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老黑酒馆
姜老板给钱给得爽快,车夫自然卖力,也顾不上吃饭,踩着踏板一路蹬了几十分钟,总算赶在天黑之前把姜慕白送到了城郊老黑酒馆。www.uu234.net
三轮黄包车停在酒馆前二十米处,车夫像大狗撒尿似的翘起一条腿,跳下了车。
双脚着地后,车夫先揉了揉屁股,然后用泛着酸臭味的毛巾擦拭汗水,接着就地坐下,双手揉捏拍打大腿和小腿肌肉。
“老板,到啦,前面那儿就是老黑酒馆。”车夫一边按摩放松双腿,一边对坐在车里的姜慕白说道,“干我们这行的都挺忌讳这个,不敢把车停那儿,您走几步呗?哦对了,先跟您说,这一块没路灯,只能靠我这电筒,所以回去得慢点。”
姜慕白下了车,往前边看了一眼。
从外面看,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酒馆而已,为什么车夫不敢把车停在酒馆门口?
“忌讳?怎么说?我第一次来,这里边有什么讲究么?”姜慕白问。
“哦,您想啊,这老黑酒馆的常客都是猎人,也就他们才会在这鬼地方找乐子,那这些猎人三天两头往深山里跑,老是跟魔物打交道,总会受影响不是?要不然,哪有人能长成那样?肯定是跟那些魔化生物一样,魔化变异啦!”车夫缩了缩脖子,“也有人说他们天生就长那样,反正我是觉得不吉利。”
姜慕白恍然,原来老黑酒馆是定武城猎人的聚会场所,难怪徐千算让他来这里碰碰运气。
许多城市周边都有深山老林,森林内不仅有野生动物,还有魔化生物,运气不好的话,进山后可能遇上真正的魔怪。
除非放火烧山,否则很难把躲藏在山林里的魔怪清剿干净,可魔怪不同于野生动物,魔怪嗜血疯狂,随时可能跑出山林袭击农户,有时甚至会奔走十几公里袭击城镇居民。
林业畜牧部的山林巡防队力量有限,看不住大片山林。于是,一门几近消失的职业重新焕发活力。
通过市政部门的考核评测,获得猎人资格证书,即可合法持有二级及以下级别武器。
职业猎人每年需要完成相应业绩,才能获得正府发放的各种福利,并延长证书有效期。换句话说,职业猎人每年要进山林猎杀一定数目的魔化生物和魔怪才能保住自己的工作,既然是与非人生物战斗,人员和武器的损耗在所难免。
至于这些“报损”或“消失”的枪械最后去了哪里,是埋在土里生锈,还是暗中流入地下交易市场?
谁知道呢。
“你在这里等我,不会太久。”姜慕白对车夫点点头,迈步走向酒馆。
酒馆大门没开,但也没锁,姜慕白轻轻一推,挂在门后的铃铛叮当作响。
下一刻,被十几道目光围观的姜慕白愣住了。
瞬息之间,姜慕白猜到了“老黑酒馆”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明白了车夫所谓的忌讳与不吉利。
酒馆内十几号人,从酒保到驻场歌手再到顾客,全是黑色皮肤。
那车夫显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因为愚昧无知,所以产生误解,把肤色的不同归因于魔化生物。
姜慕白没有种族歧视的倾向,因此他在少许惊讶后大步走向吧台,用发音不算准确的半吊子英语对酒保说道:“excuse me,i’d likehave a glassbeer.”
酒保瞅着姜慕白,掀起嘴唇,眯起眼睛,皱起眉头,只差额头三个问号即可构成黑人问号表情包。
“beer,drinking.”姜慕白开始比划手脚,这时坐在他右手边的光头黑人也对他摆出黑人问号脸。
“你说人话行不?”光头黑人开口就是一句略带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把姜慕白当场镇住。
“我……”姜慕白看看他,又看看酒保,咳嗽两声,“有啤酒吗?”
酒保点头:“有,八块钱一斤。”
姜慕白盯着酒保看了一会儿,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后,说,“那,给我来一斤。”
“行。”酒保转身,哗啦一下抖开透明塑料袋,对着装在酒桶上的水龙头接了小半袋,接着塞了根吸管到塑料袋里。
“来,八块。”酒保递出塑料袋,让姜慕白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漂在白沫上的吸管,姜慕白眨了眨眼,问:“没有杯子吗?”
“噢,你要在这喝啊,我以为你带走呢。很少有人敢来这儿喝酒,都以为我们被妖魔诅咒了,妈的。”酒保咧嘴一笑,门牙在肤色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白净。
酒保动作娴熟地把塑料袋里的啤酒倒进玻璃杯里,姜慕白接过酒杯,说:“你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啊。”
“普通话?”酒保面露疑惑。
“就是第二域通用语。”光头黑人接过话茬,“我们在这儿出生,在这儿长大,还能说不好这儿的通用语?”
在这儿出生,在这儿长大?
这里面想必又有一段故事。
生活在另一个时代,最大的惊喜就是日常生活里时常跳出的新鲜感。
姜慕白瞥了眼光头黑人腰间枪袋里的左轮,和斜斜搭在脚边的双管猎枪,问:“你是猎人?”
光头黑人顺着姜慕白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和脚边,不答反问:“你想买枪?”
“……”姜慕白不知该不该回答。
“像你这样的生面孔,跑来这里无非就为了两件事,魔化生物,枪。现在冀州禁止饲养魔化宠物,那你就是来买枪的咯。”
光头黑人说着,掏出左轮枪拍在吧台上,然后弯腰握住猎枪枪管,对姜慕白说道:“转轮手枪三万,双管猎枪五万,谢绝还价。”
“……”姜慕白低头喝酒,默不作声,他知道刀口舔血的猎人必然作风彪悍,可光头老哥这么搞,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钓鱼执法。
“哦,忘了自我介绍,他们叫我老黑,这家酒馆是我开的。你刚才问我是不是猎人?我有猎人证书,但我不是猎人。如果你担心我是警察,那你就想多了。”
老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怒骂一声。
“草他妈的,你知道定武正府给猎人发多少工资吗?狗日的歧视我们,因为我们皮肤是黑色,所以我们只能干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只能拿最低的工资?你知道吗,我的同胞们,运气不好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所以,我们得想办法赚钱,魔化宠物是个赚钱的行当,但现在冀州禁养魔化宠物,我们想活得好一点,只能卖枪咯。”
第三十二章 熟能生巧
如老黑所说,黑人族群在定武城的处境确实糟糕。顶 点 X 23 U S
即使在一百年前,信息传播极为便捷的时候,都有“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的说法,更何况现如今?
由于他人的偏见,老黑和他的族人既不能找到正常工作,又不能分到适合耕种的农田,而且严苛的户籍管理制度禁止他们迁离定武,于是黑人们只能进山狩猎,靠着正府发放的基本工资和售卖猎物的收入艰难度日。
一个合格的猎人要养活自己不算难事,但要养活无法从事生产的一家老小可就难了,为了生存,为了拥有更好的生活,猎人们铤而走险,有的生擒魔化生物,驯化出售,有的趁着与魔怪战斗的机会掩埋枪支,假报损毁,消除枪支序列号后私自贩卖。
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工作,必然有一个完整的体系,有一个分工明确的团伙。
而眼前自称老黑的光头黑人,很可能是负责枪支销售的关键人物。
姜慕白将信将疑,问:“你这么光明正大地卖枪,就不怕我向重案队举报?”
老黑撇嘴,满不在乎地笑:“举报又能怎样,我有猎人资格证书,我这是合法持枪,至于我刚才说的嘛,喝醉了说点酒话,还能当作证据?”
贩卖枪支卖出了名气还没被关进监狱,这老黑肯定有些手段,绝不会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不过,别人的行业机密,哪有那么容易套出来,姜慕白很干脆地问:“左轮和猎枪弹容量太小,容错率低,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枪?有,不卖。”老黑轻拍吧台上的左轮,“虽说比不上临海那边活跃在抗魔前线的猎人,不过真要是碰上大型清剿任务,我们至少能申请使用步枪和榴弹发射器。但是那属于二级武器,审查很严,不可能拿出来卖。”
“自动装填手枪呢?我习惯用9毫米或者5.8毫米口径的,有吗?”姜慕白对步枪不感兴趣,他需要的是能够随身携带且易于隐藏的防身武器。
“嚯,是个行家。”老黑拍了拍巴掌,摇头道,“我们不用那玩意儿,容易卡壳。再说,对付魔怪,还是转轮手枪的杀伤力靠谱。”
姜慕白微微蹙眉,略感遗憾,左轮枪和半自动手枪各有利弊,严格来说其实半自动手枪的安全性更高,因为左轮枪密闭性不强,至于卡壳哑弹之类的问题,有熟练度即可排除。
说到威力,左轮枪要发挥威力得用大口径开花长弹,加大口径是为了给弹头增重提升动能,弹头开花是为提高停止作用,此外还要额外装药提高初速,这就使得开枪时后坐力大增,牺牲了射程与准确性。
好在手枪的定位本就是近距离自卫武器,左轮枪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吧台上这把左轮,外形与使用.44马格南子弹的柯尔特巨蟒相似,全长超过三十公分,并不符合姜慕白的需求。
这把枪,太大了,不方便随身携带。
想了想,姜慕白问:“有没有小一点的左轮?最好是8发弹容的战术左轮。”
“明明是转轮,为什么你一直说左轮。”老黑小声嘀咕一句,终于没再摇头,“小一点的有,但没有你说的战术左轮,嫌弹容量不够,你就买两把呗。喂,你带钱没?”
姜慕白双手交叉,压住伸手摸钱的冲动,面不红心不跳地说了个谎:“只带了一千。”
“一千就一千,拿来吧,这不是定金,是你请我喝酒,懂吧?”老黑抛出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留个地址,明天或者后天有人给你送货,到时把钱交给他就行。”
原来如此,姜慕白心中了然,酒馆里谈什么都作不得数,就算他向重案队举报也毫无意义,至于过来“送货”的人,估计是老黑族群里的老弱病残,即使被重案队抓个人赃并获,大不了进牢里蹲着,还能管吃管住呢。就算判处死刑被枪毙又怎样,吃不饱饭的人,往往不会对法律有太多敬畏。
姜慕白拿出自己的钱包,取出十张百元纸钞放在桌上,半开玩笑地说了句:“还没谈拢价钱呢?小点儿的枪,是不是该便宜点?”
老黑大手一挥:“价钱不用谈,我说了算。两把,六万,子弹一百一发,不要拉倒。”
“那我凑个吉利数吧,子弹要六十六发,一共六万六千六,我会把钱准备好。另外,我需要练习,你们应该有靶场吧?”姜慕白说话时盯着老黑,见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心中确信他真是本地人,而不是“老外”。在西方文化里,666可不是什么吉利数字,恰恰相反,666是魔鬼、撒旦的象征。
“有,五百一小时。”老黑狮子大开口。
“行。”姜慕白做事向来爽快,交了定金并留下地址后扭头就要走。
“喂,等一下。”老黑叫住姜慕白,目光耐人寻味,“你当过兵?”
“你觉得呢?”姜慕白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复。
老黑砸吧砸吧嘴,说:“能不能告诉我,你买枪干嘛?”
“不能。”姜慕白答得十分果断,说完转身出门。
光靠两把手枪还不够,抓紧时间修炼、尽快提升实力才是治本的法子。
若是姜慕白像石山一般淬体大成,就算没有靠山,叶南风要报复他也得掂量掂量,为了一条狗,到底值不值。
若是姜慕白像丘馆主一般跨入第三境,童阿七早上就该脱掉上衣来“负狗请罪”了。
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以灵气温养窍穴,姜慕白巩固新晋境界,将目标放在下一处窍穴,静心等待下一次开窍的时机。
第二天夜里,裹头巾戴口罩的黑人老妪带着两柄质量还算合格的仿制左轮来到龙津街,将包裹送到姜慕白指定的棋牌室内。
完成交易后,姜慕白带着两把仿制左轮,骑着新买的自行车赶往老黑酒馆。
太久没用枪,得找找手感。
城区里不能随意开枪,深林里可能遇到魔化生物,还是在靶场里练习最安全。
两个小时后,简陋靶场内,姜慕白双枪回袋,满意点头,掏出五百递给瞠目结舌的老黑。
“我不收你钱。”老黑盯着十二张纸靶红心上的十二个枪孔,急忙摆手,“你……你能不能教教我?”
