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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登基吧,少年txt下载     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封号

    众人都望向马驹子。www.uu234.ccwww.uu234.cc

    尤其是霍五、薛彪,看着马驹子表情略复杂。

    马驹子讪笑道:“五伯、七叔看侄女作甚?难道侄女说不得不对?林先生,可是将六十的人,这人有旦夕祸福……”

    屋子里没有旁人,只有霍五、霍宝、薛彪、马驹子四人在。

    霍五便正色道:“五伯知晓因之前的事,你心里还存了气……五伯不劝你放下,人皆有喜恶好憎,只是不许公私不分!今日之事,你问问自己,是为了滁州军想的提议,还是不忿五伯我重用林先生?才这般说?”

    马驹子满脸通红,不敢再坐,带了羞愤:“五伯……”

    “若是你还跟在我身边,或是在你叔爷身边,有点儿小私心小念头没什么,我们这些长辈在上头把着,不会让你走了歪路……如今你独掌一军,却不能有这毛病!要不然到了战场之上,再生出这念头,却是害人害己!”

    “五伯……侄女是一时糊涂,万不会如此!”

    “都怪我们长辈的没做好,当时就不该顾忌那么多,直接打断林瑾那小子的腿,让你将心里这口气儿出了,也不至于到了现下还怨愤难消!”

    霍五很是自责道。

    林先生重要,却比不过马寨主父女两人亲近。

    霍五心中,亦有一杆秤。

    他既是发话要将马驹子当闺女待,那就只有偏着马驹子的。

    只是马驹子身上已经有了亲事,要是不出意外,十月里就要成亲,这般念着旧怨,对他们小两口来说不是好事。

    “五伯……”

    马驹子红了眼圈。

    她性格好强,遭人退婚,伤了不是情分,而是脸面。

    只是她性子大大咧咧,没有露出什么,长辈们也就将此事都翻过不提。

    可是这是她平生最大挫折,如何能轻易放下?

    薛彪在旁,摸着下巴,眼中透了心虚。

    马、林联姻之断,归根到底是蟒头寨之前的分裂所导致。

    林师爷祖孙跟着杜老八另起炉灶。

    这后头,他可没少出力。

    霍五将话说开,就想要去了马驹子心结,否则始终是隐患。

    他便一指薛彪,道:“还有你这个七叔与你八叔,论起来都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回头咱们从他们身上狠割一块肉下来,让你这这口气出足了!”

    薛彪本就心虚,闻言吓的一哆嗦,连忙求饶道:“五哥,侄女,不用割肉吧?老八肥硕,割块肉没甚么,我这些日子为咱滁州军跑前跑后,可都累得皮包骨了!”

    霍家父子望过去,都是无语。

    就是马驹子,都破涕而笑:“不行!七叔是财主,得割疼了,侄女心里才舒坦!”

    薛彪这才晓得先头是误会,忍了心疼,道:“侄女放心,你是小一辈中头一个办喜事的,等着七叔给你长脸!”

    马驹子早已擦了泪,大大方方道:“那侄女可等着,不说别的,只同九叔比,差不多了先头的事就算过了!”

    “啊!”

    薛彪这下是真要哭了:“你九叔可是财主,七叔这点儿买卖,可比不上你九叔!”

    马驹子心情大好:“我不管,反正是看七叔的了!”

    一时之间,倒是将之前的尴尬气氛冲淡了。

    霍宝却是看了老爹一眼。

    老爹将此事揭开正好,总不能仗打完了,地盘有了,大家开始勾心斗角。

    滁州军如今才是开局,征伐之路还长远着。

    此事揭开,马驹子要是还放不下,就只能将她从战兵转留守。

    就是林先生那边,也真的要寻替代人选,总不能继续重用,寒了马寨主的心。

    不管是功劳,还是从感情上,林师爷与马寨主父女之间,霍五只会选择马寨主。

    要是此事只牵扯马、林两家还是小事,还有薛彪、杜老八牵扯在里头,真要处置不好,固然不至于到了分崩离析地步,却也没有了之前的齐心。

    ……

    昨晚霍五下了五道令,都是传召滁州军头目的。

    其中,于都统就在十里外的金陵水师西关大营,按理来说上午就该到了,只是他们一早打东关大营去了,因此也是将中午才到金陵城。

    金陵水师东关,已经顺利落入滁州军之手。

    如今是安勇留守,防备扬州水师异动。

    虽说对于滁州军是不是能打下金陵,老都统从不怀疑,可也没想到会这样顺当。

    如今得了这江南坚城,滁州军才算是真正站稳脚。

    “五爷是大气运之人,行事要越发恭敬才是!”

    老都统私下里提点儿子道。

    于大海点头道:“爹放心,儿子又不傻?五爷如今这身份,谁还敢不恭敬?”

    老都统忍不住又道:“待马六爷、薛七爷等元老人物,也要多客气几分!”

    于大海亦是应了。

    先来后到,早在庐州时霍五爷就摆在明面说的。

    不说先来后到,只论对滁州军的贡献,几位头目都是功劳显著,反而他们巢湖水师功绩有限。

    “什么时候打扬州就好了!”

    于大海带了期待道。

    说话的功夫,父子两人到了布政使衙门。

    ……

    霍五急召于都统进城,说的就是扬州水师之事。

    前些日子滁州派李千户、宋二去亳州见小教主,算是恭贺小教主“复国”之喜,也是为霍五讨要封号。

    徒三那边也派了江平过去,亦是为了封号之事。

    两下里倒是正好遇到了正着。

    小教主年幼,不过是左护法的傀儡。

    左护法之前在亳州城动手脚,想要“联柳抗孙”,结果使得亳州白衫三足鼎立的局面分崩离析,冯和尚率部出走,柳元帅部被驱逐,孙元帅一人独大。

    虽说左护法手中也有兵卒,可人数不足孙元帅的一半,自然也就萎了。

    霍五、徒三的使者过去,就让左护法觉得事有可为。

    收了两份厚礼后,左护法就让小教主给了封号下来。

    徒三是淮南右副元帅,柳元帅是淮南大元帅,柳元帅的次子是淮南左副元帅。

    这就是很恶心了。

    世人以左为尊,抬起柳二来,这是怕徒三翁婿相和,故意买个坑在里头。

    柳元帅在世还罢,能压着儿子不异动。

    要是柳元帅有个万一,他儿子名分在徒三之上,麾下人马怕是要分裂。

    霍五的封号也下来,是滁州、和州都督。

    亳州这边消息不灵通,并不知霍五已经得了庐州。

    其实左护法还想要故技重施,也在霍五之下,单独封两人,给滁州军下点儿蛆。

    只是李千户机灵,说了几句霍五草莽出身、脾气不好、不耐烦勾心斗角之类的话,使得左护法改了这个念头。

    如今他在亳州被孙元帅辖制,正需要外力的时候,得罪了柳元帅那边,就不宜再得罪霍五这边。

    他却是不晓得,只封柳元帅“淮南大元帅”这一条,就已经是得罪滁州军上下了。

    虚名不算什么,可扬州却不能让。

    就算之前徒三已经表明无意争扬州,滁州军也不能安心,还要防着河南道白衫军绕过楚州南下。

    “扬州是咱们的,就算咱们滁州军暂时不打,也不会让给旁人!”

    霍五直接对于都统直言道:“扬州如今已是孤地,我想要策反扬州水师,老都统可有什么教我?”

第一百九十七章 百年基业今日始(补清明欠更)

    于都统很是意外了。www.uu234.cc

    之前他想过滁州军应该没有那么快打扬州,估摸要在金陵休整稳定后再谋扬州,却没想到霍五压根就没想打。

    “我是看明白,这人呀,越是富贵越是惜命……淮南道六万守军,让盐商扣在眼跟前,养成了看家护院的私兵……只要策反扬州水师,使得扬州失了水上屏障,就可以派人去扬州城里招降了!”

    霍五道。

    要是滁州军没有打下金陵,想要招降扬州,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滁州军拿下了金陵,与滁州、和州两面包围扬州,扬州上下就要掂量掂量。

    于都统本人,是想要打扬州的,不打水仗,他们水师怎么立功?

    不立功,在滁州军里就没有分量。

    只是他年岁大了,素来求稳,也知晓这些日子滁州军走的太快,是该休养生息。

    就是他们水师,先后吞并安庆水师、金陵水师人马,也要消化些日子。

    还有就是,霍五虽没有分权之意,可他们于、安两家独掌水军,也是忌讳。随着水师人马增多,还是该另外分出一部。

    这一部的主将,得是霍五爷的亲信,还得与巢湖水师有渊源。

    人选,只有一个现成的。

    只是霍五爷如今没有开始整顿滁州军,水师这边也不好轻动。

    “五爷,金陵水师都统庞亮与扬州水师都统步健是表兄弟……”

    说到这里,老都统迟疑了一下:“那两人都是开国功勋樊国公的血脉后人,庞亮是樊国公曾孙,步健是樊国公曾外孙……”

    那位樊国公曾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打樊城时出了大力,因此得以樊城的“樊”字为封号。

    民间流传的故事中,第五帅是忠烈无双,这位庞国公就是谋害忠良的角色。

    霍五,传闻中却是第五帅的血脉后人。

    老都统想到这个,说话才是迟疑。

    霍五不以为然。

    别说他不是第五帅的血脉,就算是第五帅的后代,也没有牵扯七十年前恩怨的道理。

    更不要说,七十年前并不是个人私怨,是灭国之战,双方将帅各为其主罢了。

    这位庞都统,之前在采石矶亲自迎战巢湖水师,被安勇生擒,如今拘押在采石矶。

    “叫人接到金陵,劝降,能降就降,不能降也别逼太紧,好好关着……跟扬州水师那边要赎金……”

    霍五想起殉城的和州都尉与和州通判,有了决断。

    这种家人都在京中的将领,顾忌太多。

    就算对方真的不顾父母妻儿敢降,这种毒辣心肠,也让人不敢用。

    霍五的意思,是不必勉强。

    还是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强得了一时,强不了一世。

    于都统想了想,道:“降怕是难……倒是扬州那边,那位步都统生母大归,打小在外家长大,与庞都统虽是表兄弟,可情逾骨肉,若知表兄还在人世,应该会给赎金……可这给了赎金,咱们还真放人不成?”

    这次金陵水师失手被擒,是对巢湖水师估算错误的缘故。

    巢湖水师之前没有楼船,都是民船改的小型战船。

    长江之上,正是楼船纵横发威,金陵水师才敢倾巢而出,拦截巢湖水师。

    要不是巢湖水师之前得了安庆水师的两座楼船,想要过江还真不是容易事。

    要是真将善水战的庞亮放归,对滁州军不是好事。

    霍五笑道:“谁说要放人?是赎命的银子,给了银子咱们好好养着他就是,不给的话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拿他来祭旗!”

    于都统“呵呵”一笑。

    这五爷行事,还真是不拘一格,实惠为主。

    ……

    等到傍晚,在和州的马寨主、宋老大人,在太平府的林师爷、杜老八,也都到了。

    除了还在打句容、溧水两县的水进,滁州军头目齐聚金陵府。

    金陵一日到手,大家都是欢喜不已。

    之前在淮南道,就算占了三州之地,滁州军也跟乱世浮萍般不安稳,经不得风雨。

    据守金陵,却是不同。

    百年基业今日始。

    ……

    布政使衙门偏厅。

    滁州军众头目,霍五、邓健、马寨主、薛彪、林师爷、杜老八、冯和尚几人先开一小会,马驹子、霍宝旁听。

    马驹子虽独立领兵,可有马寨主在时,就没有她这个小辈说话的余地。

    至于霍宝,亦是如此。

    看到林师爷若有深意的表情,霍宝就晓得,自在日子没几天了,少不得又开始跟着林师爷读书。

    不管是霍五,还是其他头目,对于林师爷教导霍宝之事,都不会有异议。

    作为滁州军的继承人,霍宝不能只知武力。

    眼下,大家议的就是滁州、和州、庐州、太平府的执政与都尉人选。

    这四州府,地理位置都很重要。

    滁州要防备亳州、楚州的亳州军,两家如今看似亲近,大家都晓得,只是看似罢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翻脸。

    和州要防范扬州的淮南道守军。

    庐州是粮仓,也要防范河南道白衫军南下。

    太平府则是要防着朝廷兵马与西边的大庆军。

    如今滁州执掌是李千户,副手宋二,都尉空缺。

    和州执政宋老大人,和州都尉王千户。

    庐州执政是原庐州通判,和州都尉朱千户。

    太平府执政空缺,太平都尉张千户。

    宋老大人调到金陵,那和州执政亦出缺。

    之前没有留心,这么一起算下来,各州府留守,不是邓健的人,就是马寨主的人。

    众人心中,不免各有思量。

    邓健么?

    邓健什么也没想。

    他不爱这些费心之事,听得昏昏欲睡。

    虽说如今他麾下三个千户都得到重用,他也没有什么可欣喜的。

    这三人之中,之张千户还能临战。

    剩下两个做了执政与守将,也就发展的差不多。

    不过两人资质有限,如今这样已经是霍五重用。

    林师爷想的长远,觉得回头要劝谏霍五一二,固然这般安排是出于公心,用来酬功,邓健也确实功劳显著,可这般一支独大不是好事。

    哪怕是将马寨主那边扶起来,平衡两部,也是更安稳些,也是对邓健的保全。

    马寨主……想着自己那几个老伙计,羊千户、鹿千户两个还好,脾气柔顺,熊千户却是性子烈,主意正,时日久了说不得与闺女有摩擦,是不是回头将他留守?

    可熊千户是战将,三十几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他不免有些犹豫。

    薛彪却是心惊。

    霍五看似重用邓健的手下,可实际上也是剪出了邓健羽翼,是不是故意的?

    还有马寨主那边,四个把头之中最忠心的就是朱把头,霍五却是最早调开的就是朱把头。

    就连霍宝那边,也是将朱把头的两个儿子抬起来。

    如今让朱把头在马寨主、霍五之中选一人效忠,怕是朱把头自己也不知结果如何。

    说霍五不是故意的,谁信?

    薛彪望向堂上诸将,邓健、马寨主、杜老八、冯和尚……

    按照霍五的尿性,下边所料不差,“重用”的该是冯和尚的手下。

    至于杜老八……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与其他几人相比,杜老八部太弱了。

    ……

    “李遥资历深,又能干,该挪挪了,让他去庐州执政!”霍五道。

    李遥就是李千户,确实能干,出使亳州的差事完成的又漂亮,众人自是无有不应。

    “原庐州通判高骏,可调往太平府。”

    林师爷建议。

    太平府的人口,与庐州差不多,政务繁杂,不宜新人接手。

    霍五点头,太平府亦是粮仓,重要不亚于庐州。

    马寨主这几个月留在滁州,与李千户、宋二等人接触最多,说了句公道话:“宋仲文也不错,给李遥做了几个月的副手,足以独当一面,可往和州。”

    如此一来,就剩下滁州执政的人选。

    滁州到底是滁州军发家之地,意义不同。

    滁州军的文官实在是太少了,虽说滁州、和州、庐州之前都举行了吏员考试,可榜上人选做个小吏尚可,还没有资格与能力为一州执政的人选。

    大家都望向林师爷。

    林师爷沉吟道:“太平通判、巢县知县……可为候选……”

    太平府通判,是新降的官员中品级最高之人。

    巢县知县是巢湖水师的熟人,曾配合滁州军攻打庐州兵。

    霍五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就巢县知县为滁州代执政,太平通判刚降了,还要再看看人品行事!”

    庐州通判有能力也颇为清廉,霍五才会给了异地为官承诺,也是求贤若渴。

    却不代表,每一位降臣都能立时得到丰厚待遇。

    四地文官敲定,剩下就是滁州都尉的人选。

    众人看向霍五。

    文官人选还好,大家提议举荐。

    守将人选,却是不好插手。

    霍五想了想,道:“我之前跟冯兄弟求了银生在和州主持操练新兵之事……如今也要名正言顺为好,调王伍去镇守滁州,银生挂和州都尉,负责在和州营操练三州新兵!”说罢,望向冯和尚。

    银生就是银将军,王伍是王千户大名。

    冯和尚自是点头。

    众人也没有异议。

    只有薛彪,眼中带了几分了然。

    猜对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酬功与番号

    霍五对望江楼的美味记忆犹新,晚宴就叫人请了望江楼的大师傅来主持,就按照九九席的菜谱准备席面。www.uu234.cc

    今晚给马寨主等人接风,也是滁州军上下共贺得金陵之喜。

    除了打下溧水又去打句容县的水进之外,滁州军的上层都齐聚。

    今日在座的滁州军头目,分了几部分。

    元老级人物,马寨主、邓健、薛彪、林师爷、杜老八。

    后投的将领,冯和尚,于都统父子、安勇。

    滁州官绅之首,宋林。

    金陵内应,贾氏兄弟,史今。

    这十三人,坐了今日正席。

    滁州军小一辈,霍宝、马驹子、林瑾、薛孝、牛清、虎豹兄弟、林太平,外加上侯晓明、仇威,坐了次席。

    滁州军与巢湖水师在金陵的千户,又坐了三席。

    另有曲长以上人物,坐了十席。

    整个布政使大堂,灯火通明。

    ……

    正席之上,贾氏兄弟与史今都带了几分拘谨。

    他们越是知晓滁州军详情,越是心里没底。

    之前还只听说几位将军各另一部,麾下几千人马,没想到得了庐州后,滁州军扩了一倍,这些将军麾下都是一万左右人马。

    万人之将。

    再看他们三个,如本史今手下人马多些,满额三千,实际上两千三百多人,可大半陷在采石矶一战中,如今更是只有八百出头。

    倒是贾家兄弟,因收拢了其他三个千户所的缘故,如今手下总人马有三千多人。

    何德何能?

