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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肆     贞观帝师txt下载     贞观帝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千人千面

    夏鸿升给徐齐贤讲了许多东西,且不说徐齐贤掌握了多少,于夏鸿升自己来说,还是十分喜欢这种教给别人知识的感觉的。能够把自己知道的知识传授给其他人,让他们也知道,这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往崇高里说,这是一种乐于付出和分享的精神,往粗俗里讲,那就是生性**爱显摆,喜欢拿自己的知识给不知道的人显摆,然后看着那些人震惊不已的样子得瑟不已。总而言之,在给徐齐贤讲了一些关于数学上的知识之后,夏鸿升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出奇的好了。是啊,我有领先这个朝代数千年的见识和思想,有这数千年之中无数人总结出来的经验,我知道历史的走向,我有在这个朝代中绝对领先的知识技术,我还担心什么?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放到后世绝对是一个真理,放到唐朝也同样适用。我有着在这个时代绝对领先的科技,我就拥有了这第一生产力,发达,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远的不说,就说近在眼前的,等到炒制的茶叶,和书香墨气的折扇问世,仅仅是这两样,就敢写个保票,绝对会一鸣惊人。自古至今,品茶与折扇都备受那些文雅人士,或者自以为文雅,又或者附庸风雅的人的宠爱,而现下这个时代,正是这些人的天堂。

    销路宽广是必然的,只是,束缚与阻力也会不小。不说别的,单单就是嫂嫂和书院的先生同窗们,就决计不会允许夏鸿升去经商。夏鸿升不反对读书,相反,他认为读书学习是必须的。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正处在启蒙阶段的小学生了,书院里面学习的东西,除了让夏鸿升多了解了一些唐人的价值观之外,就没有其他多余的作用了。反而,学子的身份,会阻碍到他许多想法的实施。

    是不是该找个由头退出书院了?只是贸然从书院退学,嫂嫂那一关过不过得去还是一说,就是书院的先生们,就要开罪了。而无论是出于未来考虑,还是出于个人情感道义,夏鸿升都不想让自己同书院的那些先生们有所间隙。能不能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够让自己从书院的束缚中走出来,又能够不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同书院里面几个先生与山长的关系?

    这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对于头疼的事情,夏鸿升一直以来的办法就是,暂且放到一边去,反正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如先等等看,没准儿就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送走了拿着一叠演草纸欣喜若狂飞奔出去了的徐齐贤之后,夏鸿升还没有来得爬在桌子上眯一会儿呢,却不料又有人从门外探了脑袋进来了,不过来人却令夏鸿升很是意外,不是旁人,竟然是白建之。

    见夏鸿升发现了自己,白建之也就大大方方的现身了,走进了学室里面,还没有等夏鸿升站起来,就先拱手作揖然后说道:“夏师弟,为兄今天是来替朱彦辉给夏师弟道歉的。”

    夏鸿升一愣,朱彦辉,就是那天在书院里面起口角的时候,拦住了夏鸿升和徐齐贤,被夏鸿升骂作一条走狗,然后恼羞成怒过去要掐夏鸿升脖子的那个人了,白建之来替他道歉?

    “这件事情本不该我来搀和,他心里恼你那天损他的脸面,所以用了下作的手段,想要派下人去捶你一顿解气。这件事情为兄也是今天早上方才知道,这等下做之举,实在是丢我鸾州书院的人,他朱彦辉理应受重罚。”白建之坐下站在夏鸿升的对面,朝夏鸿升很是礼貌,语气很是诚恳的说道:“只是,他家与我家乃是世交,两家人犹如亲戚,所以为兄与朱彦辉虽为两家,但却情同手足。那日里他强自出头,本也是自己觉得为兄受辱了,所以便想都不想的出来帮忙。为兄虽然不需要他的帮忙,但是一片好意总是要心领的。他昨日派去的下人,说你有高手护佑,他跟着你刚进了巷子,连人影没见就晕过去了。朱师弟今早来说起下人的话,为兄这才知道,他冲动之间,竟做了如此下作之事来。这件事情被山长知道,恐怕以山长的脾气,朱师弟就要被逐出书院,名声坏了,以后就是想要去别处进学也是枉然,所以为兄听完就直奔师弟这里,既然夏师弟并未受伤,请夏师弟看在一门同窗的份上,这件事情就此揭过若何?为兄这方玉佩,当值一百贯,就此奉于师弟,权当为朱彦辉求情了。”

    说罢,白建之竟然将自己身上的玉佩解下,弯腰鞠躬双手递到了夏鸿升的跟前来。

    夏鸿升心中警铃大作,白建之今天的模样,哪里还有那日学院里盛气凌人的样子,这番话说的简直滴水不漏,既撇清了那件事情与自己的关系,又大义凛然的指出朱彦辉做错了事情,当受重罚,却又以玉佩相奉,请求自己原谅朱彦辉,顾全了他与朱彦辉的兄弟情义,若是夏鸿升不接受,那他已然做全了兄弟应做之事,又撇清了干系,就是书院真的处罚朱彦辉,也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了。若是夏鸿升接受,那这件事情就不会被山长知道,他自然就相安无事,朱彦辉还要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又博得了一个仗义的名声来。

    夏鸿升混迹职场多少年了,这种人,这种事情见的多了,心下一番思量,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夏家如今连小门小户都算不上,只有一个女流之辈和他夏鸿升两人而已,鸾州城这不大的地方里,白家要是真想伸手搞他们,简直易如反掌。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夏鸿升觉得不至于为了这件小事,而与白建之彻底撕破脸皮。若是在学院里的争执仅是学业上的较量,那就让他止于书院大门即可,不必带到外面去,如果借此机会咬了他们两家,相信以后嫂嫂和自己在鸾州城里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再者,学生之间的小气,夏鸿升作为一个成年人,本来也觉得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在他眼里只是幼稚之举而已,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白建之他们到底还是学生,把这件事情看的大了。不过,既然他们看的大了,那也本着有机会不用,过期作废的原则,自己何不利用一下呢?毕竟,成功学里有一句话,双赢才是真的成功嘛!

    想到这里,夏鸿升也就扶起了白建之来,朝他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本来跟白师兄没有什么干系,不过白师兄高义,想要保朱彦辉,这兄弟情义教人敬佩。呵呵,咱们同窗之间在书院里面小打小闹的玩笑事情,自己玩闹一下也就算了,若干年后回忆起来,倒也是一件件的年少趣事,要是因为这个就跑去老师那里告状,岂不是太小家子气了?这件事情我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更不会去向任何人提起。至于玉佩,白师兄收回去吧,百多贯的东西,我消受不起啊。”

    爱打小报告的人,学校里面不会有人喜欢,就连老师们,也不会真的喜欢那种自己没有担当的学生。夏鸿升后世里再清楚不过了。

    “哈哈,夏师弟果然心胸宽广,为兄自愧不如!对,同窗之间的玩闹而已,哪里值当惊动先生们呢!”白建之见夏鸿升这么说,立刻高兴了起来,大笑一声,一把抓过了夏鸿升的手来,硬要将玉佩塞过去,说道:“夏师弟如此大气,为兄怎么也不能小气了,玉佩还请夏师弟收下,权当为兄交个朋友。”

    夏鸿升眉头一挑,这个白建之的心思倒也活泛,见自己不愿与他撕破脸皮,他又打压不成自己,这转瞬之间就又想要把自己拉到他的一派里面去了。这样的人假以时日,必定是八面玲珑,人脉博广的人精啊。只可惜,心术不正,活泛用错了地方,以后当了官,也是一个奸佞之徒。

    这样的人可以认识,可作为酒肉朋友,甚至可以称兄道弟,一些举手之劳的小忙可以请他帮忙,但却绝对不可深交,不可信任。

    这样的人,在一些不会危及自己,对于自己来说易如反掌的小事情上,乐于施恩于人,让别人欠他人情,可若是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却转眼就会张开血盆大口,丝毫不顾人情了。这种人,夏鸿升见过无数,刚开始吃过亏,后来就知道怎么跟这种人打交道了。

    “呵呵,白师兄文冠书院,又是颜师现任首徒,以后前途不可限量。玉佩还请白师兄收回,太贵重了。白师兄不要气恼,小弟不是见外,其实是小弟便有个不情之请了。”高帽子送过去几顶,白建之瞬间就气顺了,夏鸿升这段时间在书院之中大出风头,《三字经》是他所献,君子所为之言出从他口,那两首诗更是远超书院学子的水平,竟在暗地里被几位先生称道有大家之风,还有那书院注疏里新加上的君子远庖厨之论,也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他自己似乎并不知情,却不知道私下里已然有人称他为神童了。这岂能不让白建之气恼之极,书院第一人,除了我白建之,岂能另有其人?!不过,现下看夏鸿升笑脸对自己说这好话,那股子气恼瞬间就没有了,便是你被人传为神童,还不是要在我面前请我帮忙?