“教不了。”姜慕白微笑摇头,“熟能生巧而已,哦,打开眼窍对射击有很大提升,如果有条件,不妨试试修炼。”
老黑呆愣着目送姜慕白离开靶场,捡起散落一地的弹壳,低声嘟囔。
“哪来的神枪手,该不会是反抗军吧?妈的,他要是反抗军,那可就……”
第三十三章 请君入瓮(上)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天幕时,聚英馆弟子已在练功房集合完毕。顶 点 X 23 U S
面对睡眼朦胧呵欠连天的外门师弟们,二师兄施广闻老生常谈,又讲起武圣王晁前辈的故事。
“王晁前辈出生在新灵前十八年,自幼崇慕武道,但他天资有限,拜访了十多家武馆都没有一位武师愿意收他为徒。但是王晁前辈没有放弃,他坚持每日早起,登山练功,打完三套拳后刚好可以在山顶看到日出。”
“后来,王晁前辈十八岁那年,灵气复苏,世界大变,王晁前辈成为了第一批修炼者,在武修的修炼途径上,他并不是走得最快的那一个,但他是最有毅力的那一个!结果,他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位人仙!”
“所以说,天资不是最重要的,毅力、恒心才是最重要的!老话说得好,水滴石穿,量变引起质变!来,我们开始练功!”
这故事大家听了太多次,早已没有热血沸腾的感觉,灰色队列中,一个爱挑事儿的刺头嚷道:“施师兄,我爷爷说你讲的这些叫心灵鸡汤,骗人的!武圣王晁生在武学世家,他姥爷是旧时代武学泰斗,他爹是重量级拳王的教练,他从小练功,要什么有什么,而且,他明明天资过人,四十岁就铸成内天地啦,就算放在今天也能震惊世界啊。”
施广闻这三十年走得坎坎坷坷,暴躁脾气早被消磨干净,因此被师弟反驳也不着恼,宽容地笑了下,说:“不管是真是假,让你们勤奋练功总不会错,这是为了你们好。你觉得我在骗你,那咱们不说王晁前辈,说说当世武道宗师,‘降魔杵’玄心法师,‘太极剑’朱守义,‘平天锏’赵夜阑,‘三心两意刀’刘中千,不都是厚积薄发、大器晚成么?”
不等刺头师弟开口回话,施广闻做出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说。
“好了好了,开始练功!”
聚英馆传承有三,拳、剑、棍,外门弟子必须掌握三门基本功,练过一套拳法,一套棍法和一套剑法后,灰衣弟子们各自散去,先前跟施广闻顶嘴的刺头跑上二楼,进了从前往后数第二间房。
“石师兄,早啊。”刺头点头哈腰,嘿嘿笑道,“你让我盯着姜慕白,我盯了,可是他好像知道我在跟踪他,嘶,昨晚我跟到龙津街就跟丢了。”
石山点点头:“嗯,说说看,他这两天都做了什么,状态如何?”
“这……”刺头挠挠后脑勺,迟疑道,“我听陈政说,他这两天就跟之前一样,早上去萧山文武学校门口卖早餐,卖完早餐来咱们演武场看书,看那个,那什么未解之谜。哦对了,他还把他妹妹送去住学校宿舍了。”
“好,你去忙吧。”
石山挥手打发了师弟,站到需一人合抱的粗厚木桩前,喃喃自语:“把家里小孩送去学校宿舍,说明他知道自己可能有危险,但他还是不慌不乱,这小子心性真是不错。扛过今天,就通过了师父的考验,不过,他表现越好,师父越欣赏他,叶南风对他就越是除之而后快。叶南风,叶南风……”
“咤!”
反复念叨几次叶南风的名字后,石山陡然变色,一拳轰在木桩上。
木桩离地而起,整间屋子像地震般颤动。
………………
正午时分,一间外墙涂有红色油漆的平房内,童阿七打开钱袋,将袋子里大把现金展示出来。
为了营造视觉效果,他特意把二十万元酬金从两百张紫钞换成两千张蓝钞,晃得围在身旁的小流氓眼花缭乱。
“咕咚”
领头的地痞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童童童老大,弄死那小子,二十万都给我们?”
“对。”童阿七笑呵呵地点头,“不过,姓姜的小杂种是个开窍武修,你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特意给你们请了两位帮手。”
说着,童阿七指了指身旁两名神情冷酷的汉子。
“这两位都是开窍期的好手,这两天姓姜的到了晚上就会骑车去城郊,等他出了主城区你们就动手!”
“开窍期?这……”
地痞们面面相觑,领头的壮起胆子,问:“童老大,我们几兄弟加起来也不是开窍期武修的对手,您都请了两位开窍期武修,何必还要花钱让我们动手?”
“你傻啊,这两位可是血刀帮的高手,万一重案队查到些什么线索,难不成要他们去坐牢?姓姜的得你们动手要他的命,明白吗?杀了他,你们带上钱回乡里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来,先拿一半,去三全巷听春苑找点乐子,等着晚上干活!”
童阿七嘿嘿奸笑两声,从袋子里抓出十沓百元蓝钞,分别塞进几个混混手里。
几个小混混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一个个头晕目眩,哪还想得到其他,彼此看看,哄笑着出了门。
等到这伙地痞出了屋子,童阿七神情转冷,不屑至极地往脚下吐了口浓痰。
“蠢货就是蠢货,命都快没了还这么高兴。”童阿七心中冷笑,“凭你们也配拿钱,也敢拿钱?拿吧,有命拿,没命花!”
站在童阿七身旁的一个开窍期武修从腰后取出柄尖刀,刀身漆上了有色涂层,猩红一片。他用锋利的尖刀修了会儿指甲,说:“童先生,老大让我们听你吩咐,你说吧,晚上要我们怎么做?”
“简单,先杀了姜慕白,再把这伙自称‘拳头帮’的小瘪三宰了,记得布置现场,伪装成拳头帮围杀姜慕白结果跟他同归于尽的样子,重案队信不信无所谓,留下尸体背黑锅就行。”
童阿七说完,阴恻恻地补充道:“少爷的意思是,惊鸿死得痛快,就让他也死得痛快。不过,劳你们二位帮个忙,别让他死得太便宜!”
“懂了,放心吧。”手持血色尖刀的开窍武修微微点头,露出一抹冷冽笑意。
他的眼神和笑意让童阿七心底发寒,但想到那个不知死活的姜慕白很快就要横尸街头,童阿七的心情不由地愉悦起来,他把剩余十万交到持刀的开窍武修手中,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一步三晃出了门。
第三十四章 请君入瓮(中)
下午五点,姜慕白放好书签,收起《新世纪未解之谜》,换下白色练功服,穿上常服,披了件易于遮挡枪袋的宽大外套离开聚英馆,骑着自行车去了菜市场。www.uu234.net
前两天心事重重,没有心情下厨,都是在餐馆解决。现在有枪在手,姜慕白心安了许多,也就生起做几道好菜的念头。
倒不是说外面的餐馆太难吃,而是这两天都没去学校宿舍楼看姜徽音,姜慕白不想让这丫头担心,于是买菜回家做了她爱吃的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装在保温饭盒里带去学校。
有时,一张好看的脸蛋可以当作通行证。站在校门旁岗亭里的保安和坐在女生宿舍楼管理室内的宿管大妈只是多看了姜慕白两眼,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姜慕白提着保温饭盒,止步于写有“男性禁止入内”的警示牌前,带着礼貌的微笑对宿管大妈说道:“您好,我是姜徽音的哥哥,能麻烦您让她下楼吗?我给她带了她爱吃的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
说完,姜慕白打开盒盖。
“你进去呗。”宿管大妈吸了吸鼻子,突然醒悟,“哦,哥哥啊,好好好,姜徽音是吧,几年几班?”
姜慕白假装没有发现宿管大妈的误会,答道:“五年级一班。”
学校宿舍区的通讯基本靠喊,只见宿管大妈拿起扩音喇叭,把上半身伸出窗外,对着楼道喊道:“五年一班姜徽音同学,五年一班姜徽音同学请下楼,你哥哥带了你爱吃的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
“噗”
姜慕白忽然笑出了声,因为他脑海里响起一句广告词:请注意,三年级六班李子明同学,你妈妈拿了两罐旺仔牛奶要给你。
一分钟后,穿着拖鞋的姜徽音从楼道里冲了出来,看见哥哥站在宿舍楼门前,她像只兔子似的蹦了起来。
姜慕白抱了个满怀,搂着小丫头带她转了两圈才把她哄下来。
目睹兄妹俩的温馨时刻,宿管大妈戴上老花镜,露出慈祥的姨母笑。
放下姜徽音后,姜慕白端着饭盒充当餐桌,说:“徽音乖,先吃饭。”
“嗯嗯!哥,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住宿舍还习惯吗?”
“还好呢,不过我们都养了小兔子,从教室回寝室里会有味道,待久了就习惯啦。”姜徽音眨巴眨巴眼睛,扭头问,“阿姨,您吃了吗,我哥哥做的鱼香肉丝特别好吃!”
“吃了,吃了,哎呀,真懂事。”宿管大妈拉开管理室的防盗门,冲兄妹俩招手,“来来来,我这儿有桌子,坐着吃。”
“谢谢阿姨~”
姜徽音正要进屋,却被姜慕白拦住。
“徽音,我还有事,你带回宿舍吃吧,跟室友分享一下,明天我再来拿饭盒。”
姜慕白送了晚餐,还要去老黑的靶场练枪。
换作以前,姜慕白认同“近距离贴身战斗时手枪实用性不如短匕”的说法,但现在他的看法有所改变。
与普通人相比,武修练习、使用枪械具有极大优势,打开眼窍后,动态视觉远胜从前,再加上武者对身体肌肉的精妙控制,便能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奇妙反应。
武修持枪不再局限于固定且僵硬的射击姿势,并且在实战中能够更加全面地利用、发挥枪械的威力,这使得原本并不存在的“枪斗术”成为可能。
姜慕白相信,在武修晋升肉身能扛枪炮的境界之前,使用热武器的武者,战斗力必定远高于使用冷兵器的武者。
不说别的,至少,扣下扳机比挥刀舞剑要省力。
另一方面,灵气复苏已有百年,姜慕白不可能是第一个尝试选择枪械作为主武器的武修,也许军警体系、帮派宗门中早已有人归纳出成体系的“枪斗术”。
再往深处想,假如叶南风或童阿七要买凶杀人,也许他们雇佣的杀手就会使用枪械!
毕竟,买枪在定武城不是件难事。
出于这种考虑,接下来一段时间姜慕白打算每晚去趟靶场,在修炼《天渊剑典》的同时,尽快掌握专属于武修的全新的枪战方式,这必定会让他的实战能力突飞猛进。
“唔,哥你就要走啦?”姜徽音撅起小嘴,哥哥三天才来看她一回,还没看两眼就要走,这让她感到委屈。
“嗯,有要紧事喔,徽音乖。”姜慕白使出摸头杀,柔声哄着小丫头,“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已经打开眼窍了,看,我的眼睛是不是特别亮?”
姜徽音认真看了看姜慕白,雀跃道:“真的耶,哥你眼睛里有光点,像两颗星星!”