    他们居于正席?

    他们心中明白,能与诸将军同席而坐的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

    就是在座的众头目,望向三人也大都带了诧异,显然不解霍五为何抬举这三人。

    就算是内应,也抬举的过了。

    霍五看出三人拘谨,笑着对众人道:“我与大家介绍介绍这几位兄弟……这是贾演、贾源兄弟,这是史今兄弟……我与他们两家颇有渊源,尤其是贾二弟,与我还是患难之交!”说着,讲了三月间与贾源相伴南下之事。

    反倒是史家之事,涉及长辈人命在里头,太过惨烈,霍五略过。

    贾源连忙道:“五哥抬举,小弟却不敢托大……当初全靠五哥庇护,我们叔侄父子才能平安从滁州回来……”

    霍五不提恩情,史今却不能不记得,亦跟在贾源后头道的:“若是没有五爷与小宝爷援手,我那双弟妹就难以保全,五爷与小宝爷是我史家恩人!”

    霍五摆摆手,道:“都是顺手的事情,不必挂在嘴上,反倒是这半年来,你们帮我霍五甚多,先是帮我看顾亲族,后又送我军械……当时我只有滨江一县之地,正穷的叮当响,那两车军械,雪中送炭,却是帮了大忙了!”

    众人才知,还有这个渊源的。

    别人还好,薛彪之前听着“同路”、“恩情”脸色就有些僵硬,听到送军械,则是脸色儿发绿了。

    真是气炸了肺!

    他早知霍五与贾氏兄弟认识,要不然金姐也到不了霍家。

    却是不知这其中渊源,更不知贾史等人已经暗中资助霍五。

    想想前日拉拢贾氏兄弟的话,薛彪直觉得面皮滚烫。

    他先是愤愤望向霍五,眼中满是埋怨。

    霍五只轻飘飘的瞥了一眼。

    当初涉及到杀官,有涉及造反,谁不埋在心中,谁还敞开了说?

    薛彪转过头,不敢再埋怨霍五,却是将贾氏兄弟给怪上。

    霍五对大家介绍完三人,又对三人一一介绍众人。

    别人还好,宋林却是与贾家有渊源的。

    三月里贾氏叔侄父子三人,就是往滁州给他贺寿。

    宋老爷子抚摸着胡子赞道:“再没想到你们兄弟会弃文从武,甚好,甚好!”

    贾氏兄弟都口称“世叔”,重新见礼。

    不得不说,霍五对贾氏兄弟与史今的态度,使得在座诸人都有感触。

    都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可能做到的有几人?

    滁州军地盘一天比一天大,霍五行事还是如此厚道。

    只有马寨主眼神在贾史三人身上定了定,他最知五哥德行,最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这几人肯定有可用之处。

    还有冯和尚,望向三人也带了几分莫测。

    其他人,倒是只觉得这几人运气好,能与微末时的霍五相交。

    霍五笑着对大家道:“从八月十六出滁州,咱们这些人就没闲着,一路和州、庐州、太平打下来……如今到了金陵城,咱们先歇一歇……剩下高淳、溧阳两县,就让他们几个去练练手!”

    不过两县之地,霍五要给新人机会,大家自是不会不知趣反对。

    贾氏兄弟与史今已经惊住。

    贾源反应最快,带了欢喜道:“谢谢五哥!”

    史今也是道谢,神色却带了不安。

    霍五见了,略一思索,明白缘故,笑道:“史兄弟手下的兵卒,还在采石矶,明日请水师将他们带回来就是!”

    “谢五爷!”

    史今这是真心感激。

    这批兵卒,是他精心操练了数月,其中头目也不乏他心腹。

    就算霍五不提,他也会硬着头皮为他们求情。

    “西门俘虏那两千人,也分给你们,一家一千,差不多都有三、四千人马,攻打一县城应是差不多,至于你们谁打高淳、谁打溧阳,自己商量着办!”霍五笑道的。

    按照儿子所说,这三人是未来的两国公一侯。

    如今还是没有经过正经战事,那两个县城与他们练手正好。

    ……

    众将领不会计较两县之地,次席的霍豹、仇威等人听到,已经是酸了。

    大仗没轮到,他们这两日都惦记溧阳、高淳。

    荡平这两县,才算拿下金陵府全境。

    两处县城,正好适合他们童兵练兵。

    只是霍五爷发了话,尘埃落定,他们再不乐意也没用

    “宝叔,这暂时不打仗了,下边小的,就让他们闲着?”

    霍豹小声嘀咕道。

    霍宝道:“放心,闲不住!轮班修城墙!”

    这是霍宝对霍五的提议。

    休养生息,可兵卒不能都闲着,滁州军上下加起来快十万人。

    金陵城正好要修缮城墙,与其征丁役,还不如兵卒轮番出工。

    还有金陵到太平府之间的官道,也是年久失修,可以乘机修整。

    霍豹诧异道:“不是有辅兵?战兵也修城墙?”

    霍宝道:“轮不上几日,三五日,旬日到头,剩下还是要操练……”说到这里,想了想道:“可以调石三回来了……之前没经过新兵营操练的,都进去操练三个月……”

    现在已经是九月底,要是没有意外,年底之前不会有大动了。

    之前兵卒成兵仓促,有些就算经了新兵操练,也是十天半月的。

    仇威道:“宝爷,青蛇军那边之前的规矩与咱们童兵不同,是不是也进新兵营操练操练?”

    霍宝点头道:“理应如此!”

    说到这里,他想起番号的问题,对侯晓明、霍豹道:“你们也给各部想个番号,回头做你们自己的战旗!战兵右翼是青蛇军,那左翼、中军是什么?”

    例如仇威的战旗,除了一个“仇”字,到时候应该还有青蛇图案。

    侯晓明立时道:“黑狼!黑狼为番号!”

    霍豹迟了一步,只能讪讪道:“那我叫白狼行不行?”

    霍宝笑而不答。

    总共战兵三部,两部以狼为番号,到时将青蛇军比成了外人,肯定不行。

    霍豹自己也想到此处,只能退一步,道:“那叫白鹰?白枭?白隼?”

    其他两步一个爬的,一个是跑的,那来个飞的?

    “就白隼吧!”

    霍宝一锤定音。

    几人说的热闹,同席诸人都看着。

    马驹子凑趣道:“小宝,帮姐也想个番号……”

    霍宝摇头道:“姐你的番号不能同我们混了,得看着表叔、冯爷他们……”

    马驹子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辈分低,却是代父掌军,凡事是要比着邓健、冯和尚他们才对。

    林瑾听了,也开始寻思番号。

    他如今是杜老八军中副手。

    薛孝心中微酸,却也不以为然。

    打地盘重要,别的也重要,要不然养父与林师爷、宋老大人也不会有资格上正席。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人心思动

    金陵士绅找了贾家兄弟与史今一天,都没找到人。www.uu234.ccUU小说

    等到布政使衙门设宴,这三人才出现。

    滁州军不走寻常路,并没有宴请地方士绅耆老,是军中将领酒席,金陵这边参加的竟只有贾家兄弟与史今三人。

    “贾家那边怎么回事?还不将两个儿子请回去,等什么?”

    “父为子纲啊,老族长落不下脸吧?”

    “贾家父母反目,史家可没反目,史老爷半点口风没露出来,不厚道!”

    “造反的买卖,谁傻了往后露?”

    各家议论纷纷,却是多有顾忌,不敢到布政使衙门门口堵人。

    可是总有无需顾忌的人家。

    等到酒席散了,三人从布政使衙门出来,外头已经有人挑着灯笼等着。

    史今这边不用说,被史家人接走了。

    他就要率兵出征,也要告知父母妻儿。

    贾演、贾源兄弟这边,则是两家人来接,一家是贾家人,来的是贾家老管家;一家是甄家人,贾演的岳家,来的就是甄家家主,曹演的舅兄。

    这老管家是贾太爷生前长随,对贾演、贾源兄弟两个也亲近,贾族长派了他出来,也是费了苦心。

    可是贾演、贾源兄弟两个看到老管家只是平平,老管家是卸了差事不假,可接班的也不是旁人,是他的女婿。

    将兄弟两人连夜驱逐出城的,就是此人。

    要是老管家真的真心护主,早干什么去了?

    兄弟两个能不理会贾家人,却不能不理会甄家。

    三月里兄弟两个被家族除名,甄家可是出了大力,抓住甄氏被害流产这一条,咬着“黑心继母”不放,虽说没有让贾家兄弟重归贾氏族谱,却是为兄弟两个讨要回生母与妻子嫁妆。

    之前甄家人“雪中送炭”,如今兄弟两个也想着“投桃报李”。

    至于贾家,管他去死。

    贾家兄弟两个已经决心效仿霍五,清理家族败枝。

    贾家老管家眼泪都出来,却是无用,只能跺脚看着贾家兄弟离去。

    ……

    贾族长与贾太太这两日揪心的难熬,很是怕两个孽子落井下石。

    谁会想到白衫军来的这么快,官兵如此不堪一击?

    他们俩的长子,可还挂着知府衙门吏员的差事,只因是本地人氏,回家安置,才逃过一劫。

    如今城门紧闭,就是他们想要让儿子出去避一避也不能。

    “爹,娘,儿不想死……”

    贾三已经及冠之年,都是当爹的人,却是哭的跟个孩子似的。

    谁不怕死呢?

    想着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圆滑事故的同知,还有知府衙门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被屠杀干净,贾三就忍不住打冷颤。

    “呜呜,大哥、二哥恨死我了……他们不会让我活着……”

    贾三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贾太太既是脸色发白。

    她之所以容不下前头两个继子,也是因这嫡长子名头。

    按照规矩,她们这族长一脉,嫡长子要分七成家产,剩下诸子分剩下三成。

    当初贾太太不忿这个,才与贾三一道,趁着薛家被抄家,蛊惑贾族长将两个儿子除名。

    贾演、贾源兄弟要是报复,确实会拿贾三开刀。

    贾族长怒道:“两个小畜生敢?我还没死,他们敢手刃手足不成?”

    “可爹不是将他们除名了?连贾家人都不是,还有甚做不得?”

    十几岁的贾四说道。

    他是读书郎,年岁与大侄儿贾代化相仿,叔侄两人相伴读书,感情不浅,早就看不过生母与兄长作为。

    好男不吃分家饭,贪了家产,坏了名声,到底孰轻孰重?

    当时还不仅仅是贪家产之事,还是断送了贾代化前程,还有长嫂腹内婴儿。

    这般仇怨,还不能报了?

    谁是圣人?

    贾小妹见家人狼狈,不满父母的战战兢兢,道:“就算他们不报仇,难道咱们就要躲一辈子?不就是早投了几日白衫军?爹,咱们也投就是了!没门路又如何?用银子砸出个门路就是!”

    贾族长闻言,不由摇头。

    城中士绅想要攀上白衫军的多了,可都不得其门而入。

    贾太太却是心动,看着碧玉年华的女儿。

    贾小妹花容玉貌,却是命运多舛,之前定了同城大户赵家幼子,未婚夫在京城太学读书,去年回乡准备迎娶时,路上染上时疫身亡。

    赵太太疼幼子如心肝,将贾小妹恨上,停灵当日,就派人到贾家,要接贾小妹过门给儿子守望门寡。

    贾家如何能肯?

    最后两家翻脸,亲事也不了了之。

    不过贾小妹也坏了名声,一直未订新的亲事。

    “老爷,小妹说的未尝不是道理……滁州军来了,肯定要钱要粮,咱家多多的给,在士绅里冒个头,他们就是为了示好地方,也不会亏待了咱们!”

    贾太太立时道:“至于三儿为吏之事,又有什么?城里子弟在布政使衙门、知府衙门、知县衙门为吏的不知多少个,难道还要个个抓出来杀了?”

    贾族长摸着胡子,陷入沉思,显然是听进去了……

    ……

    最好的结盟,就是联姻。

    否则给再多的银子粮食,也只是从属,只有联姻,才能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

    贾家人生出这个念头,史、甄两家想的也是此事。

    掏钱可以,怎么掏,是大问题。

    “吴家如今情形如何?”

    史族长关切道。

    史吴两家这门亲事,已经成了鸡肋。

    虽说对史小姐是好事,可以践行婚约,可对于史家来说,并不算好事。

    吴家名声坏了,又被滁州军抄家惩戒。

    这样不清白的名声,容易牵连到史家身上。

    “二房尽没,只有长房吴墨兄妹两个,如今吴墨在水进将军麾下任军需官,吴小姐则有霍五爷做媒,许了霍五爷的表侄牛清……”

    史族长眼神眯了眯:“如此,也是好事了!”

    只是这姻亲饶了远了些。

    “霍五爷之前不是有族亲在金陵?”

    “有个堂兄与侄孙在,五月时接走了……倒是还有两个表侄、一个侄孙在……”

    “那两个表侄如何?”

    “年长的还好些,如今是贾二弟手下百户,年少的那个实拿不住手……只是年长的是鳏夫,有一子……”

    史族长闻言,略有些失望,道:“也不急,再等等看!”

    之前霍五说过那句话,“非友即敌”,也是通过贾家兄弟与史今传给金陵士绅听。

    史今低声禀告此事,也说了自己撰写名单之事。

    名单之上,就有史家一门姻亲,论起来是史今的表叔家。

    这家是史族长的姑表兄家,家风贪酷,主要经营当铺,私下放了印子钱,是比“九出十三归”还厉害的“驴打滚”,这些年因追债被他们家逼得家破人亡的人家不是一户两户。

    只因他家豪富,对每任金陵知府都能喂得饱饱的,倒是嚣张了多年。

    如此行事,与史家家风相悖,在史家老姑奶奶去世后,两家就断了往来。

    史族长闻言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天道好轮回,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

    甄家。

    甄大舅问得也是滁州军之事。

    捐银子、捐粮都行,只是能不能安排子孙前程。

    还有联姻之事,贾演的妻妹、妻侄女都待字闺中,希望贾家兄弟两个牵线,与霍家子弟联姻。

    霍五爷如今是金陵之主,以后能走到哪一步?

    这个时候不攀附,什么时候攀附?

    贾演、贾源兄弟很是为难。

    “霍五爷几个侄孙都联姻诸将……连六岁的侄孙女都许了巢湖水师于都统的外孙……”

    甄大舅退而求其次:“那其他将领呢?没有小辈?”

    他倒是没敢直接说送女与霍五为妾之类的话,念头是有,却晓得做不得。

    要是霍五真是爱女色之人,身边早就纳了无数姬妾,轮不得甄家捡这个便宜。

    要是霍五不爱女色,这般自讨其辱,只会让甄家成为笑话。

    贾演苦笑道:“大哥,我们兄弟是投到霍五爷手下,如今亦是受霍五爷看重,实不好越过霍五爷再交好其他将领。”

    甄大舅想想,明白贾演兄弟的难处,只道:“不急,且看,只是别让旁人家抢在头里就行……”

    ……

    布政使衙门,客房。

    牛大郎、牛二郎兄弟两个神色复杂。

    实没想到霍五叔这么能耐,竟然打下这么大地盘,如今又占了金陵。

    “大哥……你后悔么?”

    牛二郎小声问道。

    跟着霍五走的虎豹兄弟与牛清,都是今非昔比,日后的前程也错不了。

    反倒是他们兄弟,错过最好的时机。

    牛大郎想了想,摇头道:“我不后悔……霍五叔他们走到今天,都是一个县一个县打下来的,我有儿子,不敢拼命,跟在霍五哥身边也是累赘……如今这样挺好,以后这金陵是霍五叔说了算,牛清也立起来,上头还有贾大爷、贾二爷照拂咱们,没人能欺负咱们,这就够了……”

    牛二郎点头道:“那我也不后悔……我见了血就脚软,现在耍刀都不利索,跟在霍五叔身边也是混日子……可我也不想跟在贾大爷、贾二爷身边了,不当兵了中不中?之前是图吃饱饭,大哥给清兄弟说一声,帮我寻个不当兵的差事吧!”

    霍宝、牛清、虎豹兄弟走在门口,听了个正着。

    霍虎没有表情,剩下三人却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章 开府(上)

    “小宝,老虎、豹子,清兄弟!”

    见众人进来,牛大郎是真心欢喜。

    这四人中,霍宝、霍豹之前还曾到金陵,与牛大郎他们打过照面,霍虎、牛清却是半年没见。

    “都大了,也长高了!”

    牛大郎对着霍虎点点头,视线落在牛清身上。

    虽说只是一个高祖的从堂兄弟,可谁让牛家就剩下这几人,又是当初共患难的情分,他看牛清也跟亲兄弟差不多。

    牛二郎也忍不住凑到牛清身边,与从堂弟比了比身高。

    “离开金陵时比我矮半拳头,现下高了两指了,身子也结实,在日子过得不错啊!”牛二郎很是惊奇。

    不是说滁州军这几个月一直在征战?