    一念及此,白建之顿时心情大好,抬手往夏鸿升的肩膀上面一拍,做出一副很是豪迈的样子,说道:“夏师弟但讲无妨,你年岁还小,又是为兄的师弟,帮你是理所应该的。”

    “那小弟就厚着脸皮说了……”夏鸿升拱拱手:“小弟想要打制几口铁锅,却无奈不认得好铁匠。眼下马上就要到颜师坐下听讲,不能再听我师尊之言了,于是也想要收几斤茶叶孝敬师尊,却又不通晓其中的门道。小弟钱财已经备好,只想请白师兄派一下人来,带着小弟同去便是,小弟付钱,白师兄的人只需要随着小弟同去带个路,提醒几句,不教小弟受了诓骗即可。”

    嘿,小子,想要借白家的名头来方便自己行事么?这鸾州城之中,谁不知道我白家是此间第一大家族,便是到了东都洛阳,也是有产业在的。鸾州城里的那些小商户们,看到白家下人,自然以为是白家要这些东西,恐怕为了巴结,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一开口就要免去一半的钱财来,好落个人情。这人情债白家背了,却要他得到了甜头,真是好心思啊!白建之心中哂笑,眼珠一转,手一摆,说道:“区区几口铁锅,几斤茶叶而已,夏师弟却原是为这个费心?哈哈,小师弟不懂的里面的门道,的确容易吃亏,那茶行里以次充好的大有人在呢!也罢,也不要什么下人去了,我今日与夏师弟相交,方觉夏师弟甚合为兄,这些东西夏师弟且莫要操心,这鸾州城最好的铁匠,吃的大多是白家嘴里的饭,茶叶更是简单,家中便有上好的茶叶来。今日散学,便会有人带着茶叶和铁匠自去夏师弟家里。”

    白建之话说的十分大气,又说了几句,洋洋得意的摆着手里的书本离开学室了。

    哼哼,夏鸿升也笑了起来,这种人的心思不要太好把握,这种人自认高人一等,视他人为棋子,自负又虚荣,实际上没有多少本事。几顶高帽子下去,也不需要放低身份,只要你表现的与他友好就足够了,他就会发挥自己过剩的想象力,自以为你是在巴结他了,就顿时心中满足,怎么看你怎么顺眼,只要不涉及他的自身利益,对于能让自己满足了虚荣心的人还是很大方的。夏鸿升现下在书院中名头挺盛,这会儿在白建之面前又表现的很友好,不自觉的就让白建之落到套子里了。

    傻叉,夏鸿升朝着门外哂笑了一声。几句客套话,没放低身份,更没花一分钱,就解决了打造炒锅和收茶叶的问题,就是喜欢这种冤大头啊,让人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随即,夏鸿升就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千人千面,左右逢源,本是小人之道,君子不屑为之。可惜,家中败落,要想更好的生存下去,自己也只有暂时做一回小人了。

第十六章 我辈岂是蓬蒿人

    说来真巧,上午还想着是不是该找一个合适的由头,从书院里面退学出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还没有想到办法,考虑清楚,这到了下午,可就有一个同窗的学子收拾了书本行李,向自己的几位先生行了跪拜大礼,要离开书院了。书院里面一群的学子同窗将他围聚到了中间,不让他离开,质问他为何放着好好的圣贤书不读,那副痛心疾首苦苦规劝的模样,看得出来,这个学子平日里在书院之中很有人缘。这样的热闹不看白不看,正巧夏鸿升自己也起了想要从书院中退学的心思,就想要看看这位仁兄是为什么要退学了。冲出了学室,凑到人群近前,借着自己现下体型小的优势,从一众学子之间挤进了里面去,总算是见到了想要退学的那人,一看之下大为惊讶,不是旁人,正是那日里在书院中同白建之起争执,一众学子起哄着让他夏鸿升当众作诗一首的时候,除了徐齐贤之外仅有的那位替自己开口说话了的仁兄。夏鸿升并不认识他,但是这并不妨碍夏鸿升对他有所好感,当日里那些学生要么心中不服,希望看到夏鸿升出丑,要么唯恐天下不乱,纯粹起哄看热闹,却只有这一个人替他说了句话。对于不认识不熟悉的人,能够做到这样,也很不错了。

    一大群人围着那个学子苦苦劝告,那个学子却是一脸的淡笑,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只是不停的拱手向劝诫自己的同窗鞠躬道谢,一看到此,夏鸿升就知道了,此人退学的主意已定,怕是这些学子们劝不回来了。周围的一众学子轮番上阵,那人好不容易等到了他们说话的空隙,方才很是恭敬的向周围鞠躬施了一礼,说道:“玄策谢过诸位同窗,诸位同窗皆是为了玄策着想,玄策哪能不知?只是如今,玄策已然明了自己心中欲求之学为何,这便要动身前去求自己心中所欲之学问了,诸位同窗,当庆玄策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路子。玄策心意已决,诸位同窗不必再劝,今日别过,后会无期,诸君珍重!”

    玄策?是王玄策?!除了他唐朝还有那一个人叫玄策的?!竟然是那在印度一人灭一国的纵横奇才王玄策?!

    夏鸿升瞪大了眼睛,历史上的牛人,听闻了无数遍,这会儿竟然见到活生生的真人了,而且还是青少年版!夏鸿升心中有些激动了起来,隔着岁月和时空,那些消逝于历史长河中的人,后人只能凭吊与感怀,拿着他们曾在这神州大地上做过的事情津津乐道,如今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如何能不前去结交!

    正欲上前搭话,却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学子们的声音,呼喊着:“山长来了!”

    围聚着王玄策的一众学子立刻散开,转身恭敬的向颜师古鞠躬行礼:“学生见过山长!”