“这叫目含星芒,寻常武修可没有喔,好啦,我先去办事,一切顺利的话,再过几天就来接你回家。来,这是你的生活费和零花钱,拿着。”
姜慕白往姜徽音手里塞了二十多张提前准备好的零钱,这丫头过惯了穷苦日子,给她一百的整钞,她看到面额就舍不得花,还是换成十块二十的零钱更好。
走出女生宿舍楼时,姜慕白的沉闷心情稍稍得到缓解,他跨上装有铃铛、后视镜和前车灯的自行车,趁着几近消失的暮色赶往城郊。
骑出主城区数公里后,风突然大了起来,把姜慕白短且干净的刘海吹成了额前的呆毛。
姜慕白微微眯起眼,抬头望了眼天,此时天色已暗,厚重铅云聚集在城郊上空,好似把天都压得矮了几分。
要下雨了,可姜慕白没带雨伞,好在前边有个避雨亭,虽说年久失修顶部漏雨,但待在里边总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姜慕白轻放踏板,将自行车停在避雨亭外,见亭子里没人,便把自行车也搬了进来。
刚在亭子里找到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外边哗啦一下骤降暴雨,不出片刻就把能见度降到二十米内。
磅礴雨水拍在木构黛瓦顶上,顺着一层层瓦片汇成不间断的流线,浇在地面,激起水花。
夏季的雷雨总是这么不讲道理,说来就来,而且风风火火地来。
闭目听雨的姜慕白忽有所感,睁开双眼,缓缓起身。
“嗒嗒”
“嗒嗒”
“嗒嗒”
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从不同方向传来,八个撑着黑伞的身影止步亭外,将姜慕白围在中央。
一道明亮闪光乍现于云层,照亮几张杀气腾腾的侧脸。
“轰隆”
惊雷乍响,黑伞落地。
第三十五章 请君入瓮(下)
狂风卷着暴雨,像鞭子似的抽下来,噼里啪啦,打得路边树苗抬不起腰。
定武城的城市排水系统修建于一百多年前,狭窄的下水道流通量较小,且结构不合规定,管道易受污泥阻塞,导致下水道无法承担大容量的排水疏泄。
每逢雨季,城内必定积水成涝,趁着街道上的积水尚未没过鞋底,童阿七撑着油纸伞一路小跑,跑回家门前。
较真来说,油纸伞用于遮雨,效果不如涤纶、尼龙等材质制成的雨伞,不过现在第二域华汉传统文化全面复兴,雨天撑一把油纸伞才叫时髦。
“嘈,这么大雨,天气预报也没说,干他妈的。”童阿七骂骂咧咧,握着伞柄甩动油纸伞,抖落伞面上的雨珠,忽然又笑了起来。
下得好,这雨下得好啊,童阿七心想,管他们杀人时留下了什么证据线索,一场暴雨都要冲掉大半。
“真他妈是场及时雨,嘎嘎,白嫩嫩的大腿水灵灵的……”
童阿七高兴得哼起了歌,可推开门后他便没了声音。
两居室内,一个面相凶恶足以止小儿啼哭的瘦削男人坐在沙发上,把玩着童阿七费尽心思才到手的文玩灵珠,那串珠子可不便宜,每一颗都从野生灵植上边摘下来,由匠人手工打磨雕琢而成。
换作别人碰这串灵珠,童阿七肯定急眼,可这位爷,他得罪不起。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姓甘,没人知道他真名,大家都管他叫烂顶甘,因为他头顶上长满暗疮,挨着碰着就揪心得疼,严重时甚至发炎流脓。
因为烂顶甘头皮起伏不平,城里手艺最好的理发师傅也不敢给他洗头理发,弄得满手污血不说,万一没伺候好,恐遭血光之灾。
都说烂顶甘是坏事做绝才遭了烂头的报应,跟这位爷比起来,童阿七做过的那些龌龊事,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
童阿七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讨好道:“甘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烂顶甘指着沙发,努努下巴:“过来,坐。”
童阿七感觉事情不太对劲,但又没有转身逃跑的勇气,他乖乖走到沙发旁,只有半边屁股落在坐垫上。
“叶少交待你的事,办妥当了?”烂顶甘问。
童阿七点头赔笑:“办妥当了,还得谢谢甘爷派来两位兄弟,那姓姜的活不过今晚。”
“很好,哦,叶少让我过来给你送个信。”烂顶甘取出一封信纸,重重拍在茶几上。
童阿七浑身一哆嗦,迟疑半刻后拿起信纸。看清纸上文字后,他浑身止不住地哆嗦,抖得像筛糠。
这是封遗书,而且是童阿七的字迹。
遗书大意是:童阿七认为自己没有照顾好叶公子爱犬,羞愧欲死,不愿苟活于世,所以决定以死谢罪,但又不愿意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所以动手自尽前,用自己所有积蓄雇佣拳头帮,让他们杀死姜慕白,给惊鸿报仇。
“甘,甘爷……”童阿七手里的信纸悄然飘落,他觉得嗓子眼里被塞了把冰刀,刺骨寒冷扎得他讲不出话。
“小七,你不要误会,并不是我针对你,这是叶少的意思。”烂顶甘放下灵珠手串,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然后弯腰从沙发下面拿出一捆绳索,问,“你看,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我来帮你呢?”
童阿七身子往后缩,两手撑着沙发坐垫,艰难开口:“甘爷,您觉得重案队的沈副队长会相信我是自杀吗?”
“重案队信不信无所谓,留下尸体背黑锅就行,不是吗?”
烂顶甘把童阿七中午说的原话奉还,让童阿七惊惶恐惧间感到无比讽刺。
他自以为这是妙计,却没想到烂顶甘会把同样的计策用在自己身上。
他笑拳头帮的小瘪三们死到临头还高高兴兴,却没想到,到头来他们根本没有区别。
求生的本能让童阿七跳起沙发往门外跑,可在淬体大成的烂顶甘面前,他就像鹰隼爪下的雏鸡,毫无抵抗之力。
“甘爷,甘爷!甘爷”童阿七匍匐着往前爬,想要抱住烂顶甘的小腿却扑了个空,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您就当我这条烂命是个屁,您就放了我吧,我的钱,我的珠子,全给您,您放了我,我现在就离开定武,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我求您,我求求您”
烂顶甘摇了摇头,貌似悲伤地叹了口气:“放了你,我怎么跟叶少交待呢?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哪怕惊鸿咬死几个人呢,你最多是去牢里蹲几年,可你命不好啊,惊鸿没了,它在下边孤零零的,叶少可不放心。你呀,下去了要照顾好惊鸿,哥哥我会多给你烧点纸钱。”
童阿七心知今日必死,也不知道哪里涌出来一股气,呸的一声往烂顶甘脸上吐了口浓痰。
烂顶甘闪身躲过,再看向童阿七时神情变得阴沉狠毒。
“嘈你妈,烂顶甘,我嘈你妈!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我好!”童阿七彻底豁出去了,手脚并用站起身来,指着烂顶甘的鼻子放声痛骂,“你个没脑子的蠢狗,你就是叶南风养的一条狗,替他咬人的疯狗!你知道叶南风接下来要做什么?哈哈,你知道吗!你想知道吗!”
烂顶甘盯着童阿七,没说话,也没动手。
“我告诉你,等到叶南风突破法修第三境‘通玄’,邺都法修院会把他推荐给冀州议政厅,再过三年,最多五年,他就会接任定武主政官!到那时,你觉得他会留着你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童阿七用尽力气去笑,笑到嗓子眼里冒出了血腥味,他瞪着烂顶甘,咬牙切齿地讲出答案:“新官上任三把火,叶南风接任主政官以后的第一把火,一定是杀了你这条疯狗,借人头,平民愤!”
烂顶甘与童阿七对视半晌,咧开嘴角,笑了。
“以前我觉得你是个傻b,没想到你还有点脑子,可惜,也就只有一点。”
“嘈你妈,烂顶甘,我嘈你十八代祖宗的妈!”
“我妈和我祖宗都在下面,你这么想嘈她们,那我送你下去吧。”
烂顶甘扼住童阿七脖颈,套上绳索。
“轰隆”
屋外雷鸣震耳,盖住童阿七死前的哀嚎。
第三十六章 雨中血战
轰隆隆的雷声里,猩红刀刃划过咽喉,将受害者的皮肤、肌肉、动脉和气管一并撕裂,使他濒死的惨叫变成带着气泡音的低微哀鸣。www.uu234.net
“哗嗒”
尚未死透的尸体栽倒在地,溅起大片水花,血色顺着他咽喉割裂处向外蔓延,由浓渐淡,淌到另一人脚下,那人呆立原地,看着脚下的血水,惊得忘了呼吸。一双钢丝手套如毒蛇般从他身侧缠来,扼住他的下颚,轻易绞断颈椎。
喀嚓一声脆响,第二位受害者应声倒地。
姜慕白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亭外两名开窍期武修对同伴痛下杀手。心感疑惑的同时,他仔细观察着屠杀者的每一个动作。
这两人至少开了五窍,实力不输于刘龙虎,而且他们出手果断,一击必杀,显然经验丰富,绝不会是第一次杀人。
若是赤手空拳对上他们,姜慕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竖着走出亭子。
还好,有枪。
“轰隆”
第二次雷鸣声从云层里传出时,站在避雨亭外的只剩两人,而这两人脚边,躺着八柄黑伞和六具尸体。
附近虽没有灯光,但开了眼窍就有夜视能力,姜慕白目光落在滴血的猩红尖刀上,轻声问:“血刀帮?”
手持尖刀的武修已开过耳窍,站在暴雨中也能听清姜慕白的声音,他狞笑着抬腿走进亭子,以命令式的语气说道:“把剑谱交出来,我们可以放过你。”
这句话解答了姜慕白的疑惑,原来这两人想要剑谱,难怪他们先杀了同伙。
很明显,其余六人只是用来背锅的替罪羊,之所以要先杀他们,是因为血刀帮派来的两名武修早就打定主意,要拿到无需开窍即可一招刺杀刀齿犬的剑谱。
道理很简单,假如姜慕白果真交出剑谱,那六只替罪羊就算脑子进了雨水也该想到,他们看到血刀帮拿走如此宝物,一定会被灭口。
到时要是他们分头逃跑,就算这两名开窍武修能追上他们,也可能会因此放跑了姜慕白,所以,血刀帮武修先杀了他们。
至于交出剑谱就能走的鬼话,傻子才信。
两名血刀帮武修也知道姜慕白不是傻子,因此话音刚落两人便同时出手。
持刀者虚晃一步,以假动作遮挡双手,将猩红尖刀换到另一只手反握刀柄,看似是将手肘撞出,实则藏在手腕下方的刀口笔直刺向姜慕白肋下。
与此同时,另一名戴着钢丝手套的武修怒喝出声,从另一侧袭来,双手成爪,探向姜慕白双肩。
若被擅长擒拿的武修锁住关节,后果比被尖刀刺中更加严重,但那柄猩红尖刀很可能涂有毒药,见血封喉!
两害取其轻,姜慕白不退反进,闪身撞向右方,躲过猩红尖刀,任由那双钢丝手套按住自己双肩,右膝高抬撞向对方下阴。
趁对方撤步变招,姜慕白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他锁住自己左臂并一拳正中自己胸门。
“咔”
姜慕白隐约听见自己肋骨骨裂的声音,但他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因为这一瞬间还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砰!”
姜慕白右手摆脱控制后立即探向腰侧,以快到开了眼窍也看不清的动作取枪、瞄准、扣下扳机。
西部电影中拔枪对决的桥段并非完全虚构,出枪迅速本就是左轮枪的一大优势,无需关保险拉套筒,扣下扳机即可让子弹出膛。
出枪这么快,距离这么近,区区开窍期武修没有丝毫闪避的机会,子弹顺着膛线从冒着火光的枪口迸出,在0.1秒内穿透他的下颚,撞进他的颅腔,并在翻滚变形的过程中把大脑搅得稀烂,最后掀开他的头盖骨,带着红白之物飞溅而出。
面对面的姜慕白清楚看到这名武修在中弹后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他的眼睛先是往下看了看,接着又往上瞟,似乎想看看贯穿头部的弹孔,紧接着他视线涣散,失去控制的身体无力地向后仰倒。
“咚”
尸体倒地的声音把另一名持刀武修吓得连退两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想到自己应该拉近距离贴身搏杀,于是屈膝沉腰,重心前倾,以着弹面积更小的姿势扑向姜慕白。
持刀武修那一瞬间的破绽本该让他命丧黄泉,然而姜慕白没能抓住这个绝杀的机会,因为他胸前肋骨断裂,左臂还被卸了关节。
没有空暇去管脱臼的肩膀,姜慕白咬牙忍着剧烈的撕裂痛感退出亭子。
持刀武修不敢拉开距离,挥动尖刀紧追姜慕白要害。
暴雨中,一人退,一人追,两道身影踩着尸体和雨水渐渐远离亭子。
尖刀甩出雨水,划着一道道肉眼难见的痕迹,姜慕白闪转腾挪,不敢让刀刃触碰到自己任何一处肌肤。
持刀武修的刀法只能说是稀松平常,但姜慕白有伤在身,不敢拖延,躲过一记突刺后抓住对方回气的空隙,果断抬腕开枪。
子弹擦着目标湿透的衣服飘过,就在持刀武修以为姜慕白仍会继续扣下扳机时,他看到姜慕白做出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动作:一直在退的姜慕白突然冲步上前,弃了手中左轮枪,五指成爪锁住他持刀的手腕。
“啪!”
