烤的猪肉羊肉等大菜逐一尝遍。
见甄柔又恢复成了入冬以来的好胃口,曹劲薄唇一勾,仰头,一碗米酒下肚,继续进食不谈。
这个时候,日常饮品还是以米酒为主,茶虽早已出现,但也只在上层世族流传,以及西南一带较普及到布衣百姓当中。是以,米酒不仅于日常饮用,还是每顿饭食必备之物。
甄柔也有吃饭饮酒的习惯,不过她脚伤未愈,又在服用汤药,恐冲淡了药性,或不利于脚伤恢复,也多日未在进食时佐酒。
不过好在今天有曹劲前两天从外面带回来的胡瓜,据张伯说是曹劲麾下一将领从西域弄过来特意孝敬的。
一连吃了好些切成小块小块的胡瓜,等清甜爽口的滋味下肚,甄柔自觉占了曹劲的便宜,心里才顺气一些。
倒忘了以往在彭城的时候,因着曲阳翁主嫁妆丰厚,她兄妹日常生活极是骄奢,冬日这些西域来的瓜果别说吃上一口了,那是多得在室内当香薰在用。
实在感觉好些时候没吃过了,甄柔一吃起来不免贪嘴,眼看一个瓜都下了小半,还停不住嘴。
看得曹劲当下停了吃食,隔着长案训道:“胡瓜性寒,你还在调养身子,又服温补的汤药,吃几口也就可以了。”
说罢,见主食差不多用完,曹劲径直将甄柔跟前剩下的胡瓜端过来,三下五除二地用了干净。
甄柔再次看得叹为观止,忍不住感慨,阳平公主在曹劲小时候,应该颇下了一番功夫教导曹劲礼仪,才使得曹劲现在即使进食速度惊人,也不会让人觉得狼吞虎咽。
这样最后一样饭后水果没了,晚饭也就食毕。
甄柔虽有前世那一段遭遇,但真正省事,也是被迫送去建邺与薛钦为妾的时候,算上行路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两个月顶天了,她性子里还有曲阳翁主怜惜她自幼失怙的娇惯,以及嫡亲兄长甄明廷认为长兄如父,他当为甄柔承担起如兄如父的责任,对甄柔更可谓是千依百顺也不为过。
有句话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甄柔天性大胆散漫,后天培养上也多是娇生惯养,周边人都围着她团团转,奉迎着她的喜怒哀乐,今生因着重生免不得多有收敛自己的小性子,但如今总算度过了最难的坎,精神为之一放松,又这些养伤的日子委实过于闲散了,小性子不觉就起来了一两分。
她设身处地想过,知道曹劲所做没有错,但就是不大舒服。
本来民以食为天,爽快吃过沁甜的胡瓜,让自己心里舒坦一些,理智也就回来了。偏生又叫曹劲给破坏去了,一口气就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却委实在曹劲身上找不到下气的地方。
不大痛快用了晚饭,又与曹劲如常度过了饭后时光,他们一个坐卧在榻上看书,一个跪坐着处理相关政务,隔着一方长案互不打扰,如此过了一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就寝时间。
一灯如豆,微黄的光透过屏风,从外间照到内间来。
感觉到曹劲掀被上了床榻,让人忍不住靠近的灼热气息立时传了过来,甄柔眼睛在漆黑的里侧眨了一眨,随即翻身向曹劲靠了过去。
就着屏风外透来的暗光,能看见曹劲微微一惊的表情。
总算将那张处变不惊,好似一切都尽在掌握的脸变了颜色,甄柔心里那口气顺了,冰凉的脚丫忍不住动了一动,觉得曹劲热乎乎的小腿上一根根有些粗硬的腿毛,似乎都被这突然冰一下冻得倒立起来,心里越发满足,几乎舒服地喟叹口气,两只手也情不自禁地伸了过去。
也在这时,手腕倏然一痛,紧接着一个黑影欺身上来,手脚也被固定在两侧了。
尝试挣扎着动了动,委实身上是蛮人蛮劲,如何挣扎也无果,只得正视眼前的人。
黝黑近古铜色的皮肤,在漆黑的夜里更是隐匿了起来,唯有一双眸子黑亮黑亮的。
被这双眼睛盯着,仿佛漆黑的冬夜,在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被一只饿慌了下山寻食的野狼盯着般。
甄柔只感后颈生凉,脸上露出一分不知觉的惧意。
下一瞬察觉自己的害怕,心里不由暗自生气,又觉庆幸,眼下这么黑,曹劲应该没看见吧?