    从堂弟这模样,可不像吃过苦的。

    牛清笑道:“我一直跟在五叔身边,只有享福的,还能不胖?二哥,我力气也大了!”

    霍豹对牛二郎摇摇头道:“牛二叔怎么还这么瘦?跟麻杆似的?”

    牛二郎抓了霍豹的胳膊捏了捏道:“哈哈,别说我,豹子这几个月也没见壮实多少啊!”

    这一寒暄,倒是将分别的生疏抹去。

    牛大郎唏嘘道:“再没想到有今日!”

    牛二郎附和道:“是啊,跟做梦似的,我掐了自己好几下!”

    他们兄弟两个知晓霍五在淮南自立,却没想到打下这么大的地盘。

    霍宝笑道:“反正苦日子算是熬过去了,牛大哥、牛二哥,先去见我爹吧……他本来要亲自过来,只是晚饭多吃了几盅酒,见不得风,才打发我们过来请牛大哥、牛二哥过去……”

    牛大郎连忙道:“本就该我们过去给霍五叔请安!”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出了客房,随着霍宝去了霍五处。

    ……

    霍五如今所安置地方,就是布政使衙门内院正房。

    五间三明两暗的大屋,满屋子陈设。

    霍五坐在堂上,正端了一碗醒酒汤,满脸嫌弃,无法下咽。

    旁边一个童儿,十来岁年岁,是滁州时就服侍霍五起居。

    看着众人进来,童儿忙给众人见礼,下去奉茶。

    霍五连忙一仰脖饮尽,对众人抱怨道:“也不知谁的方子,这哪里是醒酒汤,就是一碗醋汤子,酸得人直激灵!”

    他这般随意,牛大郎兄弟也就少了拘谨,给霍五见礼。

    “霍五叔!”

    “霍五叔!”

    兄弟两个都透了真心亲近。

    当初南山村之变,没有霍五、霍宝父子出手,他们谁都活不了。

    就是金陵的安逸日子,他们也是沾了霍家父子的光,才得了贾家兄弟庇护。

    在金陵这些日子,他们日子略好些,最爱吃的还是肉粥,却是再也没有当初那一顿的味道。

    霍五端量牛家兄弟两眼,对牛大郎很满意:“做到百户了……不错,不错……”

    牛大郎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实话实说道:“之前只是屯长,这几日升了百户,估摸着是看在五叔的面子……”

    霍五笑道:“屯长也不错了!我问过贾源了,你平日里操练刻苦,昨日在南郊打仗也斩首一人……这个拼劲,够用了!”

    牛大郎苦笑道:“那是到了跟前了,不砍杀不行!”

    霍五听着他的意思,略觉得诧异:“那你想要从军营退出来?日后有什么打算?”

    牛大郎摇头道:“侄子就是个种地的出身,除了一身力气,旁的也不会……侄儿还想要留在贾二爷麾下,做个守卒……”

    霍五摇头道:“贾演、贾源明日整军后日出发,打高淳县去,以后他们兄弟也会是战将!”

    如今金陵还有三县没有攻下,水进正打着的句容,剩下就是高淳与溧阳。

    霍五让贾家兄弟与史今自己选择两县,贾家兄弟选择了距离金陵比较远的高淳县,将距离近的溧阳留给史今。

    也是因史今麾下兵卒,不少还在采石矶,接回来还要时间。

    牛大郎不由愣住,说不出话来。

    “若是你想要做守军,我另寻个地方给你!”

    霍五说着,心中考虑的是马寨主或是林师爷那边。

    两人位高权重,也该开始设亲卫。

    他们又不去战场,比战兵安全许多。

    牛大郎连忙摆手道:“不用劳烦霍五叔……既是贾大爷、贾二爷都出动,那侄儿也就跟着去吧……当初是两位庇护侄儿兄弟,没道理霍五叔一来,侄儿就跑回来,那不是做人的道理……”

    霍五也是为人父,自是晓得牛大郎之前的顾忌,道:“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就不担心小凳子了?”

    牛大郎却是笑道:“之前侄儿是不放心那小子,如今霍五叔来了,小宝与清兄弟都在,侄儿也没有什么担心的!”

    霍五点点头,望向牛二郎,皱眉道:“你大哥都是百户,你连个什长都没挂上,真是好意思?”

    牛二郎讪笑道:“侄子这毛病,霍五叔也晓得,不见血还罢,见了身上就没劲儿……就是这伍长,还是贾二爷看面子给的……以后我不当兵了,给霍五叔打杂行不行?”

    牛大郎闻言,不由皱眉,带了兄弟目光带了责怪。

    有牛清在,求从堂兄弟就能办到的事,作甚要到霍五叔面前提这个?

    霍五却是并无责怪之意,想了想,道:“早先你爹送你在镇上当学徒,学的怎么样?会记账不会?”

    牛二郎苦着脸道:“账倒是会记……就是字儿认识不周全……”

    霍五轻哼道:“不会就学,你才多大,文不成武不就的,总要有个长处……”

    牛二郎闻言,眼睛一亮:“霍五叔要侄儿打杂?那侄儿可是真不当兵了?”

    霍五道:“明天预备份礼,让你大哥带你去贾家走一遭,好好谢谢人家这半年的看顾。”

    牛二郎立时应了。

    牛大郎带了几分羞惭道:“小二不懂事,会不会给霍五叔添麻烦?”

    “我这边正缺人,你兄弟想过来就过来吧,再立不起来,我收拾他……”霍五很是不见外的道。

    南山村就剩下这几个人,拉扯一下,以后也是霍宝的助力。

    ……

    滁州军是九月二十日渡江攻打太平府,九月二十四进晚上金陵城。

    夺了四门后,金陵四门紧闭,并未戒严,只是街道上巡丁夺了几倍,使得行人退避不止。

    九月二十五,四门紧闭,滁州军内部宴饮,衙门没有动静。

    九月二十六,依旧是四门紧闭,衙门依旧是没有动静。

    “滁州军还没出告示么?”

    “什么动静都没有,就是贾家兄弟开始整兵了!”

    “还要打仗?这是要攻扬州?”

    “才打金陵就打扬州?扬州城墙可不跟金陵似的!”

    “是不是扬州水师都统反了?”

    “谁晓得呢?”

    “那是有了朝廷兵马的动静,才闭门不开?”

    “保不齐啊,之前杭州也被占了,不是还‘光复’了?”

    最后这一句,却是小声。

    市井之中,各种猜测。

    ……

    就是贾演兄弟备战之时,留心滁州军动静,也是一头雾水。

    只是以他们眼下身份,还没有资格知晓滁州军的高层会议。

    所以想要透过他们几个打听什么内幕的都是徒劳无功。

    “之前五爷在各州不都是安民为先么?这回怎么不是?”

    “谁晓得呢!或许五爷另有安排!”

    贾源与兄长嘀咕了一遭,也就放下不提。

    眼下是他们加入滁州军后第一战,再精心都应该,可不能出了岔子。

    就算霍五看在昔日情分上,提挈他们兄弟俩,也得他们兄弟俩能立起来。

    否则,就泯灭众人。

    倒是霍五那一句,“非友既敌”,通过史家、甄家之口传了出去。

    有人私下骂霍五“蛮横霸道”,却也有更多的明白人看出这其中深意。

    霍五这话之前在滁州说过,滁州是滁州军的大本营。

    如今霍五在金陵说了这番话,显然是要经营金陵为后方。

    这对金陵或许是好事,或许是灭顶之灾。

    如此说来,这句话就不是“蛮横霸道”,而是要深谋远虑。

    这是要将金陵剩下拧成一股绳。

    大家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可心里乐意啊!

    这世道都乱了大半年,谁心里不得琢磨琢磨。

    除了还对朝廷抱着天真念头的家主,决定叫人打听打听,是不是滁州军真的会放人离开,剩下的人家都是在等待。

    等待着体体面面投诚的机会。

    滁州军是过江龙,大家也是地头蛇。

    固然大家手中没有兵马,不会与滁州军鸡蛋碰石头,可是不是也给点儿尊重?

    才符合大家士绅大族、地方耆老身份?

    滁州军却是悄无声息,没有招揽安抚地方的意思。

    难道是要效仿“大庆军”行事,“打土豪、分田地”?

    最大的恐惧再与未知,大家是真怕了。

    ……

    实际上,滁州军什么都没准备。

    给金陵城士绅百姓的告示,林师爷与宋老大人商量,已经草拟出来。

    如今,滁州军没有动,只是在等水进回来。

    吃吃喝喝一顿饭能落下水进,可像讨论“开府”大事,却不能不等水进。

    他年岁比众将军少了一轮,也是一部主将。

    开府,是正式对外界亮出滁州军的字号。

第二百零一章 开府(下)

    九月二十六日傍晚,攻打下句容县的水进率众到了金陵。www.uu234.cc

    这晚接风小宴,就只有一席,分量却不轻。

    霍五、邓健、林师爷、薛彪、杜老八、冯和尚、于都统,水进,还有马驹子与霍宝。

    马驹子、霍宝这两个小辈不算,在座的不是一方将领,就是元老人物。

    于都统心中踏实下来。

    他晓得,巢湖水师在滁州军稳了。

    不过他心中也开始掂量水进的分量。

    只因为水进部没有归队,“开府”会议就延了两日,金陵的安民告示也延了两日。

    水进的分量,比之前估算的还重些。

    在酒桌之上,说的就是“开府”之事。

    “狗屁的‘滁州、和州都督’!太小气了,咱们这回自己想个好名头,回头到亳州走个过场,别让小皇帝与那个左护法费心想了……”

    霍五带了不满道:“难道在咱们上头封了淮南道大元帅,咱们滁州军就成了旁人手下?真是笑话!之前还觉得弥勒教右护法行事阴毒,尽是妇人手段,这个左护法也强不到哪里去!若不是李遥那小子机灵,他当时还要给咱滁州军封两个副都督呢!是不是傻子?他这封号是镶了金边的,丢下来,能让咱们内部反目?”

    此事,才是霍五最厌恶之事。

    滁州军,经过草创时的一次分裂,霍五虽是赢家,可也真伤心了。

    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任何挑拨滁州军内部关系之举,都让他无法容忍。

    林师爷沉吟道:“秦汉时,朝廷文官之首称丞相,武官之首称太尉……即便柳元帅做了大元帅,那五爷正可为太尉!”

    如此就算有个淮南道大元帅又如何?

    论起来,还是在太尉之下。

    霍五拍掌大笑道:“这个好!之前柳元帅那边的封号让咱们堵心,咱们这回也让他们堵一把!”

    虽说在座各位人拿亳州小朝廷的封号当回事,可外头的百姓不知道。

    幸好之前的封号没有传开,否则传开来,大家就真的将滁州军当亳州军的从属了。

    他们一刀一枪拼下来的势力,可不是给亳州军“狐假虎威”使的。

    邓健挑眉道:“一个淮南道大元帅有什么?太尉之下,咱们多设几个大元帅!”

    他性子桀骜,连柳元帅都不放在眼中,更不要说柳二、徒三之辈,不想称呼低了,在外人眼中与他们为伍。

    “好!”

    霍五痛快点头。

    名号吗,自然越亮越好。

    只是他虽也读史书,可对于历朝历代那些官职都觉得不大清楚。

    霍五看了看众将,道:“那就表弟是江北大元帅、和尚是江南大元帅、水进是江西大元帅、驹子是江东大元帅……老八这里,就是江中大元帅……”

    说到这里,他望向于都统:“另外水师那边单列出来,于都统也做个长江水师大元帅……”

    说到最后,他自己也笑了:“咱们六个大元帅在手,还怕谁来?”

    众人自是无异议。

    大家都晓得,这只是虚名。

    等到打仗的时候,也不是说按照这个东西南北分派。

    滁州军打仗,奉行的不是“以少胜多”,而是“以多胜少”、“速战速决”。

    说完众将,霍五又望向马寨主:“老六就做个后勤大总管……”

    马寨主点头,他之前的差事就是这个,调派粮草军需,坐镇后方。

    虽没有冲锋陷阵,可是也不算清闲。

    关键是钱粮是军队命脉,非亲信不可掌。

    于都统忍不住看了马驹子一眼。

    就算只有一个闺女又如何?

    有霍五力挺,就能接替马寨主执掌一部兵马。

    不过也幸好是闺女。

    使得滁州军众衙内之中,无人能与霍宝相争。

    滁州军未来二十年,没有分裂之忧。

    霍五望向薛彪:“老七善陶朱之道,咱们滁州军如今也缺银子,老七就挂个财务大总管吧!”

    薛彪闻言一愣,看了眼马寨主,迟疑道:“五哥,这是不是与六哥的差事重了?”

    霍五摇头道:“没重,你负责赚钱,老六负责花钱!”

    “五哥……”

    薛彪听着不由着急,那算什么?

    过路财神?

    士农工商!

    之前滁州军草创,穷,他跑南跑北的辛苦就辛苦了;如今滁州军占了五州府,粮草自给自足了,怎么还要折腾他?

    他可是霍五麾下第三号人物,坐滁州军第四把椅子!

    霍五正色道:“咱们虽占了金陵,却是缺铁矿,也缺马,少不得开南北商道!没有银钱支撑,咱们滁州军走不到今天!为咱们滁州军开财路,沟通南北商道,责任重大,此难事非老七莫属!”

    薛彪脸上涨红,隐下心中得意,连忙道:“我不能像几位将军一样为五哥开疆辟土,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这个就很能耐了!用咱们滁州军的家底做本钱,随老七折腾……赔了咱不怕,赚了……按照比例咱们折军功……”

    “哈哈!五哥放心,弟弟定尽心竭力,不会赔了咱滁州军的家底!”

    薛彪真心欢喜。

    他知晓霍五为人,素来说一不二。

    说了折军功,那就差不了。

    如今几位领兵大将功劳越来越多,要是他这边没有军功,就被落的远了。

    到时候就算座位不变,也会被人小瞧。

    总要显显本领,才能底气更足。

    只是……

    “五哥,那会不会耽搁了整顿教务之事?”

    赚钱折军功是好事,可他手中的权利也不想撂下。

    薛彪是看出来了,霍五眼中弥勒教就是个屁,也不耐烦面对教民。

    霍五想了想道:“教务不能放松,省的‘伪教徒’带坏了百姓……你指个妥当人,负责此事就是!”

    薛彪点头应了,明白霍五口中的“伪教徒”说的私下里传教的弥勒教死忠。

    按照之前在滁州的“教务整顿”方法,这些人要是告诫不改,就直接以“假冒教徒”罚入苦役营执役。

    要是比更严重的,就以“谋逆”罪抄家,阖家问罪。

    只是罪名不是随便派的,要证据齐全。

    滁州军之前订下的规矩,死刑与抄家之刑不可轻动。

    只能监察队有资格提这两项罪名,还要再交霍五亲自批下,才能执行,否则就以乱命追责。

    霍五当初定下这两条,是防止下边人欺上瞒下。

    生死是大事,要是死刑下放,难保有冤死之人。

    抄家大罪,则是防止大家穷惯了,上了高位,构陷士绅夺产。

    滁州军到霍五手中,就设了监察,立了一条条军纪。

    因最早规矩就定下来,滁州军的军势才齐整。

    主力军队都不能随意杀人,直接与民生相关的吏员约束防备的就更严。

    霍五望向林师爷,道:“既是开府,少不得请林先生给我掌幕府……”

    林师爷略加思索,道:“太尉府内,可设长吏,掌章奏、顾问,诸吏之冠!”

    霍五笑道:“长吏好,就是短了气势……既然大家都带了‘大’字儿,那就是大长吏!”

    林师爷带了无奈,抚着胡子道:“好,听五爷的!”

    文武安排完了。

    大家最关注的,还是以后的战事安排。

    “先头咱们动静太大,是该休养生息,以免引来朝廷侧目,蕲春就是前车之鉴……”林师爷道。

    朝廷容不下叛乱,可叛乱也有轻有重。

    有已经称帝的亳州小皇帝与蕲春“大庆国”在前,金陵显然不是朝廷首要收复之地。

    霍五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练兵不能停,不能白养着十来万人马……还有那十几里的城墙,一日不修缮,我睡觉都不踏实……也不要征劳役了,时日拖沓,还惊动地方,祸害百姓,就兵卒们上,每部轮上旬日,就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之前只提了让宋林为金陵执政,还没议金陵总留守……”说到这里,望向杜老八:“老八,以后你做咱们总留守行不行?”

    杜老八的痴肥,影响他的行动。

    若是短途行军还好,长途行军很是遭罪。

    他手下几个把头,除了留守江浦的那个江浦县尉略好些,其他两个也拿不出手。

    不用与别人比,就是跟马寨主麾下的朱、熊、羊、鹿等人,也是比不了的。

    加上这些人身为马寨主的小兄弟,当初却背叛马寨主投了杜老八,与林师爷选谋主还不同,品行略轻浮,才会被薛彪利诱鼓惑。

    这般人品,霍五也不放心放出去。

    要不然坏了滁州军名声,砍头也晚了。

    之前滁州军出动,都是“以多打少”,没有遇到正经敌手。

    若是遇到强军,邓健、冯和尚、水进部,都有一战之力,杜老八这边却是困难,马驹子那边有熊千户为辅,在两可之间。

    杜老八笑道:“怎么不行?那我可是享福了!”