持刀武修左手握拳轰在姜慕白已经受伤的胸口,同时,姜慕白以伤换伤,出腿如刀,踢断对手左腿胫骨。
两人一触即分,持刀武修微抬左腿,将重心转移到右脚,神情冰冷,好像他断的不是胫骨,而是一根腿毛。
姜慕白中拳后连退三步,左臂无力低垂,口中涌出一股腥甜。
持刀武修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捋,看了眼地上的左轮手枪,冷笑不已。
“知道枪打不中我,就弃枪跟我换伤,很果断,但没用。呵,现在你肋骨断了两根,手臂废了一条,拿什么跟我……”
他的胜利宣言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姜慕白取出另一把枪。
姜慕白不喜欢说废话,但他觉得这时候说句台词会很痛快,所以他破例在扣下扳机后说了句不必说的台词。
“我这人,凡事都做两手准备。”
第三十七章 少了一个
想杀人,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顶 点 X 23 U S
持刀武修显然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看到姜慕白取出第二把左轮手枪后,他出于求生本能,狼狈地拖着断腿往右侧扑倒。
很果断,但没用。
左轮枪弹巢在瞬息间转过一百二十度,将两枚子弹轰进他的腹部。
“别杀我!”中弹者忍着剧痛,垂死挣扎,“我可以……”
“砰!”
姜慕白用第三声枪响为他短暂的遗言划上句号,接着谨慎地往前走了两步,在他脑袋上又补了一枪。
“咳,咳。”姜慕白小心翼翼地轻咳两声,拾起掉落在地的左轮枪放回枪袋,然后用右手握住左臂肘关节,轻轻地来回晃动,接着猛地抬手提肩,把脱臼的左臂给接了回去。
这滋味不好受,不过痛是件好事。
痛,说明人还活着,不像躺在脚下那位,已经死透了。
姜慕白把手掌贴在胸口摸索片刻,心里叹了一声。
拿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两名开窍期武修是叶南风派来的杀手。闯过了这一次,早晚还有下一次。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姜慕白心里拿定主意,过了今晚就要转被动为主动,如果不能拜入聚英馆门下,就带着《天渊剑典》开窍期部分去洗剑阁。
洗剑阁在第二域算得上一流大势力,总不至于吃相太难看。而且,说不定令狐千珏有办法把姜慕白和姜徽音送出定武。
如果有得选,姜慕白更愿意带着姜徽音在天京、邺都、临海这样的大城市生活,虽然生活成本高昂,但居住环境更好,教育水平更高。
淋着倾盆大雨,姜慕白慢慢走回亭子,肋骨断裂后他不敢剧烈活动,因为断骨可能在胸腔内对内脏组织造成二次伤害。
以姜慕白现在的活动能力,骑自行车从这里赶回萧山区,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他不敢在能见度不足二十米的暴雨里骑行这么长时间,更不敢冒险赌一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也许血刀帮还派了人手守在姜慕白住处,他们未必不敢在城区杀人,就像刘龙虎之前说的,事后找个小弟顶罪并非难事。
所以,今晚不能回去。
姜慕白走进亭子,把自行车推出亭外,想了想,将车头指向老黑酒馆所在的方向。
老黑是个合格的商人,而且他见识过姜慕白的枪法。姜慕白相信,他不会蠢到自找麻烦。
“但愿他不会。”姜慕白低声自言自语,准备抬腿跨上自行车时动作突然僵住,他将右手搭上左轮握柄,低头数着尸体。
一,二,三,四,五,六。
加上拿刀的,一共七具尸体。
少了一个。
………………
丁彪捂着左胸在暴雨里狂奔,他不知道剧烈运动会让加快伤口处的流血速度,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像漏气似的一点一点流失。
他无比恐惧,无比后悔,同时又无比庆幸。
中午拿钱时,他就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都不用他们动手杀人,就给他们二十万,哪有这么好拿的钱?除非天上掉馅饼。
可人总有侥幸心理,童阿七的解释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而丁彪和五个兄弟又被金钱和美女冲昏头脑,稀里糊涂就接下了童阿七的买命钱。
结果真像老人们说的那样,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童阿七给的二十万买命钱,不光要买姜慕白的命,还要买他们拳头帮的命!
不幸中的万幸,丁彪天生跟别人不一样,他从小怕冷,而且他的心脏长在右边。
厚实的衣服挡不住尖刀,但能让伤口更浅,这一两公分的差距足以分隔生死。
左胸中刀后,丁彪立刻用手捂住伤口向前扑倒,假装自己是具尸体。多亏了这雷鸣电闪的暴雨天气,他成功骗过了杀人不眨眼的血刀帮武修,要是换作平常,他们肯定会想到,如果丁彪是心脏中刀,刀子拔出他身体后出血速度应当更快。
等到亭子里没了动静,丁彪麻木空白的大脑只给身体发出一个指令:跑!
丁彪什么都没想,立刻起身狂奔,跑出了几百米才想起自己应该骑走亭子里那辆自行车。
走都走了,丁彪也没胆子再回去,不管最后活下来的是谁,十有八*九都会杀他灭口。
“嗬嗬呃”
丁彪抬腿的频率越来越低,他觉得自己所有力气都从左胸处的伤口流了出去,一双腿软绵绵的,想要抬起时它们却又重得像是灌了铅。
“噗通”
丁彪往前扑倒,摔了个狗啃屎,这次他不是装死,他是真要死了。
迷迷糊糊的,丁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翻转过来。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丁彪好像看到一张绝美的脸,比听春苑头牌还要美。
不不不,听春苑头牌是庸脂俗粉,怎么能跟这样的仙子相比……
妈的,我好像快要死了,怎么还在想这种事……
雨中,一位长裙及地的女子松开手中画着雪梅的油纸伞,蹲下身查探丁彪的伤势。
纸伞脱手后悬浮在半空,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为她遮挡斜斜吹来的雨滴。
“或许会留下后遗症,事急从权,请勿见怪。”女子说着,五指并拢,轻轻拂过丁彪左胸伤口,她腕间玉镯散发白光,指尖拂过伤处后,半指长的伤口结了一层薄冰,不再流血。
随后,她从精致小巧的瓷瓶内取出一粒丹药,塞进丁彪嘴里。
丹药入口后化作一股暖流,从食道涌进腑脏,给丁彪注入些许活力。
见丁彪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喘了口气,女子微微点头,取出一个丁彪没见过的、巴掌大小的黑色方块举到耳边。
那是……
丁彪睁大双眼,看着女子手中的黑色方块。
那是移动电话?
女子拨通279,对着黑色方块说话:“你好,这里有位伤员需要救助,请派一辆急救车到景市南郊公园旧址,谢谢。”
果然是移动电话!用得起移动电话的人,怎么会在城郊步行?
丁彪奋力撑起上身,急声说道:“别送我去医院!”
“你伤势很重,需要休息。”女子莞尔一笑,纤纤素手拍在丁彪额头。
丁彪两眼一瞪,意识陷入无边黑暗。
第三十八章 大案
暴雨封路,无人登门,酒馆内气氛冷清,只有四人。www.uu234.net
酒保站在吧台后面擦拭酒杯,光头老黑端着半杯白酒阅读报纸,身后站着一位同样脑袋没毛的跟班。
墙角处,醉倒在桌子底下的酒鬼鼾声如雷,像要跟外边的雨声分出高低。
没有顾客上门意味着没有卖酒的提成,酒保叹了口气,抱怨道:“老板,每次下雨,我们都要度过一个无聊的夜晚。以后遇上暴雨,干脆关门休息吧,躺在床上,总比坐在这里舒服,对吧?”
“对个屁,做生意要有恒心,下雨天不开门,天晓得会错过多少生意。你要往好处想,至少,你今晚不用清理呕吐物。”老黑头都不抬,他每晚守在酒馆里可不是为了卖酒,而是为了卖枪。
与贩卖枪支的暴利相比,酒水的盈利不值一提,毕竟这是个啤酒按斤卖的地方。
关门一天,也许就会错过一位顾客,谁知道人家第二天还会不会来,还能不能来?
“好吧,好吧。”酒保无奈耸肩,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飘着白沫的啤酒,杯子刚递到嘴边,就看见酒馆大门被人推开,连忙放下酒杯,挤出微笑。
姜慕白大步走进酒馆,看也不看酒保,径直走向老黑,他浑身湿得像是刚从水缸里捞出来,衣服紧紧贴着皮肤,每走一步都留下一摊水渍。
“这么大雨都赶过来,看来你很喜欢打手枪啊?”
老黑放下报纸打趣,但在看到姜慕白衣服上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迹后,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姜慕白瞥了眼老黑身后如临大敌的跟班,沉声问道:“有没有休息的地方,我只住一晚。”
老黑秉承一贯风格,狮子大开口:“有,一万。”
听到老黑漫天要价,姜慕白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老黑不趁着大好机会宰客,而是摆出热情姿态,那姜慕白就得做最坏打算了。
“只带了三千,还有七千先赊着,过两天补给你。”姜慕白放下钱袋里湿漉漉粘在一起的钞票,问,“有没有止痛药?没开封的那种。”
老黑点头:“有,一万。”
姜慕白冲他竖起中指:“给我,还要皮带和绷带。”
老黑也竖起中指,问:“这是什么意思?”
“夸你会做生意,咳。”姜慕白咬咬牙,捂着胸口出声催促,“黑老板,麻烦你搞快点,让你小弟去拿药。”
“铁蛋,去拿药。”老黑对身后跟班递了个眼神,接着扭头看向姜慕白,说,“要皮带绷带干嘛?”
姜慕白稍作思忖,说了实话:“肋骨断了,我要做个简易胸带。”
“断了几根?皮带没用,信我,那玩意儿真没用。”老黑的神情愈发凝重,“要是你肋骨断裂后有明显移位,我让铁蛋帮你做个闭式复位。”
职业猎人每年至少进山狩猎十几次,与魔怪战斗难免受伤,也许这是猎人们总结出的经验,姜慕白回想片刻,依稀记起以前战场救护卫生课上的确听教官说过,肋骨骨折后使用胸带可能引起其他问题,于是点头道:“那算了,不要皮带和绷带了,也不用麻烦你们帮我复位。”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姜慕白不认为他的伤势严重到需要立刻治疗的程度,再者,他也不放心让老黑的跟班来复位。
老黑瞄了眼酒馆门外的自行车,掀起厚厚的嘴唇,似笑非笑地问:“肋骨断了还骑车到我这儿来,怎么,有人在追杀你?”
“没有,你这儿离得近。”姜慕白接过尚未开封的瓶装止痛药,不愿再说废话,直截了当地问,“我需要休息,房间在哪?”
“二楼。”老黑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酒保,“他带你去。”
酒保弯腰钻出吧台,领着姜慕白走上二楼,推开一扇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慕白往门里看了一眼,房间很小,狭仄潮湿,渗水的墙壁下边摆着一张木板床,被褥还算干净,但没有枕头。
酒保心虚地挠了挠头,问:“你,那什么,你想喝酒吗?”
