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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登基吧,少年txt下载     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危机

    午时前入土为安,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www.uu234.ccUU小说

    灵柩已经抬来,总不能抬回去,说不得就熬过一晚,明日营葬。

    眼下,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不管是滁州军,还是亳州军,二更天出发,先走了七十里,又绕路二十里山路,都已经是疲惫之极。

    只能先安营扎寨,坐地休息,开始午饭。

    一万多兵卒,依旧是前两回歇息一样,各自为营,互不干涉。

    山坡下就有水源。

    亳州军的粥锅支起来,开始熬粥。

    滁州军这边也是粥,却是方便粥。

    炒熟的稻米,磨成粗粒。

    配上各种菜干肉粒,就是一刻钟就得一锅香喷喷的肉粥。

    陈大志没有来。

    郑季又端了饭碗溜过来,连喝了三大碗,喝得直打饱嗝,才撂下筷子,与水进咬耳朵:“水大哥……你说江爷哪去了?这人……还在吗?”

    水进带了嫌弃道:“真惦记,也没见你少吃一口!”说到这个,想起不对劲来:“早上不是都给你拿了,面条也有,粥也有,怎么又过来要吃的?”

    虽说他心中对江平有不赞成之处,可到底是同乡多年,又哪里会盼着江平出事。

    如今倒是盼着柳二能更重视江平些,留做人质,也能保全性命。

    至于江平会不会背叛徒三之类的,水进想也没想。

    江平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选那个疯子。

    郑季打着饱嗝道:“那边上头的爷啊什么的那么多,我还能吃独食不成?不够孝敬这个那个的,那是拿给兄弟们尝鲜的,给他们我可是舍不得……”说到这里,道:“不过,我估摸着也没有几个人能吃下饭去!柳家死了人,还是个人缘好的长辈,跟着送殡的那些族人都要疯了,围着韩夫人的马车讨说法……韩家人也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琢磨啥……水大哥你们可小心点儿,护紧了小宝爷,别让人浑水摸鱼……”

    最后一句,他是凑到水进耳边,压低了音量说的。

    水进怕了他肩膀一下,点点头,很是领情。

    郑季抹了一把嘴,起身回那边营地去了。

    他如今是水进麾下千户。

    水进带的两千兵卒,就是他与陈大志手下。

    目送郑季离去,水进就寻了马寨主:“六爷先带小宝去州府吧!”

    马寨主已经吃完饭,正拿着一把紫砂壶,一边喝茶,一边望向亳州军营地那边。

    “是不对劲!”

    马寨主点头道:“徒三爷行事不厚道,柳、韩两家行事也欠磊落……保不齐他们算计什么,让咱们背锅……等往州府的人回来,我就寻个由子先带小宝去州府……”

    说到这里不放心,他不由多嘱咐两句:“你留着支应个场面就行了,莫要太实在,说到底是亳州军自己的事……五爷的规矩,可是不许轻易折损兵卒……”

    水进点头道:“六爷放心,小子晓得!”

    正说着的功夫,滁州方向就有了动静。

    两人望过去,道路尽头,就是烟尘。

    应该是之前往滁州取工具的人回来了。

    “小宝呢?”

    水进突然发现不对劲,四下里眺望。

    “刚才还在!”

    马寨主不由悬心,立时招呼身边亲卫:“你小宝爷呢?”

    那亲卫指了指对面方向,道:“六爷,小宝爷方才带人去对面了!”

    两人顺着亲卫所指方向望过去。

    就见霍宝带了十来个人,在对面山坡上,在西北角几个洞穴附近探看什么。

    “都是死人,有啥好看的!”

    马寨主嘀咕着,吩咐亲兵带了一曲人马过去迎霍宝回来。

    水进却是瞪大眼睛,直直地望向对面。

    马寨主见状,也跟着眯眼眺望:“咦?方方正正的,好像是什么格子!”

    水进皱眉道:“不是格子,是字……中间是一个大字,四角四个小字,看起来就像是格子……小宝探查的那边的坑穴,好像是字纹外多余的……”

    对面山坡上的霍宝,已经不是蹲着,而是趴在地上。

    “小宝发现什么了!”

    马寨主皱眉道。

    水进之前去探看过洞穴与尸骸,眼下回想起来,也有不对之处:“好像无人反抗?”

    几百人,被十倍以上的人包围,会吓的投降。

    可是真正刀斧加身时,也会垂死挣扎。

    不知全部的坑穴如何,只水进查看的几个洞穴,没有反抗的痕迹。

    霍宝在对面山坡上的动静,不仅马寨主、水进看着。

    亳州军这边,也有人不少看着。

    “这位滁州军少主在看什么?”

    韩喜山眺望对面,若有所思。

    韩城道:“哗众取宠罢了!”

    韩喜山摇头道:“莫要小瞧了人……当初朝廷大军下来,可是这位小爷带了两千人,杀敌俘虏好几千人,给定远县解了围……山坡那边,到底有什么不对,用得着趴在地上查看?”

    另一侧,陈翼教训了侄子半个时辰,絮叨的口干舌燥。

    还是陈大志为了转移叔叔注意力,指了对面的霍宝,道:“叔父,小宝爷好像在查看什么,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陈翼瞪了侄儿一眼,望向对面山坡,也看到霍宝蹲下又趴下的动作。

    “看什么?”

    陈翼沉吟着,终于发现了对岸山坡的蹊跷:“原来是字……一大四小,多了半笔!”

    对面山坡的霍宝,已经飞奔着下山,似是后头有人追赶。

    后头跟着的十几个亲卫,也都飞奔着下山。

    有看热闹的亳州军,见状不由指着大笑:“这是见鬼了不曾,大白天的!”

    另一人道:“那边挨着林子,不会是看到狼了吧!”

    ……

    马寨主与水进都知晓霍宝,不是大惊小怪的性子,定是发现了什么要紧的。

    “传令下去,全体整军,勿要理会辎重!”

    马寨主当机立断,立时传令下去,又叫来亲兵,道:“速去见徒三爷,就说不对劲,让他整军戒备!”

    亲兵飞奔而去。

    水进握着手中长枪,咽了口吐沫。

    是那边林子有埋伏?

    地上有什么痕迹?

    对面山坡过来,有三、四里路,霍宝用尽吃奶的力气,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看到马寨主与水进,霍宝就道:“快撤!柳二有火炮!”

    马寨主没有耽搁,立时传令拔营。

    这会儿功夫,官道上的骑士也到了跟前。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千户,呼哧带喘道:“六爷快拔营,对方有火炮!”

    马寨主点头,看霍宝还望向亳州营方向,道:“方才已经传话过去……”说到这里,怕徒三轻忽,又喊了一人道:“快去传话,说对方有火炮!”

    霍宝、水进等人已经上马,王千户也调转马头。

    众人没有耽搁,传令急行军,带了六千兵卒呼啸而去。

    须臾功夫。

    滁州军营地只剩下几十车辎重,与没来得及收起的几十灶具。

    亳州军这边,上下都傻了眼。

    徒三、柳彪、韩喜山等人之前还争论要不要听马寨主的传话,整军戒备。

    毕竟亳州军的军粮不如滁州军方便,锅里的粥才半熟。

    马寨主传话又含糊,只说是不对劲,也没有说哪里不对劲

    可见了滁州军这个反应,他们不再争论了。

    马寨主的传话亲兵也到了:“徒三爷,六爷说,对方有火炮!”说罢,不待众人回话,翻身上马,就追滁州军而去。

    柳彪变了脸色。

    火炮之威,他感受最深。

    城墙都挡不住火炮供给,更不要说血肉之躯。

    柳彪转身就跑,招呼麾下将士立时撤退。

    韩喜山见状,亦是不敢轻忽,与徒三招呼一声,也去传话拔营。

    徒三一边吩咐人传话,一边往柳氏马车前:“娘子,带阿姨跟在滁州军后头……柳二有火炮……”

    柳氏还没说话,小韩氏就挑了帘子,道:“牵两匹马,柳二认识我们的马车……”

    柳氏带了惊慌道:“三爷也快跑……”

    话音未落,就听到“砰”、“砰”的两声巨响,随即地动山摇,传来一阵哀嚎惨叫声。

    火光四起,满眼硝烟。

    炮弹,接二连三落入亳州军大营,收割着一条一条性命。

第二百二十七章 恶魔在人间

    徒三那里还顾得上别的,直接牵了自己坐骑,扶小韩氏、柳氏母女上马:“追上小宝,先别管后边……”

    话音未落,一孝服少妇已是牵一小小少女奔到跟前,立时跪了:“小姑母、大姑奶奶、姑爷……求求你们,带上元姐……”

    一马双骑,本就是不方便。www.uu234.ccwww.uu234.cc

    徒三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托了那少女上马。

    小韩氏身子一僵。

    柳氏已经伸手过去,拉着侄女上马,让她坐在母女之间。

    “娘……阿娘……”

    元姐眼泪止不住,向少妇探手。

    “快去,快去!”

    少妇哽咽着,连忙摆手。

    母女连心,元姐哪里能割舍?

    “姑母……”

    小姑娘忍不住回头哀求。

    柳氏心软,望向大嫂兼表姐的的少妇也带了犹豫与不忍。

    前头牵了马缰的小韩氏却是面色一沉,勒了马缰,往滁州军方向追去。

    一马三人,已经行走艰难,还能一马四人不成?

    真是大畜生的孽子,天生的白眼狼。

    难道她以为求上一声,就能让旁人下马去换她娘的命?

    亳州军先前扎营,十分密集。

    除了动作最快的柳彪部跑的最快,出了火炮射程,徒三与韩家那四千人马都在射程范围内。

    一时间,血肉横飞,哭爹喊娘。

    亳州兵多是农兵,对于“火炮”这个词都陌生的紧。

    这般地动山摇的架势,被大多数人当成了天威。

    “快跑,地龙翻身!”

    “是火龙!”

    “明王发怒了!”