    颜师古朝一众学子点了点头,王玄策越众而出,走至颜师古的跟前,恭恭敬敬的长跪下去,说道:“颜师,学生自幼时起至今,读书将近二十余年,自问没有一日不在苦读深思。可是每每夜深难寐,总却心中空洞如同无物,竟不知自己读书是出于何故,内心犹如蓬麻。时至今日,总算是想清楚了,学生真正心中所愿的,非是这儒家的圣贤之道,君子之言。学生真正想要学习的,是……”

    “五行阴阳开天地,纵横捭阖定生息。诸子百家称世纪,奇门鬼谷俱真经。王师兄有张仪、苏秦之志,欲成鬼谷纵横之才,小弟佩服。”王玄策的话没有说完,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几句话吟出,王玄策的眼中精光大放,猛地转过了头来,惊喜的看着发声的人。

    众人也全都被这个声音所吸引了,扭头看过去,却见是夏鸿升笑意吟吟的从后面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到了王玄策的跟前,边走边说道:“小弟得知王师兄要走,于是特来相送。诸位学兄竭力挽留王师兄,岂不知: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我等随先生学习知识,就只是为了学习一些这个曰那个云的文章么?我等能在书院中进学的时间,又能有多少?小弟以为,学习知识最重要的是培养学习的兴趣,有了学习的兴趣,才会自主的去学习,才会终生学习,活到老,学到老。知识是永远也学不完的啊,便是圣贤,也无法全知全能,而圣贤何以超于凡人?无他,唯专一耳,数十年如一日专研一种学问,钻研到了极致而已。兴之所致,清风如甘霖,淡水是醴酪,兴之所失,花香却熏鼻,美酒亦毒药。俗话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对知识的学习感兴趣,就会变被动为主动,以学习为乐事,在快乐中学习,既能提高学习的效率,还能够加深对知识的理解,这样学到的才能够灵活地运用。王师兄对儒家没有过多的兴趣,执着于此,注定无所成就,不能长久,相反,王师兄的兴趣在纵横之道,专研于此,将来必定又是我大唐的苏秦与张仪。”

    此时王玄策的两只眼睛,已然明亮的如同两枚灯泡了,目光灼灼的盯着夏鸿升,被夏鸿升的一番话说的激动不已,若不是有书院众位同窗,和山长在这里,恐怕就要过去拉住夏鸿升大呼知己了。

    “夏师弟,你……你怎会知道……”王玄策不明白为什么夏鸿升会知道自己的心思,明明这些心思想的通达之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连师尊和山长都不知。

    却见夏鸿升笑了一笑,拱了拱手朝王玄策说道:“王师兄若想学纵横之术,离开书院之后,且直去长安拜见唐俭唐大人,之后,便看王师兄的努力了。”

    此话一出,王玄策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喜形于色,他此时正当少年,还不是往后那个一人灭一国的纵横捭阖巧舌如簧,临危而面不改的纵横家,见夏鸿升竟然直接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来,如何能够不感激?激动之下,王玄策十分恭敬的向夏鸿升拱手作揖,深深弯下腰来,郑重的说道:“愚兄多谢夏师弟,指路之恩,当铭记于心,容日后再报!”

    “呵呵,王师兄客气,世界很大,大唐其实很小,会需要王师兄这样的纵横之材的。小弟预祝王师兄学有所成,终成纵横大家,今日送别,当以诗赠之,与王师兄共勉。”夏鸿升大笑几声,继而朗声诵道:“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春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同窗无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一首改过了几个字的诗歌念罢,夏鸿升转身即去,但愿这个王玄策,能够受到同样擅长纵横之术的唐俭的赏识,不要再像历史上那样,从印度回来之后,就了无音讯,再无消息,一代纵横捭阖的奇才,最终却只落得史书上一个洛阳人氏,生卒年不详的字句。

    而那一众学子们,却全都狂热了起来,这……这端的是一首好诗啊!诗里有积极奔放的生活热情,有慷慨激越的进取精神,尤其是那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听之闻之,如何不教人心胸激荡,热血沸腾?!对,我辈岂是蓬蒿人!书生意气,被这一句话给彻底激发了出来,一时间,满书院之中全都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狂放大笑来,徜徉肆恣,震荡人心,学子们竟是被那首诗中少年狂傲的豪气点燃,一个个变得朝气蓬勃,整座书院,似乎都重又焕发了生命一般,一番欣欣向荣之景象。

    那王玄策嘴里不停诵念,一遍又一遍,声音越来越大,底气越来越足,腰板挺得越来越直,心中充满了自信,狂笑几声,立刻提笔将此诗录下,细细的观摩了无数遍,这才小心翼翼的折起,收入了贴身的衣物之中。好似从那首诗中传来一股股热流,流经他的全身,令他不禁热血沸腾。

    颜师古看着书院中那一众犹如重又焕发了生命的春草一般的学子们,望向了夏鸿升已然远远离去的背影,此子,也注定不会是一个蓬蒿人啊,书院太小,容不下他,鸾州城也太小,容不下他。他应当属于长安,那个任你驰骋的地方,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连长安也不行,他的舞台,可能会是这个大唐。

    颜师古苦笑着摇了摇头,往旁边随意的一扫,便立刻有侍从迅速跑了过来。颜师古交代了侍从几声,那侍从匆匆转身跑回后山院子,取了一个包裹出来,匆匆往书院外面奔去了。而颜师古在看着侍从离开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屋中,交代一声无论是谁也不能打扰,关好了门,走到窗下的书桌跟前,取出一副绢纸来,顺手拿起了旁边的羽毛笔。刚要落笔,又幽幽一叹,放下了羽毛笔,换上了毛笔来。

    蘸饱了散发着香气的墨汁,颜师古凝望着窗外愣神一会儿,继而突然猛的落下了笔头,笔锋一转,几个苍劲有力的蝇头小楷便跃然纸上:“臣颜师古言……”

第十七章 路在何途

    从书院里出来,夏鸿升知道,自己还是没有真正融入到大唐的生活中去。方才在书院之中,看那一众学子,看王玄策,令夏鸿升突然间生出了一种超然于外的视角来,好似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从上往下俯视的局外人,兴趣起来,就随手捏起王玄策这个角色帮他走了一步,兴趣过去,便又收回了手来,静静的作壁上观,下意识的,就将自己置于先知的地位,就仿佛穿越在一部非常真实,又非常漫长的历史长剧中。夏鸿升知道,自己的骨子里,还是那个存活在数千年之后的人,而不是大唐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没有摆正位置啊!夏鸿升默默摇了摇头,回去看来是不可能了,想要在这个时代好好的活下去,就要真正的融进来。可那领先了数千年的知识,每每看到落后的唐人,却总是生出一种想要改变他们的冲动。

    汉唐,汉唐,让我中华民族魂牵梦绕的两个时代,光辉照耀了华夏史册千年,他们的灭亡让多少后人扼腕叹息?

    想弥补那些历史上留下的遗憾啊,想参与到被镌刻于所有中国人血液里骄傲着的盛世汉唐,想要让这种强盛永远的维持下去,中华民族历经过的那些苦难,千万不要再有了!

    只是螳臂当车,自己这么一个小小人物,真的能够撼动历史这巨擎的车轮吗?不行!当然不行!一个人当然不行!

    可要是有很多我呢?或者说,要是有很多个,在各个领域中,都拥有像我这样,掌握者领先的知识和思想的人呢?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十万个……当大唐的社会中,都是如我一样的人,那这个大唐,该是一个多么先进而强大的大唐!

    可是,该怎么产生一百个我,一千个我,一万个我,乃至于万万个我呢?

    一个又一个的路人从夏鸿升的身侧匆匆过去,日渐西沉,天渐昏暗,夏鸿升一动不动,周围好心的商贩已然收摊了,正犹豫着走过来想要看一看这个木偶似的人来,却被旁边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给拦了下来,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青石的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春日尚显料峭的风轻轻淌过,天上没有月亮,幕布一样的天空缀满宝石,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对夏鸿升眨着眼睛。

    中华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多少惊才绝艳之辈,而今安在?

    带动社会发展不是一个人的工作,而是一群人不懈的努力,才可建设最美的前景。

    这一群人,要有先进的思想,要有开阔的眼界,要掌握与我同样的知识,更要超越我,到大唐的各个领域去,才能推动这架已然太过沉重的马车转向。我需要这么一群人!他们要像这儒生一样遍地都是,可他们不能像儒生一样迂腐,他们掌握着领先了数千年之久的知识和思想,他们必须把那些领先的知识和思想遍地开花。

    孔子创立儒家学说,自春秋起至今,已然遍地儒生。我为何不可仿效孔子,将科学的思想传播开来,培养出这么一群人来?

    孔夫子没有我可以看穿千年的眼光,而我却站在无数巨人的肩膀上,我的起点眼界相比唐人何其之高,我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王朝的更替,我知道封建王朝的弊病何在与脱解之道,我知道社会会朝着哪一个方向前进,我不会摧毁这两疾驰的马车,我会培养出一群人出来,然后同他们一起,改变这架马车飞奔的方向!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生之计在于年少,一学之计在于基础。这群人,就从鸾州书院开始!