“不用,谢谢。”姜慕白扫了眼房间,没看见玻璃制品,当即改口,“等等,给我来杯啤酒吧。”
等酒保从楼下端来啤酒,姜慕白关上房门,找准位置把盛着金黄色啤酒的玻璃杯放在门把手上,然后拆开止痛药包装盘坐到床上。
一楼酒馆大厅里,铁蛋弯腰贴着老黑的耳朵,小声说道:“老板,我知道他是谁。”
“哦?”老黑摸了把光头。
“他叫姜慕白,萧山区的,冀州广播台说的屠狗义士就是他,他杀了叶南风的狗。我猜,他买枪就是为了防身,老板,叶南风肯定愿意花大价钱买他的命,我看他伤势好像挺严重,要不……”
“啪!”
老黑在他卤蛋似的圆润脑瓜上扇了一巴掌,呵斥道:“胡说八道,乱放屁!”
“啊?”铁蛋揉揉脑门,有些委屈。
“神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他枪法那么好,你不会以为是他天赋好吧?”老黑冷笑摇头,“他又不是警察,要说他当过兵也不像,太年轻了,参军至少服役五年才能退役。除了反抗军,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有这么好的枪法。”
“喔,老板你是说,他可能是反抗军?”铁蛋两眼放光,“那咱们给秘密警察举报吧?抓到一个反抗军,最少奖励五万块啊!”
“你个傻蛋!”老黑又在铁蛋脑门上扇了一巴掌,“五万块,卖把枪就有,冒这个险干什么,不怕反抗军报复啊?嫌命长是吧?老实点,少惹麻烦,明天一早请他走就是。去把门关了。”
“哦。”铁蛋很是郁闷地走到门边,用力合上大门。
“哐”
………………
沈鸿站在防盗门前,伸出戴有橡胶手套的右手,顺着门框摸向门锁,没有发现强行破坏的痕迹。
“沈队,我们在沙发下面找到这个。”重案队警员递来一封信纸,说,“您看,是童阿七的遗书,他应该是自杀。”
沈鸿对属下的判断嗤之以鼻,现场门窗紧闭,且童阿七是独居,如果真是自杀,怎么会这么快被人发现并且报警?
“留存证物,送到物证鉴定室,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火化尸体。”沈鸿不在意那些所谓的证物,但尸体必须保住,叶南风急着杀人泄愤,这是他打开突破口的机会。
等等,杀人泄愤……
脑海里闪过一张漂亮的脸,沈鸿陡然变色,急忙摊开对半折叠的信纸,查看“遗书”内容。
“沈队!”
另一名穿着雨衣的警员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丝毫没有保护案发现场的意识,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沈鸿身前,急促说道:“城郊,南郊公园旧址有人报案,现场发现七具尸体!其中两名受害人身上有弹孔,涉枪案啊沈队!”
第三十九章 医者仁心
深巷幽幽,横尸遍地。www.uu234.net
死者皆是眉心中剑,伤处仅有一点红珠。
重瞳少年右手持剑,左手提壶,走一步,饮一口。
他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只有鞋底在石砖上沾染了血污,以至于走出长巷时他不像杀人如麻的凶神,反倒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迎着破开云层的明媚阳光,少年抛出酒壶,放声高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唱到尽兴处,少年眉心处竟透出常人不可见的玄妙剑意,化作两瓣青莲于他足下盛开。
………………
又是一段记忆。
姜慕白缓缓睁眼,回味着嬴渊刺杀仇敌时的豪侠风采,自叹不如。
大佬就是大佬,跟寻常人物全然不同。杀人杀得这么痛快,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不像自己,尽管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脱离危险后回想起来,心里还是起了块磨不平的疙瘩。
关于这块“疙瘩”,主张杀伐的《天渊剑典》也有描述:剑乃百兵之君,斩恶辟邪方尽其用。
下边还有嬴老爷子补充的注释,他老人家留下的原话是:应死之人皆可杀之,杀一个,不适,那便再杀一个,杀多了,也就习惯了。习惯不了?矫情!
“呼”
姜慕白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口,他知道摸一摸并不会让伤势好得更快,但人就是这样,哪儿出了问题就会格外关注,直到问题消失。等到问题消失,转眼间就忘到了九霄云外,再不会刻意关注,直到下一个问题出现。
猎人聚会的酒馆不是久留之地,姜慕白起身检查两把左轮手枪,确保没有问题后端走他昨晚搁在门把手上的玻璃杯,推门下楼。
老黑和他的跟班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呵欠连天的酒保坐在吧台前。
“呀,要走啦?”
酒保见姜慕白下楼,立马起身推开酒馆大门,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位黑人小哥大概是困了,所以急着赶人关门,姜慕白没觉得自己被冒犯,但也没往门外走,他打量酒保几眼,问:“你会骑自行车吗?”
“什么?”
“我受伤了,得去找大夫,这儿离城区远,我得找个人骑车载我回去。”
姜慕白说的是大夫而不是医生,因为他打算去正气堂而不是仁明医院。仁明医院是正规医院,在那儿治疗骨折肯定要留下病历,姜慕白不想冒这个风险,毕竟昨晚亭子外边少了一具“尸体”。
酒保听懂了姜慕白的意思,问:“你想让我载你回去?”
“是的。”姜慕白点头。
“哦”酒保竖起右手食指,“一千。”
“好。”姜慕白竖起右手中指,心说,果然是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
………………
在定武城武人和穷人的圈子里,正气堂的名声不比仁明医院小,口碑更是比仁明医院高出几个档次。
不谈其他,就说正气堂门前那副郝大夫亲笔写下的对联。
【但祈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
短短十四字,道尽医者仁心。
郝大夫总说自己当不起大家的赞誉,少许名声全靠同行衬托。
拿这对联来说,比一比仁明医院旁边几家药店挂载门前的横幅“买满100送50”“买胃药送鸡蛋”,还真是全靠同行衬托。
其实同行衬托也是句玩笑话,大家心里都有杆秤,郝大夫的好,人人都看得到。
谁不知道这些年正气堂收到的锦旗比诊费还多?要不是有郝大夫坐镇正气堂,要不是有他的徒子徒孙上山下乡,不晓得有多少人会因为一点小病丢了性命。
把伤势交给这样一位好大夫治理,姜慕白才放得下心。
晌午时分,姜慕白拎着三袋由芦苇纸包好的中药走出正气堂,把中药放进自行车车头前的货篮后,姜慕白回头看着正气堂门前对联,感慨良多。
郝大夫年纪虽大,手却很稳,轻而易举将姜慕白断裂的肋骨复位,顺带疏通了因关节错位而淤积在左臂的气血。
再加上自行车货篮里三袋中药,总共收了八十诊金,便宜到难以想象。
按这个算法,正气堂给普通百姓看病压根不赚钱,甚至还要倒贴钱。难怪有不少人说郝大夫劫富济贫,为穷人看病时常常免费,给富人救命时大把收钱。
武修气血旺盛,恢复能力比普通人强得多,伤筋动骨也不必等一百天。根据郝大夫的判断,只要适当补钙,不做剧烈运动,快则两周,慢则一月,姜慕白断裂的肋骨就会痊愈。
这比姜慕白预期的结果要好,但他不认为叶南风会等到他伤势痊愈再根据他当前实力,送出下一批经验宝宝。
所以姜慕白离开正气堂后骑车赶往住处,打算取出这两天连夜赶制的剑谱,送去洗剑阁寻求庇护。
可没想到,家门前居然有人等着。
那人约有一米九高,面相有些眼熟,他体型壮如蛮牛,站在门前像是尊门神。
只看了一眼姜慕白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就算用枪也没有赢面!
姜慕白当机立断,猛踩踏板,从自家门前飞速掠过,随后一路向前,头也不回。
但那高个壮汉还是看清了姜慕白的面容,立马动身追来,不消片刻功夫便追上了飙过二十五码的自行车。
叶南风和血刀帮狂到如此地步!
不仅敢派人在城区下手,而且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姜慕白为自己的失策感到后悔,可事到临头懊悔迟,眼下只能豁出去拼死一搏!
如果在那汉子从身后追来、与车头持平的瞬间跳车,借着惯性将他撞倒,配合左轮的杀伤力,或许能一击决胜。
至于当街开枪杀人的后果……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姜慕白即将出手的刹那,那壮汉开口出声。
“姜师弟,请停车,我是聚英馆石山,你应该听说过我,不过你一般只在演武场活动,可能还没见过我。”
“嘎吱”
一脚急刹,姜慕白踩着人形道上凸起的青砖往回看,看清了石山的长相。
难怪眼熟,原来是在聚英馆见过。
姜慕白心中悬石落地,仿佛从刀山火海飞进夏日泳池。
第四十章 危机解除
姜慕白足尖轻点支撑脚架,将自行车停放在路边,接着冲石山抱拳行礼:“石师兄,恕我眼拙,误会了,您是在等我吗?”
“是。m.www.uu234.net”石山目光落在姜慕白伤处,深深皱起眉头,“今天凌晨重案队来了馆里,领队警官姓沈,找我打听你的下落。”
“沈鸿,沈警官?”姜慕白有些意外,按理说,重案队不该有这么高的查案效率。看来,逃走的那人已经投案自首。
石山点头:“对,他说你有危险,还说你可能涉及两起命案。”
“两起?”姜慕白这时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与自己的设想有所不同。
“童阿七死了,他留了封遗书,说他愧对叶家,不愿苟活,所以用所有积蓄买你的命,然后上吊自杀。沈警官不肯开口,施师弟只能打听到这些,师父担心你的人身安全,派我过来照看。”
石山言简意赅说明了情况,让姜慕白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丘馆主没有理由去关心一个兼职靶师的死活,特意派来大弟子保护照看,说明他有将姜慕白收入门下的打算。
进了聚英馆内门,姜慕白就不再是命如草芥的贫民,除非叶南风得了失心疯,否则他不可能为一条宠物狗对聚英馆宣战。
“姜师弟,我想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跟我说实话。”石山看看左右,见周围没有行人,压低声音问道,“昨晚城郊死了七个,是你杀的?”
姜慕白念头飞转,在不能排除“石山是在录音取证”这一可能性的前提下,他迅速编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答复。
“昨晚我在亭子里避雨,一共有八人要围杀我,其中有两人是血刀帮的武修,都是开窍期,可能开了五窍,也可能是七窍。”
“这两人,一人用钢丝手套和枪,另一人用刀,他们先杀了其他人再对我出手。我拼死反击,贴身缠斗戴手套拿枪的开窍武修,夺了他的枪,爆了他的头,但是我也被卸了左臂,胸前中了一拳。”
“受伤之后我不是持刀武修的对手,所以我边打边退,退到了亭外,当时下着暴雨,我运气很好,趁着他脚下打滑踢断了他的左腿,然后……我当时很激动,多开了几枪,等我再回到亭子里时,地上尸体少了一具。我受了伤,又很害怕,丢下枪就跑了,等到今早才去正气堂开药,正打算去警署报案。”
姜慕白算过,他昨晚在亭子里爆头用了一发子弹,退出亭子后打空一发,再加上持刀武修身上四个弹孔,正好六发子弹。
至于他“扔下”的左轮枪消失不见,跟他有什么关系?
具有欺骗性的谎言,往往都是九真一假,让假的也变成真的。
“哦,嗯……不错。”石山冲姜慕白竖起大拇指,眼神中满是欣赏,“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去警署报案,好好养伤,我会让叶家给你一个说法。”
“给我一个说法?”姜慕白假装愣住,故意卖傻。
“哦,说这么多,都忘了正事。”
石山右手探进衣袋,取出一封帖子,双手递出,等姜慕白郑重接过帖子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姜师弟,这是拜师帖,师父想收你做关门弟子,如果你愿意,就在帖子上签名。”
这回姜慕白是真愣住了,哪有这么收徒弟的?连拜师帖都准备好现成的,让他签个字就算完事?
“石师兄,这……”
石山轻拍姜慕白肩膀,爽朗大笑:“哈哈,当初我跟你一样吃惊。习惯就好,咱们聚英馆就是这种风格,既然要广聚英才,何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我代师父问你一句,可愿入我聚英馆门下?”