    “……”

    千户、曲长们压根无力约束溃营的兵卒,眼看着众人四散。

    有聪明的兵卒,就冲着滁州军的方向追过去。

    滁州军开拔的早,又是全体加速,早已跑出射程外。

    步卒在前小跑,骑兵亲卫在后,看到跑掉队的兵卒就拉人上马。

    基本都是一人两骑,就是霍宝、马寨主等人也不例外。

    霍宝出离愤怒。

    那是火炮,不是别的!

    地方军备不足,就连金陵水师的火炮都成了摆设。

    金陵大营的火炮,更是早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上一次见火炮,是朝廷出动的平叛大军。

    这次能见火炮,是多大的“福气”?

    这淮南道地界,哪里有火炮?

    只有一个地方,就是扬州府,淮南道守军。

    淮南道守军指挥使是皇后族人,又有扬州盐商掏银子,能装备火炮也不稀奇。

    就是滁州军这里,见识了霍宝缴获的那两尊火炮后,也打起火炮的主意。

    霍五不仅给金陵贾家兄弟写信提及此事,还安排人扬州打探。

    只是扬州守军与朝廷关系深,不好买通。

    至于地方士绅,都是不差钱的主儿。

    这火炮消息,一时还没有准信。

    今日所见,就是准信了。

    扬州有人心怀叵测,放出火炮这个大杀器来。

    一直奔出去三、四里路,前头的兵卒都力气殆尽,马寨主才叫人就地休息。

    他面色十分难看,调转马头,回望之前的山坡。

    十几处烟火,满眼是溃散的兵卒。

    “娘的,上午就该放火烧了这些畜生!”

    马寨主咒骂道。

    水进亦愤愤道:“有人在柳二背后弄鬼!就是不知是要对付亳州军,还是咱们滁州!”

    王千户跟在旁,终于得了时间,说起发现火炮之事:“前日下午,有人听到滁山炮声,报到州府……实在是滁山离永阳太近,怕有敌军对州府而来,我不敢轻动,一边叫人暗中进山探查,一边在州府戒严,也往金陵送了信……”

    霍宝也说起之前在对面山坡的发现:“那西北角零散的几个坑穴太突兀,与其他图案看起来不太和谐……倒像是再掩饰什么……我过去探看,就发现了地面覆盖着新土,下头有火药的痕迹……”

    马寨主摸着脑门道:“他娘的,这玩意儿威力太大……真要是用这个攻城,滁州还真是保不住!”

    马寨主看着和气,不爱计较的性子,确实极有魄力。

    他在心中掂量一下,看着不远处的滁州与后头的黑蟒山山脉,咬牙道:“炮声这般密集,可不是只有三两尊的模样……不能放任他们离开……”

    霍宝与水进都默然。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可在生命之前,却是都要靠后。

    柳二那样性子,率七千兵卒,还挟火炮之威,真要纵横滁州,那滁州军之前打下的根基就要被摧毁,还不知枉死多少兵卒百姓。

    霍宝指了指那山坡上出现的炮车,还有远处的密林,道:“这火炮射程有限,在八十丈到两百丈之间……瞧着方向,应该是从密林方向出来的……”

    眼下烧人且不是主要的,首先要烧掉那些火炮。

    滁州军正军编制,当初都是参考霍宝童军编制,亦是分五军,斥候、枪兵、刀兵、弓兵、辅兵。

    马寨主立时抽调二百斥候兵、二百弓兵,绕路去林子后放火。

    “纵火为主,不必恋战!”

    马寨主传令下去。

    斥候与弓兵应令而去。

    水进望向之前的驻扎处,皱眉道:“三爷没跑,率人反击了!”

    说话的功夫,就听到“砰”、“砰”又是两声炮响。

    炮弹落地之处,就在徒三反攻的方向。

    霍宝的心提到嗓子眼。

    不会吧,一代开国之君,就这样……

    却是想多了,硝烟中一个熟悉身影勇往直前。

    水进咽了口吐沫,不敢眨眼。

    马寨主亦是瞪大眼睛看着,不能不在心中赞一声好胆色。

    这会儿功夫,不管是先一步带兵卒奔逃的柳彪,还是一马三骑的小韩氏三人,都追上了滁州军。

    柳彪大踏步过来,直接奔向马寨主,带了恳求:“马六爷!”

    “放心,已叫人过去那边烧山!”

    马寨主指了指炮车后头的林子,道。

    柳彪这一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地喘着粗气。

    方才跑的仓促,他将坐骑让给了两个小族弟,自己是跟着兵卒跑过来的,也是累的够呛。

    小韩氏三人,亦是形容狼狈。

    柳彪不想上前。

    因族叔惨死,他恨死罪魁祸首的柳二,也迁怒生出柳二这个畜生的韩家人。

    这三人,一个是韩家女,两人是韩家女所出,他心中已经忌惮。

    韩夫人表现的再慈眉善目,可养出柳大、柳二这样儿子的娘,能纯良到哪里去?

    还有小韩夫人这里,妾室之身,只生一女,却与堂姐势均力敌十几年,也不是善类。

    马寨主也不方便招呼小韩氏。

    小韩氏三十几岁,体态苗条,带着帷幕,与柳氏看着如同姊妹。

    “舅娘……”

    如此一来,上前招呼小韩氏三人,就只有霍宝一人。

    他称呼了柳氏,对着小韩氏很是犯难,就略过没有叫人。

    上次在定远与亳州众人相遇,霍宝并没有见到小韩氏。

    当时小韩氏面上伤势正严重,闭门不出。

    这次去陵水奔丧,两人也没有见。

    霍宝当不认识,也说得过去。

    左右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挑他的礼数。

    柳氏带了颤音道:“小宝……小宝……你舅舅……”

    她显然是吓得不轻。

    同今日惊险相比,之前在亳州与孙元帅的摩擦决裂就算不上什么。

    要不是柳二倒戈,趁机害死柳大,就更是小打小闹。

    “舅娘放心,六叔已经安排人过去!”

    霍宝道。

    说话的功夫,又有一马车跟着过来。

    小韩氏眼神定了定,对女儿道:“是夫人的马车!”

    赶车的是韩家人。

    小韩氏看着那车夫,眼神有些莫名。

    柳氏低头擦了眼泪,过去迎嫡母。

    韩夫人牵着幼女下车,眼神中带了慌张。

    看到柳氏,她如同见了救命稻草,立时抓了柳氏胳膊,连声道:“快叫人回去找儿,快去!儿还在那头……”

    “三爷在那头……大嫂也在……”

    柳氏哽咽着,答非所问。

    谁去找人?

    怎么找人?

    火炮射程中,让别人去冒死找人,她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脸?

    韩夫人望向马寨主、霍宝,眼神又移开,落在还在地上的柳彪身上:“彪子……儿还在那边……”

    柳彪看着韩夫人,意外道:“怎么没一起来?之前他不是在马车旁?”

    韩夫人含泪道:“刚才实在慌乱,老身也不知怎么就跑散了……”

    柳彪指着不远处陆续往滁州军方向奔来的人群道:“说不得在后头,等等就是……”

    韩夫人无可奈何,只能点了点头。

    少一时,韩喜山也到了,却是半身的血,双目尽赤,神色癫狂。

    霍宝、马寨主等人对视一眼,都瞧出不对来。

    水进已经往霍宝、马寨主方向挪了挪,暗自戒备。

    “喜山?”

    韩夫人面带担忧:“这是受伤了?”

    韩喜山听到动静,目光落在韩夫人身上,眼中满是怒气:“教子无方,怎么死的不是你这老畜生!”

    “……”

    韩夫人被骂的愣住。

    柳彪却是看着韩喜山身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谁出事了?”

    “城儿……他才成丁,就……我该如何向兄长交代……”

    韩喜山咬牙切齿,满脸悲愤。

    韩夫人身子一趔趄,差点跌倒。

    韩夫人身边的柳氏二娘捂着嘴巴,颤栗着说不出话。

    柳氏则是皱眉,望向山坡的方向更加担忧。

第二百二十八章 谁的报应

    北坡上。www.uu234.ccUU小说

    徒三已经被郑季、陈大志狠狠拉住。

    “三爷,不能去!”

    “三爷,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翼灰头土脸,站在旁边心有余悸,连忙点头:“是啊,是啊,火器凶猛,非人力能阻挡……三爷,咱们还是先去与滁州军汇合……”

    如今是秋冬交替时节,天气晴好。

    霍宝等人站在远处,能眺望北坡方向,看得清楚。

    北坡这里,望向已经停下的滁州军自是也看得清楚。

    眼见徒三不动,陈翼只能再劝:“这周遭哪里有火器?亳州那边军备,三爷尽知,当不是有这器物……滁州周遭,能拿出火器的只有扬州……此事,已不是咱们亳州一家之事,还需与滁州军商议……”

    这会儿功夫,徒三也暂时冷静下来。

    陈大志看着地面上的炮坑,道:“三爷,火炮射程有限,先避到那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

    北坡上,炮弹落点有明显分界。

    一边是十几处炮坑硝烟,一边则什么都没有。

    地上受伤的兵卒还在嚎叫。

    有的那等被火器吓傻,跪在低头不停叩首的。

    “明王息怒,明王息怒……”

    “菩萨饶命,菩萨饶命……”

    “佛祖保佑,佛祖退散!”

    徒三怒极而笑,踹倒两人:“磕什么磕,还不快跑!”

    那几个跪的连滚带爬跑远了。

    徒三、陈翼等人都退到射程外。

    看着射程内的伤兵,徒三不忍。

    陈翼道:“火器珍贵,三爷不过去,应不会再射,还是先去与马六爷商议此事吧!”

    另一侧,郑季、陈大志已经在整顿兵卒。

    两千兵卒,溃散数百,地上躺着二、三百,就剩下一千来人。

    一行人下北坡,往滁州军方向退去。

    郑季带人开路,陈大志带人压后,将徒三、陈翼护在中间。

    “啊!”

    前头带路的郑季惊讶出声,随即唤道:“三爷,快来!”