    天色已亮,一道朝阳万丈霞光,夏鸿升抬起了头,将那轮红日尽收眼底,胸中万千笔墨,只待手中笔成,便要以人为笔,以世界为卷,书画三千里,续写一段永远繁盛的大唐!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哈哈哈,欲以科学所传,需从少年开始。”

    “呵呵呵,静石小小年纪,就能找到自己的道之所在,老夫甚慰之,也甚是羡慕啊。方才那少年与国家之论,又令老夫大开眼界耳!想来,静石已明了自己路在何方了。”一个苍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鸿升闻声回头一看,恩?怎么回事?自己竟然没有回家,而是站在当街之上,身后的青石大街上,山长在,师尊也在,徐齐贤也在,还有几个侍从,都站在自己的身后,老山长捋着胡须,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师尊也是在捻胡须,一副骄傲的不得了的样子,徐齐贤抓耳挠腮的,激动的两眼通红,跟要吃人似的。

    “学生拜见颜师、师尊,见过徐师兄和几位大哥。”夏鸿升恭敬的弯下要来,拜见了山长与先生,又向徐齐贤和那些侍从们问了好。话音刚落,便从肚子里面传来“咕”的一声响,众人顿时笑了起来。

    “刘方去给你送茶叶,见你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似乎思考东西入了神,一时间只感内心,不觉外物,于是自己在这里守着你,又托人去书院告知了老夫,去你家告知了你嫂嫂。你需好好谢谢刘方与你徐师兄,他们在这里守了你一夜。”颜师古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道。

    夏鸿升点点头,走到了侍从刘方和徐齐贤的跟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说道:“夏鸿升谢过刘大哥、徐师兄的陪伴,小弟一时入了迷,忘记了脚下的路,若不是有二位守着,恐怕此时已被巡夜的武侯投进牢里了。”

    “夏公子客气了,小的侍奉颜大人久矣,见过多次颜大人思考入神,知道此时万万不可打扰,轻则扰乱思路,功亏一篑,重则坠入思障,难以自持,夏公子为颜大人弟子,小的只是尽了本分而已。”刘方后退了一步,同样向夏鸿升施了一礼,说道。

    夏鸿升直起了身子,一晚上的时间,终于想清楚了自己要走的道路,要达成的目的,此刻顿觉浑身舒泰,念头通达。人有了目标,就会变得不一样,此时的夏鸿升,再也没有之前自从到了这个时代之后的迷茫来,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知道了自己要怎么去做,有了这个目标,人就轻松且活泛了起来,充满了希望。

    “一夜滴水未进,小弟现下腹中饥饿难耐,刘大哥与徐师兄在此守了小弟一夜,想必此刻也已是饥肠辘辘,且随小弟归家,由小弟亲自下厨,为诸位烹制几道美食来,还请万勿推辞。”夏鸿升向刘方和徐齐贤说道,然后又转向颜师古,鞠躬说道:“颜师,师尊,还请莫要嫌弃学生家里鄙陋,赏脸同去。”

    颜师古呵呵一笑,与先生对视一眼,说道:“那日里的叫化鸡,每每思之,也不禁口水直流,今日又有美食,自然当仁不让。”

    命夏鸿升在前面领路,颜师古自己则慢悠悠的走在后面。那道关于夏鸿升的奏折终究没有写完,少年人心性未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或许,把他过早的放到那个环境里面,反而会磨灭了他的灵性,亦或是揠苗助长,毕竟朝堂里污浊如斯,若是心术被带坏了,又天纵奇才,反倒会成了大唐的不幸。

    且容老夫再看几年,若此子真的德行兼备,又得仙人传授,天纵奇才,真的是一颗朱果,便到那时再带去长安。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泯然众人,亦或心术坏了,成了毒瘤,那老夫就把这颗毒瘤,就地掐死在这鸾州城中。不要怪老夫心狠啊,你既得仙人造化,传授仙家知识,成长起来,于我大唐来说,不是大机缘,便是大危机,这天下黎民方才脱离了战乱,老夫绝对不会叫这天下再陷入乱局!

    颜师古幽幽一叹,继续趋步向前。

    鸾州城不大,临近城门不远,就是贫民居住的地方,夏鸿升带着众人到了自己家里,嫂嫂已然早起上集市走了,一众人进去,夏鸿升和侍从刘方搬来几把胡櫈来,唐朝还还没有带着靠背的椅子,夏鸿升这次让张老汉给做小吃车和马扎小桌子之类的时候顺带着做了两把,现下还没有成。

    看着众人坐了下来,夏鸿升这才施了一礼说道:“颜师,师尊,徐师兄,刘大哥,且等待片刻,今日学生来做一顿杀猪饭,本来,这种吃食是刚杀完猪之后,趁着猪肉新鲜来做的。今日并无杀猪,材料也有限,些许猪下水而已,倒并不是真正的杀猪饭了。”

    夏鸿升话音刚落,只见先生一脸呆愣,一副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的样子,徐齐贤脸色瞬间惨白,若不是山长与自己师尊都在,估计立马拔腿就跑了。颜师古一脸淡笑,无波无澜,侍从头子刘方看了看颜师古,于是也决定学着面无表情,无波无澜。

    只是,众人的心中都犯起了嘀咕,猪下水?这小子莫不是在编排我们吧?

    可是看看样子,也不像。

    只能等着看了。

第十八章 以貌取猪是不行滴

    刘方这个侍候了别人大半辈子的人,自然不会把自己真的当成客人,有颜师古和书院先生在,他就注定只能是服务的那一方,这会儿自去烧了水,颜师古和书院先生在那里说话,他就在一旁站着,后来还是颜师古发了话,说是夏鸿升邀请他刘方和徐齐贤,是为了报一夜守护之恩,至于他自己和书院先生,则纯属是沾光蹭饭,这才让刘方也坐了下来。他们说话的功夫,徐齐贤已经往灶火跑了许多次了,自从和夏鸿升讨论过了君子远庖厨的论解之后,他就不避讳这些地方了,此刻见夏鸿升在灶火里面忙来忙去,就站在门口看着。夏鸿升冲他翻翻白眼,就不指望你一个公子哥的能过来帮忙打下手了,可你好歹别挡路啊。

    徐齐贤讪讪的摸摸鼻子笑笑,给夏鸿升让开了路来,见夏鸿升提着一桶子洗刷了许多遍,都给洗的发白了的猪下水又进去了灶火里面,这才问道:“夏师弟,这东西又丑又污,你怎么就惦记上吃这玩意儿了?又脏又臭的,怎能入得了人的口中?不是为兄骗你,那日里你买了猪下水之后,为兄就问了家里的下人,他们说,这东西吃倒是能吃,但是又腥又骚,吃起来泛着一股酸臭,师弟,你怎么会认为它是美味呢,怕不是被人骗了吧!”