姜慕白搜肠刮肚,总算想出一句合适的回应,他双手作揖,忍着伤痛微微鞠躬:“仰慕已久,求之不得!”
“哎别别别,不用行礼,刚跟你说的,咱们聚英馆不讲究这些,就是拜师宴上你也只需捧一杯清茶。”石山回想起自己拜师时的场景,感慨道,“当初我拜师时要下跪磕头,师父一下把我拽了起来,他说尊师重道应当放在心里,下跪磕头都是陋习。”
听石山这么说,姜慕白心里更加舒坦,于他而言,下跪磕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啦,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家小师弟,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揍他!”
石山说了句玩笑话,接着说回正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发请帖,拜师宴暂定三天之后,如何?”
姜慕白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说:“但凭师兄安排。”
“行,那你先跟我回馆,跟我一起拟定宴请名单,有哪些你想请的人,告诉我,我都发张请帖。哦对了,我有瓶青玉断续丹,就当是师兄送你的见面礼,你拿去日服两粒,不出一周,就能让你两根断骨闭合痊愈。”石山说完,单手提起自行车往聚英馆所在的方向走,成人自行车落在他手里像是塑料制成的儿童玩具。
青玉断续丹价值贵重,姜慕白不想欠下太大人情,但他迫切希望尽快恢复,所以没有矫情客气,心里记住石山的恩情,诚恳道谢:“谢谢师兄,等我伤好了我来找您请教。”
姜慕白早就听刘龙虎说过,石山和施广闻都是武痴,要是跟他说以后还钱或还一瓶青玉断续丹,那就太俗了。跟他说伤好以后找他请教陪他练拳,就像文人交好互赠笔墨,绝没有冒犯的意思。
“好啊!”石山畅快大笑,“正巧,那天你跟施师弟打了个平手,师父说我技击水平不如你,我心里可不服气,等你伤好了,我们比一比,看看小师弟你能不能让我心服口服。”
“大师兄说笑啦,我只不过学了点皮毛。”
“学点皮毛就能反杀两个开窍期武修,小师弟你可真是天生杀神。”
“运气好,运气好而已啦。”
姜慕白跟石山一路闲聊,回到聚英馆后彻底放松,连吃两碗宽面。
不必再担心叶家二代的报复,连胃口都好了不少。
到了傍晚,姜慕白在聚英馆门前找了部黄包车,直奔萧山文武学校。
危机解除,该接小丫头回家了。
想想姜徽音先前委屈的模样,再想想一会儿她的惊喜雀跃,姜慕白心情大好。
唯一的遗憾是,那张取证记录表交不出去了,因为童阿七已经死了。
姜慕白闭目回想沈鸿恳请的眼神,无奈摇头。
那位沈警官,现在应该很头疼吧。
第四十一章 二十二,不想死(为墨初月隐梦浮生盟主加更)
沈鸿很头疼,头疼到水杯送到嘴边都没想起杯子里扔了十几根烟蒂。www.uu234.net
熬了一天一夜,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全靠浓茶和香烟才能撑到现在。沈鸿不怕吃苦受累,可是他觉得办案不应该像这样艰难。
与繁华发达的邺都不同,定武城内各类市政设施可谓是一塌糊涂,即使是主城区,也只有交通要道装有监控摄像,更不用提荒凉的南郊公园旧址。
就算明知避雨亭附近七具尸体很可能与姜慕白有关,可沈鸿既不能找到证据,也不能找到当事人,或者说,嫌疑人。
更让他头痛的是,重案队查了将近十个小时,居然还没能查清部分死者的身份,这让沈鸿感觉自己在邺都警察学院学到的侦查技术全都是空中阁楼。
“难怪毕业分配时,院长说他要给我一个严峻的挑战。”
沈鸿揪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想起院长凝重严肃的神情,想起当时自己拍着胸脯的保证,如今他只能苦笑。
“咚咚咚”
“沈队。”
外面有人敲门,沈鸿迅速调整坐姿,理顺发型,出声回应:“请进。”
一个面相稚嫩的警员推门进来,面带喜色地敬礼报告:“沈队,我查到了!”
沈鸿看着唯一值得信任的下属,看到他眼眶下边挂着两个黑眼圈,眼白中遍布血丝,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问:“查到另外五名死者的身份了?”
血刀帮主要成员的照片一直贴在沈鸿宿舍的墙壁上,所以他一眼就认出那两名被枪杀的武修,但这毫无用处。
查明身份其余五名死者的身份才是关键,仅凭遗留现场的凶器,即使沈鸿能证明这五名死者死于血刀帮武修手中,也没有充分证据把烂顶甘送上法庭。
所以,他需要查明死者身份,最好陈设出完整的犯罪逻辑链,再找到不知所踪的姜慕白作为人证,便足以扳倒凶名赫赫的血刀帮。
淬体大成又如何?只要冀州警治厅调派战警,剿灭血刀帮就像按死几只臭虫一般简单。
“是的沈队,我有个叫高飞的线人,我刚才带他去认尸,他说另外五名死者是拳头帮成员。”年轻警员顶着黑眼圈也不显疲态,眼神中透出激动与兴奋,“沈队,拳头帮是一伙地痞,成员共有六人,通常是集体行动。高飞说,拳头帮成员他都见过,还有个叫丁彪的!”
“哗”
沈鸿猛地起身,急声下令:“找人!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丁彪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年轻警员啪的立正敬礼。
找到明确方向后,重案队的警力资源总算发挥出用处,半小时后,沈鸿便收到消息:拳头帮丁彪在仁明医院住院部六楼单间病房。
据警员报告,救护车载人地点距离案发现场不足一公里,只不过巡查医院时重案队把姜慕白定为搜查目标,反倒漏了丁彪查明死者身份前,谁也没想到还有人活着逃离现场。
顾不上调查究竟是谁替丁彪呼叫救护车并垫付医药费,得到消息后沈鸿立即带队前往仁明医院。
走进单间病房前,沈鸿隔着门都能听到丁彪在哼唱低俗歌曲,推开门后却看见丁彪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像个失去意识的植物人。
还挺机灵,难怪能保住性命。
沈鸿拉着一张凳子坐到丁彪窗边,轻声说道:“丁先生,我是重案队副队长沈鸿,我怀疑昨晚发生在南郊公园旧址的凶杀案与你有关,请你配合调查。”
丁彪没吭声,但可以看得出来,他被吓得不轻,眼皮和嘴唇都在发抖。
这种刺头,非得激一激、吓一吓才会积极配合,沈鸿保持音量,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是童阿七用二十万雇佣你们拳头帮联同两名血刀帮成员,围杀姜慕白。哦,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童阿七昨晚被自杀了,我是从他遗书里得知你们的雇佣关系。”
丁彪撑不住了,他睁开双眼,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沈鸿。
“警官,救我,我认罪,我配合,您救救我!”丁彪伸出挂着药水瓶的左手,攥住沈鸿的袖口,苦苦哀求。
童老大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先说说昨晚是怎么回事。”沈鸿拿出录音笔,问,“昨晚在南郊公园旧址附近的避雨亭里发生了什么,前后过程说清楚,说仔细。”
“发生了什么……我、我们兄弟几个路过那亭子,看见有人打架,我们上去劝阻,结果拿刀的和戴钢丝手套的把我五个兄弟全杀了,我也被捅了一刀,全靠装死才捡了条命,我、我心脏长在右边。”
丁彪说完,拉开病号服展示他左胸已经缝合的伤口。
沈鸿冷笑一声:“都这时候了你还想撇清关系?老实认罪才是你最好的选择,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做污点证人,让你在庭审判决前得到保护。如果你不想死,最好实话实说。”
“我……”丁彪眼珠子晃了两圈,咬了咬牙,道出实情:“童老大说给我们二十万,让我们杀个人,他说那人是开窍期武修,所以请了两个血刀帮的高手来帮忙。那天,不是,昨天晚上我们到了亭子外边,那两个血刀帮的杂种先杀了我五个兄弟,我也被刺了一刀,然后我趴在地上装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听见一声很大的响声……”
“枪响?”沈鸿突然打断。
“我,可能是吧,我不知道啊警官,反正,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亭子里没了动静,我就爬起来跑了,后来我又遇上一个……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跟天仙似的,她还有移动电话,她……”
“讲重点,你逃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姜慕白?”沈鸿再次打断。
丁彪拧着眉头回忆片刻,摇头道:“没,但是我看见有个血刀帮的杂种死了,戴钢丝手套那个。”
沈鸿把录音笔搁在病床上,取出巴掌大小的速记本写了几笔,接着问:“那你有没有看到枪是谁拿出来的?是什么样的枪?”
“没,我在装死啊怎么敢抬头看?”丁彪愈发不安,他喘了口气,说,“警官,我不想死,你带我走吧,你救救我!”
沈鸿看了眼丁彪的伤口,摇头道:“医生说你伤得很重,安心接受治疗吧,我会留两位警员在这,他们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丁彪既是嫌疑犯也是重要证人,沈鸿担心他惊慌之下会不顾伤势偷偷逃离,留下两位警员,说是保护人身安全,其实是变相监禁。
“不,我伤得不重,我可以走,警官,你把我带去警署审问吧,警署有……有摄像头对吧,您带我去,我没事,我才二十二,我不想死啊警官!”丁彪急出了哭腔,死死攥着沈鸿衣袖不肯放手。
“你不会死,我们……”沈鸿轻声安抚,话说到一半就被推门声打断。
不必回头,沈鸿也知道进来的是谁。
门口有两名警员守着,不敲门就进来的人,只能是他的直属上司,鲍金波。
“小沈,你出来一下。”
第四十二章 画中人(为传奇盟主的新年礼物加更~)
上司有令,不得不听。www.uu234.net
沈鸿抽走丁彪揪着的袖口,收起录音笔和速记本,跟着鲍金波走出病房,他心事重重,没注意鲍金波出门时扭头给守在门边的警员递了个眼神。
“鲍队……”
“小沈,跟我出去走走,这医院里边不干净,而且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
沈鸿刚开口就被鲍金波打断,只能保持沉默,一路跟着鲍金波下楼,走上住院部通往医院大门的步行道。
此时天色已暗,医院里路灯较少,照明不足,显得周遭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走出几十步后,鲍金波忽然止步转身,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小沈啊,最近你太辛苦了,要注意身体啊!我看,南郊公园旧址那个案子,交给小吴去办吧。”
沈鸿斟酌几番,回道:“鲍队,我身体很好,扛得住。这个案子我已经有眉目了,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查得清清楚楚,办得漂漂亮亮。”
“哎呀,怎么跟你说呢,小沈,我让你把案子转交给小吴,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鲍金波咧了咧嘴,取出一封请帖,朝沈鸿晃了几下,说:“这是聚英馆送来的请帖,丘馆主要收姜慕白做关门弟子,我刚得到消息,说叶家下午就派了位管家去聚英馆赔礼道歉。喏,姜慕白的拜师宴在三天后,拾海楼,到时候定武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出席,连署长都要去捧场。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沈鸿懂了,但他装作不懂。
“这跟城郊的凶杀案有什么关系?涉枪案啊鲍队,这么大的案子破不了,主政官脸上也挂不住吧?”
鲍金波嗤之以鼻:“昨晚那么大雨,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反正报社那帮混球不知道。涉没涉枪,结没结案,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小沈啊小沈,你怎么就不懂呢,叶家跟聚英馆讲和,这对咱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你何必没事找事呢?”