    徒三连忙上前,就见郑季站在一尸骸旁。

    “竟然是……柳三少爷……”郑季咋舌道。

    地上尸骸,与旁人服侍有异,穿着麻布孝服,郑季才一眼看出来。

    徒三的视线,落在尸骸的胸口。

    不是火炮带起的碎石,也不是踩踏而死。

    柳是中箭而死。

    除了胸口这处,肩膀上也有一处箭伤。

    应该是一箭没中要害,被人又补射一箭。

    众人默默。

    徒三额头密密麻麻渗出冷汗来。

    柳元帅三子,长子暴毙,次子出奔,三子又死在眼前。

    别人不会去理会内情如何,第一个就会疑到他身上。

    可是这个志大才疏的纨绔子弟,他何曾放在眼中过?

    “有人抽冷子放冷箭啊!柳二的奸细?这是作甚,杀兄弟陷害三爷?”

    郑季还在迷糊。

    陈翼则是摸了摸胡子,摇头道:“未必是柳虢的手段!”

    郑季闻言,心下一沉,望向陈翼。

    这老儿什么意思?

    想要借此攀扯哪个?

    就听陈翼接着道:“三爷,韩家与柳家仇怨已深……”

    徒三眺望滁州军方向。

    韩夫人的马车十分显眼。

    “带走!”

    徒三指了指地上尸骸,吩咐从人道。

    一人行带了柳尸体匆匆离去。

    这边一退,滁州写这边就看到了。

    霍宝、水进等人不约而同望向北坡丛林。

    没有炮声。

    也没有大部队的追兵。

    “不是七千人?”

    霍宝觉得不正常。

    柳二又是设伏,又是炮轰,与徒三不死不休局面,怎么会如些“虎头蛇尾”?

    除非不是七千人!

    人呢?

    霍宝与水进都不由悬心。

    这里离州府十几里,离曲阳也不到三十里。

    刚想到曲阳县,曲阳方向就有了动静。

    马蹄声响,一路烟尘。

    霍宝的心沉了下去,水进也紧张起来。

    待到官路上出现骑士身形,只有百十来骑的模样,大家提着的心都放下。

    就算是敌非友,这点儿人也不够塞牙缝的。

    “是邓爷!”

    水进带了惊呀道。

    快马疾驰,转瞬而至。

    “吁”,邓健勒马而立。

    他视线落在霍宝身上。

    霍宝等人忙迎上去。

    “邓兄弟!”

    “邓爷!”

    “表叔!”

    邓健翻身下马,望向烟火四起的北坡:“交上手了?”

    “没有,差半盏茶功夫就被炸上,幸好王都尉来报信,小宝也有察觉!”马寨主说起来,仍是不由后怕。

    水进望向官道方向,仍是一路烟尘,影影绰绰,无数马车若隐若现。

    “弩车!”

    水进的声音带了兴奋。

    邓健点点头:“一百架强弩都在这了,五爷说了,不管是谁,敢在滁州兴风作浪,那就留在滁州好了!”

    柳彪与韩喜山跟在霍宝等人身后,听到这一句,都是默然。

    滁州是滁州军的,不是毫州军的。

    他们想起早上的纵火破伏击的提议,再一次认识到滁州的主人只有滁州军。

    “啊!”

    身后女子的尖叫声分外凄厉。

    “娘!”

    “母亲!”

    韩夫人软倒在柳氏身上,望着越来越近的徒三一行。

    “老身好像眼花了?”

    老太太的声音十分无力。

    柳氏一边扶着嫡母,一边望向徒三一行。

    那黑马身上搭着的人,穿着孝子服,除了柳,哪里还会有旁人。

    韩夫人一把推开柳氏,往徒三那边奔去:“我儿,你怎么了?这是伤了哪?”

    待碰到柳身上,看清楚儿子模样,她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柳身上除了箭伤,还被人踩踏,很是不成样子。

    徒三心中叹气,上前扶住:“岳母,节哀!”

    韩夫人直直的看着儿子,哑声道:“这是梦!这是梦!”

    话音未落,人已经昏厥过去。

    众人都围了上来,看清楚柳尸体,水进不由自主望向韩喜山。

    郑季之前的提醒还在耳边。

    望向韩喜山的,还有小韩氏。

    韩喜山神色木然,眼神有些飘忽,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意外。

    众人还在惊讶柳之死,邓健已经不耐烦,直接问徒三:“大概多少人?”

    徒三苦笑道:“对方出来冲杀片刻,就又隐身密林,应该不多。”说到这里,反应过来,神色大变:“遭了,陵水危险!”

    柳二这是想效仿孙元帅,占据陵水,驱逐亳州军。

第二百二十九章 杀杀杀

    “娘……”

    “母亲……”

    柳氏姊妹,扶着昏厥的韩夫人,手足无措。www.uu234.ccwww.uu234.cc

    除了她们姊妹二人,没有人理会韩夫人的昏厥。

    就是韩氏的孙女元娘,望向祖母都带了怨愤。

    祖母平素里说疼她们母女,可是遇到危险,压根没有理会她们母女。

    ……

    徒三等人担心陵水。

    邓健、马寨主则望向北坡方向。

    “轱辘轱辘”车轮声响,一百弩车与数千步卒也到了跟前。

    “派人四百人绕路去丛林后纵火,到时将里头人马逼出来,会往那两个方向跑!”马寨主指着那边,与邓健说着:“北坡,还有南坡方向!”

    邓健面上带了亢奋之色,指了指北坡方向道:“我去那边拦截!”

    水进立时跟着道:“那我带人去南坡!”

    马寨主连忙道:“去拦截可以,得弩车在前,两位勿要的以身试险!”

    强弩射程最高百丈起,不亚于火炮射程,还没有炸膛之忧。

    邓健点点头,水进眼尖,已经指向远处:“林后起火了!”

    邓健便不耽搁,瞧出眼前这几千滁州军都是疲军,就留出五十弩车、三千步卒给水进,自己带五十弩车、三千步卒,要往北坡去。

    见霍宝脸上跃跃欲试,凑了过来,邓健双眼一瞪:“不许妄动,安生在这里待着!”

    马寨主也拉着霍宝:“小宝哪儿也不许去!”

    邓健、水进两个过去他都悬心,更不要说霍宝。

    火炮不长眼,还有心思诡异的亳州军诸人在,他可不放心让霍宝离了眼前。

    韩城、柳之死,实是吓到马寨主了。

    这两人一个刚成丁,一个十五岁,都比霍宝大不了多少,可说没就没了。

    不管是死于炮火,还是死于阴谋,都是让人叹一声时无常。

    霍宝无奈,只能点点头。

    他也是手痒。

    从最初杀人时的恐惧,到现下见到战事时不自由的亢奋,他好像被邓健传染了。

    他幽怨地看着邓健。

    邓健轻哼一声,带了人马呼啸而去。

    徒三见状,没有犹豫,立时招呼麾下人马跟在邓健身后。

    柳彪看了看的邓、徒那边兵卒不少,就带了收拢的兵卒,跟着水进望向往南坡迎敌。

    倒是韩喜山,还没有从丧侄之悲中出来,神色恍然,呆若木鸡,没有动静。

    ……

    远处树林后的浓烟滚滚,惊起无数飞鸟。

    不等邓健带人带了人马近前,树林里就乌泱泱跑出不少兵卒,还有十来架炮车。

    山风“呼呼”做响,须臾功夫,浓烟就转为明火。

    眼见北坡也跟着烧起来,就有不少兵卒往南坡跑。

    不知道是不是火炮太金贵,还是敌军头目下了死命令,没有人扔炮车,竟是都带到南坡上。

    南坡上,新挖的几百坑穴,成了天然隔离带。

    邓健见状,立时带了人马转向南坡,抢在水进一行前,与敌军交了手。

    五十弩车,直接瞄准炮车身边人。

    “嗖!”

    “嗖!”

    “嗖!”

    “啊!”

    “嗷!”

    一轮弩箭下来,十几辆炮车前,就再也没有站着的兵卒。

    就见邓健一人,挥着玄铁锏,一锏一人,直接抽的脑浆子都出来。

    如同活阎罗一般。

    这些敌兵说起来,说起来都是农兵,哪里见识过这个?

    吓得哭爹喊娘,避之不及。

    徒三亦是不甘人后,挥着重刀,杀在后头。

    水进、柳彪随后而至。

    水进握着长枪,对天长啸一声,杀进人群。

    他的亲兵队长,连忙带了众亲兵随后,为水进掠阵。

    柳彪见状不由一愣,随即望向邓健。

    就见邓健身后,亦是跟着几十亲兵。

    邓健完全不用理会身后,只全心杀敌。

    再看徒三这边,也是郑季带了人护住徒三后身。

    这三人带兵倒是一脉相传,只是平素还算勇武的徒三,在阎罗降世的邓健与大杀四方的水进面前,就有些不够瞧了。

    滁州军真的很强啊!

    柳彪心生向往,不由战意盎然,挥着兵器杀向敌人。

    从密林里逃窜出来的敌兵,总共两、三千之人数,可滁州军联合亳州军,却是八千多兵卒,四位战将。

    两千多亳州军是疲军,六千滁州军却是生力军。

    滁州军又是以军功论升迁。

    不畏战。

    眼见人头数像是不够分,滁州军都急了,生怕落在后头,白跑一趟。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敌军已经被砍杀过半,邓健也冲杀到敌军中军,抓了一人在手。

    簇新明光甲,只这装扮,就不是寻常头目能穿的。

    那人脸上红红白白,眼神已经直了。

    脸上不是别的,正是他身边近卫的脑浆。

    方才邓健去抓人时,他身边近卫护着,被邓健一锏一个,砸的脑浆子四射。

    邓健跟提小鸡崽子似的,提了那人在手,大踏步走到徒三面前:“这是哪个?”

    徒三一看,却是蹙眉。

    不认识。

    他望向其他敌卒,确实是亳州军,有几个小头目眼熟,正是他当初回曲阳征的那几百人之一。

    徒三望向柳彪:“这是柳氏族人?”

    这人二十出头,铠甲簇新,还有些不合身,却不像是战将的模样。

    徒三自投到柳元帅麾下,就被柳大、柳二排挤,与柳家其他族人也不亲近,所以认识的人不多。

    不过瞧着这人也是眼熟,应该是之前打过照面。

    柳彪神色古怪:“不是柳家人,是韩家人!大嫂的弟弟,韩将军的堂侄韩坤!”