    夏鸿升刚将猪肠提溜到案板上,听了徐齐贤这话不由得翻起了白眼。以貌取牲口,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啊。

    牛在大唐是禁止屠杀和卖牛肉的,除非是哪家的牛出了意外,又或者是老死,报以官府之后,官府还会派人来家中查访,就算牛真是病死,那主人家也要受到一定的处罚,虽然不多,但代表着官府对于民众的警告,所以牛肉只有在高官宦族之中才能上得了餐桌,其他的人家想要吃牛肉,是需要等机会的。至于马,在唐朝同样很少有人食用,全因马的用途广又通晓人性,人们不忍宰杀,更何况,大唐战事频繁,别说战马了,就是挽马都不允许胡乱宰杀,所以食用的可能性更小。而在大唐这个年代,最常食用的是羊、鸡、鸭、鹅、兔、鸽等肉。而对于猪肉,它的地位几乎是处于所有大唐饲养的家畜的最底层,就是因为这家伙长的太丑,又来者不拒什么都吃,而且又懒,吃完就睡,跟唐人提倡的价值观差别太大,所以唐人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种东西的肉是下贱的了。而且,他们还是没有掌握到猪肉的烹制方法,饲养的时候也有问题,肉猪是需要进行阉割的,阉割之后生长的猪肉质细嫩,味道才是最佳。

    所以在大唐百姓的眼中一向印象不佳,不过,猪肉在后世的受欢迎程度是远远甩了大唐好几条街的,更何况,用猪肉做出来的菜色同样是其他动物所不能媲美的。

    “徐哥,瞧您这话说的,凡事并不能只看外表嘛,外表丑陋,并不代表它没有内涵啊。”夏鸿升笑了笑,一边手下不停,熟练的炮制着手中的猪肉,一边转头调笑似的朝徐齐贤说道。

    “嘿,夏师弟,你可少拿这些话儿来糊弄哥哥!还内涵?难道这猪还能吟诗作对不成!”徐齐贤挤挤眼睛嘿嘿一笑,说道。

    夏鸿升手中的活也不停下,只是略微提高了一些声音来,向徐齐贤说道:“徐师兄,你这可是以貌取猪了,这猪虽然看似懒散,实则十分聪明,外面虽然难看,但你可知道,这猪全身都是宝?这猪皮可以用来做鞋子,结实保暖;而猪鬃可以用来做刷子,牢固不掉毛。而且,猪的全身皆可以吃,而且若能调理得好,都是上佳的美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猪的生长期很快,而且繁殖能力也强,耐粗食,什么都吃,好养活,而且一头猪成熟之后,肉也要比一头羊或其他小型家畜和家禽多得多。若是这养猪之法能够推广开来,那我大唐万千清苦人家,人人皆有肉吃,便可以身体强壮,徐师兄,你可知道为何草原上的那些蛮子和胡人那么壮硕?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粮食,只能吃肉,吃肉多了,身体自然就会变得强壮,最起码,不会再有那么多人受那一到暗处就看不清楚眼前景物的病症来。所以说啊,这猪不但不是祸害,不但不下贱,反而是宝贝,只是一直被人误解了。”

    话音刚落,徐齐贤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一个声音在院子里面传了过来:“呵呵,老夫倒没想到过,这猪肉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嗯,我大唐平民百姓家中,确实多以养猪,就是因为它个头大,肉多,而且耐粗食。不过,其他的那些作用倒是没人发现,再者,畜类嘛,都是这么养的,静石说饲养方法不当,难道这养猪还有什么说道不成?……至于这猪肉的味道,老夫倒是未曾尝过。不过,有那道叫化鸡在前,老夫倒是对静石的手艺很有把握,也罢,今日,咱们就一起再尝尝这静石口中的美味吧!”

    夏鸿升听了颜师古的话,手中更加卖力了,他有求于颜师古,准备好好做一顿美食,喂饱了颜师古的肚子之后,再来开口,想必有美食垫底,可能会好说话一些吧?

    那天没有仔细翻看,今天拿出来料理,才发现那个屠户真是实在,猪下水一点儿不少,肚子里面能有的基本上都在这儿了,那两条肉,也是上好的五花肉,下水里面竟然还埋着几大根猪骨,想来时屠户觉得自己卖了猪下水,实在是心里有愧,所以额外送的就特别多的缘故。真是好人啊,越来越喜欢这么有原则的唐人了。

    暴炒腰花、回锅肉、宫爆肉筋、红烧肉、脆皮大肠,爆炒猪肝儿……家里还又几个萝卜,于是又有了一道猪肉炖萝卜。又用那几根大骨头来熬了骨头汤,捞出来骨头让人啃,肉汤留着嫂嫂回来了做菜用。一阵阵浓郁的肉香从灶火里不停飘散出来,扒在门框上的徐齐贤口水都快要滴出来了,不停地吸着鼻子,脸上尽是陶醉之色。

    一顿饭从早上做到了中午,菜盘子一道道的摆上了桌,每掀开一个盖菜的盘子,都会让几个人一脸的讶然与低呼,诱人的香味和视觉欣赏,连颜师古老爷子都忍不住吞开了口水。不过,山长老爷子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远近的瞅来瞅去,瞅了半天,这才拿起筷子来,挟起了一筷卖相最漂亮的红烧肉来,朝嘴里一丢,愣了半天,抿了半天,之后,才满足地长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朝夏鸿升问道:“静石,这……这些东西都是用猪肉烹制出来的?”

    “山长,师尊,学生对夏师弟的手艺实在是心服口服了,这猪肉软糯可口,香延绵长,实在是人间美味,山长,师尊,请用!”徐齐贤嘴里话说道的十分恭敬大气,可是不停勾动的喉头,和挪都挪不开了的眼睛,则暴露了他的意图。你们俩长辈倒是快动筷子啊,要不然我们也不敢开吃!

    众人让过几句,便各自下筷了,徐齐贤大口大口的夹菜,刘方也是,这时候他俩都已经快要忘记了礼仪了,手速越来越快,油光满面的,嘴里还不停的向自己先生和颜师古劝菜。

    颜师古老爷子见势头不对,也起了童心,加入了徐齐贤和刘方的你争我夺的之中,书院先生一看,也是袖子一挽,立刻加入了战团,下筷如飞,吃得啧啧有声。徐齐贤很夸张地发出了各种各样的感叹,看他的样子,恐怕以后在餐桌上就离不开这种佳肴了。

    扫荡,鬼子进村一般的扫荡,吃光喝光啃光,桌上是一片狼藉,几个人全都撑着了,就连颜师古老爷子,这位最注意形象的大儒,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呃。徐齐贤挺着吃的圆滚滚的肚子,费力地把最后一块大肠放进了嘴里咽下去,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发出了长长的一声满足的叹息。那模样,就跟乞丐抢到了肉骨头的表情没什么区别。

    “这可了不得,老夫都有些撑着了,回去得需要灌些山楂水来了。”有趣的颜老头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烦恼的叹道:“老夫一把年纪,没想到今日却在你们这几个小辈面前大失风仪,都是这顿饭给害的!”

    夏鸿升一下没有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颜老爷子很是没有好气的冲夏鸿升乜斜了过去,张口说道:“你这顽童,老夫一生君子,便是乱军阵前,又或是触动龙怒,都不曾失了风仪,却不料今日被你害的老夫晚节不保,哼,若是胆敢让老夫在外面听到了些许风声,定不叫你有好果子吃!说吧,所求何事?”

    夏鸿升咧嘴笑了起来,又博来了颜老头几个白眼,眼见颜老爷子有即将发飙的架势,赶紧恭敬的鞠躬施礼,说道:“无他,学生只希望,能在书院之中,建立一个兴趣小组而已。”

第十九章 炒茶

    恭恭敬敬的将一众人送出了门去,见他们转过了街角,夏鸿升这才咧嘴笑着回去了家里。有些意外,他从没想过事情会变得如此容易,颜师古老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自己的意图的,但真称得上是慧眼如炬了,想起来临走前他交代的那些话,夏鸿升就觉得高兴。侍从头子刘方叫他颜大人,而不是什么颜先生、颜师之类的,说明什么,说明这老头是有官方背景的。怪不得县太爷见了老爷子,也得恭恭敬敬的鞠躬施礼,尊称一声颜师。有了他的同意,自己在鸾州书院之中想要所行之事,阻力就会少下许多,起码,那些教习先生们,不会出面质问与阻拦自己了。而至于其他的学子们,对于夏鸿升来说不在话下,自然,也不看看我后世是做什么的,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一帮热血小青年们。

    “静石,汝有天大机缘,得仙人梦中传授,仙人门下所学想必已足以自成一家。听闻你几番论断,与老夫胸中的圣人之言虽略有出入,但大道至简,却又至繁,无论何解,终究殊途同归。昨日你赋诗一首,赠予王玄策共勉,老夫当时已知你有效仿王玄策脱离书院之意。你昨日说的很对,世间学问何止千万,谁也不能全部学会,学贵以专,老夫不可教你,以免掺杂,坏了你的学问,到时候不伦不类,想要再登堂入室,有所成就,就不再可能了。老夫允你不须进学,自成一脉,但却不能允你脱离书院,往好里说,老夫对你心中所学甚是好奇,也想要见识一番仙家学问,看看到底与我儒学孰高孰低,也好偷学一二。往丑里说,老夫要看着你,若是你能造福一方,老夫必定弹冠相庆,把酒相贺,若是你难以自衿,一念成魔,那就休怪老夫雷霆手段!”