甄柔心里不着边的想着,曹劲却看得勾唇一笑,只是黑眸仍泛着冷光。
“夫人,又是脚又是手的扒来,可是觉得近来为夫过忙,没有满足到你?”曹劲擒着甄柔的双手置于两侧,好整以暇的问道。
甄柔到底还是大家女公子,便是较寻常女郎大胆些,但对这男女方面的教诲还是以拘束为主,自然在床帏上还是有些抹不开脸。
她主动去撩拨曹劲之类,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在平时说话间时不时冒一句,哪里惊得住曹劲这般狂言浪语。
“我才不是!”甄柔抑不住脸上的红潮,只能似赌气般撇开脸,低声斥道。
“呵,不是这样。”曹劲目光锐利,冷笑道,“那是不高兴我对你阿姐的态度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欢心
闻言,甄柔眼睛转了转,忽然明白自己不痛快的地方。顶 点 X 23 U S
甄姚是其一,但曹劲只说对了一半的一半。
这其一,不仅有他对甄姚的态度,还有她自己一直不肯承认的,甄姚已经不是以前淡泊名利的阿姐,甄姚想得到足够的权势雪恨报仇,也需要权势给自身寻求庇护。
她当初以为甄姚那一番雪恨的话,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逝,然后重新过好自己的生活,但最终甄姚还是陷入了仇恨的纷争中。
她很了解甄姚,就像了解她自己一样,她清楚感受到甄姚在讲述曹郑邀约共进晚饭时,甄姚抑制不住的喜悦。
至于其二,就是曹劲了。
分明感受到她郁郁寡欢了,一口郁气憋在心里不快,曹劲却当做不知,任她在那里不气不出一晚上不说,还在吃饭时惹她不快,连吃个胡瓜都不能尽兴。
其实说到底就是曹劲没有纵容她心情不快时的无理取闹。
而人就是这样奇怪,一旦有了亲密关系,就会不知不觉地开始肆无忌惮,觉得很多事都变成理所当然,尤其是会催生一种期待。
像父母对孩子不可能没有期待,夫妻关系更是如此。
在甄柔过去十八年来的生命中,与她有亲密关系的人,无一不是对她无限的包容。
甚至于背信弃义另娶他人的薛钦,即使在最后她将一切烧毁殆尽,薛钦依旧是包容她的,在第一时间想的还是奋不顾身的救她,不去计较其他。
也是凭着这一份薛钦会包容她的底气,她敢烈性子的**,因为她知道即使后面会问责她的家族,但不至于会要了家人的性命,只是甄家怕是也就此彻底落寞下去。
如是,身边所有人的包容,造就了甄柔习惯性的思维。
可显然曹劲不是过去的任何一个人,哪怕他们已经有了比任何人都亲密的关系。
甄柔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善于反思自己。
当下,甄柔如当头喝棒清醒了过来,心震了一震,她竟然已经不知觉地曹劲看作了至亲之人?
可是她不是一边防备着曹劲,一边又将曹劲当作家族得以保全的踏板讨好着么?
蓦然地,一丝了悟浮上心头,至亲至疏是夫妻,大概就是这样吧。
漆黑的光线下,甄柔怔怔地望着曹劲。
曹劲有夜视之能,立刻发现甄柔望着他出神了,他黑眸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疑惑,哼了一声,道:“这是委屈上了?”
甄柔回神,纤密的睫毛上下煽动两下,无辜道:“妾岂敢。”声音偏低,带丝可怜兮兮的味道,眸子里却依旧气鼓鼓得大睁着。
曹劲看了几眼,算是品咂出味了,他放开甄柔,侧身躺着,单手支头,垂眸瞥向平躺着的甄柔,颇有兴味地勾起唇,“都自称妾了,还不是恼上了?”
甄柔不再和曹劲绕来绕去了,她偏首望着曹劲,由着性子坦诚道:“原来夫君知道,都不哄我一下,还由着我生闷气。”
曹劲侧身躺在床榻外侧,高大的身影顿时将室内微薄的光挡完了。甄柔看不清曹劲的脸,好在曹劲一双眼睛十分黑亮,她就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不是下山寻食的恶狼,于是就睁大眼睛狠狠瞪了过去。
曹劲却看得分明,眼里兴味更浓,口中却是一本正经道:“我可没哄人的经验,要不你教我一下,下回我就知道怎么做了。”
眼前光线虽暗得她看不见曹劲表情,但那双越发黑亮的眼睛她可是看得清楚,甄柔自不可能去教他。
心里转了转,甄柔应对道:“我也没哄人的经验,只知道哄人,就是让对方开心,讨对方欢心。”
“哦,就是让我讨你欢心?”曹劲抓起甄柔的手就往被子里按去。
灼热的硬度握了一手,甄柔顿时面红耳赤,惊得她瞠目结舌,“你……做什么!?”