    徒三与水进两人闻言,神情亦是带了古怪。

    韩将军的堂侄,就是韩夫人的亲侄,柳大的妻舅。

    虽说没有证据,可谁都晓得之前柳大之死与柳二脱不得干系。

    还有前些日子韩大郎之死,也是柳二嫌疑最大。

    姐夫兼表兄死了不在意?

    堂弟死了也不在意?

    “柳虢何在?”

    徒三想起陵水,连忙问道。

    韩坤认出徒三、柳彪来,哭着求饶道:“徒三爷救命,彪表弟救命!”

    徒三不由瞪目结舌。

    刚才带人炮轰大家的是哪个?

    还有脸求饶?

    邓健的锏已经搭在韩坤肩上,声音冰寒:“徒三爷问你话,没听见?”

    韩坤肩膀发沉,动也不敢动,带了哭腔道:“二表哥……带人往陵水去了……”

    这又是滁州军带来的意外了。

    霍宝、马寨主等人过来奔丧,带了六千人。

    这六千人跟着六千亳州军,一起送殡。

    早上大家识破柳二的埋伏,绕路而行。

    柳二这边知晓了兵卒大概人数,误会来的都是亳州兵,就动了心思。

    陵水县本有亳州兵一万四千人,被柳二带出来七千,只剩下七千人。

    徒三从楚州回来,带的人马是四千。

    加起来就是一万一。

    一万来兵马送殡,那陵水县剩下的兵卒,岂不是就剩下一千左右?

    此时不取陵水,还等何时?

    至于二十架炮车,他晓得神器威武,可真想要全歼一万亳州兵也是痴人说梦。

    他就韩坤留下的命令,是击溃击散,拖住亳州军。

    他带了五千人马,十辆炮车,转头往陵水去了。

    ……

    一盏茶后,滁州军已经在南坡清理战场。

    清理战场,也是一门学问。

    割耳记军功不说,还有敌兵随身缴获,一个铜板也都搜出来。

    滁州军上下,十分欢快。

    “穷鬼!”

    “这个不错,有两串钱!”

    “这把刀不错,八成新!”

    “哈哈!这家伙新换的腰带,拿着还能换两个钱!”

    看似搜查财物,实际上也是翻看尸身,防止炸死。

    真有还喘气的,他们就干净利索补上一刀。

    这些都是邓健的兵。

    邓健的规矩,是不留战俘。

    徒三、柳彪麾下的两千亳州兵,早已疲惫不堪,见战事了了,就都一个一个往地上坐了,气喘吁吁。

    他们是是疲了。

    滁州军兵卒身上铠甲,手中兵器,齐齐整整,对面之下,他们就太破烂寒酸。

    看到滁州军小气巴拉发死人财,他们刚开始还看不过眼。

    “啧!这才是穷疯了吧!”

    “也不嫌忌讳!”

    “身上穿着的铠甲不会也是死人身上剥的吧?”

    “……”

    随着滁州军干净利索,一刀刀的补刀,亳州军这边就熄了声音。

    大家咽了口吐沫。

    娘的,这他娘都是什么人,个顶个都是杀星。

    霍宝、马寨主他们目睹南坡的杀戮,眼见战事收尾,也都过来。

    两千兵卒,除了韩坤与几个头目,其他人尽数毙命。

    地上的五百坑穴,就是现成的埋尸之所。

    每个坑里,塞了三、四具尸骸。

    旁人尚可,韩坤看着,却是吓得眼泪鼻涕都出来。

    这坑还是前日这些兵卒逼着人挖的,谁会想到不过两日功夫,这也是他们的埋身之所。

    就是霍宝、徒三等人,知晓前后的,也觉得此情此景有因果在里头。

    徒三看着满地的疲兵,望向邓健,面带犹豫:“邓爷……”

    邓健望向徒三,道:“若不是看你面上,五爷早就收陵水……你既得了楚州,不缺陵水一地,陵水当归滁州!”

    他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句。

    场上一肃。

    众人都望向徒三。

    霍宝明白,邓健此时说这个,虽有“趁火打劫”之嫌,却是最好的机会。

    要不然拖下去,还不知何时能提此事。

    可是有今日变故在前,陵水县在外,变数太大。

    只亳州军肆意过境之事,就让人无法容忍,尤其是对滁州威胁甚大。

    滁州都尉王伍自身关系最大,带了几分紧张,等徒三的回复。

    徒三先是愣住,随即苦笑道:“是我不对,让姐夫为难了!”

    霍五连克四州府十几个县,却没有碰近在咫尺的陵水县,不是顾着他还是什么?

    他当初收了姐夫的八千人马,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早该想着回报,而不是等人提醒。

    陵水那边,虽说还有五千人马,可是谁晓得柳二会使什么手段。

    根据韩坤所说,柳二也带了十尊火炮。

    不管是强攻,还是使手段夺城,陵水都凶多吉少。

    亳州军先是伤亡,后是溃散,只剩下三千多人。

    都是疲兵,想要赶回去陵水,也是不容易。

    难道还能白请邓健出力,夺回陵水,自己再讨回来?

    就算自己有那么厚的面皮,与邓健也没那个交情。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道:“好,陵水,就拜托给邓爷了!”

第二百三十章 神秘的陵水

    柳彪与韩喜山都变了脸色。UU小说UU小说

    柳彪不知前因,不解邓健的理直气壮,也不明白徒三的退让。

    陵水县是滁州治下不假,可是却是亳州军先占下,是韩将军带着亳州白衫军打下来地盘。

    如今,就这样轻飘飘一句话,陵水县这样归滁州了?

    陵水县如今有五千亳州军,徒三麾下两个千户与柳、韩两姓族亲留守,就算对上柳二,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未必就要出动滁州军,才能对抗柳二。

    只是再质疑,他也没有说话。

    自柳元帅病故,亳州军就姓徒,不再姓柳。

    或者更早,在柳元帅丢了亳州,龟缩陵水,徒三却选择打盱眙时,亳州军就有了新的主事人。

    韩喜山则是不甘中带了无奈。

    韩家选择依附徒三,就是将陵水县双手奉上,哪里有质疑的余地?

    他望向地上狼狈不堪的韩坤,这就是他的亲堂侄,杀死韩城的凶手。

    很是无力。

    这算什么?

    韩家人自相残杀?

    还是韩、柳两家真的不死不休?

    没有不死不休了!

    韩元帅只剩一子柳虢,在徒三、滁州军眼中,已经是必死之人。

    水进听着大家说话,迫不及待,道:“邓爷,属下请战!”

    邓健轻哼一声,倒是没有拒绝。

    六千步卒,一百弩车,五十骑,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新增的,除了水进,还有徒三,与郑季率领的几十亲兵,还有几架完好的炮车。

    剩下马寨主、霍宝,带了六千疲兵就地休整。

    柳元帅还没营葬,他们还需观礼。

    另外就是,徒三临行前,将女眷暂时托给马寨主,等柳元帅下葬,马寨主要带柳氏等人去滁州暂做安置。

    柳彪主丧,则是带了几个族人、族兄弟,为柳元帅点穴营葬。

    南坡数百坑穴,已经填平,埋葬了两千多尸骸,已经是凶地,不能用。

    北坡之前选定的地方,被火炮炸得坑坑洼洼。

    反而是唐光墓离山林远,在火炮射程外,周遭土地得已保全。

    柳彪很是知趣了,知会过马寨主后,才在唐光墓五丈外点穴。

    三千多亳州军,先是被炮轰,后见识了滁州军的强弩与悍卒,一个个安静如鸡,很是乖巧老实的挖坑。

    除了挖坑还能干什么?

    有滁州军做对比,他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白衫军了。

    这些工具,还是滁州临时送来。

    数千兵卒轮流,一刻不停。

    日暮时分,一个长一丈,宽六尺,深一丈的墓穴就挖成。

    在这墓穴右手边,是一个略小些的墓穴,是给柳准备的。

    柳未成丁,又是横死,不宜治丧。

    柳彪就安排人往滁州去,置办了两口棺材,一口给堂弟,一口是给韩城的。

    至于韩城后事,自是韩喜山这个亲叔叔做主。

    韩喜山想起瘫在床上的兄长,横死尸骨未寒的大侄儿,恨不得今天死的是自己。

    好好的孩子带出来,就这样没了,如何面对胞兄?

    柳能简丧,丧在其父身边,也算合适,韩城却不能如此。

    他父母还在陵水,怎么也得见儿最后一面。

    两人只有两子,长子已丧,这唯一的骨肉又没了……

    之前昏厥的韩夫人已醒,她直接奔到韩喜山面前:“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动的手?我说过,我身边只有这一子,谁若有人伤他,我灭他满门,韩家亦不例外!”说到最后,已是歇斯底里。

    韩喜山冷笑:“灭呀!凶手就在那里!你尽管灭他满门,别他娘的说话不算话!”

    他是指着韩坤说的。

    韩夫人看着韩坤怔住。

    韩坤眼泪都出来,带了哀求:“姑母,侄儿不知呀,谁想会伤了三表弟,是表哥让侄儿放的炮!”

    韩喜山“哈哈”大笑:“灭呀!你灭那畜生满门呀!他满门就剩下你、你闺女、你孙女,你一个也别剩下,都灭了吧!”

    韩夫人神色狰狞,瞪着韩坤道:“真是柳虢?你发誓,若是扯谎,刀斧加身,不得好死!”

    韩坤带了哭腔道:“侄儿发誓,真真是二表哥下的令!这领头的都是二表哥的心腹,不是二表哥下令,他们怎么敢对着营地放炮!”

    这不是寻常队伍,这是送殡队伍,里面有柳元帅的家人,柳二的至亲。

    火炮伏击的后果,谁都晓得。

    韩夫人的腰弯了下去。

    柳二娘在旁,已经花容失色:“娘,娘,儿怕,儿怕……”

    她躲在韩夫人身后,脸上带了惊惧:“他们,他们都不是好的……徒三领了滁州军去陵水杀二哥去了!”