    这是临走前颜师古拉着夏鸿升回避了其他人,然后对夏鸿升讲的话。老头是个真正的学问人,也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啊。夏鸿升回味着老头的话,心中叹息一声,对于新的事物,不推崇,不排斥,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冷眼旁观,这的确是一代文宗该有的态度。

    颜师古,偶然通过徐齐贤知道了颜师的全名之后,苦思冥想的回忆了一个晚上,就差不多想起来这是谁了。孔夫子有弟子颜回,这颜家便是颜回血脉传人,一门皆学士,虽身居要职,但却不问朝堂之事,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也没有与之俱黑,只是钻研学问,恪守着自己的君子之道,唐朝的历史之所以大多可信,就是因为唐史与唐朝帝王的起居注,大都出自颜家之手,换了其他人,谁会将皇帝弑兄杀弟的丑闻和被臣下逼死了一只鸟儿来这种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如实的记录下来?尤其是那起居注,由颜家保管,客观的记录下皇帝的一言一行与功过是非,便是皇帝威逼利诱,强权压迫,也绝不篡改一字一句,连看都不让皇帝看上一眼,这是何等的气节与德操!

    可是,他不是该在皇宫里写起居注么?又怎么会在这小小鸾州城中做一个书院山长呢?知道了他的身份,夏鸿升就不能忽视他口中的雷霆手段。一句话,就能够让全天下的人群起攻伐,视其为败类,就能够让一门学问从此消失,拥有这种力量的,在贞观朝仅有两人,一个是孔子的后人,唐朝的大儒孔颖达,另外一个,就是这一代文宗了。

    不过,夏鸿升反倒也不怎么担心了。一个真正为了天下黎民着想的学问人,是不会棒杀一门能够造福于万民,富强于国家的学问的。不过,儒家根基已不容动摇,天下学者十有**为儒生。科学一道想要顺利发展,而又避开学派之争,在顺利的长成一株连儒学都无法撼动的参天巨树之前,仍旧需要借助儒家的羽翼才行。再者,科学太过于讲究理性,倘若没有伦理道德的束缚,那发展到极致人就会变成机器,毫无血肉人情了,也需要儒家从道德与思想上进行辅正。夏鸿升展开了一张纸来,拿出羽毛笔,在上面重重的写下了两个大字来——格物。

    夏鸿升一天都没有去书院,都在想着自己怎么把这推广开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句话是千古至理。有了兴趣,才有想要去探求的**,有了这种探求的**,才会坚定不移的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所以,夏鸿升才想起这么一个办法来,在书院成立兴趣小组,课业之余,激发学子们对格物一道的兴趣,有了兴趣做基础,其他的就好说了。

    不过,这注定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啊。

    夏鸿升这么给自己开解到,然后一头栽倒在了床上,直觉得自己睡了老长的一觉,无意间睡意迷蒙中嗅到了一丝炊烟,这才悠悠然醒了过来,还以为是到了早上了。出门一看,却见一轮斜阳挂在墙头,嫂嫂已经回来了,正在灶火里面忙活着。

    帮着嫂嫂忙完了灶火里的活,低头再看看墙边的桶,里面的盐水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一了。夏鸿升叹了口气,拖延症晚期,懒癌,一桶咸水生生被用完了,也没能动手试一试制盐之法。

    “嫂嫂,咱们一共有多少钱了?”吃饭的时候,夏鸿升朝自己的嫂嫂问道。

    女人放下了碗筷,走到里间取出一个包裹来,揭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展开摊在桌子上面,高兴的笑道:“鸿升,咱家已经有三贯钱了!”

    夏鸿升一伸手,那三贯钱就到了他的手中,被他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鸿升……”嫂嫂的语调有些变了,已然有发飙的架势。

    “我前段时间让张大爷打造了些东西,需要付钱。等铁匠来了,也要打造一些东西。张大爷的东西已经好了,我琢磨着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就能送过来。送来之后,我再给你讲讲怎么使用。”夏鸿升向女人解释道:“嫂嫂,我交给你的那几个小吃,你可会做了?”

    “当然,又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鸿升,那些东西不像葱油饼,拿在手里就能啃,都是需要碗筷桌子坐下来吃的,咱们又没有门面,怎么卖呢?”女人很苦恼,那些东西虽然吃起来新鲜,同样是花不了几文钱就能吃个嘴里清爽利落的东西,可自己烙葱油饼要带的东西就已经够多了,没法再带着那么多的碗筷,更没有地方让人坐下吃一碗被自己的小叔子叫做豆花的饭食了。

    夏鸿升嘿嘿一笑,说道:“刚不是说了么,我让张大爷做了些东西来,放心好了,等张大爷把东西送来,嫂嫂自然就知道了。”

    吃了晚饭,时间还早,天越来越长了,晚上吃完饭还没有黑下来。夏鸿升看看刘方送来的那一大包茶叶,晚上闲着没事,干脆就把茶炒了吧!炒锅虽然未成,可是炒茶叶偏不需要那么薄的炒锅,灶火里的厚底大黑锅,绝对合适。

    利用微火在锅中使茶叶痿凋,然后通过人工的揉捻令茶叶的水分快速蒸发,阻断了茶叶发酵,使茶汁的精华完全保留下来,炒青,绝对是是制茶史上一个质的飞跃。后世里有个大学同学家在信阳,家里有个茶园,去他家里玩,见过炒茶,大感有趣,还试着炒了几把。这里有一句俗语,第一锅满锅旋,第二锅带把劲,第三锅钻把子,说的就是炒茶的三道工序。第一锅叫生锅,用来杀青,需要在锅中旋转炒拌,让茶叶均匀受热失水。第二锅揉条,用力应比生锅大,所以要“带把劲”,使叶子开始搓卷成条。第三锅又叫熟锅,把茶叶卷条后做细。三道工序过后,此时叶子已经条索紧细,发出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茶香来,到了约三四成干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这茶就炒成了。

    茶香的味道好闻啊,一股股的茶香飘散而出,顿时满室清馨,中午留下的猪油气,全都被驱散的一干二净了。

    将茶叶放凉,夏鸿升烧了水来,往碗里捏了一小撮沏开,凑到碗边,深深吸入一口茶香来,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轻轻押下一口,满嘴的清淡,加上略微的苦涩,令人精神一提,缓缓送下,却又泛起满喉的冷冽清香。君子之交淡如水,寡淡清新,却又回味无穷,正如这茶,平淡之味连绵不绝,终不会断。人的一生,曲折往复,却恰若这杯中茶叶,无声舒展,淡然收尾,沉静,清苦,那味蕾上的涩涩余香,是生命的滋味,亦是茶的原味。

    夏鸿升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夏鸿升那满脸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享受意味,他旁边的女人大感好奇,轻轻的捧起碗来,也学着夏鸿升的样子抿下一口,却微微皱了皱眉头,重又将碗放了下来。