沈鸿早就见识过鲍金波的无耻,但还是没料到他能穿着警服讲出这样狗屁不通的话。
“鲍队……”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案子转给小吴,有别的任务给你。”鲍金波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今天中午署里接到警治厅的电话,1字头,说是过两天有队秘警要来。署长点名要你负责接待他们,另外,配合他们调查、追捕反抗军。”
署长点名,沈鸿想推也推不掉,无奈之中只好点头答应。
“这事儿可比涉枪案严重,你可别辜负署长对你的期望啊,行,我回署里,你去跟小吴交接案情吧。”鲍金波意味深长地叮嘱一句,自顾自往医院大门走去。
沈鸿点上一根香烟,盯着地灯光束中环绕盘旋的飞虫看了会儿,扭头往住院部走。
趁着案子还没转交,他要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从丁彪嘴里问出更多线索,只要证据确凿,就算鲍队收了黑钱,也不敢罔顾事实如果他敢,沈鸿一封举报信寄到邺都,就能扒了他这身皮。
走到住院部楼下,沈鸿把烟屁股扔进垃圾箱,正要跨上台阶,忽然眼前一花,紧接着听见一声大响。
这是种成分复杂的撞击声,除了肌肉与大理石台阶的碰撞,还有骨骼断裂和内脏破碎的声音。
沈鸿僵在原地,呆呆看着脚下的丁彪,看见他拖着呈诡异角度扭曲的胳膊,顺着台阶往下翻滚,看见他七窍流血,挣扎着闭合嘴唇。
除了恼人的蜂鸣声,沈鸿什么都听不到。
听不到尖叫声,听不到医院警铃声,听不到医生护士的喊声,只有嗡嗡一片的蜂鸣声。
被冲下楼的警员推开时,沈鸿终于听到别的声音。
他听到丁彪在呐喊。
“我才二十二,我不想死啊警官!”
………………
“叮铃铃”
放学铃声响彻教学楼。
得知哥哥来接自己回家后,姜徽音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惊人的弹跳力让姜慕白吃惊不小。
被褥枕套由学校统一发放、清洗,所以寝室里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姜徽音背着塞满教科书、习题册和课外书的书包,左手拎着兔笼,右手拎着装有换洗衣物的帆布袋,蹦蹦跳跳下了楼,先跟宿管大妈说了声再见,而后兴冲冲奔出宿舍楼。
兄妹俩出了校门,找了家餐馆吃了晚饭,然后沿着小路往家走,姜徽音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路上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快走到家时,又分享了一个刚发生不久的趣闻。
“哥,我跟你说喔,今天下午美术老师给我们布置课堂作业,让我们画自己最喜欢的人,然后温奥宇追着毛大可画,把她画成了花脸猫,洗了好久才洗干净,嘻,毛大可都气哭了!”
“喔~温奥宇喜欢毛大可,所以追着她画?你们语文老师有没有生气呀?”
姜慕白不愿让姜徽音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过早失去童真,所以尽管他对姜徽音分享的趣闻不感兴趣,还是做出夸张的表情进行回应。
“没有啊,咦,是美术课呀,为什么语文老师要生气?”
“因为以小温同学表现出的阅读理解能力,会被人评价为‘语文老师死得早’喔。”
“哈哈哈。”姜徽音笑得像个男孩,爽朗大方,笑完她神秘兮兮地问,“哥,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课堂作业?”
“嗯?”姜慕白微微一怔。
“给你看!”姜徽音放下兔笼和帆布袋,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然后小心翼翼地抽出夹在书页中的画纸。
画纸上,几种常见颜色构成一副极其抽象的水彩人物画,完全看不出画的是谁,但在画纸下方写有两个秀气小字:哥哥。
姜徽音举着画纸,等着表扬,可等了半天没听见声音,疑惑地垂下手臂。
“哥?”
“好看,画得真好。”
姜慕白接过画纸,转身背对姜徽音,快步走向路灯。
“哥,你走反了啊,我们家在……”姜徽音忽然收声,提着兔笼跟到姜慕白身边,小声说道,“哥,门口有人。”
姜慕白转身望去,看见一道略显颓意的身影倚在门边,一口一口吸着烟。
“没事,是我朋友。”姜慕白拍拍姜徽音脑袋,走到家门前,问,“沈警官,有事找我?”
沈鸿看了眼小丫头,按灭还剩半截的香烟,沉声道:“找你聊聊天,咳咳,跟你说个事。”
第四十三章 夜谈(为炽缘Rush三盟加更~)
沈鸿的来访没有让姜慕白感到意外,只不过在姜慕白预想中,沈警官会带着一队警员到聚英馆请他去警署“协助调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穿便服站在他家门前等候。
既然沈警官没有摆出警官的架子,姜慕白也就没有冷眼相待,他取出钥匙打开门锁,和气笑道:“好啊,咱们进屋说吧。”
沈鸿又看了姜徽音一眼,摇了摇头:“还是在外面说吧,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姜慕白听出他弦外之音,拍拍姜徽音后脑勺示意她先进屋,接着带上房门,问:“沈先生,我们找个茶馆坐一坐?”
从警官到先生的称呼转变让沈鸿脸上多出一丝轻松,他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摆手道:“不用,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
“哦,聊什么?”姜慕白观察着沈鸿的表情,心中揣摩他的来意。
“聊聊你昨晚在城郊避雨亭里放过的那个年轻人。”沈鸿摸出烟盒,问,“抽烟么?”
“戒了。”
“嗯,定武城经济形势不好,很多年轻人找不到工作,整日厮混街头,从无业游民混成了地痞流氓。昨晚跟着血刀帮两名武修一起袭击你的,就是一伙地痞,他们自称拳头帮,成员共有六人,其中五个死在避雨亭,剩下一个叫丁彪,侥幸逃生,被人送到仁明医院抢救。”
沈鸿以陈述事实的语气自说自话,姜慕白没接话茬,虽说现在有聚英馆撑腰,但官司最好是能免则免。
“一个小时前,哦,一小时零十五分钟前。”沈鸿翻转手腕看了眼手表,“丁彪跳楼身亡。”
“嗯?”姜慕白表面不动声色,心中飞快回忆,思考自己编造的事件经过是否存在破绽。
出乎意料,沈鸿没有提问,他默默抽完一根烟,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前半段录音是丁彪对案情的两次陈述,后半段录音是沈鸿与他上司的谈话。
“小沈啊小沈,你怎么就不懂呢,叶家跟聚英馆讲和,这对咱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你何必没事找事呢?”
听到这一句,沈鸿再次按下按钮,关了录音笔。
聆听录音时,姜慕白有过片刻紧张,但很快松了口气,因为丁彪的供述没有提到枪支来源,而且,沈鸿的上司没有说错,叶家与聚英馆讲和对警署来说是最好的结果,所以这个案子注定不了了之。
“沈警官,为什么要给我听这段录音?”姜慕白捉摸不透沈鸿的想法,干脆问出心中疑惑。
“因为我需要倾诉,因为我找不到另一个倾诉对象。丁彪死了,没人在乎,连他的亲属都不在乎,我想这座城市里只有我俩会在意他的死活。哦,也许,你也不在乎。”
沈鸿鞋底反复碾着烟蒂,露出难以描述的怪异表情。
“定武人的命,真贱。”
姜慕白出声提醒:“严格来说,你也是定武人。”
沈鸿轻轻点头:“是,所以我的命也贱,丢了也不可惜。”
“……”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里所有人都把这样的事情看作理所当然,为什么没有人去反抗?”
沈鸿又拿出一根烟,他按了几下打火机没点着火,甩手将火机扔出几米远。
“为什么我想找个证人就这么难!为什么!”
姜慕白看着情绪失控的沈鸿,心中无声叹息。
还是太年轻啊,这么点城府,怎么斗得过那些魍魉鬼魅?
沈鸿发泄过后,递出一个满含歉意的眼神,问:“姜先生,那张取证记录表你还留着吗?”
姜慕白思前想后,考虑妥当后点了点头:“已经填好了,不过,好像用不上了。”
沈鸿把香烟滤嘴咬成扁平状,表情像是红了眼的赌徒:“不,还有机会,童阿七的案子还在我手里,我不会轻易结案,只要我找到证据,我们可以……”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姜慕白实在听不下去,这位沈警官的确是个好警察,但他太幼稚,连交浅言深是大忌的道理都不懂。
因为姜慕白与叶南风结仇,就在潜意识里认定姜慕白会站在叶南风对立面,帮助他对付叶南风?虽说姜慕白的确不打算放过叶家二代,但沈鸿不该这样想,更不该把他的想法说出口,他早该看清这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定武城里,不只有黑与白。
打断沈鸿后,姜慕白酝酿片刻,继续说道:“首先,你是警察,我是武修,我们之间有很大差异,当我们面对同一个问题,或者说同一个仇敌时,你的想法可能是搜集证据将他绳之以法,而我的想法比这简单,我会静心修炼,然后一剑挑了他的人头。”
“其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满腔热血融不了冰山。沈警官,有时我们想改变环境,必须要先融入环境,站在问题之外以批判、仇恨的态度去看待它,你很难了解到产生问题的根源,也就不可能真正解决问题。这是一点经验之谈,如果你不认同,就当我胡言乱语。哦对了,我有份礼物给你。”
姜慕白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所以没给沈鸿留下辩驳的机会,说完立刻跳转到下一个话题。
他取出一封请帖,在空白的宾客姓名处填上“沈鸿”二字,随后将请帖递出,说:“我的拜师宴在三天之后,这是请帖,到时,定武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叶南风……可能会来。”
沈鸿看着请帖,迟疑不定。
见沈鸿面色犹疑,姜慕白只好把话挑明:“叶家和血刀帮不可能杀光所有对立者,还有许多人对叶家心存不满,他们不愿摆明车马跟叶家对着干,但未必不会给你提供一些线索,说几句话就能让仇家麻烦缠身的好买卖,谁不愿意做呢?而且,宾客名单由我师兄制定,能来参加拜师宴的人,不会畏惧叶家报复。”
沈鸿恍然,伸手接过请帖后,神色古怪地问了一句。
“你二十岁?”
“二十一。”姜慕白又往他手里塞了张纸,“这是你给我的护城奖金申请表,记得把我的奖金带来。”
沈鸿深深看了姜慕白一眼,沉声道:“我明白,你杀了叶南风的狗,我给你送护城奖金,等于表明态度,这样一来,就算我不主动去找那些跟叶家有仇的人,他们也会来找我……对吗?”
姜慕白眨眨眼,违心地点了下头。
其实他没想这么多,他只是缺钱。
第四十四章 武道坎坷(为眼中只有海盟主加更~)
《天渊剑典》开窍期的大小周天吐纳法可以消除疲惫困乏,但不能让伤势更快好转。
正气堂郝大夫建议在伤势痊愈前暂停修炼,所以姜慕白送走沈鸿后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坐吐纳,而是放空脑袋美美地睡了一觉。
自从获得嬴渊的神识碎片,他再没睡过觉,这回摆个大字型赖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睁眼后真是浑身舒爽。
只可惜,没能睡到自然醒。
唤醒姜慕白的是屋外一阵敲门声,他小心翼翼地伸了个懒腰,随手披起外套走出卧室,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两人,左边是汤师傅,手里端着盖有锡纸的瓦罐,右边是刘龙虎,提着满满一袋补品。
姜慕白有些意外,赶紧侧身招呼:“汤伯,刘哥,进来坐,不用换鞋。”
刘龙虎一点儿不客气,哈哈笑着走进屋里,把装着补品的袋子放到餐桌上,说:“今早我听说你受伤,赶紧拿上东西跑去找汤叔,他刚好收摊,就带我过来了。这些补品是我上次买给汤叔的,他不肯收,那我借花献佛,送你嘛。”
借花献佛是说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这个成语用得不恰当,不过刘龙虎连七年制基础学校都没毕业,实在不能对他的语文水平做出太高要求。
姜慕白双手抱拳:“谢谢刘哥,哦对了,再给我点时间,最多半个月,我就把那五万块还上。”
“不急,不还都行。”刘龙虎大手一挥,十分豪爽,“你小子爆批牛b,弄死两个血刀帮的杂种,我早上听说这事的时候,妈的,心里别提多舒坦,比全身按摩、精油推拿还爽,哈哈哈,杀得好!诶,你伤势怎么样,严重吗?”
“还好,血刀帮两个废物,拳头软趴趴,像没吃饭。”
屋里没外人,姜慕白不必假意谦虚,干脆说点痛快话让大家开心。
“牛b!下回再碰到血刀帮的废物,多杀几个,你才开眼窍就能杀一个五窍和一个七窍,真不得了,我看,等你突破淬体,烂顶甘都不是你对手!”