    韩夫人之前昏厥,不知前情,柳二娘却是看在眼中。

    是不是杀了二哥,就该来害她?

    韩夫人后知后觉,才发现徒三确实不在,望向柳氏,动了动嘴,没有说什么。

    柳氏顾不上嫡母,神色带了担心,四下眺望:“元娘呢?”

    小韩氏在旁,指了不远处:“在那呢!”

    小小身影,哆哆嗦嗦,在尸体中探看。

    柳氏面上带了怜悯,走了过去:“元娘!”

    柳元娘站在一处,身体摇摇欲坠。

    一个孝服女子,被几个兵卒压在身下,腿脚怪异的扭着,身下红彤彤一片。

    柳氏捂着嘴巴,眼泪汹涌而出……

    柳元帅的墓穴附近,又添了新坑。

    柳大的墓地在亳州,日后少不得也要迁葬回来。

    卑不动尊,本该柳大之妻停灵,然后移灵过去与丈夫安葬。

    眼前又不同,柳元帅埋身之处,算是柳家新的福地。

    柳大迁坟,依父而丧,也是应当。

    可眼前没有富裕的棺木,等到往返滁州城再买棺木,不知耽搁到什么时候。

    实在是众人心神俱疲,没有力气熬到第二日再下葬。

    最后还是韩喜山让出侄儿的棺木,先让柳大之妻安葬。

    不然能如何?

    那也是他的堂侄女。

    这一日下来,柳、韩两家折损三人,韩喜山已是怕了。

    就这般,天色尽黑,火把点起。

    柳彪主丧,安葬了柳家三人。

    既是女眷往滁州城去,柳彪就请韩喜山带了几十族亲同往。

    至于三千兵卒,不好去滁州,也不好折返陵水,只能就地休整。

    霍宝欣赏柳彪的稳重豁达,眼见他不容易,就与马寨主商量道:“六叔,陵水消息总要两三天才能传过来,总不好让柳将军他们就在滁山等着,要不然让他们往滁州大营歇几日?”

    滁州大营五月操练新兵,扩建过,别说是三千多人马,就是再多几倍也安置的下。

    另外就是那些亳州溃兵:“得派人下去清剿,要不然溃兵为祸乡里,滁州百姓就要遭殃!”

    霍宝见识过溃兵凶残,至今已经是心有余悸。

    马寨主道:“溃兵之事,王都尉已经想在头里,下午就传话回滁州安排兵马下去……”

    说到这里,他沉吟一下道:“不算外人,容留亳州军几日也好……只是柳彪为人行事还算妥当,那个韩喜山得叫人盯紧……柳的事,怕是与他脱不得干系……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行这种手段,未免太不磊落,何况柳此人,虽不讨喜,也不见大恶……”

    马寨主这人,看人最是通透。

    霍宝点点头,赞成马寨主的看法。

    就算柳韩两家结仇在前,也没有这样报仇的。

    按照韩喜山之前说的“教子无方”,那韩家人怼上的也给是柳元帅夫妇。

    这样迁怒,归根到底是欺软怕硬罢了。

    依旧是马寨主出面,邀请柳彪带亳州军到滁州大营驻扎。

    并不是马寨主抢风头或如何,而是滁州军几位元勋都是如此。

    自己人时没有什么遮掩,对外都不约而同将霍宝掩在后头。

    如今世道这么乱,几方势力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交手,可不是出风头的时候。

    柳彪性子很是直爽了。

    他可以带几千兵卒露宿几日,可因当初是打算着今日入土就折返陵水,所以只带了三日军粮。

    如今除了死伤,溃散千余人,剩下的口粮紧紧能用三日。

    可三日后呢?

    不管大家是往楚州安置,还是往就近的盱眙去,总不能空着肚子上路。

    到时候,说不得还要求到滁州军头上。

    左右都要承情,柳彪就谢过马寨主,受了他的邀请,传令兵卒收拾拔营。

    待韩喜山知晓,兵卒们已经收拾完毕,跟在滁州军身后,一起往滁州走了。

    韩喜山坐在马车上,半响无语。

    与滁州军交情甚好的除了徒三,还有柳彪么?

    就因为上次定远解围?

    要不然的话,柳彪怎么敢带三千多人往滁州去?

    这样一来,不仅柳元帅的遗属与徒三的发妻进了滁州,这几千人马也进了滁州,要是滁州军不善,那岂不是有去无回?

    可是队伍已经开拔,他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只能叹息,暗中戒备。

    却不想想,要是滁州军真的不善,哪里用对付这些女眷,直接将徒三灭了,不就一了百了。

    徒三跟着邓健军走时,可就带了几十亲卫。

    ……

    无边无际的火把,一万来号人马顺着官道,往滁州而去。

    在亳州军的马车上,陈翼神色木然,久久无语。

    陈大志坐在对面,很是无奈:“叔父唤我过来,又不说话?”

    陈翼苦笑道:“大志,叔父后悔了!”

    陈大志缄默。

    论起来,他是滨江县尉出身,曾经八品武官,并非不通兵事。

    今日下午这一战,他虽是旁观,亦是热血沸腾。

    滁州军的军势之强,邓健这将领之威猛,都让他心驰神往。

    隐隐的,有身为滁州人的自豪。

    可是却不悔,因为他晓得悔不得。

    为人属下,能力不说,忠心第一。

    徒三之前回陵水县,叫的是郑季,而不是他,那是因为他最信任不是自己这半路来的,而是身边最早的那一批乡勇。

    陈大志不是不失落,却也理解。

    陈翼叹气道:“我该往滁州去的,然后寻个由子唤你回去,以徒三爷与滁州的渊源,不会强留人!”

    之前他担心霍五会因同族的缘故,偏袒霍满,迁怒自家,结果是霍满身亡,子孙充入苦役营。

    霍五的格局,比他想象的大,才使得众猛将归心,有了今日这样的滁州军。

    “过去之事叔父就不要再提了……跟在三爷跟前,也挺好,随后就能打回亳州,日后也能立起来……”陈大志道:“况且三爷待咱们叔侄,确实不薄!”

    陈翼道:“就算亳州军立起来,与滁州军可有一战之力?”

    陈大志无言以对。

    他不想承认亳州军弱,可也不能自欺欺人。

    “以后说不得会好的……三爷这边,也是跟霍五爷学的练兵……就是时日短罢了!以后好了,三爷说了算,亳州军也会更强的!”

    陈大志对叔父说,亦是告诉自己。

    陈翼苦笑,没有再说什么。

    滁州军的林师爷三异其主,依旧是霍五爷的谋主,他却是没有那个机会。

    叔侄两人都沉默下来。

    滁州军军势之威,已经深深印刻在叔侄心中。

    ……

    柳氏的马车中。

    柳氏搂着侄女,轻轻拍着,神情很是沮丧。

    柳元娘哭了一下午,哭得累了,昏昏睡去。

    小韩氏的视线在柳元娘身上落了落,看着女儿,轻声道:“看明白了?”

    柳氏苦笑道:“阿姨,她还是孩子!”

    “十一,只比二娘小两岁!”

    小韩氏道。

    女儿是她身上肉,她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女儿。

    十一岁的柳元娘还没有城府,心中的迁怒与怨愤就露在出来。

    韩夫人正沉于丧子之痛,哪里会理睬这个不乖顺的孙女?

    韩喜山因柳二迁怒韩夫人,韩夫人也因幼子之死的,迁怒这个流着韩家血脉的孙女。

    她是上了年岁,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幼子是死于箭伤,还是死于火器之伤,她看得真真切切。

    凶手是哪个?

    想要报仇的韩家人?

    想要趁机斩草除根的徒三?

    还是故意搅浑水的滁州军?

    韩夫人心痛如绞,却也只能装听信韩喜山的话,将幼子之殇当成是火炮轰炸所致。

    要不然能如何?

    她一个老妇,真要与众人撕破脸,那女儿怎么办?

    韩夫人选择了苟且,却没有容忍孙女脸色的道理。

    前头兵荒马乱,情况危急,谁能顾得上谁?

    柳元娘自己都选择跑了,扔下生母,这般不孝顺,哪里还有脸来责怪旁人没有伸手?

    韩夫人既不搭理孙女,那柳氏这个当姑母的只好接手。

    只是对于侄女的怨恨,柳氏有些心累。

    下午那样情形,徒三答应柳大之妻,扶了元娘上马是厚道;柳氏这个姑姑,乐意护着侄女也是情分。

    可是即便再来一次,元娘再哀求她,小韩氏没有催马疾驰,她也不可能自己下马换大嫂上来。

    就算是侄女怨她,她也做不到舍己为人。

    ……

    霍宝与马寨主坐在马车里,叔侄俩人都是哈欠连天。

    今早二更启程,初更就醒了,谁都没歇好。

    “邓爷,有玲珑心肝!”

    马寨主真心赞道。

    霍宝点头,深以为然。

    就算霍宝、马寨主经过今天一事,都想夺回陵水县,可是两人的立场,都不好说这些话。

    霍宝是晚辈,没有与长辈讨价还价的余地;马寨主与徒三交好,有些话反而不好开口。

    滁州军诸人中,邓健与徒三往来最少,交情最薄,他说的话,徒三反而要思量思量。

    “按照路程,明天中午能到陵水……”

    霍宝说着,也有些担忧。

    弩车与火炮的射程差不多,可威力还是不同。

    马寨主道:“就算是神兵,也要看握在谁的手里!这柳二是不是大傻子?兵有了,火炮有了,惦记什么小县城?要是集中火力,二十尊炮都留下,亳州那六千人马都剩多少?随后走盱眙,夺楚州,作甚与陵水县死磕?”

    说到后来,马寨主也觉得不对:“除非……陵水有什么好东西?”

    霍宝听着,也不由思量:“这样看来,亳州军对陵水县确实不同……”

    亳州军三月占的陵水县。

    当时柳元帅与其他四元帅共居亳州,下头四县中占了定远县。

    韩将军是柳元帅麾下第一战将,当初带来的亳州白衫,也是柳元帅麾下半数兵卒。

    这般经营后路,未免太早。

    要真是后路,怎么后头反而没了动静?