    他晓得自己的短处,比不得邓健、冯和尚、水进等人勇武,也不争那个强。

    可是也晓得金陵做了老巢,平日总有将军留守,总不会几部人马都倾巢而出。

    那样的话,这个总留守就是挂个虚名吃闲饭了。

    想到此处,他耷拉着脑袋,到底有些闷闷。

    还是自己不行,好像被嫌弃了。

    霍五看在眼中,道:“留你可不是混日子的……我的意思,咱们跟小宝他们学学,也设个新兵营,老八你就带人来给咱滁州军练兵……”

第二百零二章 有德之家

    杜老八自是无异议,笑呵呵答应了。www.uu234.ccwww.uu234.cc

    有事做就行,要不然就是废物点心,可不好跟着哥哥们混吃混喝。

    ……

    九月二十七,布政使衙门、金陵知府衙门终于贴了告示。

    第一,十月初一始修缮城墙,沿途百姓商家需配合。

    第二,免除金陵府今冬丁役。

    第三,十月初十,在府学举行吏员考试,童生以上报名,通数术者可预考取得资格。

    告示署名的大印,是“太尉霍之印”

    金陵士绅还在琢磨怎么回事,布政使衙门已经换了招牌,挂上了“太尉府”的匾额。

    金陵知府衙门那边,紧闭了几日的大门也敞开,开始办公。

    滁州军霍元帅开府了!

    金陵有了新知府了!

    只是那三条告示是什么意思?

    修城墙?

    这个在大家意料之中。

    滁州军夺了金陵,可并没有占了整个江南。

    江南西道守军被朝廷调去围剿蕲春,江南东道的守军一半被调到杭州,一半就在苏州。

    就是隔江的扬州,还有六、七万的淮南道守军。

    不修城墙,等到朝廷调兵平叛,滁州军就没有屏障。

    可作甚免了丁役?

    不是当借了役银来勒索地方?

    到时候,百姓家没有银子顶丁役,就出工;士绅商贾人家就出银子顶丁役。

    不是应该那样?

    不抽丁?

    那前头修缮城墙是假的?

    要借此清理沿墙的商户百姓?

    还有那吏员考试?

    童生竟然都有资格报名!

    江南文兴之地,家家都有读书人,有童生功名的人不只有几多。

    缺吏员,不是正该示好金陵士绅么?

    拿银子买也行啊,为何滁州军行事又变了风格?

    这几天城门关着,可城里并没有戒严。

    各家各户都在私下里打听着,就是想摸清楚滁州军的行事风格。

    结果听到的,都是滁州军待士绅优容。

    偶尔几家不服顺的,那是自己作死,就不用怪滁州军“杀鸡骇猴”。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少人家抱了与贾家一样的念头,想要“破财免灾”的,能够借此“更进一步”,当然是更好了。

    可这霍太尉什么意思?

    没有打着修缮城墙为借口要钱,那这孝敬怎么给?

    太尉府这边门第高,没有引荐,无人敢冒昧登门。

    知府衙门这边,新知府的身份一传出去,就迎来不少客人。

    ……

    宋林本就有姻亲在金陵,昔日也曾在金陵求学,与他能牵扯上的人家就多了。

    只是致仕前是三品小九卿,如今是金陵父母官,宋林自带威仪。

    就算有人借着旧情想要探问,也都客客气气。

    “宋兄,霍太尉何时见地方耆老?”

    这是昔日同窗或士林好友,与宋林年岁相仿,都是年过花甲,在“地方耆老”之列。

    “宋伯父,那吏员试是不是门槛太低?金陵的秀才数千,举人都有数百,哪里轮得着童生出头?”

    这是姻亲子弟,读书为业,想要趁机一展青云之志。

    “宋大人,我等对霍太尉仰慕久已,不知可否劳烦宋大人为我等引荐?”

    这是挂官或致仕的金陵籍职官,看着宋林境遇心动的。

    无论如何,大家想的都是攀附。

    宋林心中,很是微妙。

    不知为滁州军高兴,还是该为朝廷悲哀。

    读书人心中,谁不记得“忠君爱国”四字?

    只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对朝廷的失望。

    对家族儿孙的顾及。

    还有对林师爷的担忧,他才利索的投了白衫军。

    要是无牵无挂,他更愿意隐居不出。

    这世上谁人无牵挂,自家如此,有什么资格轻视他人?

    宋林想到自家,对于来打探的各路人马,心态都平和下来:“见士绅耆老是要见的,只是会安排在吏员试后!”

    众人闻言,却是一愣。

    不让大家见见滁州军头领,大家怎么晓得滁州军可不可投,可不可靠?

    不确定觉得滁州军可投靠了,怎么乐意安排子弟出仕?

    一士绅犹豫道:“昨天听了一些话,也不知是不是以讹传讹?”

    “哦?什么话?”宋林道。

    “就是……那个什么……‘非友即敌’之类的……”

    “此话不假,确是太尉亲言!”

    “……”

    屋子里一下子沉寂下来。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遭人胁迫的滋味儿,自是不好受。

    宋林环视众人,轻声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记得这一条的人家,应该也就能平平安了!”

    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与滁州军对话?

    不就是骨子里的轻鄙!

    之前金陵知府祸害金陵半年,也不见哪家敢反对。

    不管背后骂的再狠,面上还是曲从。

    那还只是一地知府。

    众人讪讪。

    宋林端茶送客……

    吴家啊,就是前车之鉴,只盼着这些人家真的有自知之明。

    金陵士绅不安,可滁州军这边却进入平稳阶段。

    李遥被传召回来。

    在正式往庐州赴任之前,他还要再去一趟亳州,将霍五这“太尉”身份过个明面。

    滁州军头目,开始休假了。

    从八月十六出滁州算起,大家一口气忙了一个半月,奔波路程五百里,委实辛苦,也该缓口气。

    就是陆陆续续到达金陵的滁州军,也开始轮休。

    ……

    太尉府,内院。

    霍五亦举行了家宴,为霍大伯、霍六婶等人接风洗尘。

    霍大伯极是高兴了。

    堂弟得了金陵这大城,总算有了稳定的地盘。

    还有就是石头的前程。

    霍五与于都统商量后,安排石头跟在于都统身边,跟老都统学习水师之事。

    霍六婶也欢喜。

    这个世道,大家团团圆圆、平平安安的,就是好事。

    之前分散几处,想想就叫人心慌。

    如今正好。

    同来的还有霍二太爷与霍林祖孙。

    虽说之前处置霍满一家之事让霍二太爷心惊,可他也晓得,如今可不是矫情的时候。

    因之前失误,霍林止步滨江,这也让霍二太爷警醒。

    他看出霍五用人的规矩,听话尽心。

    所谓亲族关系,只能“锦上添花”,并不是霍氏族人的倚仗。

    他就算是叔祖父,也不敢再端着架子。

    霍家……

    日后能走到哪一步,老爷子有些不敢想……

    之前迁到金陵的那一支族人,霍五也叫人请了过来。

    这位当家是水字辈,叫霍洪,举人功名,与霍五年岁相仿,从霍五这里论起来,是高祖的血脉,论起来是五服内的族叔。

    从霍宝这边算起,这一支则是出了五服。

    霍洪两子一女。

    长子霍松,与霍林年岁差不多,娶亲多年,夫妻两人去岁时疫时身亡,留一子霍瑞、一女霍珍。

    次子霍柏十九,尚未娶妻,正在金陵书院读书。

    长女霍椿,与霍宝同庚,待字闺中。

    同霍满那一家相比,这家人极有分寸了。

    之前霍洪知晓霍五占了滨江后,曾派次子回去认亲走动,两家关系也算走动起来。

    这回霍五到了金陵,他们家主动些凑上来也没什么。

    可是他们一家却安分守己,并没有主动上门。

    有关系近的人家,想起他们也是滨江霍家,上门来探问消息的,他们也都搪塞过去。

    霍五早叫人盯着,心下甚是满意。

    这家人不仅现任当家霍洪是个明白人,其子霍柏人品可让人敬重。

    他十九岁,身上又有秀才功名,早该订下亲事。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定亲的,就是滨江一士绅人家,是老一辈的姻亲。

    两家都是耕读人家,算得上门当户对。

    要不是他守兄长一年孝,已经迎娶。

    不想待霍柏兄长病故,对方关注起霍家家产分配之事。

    朝廷律法,家产是诸子均分。

    可因为祖产、祖宅、祭田都不在分家之列,所以实际上多是以七三分的多。

    嫡长子七成,其他嫡子分剩下三成;若是有庶子,按照嫡子的半份分;外室子血脉不明,不分。

    霍家既是滨江老姓,霍洪还是举人,家底不薄。

    按照那亲家的想法,霍家长子病逝,只剩下一个儿子,那是不是家产就不用分了?

    毕竟这霍家老的老,小的小,顶梁柱就是霍柏。

    两个没有成丁的侄子、侄女,归在叔父名下抚养长大就是。

    他们怕日后扯皮,就想要在闺女进门前敲定此事。

    他们很是理直气壮了,觉得是为姑爷做主。

    等意思出来,霍洪还没有表态,霍柏就恼了。

    就是对那未婚妻的人品,也质疑上了。

    如此贪婪父母教养的女儿,会是什么心性?

    人没进门就惦记家产,真娶进来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

    父亲日渐老迈,两个侄儿、侄女孩年幼,被欺负了怎么办?

    与其闹到最后出妻,还不若不娶了。

    霍柏倒是痛快,立时请了当初的媒人去退亲。

    理由都是现成的,守兄孝,不敢耽误对方芳华。

    那人家肯定不乐意,知晓霍家为先前的事情恼了,就说自己等得。

    霍柏就说“长兄如父”,要守三年,将对方的嘴给堵上。

    对方的闺女已经十六岁,总不敢真的拖到二十来岁去。

    最后两家撕破脸,退了亲事。

    只是对方也不甘心,族中子弟也多,不乏地痞无赖之流。

    霍家这里,生出不少事端。

    霍洪为了保全儿孙,正好老友来信,邀请他往金陵书院任教,他就举家迁到金陵。

    霍五是性情中人,自是爱重霍柏的人品。

    长辈这样的品格,剩下霍椿、霍瑞、霍珍姑侄几个看不出什么,可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第二百零三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柏兄弟去参加吏员考吧!”

    霍五直接交代道。www.uu234.ccUU小说

    之前霍洪在金陵书院教书,霍柏在那里读书,想的肯定是科举进身,光耀门楣。

    如今……霍家人都造反了,就不用再提科举之事……

    如今文官出缺的多,就算是知县还有几个没定。

    只是有霍林前车之鉴在,霍五不想要揠苗助长。

    秀才是秀才,就算学问有了,可为人处世上还稚嫩,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多。

    对比霍林与李遥两个,就能看出来,会读书不一定代表会做官。

    霍柏点头道:“小弟也正有此意!”

    就算霍五不提,他也是要报名的。

    否则落到外头,太尉府的命令,他们霍家人都不听,好像他们自家人打擂台似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霍家,他们与霍五的关系,不是想撇开就能撇不得开的。

    他们父子也没有想着撇开,才会在霍五还只占了滨江一县时就选择认亲,而不是故作不知或疏远。

    霍大伯看在眼中,笑着点头。

    这一家的人品,他亦是敬佩。

    他知晓滁州军中,不缺武将,文官却是稀缺。

    之前霍五曾想要扶霍林起来,可霍林行事顾忌太多,缺少果断,带了几分文人的小算计,并不和霍五的心思。

    只是这几个月他与霍六婶、妞妞几个住在滨江,受了霍二太爷爷孙不少照拂,少不得开口道:“小宝,听说之前你在庐州、和州等地选士绅子弟为亲卫,你看看你这几个族兄弟……”

    霍二太爷这一支到底是服亲,不好就此疏远。

    霍林性子不行,就培养他的子侄看看,能拉起一个以后也能支撑起门户。

    一句话,不仅引得霍二太爷爷孙望向霍宝,霍洪父子也望向霍宝。

    霍洪长子所留长孙霍瑞十岁,比霍林长子霍瑾小两岁,比霍林的侄儿霍瑜同庚。

    今日霍瑞也随祖父与叔父过来请安。

    霍宝看了眼霍瑞一眼,是个斯文少年。

    就是今日没过来的霍瑾、霍瑜两个,霍宝之前也打过照面。

    他想了想,道:“亲卫那边就算了,人数太多,过于繁杂……倒是童兵那边,过些日子要开个小班,教授下头头目文武功课,老虎、豹子也会在,倒是正可以让几位族弟过来……”

    实在是童兵这边的头目都是少年,很多出身有限,顶多是认几个字,有的人连字也不认识,总不能真的做个白字将军。

    霍宝就想着趁着眼下正闲暇,拢在一起读书好了。

    起码要认全了字,能读兵书律法。

    老虎不是童兵,可也是这个短板,霍宝也就想到他。

    霍大伯笑着道:“这个好,有老虎、豹子在,也省的你这几个族兄弟他们怕生!”

    霍洪、霍柏都起身道:“谢谢小宝!”

    他们并不以长辈身份就托大,就是在霍宝面前,亦是客客气气,带了恭敬。

    霍瑞也跟着起身,带了几分羞赧小声道:“谢谢宝叔!”

    霍宝忙摆手道:“不算什么,叔祖父、柏二叔、瑞小弟不必客气!”

    霍二太爷神色发僵。

    霍林亦有些怔然。

    有霍洪父子的态度对比,爷孙俩个哪里不晓得之前的错处?

    之前祖孙俩个与霍五父子相认,对于被连累的不得不造反也认了,可心中也存了怨愤。

    他们对霍五他们接纳了,亲近了,就是尽到了情分。

    他们心中,是世道无情,被动的接受这造反的族人。

    霍二太爷认下霍五,给霍五一个根基,是恩情;霍林选择投了白衫军,给霍五为助力,是道义。

    霍五回馈给祖孙两个的,却是冷淡无情。

    正因为这个,霍二太爷才会想着通过联姻事干预霍五之事,霍林才会对霍满一支骚扰霍六婶之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头想想,除了霍五父子第一次回祖地,霍家父子从没有主动亲近他们。

    认下霍五父子是霍二太爷的决定,投了滁州军是霍林的决定。

    霍五的性子,不会勉强他们,也不会在意他们。

    他们祖孙自认为对霍五的“恩义”,只是“自以为”而已。

    霍五就算不姓霍,是张五、李五、王五、赵五,该是滁州军之主也是。

    霍姓实不是什么助力。

    霍五已经望向霍林与霍二太爷,带了犹豫。

    按理来说,他们是老爷子的胞弟亲侄,多抬举些没什么。

    只是霍二太爷是个爱拿主意的,说了两回,也带着倚老卖老的劲儿,留在金陵还是放在滨江,各有利弊。

    至于霍林……

    “回头寻个能替代你的人,将手上的差事的交了……你去金陵知府衙门,先跟宋大人学一阵子……”霍五想了想道。

    实在扶不起来,就做个辅官,面子情过去就是。

    霍家这些人,石头与虎豹兄弟都是从军,总不能一个文官都没有。

    霍林脸色羞愧,道:“五哥……我想要参加吏员试,行吗?”

    滁州军的吏员试不单单是考试过了就行,还有专门的“岗前培训”。

    霍林知晓自己短处,想要重头开始。

    霍五有些意外,仔细看了霍林一眼。

    霍林之前已经是知县任上,在知府衙门学习一年半载,还是霍五从堂弟身份,就有机会去那个州府为辅官。

    要是参加吏员试,多是从六科文书做起。

    霍林脸色羞红,可目光却坚定。

    霍五点点头,道:“怎么不行,也好!根基打好了,不是坏事,以后也事倍功半!”

    霍二太爷愕然,望向孙子的目光带了不赞同。

    这个时候如何能退?

    眼看霍五要抬举霍柏,他这一退,说不得以后就要落在族弟后头。

    至于霍洪,霍二太爷反而不担心。

    霍洪辈分太高,是霍五的族叔,反而不好参合进滁州军中,那一房能出头的只有霍柏。

    霍林回望过去,道:“叔父与大哥他们都在金陵,咱们家也搬来吧?反正只隔了江,回去祭扫也便宜。”

    霍二太爷心中叹气,点头道:“搬!”

    多少人巴结霍五巴结不上,他还有什么不满?

    滁州军发展至今,他们滨江霍家没有任何功劳,功劳还比不得虎豹兄弟。

    因这个霍姓,他们家固然会被连累,却是获益之人。

    以霍五的性子,再矫情下去,肯再搭理他们这一支才怪。

    ……

    偏院里,霍六婶处。

    霍椿、霍珍姑侄两个被小婢带进来,见霍六婶。

    无人引荐,可屋子里只有霍六婶一个长辈,还有三个孩子,姑侄俩也不会认错,都福了下去。

    “六嫂子安!”

    “六伯娘安!”

    霍六婶见着姑侄两个很是喜欢了。

    妞妞、金姐儿是两个小姑娘,这姑侄俩个却是少女模样。

    尤其是姑姑霍椿,十三岁,豆蔻年华,身量高挑,看着敦厚可亲。

    侄女霍珍十来岁,亦是娇憨可爱。

    只有和和美美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性情的孩子。

    霍六婶一手拉了一个,道:“安,安,快起来,椿妹妹、珍侄女……都是好孩子!”