刘龙虎笑得灿烂,换作别人说这话,多半是捧杀,但刘龙虎不一样,他是真心这么想。
汤师傅知道这话不好接,于是插嘴道:“好啦好啦,不要总说些打打杀杀的嘛,小姜师傅,还没吃早餐吧,我给你带了碗汤,把汤喝了再说吧。”
“好嘞,谢谢汤伯。”姜慕白接过瓦罐放到餐桌上,转身去厨房拿了个汤匙,一边喝着汤,一边问,“刘哥,你从哪儿听说这事?”
城郊避雨亭一战尚未登报,知情者寥寥无几,而刘龙虎只过了两天就听说此事,这让姜慕白倍感不解。
刘龙虎想都不想就答道:“还能是哪儿,聚英馆啊,我是听几个外门弟子闲聊,无意间听到的,我估计这会儿功夫,大家都知道了。”
“这么快?”
“正常啊,整个定武城,开窍以上的武修,满打满算都不一定凑得齐五百人,我们这圈子小,消息传得快,之前血刀帮灭了铁斧门,我隔天就听说了,不像你这事,过了两天才知道。”
刘龙虎说到这,忽然想起件事,顿时喜上眉梢。
“都忘了恭喜你,恭喜啊!哈哈,丘馆主关门弟子喊我一声刘哥,说出去我脸上都有光。”
这么一说,姜慕白倒是想通了,难怪消息传得这么快,想必是丘馆主或两位师兄故意放出消息,为他造势。
武修的名声是打出来的,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开窍武修来说,斩下两名同阶人头已是骄人的战绩。
喝完瓦罐汤,姜慕白给汤师傅和刘龙虎各送了封请帖,接着换了衣服跟刘龙虎一道回聚英馆。
既然姜慕白拜入聚英馆内门的消息传遍定武,那么他作为靶师的职业生涯已然结束,就算有人敢请丘馆主关门弟子作陪练,姜慕白碍于身份也不能再上拳台。
于情于理,姜慕白该去演武场跟相处不久的同行们道个别,再说他的地摊文学还放在演武场里需要收捡,所以姜慕白穿着靶师的白色练功服,进了演武场。
这次,姜慕白享受到明星级待遇,他刚进门,休息区的靶师集体起立,连拳台上对练的武者和靶师都停下动作对他行注目礼。
不得不说,他们脸上那种敬佩中透着畏惧的神情很让人受用。
收拾好东西后,姜慕白四下看看,没看见熟悉的灰衣身影,随口问道:“陈政呢?”
“好像是走了。”刘龙虎回道,“听说他一直想进内门,结果……嘿,我看他十有八*九是被你刺激跑了。”
姜慕白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
白河区富水路一间茶馆内,陈政放下茶碗,将茶盖翻转放到茶碗里,示意茶馆伙计他已用茶完毕,可以收走茶具。
“这么急着走?你还没给我答复。”
对面座位里传出干涩沙哑的声音,那人穿着黑衣,缩在窗户与墙壁构出的阴影里,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那儿坐了个人。
陈政正色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叶南风派你来拉拢我是为什么。现在我已经离开聚英馆,对你们来说没有用处,所以你不用再浪费时间。”
黑衣人轻笑两声:“嗬,你误会了,我家少爷只是单纯地欣赏你而已。武道坎坷,从淬体开始需要大量资源,成为叶家的门客,你会得到你需要的资助。我保证,你在突破第二境时能用上顶级药浴!如果你表现好,少爷还会为你购置玉鼎阁的一元萃灵丹。”
“多谢好意,陈某心领了。不过,我这人骨头硬,学不会弯腰下跪,也不想寄人篱下。”
陈政敷衍至极地拱了拱手,起身离座,昂头挺胸走出茶馆。
他知道叶南风是什么货色,也知道叶南风想让他做什么,虽然丘馆主选了姜慕白做关门弟子,他既委屈又不服,愤然出走,但这几年聚英馆师兄弟们待他不薄,他绝不会对聚英馆的敌人低头。
得罪了叶家,定武城是不能再待了,而且那条叶家走狗说的没错,武道坎坷,没有强大靠山根本承担不了资源耗费。
所以,陈政要去外面闯一闯。
也许,参军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政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冀州空军招募传单,咬着牙在心里发誓。
“不管多累多苦,我一定不会比你姜慕白混得差!”
………………
三全巷,听春苑。
寻欢作乐的客人们打道回府,彻夜笙歌的莺莺燕燕们也卸妆休息。
三楼最不起眼的包厢内,血刀帮成员齐聚一堂。
烂顶甘看着手下人花大价钱从重案队买来的照片复印件,神色阴沉。
“老大,八弟、十一弟死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
出声询问者是个瘦骨嶙峋的汉子,面色蜡黄,病恹恹的模样好像刮阵风都能把他吹跑。
“看你说的,怎么能什么都不做。”烂顶甘放下照片,作悲伤状,“八弟很中意苑里刚来的那姑娘是吧,送下去陪他。哦,还有十一弟的男宠,也送下去吧。”
“老大……”
“至于报仇,以后再说。”烂顶甘斜着眼睛看了过去,“除非,你也想下去陪他们?”
包厢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烂顶甘满意点头,最后补充道:“这段时间先出城避避风头,还有,去给我弄几把枪来,从明天起,你们都到农场练枪。”
第四十五章 剑修
出了演武场,姜慕白迎面遇上石山。顶 点 X 23 U S
石山站在院子里朝他招手:“你来得正好,我刚要去你家找你。把东西放着,跟我来。”
与昨天那套随意散漫的衣着不同,石山今天穿了一身黑底白纹的武服。
武服是结合唐汉武士服特点、专为武者设计的正式服装,与法修的法袍地位相当。
不论男女,武服都是武修出席严肃场合的着装首选。
姜慕白没有多问,放下手里的书跟着石山往练功房走。虽然石山没说,但姜慕白能猜到,石师兄换上这身武服,是为了领他这个小师弟进内门。
聚英馆的内门,即是练功房的后门,一扇用了几十年的木门。
门栓处短横木掉光了漆,门锁不知去向,看起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贴在门框两侧的对联:
【武道坎坷六重关,推门容易进门难。】
吱呀一声,石山推开木门,门外是处栅栏围起的院落,约摸**十平,离木门最远的那面栅栏前,立着一栋小茅屋,茅屋左右种着花花草草。
院落中央,矗着一座灵璧石制成的假山,山下由龟纹石砌出片小湖,湖中清水映出湖底翡翠的碧绿。山水结合,峰壑湍濑,曲折平远,虽难体现高山之巍峨,但有“片山有致,寸石生情”的魅力。
假山旁有位五官秀丽的姑娘,看年纪不过十**岁,眉宇间却透着成熟女人的韵味。
比这更大的反差是,她左手拈花,右手舞剑,身形步法翩然悦目,可她却披着法袍。
石山伸手指着茅屋,说:“小师弟,看见那间茅屋没,当年师祖就在那间茅屋里收师父入门,这方小院就是聚英馆前身,过了这扇门,就进了内门。”
说完,石山率先迈步。
姜慕白紧随其后出了门,强行压住好奇心没有提问。
“这位是,我想想……”石山手指转向舞剑女子,停顿片刻,“你就称呼她为丘师姐吧。”
“师姐?”姜慕白愣了愣,他记得刘龙虎说过,在他之前聚英馆仅有三名内门弟子。
“对,丘师妹驻颜有方,其实她年纪比你大了半轮。”石山说话时一直看着丘仪,眼中爱慕难藏。
“石师兄,我从没听说咱们聚英馆内门有位师姐?”
“哦,这事儿,说来话长。”石山摇头苦笑,“丘师妹全名丘仪,是师父独女,师妹剑术天赋极高,因为我练的是本门劈山棍法,施师弟练的则是拳法,所以师父一直希望丘师妹能修炼本门萧山龙形剑,但是……”
“但是丘师姐成了法修?”姜慕白看着丘仪的法袍,若有所思。
石山纠正道:“不是法修,是剑修。”
“剑修?”
还没等石山解释,姜慕白就看见丘仪所持的长剑脱手而出,笔直冲向半空。
长剑出手的刹那,丘仪伸展左臂,足尖轻点石砖,原地旋转七百二十度,转动过程中,丘仪匀速屈膝下沉,掌间花瓣片片纷飞,以她为中心构成盘旋上升的螺旋线。而她头顶上方的长剑仿佛不受重力作用,竟停滞半空。
花瓣下落时,丘仪右手成剑指竖于胸前,滞空长剑犹如活物般转动,迅速且精准地绕着她飞了两圈。
随后,长剑自行入鞘,姜慕白目光落向地面,发现飘落在地的花瓣尽数破碎。
丘仪转身看向木门前二人,轻启朱唇:“剑修,即是视剑道为大道的修士,以传统流派划分观念来看,我既不是武修,也不是法修,而是介于二者之间的异类。剑在手时,我是武修,剑离手时,我是法修。我穿法袍,是因为我在邺都法修院御剑系任助教一职。”
还有这么个玩意儿?
既是武修又是法修,那不就是常见于主角身份的魔武双修?
姜慕白头回听到这么个说法,行礼致谢:“谢师姐解惑。”
丘仪摇头:“师妹不必客气。”
“……”
“她跟你开玩笑呢。”石山轻拍姜慕白肩膀,哈哈大笑,“其实剑修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就是器修的一个分支而已。老一辈都认定,唯有专精方能得道,所以既炼体魄又修元神的剑修一直是非主流。在定武这样的小地方,剑修少见,但在邺都、临海那样的大城市里,非主流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么说来,聚英馆馆主丘阳生显然属于老一辈,两代人之间观念不同,产生矛盾是正常现象。
估计是丘馆主不认可剑修,不认同女儿的选择,所以父女间闹了别扭。后面的剧情也不难猜,十有八*九,丘仪考上邺都大学,毕业后没回定武,而是留在学院当助教。
这也很正常,就像以前那些选择自由职业或新生行业的年轻人,大多会选择留在大城市,因为大城市足够大,因为住在大城市里的人见惯了繁华和变化,所以那里容得下异类。
“师妹,这次回来,待多久啊?”石山发问时,像小男生似的挠了挠头。
“三天,我专程为师弟的拜师宴赶回来,只请了三天假。”
“哦哦,不多待几天啊?师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想你啊。”石山开始强行尬聊。
“喔?师父想我?那你呢,大石头,你想我吗?”
丘仪嘴角噙笑,一句话便让石山闭上了嘴。
姜慕白暗自摇头,心里突然对石山感到同情。同为武痴,施师兄好歹还结过婚,而这位石师兄想必是母胎单身至今。
丘仪的玩笑只开到这里,因为丘馆主带着施广闻走出了茅屋。
此时的丘阳生身穿武服,手持宝剑,面容庄严,尽显一派掌门之威风,再没有半点慈祥和蔼。
见师父现身,石山抛开乱七八糟的心思,如标枪般站到姜慕白左侧。
丘仪神色间有些许傲娇,但也乖乖走到石山右侧站好位置。
等到施广闻站到石山与丘仪之间、四人并肩齐排,丘阳生双手捧着剑鞘将手中宝剑抬至齐眉。
“拜见师祖。”
石山、施广闻、丘仪三人异口同声,齐齐鞠躬。
师祖?
那柄剑?
姜慕白没来得及多想,忍着伤处隐痛弯腰。
一片肃穆端庄的气氛中,姜慕白听到丘馆主的声音。
“好,师祖拜了,以后姜小白就是你们的小师弟,你们做师兄师姐的要照顾好他。没别的事就散了吧,我要去扫地啦。”
姜慕白愕然抬头,恰好看见丘馆主放下宝剑,拿起扫帚。
这……
石山看见姜慕白惊愕神情,笑道:“跟你说过,这就是咱们聚英馆的风格,习惯就好。现在就等拜师宴正式宣布了,走,我带你去定做一套武服,拜师宴上你可不能穿练功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