    亳州白衫占完陵水占曲阳,被邓健组织人手驱逐出曲阳后就没了动静。

    以当时柳元帅的人马,要是真有得滁州的心思,完全有能力再增兵来打曲阳,而不是打发徒三带了几个乡勇赤手空拳下来“收复”曲阳。

    霍宝与马寨主对视一眼,脸上都多了兴趣。

    “矿?”

    叔侄两人异口同声。

    “铁矿?”

    马寨主摸着下巴道。

    如今这时候,粮食与铁就是资本。

    “或许是银矿!”

    霍宝道。

    有了银子,自然就什么都有了。

    亳州军的供给,也有了说法。

    倒是小觑了韩将军,只当他是莽夫,可如今仔细想想,陵水县那边这几个月得到的情报,都是鸡毛蒜皮,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东西。

    韩将军看似借着姻亲的光,得了陵水,对于滁州军的挑衅也束手无策,可实际上要真是无能之辈,也不会帮柳元帅打下这一片基业。

    之前就听闻陵水县征兵,可实际上陵水县兵的人数并没有增加多少,那人都哪里去了?

    有矿,这一切就解释清楚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备战

    显然,徒三并不知此密辛,否则就不会痛快点头。www.uu234.cc

    马寨主摸着下巴,很是好奇了。

    不是好奇徒三会不会反悔此事。

    一个吐沫一个钉,就算过后徒三心疼不舍,可这话说不出,就不会收回去。

    好奇的是,邓健是不是有所猜测。

    曲阳县毕竟是陵水县相邻,邓健又是曲阳地头蛇。

    “说不得是听到些什么,只是没有准信!”

    马寨主想了想,得了结论。

    邓健为人桀骜,只爱武事,其他事情都嫌麻烦,懒得理会。

    这次主动提及陵水县归属,就是异常。

    ……

    滁山距离滁州城十八里地,大部队夜间行军,没有停顿,走了一个来时辰就到了。

    王都尉已经派人先一步回城,知会代知州。

    不管是霍宝这个“少主”,还是马寨主这个“六爷”,都不容人轻忽。

    要不是先头外头敌人方向未明,滁州城还需留人坐镇,代知州也该前往滁山。

    这个代知州,就是之前的巢县县令毕福,今年已经五十来岁。

    随着知州出迎的,还有个干瘦老和尚,正是滁州军总监察。

    马寨主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神色有些讪讪。

    虽说前两日在曲阳时,大家才见过,可马寨主依旧是不自在。

    之前霍五请老和尚出山时,除了以百姓民生为借口,还许诺滁州军之中,众头领之下人物,随老和尚监察。

    等到滁州军进金陵,老和尚拿下的第一个中层将军,就是马寨主麾下千户。

    在攻城后曾纵兵劫掠,死伤百姓数人、强奸妇女两人。

    马驹子这个主将,也落得个失察之罪,记过一次。

    那千户将功赎罪,死罪可免,却是活罪难免,直接充入苦役营。

    马寨主这个旧主,也闹得灰头土脸,看到老和尚就发憷。

    马寨主是明白人,晓得滁州军的弊端。

    滁州军是在黑蟒山成军,最早的老人,都是几个寨子的土匪。

    做土匪时,一个把头的威力有限,能做的不过是劫掠十数行人。

    做到曲长、千户,手中兵卒数百上千,再若放任,那祸害的就是一地百姓。

    要是不加以约束,坏了滁州军风气,那不用与别的势力对上,滁州军内部就要乱了。

    马寨主觉得霍五请老和尚坐镇监察,也是神来之笔。

    这些骄兵悍将,个顶个的都有关系人情,不换个外人来监察,还真是不好下手。

    他不会迁怒老和尚,却也是伤了颜面,不爱见老和尚。

    老和尚显然没有那么自觉,待知州上前见过,就随着向马寨主、霍宝执礼:“见过六爷,见过小宝爷!”

    马债主连忙扶住道:“哈哈,前两日才与老大人作别,作甚这般客套!”

    霍宝也避开,道:“老大人不必多礼!”

    马寨主不爱见老和尚,老和尚却很爱见马寨主。

    他在滁州军时日久了之后,没少研究滁州军的过往。

    越是研究,越是觉得马寨主被低估,很是个妙人。

    滁州军中,看似邓健勇武无双,水进这个新秀也出彩,可论起来真正的根基反而是一直掌着后勤事,没有赫赫战功的马寨主。

    若是没有马寨主在黑蟒山上的投诚,就没有几个寨子的整合。

    要没有马寨主在“滁州之变”中的倒戈相向,霍五就不会顺利得了滁州。

    看似不声不响,是滁州军的三号人物,实际上是霍五真正的心腹。

    老和尚宦海沉浮几十年,即便性子耿直,也不是没有见识。

    滁州军一路顺遂,占了金陵,正是需要整肃军纪的时候。

    真要细究起来,几位将军麾下,都有不妥当之处。

    可到底要从哪里打响第一炮,老和尚也是深思熟虑。

    冯和尚肯定要先排出去,毕竟是外来之将。

    真要拿他开刀,不管有理没理,倒像是他们受了霍五指使,故意削弱冯和尚的队伍。

    邓健也不合适。

    真要追究邓健麾下的不妥当,那邓健这个领头的主将惩罚不惩罚?

    邓健部最大的不妥当,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他本人。

    杜老八已经转为守将,几个手下都被收拾了一顿,不宜这个时候发作到底。

    至于霍宝的童兵,没有什么真正的临阵,就没有什么错处在外头。

    剩下的,就是马驹子与水进的麾下。

    老和尚选择了马驹子这边。

    因为他晓得,此事马寨主不会记仇,马驹子说不得还会领情。

    至于水进那里,已经有与霍氏联姻的苗头,明显是霍五要扶起来的人,老和尚怎么会那么不知趣。

    只能说当官当久了,就练就了这幅玲珑心肝,倒是给霍五省了许多麻烦。

    否则真要大刀阔斧整顿起来,不能说伤筋动骨,说不得也会上下生了嫌隙。

    柳彪与韩喜山,跟在马寨主等人身边,也见识了滁州知州与这老和尚的风采。

    待看到知州时,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望向王都尉。

    同长着一副笑面的王都尉相比,五大三粗、横眉竖目新知州更像是武夫。

    还有这位老和尚,穿着八成新的海青,胸口挂着佛珠,身上也带了檀香味,可光秃秃的脑门上,没有结疤,并不是真的和尚。

    待看到马寨主与霍宝的称呼与反应,他们心中很是怪异了。

    两军相邻,滁州有亳州军的情报,亳州军这边自然也有滁州军的情报。

    武将,邓健、马寨主、杜老八、冯和尚、水进,与巢湖水师于都统、

    文官,林师爷与滁州致仕官宋林。

    眼前这老和尚是哪个?

    马寨主与霍宝见他都客客气气,口称“老大人”。

    王都尉这个一州总镇,则是讪笑着赔了小心,像是认错的小学生,没有了一地父母官的威严。

    曲阳官场上下出了纰漏,就在王都尉眼皮子底下,将他瞒得死死的,说到底他也是失察之过。

    他不敢喊冤,前两日老实的认错,配合监察队的各项调查。

    老和尚是个明白人,晓得王都尉之前被调到和州,早卸下曲阳事。

    除了举荐的曲阳令人选不妥当,并无其他勾连之事,就如实上报金陵,并没有在王都尉身上大作学问。

    王都尉很是感激,对这老和尚也是真心敬重。

    柳彪等人疑惑归疑惑,也没人为他们解答。

    城里的梆子声敲了两下,已经是二更天。

    马寨主就带了霍宝出面,请韩夫人、柳氏等人入州府安置。

    州府这里,众将领腾出的院子,如今不少还空着。

    毕知州妻儿在老家,身边只有两个族侄服侍起居。

    王家人口也单薄,一家三口。

    两家都选择了偏院安置,空置了霍五与几位将军住过的院子。

    如此一来,倒是好安置众人。

    韩夫人、柳氏等妇孺,就直接安置在杜老八院子,柳彪、韩喜山与两家族人,就安置在唐光旧院。

    韩城尸骸从新入棺,也停在此处。

    霍宝也没有去主院,直接跟着马寨主安置了。

    昨晚二更天从陵水县出发,到今日二更天抵达滁州城,十二个时辰,像是过了好几年。

    大家都是筋疲力尽,都歇息了。

    至于丧子的韩夫人、丧母的柳元娘如何怨愤,惦记丈夫的柳氏如何辗转反复,那就是个人的事了。

    一夜无话。

    次日,马寨主带着霍宝见毕知州与王都尉,直接吩咐二人道:“准备人手,等邓爷消息,接手陵水县,另外即日起,滁州上下备战!”

    知州是文官,一时疑惑不解。

    这位防备亳州军?

    目前看来,双方还算友好。

    要不然话,徒三也不会将家眷暂时安置在滁州。

    王都尉则是看到了火炮,明白过来:“这是要打扬州了?”

    马寨主点头道:“金陵已经开始备战,五爷之前不动扬州,是顾念地方百姓,不想在淮南大动干戈……没想到,却是被当成软柿子了!”

    扬州方面敢在背后动手脚,就要得到教训,否则就算明面上投了亳州军,心里也没有畏惧。

    王都尉面带羞愧:“滁州今年不少地方免了农税,如今粮食还要靠和州供给……兵卒这里,这半年征了几次,剩下丁口数不多,也不宜再征兵!滁州如今的三千守军,还要整肃地方治安,也不宜轻动。”

    他虽是武官,可到底是滁州老人,协助新知州不少事,也知晓滁州仓详情。

    滁州军如今治下三府二州,滁州最穷,最单薄。

    更不要说邓健当初在曲阳征兵,一个县城就征了两万多人,差不多拉了所有青壮。

    几年之内,曲阳是一茬兵也征不了的。

    就是永阳这里,马驹子、林瑾他们当年征过一茬,随后童兵小头目下去征了一茬,也是到了无人可征的地步。

    滨江县那里临江,水田多,是滁州的农业大县,总不能荒废了农田,将农夫都征走。

    至于陵水县,王都尉也没有什么指望。

    三月里陵水县兵溃散,祸害的除了曲阳,还是陵水县当地。

    百姓被害了不少,也跑了不少。

    这些话新知州刚来滁州,还不知滁州底细,王都尉却是尽知。

    马寨主道:“这次打扬州的主力会是金陵那边,滁州与和州两地备战,以戒备防守为主,防止扬州兵往这两州溃散!”