    虽说论起来霍椿是族小姑子,可年岁在这里,霍六婶心里也是当晚辈待的。

    妞妞、金姐儿在旁,带了好奇,望向两个女孩。

    沐英站在两个小丫头身后,带了几分不自在。

    都是女客,还是霍氏族人认亲,自己好像不该在屋里。

    想到这里,他望向薛金。

    薛金正眼巴巴的看着客人,目不转睛,丝毫没有外姓人的觉悟。

    霍六婶放下霍椿姑侄,搂了薛金,笑着对霍椿介绍道:“这是金姐,她爹薛七爷是你五族兄的把兄弟……”

    霍椿连忙起身:“金姐儿。”

    金陵城里,消息灵通的人家,谁不晓得霍五爷的几个把兄弟?

    不管出身是山匪还是商贾,反正是陪着霍五爷打地盘的功臣。

    她很有自知之明,就算多了一重族亲身份,她们在太尉府的分量也比不上这些功臣之后。

    薛金望向霍六婶,小脸上带了迷糊。

    这是听霍六婶的介绍糊涂了,不知道如何称呼。

    “该叫姑姑!”

    “姑姑!”

    小孩子都爱和大孩子玩儿,何况霍椿看着又温柔可亲,薛金叫的很痛快。

    霍椿应了一声,递了装了表礼的荷包过去。

    薛金见霍六婶点头,才欢欢喜喜接了。

    霍六婶又指了指妞妞:“这是你二族伯那一房的曾孙女妞妞,论起来是你孙女……”

    霍椿点点头,望向妞妞。

    妞妞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六奶奶……这……也是妞妞的奶奶么?可……看着就跟宝叔差不多大啊?”

    霍六婶笑道:“摇车里的爷爷,拄拐棍的孙子,你虎哥、豹哥还比你宝叔大呢,该叫叔叔也得喊叔叔……岁数是岁数,辈分是辈分……”

    “姑奶奶!”

    妞妞听明白了,也脆生生的叫人。

    霍椿摸了摸妞妞的发髻,也递了荷包。

    霍六婶招招手,将沐英唤到跟前,指了他道:“这是小英,是嫂子的干孙儿……”

    沐英闻言不由一愣,望向霍六婶说不出话。

    霍六婶看着他满脸慈爱。

    相处快一个月,她看出沐英是懂事本分的好孩子。

    既是霍五父子让她自己决定嗣孙人选,她就不想再选别人。

    两人一个无夫无子,一个无父无母,以后做一对祖孙,相依为命吧。

第二百零四章 会亲饮

    改姓是大事,也得沐英自己乐意才行,先算作干亲就好。www.uu234.cc

    沐英眼下还是个孩子,不知承嗣之事,等到十几岁,能自己做主了,再让他自己决定是不是入籍改姓。

    霍六婶性子极厚道了,即便是对个孩子,也为他想的周全。

    霍椿掩下眼中意外,亦是摸出个荷包,递了过去。

    她们今日来认亲,自是在家就做了准备。

    只是沐英到霍家时间不长,霍六婶又是寡妇门户,闭门不出,因此知晓霍家多了个孩子的人不多。

    幸好她们姑侄为了意外,多预备了表礼,否则就真要失礼了。

    沐英看霍六婶点头,才接了,小声道:“谢谢……姑奶奶……”

    三小又给霍珍见礼。

    霍珍与胞兄霍瑞是龙凤双生,十岁,这里还带了几分孩气儿,认下“妹妹”、“侄儿”、“侄女”。

    听着几人称呼,她眼中也带了几分得意,回头对姑姑道:“姑姑,以后侄女也是姑姑了……”

    话音未落,就有小婢进来传话。

    “六娘子,小宝爷带客来了!”

    霍六婶闻言,连忙起身,道:“快请!”

    是霍宝带了霍柏、霍瑞叔侄来见霍六婶。

    石头、虎豹兄弟跟着,他们是来给族姑祖母、族姑请安的。

    “六嫂!”

    “六伯娘!”

    霍柏、霍瑞叔侄两人躬身见礼。

    霍六婶忙道:“好,好,快起来!”说着,亲自扶了霍瑞起来。

    至于年岁不大的霍柏,却是族小叔子,就让霍宝扶了。

    霍六婶对金陵这房族人印象颇佳。

    这是周全的人家。

    之前霍柏去江浦认亲,也没有落下霍六婶这个守寡的族嫂。

    知晓那边只有一个寡嫂,一个守孝孤女,送的礼反倒比霍大伯、霍五处的重三分,都是素布银首饰,极是实用的东西。

    这般怜贫惜弱,就是德行了。

    “再没想到咱们家还有这些人……先头咱们从南山村出来,小宝他们这一辈就剩下他一个,小一辈也就老虎、豹子他们……这些好了,还有这些族人在,以后也能彼此帮扶……”

    霍六婶红着眼圈说着:“听说洪大叔也来了,我该去见礼的!”

    她是众人的长辈,却是霍洪的侄媳妇。

    霍宝道:“爹与叔祖他们在说话,回头等晚饭就见了!”

    霍六婶点点头,才不说再去拜见的话。

    等到三小给霍柏、霍瑞叔侄认了亲,见了礼,就轮到霍宝与石头、虎豹兄弟这边。

    看着霍椿姑侄,霍宝很是一言难尽。

    这是族姑……

    待看到石头、霍虎、霍豹,霍宝心里就平衡了,大大方方见礼:“姑姑!”

    霍椿有几分其父霍洪的品格,行事恭谨,十分客气道:“宝侄儿!”

    石头对着矮了自己一头的小姑娘喊“姑奶奶”时,面上带了几分不自在,

    还是平日里没有什么表情的霍虎,看着自在一些。

    霍豹跟在大家身后,眼中透了几分无奈,这多个姑奶奶,还多了一个族姑,一个族叔、一个族祖父,还有族曾祖。

    真是要哭了。

    多一个族亲,就多一个长辈,连个平辈的都没有。

    ……

    等到家宴,就用屏风挡了,设了两席。

    霍六婶带了三个小的,给霍洪见了礼,才男女分坐。

    霍家家宴完毕,次日又是会亲宴。

    宴请的主客于、安两家,其他滁州军头目为陪客。

    论起来于、安两家是霍家新姻亲,马家、邓家也是姻亲。

    于太太带了儿媳妇、闺女、孙女过来。

    虽说论起亲来,霍六婶是石头、妞妞隔了房的长辈,关系不算近,可谁让霍家只剩她一个女眷,还抚养妞妞,于太太很是客气。

    霍六婶亦是晓得来客身份重要,收拾一新。

    只是她还在孝中,穿的素淡。

    就算养了半年,可到底是农妇出身,比不得官绅人家女眷保养的精致。

    明明比于太太小十来岁,看着反而像是年长几岁。

    于太太心中也纳罕。

    之前听闻今日要见的内眷是霍五守寡的从堂弟媳妇,她们心中还怪异来着。

    因为霍五发迹,想要送女的不是一家两家,却是一个都没送出去。

    可这天下有几个鳏夫能忍住没女人的?

    是因为这个小婶子?

    毕竟谁都晓得霍家出身乡下,乡下不在乎规矩。

    守寡的小媳妇改嫁丈夫族亲,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没有人当面问霍五,可私下里这般猜测的不是一个两个。

    于、安两家隐隐听到风声,才会如对大宾。

    待见了霍六婶,略一端详,于太太就晓得外头多是以讹传讹。

    霍六婶这相貌,大脚板,大方脸,脸上没涂粉,头上没胭脂,浑身上下唯一的首饰,就对简朴的有了年份的龙凤银手镯,一看就是有传承的。

    说话行事,是个极本分规矩的妇人。

    不像是传言中那等无名无分跟了大伯哥的风流寡妇。

    她去了疑惑,心中敬重几分。

    霍六婶见了于小姐与安长生,于太太等人也见了石头与妞妞。

    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只有欢喜的。

    热热闹闹,又是一日。

    等到客人离去,霍六婶就叫人请霍宝过去。

    “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婶子我就是乡下妇人,招待咱霍家族亲,有了短处也没人笑话,代你们父子招待外头女客,却是给咱霍家露怯……”

    何况她是守寡的小婶子,年岁又比霍五小不了几岁,不好主持霍家内宅,否则传说去不好听。

    之前于太太那番打量,到底让霍六婶上了心。

    她倒是盼着之前在滨江时的日子,几家分开住。

    却也明白她这边老的老,小的老,霍五父子不会放心让他们住在外头。

    霍宝闻言,想起秀秀来。

    邓老爷已经去滁州接秀秀。

    霍宝之前要随之前往,被邓老爷子婉拒。

    邓老爷子想的明白,霍宝如今身份,实不宜轻动。

    否则有个闪失,谁也担不得。

    霍宝心中明白,就算秀秀到了,十来岁小姑娘管着太尉府内务账册还好些,代表霍家父子招待女眷就太可笑些。

    世人眼中,成亲是一道分水岭。

    成亲之前,深闺女儿,越是不得人见越是贵重,抛头露面品行为人诟病。

    成亲之后,就是小媳妇,不用避人了。

    ……

    霍宝从霍六婶这里出来,就去找了老爹。

    霍六婶身份不合适,霍大伯后纳那房妾,却是算不得是正经女眷。

    内管事可以交给秀秀。

    招待女眷……实在不行,还有马驹子……

    霍宝不是圣人,做不出什么劝父续娶的话,可那高丽婢呢?

    四十多岁的人,一直鳏夫下去,别憋出毛病来?

    ……

    父子两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霍宝见了老爹就直接问道:“爹不是说让九叔帮找高丽婢么?是不是该催一催?”

    霍五摆摆手道:“此事以后莫要再提!”

    霍宝皱眉道:“作甚不提了?爹又顾及什么了?”

    霍五正色道:“这些日子,爹也在读史书,看得越多,越晓得自己不能肆意……小宝当晓得‘上行下效’……如今滁州军中光棍最多,要是爹开了前例,下头都跟着效仿,你想过后果如何?”

    后果如何?

    一堆新罗妾氏?

    一堆……流了一半新罗血脉的孩子……

    要是霍五没有妾生子,还没有什么。

    要是霍五有了流了新罗血统的庶子,哪怕是庶出,也会成为这些杂血孩子的核心。

    霍宝无奈道:“爹是不是杞人忧天了?”

    霍五摇头道:“爹寻思了,到了眼下这个局面,爹不怕别人害你,就怕哪一日爹老糊涂,自己伤了你……”

    “爹……不能因噎废食……儿子没有那么弱,谁都能来伤我……反正爹得想想了,不必因儿子委屈自己……”

    霍五不想再与儿子讨论这个,岔开话道:“你瞧着霍椿、霍珍姑侄如何?”

    “霍椿相貌性情都尚可,就是辈分太高……霍珍因是龙凤双生的缘故,身子略单薄……”

    霍宝带了几分遗憾道。

    之前他想要在霍氏女中为侯晓明选一门亲事,霍椿年岁相当,可这个辈分……他总不能将自己的心腹变成自己的姑父吧?

    乱了长幼尊卑,不是相处之道。

    至于霍珍,年岁又与侯晓明差的远了,身体看着也不好。

    侯晓明是战将,又是孤零零一个,本该早些娶妻生子,多几个亲人,不宜晚婚。

    “我想要将霍椿说给水进,小宝说行不行?”

    “啊?水大哥那边,之前不是惦记那个同乡女子么?”

    “叫人打听,早就嫁人了!”

    “……”

    倒也不算意外,历史上那位就是晚婚晚育的,好像与那位皇侄是连襟。

    侯晓明成为姑父霍宝无法接受,水进这里倒是没有什么。

    毕竟这“水大哥”的辈分还是他生拉下来的,否则水进从徒三那里论,本就长了他一辈。

    只是爹怎么改了主意?

    之前他可是让水进叫六寨主他们为“叔父”的,当时压着水进辈分,怎么又抬起来?

    不待儿子相问,霍五解释起来:“这个月,爹看下来,这日后啊,咱们爷俩倚仗的还是这几位战将……以后打仗,总不会跟之前一样,都是小县城、小州府,可以分兵攻之……总要合兵,分出主从来,水进辈分低了,日后行事束手束脚……”

    霍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如今不说邓健、冯和尚他们,就是贾演、贾源兄弟、史今,都是与霍五平辈相称……

第二百零五章 鼓声响了

    霍五跟儿子说水进的婚事这个,并不是无聊扯闲篇,而是让儿子中间传话。UU小说www.uu234.cc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水进长辈已故,可霍五能为牛清做主,却不能为水进做主。

    那样的就失了尊重。

    要是他与水进直接说这个,倒像是以势压人,要是水进心中不乐意容易伤交情。

    让霍宝问问,行就拿起台面上说,不乐意就等等再说。

    联姻之事,本就是锦上添花之事。

    有,好。

    没有,也不碍什么。

    霍宝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只道:“之前在滁州还有送女之事,金陵惦记联姻晋身的肯定也不是一家两家。别人不好说,表叔与冯爷应该会有士绅人家看上!”

    两人都是三十来岁,正值壮年。

    一个大龄未娶,还是童男子。

    一个出了妻孝多年的鳏夫,前头留的还是个闺女,不碍什么。

    霍五连忙摇头道:“不管他们俩个娶不娶,咱们父子都别插手……冯和尚这里还罢,与咱们很不相干,你表叔那里……就算真的添了继室子、庶子,也越不过秀秀去……”

    其实霍、邓联姻,最好的局面是邓健无子。

    后继无人,功劳再大,霍五也不会忌惮。

    他也会更重视霍宝这个女婿。

    只是霍五心中再偏着儿子,也不是那等真正心狠手辣之人,待自己人还是很厚道。

    邓健三十来岁,没有男丁,对于他续娶之事,霍家父子实不宜阻拦。

    霍宝看着老爹,很是无语。

    难道自己是那小心眼的?

    庶弟他都不怕,还怕庶出小舅子?

    “爹……如今进入休战期,之前提的军校制度、参谋制度,也该立起来了!”霍宝正色道。

    老爹这里,到底是将林师爷的话听进去了。

    水进是老爹嫡系,又是滁州军元老,他的资格到旁人面前都顶用,就是与冯和尚对上也不怕,却是比不得邓健。

    之前有马寨主与邓健差不多,可随着一个征伐,一个留守,距离也出来了。

    抬起水进,平衡的是邓健。

    那等到水进也战功显赫,接下来就抬举冯和尚?

    谁也不是傻子,天长地久,就是上下防备,彼此猜疑的局面。

    想想朱太祖皇帝杀功臣,不就是下头功臣军功太重,太子年幼威仪不足,怕下克上么?

    大家都是造反出身,自然不会相信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话。

    霍五闻言,立时来了兴致:“军校这个好,爹挂山长,你到时过去挂个副山长……第一批就从各部千户里与几州县尉、都尉里遴选……”

    霍宝道:“人数别太多……四十人到五十人之间,每隔个一两年可以再开一期……”

    人数多了,就不显得金贵,也不容易培养“师生情”。

    军校不用试验,直接施行就行。

    因为当初在黑莽山练兵,就有些军校雏形。

    霍五当初作为总教头,操练三寨人马一个多月,获益甚丰。

    马寨主、杜老八、唐光三部手下,对于霍五的尊崇最深,霍五使唤起来也最顺手。

    还有参谋生,童兵里试验过的。

    三百参谋生,最好的还是一百兵卒里遴选出的。

    士绅子弟不知人间疾苦,对滁州军也缺乏归属感与认同感,相差太多。

    之前霍宝在庐州说要退一部分参谋生,李远那边就听令,从考核、思想、对滁州军的亲近值等综合评分,划出了八十人。

    之前因战事期间,不愿横生枝节,才拖延到进金陵。

    前两日,李远已经公布结果,清退八十人。

    这六十人缺口,将从滨江县、曲阳县两县,各选四十人补上。

    霍五点头道:“回头大家开会,好好说说此事……也不能只咱们爷俩操心,其他人也都跟着帮把手……”

    要不然吃相就难看了。

    毕竟他们父子的出发点,是提高底层将领水平,提高滁州军战力,加深上下凝聚力,并不是排挤功勋。

    霍五点点头。

    他脑子里有些乱,东一锤子、西一锤子的。

    有些是hp军校的章程,有些是听说的dx章程,将两个合并在一处,就是滁州军的军校了。

    ……

    霍五那句“非友即敌”的话放出去三日,城门口守军记录下举家搬迁的人家,只有四户。

    一户读书人,家主是个考了四十年举人不第的老秀才。

    是个酸儒,口口声声“忠孝仁义”,不与贼逆为伍,还写了一篇讨霍逆文,要往布政使衙门去。

    他几个儿子知晓此事,吓得要死。

    这有一言半语传出去,阖家都要受牵连。

    不能弑父,就算将老爷子软禁起来,也有一时看不到的时候,没有法子,几个儿子一商量,就变卖产业,带了昏睡的老秀才离了金陵府。

    两户弥勒教骨干,一个是金陵教首、一个是护法。

    两人出身寻常,一个是小商贩,一个养妓船的。

    这些年借着弥勒教的招牌,两人没少敛财。

    按理来说,滁州军得了金陵,他们只有欢喜的。

    可谁让滁州军行事,忒独。

    当年在滁州清查教徒之事,可闹得鸡飞狗跳,使得不少弥勒教骨干躲到金陵来。

    那哪里是清查?

    恨不得查到吃奶的时候,能做到一府教首与骨干的人,谁手上清清白白的?哪里禁得住那样查?