怎么一言不合,就像市井泼皮!
这般下作!
甄柔挣扎将手扯出来,却是无法,只能干瞪眼望着曹劲,就忍不住一阵腹诽。
曹劲抓着甄柔的手,心里颇为意动,口中却仍是正经道:“不是让我讨你欢心么?我看阿柔刚才手脚并用地扒着我,十分急切,当然是急你之所急,才能讨你欢心。”
果然与市井泼皮无异,口里说着,还按着她手上下动了一动。
甄柔只觉灼热感一直从手心瞬间传遍了全身,她自觉比不过曹劲的脸厚,连忙认输地说道:“不用了!我现在不用你哄了!”
说着又兀自挣扎起来,却非但没有挣脱出手,还感手中之物更灼热了几分,似烫得她都要握不住了。
甄柔委实磨不过曹劲了,她终是低叫出声了,“快……快放开我的手!”
曹劲见甄柔又羞又窘,都有恼羞成怒的势头了,到底放开了甄柔的手。
手一得到解放,甄柔飞快地抽了回来,似为了保险,还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
曹劲看得直摇头,语气不以为然道:“又不是没用过,你如此害怕作甚?”
甄柔大窘,脸涨得通红,气得直说不出话来。
曹劲却还犹自说道:“现在不过才摸一下,你都反应这样大,以后白日看见了岂还得了。”
还有白日……!?
这岂不是白日宣yin?
甄柔终于找到回击的话了,道:“我虽资质愚钝,不及祖上才学,却也是自幼学儒家经典,尊孔孟之道,恪守”
一语未完,曹劲出言打断,“我是粗人,不懂什么诗书礼仪,只知道一点,夫唱妇随,这还是你不久前亲口说的。”
说到此处,曹劲骤然欺身,再次将甄柔禁锢于身下。
“现在就需要阿柔履行自己说的了。”曹劲压下身体,感受到身下软绵的起伏,他嗓子暗哑,薄唇贴上甄柔的耳垂,呼吸出热气道,“与我夫唱妇随。”
真是痞子。
色胚。
难怪母亲和姜媪她们最不喜行伍出身的人,说是荤腥不忌,都是没脸没皮的一群粗人。
甄柔耳根子一片灼热,又被自己说出的话噎住,只能暗自在心里牢骚。
第二百二十七章 累她
那一天晚上,注定是旖旎的一夜。www.uu234.net
一声嘤咛,忍不住呻吟出来。
忙咬住下唇,阻止那似羞耻、似欢愉的声音。
下意识睁眼去看,那双黑眸里的理智已经燃烧殆尽,只剩灼热的火光跳动,黑亮得惊人。
“阿柔,别忍……”曹劲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随着唇齿游弋往下,未伤的左腿膝盖也不知觉被抵到了胸口,“叫出来……”
意识犹存,甄柔死咬下唇,满头粘汗的摇头。
她就不出声,只攀着那宽厚的肩膀,吁吁喘息着。
曹劲黑眸一掠,不再劝说,肩头肌肉骤然紧绷,
“唔”一声闷哼,抑制不住地从唇齿间溢出,甄柔转头,从屏风投来的微光猛烈晃动了起来……
油灯摇曳,昏黄的暗光渐渐迷离起来,冬夜是那样的漫长……
灯芯燃尽,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人终于从一叶扁舟上靠岸下船了,却已是浑身酸乏,精疲力尽,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一下的昏睡过去。
意识朦朦胧胧地时候,感到腿间似有柔软的棉巾拂过,粘腻感稍稍褪去,因着将有一个干净舒适的睡眠,甄柔不由意识微微转醒了一瞬,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双黑亮的眸子,复杂而又餍足的盯着她,声音依如梦中那般低沉沙哑,“累一些,也能少去管别人的事……最后别倒把自己给伤了……”
话语断断续续,委实听不甚清楚,她也真的太累了。
整个下午都精神紧张着,这会儿又是不停的在扁舟上荡漾起伏,甄柔终是没有意识去理会听见了什么,就这样累极了睡去。
只是不过刚才躺下而已,怎么身边就传来的声音,扰得她无法安睡。
唔,是了,昨晚闹得久,这该是五更三鼓天了,曹劲要去晨练了吧……
甄柔真是羡慕起了曹劲的好体力,她一个翻身,将脸埋在枕间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半晌,才有嗡隆隆的声音响起,“夫君,可是要起来晨练了?你先穿戴起来,我缓半刻钟再起,不会耽搁夫君晨练……”