第二百三十二章 捷报

    陵水县的捷报,比想象中来的还快。www.uu234.ccwww.uu234.cc

    ……

    邓健等人是十月初七下午从滁山往陵水去,次日中午到达陵水县外。

    当时柳虢正带了五千人马攻城。

    十尊火炮,已经射了两轮。

    陵水县的城墙,炸出了几个豁口。

    陵水县里的五千守军,都被火炮炸的心生恐惧。

    要不是徒三留下的两千兵马,在楚州经过战火,这回也守在最前线,怕是守军早就溃散。

    这两千人马的头目,正是卫海。

    作为徒三麾下的悍将,这两个月卫海凭借楚州攻城的战功,一步一步重新得到徒三的器重。

    这次留守的两千人,就以卫海为主。

    卫老爷子带了老妻幼子幼女迁居楚州,也表现了卫家人对徒三最大的支持与归顺。

    之前滁州之变的影响,似已烟消云散。

    面对有如神器的火器,卫海不是不畏惧,可是他没有退缩。

    他知晓,或许成败就在此一举。

    徒三麾下,总不能陈大志一家独大。

    总要扶起战将。

    郑季那小子,能取代卫江成为亲兵营长,却不能取代卫海为战将。

    守住陵水,他们兄弟在亳州军中地位才会稳固,才会弥补兄弟俩五月里的过错。

    可是震耳欲聋的火炮声,摇摇欲坠的城墙,都让卫海绝望。

    他望向旁边的胞弟,心下思量。

    没有必要兄弟两个都折在这里,有他一个就够了。

    可是他晓得,直接让弟弟避开,弟弟肯定不肯。

    他正想着用什么理由劝弟弟离开,就听到弟弟狂喜道:“大哥,有援兵……是滁州军……”

    生死攸关,所有的不快都是小事。

    这一刻,卫江打心里视滁州军为亲人,心中也感谢满天神佛。

    巨大的军旗,迎风招展。

    斗大的黑字,写着一个“滁”字。

    一路烟尘,大部队人马,往陵水县城而来。

    守城的兵卒看到的不是一个两个。

    有之前亲来吊祭的马寨主与霍宝,亳州军上下都晓得滁州军是友军。

    “援兵来了!“

    “是不是三爷他们也回来了?”

    “哈哈,让这些混账得意,这下看他们还怎么得意?”

    守卒的心安定下来。

    陵水城墙上,死于炮火的守卒不是一个两个,还有不少被炸伤炸残的兵卒,在哀嚎痛哭。

    大家咒骂着柳二的无情。

    经过炮火轰炸,没有人会想着他是柳元帅的次子,是亳州军的少主,都只当他是亳州军的叛徒与死敌,必须要灭掉。

    柳二原本炮车旁督战,五千人马,十尊火炮,他对拿下陵水胸有成竹。

    为了心中痛快,洗净仓惶出奔的耻辱,他甚至没有使什么手段夺城,而是选择了直接攻城。

    陵水不重要,重要的是韩将军。

    就算这满城军民都屠光,得了韩将军,就是胜利。

    至于韩将军会不会不知趣,避开不谈,柳二并不担心。

    想要一个人开口,并不难。

    只是陵水县守军的顽强,是一个意外。

    两轮火炮出去,柳二都心疼了。

    他正在犹豫是不是第三轮火炮时,滁州军到了……

    ……

    十月初八晚,滁州这边就得了捷报。

    邓健下令,一百架强弩,射向柳二中军。

    柳二弩箭穿身而亡。

    随后滁州军与出城应战的陵水县守军里应外合,全歼亳州叛军五千人。

    柳彪与韩喜山两人都震住。

    从滁山到陵水县八十里,可滁州军并不是只走了这八十里,之前还是从金陵赶来。

    就算之前是生力军,加上这八十里,也是疲军。

    邓健却是没有休整,直接带兵到陵水城外。

    全歼!

    霍宝则是马寨主对视一眼。

    这就又是古怪了。

    柳二是叛军首领,却不是武将。

    邓健要是真为了陵水县去的,那好好的杀人作甚?

    柳二确实该死,却与滁州军上下没有仇怨。

    直接活捉柳二,交给徒三,还能得一个人情。

    邓健此举,更像是抢在徒三与柳二对话前“杀人灭口”。

    看来陵水的矿比想象中的还要值钱。

    霍宝与马寨主眼中都多了兴奋。

    滁州军也不富裕。

    五个州府之地,可十来万兵卒,每日嚼用也是惊人抛费。

    这一点,执掌后勤的马寨主与心中估算过的霍宝最清楚。

    随同滁州军捷报而来的还有郑季。

    郑季奉了徒三之令,传话给柳彪、韩喜山,让两人奉韩夫人等人往楚州去。

    柳彪还罢,韩喜山却是不快。

    答应让了陵水,也不用这么匆忙吧?

    就算是避嫌,也没有这个避法。

    徒三此举,不过是下马威,故意压制柳、韩两家。

    他想要作甚?

    莫非是故意为难两家,逼得两家族人不得不反?

    那样的话,正好趁着滁州军在,清理了两家势力,徒三就能一家独大,真正掌握亳州军。

    脑补了一番,韩喜山反而不敢妄动,按捺住不快,接了传令。

    两人去整顿兵马,好明早就出发往楚州去。

    郑季看着韩喜山背影,面上有些古怪。

    霍宝见状,心下一动,问道:“郑三哥,怎么了?可是韩家有变?”

    郑季点点头,叹道:“韩将军没了……肯定是柳二那个畜生,怕韩将军出面守城,叫人先一步害死了韩将军……”

    霍宝沉默。

    看来邓健应该是掌握了准确的消息,才会趁火打劫,还先一步叫人灭口。

    瞧着徒三与柳彪、韩喜山等人反应,显然不知陵水县密辛。

    知情人,应该是柳元帅与韩将军,还有半个,就是柳二。

    如此也好,就这样收了陵水县。

    真要现下揭开此事,还真是不厚道。

    ……

    叫人整顿兵卒后,柳彪就去见了韩夫人,说了明早移驻楚州之事。

    韩夫人眼下乌黑,昨晚没有歇好。

    她怔怔地看着柳彪,哑着嗓子道:“陵水……到底如何了?”

    是柳二夺了陵水,徒三要以她为质?

    还是……陵水已经平定?

    韩夫人只觉得喘不上气来,看着柳彪,眼前一阵阵发黑。

    柳彪默了默,道:“陵水之围解了,三爷答应将陵水县交给滁州军作为这次求援的条件,滁州军已经进驻陵水!”

    韩夫人嘴巴动了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那……混账呢?被徒三杀了?”

    柳彪摇摇头。

    韩夫人眼中立时生出希望来。

    韩彪直言道:“今日中午,邓将军带人攻打五千亳州叛军,与陵水县守军一起,全歼五千叛军!”

    “全歼?那混账也……在内?”

    韩夫人的声音有些飘忽。

    柳彪点点头:“好像是邓将军打仗的惯例,不留战俘……”

    有初七那日全歼两千叛军在前,柳彪丝毫不怀疑这传言的真实度。

    韩夫人神色木然,如同泥塑。

    柳彪见状,心中叹气,拱拱手走了出去。

    柳二娘这才从稍间出来,带了哭腔道:“娘……他们真杀了二哥,回头就该杀咱们了……呜呜……什么亳州叛军,说的好没道理……亳州军是爹的,二哥子承父业天经地义,怎么就成了亳州叛军?真有叛军,也是徒三……他害死了三哥,又来害二哥……”

    “闭嘴!”

    韩夫人捂着胸口呵斥道:“想要好好活着,就做个哑巴!再这样口无遮拦下去,你就真的要死了!”

    柳二娘面带惊恐,捂了嘴巴,小声道:“不是还有大姐?她不是自诩心善,还能真的让徒三害了咱们不成?”

    韩夫人冷笑道:“怎么不能?有你,她永远都是庶长女……没有你,她就是亳州军唯一的大小姐!”

    “哼!我就说么,到底是小妇养的,还端着大小姐的做派,故作贤良,内里狡诈!”

    柳二娘嘀咕着。

    柳氏站在门口,垂下眼帘,转身回了东厢房。

    小韩氏看着女儿,很是无奈:“不值当为了旁人难过……”

    柳氏含泪苦笑,哪里是不相干的人?

    那是她的姊妹,也曾相伴长大。

    那是她尊敬的嫡母,也曾对她真心教养。

    一切都变了。

    ……

    十月初九。

    一早,三千多亳州军从滁州开拔,奉韩夫人、柳氏等人往楚州。

    马寨主带了霍宝、王都尉、毕知州等人,亲自送亳州军诸人到城外。

    滁州至楚州一百多里,行军要走两到三天。

    马寨主直接命王都尉抽调三十车粮,送亳州军路上耗费。

    另外还有一车细粮,是给韩夫人、柳氏等人准备的。

    马寨主命人将粮食交给柳彪时,面上带了不好意思:“滁州去年大灾,上半年也是天灾**,仓库匮乏,只能临时调出这些来……”

    马寨主是打心眼里舍不得柳彪。

    谁让柳彪长得国字脸、剑眉,不是俊秀,却也算是一张好脸。

    就是这些粮食,他也是真心实意送的。

    同木讷不堪高大黑壮的霍虎相比,眼前仪表堂堂的柳彪才是他理想的女婿人选。

    再说,得了徒三这么大便宜,万把斤粮食送出去,心中也舒坦些。

    柳彪却是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之前就听闻滁州军中,除去霍五这个亲姐夫,就数马寨主与徒三关系最好,前几日的亲自来奔丧,今日的主动赠粮,看来此话果然不假。

    柳彪感激之余,亦是心下稍安。

    滁州军已经长成庞然大物,非亳州军所能抗衡。

    双方关系友好,互为犄角,也是这乱世保全之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紫气浓郁

    看着亳州军队伍远去,马寨主与霍宝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多了轻快。www.uu234.ccUU小说

    亳州军的事,还是让徒三去操心好了。

    三千多人马,十几个将领,就分了三派,乱糟糟的。

    要是徒三不加以整合,日后怕是出乱子。

    要是徒三整合队伍,又难免有排他敛权之嫌。

    加上柳元帅三子尽没,不管内情如何,徒三的名声都好不了。

    霍宝倒不是幸灾乐祸,却也不想徒三势力扩张的太多。

    否则就不是金陵藩嶂,说不得还会在其他势力之前与金陵对上。

    马寨主也是与霍宝差不多的意思。

    能容忍徒三立足扩张,却要在适度范围之内。

    要是过了那个线,就算亳州军内部不拖徒三后腿,滁州军也要牵一牵线。

    “柳彪不错,倒是可惜了!”