    与其“公审”一回,名声狼藉,被发配扫大街,还不若趁着滁州军没想起收拾他们赶紧走人。

    还有一户,则是家主在京城做官,论起来与宋家还有些私交。

    他家中留守的长子与老管家商量后,又私下里请教了宋林一回,私下里送了田契、房契,就举家南下,往杭州去了。

    除了这四户举家搬迁,剩下零星走的就是客居的商贾。

    有几个闽地海商,怕过后再起战端,困在金陵,回老家去了。

    还有两个蜀地商贾,也惦记着回乡避乱。

    按照过去的章程,可以包船走水路,一路沿江逆流而上。

    如今却是水路断了,中间隔着一个“大庆国”。

    这两个蜀商与薛彪有旧,就预备了重礼,上了薛家。

    薛家在金陵城有私宅,眼下却是没有住在私宅,而是太尉府后的宅子里。

    滁州军头目,基本都住在这边。

    都是原本布政使衙门属官的住处,大的三进、四进,小的两进。

    薛彪的身份在这里,自是分了一处四进宅子。

    他看了礼单,就叫人请了客人进来。

    就算他们不来,薛彪歇过这几日,也要开始见城里商贾。

    他这个财务大总管当着,总要弄个开堂彩来,才不会被人小瞧。

    之前不管霍五怎么在人前抬举他,他自己心中有数,言过其实。

    就是滁州军诸将军,也多是知晓内情。

    金陵买粮,是霍宝张罗的,是他给牵的关系不假,却是中间赚了银子。

    杭州军械,霍宝打发侯晓明、李远那两个猴崽子跑出来的,他是白捡的功劳。

    至于盐……

    九爷两个盐场一送,压根无需旁人操心。

    如今他想的就是铁、马两项。

    这两个蜀商行走天下,说不得能有用处。

    不想,两个蜀商过来,寒暄完毕,说明来意,竟然是询问滁州军什么开拔打蕲春。

    薛彪不由失笑:“打仗不是儿戏,大军如何能轻动?况且好好的,打蕲春做甚么?”

    年长的蜀商五十多岁,像似消息很灵通,小声道:“不是说蕲春是叛逆?太尉大人上头的亳州朝廷才是大庆国正统?”

    薛彪摇头道:“就算叛逆,也不用这个时候剿……”

    朝廷还在呢,白衫军自相残杀?

    猪油蒙了心么?

    那蜀商婉转相劝道:“那蕲春皇帝五月举事,三月之间就席卷十几个州府,这战绩比滁州军还……若是轻忽,恐怕成滁州军心腹大患……”

    薛彪神色凝重,像是听进去了。

    那蜀商状似无意道:“听说江南动道守军调去围剿蕲春,如今两家对峙,滁州军过去,蕲春就再无生路……”

    薛彪皱眉,若有所思模样。

    那蜀商从袖子又拿出一个礼单,推到薛彪面前,道:“薛七爷,小的们也没有别的念想,就想要趁着战火暂歇,回蜀中避祸……等到滁州军往蕲春去,可否允我们搭个便船……”

    薛彪目光落在礼单上,面上多了笑意:“不过举手之劳,有什么不允的……”说着端茶送客。

    两个蜀商得了准信,亦是心满意足离去。

    薛彪坐着没动,看着两人背影离去。

    ……

    “啪!”

    薛彪放下茶杯,脸色耷拉下来。

    他娘的,当谁是傻子?

    一个商贾,就为了水路回家,蛊惑一伙势力去打另一伙势力?

    还知晓千里之外的军情?

    当他薛彪不知商贾事?

    不知是哪一方势力的间人,在金陵作乱,可恨的是将他当傻子糊弄。

    “五百两黄金,好大的手笔!”

    薛彪出身低的缘故,最恨被人瞧不起。

    如今这间人,不往旁人身边凑,直往他身边来,又是这样破绽百出的手段,不是小瞧人是什么?

    是欺他见识短,还是觉得他贪财,会将五百两金子放在眼中?

    是不忍孰不可忍!

    薛彪抓了礼单进太尉府寻霍五去了。

    奶奶的,既看重你七爷爷,就叫你见识见识你七爷爷的慈悲。

    ……

    霍五听了薛彪讲述,不由咋舌:“这人是二愣子吧?就这么上门劝咱们出兵,这他娘是当咱们是大傻子?”

    薛彪见霍五这般反应,自己反而镇定了道:“一看就是二把刀,不像是朝廷的人……”

    滁州军真要出兵蕲春,谁晓得到底是“趁火打劫”打蕲春,还是反过来联合蕲春军打朝廷人马?

    霍五点头道:“应该是哪方势力的耳目……回头叫人抓了讯问就是……”

    薛彪眼神烁烁:“会不会……是亳州的人……”

    霍五道:“管他是哪的人,都不容他在金陵作乱……”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头传来“咚、咚、咚”的鼓声。

    霍五、薛彪对视一眼,脸上都多了莫名。

    鼓声?

    鼓?

    太尉府门口,是有一面鼓,是布政使衙门的旧物。

    这边只换了匾额,其他的东西没动,那鼓自然也就在太尉府门口。

    有人击鼓了!

第二百零六章 选妃(上)

    太尉府门口。www.uu234.ccwww.uu234.cc

    地上是一个担架,躺了一老者,五十来岁,须发花白。

    儒雅的面容上泛着青色,下半身纹丝未动,只身子挣扎着,望向鼓架旁。

    敲鼓的竟然是个妇人。

    四十多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神情肃穆,紧紧的抿着嘴唇,单薄的身体里似有无穷的力量。

    “咚、咚、咚”的鼓声,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驻足观看,比比划划。

    “这是击鼓申冤?”

    “怎么闹到太尉府来?”

    “是不是白衫军扰民?”

    “……”

    门口的守卒见状不对,想要去制止,被霍宝拦住。

    霍宝之前约了水进去望江楼。

    去吃九九席,满足口腹之欲,顺便探问一二。

    暗恋的闺女嫁人了,也不知水进现下缓过来没有。

    两人才在太尉府门口相见,就目睹了这一幕。

    实在是这一行人,略奇怪,引得人侧目。

    之前来到太尉府的是四个人,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两个抬担架的壮力。

    那两人穿着带了补丁的短打,与另外两人很不搭。

    那两人望向太尉府时也带了惊慌,脚下迟疑,被妇人催促了几次,才将担架抬到近前。

    那两人放下担架,从妇人手中接了一串钱走的,就飞了似的去了,应该是临时雇佣。

    这妇人衣裳半新不旧,却是潞绸。

    潞绸在历史上,曾与杭缎、蜀锦齐名。

    此时,潞绸的名声还没有那么大,可因为产量稀少,价格却不菲。

    霍宝身上,穿着就是潞绸面的夹衣。

    这样的衣裳,不是普通百姓家穿的。

    再看担架上那男人,看着病弱苍老,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狼狈,有着良好的卫生习惯。

    这样体面人家,没有家仆婢女,用人要临时雇佣……

    不外乎遭遇变故,家道中落。

    这其中冤屈,应该就在老者手中的状子上。

    霍宝走上前去。

    “咚!咚!咚!”

    那妇人还继续敲着,见了霍宝也没有放下的意思,额头上已经汗津津的。

    霍宝直接伸手,按住鼓槌。

    妇人想要拉扯,拉不动,才带了惊疑。

    “作甚不去知府衙门?”

    霍宝皱眉问道。

    将宋老大人从和州调来金陵,就是为了维稳。

    今日这夫妇两人不管是刑事案子,还是民事案子,按照规矩要先到县级。

    县治不明,越级到知府衙门,却没有到太尉府告状的道理。

    是真的告状?

    还是别有心思的人的试探?

    滁州军刚到金陵,霍宝不得不多想。

    那妇人看看霍宝身上穿着,又望了望太尉府,满脸悲愤道:“那贼人是知府衙门座上宾?我们夫妇两人如何敢去?”

    霍宝没有言语,仔细看了这妇人几眼。

    神色憔悴,身上瘦成皮包骨,眼里青黑一片,眼底都是血丝,有些日子没睡好的样子。

    不似作伪。

    再望向那老者,双腿动不得,右手也包裹着,似有伤情。

    脸上青黑,也不像是数日之功。

    滁州军进城五日,这不像是临时设局。

    这是一桩意外事件。

    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谁也不知这意外的影响是什么。

    他没有说话,直接回头叫守卒:“来人,送他们往知府衙门!”

    门口的几个守卒连忙走过来。

    妇人闻言,不由着急,要去拦着。

    霍宝道:“大娘稍安勿躁,宋大人不是徇私之人!”

    “那是他家姻亲?他如何不护着?”

    妇人声音凄厉道:“霍太尉呢?我们要见霍太尉……白衫军不是救世的么?那就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霍宝依旧是不为所动。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要是今日太尉府真的受理了这个案子,那明日大事小情的诉讼就都要找到太尉府。

    就算这夫妇所状告之人真是宋家姻亲,宋老大人也不会徇私。

    人老成精,

    那个老狐狸怎么会为八竿子远的姻亲,断送宋家几代人前程?

    水进有些不忍,想要劝霍宝,见他神情嘴边的话又咽下。

    “谁要见我?”

    霍五出来,见那妇人冲着宝贝儿子大喊大叫、神态癫狂,很是不快。

    那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太尉门口,没有人敢假冒太尉。

    “噗通”一声,妇人跪道,哭道:“请太尉救救小女、救救小女……”

    她身后那老者亦是挣扎着抬起身,将手中状子递上来。

    霍宝上前接了,匆匆扫了几眼,递给老爹。

    霍五看了几眼,看不出神色。

    这般大的动静,围过来的人更多了。

    不仅是对击鼓之人的好奇,主要是对“霍太尉”的好奇。

    水进站在霍五身前,望向四周,小声提醒道:“五爷,还是先去知府衙门!”

    霍五点点头,一行人去了知府衙门。

    ……

    知府衙门这里。

    宋林看着手中账册。

    衙门的告示贴出来两日,金陵城里的士绅就都入了套。

    不用征派,只安排其中一、两家“主动”捐资修缮城墙,其他人家就都一窝蜂的过来,生怕落下自家,被滁州军穿小鞋。

    又因不是强派,没有数目要求,旁人家的捐赠也不公开,大家生怕捐少了,都是狠割了肉。

    两日之内,就有四十五家“捐资”,筹银子四十二万八千两。

    等到听到人来通报,知晓霍五来了,宋林忙放下账册,亲自迎出来。

    霍五倒是没有迁怒宋林的意思,直接将状子递给他。

    宋林接过,扫了几眼,心中有数,道:“五爷,这……”

    “审吧,莫让百姓说咱们徇私!”

    霍五表态。

    宋林自是无异议。

    那夫妻两个见状,终是松了一口气。

    ……

    告的是胡家。

    接替薛彪为金陵首富的胡家。

    胡家明面上的生意是古董行,实际上是放印子钱。

    所谓与宋家的姻亲,还真有那么回事。

    这胡老爷的外甥女,就是宋老爷的次媳。

    这原告老夫妻,也是姓胡,是胡老爷堂亲,还是近支。

    当家胡秀才与胡老爷是叔伯兄弟。

    家中有数十顷良田,上头谢世太爷,是归乡的吏官。

    这胡秀才没有考下去,却是书法上有造诣,是个才子,家中日子过得尚可。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子嗣艰难,早年置了好几个妾,也没有一儿半女,还是夫妻两人三十上了才老天开眼,得了一个嫡出独生女。

    求了十多年,就算是女儿,也是心肝肉。

    难得的是这女儿长得极好,夫妻两个视若珍宝,却也是明白人,并不敢让外人瞧见。

    可再养在深闺,亲戚走动也是要见的。

    一来二去,这女孩的貌美之名,就传到胡老爷耳中。

    胡老爷就找了理由登门,以见侄女的名义,亲自见了。

    眼见这闺女确实美貌,就生了念头,拉着胡秀才要给侄女说媒。

    胡秀才是要招婿的,立时婉拒。

    胡老爷却是不死心,又说了两回,最后被连番拒绝恼了,甩袖而去。

    胡秀才夫妇虽知晓胡老爷行事狠辣,却也没有太防备。

    到底是一爷公孙,嫡亲堂兄弟。

    结果没两日胡秀才出去赴宴,回来途中就莫名卷入路人纠纷被打伤。

    管家匆匆忙忙回来禀告胡娘子,让她去医馆看人。

    等到胡娘子,管家去而复返,又回来,口称“老爷伤重”,叫了轿子,抬了胡姑娘去看父母。

    等到胡秀才夫妻两个回家,就再也不见闺女。

    夫妻两个骇的魂飞魄散,开始还没想到胡老爷身上。

    还是胡秀才身边小厮露出异色来,夫妻两个一追问,才知晓前一日见胡老爷家的人与管家有往来。

    今日赴宴是管家陪送,叫走了胡娘子的也是管家。

    再去管家家一看,已经人去楼空。

    “我们到了那畜生家要人,他不仅不承认拐带之事,还反咬一口,污……小女与人私奔,还让我们夫妻俩掩下此事,莫要拖累族人清名,……小女才十三岁,还是孩子,我们老爷与那畜生理论,那畜生就叫人专门往我们老爷伤处打,还打折了我们老爷的右手……大夫说,大夫说,这腿是好不的,就是手臂上伤,也要再看看……”

    妇人哽咽着。

    “他何时要给你们女儿做媒?可说男方是哪一家?”

    宋林扫了霍五父子一眼,问道。

    要是涉案的两姓旁人,还有见色起意的可能。

    可这是血脉较近的堂亲,还有这个胡老爷名声是不好,却没有好色的名声传出来。

    这拐带的最大原因,应该就只剩下一个……

    绝色女子,奇货可居。

    不管什么时候,裙带关系,都是顶用的。

    “我记得清楚,是九月初十,重阳节次日,家中的茱萸还挂着!”

    胡秀才陷入回忆:“他没有说哪一家,可那话里话外都是富贵……还提了当今的贵妃娘娘,也是以美色宠冠六宫,说小女的品貌,要是有机会入宫,肯定也是贵人……皇帝老爷在天边呢,哪里是小民百姓能攀上的?倒是当时的知府老爷,半年下来家里没少办喜事,我只当他是生了拿我们闺女献美知府大人的心思,自是拒绝了……如今想想,他还提了一句,胡家转换门楣说不得都在小女身上……”

    胡家已经是士绅人家,不是寻常百姓。

    什么样能转换门楣?

第二百零七章 选妃(下)

    不是献美,是选妃?

    如今天下,可不是只有一个皇帝。www.uu234.ccwww.uu234.cc

    还有在两百里之外的亳州小皇帝,还有千里之外的蕲春皇帝。

    没有称帝但割据一方,占了数个州府的,有霍五,还有台州袁国真。

    至于河南道诸元帅,零零散散的,不成气候。

    薛彪望向霍五,眼神烁烁:“五哥?”

    这把兄弟俩才说完间者之事,这就有人露出了尾巴。

    金陵首富,这分量不轻。

    霍五点点头道:“金陵粮仓这半年流出去的陈粮,除了咱们这边,就是这位胡勤吃下的最多……只是不知为何方势力牵线……”

    不管是何方势力,都是霍五清理的对象。

    贾家兄弟与史今几人交的士绅名单上,这胡家赫然在恶行昭著那一列。

    胡家,就是史家父子之前担心的那一门表亲。

    滁州军安排的人还没动,这夫妻俩人就舍命来告,也是胡家的气数到了。

    立时拘拿胡勤!

    只是对于胡氏女的下落,大家并不看好。

    胡老爷九月初十来胡秀才家,九月十三设局拐带,至今已经过去半月。

    当时滁州军还没有进城,胡老爷要是安排人送人,也差不多送到目的地。

    ……

    金陵上下都在留心太尉府动静。

    不管是击鼓告状,还是随后的知府衙门拘拿胡老爷,大家随后就得了消息。

    “又是这一招!撺掇宗亲‘首告’,同滁州处置吴家时一样,胡家这下子完了!”

    “叫我说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姓胡的不冲堂亲下手,能将老实人逼成这样?叫人打断他堂弟的腿,连写字的右手都打折了,黑心肝的东西!不是故意的是什么,他堂弟可是书法大家!”

    “胡家小娘子到底送哪里去了?”

    “谁晓得呢,保不齐真的在哪里当妃子呢?”

    “啧啧,还妃子?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数!”

    “还是老胡押错宝了!留在金陵,说不得才是真能借了光!”

    “……”

    各种猜测,五花八门。

    胡老爷的两个儿子,慌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寻门路。

    这世上,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他们寻了一圈,多是吃了闭门羹。

    眼见胡家是滁州军选的杀鸡骇猴的“鸡”,谁敢援手?

    大家议论纷纷之余,也是松了一口气。

    按照滁州军在滁州的前例,收拾一家就差不多。

    剩下的,大家都老实点儿,没有眼瞎去找死,应该就能过了眼前这关。

    胡家兄弟没有法子,只能去了已经断了往来的史家。

    史老爷倒是没有将表侄们拒之门外。

    这些日子,老爷子闷不吭声,却是琢磨不少。

    霍太尉行事,重旧情,好义气。

    看他身边诸元勋,大多是亲朋故旧。

    上行下效。

    史家也不能做那绝情刻薄人家。

    可见客是见客,对于求援之事,他也是束手无策:“老大不在家,我就是想要帮你们父亲说情,也没有门路……如今这最要紧的,还是将那闺女找出来……别理会旁的,既不涉及人命官司,先将眼前的官司了结要紧……”

    胡家兄弟讪讪不能言。

    史老爷不由皱眉:“人送走了?”