    夏鸿升将炒制好的茶叶摊开,拿出了一些交给嫂嫂收拾好,剩下的又分成两份包起来,想了想,又从那两分中各均出来了一点儿,成了另外一小份。

    这茶叶流传千年,征服了多少文人骚客与枭雄豪杰,自己来到大唐之后,真正的第一桶金,就在这几包茶叶上了。

第二十章 茶之本味,妙不可言

    山溪澄澈,潺潺而流,清洁凉爽,边上竟然还有一片野生的竹子,另有桃树数株,芽尖已然开始泛红,恐怕天气再热一些,就能够开发。余处皆是碧树成荫,暮春午后的阳光好不容易才寻得针缝般的叶隙,落在人们的衣裳之上。林间,不知名的雀儿穿梭于其间,空灵的清鸣偶尔吟唱起来,就仿佛是在议论树下的不速之客是何来历。踏于草木之间,羊肠小路若隐若现,曲径通幽,很是有一番桃源之境的意味,昨日晚间又一场微凉的小雨飘过,此刻周围散发着的植物清气,让人心旷神怡。颜师古连声赞叹:“齐贤能寻得如此佳处,碧色环幽,流水清明,倒也费心了。”

    得到了山长的表扬,徐齐贤立刻咧嘴笑了起来,恭敬的说道:“这是学生无意间发现的地方,往日里若有闲暇,就到这里看一会儿书,也不会有人打扰。今早夏师弟问我,后山上可有寂静空幽之处,学生就带他来了这里。”

    “静石,你要老夫等过来作甚?哪里有先生被学生带着到处跑的规矩?老夫本打算要休憩片刻的,你打搅了老夫清梦,若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便罢,若是说不出,呵呵,少不得老夫要替你师尊打你一顿板子了!”书院里的几位先生都被夏鸿升请来了,不能不来啊,那小子先去请了山长,也不知道山长是如何被夏鸿升给说动的,竟然答应了这大晌午的往后山去,山长都来了,自己能不来么?其中一位已经睡下午休了的先生也被叫了起来,这时候一心的燥气,就冲夏鸿升说道。

    夏鸿升对书院先生的威胁充耳不闻,只是笑着恭敬说道:“众位先生莫急,马上便要到了,且容学生卖个关子,定然不叫众位先生失望就是了。”

    颜师古也不言语,只是慢悠悠的在林间走着,他倒是很好奇夏鸿升会做出来什么事情来,这个年纪小小,却满脑子奇异念头的小子,倒是总能激起别人的好奇心来,反正后山也不陡峭,缓缓趋步而上,便权当是散步了。

    众人顺着山溪而上,转过一处竹林,但见汩汩山溪在半山的一截平缓处拐了个弯,一方青石被放在溪边,周围摆放着几尊石块,正好将相对平整的那一面朝上,便成了能够让人坐下的石凳。刘方恭敬的笑着立在一旁,脚边放着一个小火炉子,上面铜壶里的水正冒出白烟。中间那一方青石上,摆放着一套古朴的茶具来。

    “呵呵,颜师,学生那日里斗胆向颜师要了茶叶,此番经过学生以炒青之法炮制完毕,茶叶炒制之后有火气,须得放上几天跑了火气才行。今日特来献于颜师、师尊及诸位先生。”夏鸿升恭敬的施了一礼,然后抬手道:“请诸位先生入座。”

    一众书院先生左右瞅瞅,但见山溪潺潺,树影婆娑,端的是一个清幽之地。以一方青石为桌,石块为凳,倒是与周围的山林景致相得益彰,更显的超凡自然。

    “鸿升倒是好心思,这地点与布置,倒也颇具山野情趣,几方青石,一座茶盏,竟有了一番超然世外的感觉。”其中一位教习先生捋着胡须说道,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这里清幽的环境十分满意。

    颜师古在青石旁边安坐下来,然后转头朝着搀扶自己的刘方笑道:“老夫还说一中午都不见你的人影,却不料你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老夫倒是好奇,那小子是怎么使动你的?”

    刘方笑呵呵的拱手回道:“怎么也架不住一声声热情的刘大哥啊!夏公子看得起小的,小的当然也要有所回报。不过,也怪小的贪心,小的吃人嘴软,一想到前几日里那一桌子美食,就寻思着没准儿能再蹭上一顿的,这就被拐带过来了。”

    颜师古听罢哈哈大笑,一众先生们也是一片大笑,有人就问了:“咦?那一桌子美食?老夫等怎么不知道?”

    “那日你等未去,那天在静石家一顿饭食,方知世间万物皆不可以貌取人,须得亲身尝试,才能有真知。若不是亲口去吃了,谁能知道那世人皆鄙的猪肉,却能有如此美味呢?老夫尤喜那一道红烧肉,肉香绵长软糯,肥而不腻,肉质醇烂,入口即化,满齿留香。”颜师古一副回味不已的模样。也是,红烧肉肉质松软,香浓而不腻味,尤为适合年纪大一些的人吃。

    “莫提,莫提,老夫还当是什么佳肴,却原来是那鄙陋之物。”一个老先生连连摆手:“我等还是让静石快快煎了茶来,看他说的好听,却不知道品味起来究竟如何了。”

    颜师古也不辩解,只是笑着朝夏鸿升点点头。

    “诸位先生,这茶叶炒制之后,不必再煎,以沸水冲泡即刻,当然水也不能过热,沸腾之后放上些许时候就正好。这茶叶冲泡之法,茶叶不在壶内,而在杯中,诸位先生可以一观叶舒云卷之姿。”说着,夏鸿升已经先将在炉上沸起了的沸水注入了茶杯之中,然后拿起了一只小刷子轻轻地清洗了杯子地内外壁之后,在把水倒入了边上一个木桶之中。然后抬手从一旁地上捧起来了一个封得严密地木盒,轻轻地打开,里边,正是那些炒制好的绿茶,片片葱绿,叶片轻卷,宛若针毫,上边细白的茸毛甚至明晰可见。夏鸿升脸上的淡笑就一直没有过变幻,指尖一动,从茶盒中轻轻取出一小撮茶叶,针毫般的茶叶顺着他的指缝滑落入杯中。

    一个杯子一小撮,不多时,五六个杯底,都多了一些翠绿的细毫。

    夏鸿升再次提过水壶,先依次向每个杯中注水少许,渐渐地,原本卷缩的针毫因吸水而渐渐地开始舒展,而原本被密闭于叶芽之中的芬芳,借着热水的温润,渐渐地溢散了开来,一股子淡而不散,浸人心脾的茶香便就此萦绕在了众人的周围。边上之人,莫不是一脸的异色,徐齐贤瞪着眼睛不停地吸着鼻子,快跟猎犬有得一比了,而书院的几位先生,则皆是在周身萦绕的茶香之中一副悠然神往之色。夏鸿升赶紧朝徐齐贤使眼色,徐齐贤看到夏鸿升朝自己挤眼睛,这才像是想起了了什么似的,赶紧退到一边,隐入了那一小片竹林之中,很快,便蓦地从那片竹林之中响起了一片攸然的琴声,空灵的古琴伴着自然万物的声响显得份外的和谐,夏鸿升面含浅笑,高提水壶,让水直泻下去,轻抬手腕,上下提拉着水壶注水,反复三次,碧色的上下翻飞,犹如游鱼在水中嬉戏,飘忽不定。

    “诸位先生,此冲泡手法,雅称之为凤凰三点头。凤凰三点头不仅为了泡茶本身的需要,为了显示冲泡者的姿态优美,更是中国传统礼仪的体现。三点头像是对客人鞠躬行礼,是对客人表示敬意,同时也表达了对茶的敬意。”夏鸿升一边沏茶,一边讲解倒。

    听得边上的客人们皆是一脸的恍然,然后低头凝视着被刘方一杯杯送到了自己面前的茶盏,只见里面茶汤呈淡淡的碧色,犹如那天池之液,细嫩的针毫在茶汤表面,又或是茶汤里上下游移着,依旧在不疾不徐地伸展着它那妙蔓的身姿,茶香借着白气,越加的浓郁,撩人鼻息。

    颜师古最先起杯,观察了良久的针毫在茶杯之上舒展的过程,就仿佛是看到了春日的嫩叶从叶苞之中徐徐吐出,伸展出来,沾染春日之气息一般。随后,颜师古轻抿了一口,入口微苦和那淡淡的涩意让他微皱起了眉头,不过,他的疑虑尚未消去之时,苦与涩尽去之后,随着缓缓长舒,尽头处带来的却是满口的清爽和那让人迷醉的浅甘和馨香悄然袭来。另一边,那几位先生也品茗出了其中的滋味,双眉微展,惊奇的诧异与初逢至宝的喜容一齐出现在了脸上。

    “妙哉!妙哉!……不加姜葱,不入盐椒,老夫可从来没想过,茶之本味,竟然如此妙不可言!”