    马寨主还真有些舍不得。

    这个柳彪,要是留在滁州军,也是一方战将。就算比不得水进勇武,也不会差太远。

    至于韩喜山,一肚子弯弯道道都写的脸上,明显是不当用的。

    至于陈翼、陈大志叔侄,马寨主提也没提。

    陈翼一个乡间举人,就算有几分见识,能强到哪里去。

    滁州军下的文官,随便拉出来一个,都不会比陈翼弱。

    霍宝对柳彪印象也好。

    要是柳彪是柳元帅之子,而不是侄子,或者柳元帅之前早点放弃儿子,立这个侄而做继承人,亳州军也不会易姓。

    “只盼着咱们与徒三爷善始善终……”

    马寨主莫名生出这个念头来。

    一山不容二虎,他所谓的“善始善终”自然是有一日徒三带亳州军投了滁州军,那样柳彪就也能滁州军中。

    至于徒三,可从冯和尚例,独自领兵。

    而且他是霍五姻亲,又与冯和尚不同。

    只是马寨主心中也明白,徒三这样的枭雄人物,不会乐意居于人下。

    滁州军势力大涨,可也没有到让徒三甘心俯首称臣的地步。

    “表叔该回来了!”

    霍宝望向陵水方向。

    如今陵水名正言顺归滁州军,就不用操之过急。

    再说以邓健的性子,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耗尽耐心,怕是没有心思去理会具体事宜。

    多半还是秘告霍五,让霍五安排此事。

    ……

    次日下午,邓健就回到滁州。

    带去的六千兵卒,回来三千,另有三千兵卒随水进留在陵水镇守。

    一个县城,与滁州州府兵卒一样,可也没有人觉得不对。

    毕竟陵水之前是亳州军治下,又是才经了攻城战,人心不稳。

    重兵镇守,也是合情合理。

    滁州军的人事,之前在霍五与马寨主手中。

    可随着滁州军地盘扩展,也没有指定到县这一级。

    按照规矩,陵水知县,可以由滁州知州、滁州都尉两人商量人选。

    王都尉前车之鉴犹在,哪里还敢随便举荐新知县人手?

    他这边辛辛苦苦的卖力气,攒下的功绩都因举荐不当被抹了,却是没地方喊冤去。

    这回,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指手划脚。

    至于毕知州,自己来滁州不过半月,还是人生地不熟阶段,更是不好开口安排新知县候选。

    其实,他心中也有人选,就是他身边跟着的年长的族侄。

    只是他明白,眼下这个便宜沾不得。

    不管是空出的曲阳知县,还是陵水知县,他这个族侄都不合适。

    就算“举贤不避亲”,也没有叔侄上下级的道理。

    那样未免太不懂事。

    族侄出仕,最好是在金陵过吏员试,去其他州府做起。

    滁州军征战几个州府,一路上开城门的知县不是一个两个。

    毕知州何德何能,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直接升为代知州?

    不过是霍五给巢湖水师的人情。

    毕知州要是庸碌无为,怕是一任代知州顶天。

    只有用心经营,竭尽心力,好好经营地方,才能真正在滁州军立足。

    两位主官都不插手人事,马寨主就在麾下指了一人,是熊千户的表弟,不擅长战事,就跟在马寨主身边打杂,胜在仔细谨慎。

    “去陵水暂代县令一职,不用多事,维稳为要,一切等金陵安排!”马寨主交代道。

    那人恭敬应了,往陵水去不提。

    邓健看着马寨主似笑非笑。

    这是看出什么?

    才安排心腹过去?

    马寨主笑道:“恭喜邓爷,立一大功!”

    至于什么功劳,就不用说了。

    毕知州与王都尉在旁,只当是为陵水归属之事,亦是对邓健道贺。

    邓健却是意兴阑珊道:“打仗还好,其他很是无趣!”说到这里,对王都尉道:“陵水县之前乱的不成样子,七月里虽清理过,如今也过了三月,盗匪又有些死灰复燃的模样,还需整顿!”

    王都尉精神一震,立时应道:“是,属下明日起就带人往陵水肃清地方!”

    他如今身上还背着不是,不怕有差事,就怕闲着。

    些戴罪立功,抹了身上过错,心里也踏实。

    不用与别人比,只李千户在前,就够他追赶的。

    如今已经不是李千户,是庐州知府。

    当初两人都是邓健麾下千户,只李知府擅长庶务,打理曲阳县务,就入了霍五的眼。

    李知府却是一步快,步步快。

    两人如今一个是都尉,一个是知府,都是一方人物,可到底不同。

    王都尉也是滁州军最早的老人,看出来滁州军用人,身份资历重要,能力更重要,并不以亲疏取舍。

    邓健麾下三人,如今都崭露头角。

    马寨主麾下四人,出头两人,一人问罪,一人泯灭众人。

    杜老八麾下三人,人品有瑕,能力不足,都是籍籍无名。

    冯和尚麾下四人,已经有一人为和州都尉。

    只是那位僧将以练兵擅长,如今在和州操练新兵营,过后多半还会回金陵。

    取代他的人选,应该就是含山县尉,唐光的旧部。

    霍宝心中,对于陵水的矿藏很是好奇了。

    只是当着王都尉与毕知州的面,就忍着没问。

    等到两人下去,只剩下三人,霍宝才道:“表叔,陵水有什么?铁矿?银矿?”

    马寨主亦是眼神烁烁,盯着邓健。

    “金矿!”

    邓健挑眉道。

    霍宝与马寨主两人都愣住。

    金矿!

    比银铁更金贵的东西,怪不得柳元帅与韩将军两人将消息瞒的死死的。

    两人都没有问邓健消息渠道。

    邓健倒是主动提及:“是五哥得了消息,私下吩咐我趁机要回陵水……”说到这里,看了霍宝一眼道:“柳元帅的人去松江买盐,为了避人耳目,就选择偏僻的盐场,正好是小宝名下那盐场……”

    那边负责留守的是九爷的人,有一双利眼,看出是簇新的矿金来,就派人给霍五送了急信。

    无巧不成书。

    那边霍五才得知亳州军可能有金矿,这边滨江霍氏就有人主动投诚。

    是霍满的儿孙,受不了苦役营的操劳之苦,以秘事为由,求见霍五。

    他说的就是亳州军在东山的“秘密基地”。

    霍家娶的韩氏族女,其父就在那个“秘密基地”的负责人。

    日常里,就带了些消息出来。

    霍家人不知矿藏事,只当是韩将军留的后手,背着柳元帅养的私兵。

    如今他们落难,就将这个“秘密基地”当成是救命稻草。

    东山,也是黑蟒山中,就是挨着陵水县方向。

    徒三当初出家的寺庙,就在东山。

    马寨主眉开眼笑。

    金银都是硬通货。

    滁州军不管是北上贩马,还是南下收粮,都缺钱呢。

    霍宝却是暗暗乍舌。

    这就是老爹的运气。

    要是消息来得晚些,徒三已经接手陵水,这金矿的消息也差不多该知晓。

    到时滁州军除了硬抢,哪里能要回陵水?

    一个金矿,一得一失,滁州与亳州的距离再次拉大。

    徒三的运气虽也不错,可跟老爹相比,就不够瞧。

    真要按照术士说法,老爹身上的紫气比徒三的浓厚。

    ……

    滁州事毕,十月十三,霍宝与马寨主、邓健等人离开滁州,返程。

    随行的,还有老和尚与几个监察队员。

    老和尚精神抖擞,之前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眉都舒展不少。

    与人斗,其乐无穷。

    况且,还是为了庇护百姓。

    老和尚既是“死人”,不担心连累儿孙,就十分尽职尽责。

    曲阳的“加税案”,说起来并不算少见。

    大宁地方**,官员盘剥都是这个模式。

    曲阳官员,自以为行事有分寸(只加商税,不动农税),靠山又硬(邓健这个霍五的头大大将兼亲家),加上师出有名(马驹子大婚,秀秀小姐备嫁),所以才理直气壮行事。

    老和尚想的清楚,回金陵就要与霍五谈谈地方县治。

    县丞、县尉等辅佐官还罢,可以用当地人,知县却是万万不能用当地人。

    否则牵扯太多,就算自身是好的,也难免有姻亲故旧“狐假虎威”。

    大宁朝如今大厦将倾,可大宁官制是随着前朝而来,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有可取之处。

    就算滁州军抱着取而代之的打算,也没有必要通盘否定大宁官制。

    “异地为官”这一条,不能只执行到州府,还是当成知县开始。

    因如今滁州军已经选拔使用的吏员,多是滁州、和州、庐州三地之人。

    金陵的吏员试,是十月初十。

    太平府的吏员试,还没有定。

    太平府初定,又紧邻着朝廷地盘,如何规划,还要再看。

    (“百里为官是基本的……就是县丞,也顶好是异县,否则容易为知县掣肘……”)

    ……

    十月十五,霍宝、邓健等人过江,回到金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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