    胡家兄弟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

    史老爷劝道:“你爹这是做了糊涂事啊!别的不怕,就怕牵连到你们身上!”

    金陵到京城中间隔了淮南道、河南道,早已道路不通。

    那送的就不是京城,而是其他造反的势力。

    胡家兄弟眼泪要出来了。

    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惊惶不安。

    滁州吴家,当初可是父子尽没。

    他们知晓亲爹行事不妥,也相劝了数次,却都是徒劳无功,最后闹得分宅别居。

    要不是这次官司,吴家老宅没有能做主之人,他们兄弟俩还回不了家。

    只是他们两个也不是那等没有廉耻的人,说不出自己清白无垢的话。

    他们后头的放任,就是过错了。

    如今往来奔走,是为了孝顺,也是为了保全妻儿。

    老大道:“表叔,今兄弟眼下在哪儿?实在不行我们过去一趟,看看今兄弟有没有法子?”

    儿子正在外征伐,是加入滁州军第一战,史老爷怎么会允许吴家这糟心事牵扯到儿子身上?

    他摇头道:“只说是军务,我哪里敢问……再说,眼下出城都是登记,岂是那么好出的?照我看,你们兄弟俩也别折腾,直接往知府衙门去,将知晓的都说了,亦是戴罪立功……早日找回那闺女,就是胡秀才他们夫妻也感激你们……”

    胡老爷哪里能逃出生天?

    之前恶行累累,这回也是善恶有报。

    这些年死的胡老爷手中的无辜不是一个两个,滁州军拿胡老爷开刀,也算是为民做主。

    要说这胡家也是奇葩。

    胡老爷也是士绅子弟,只是文不成、武不就,就走了歪道,明面上开着古董铺子,实在上豢养打手,放了印子钱,赚的都是带人血的银子,几十年下来,赚的金山银山。

    这样的人物,八字也硬,连克三妻。

    每一任妻子都是死于产关,无一例外。

    三个儿子,都是异母。

    可他这长子、次子,竟然都是读书种子。

    长子是举人,在金陵书院教书。

    次子是秀才,在金陵书院读书。

    只有个小儿,与其父一脉相传,是个无赖。

    亲戚一场,胡家长子、次子又无恶行,史老爷也不愿胡家儿孙尽没,指了一条明路。

    胡大、胡二听进去了。

    实在是,眼下无路可走。

    兄弟两人回了胡宅一趟,翻箱倒柜,随后就去了知府衙门。

    兄弟俩说了先头从管家口中逼问出来的堂妹的下落。

    胡氏女已经半月前就水路送往蕲春,送人的是他们异母弟胡三。

    胡秀才夫妇,告了这一场,得了这个让人绝望的答案。

    胡秀才重伤半月,又一直惦记找人之事,已经是强弩之末。

    听了胡大、胡二说了女儿下落,胡秀才就昏厥过去。

    无需人逼问,就拿了另外一证物。

    盖了“大庆国”玉玺的任命书。

    胡老爷这个古董贩子、高利贷商人被蕲春朝廷任命为“江南提督”。

    他们兄弟俩想的明白,滁州军与蕲春军都是白衫军,不看憎面看佛面。

    另外就是,他们家虽接了蕲春“大庆国”的认命,却是在滁州军进金陵之前,算不得背叛。

    如今摆在明面上说,总比日后查出来强。

    要说这胡老爷也是个人物了。

    熬了三遍刑讯,都没有招供。

    不过有这两儿子多突破口,不需胡老爷开口,拘押了相应管事、心腹,找到了往来蕲春的账册。

    胡老爷,就是蕲春小朝廷在金陵最大的内应。

    今年三月,寿天万曾亲自来金陵,与胡老爷相见,约定“共富贵”。

    胡老爷赚了一辈子钱,开始做天下最大的买卖。

    从四月至六月,胡老爷共往蕲春运粮数万石。

    按理来说,胡老爷所做之事,就是薛彪之前所做之事。

    大家都是白衫军,滁州军还真没有发作胡老爷的道理。

    只是有胡家夫妇出头,随后金陵知府衙门外,鼓声不断。

    半日之内,就有九户人家递了状子,状告胡勤“杀人”、“谋产”等罪名,其中有两家也是半月前丢了女儿,也是蛛丝马迹查到胡家头上,也曾往县衙递状子,没有证据最好被判了诬告。

    随着一个个原告冒头,胡家恶行也渐渐传开。

    “印子钱,九出十三归不说,还是断头债!二百两银子的欠款,追了五千俩银子还不知足,追的人家家破人亡!”

    “之前看上人家的园子,压低了价格去买,人家祖产不肯卖,回头院子里就多了乞儿尸体,一场人命官司打下来,不卖也得卖了!”

    “缺了大德了,生儿子没**!”

    “压根就没生出儿子来……是个天阉……三个儿子都是借种……”

    “啧啧,怪不得死了三房老婆,这蹊跷啊!”

    “……”

    金陵百姓多了谈资。

    宋林看着密密麻麻的卷宗,却是头皮发麻。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

    胡勤能盘踞金陵府多年,勾连的人家不是一户两户。

    有些人家有些小打小闹的能高抬手放过,有些丧尽天良的人家,却是放不得。

    这场动荡,比士绅百姓想象的大。

    ……

    金陵城外,临江的一处胡家别院,就是粮草流转之地。

    这里盖了几座粮仓,有之前金陵官仓里流出的夏粮六仓,还有两库房的军械,两库房的生铁。

    不是之前贾氏兄弟与史今忙霍五弄得那些半新不旧的军械,而是簇新的。

    还有那生铁,铁锭的制式也看着眼熟。

    别人看不出什么,带兵去查抄的霍宝、水进却一下子看出来。

    这些新军械种类与制式都眼熟的很,军刀、枪头、箭头这三样。

    ……

    太尉府。

    霍宝将枪头、箭头带回来给大家看。

    这是杭州军械器流出来的军械,与滁州军之前得的那些一样。

    就是那铁锭,也是常州铁矿出来的铁锭。

    这个也不算意外。

    蕲春军能够攻打杭州,还拿下杭州,里面肯定安排了内应。

    意外的是,这是军械与生铁的数量,这是满满四库房,不是四车。

    再想想账册上运走的那些粮食,数万石。

    这么大的运输能力,不是民船能做到的。

    金陵有金陵水师。

    可真要是金陵水师,这么大的动静,瞒不住人。

    还有庞亮身份,真要与蕲春军那边有联系,就不会对安庆水师围堵巢湖水师之事全然不知,不会在采石矶全无防备。

    船不是金陵水师的。

    金陵西边是巢湖水师,对面是扬州水师,答案呼之欲出。

    大家面面相觑,对寿天万不得不服。

    从他正月里从河南道回乡,到他蕲春起事中间才几个月,他就布局庐州、亲赴金陵,如今又与扬州扯着关系。

    还真是下一局大旗。

    要不是滁州军横空出世,蕲春军一路顺江而下,整个江南江北收入囊中。

    如此一来,之前打听到的扬州水师都统的事情,就经不得推敲。

    要是扬州水师都统真的顾忌京城侯府的外家,怎么会掺和这要命的勾当?

    霍五皱眉,对于都统道:“可以叫人往扬州水师送信了!……用我的名义,请他来金陵一谈……我倒要看看,看看他与庞亮这表兄弟情逾骨肉是真是假!”

第二百零八章心头好

    秦淮河畔,望江楼。www.uu234.ccwww.uu234.cc

    霍宝、水进坐在二楼临窗包间,望向窗外的秦淮河。

    河面上,几艘挂了红灯笼的妓船,传来幽幽的琴瑟之声。

    霍宝看着,不由佩服起这些人来。

    别说是金陵势力变幻,就是大宁真的立时亡国,对她们的影响也不大。

    被胡家官司的事情一耽搁,两人从午饭变成了晚饭。

    水进看着霍宝往河面上看得仔细,像是盯着妓船,若有所思,打量起霍宝来。

    霍宝看着单薄些,但身量几乎与一半成年男人差不多。

    “小宝长大了?”水进带了试探问道。

    霍宝转过身来,带了莫名:“本来就不是孩子了!”

    “不是,是那个!”

    “哪个?”

    “就是每天早起……”

    “早起哪个?”

    “……”

    水进性子再爽直,眼下也带了几分扭捏。

    霍宝心中笑的不行,往水进身下瞄了一眼。

    水进见状好笑,捶了霍宝一下:“好啊!心里都明白,还跟我装不懂!”

    霍宝翻了个白眼道:“精满则溢,书上有写!我身量足了,年岁在这里,倒是水大哥,还是童男子,憋得狠了,怕是不好受!”

    水进摆摆手道:“这有什么!久了就习惯了!”

    霍宝忍不住望了眼水进右手。

    不用说,这是一位“五妹妹党”。

    这回无语的是水进了,皱眉看着霍宝道:“你这看得都是啥书?不会是看了不该看的?回头要寻林先生好好问问了!”

    霍宝连忙摆手:“水大哥还是饶了我!就是之前的闲书上看了一眼。”

    都是上辈子的基本知识,是个男人都晓得。

    水进正色道:“你现下还小,对男女之色好奇是正常的,可不能惦记秦淮河上的妓子……等你再大两岁,让五爷帮你安排两个人就是……”

    明显是误会了。

    实在是霍宝对望江楼这顿饭略执着,中午不成,晚上又来,使得水进生疑。

    太尉府中的饭菜,哪里就差了?

    如今掌管后厨的还是滁州就跟着大军出来的郭师傅,可也有几个本地厨子,查清楚关系没有妨碍继续用的。

    霍宝无法,只好实话实说,道:“水大哥别操心我了,还是操心操心自己,你都二十一了,是不是也该说亲了?老虎才十七,下个月就要与马驹子成亲了。”

    水进闻言,带了黯然。

    “这是还惦记那位呢?”

    水进苦笑道:“阴错阳差,她是六月里成亲的!”

    霍宝迟疑道:“那是情伤难愈,想要等两年再说亲?”

    水进轻哼道:“什么情商不情商的,不过是个念想,错过就错过了。前头乱糟糟的,这不是才安生下来。”

    “那水大哥想相亲了?”

    “嗯,不过得先问问五爷的意思。”

    霍宝倒是没有故作糊涂的询问,为什么水进的亲事要问自家老爹。

    水进是内秀之人。

    晓得他如今身份,牵扯太多,成亲不是一人之事。

    他想要在霍五划定的人选中择妻。

    有这个想法就好。

    霍宝正掂量说辞,水进已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带了几分意外:“五爷要给我说亲?”

    霍宝点头又摇头:“有这个意思,却也不是说直接给水大哥做主,到底还要看你的意思……是水大哥你娶亲,总要合你心意才好……水大哥不是平生志愿前娶美妻么?就不怕我爹那边的人选,是个丑的或是姿色寻常的?”

    就水进的审美,喜欢白白胖胖的,那霍椿还真有些不合格。

    水进一愣,小声道:“是那位洪太爷家的姑娘?”

    咦?

    霍宝很是意外,望向水进:“前天你碰见了?”

    霍洪一家是前天来太尉府的。

    水进摇头,面上很是一言难尽:“听豹子提了一嘴……说有一族姑,与瑞少爷是龙凤双生……”说到这里,顿了顿,带了纠结,道:“这年岁是不是差太大了?”

    霍宝不由失笑:“豹子没说,他还有个姑奶奶待字闺中?”

    “没说!”

    水进老实摇头:“就是提起霍家几个小少爷,说了一嘴。”

    霍宝点点头。

    总算霍豹还知晓分寸。

    长辈,还是闺秀,本就不是他说嘴的。

    水进瞪大眼睛:“豹子的姑奶奶?那不是你的姑姑,……与五爷同辈了?”

    霍宝点点头:“十三岁,相貌娇俏,性格敦厚。”

    水进坐不住了,带了几分激动起身:“五爷真要说给我?”

    霍宝吃了一口茶道:“就那么一寻思,也未必就是你!”

    “可这不是差了辈分?”

    水进带了几分不安。

    他与霍宝兄弟相称,真要娶了霍宝族姑姑就成了姑父。

    “是啊!所以估摸不行,应该还会看看旁人……”

    霍宝随口道。

    “哪里还有旁人?”

    水进急了:“总不能说给八爷、冯爷吧?年岁差太多,父女也做得了!”

    霍宝好奇地看着水进:“人还没见着呢,水大哥你激动什么?”

    水进挑眉道:“能不激动么?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娶了霍家女,大家就都是亲戚了!”

    他再是心大,也想过自己在滁州军中的身份。

    霍五待他如子侄,可是他不姓霍。

    他与霍宝情同手足,可两人没有结拜,不像霍五、马寨主他们是把兄弟。

    霍洪这一家,旁人不晓得,水进因与牛清、豹子他们亲近,却是听过几句的,是本分的耕读人家,当家人是个明白人,少当家行事是仁义厚道。

    霍宝轻哼道:“不是为了能长个辈分欢喜的?”

    水进瞥了霍宝一眼:“罪魁祸首是哪个?本来好好的,我与邓爷他们是一个辈分,愣是让你拉下来一辈……闹得我在几个把头面前,也只能算是小辈……”

    这也是滁州军之前留下的弊端,都是熟人,对于老人,除了上下,还得论辈分,有时候不得不顾及人情。

    这也是为什么霍五另外请了老和尚来担任监察,而不是让众头目监察的缘故。

    霍宝带了嫌弃:“水大哥也别欢喜太早,我爹就寻思了一下,许是洪太爷瞧不上你呢!你这胡子拉碴的,看着可不比八叔、冯爷他们年轻多少……”

    水进摸摸胡子,带了迟疑道:“真显老?”

    霍宝点头:“看着跟表叔、冯爷差不离。”

    水进带了舍不得:“哎,都半寸了!”

    ……

    太尉府。

    霍五留了诸头目吃饭,大家商量的马驹子与霍虎的婚期。

    至于扬州水师都统或许暗中投蕲春之事,大家并没有当成大事。

    就算投了又如何?

    蕲春在千里之外,想要通过滁州军的地盘来取扬州那是痴人说梦。

    更不要说,如今朝廷出动几道守军,围剿蕲春。

    蕲春小朝廷,能不能坚持下去,都是未知之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扬州,只能是滁州军的。

    “请林先生在十月里选个合适日子,不仅仅是驹子喜事,还是咱们滁州军第一次宴客!”霍五道。

    林先生点头道:“蕲春、亳州、台州,都送帖子过去,不管是敌是友,眼下都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霍宝望向冯和尚,道:“令兄那里,用不用送帖子过去?”

    冯和尚点点头:“若是五爷打发人去扬州,就送送一张吧!”

    这也是对扬州诸豪商试探。

    马驹子开始还带了不自在,后来明白了这不仅仅是自己的婚事,还是滁州军第一次对外亮相。

    之前盖了太尉府印章的告示,是滁州军在金陵百姓面前的亮相。

    十月的婚庆,就是对金陵外诸势力的亮相。

    她被提及终身大事,没有羞涩,多了迟疑道:“五伯不是说休养生息?会不会太招摇?”

    霍五摇头道:“是要休养生息,可也得亮一亮爪牙,不能让人当了软柿子!”

    亳州军在北面,蕲春军在西边,台州军在东南,这三处势力与滁州军近的只有一百多里,远的也在千里之内。

    大家总要将地盘划划,省的没等到朝廷乱了,各路白衫军自己就打起来,那就闹笑话了。

    别人尚可,只邓健皱眉道:“如此一来,咱们也不好朝他们下手!”

    霍五道:“都是暂时的,只江南这块地盘,就够咱们消化些日子了!”

    这里说的地盘,说得不只是金陵府,还有金陵府至台州中间这些朝廷治下;往西面也是,金陵到蕲春之间,还有好几个朝廷治下的州府。

    邓健神情这才舒展开来,道:“扬州就在跟前,还是早日拿下心安!”

    霍五点头道:“拖不了多久,就看扬州上下是吃软还是吃硬……等到驹子婚事后,要是那边还没拿下主意,咱们就替他们拿!”

    说到底,霍五并不想与扬州硬碰硬。

    否则两败俱伤,对于才立足金陵的滁州军也没有好处。

    林师爷望向在座众人,除了薛彪,不是鳏夫、就是光棍。

    他笑道:“宋大人那边,好多人家探问了,几位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有没想过婚姻之事?”