话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渐渐低不可闻。
甄柔将头埋在枕间,就一动不动了。
进来伺候起床的阿玉和阿丽见状不由面面相觑,无果,有志一同地将目光投向姜媪。
姜媪正拿着熏炉为甄柔烘暖挂在衣桁架子上的衣裙,接收到二人投来的目光,笑嗔了一眼,将熏炉烘衣物的活计随手交给阿玉,她走到床榻边,低声唤道:“少夫人,都快午时了,该是起来了。”
“没事,才午时……”听到姜媪的声音,甄柔无意识地回了一句,声音过耳,她猛地惊醒,转过身来,睁眼一看,果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今天也是一个有太阳的一天,阳光都透过屏风照到里间来了。
甄柔有些怔怔回不过神,懵然看着姜媪,“我怎么睡了这久,也不叫醒我来。”
姜媪抿嘴微笑,说道:“三公子走时特意交代了,说少夫人昨儿累了,不让叫醒您的。”
甄柔恍然想起昨夜的光景,心中一烫,继而腹诽,当真是没脸没皮的市井泼皮,自个儿在床帏上闹了就罢了,还大大咧咧地跟姜媪她们说,什么叫她昨儿累了,她哪有什么累了……
心里才想着,就感腰间一痛,不觉又忆起昨晚被连哄带骗,最后连强都用上,让她坐于身上,当下又是一热,心里却闪过一丝奇怪,曹劲这等男子,竟然还愿意雌伏?
随想随丢,却一个抬眸,见阿玉和阿丽两个小妮子面红耳赤,一副羞答答的模样,真是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不好意思。
见她们这样,她的羞赧之心倒散了不少,随即又好奇地随着她俩目光看了一看,只见床榻上一片凌乱,尤其是尾端还有一方黏在一起委实可疑的素白棉巾。
甄柔看着想了一会儿,脑子里依稀闪过一个画面,但是记忆着实模糊不确定,她随之深吸了一口气,室内除了依旧烧得极旺的炭火气儿,好像好有那么零星半点的欢好气味儿。
呼吸当下一窒,甄柔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看向姜媪,心道还是姜媪有大将风范,哪有那两个未经人事的小妮子这般羞赧,只是姜媪这一张脸别跟笑开了的花一样就好了。
“都这么晚了,我就不用朝食了,先沐浴好了,一会儿就跟午饭一起用就是。”甄柔一边就着阿丽的服侍披了棉袍下榻,一边与姜媪吩咐道。
姜媪满脸笑容道:“少夫人安,三公子体贴,走时不仅让给室内添了碳,还让把热水一直备好,说是少夫人一起来准要沐浴。”
看着一副喝了蜜水直甜到心里的姜媪,甄柔无声一叹,算了,改变不了她们,就让她自己适应吧,以后这些也不会少,她还想着借曹劲生个一儿一女呢。
如是,甄柔披了棉袍去了耳房布置的浴室,沐浴除了一身的汗渍酸乏,等一切收拾妥当,都是午时过半了。
昨晚用的吃食到这会儿早已是消耗殆尽,甄柔早是腹饿得不行,心里虽还是有些惦记着甄姚,听姜媪禀告甄姚上午来过了,知道她还未起便说下午再来,她也只好将甄姚的事暂放一边,先用起了午饭。
两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甄柔这边主院有什么动静,甄姚那边的跨院即使不刻意探听,也能多少知道。
待甄柔将将用过午饭,让姜媪煮了茶水,她饮了一杯去了去口中的饭香油气,就听侍女来报甄姚来了。
让阿玉亲自将甄姚引到内室外间,在南窗下对案面坐。
长案一旁咕噜噜翻煮着茶水,揭开壶盖,茶香满室。
一杯茶置于跟前,甄姚动听的声音娓娓响起。
无外乎就是一番剖心之言。
也正如甄柔所想,对于曹郑的另眼相看,甚至于有这么重要的作用,甄姚表示她是高兴的,这些至少能够让她不再是可有可无,说不定还能借此东风,有朝一日到长安雪恨,望甄柔不要担心她,毕竟现在曹郑并未对她有任何不妥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