    他年岁在这里,比诸人年长了几十岁,说起这个倒是也不算突兀。

    当初一个滁州,都有那么多人家给滁州军送女,更不要说这金陵之地。

    滁州军诸将领的婚姻之事,与滁州军休戚相关,本就不是个人私事。

第二百零九章 阴阳合和

    众人都望向霍五。www.uu234.cc

    不用说,金陵士绅首先盯着的就是霍五这新的金陵之主。

    能与霍五攀亲,不管是继室填房,还是妾室,应该都有人抢着。

    霍五摆摆手道:“莫要看我,我有小宝,再说小宝娘还没烧周年,小宝身上带了孝,哪里好提这个……”

    至于什么高丽婢,什么顾虑之类,霍五能对儿子说,却不好对外人说。

    因为大家也会觉得他杞人忧天。

    另外就是霍五膝下只有一子,子嗣太单薄,与滁州军来说,不是好事。

    霍宝有个万一,滁州军后继无人。

    多几个子嗣,也是多个后备。

    类似的话,林先生与马寨主都婉转与霍五说过,都让霍五搪塞过去。

    其实要是说起来,男子一年妻妻孝,孝满后娶填房的大有人在。

    只是霍五提了儿子身上的孝,这就是要再拖两年后,再说此事。

    也有这样爱重儿女的人家,妻孝守三年的。

    大家倒是不好再劝了,否则倒像是与霍宝为难。

    大家又望向邓健。

    他可是守了好些年,又没有儿子。

    邓健皱眉道:“太麻烦,我自己心中有数!”

    马寨主也笑道:“我也不耐烦这个,续娶就算了,倒是商贾人家的女孩儿……要是颜色好的,我会再收两个……”说到这里,带了几分遗憾:“也不知那胡家闺女到底是何模样,竟使得胡勤生出‘奇货可居’之心……”

    马寨主貌丑,却是个颜控,极爱美人。

    就是对男子,相貌好些,也能宽和几分。

    他之前在滁州纳的妾室,身份低贱,是商户家的舞妓,却是长得好,极得他的欢心。

    只是男人喜新厌旧是常态,到了金陵府,听着十里秦淮的风月故事,马寨主难免又生了念头。

    薛彪很是郁闷了。

    他是有正妻的,是个填房,是他儿子生母,妾室扶正。

    他原配发妻是薛金之母,是个秀才家的闺女,前几年病故。

    后因长子来的艰难,薛彪为了给抬儿子身份,就将其生母扶正。

    论起出身来,那填房是买来的丫头,娘家都不可考。

    要是大家不知他家事,他还能正经八百续娶一个,可都知晓此事,他就不好如此了。

    杜老八被薛彪念叨了许久,终于也生出几分念头,看着霍五道:“五哥,你帮老八做主定一个婆娘吧!”

    霍五很是高兴了,他与马寨主虽是鳏夫,可有儿有女的,杜老八却是孤零零一个,年轻还好,等老了难免冷清。

    “终于想成家了,早该如此!五哥帮你找个,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娘子?相貌好的,性子好的,还是什么?说给五哥,五哥叫人仔细找着,肯定让你合心合意!”

    杜老八摸了摸肚子,舔了舔嘴唇道:“要灶上手艺好的!还得能同老八吃到一块去,要不然一顿饭,我吃着,她瞅着,这也不香哎!”

    霍五点头道:“好!那就找个灶上好,爱口腹之欲的!”

    不怕杜老八提要求,就怕他没要求,娶的不合心意,那霍五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落忍。

    大家又望向冯和尚。

    他到底不是真和尚,略不过娶亲生子这一茬。

    冯和尚手中拿着佛珠,道:“若是我兄长下月过来,我会与兄长商量此事!”

    众人听了,也就放下此事。

    林师爷就这么一问,提点大家,让大家心中有数罢了。

    ……

    等到晚上回来,霍宝去寻老爹回话,就听说了马寨主要纳妾之事。

    霍宝心下一动,看了老爹两眼,道:“爹……金陵城这几日可是走了不少行商,六叔点名要商家女为妾,真的只是为了怕士绅家的女子麻烦?还是为了给商贾一条门路?”

    霍五道:“两者都有吧,你六叔素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

    士绅的门路是金陵府的吏员考。

    商贾的门路,也不能堵死。

    否则商路不通,金陵城就萧条了。

    马寨主如今是滁州军后勤大总管,惦记此事也是正常。

    霍宝说了水进的意思。

    霍五点头道:“他既是乐意,回头就寻个理由带他往那边走一趟,先让那边长辈看看……总要两厢情愿才好……”

    霍宝应了,他心中也是这个意思。

    霍洪、霍柏父子,是后相认的族亲,与霍大伯他们又不一样。

    大家彼此客客气气,还没有亲近到可以霍五直接为他们家做主的地步。

    ……

    林师爷翻了半晚上黄历,在十月里圈了两日。

    一个是十月二十,一个是十月二十六。

    这两日都是十月下旬宜嫁娶的日子,往四方派帖子也留了往返余地。

    十月上旬也有好日子,却是太仓促。

    毕竟金陵到蕲春、金陵到台州路途都不算近。

    霍五便与马寨主商量着,敲定了十月二十六日,时间也宽裕些,就开始派出各路使者。

    ……

    九月三十,邓老爷与秀秀到金陵。

    霍宝跟着邓健前往码头接人。

    去的不再是城郊那个小码头,而是金陵城外的官渡。

    送邓老爷过江去接人的,也不是寻常民船,而是水师的楼船。

    小姑娘从楼船上下来,就看到码头上站着的人影。

    看到高高大大的父亲,她欢快的招招手;待看到父亲身边的少年,却是动作一停,带了几分腼腆。

    邓老爷在旁,看到孙女模样,不由失笑。

    “爷爷!”

    小姑娘鼓着包子脸,不高兴了。

    邓老爷轻咳一声,道:“小宝跟着林先生读书呢,回头也给你寻两个老师……闺阁里的东西,也该学起来了!”

    在邓老爷心中,孙女自然是千好万好,没有什么匹配不上霍宝的。

    可是他也明白,世人眼中,孙女身上有着一大大的短处。

    世有“五不娶”的说法。

    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

    世有恶疾不娶,弃于天也。

    世有刑人不娶,弃于人也。

    乱家女不娶,类不正也。

    逆家女不娶,废人伦也。

    他可舍不得孙女以后被人挑剔说嘴,才想着好好请人教养。

    小姑娘带了几分不情愿,却也没有拒绝,点点头应了。

    说话的功夫,祖孙两人下了楼船。

    邓健上前,亲自扶了邓老爷。

    霍宝脚步顿了顿,也跟在后头,扶了小姑娘下来。

    “表哥!”

    小姑娘仰着头,笑容清甜。

    小姑娘不再是双髻,脸上的婴儿肥也消退不少,有些小少女的模样。

    霍宝心中一软,道:“本该我去接你的,路上还好么?”

    小姑娘笑道:“有爷爷在呢,怎么不好?倒是表哥,看着又清减了!”

    霍宝也很是无奈,如今他只有身高,没有体重,看着两腮无肉,看着十分单薄,衣服都晃里晃荡:“前些日子在外折腾,没吃好的缘故,养些日子就好了!”

    就算有肉干、肉脯这些做贴补,也不是正经饭食,可不是就瘦了。

    直到进了金陵,霍五才叫人盯着,一日三餐给霍宝进补。

    霍宝觉得自己是要继续长个子了。

    半夜小腿抽筋了几次,就叫厨房每日里熬骨头汤备着。

    小姑娘伸出手来,递给霍宝一个荷包:“前几日制的松子糖,这个是专门留给表哥的!”

    霍宝一,接了荷包:“谢谢表妹!”

    小姑娘掩口而笑:“晓得表哥不爱吃甜的,这是加了盐的松子糖!”

    霍宝“哈哈”两声,实在想不出咸味的松子糖是什么滋味,却是很领情的拿了两枚,放入口中。

    小骗子!

    所谓加了盐,其实是里头松子带的一点点儿咸香,倒是中和了糖的甜腻。

    霍宝看着小姑娘道:“金陵糖果点心多了,回头带你去转转,都尝一尝。”

    小姑娘听了,吞咽了下口水,带了迟疑道:“还能出来么?”

    “怎么不能?”

    “不是说江南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不是江北闺秀么?不用守江南规矩!”

    “那入乡随俗呢?”

    “爱随的规矩咱们就随,不爱随的规矩随它去!”

    霍宝带了几分纵容。

    小姑娘伶俐不失乖巧,要是真给拘成木头人,他可舍不得。

    小姑娘听了,不由眉开眼笑。

    邓老爷与邓健在前,听着身后小儿女说话。

    邓老爷神色轻松许多。

    邓健眉眼之间,却是带了不耐烦。

    油腔滑调的臭小子!

    ……

    晚上就是霍、邓两家的家宴了。

    设了两桌,霍六婶、秀秀带了三个小的一桌。

    霍五、霍宝、霍大伯、虎豹兄弟、牛清、邓健、邓老爷一桌。

    妞妞凑到秀秀跟前,已经说起新认识的族姑奶奶与族姑。

    “那么小的姑奶奶,我都惊呆了!可六奶奶说得对,这辈分不分年岁……嘻嘻,到时候表姑也要叫姑姑哩!”

    薛金道:“那有什么?我也叫姑姑呢!”

    秀秀笑着听着,对于辈分之事,倒是不以为意。

    她在几个小的面前长了一辈,可在邓家辈分也低。

    爷爷那边的堂亲,没有出阁的姑姑好几个,有个年岁小的姑姑还在襁褓中。

    只是随着邓秀才被斩首,他们家与曲阳邓氏也彻底断了往来。

    她只道:“野先生也到了金陵么?”

    之前她在滨江县住过几日,对于野先生那个女夫子印象颇深。

    言谈举止,极为优雅。

    妞妞与金姐跟着耳濡目染,学些气度,也是好事。

第二百一十章 抱恨黄泉

    妞妞摇头道:“没来,不过大爷爷说了,过些日子她随她兄弟也来金陵,到时还来教咱们!”

    秀秀点头,小大人般的道:“是位良师。www.uu234.cc”

    霍六婶跟着赞道:“先头不是只教认字么?后头野先生说了,明年开始要教她们俩个琴棋书画……”说到这里,顿了顿,将后头邀请的话咽了下去。

    有侄女给姑姑作伴的,没有姑姑给侄女作伴的。

    就算野先生不错,身为未来婆家的长辈,也不宜她开口邀请秀秀,否则倒像是挑剔秀秀规矩不好,才叫秀秀学习似的。

    秀秀笑道:“真的么?那到时候侄女来蹭课!前两年爷爷也给我请过琴夫子,就是那个时候淘气,坐不住,学了几日就丢开,眼下倒是想要好好学学!”

    霍六婶道:“那感情好,这几个小的才是真淘气,六婶老了,看不住她们,有你这当姑姑的看着,看她们还敢不敢不听话?”

    秀秀忙道:“六伯娘才不老……六伯娘看着,比侄女上回看着气色还好。这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给六伯娘道喜了,多了个孝顺懂事的好孙儿!”

    霍六婶笑得合不拢嘴,道:“都是小宝想着我,将这么好的孩子送我身边来!”

    沐英笑着听着,妞妞皱了皱鼻子道:“那我是不是要改口叫哥哥了?”

    薛金笑道:“先头你不也叫哥哥?”

    “那不一样!先头是别人家的哥哥,以后是我家的哥哥!”

    妞妞带了几分得意道:“跟石头哥、虎哥、豹哥一样的哥哥!”

    薛金掰着手指头道:“我也好几个哥哥,除了孝哥,还有义哥、忠哥,好像还有好些,我记不得名字了!”

    妞妞羡慕道:“那可真多!我家之前就三个哥哥,加上小英哥四个,再没有了,剩下就是叔叔了!”

    薛金有些迷糊:“之前好像还有几个姐姐来着,就是见的少,如今也不在我家……”

    薛彪也是有宅子的,在太尉府后街,薛金回去过,只是平日里还是在太尉府这边。

    秀秀听得迷糊,霍六婶却是记得三月里薛家被抄家之事,不由心下一颤。

    那个薛七爷还真狠心,得了音讯,妻儿都安排出去,却是将一堆养儿养女留在家里。

    小小子往衙门里走一遭不怕,这小闺女往大牢里走一遭哪里还有好?

    如今却是提也不提,不知道当初被拘押的那些闺女都流落到哪里。

    回头得给五叔提过醒,这样的人,相处还是留几个心眼,别回头被坑了。

    这边晚饭才开始,就有人来太尉府传捷报。

    昨天半夜,贾演、贾源兄弟取高淳县。

    兄弟俩九月二十六出金陵,二十八到达高淳,二十九夺城,斩杀高淳县兵三百五十六人,俘虏高淳县兵一千三百余人。

    在这之前,溧阳史今的捷报也到了。

    史今九月二十七出金陵,二十八到达溧阳,二十九日夺城,斩杀溧阳县兵一百三十九人,俘虏溧阳县兵七百余人。

    至此,滁州军全取金陵府全境。

    ……

    扬州水师衙门。

    水师都统步健看着手中的信,半响没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

    勒索?

    送信的是于都统的人,信中几行字,提了三件事。

    一是金陵水师都统被俘。

    二是古董商人胡勤定罪。

    二是“霍太尉”嫁女,邀请步健过江一会。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件事,可步健晓得这就是威胁。

    “去打听打听,滁州军的帖子送了几份?”

    步健吩咐人下去。

    等到查清楚滁州军在扬州城里大派请帖,派了足有十几份请帖,步健忍不住脸色阴沉。

    扬州城里这些土财主,最怕死了。

    滁州军给了他们一个出路,动心的不会是一家两家。

    ……

    楚州,州府。

    在前一日,徒三部拿下州府山阳,全取楚州。

    “终于得了根基,可以缓口气!”

    徒三对陈翼道。

    等休整上十天半月,新兵也征的差不多,就可以考虑北上之事。

    趁着冬日里弄闲,夺回亳州,也不会耽误明年春耕。

    陈翼沉吟道:“陵水那边?”

    柳元帅与徒三翁婿两人九月中旬从滁州回来,算是重归于好。

    之前说好了在打州府前合兵,可随着亳州那边“封号”下来,柳元帅就“病”了,不能成行,还找了借口把柳彪部召了回去,合兵之事不了了之。

    如此横生枝节,使得徒三又拖延了几日,才拿下楚州州府。

    只是楚州原本就兵力有限,人心思动。

    亳州军一县一县打下来,有条不紊,拿下州府是早晚之事。

    如今北上打亳州却是不一样,孙元帅手中几万人马是实打实的,不是徒三一部就能对付得了。

    徒三皱眉,心中亦是烦闷:“不知岳父到底怎么想的?”

    江平在旁道:“还能怎么想的?受了柳二蛊惑,忌惮三爷呗!”

    徒三:……

    陈翼瞄了江平一眼。

    看破不说破。

    从亳州出使回来,江平就带了浮躁,说话行事比先头随意许多。

    那次出使,除了给柳元帅、徒三等人讨了大元帅、副元帅封号,他也给自己求了个淮南道从事的官职,算是几位元帅下的第一人物。

    却是不想想,亳州小朝廷的封号,只是封号,顶什么用?

    要是这封号就是规矩地位,那徒三还排在柳二后头。

    几人心思各异,门外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就见有人带了惊慌,禀道:“三爷,滨江来人……报丧了……”

    徒三“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骇白:“是……元帅……”

    那人点头道:“是大元帅,说是今早……走的……”

    徒三顾不得传召人来禀告,大踏步出去,寻找报丧人问详情。

    陈翼、江平紧随其后。

    江平看着陈翼一眼,神色不善。

    陈翼神色不变,脚下却顿了顿。

    江平这才轻哼一声,走在陈翼前头,带了几分得意。

    柳元帅既死,剩下两个草包儿子,终于能合兵了。

    陈翼却是心中隐忧,楚州才平定……此时亳州军内乱,恐生变故。

    来报丧的是韩家子弟,小韩氏的堂侄。

    十七、八岁,神色憔悴,坐在那里身子都有些打晃,显然是累的狠了。

    竟是没有随从,单骑来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之前渐好了?”

    徒三见了人,连忙相问。

    那人站了起来,道:“昨晚金陵来人,送了喜帖……是滁州霍五爷的帖子,下月二十六嫁女,邀请大元帅参加喜宴……大元帅就询问来使,才知滁州军二十号过江,先取太平府,又攻下金陵城……”

    “大元帅当时就变了脸色,等到使者下去,就呕了一口血,昏厥过去……今早叫了手下诸幕僚将军,还有表姐与其他几个儿女过去,说了一句亳州军合兵,交给姐夫统领,就走了……”

    “表姐怕二少爷拦着不报丧,趁乱先打发我出来报信……”

    徒三脑子里“嗡嗡”直响。

    滁州军过江了?

    没有打近在眼前的扬州,而是拿下了太平府、金陵府?

    滁州军的势力,从江北扩到江南。

    金陵府,人口数是扬州府的两倍,数十万人口的大城,说打就打下来了?

    徒三心下都跟着颤了颤,竟是有些理解柳元帅的悲愤。

    亳州军在滁州军之前成军,最早的局面天差地别,可滁州军却后来居上。

    亳州军走一小步,滁州军就已经迈了三步。

    两军分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柳元帅心中,始终抱着“叶落归根”的念头,之前说的是活着回不去死了回去,也只是嘴上说说,未尝不是盼着滁州军兵败,使得亳州军能夺回滁州。

    却是一语成谶。

    江平站在徒三身后,亦是变了脸色。

    又是滁州军!

    又是霍五!

    霍五只有一个儿子,哪里有什么闺女?

    所谓“嫁女”,说的肯定是马驹子。

    这是故意耀武扬威,显摆他们得了金陵!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滁州军都不是亳州军能抗衡的!

    陈翼却是望向那来报信的少年。

    他称柳氏为“表姐”,却没有称呼柳元帅为姑父,也没有称柳二为表兄。

    韩柳两家,关系已经破裂疏离至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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