    竹丝之声绵绵而不绝,古琴之音浅吟复低唱,山溪汩汩,如同牧童驱牛戏水,一派小桥流水人家之境。琴声伴随着山林的重重妙音,萦绕在茶香里,人仿佛憩于古刹之下,感受清风之徐来,精神之飒爽,遥闻牧唱悠然之境意,哀而不伤,无悲无喜,让众人全然迷醉于其间,茶香袭于鼻脑,音乐涤荡人心。

    “幽借山巅云雾质,香凭崖畔芝兰魂。诸位先生,这一趟,跑的可值否?”夏鸿升笑问道。

    “哈哈,老夫心服口服,这一趟跑的值当。”方才那位先生笑着捋须说道:“静石,老夫家中也有不少茶叶,欲交于你以这炒青之法炮制一番,你看如何?老夫也不占你便宜,你若有什么要求,尽管道来便是。”

    “既如此,那学生就斗胆开口了,这鸾州城之中,谁不知道刘师书法乃是一绝?学生厚颜,想要刘师题字两幅,落下名款。”夏鸿升立刻恭敬的鞠躬施礼说道。

    刘先生一听,乐了,道了声:“也罢,区区几个字来,老夫应承下来便是。”

    有了刘先生开头,其他的几个先生便也说着让夏鸿升替他们炮制茶叶来,夏鸿升来者不拒,问这个要一幅字,问那个要一幅画,就连颜老爷子,也豪气的放下话来,要用三幅字来换夏鸿升再炮制十斤茶叶来,他要派人送去长安,“眼红死那帮老不死的家伙”!

    夏鸿升心中也极为兴奋,扇骨已成,只待贴上纸后,上面就可以让这些先生们题字的题字,书画的书画了。想想看,一纸文宗颜师古亲题的折扇,那得多么值钱,又能产生多么大的宣传效应!

第二十一章 小吃摊

    颜师古与书院一众先生们心满意足,晃晃悠悠的结伴下山了。事情正在朝着夏鸿升希望看到的方向一步步慢慢发展,茶叶顺利推了出来,相信有颜师古和这些先生们做免费的广告代言人,凭借他们在士林中的威望,用不了多久茶叶就会推广开来,成为一种高情怀的饮品来。这些先生们放到外面士林,无一不是孑然而立,便有无数学子争先恐后膜拜的人物,这些先生都是颜师古邀请而来的,功名利禄全不放在心上,只醉心于学问一道,每一个都是当世之大儒,在学子中的号召力十分巨大,这也是鸾州书院在一个偏僻的鸾州城里,也会有这么多学子的原因。这些都是徐齐贤告诉夏鸿升的,听徐齐贤还说,书院之中,鸾州城本地的学生怕是连四成都不到,余下的,全都是慕名而来的学子,书院的经费用度,便大多便来自这些学子身上。

    这让夏鸿升打起了休假日里的注意。一个月中有一天休息,这一天学子们不用上课,但是那些慕名而来的学子也没法回家,因此就闲散在书院里面。夏鸿升就是看中了那一天,准备到了休假的那天把告示贴出去,给自己的兴趣小组招人。夏鸿升现在在书院之中已经是名人了,一句“君子立于人世间,当目视苍生,胸怀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就已经让书院的学子们振奋不已,有多少个人早已经将这句话深深的印刻在了自己的心里,决定以此为自己的终生目标。“君子远庖厨”的新论,又是令所有的学子惊叹不已。而那几首诗作,更是让夏鸿升有了神童的名头,特别是那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更是被书院学子们广为推崇,以此句来激励自己。如今,夏鸿升走在书院里,再也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路人甲了,学子们会很是礼貌的同他打招呼,态度很恭敬的叫他一声“夏师弟”了。

    不知道到时候我振臂一呼,书院的学生们会不会争先恐后的加入到兴趣小组里面呢?夏鸿升满怀期待。

    “夏师弟,为兄今天弹琴弹的手都疼了,又被竹林里的蚊虫咬了好几个大包,你是不是该请为兄美美的吃上一顿,以犒为兄之劳?”夏鸿升正在幻想着全书院的学生们都哭着抢着要加入自己的兴趣小组的场景,却被徐齐贤给打断了。

    夏鸿升转头看看,徐齐贤的正脑门儿上顶着一个红肿的疙瘩,看上去分外好笑。于是笑着拱手说道:“徐哥高义,小弟敬仰,也罢,今日小弟作东,请徐哥尝些新鲜的吃食来,且随小弟走吧!”

    徐齐贤本来就是这么一说,一听夏鸿升真的要请他吃新鲜吃食,登时就兴高采烈起来,他如今对夏鸿升的手艺已然心服口服,对夏鸿升请他吃过的两顿饭更是日思夜想辗转难忘,如今听到夏鸿升又要请他尝新鲜的饭食,自然心中高兴不已,一把拽了夏鸿升就朝书院外面跑去了。散学的学子们在看见了夏鸿升过来,刚抬起了手,还没有打个招呼呢,就见夏鸿升已然被徐齐贤拖拽着一阵风似的跑过去了。夏鸿升只好苦笑着遥遥朝那位学子摆摆手算是招呼了。

    “停!停!”冲下了魁丘山,夏鸿升用力挣脱了徐齐贤的拖拽,整理了一下衣服,没好气的冲徐齐贤说道:“慌什么,这次不去我家,去坊市上。”

    “坊市?”徐齐贤不解的看看夏鸿升,想了想,又说道:“夏师弟,为兄想吃的是你做的那种美食,坊市上的那些东西,岂能跟你自己做的比?你莫要诓为兄,再说了,要是害你到坊市上破费,那为兄就不去吃了。”

    “放心,去我嫂嫂那儿。”夏鸿升拍打皱起了的衣服,说道。

    “啊?葱油饼?那玩意儿早上吃还行,现下吃来……”徐齐贤挠了挠头,不太想吃。

    夏鸿升翻了翻白眼:“不是葱油饼,去了你就知道了,爱去不去。”

    说罢,转身就径自朝着坊市的方向走去了。徐齐贤在后面,终究抵不过心中的好奇,匆匆拔脚跟了上去。两人一路到了鸾州城里的市集上,托张老汉打造的小吃车,在等待新茶去火的几天里面已然交货,一同交给夏鸿升的还有十来张折叠桌,和四十来把小马扎,张老汉的木匠手艺值得肯定,夏鸿升只能说,千万不能小瞧的古人的智慧。夏鸿升只是给了张老汉大致的图纸,又说了自己的想法和要求,张老汉就做出来了,而且做出来的东西让夏鸿升十分满意。今天就是他嫂嫂用这些东西出摊的头一天,夏鸿升放心不下,准备过去看看,顺便,给自己嫂嫂的小摊多打开些销路。

    集市里面,远远的就看见围了一大圈的人,夏鸿升见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也没有声张,挤上前一看,松了一口气。周围的那些人都都指指点点的,不过却不是针对他嫂嫂,而是在看那辆小吃车。张老汉极为细心,还给上了漆,小吃车的顶棚做了些木挂钩,能够挂一些东西,上面还能扯上自己的招牌名号,下面是一大张案板,柳木的,作为案板最为合适不过。案板左边被分成了一个一个的方格,可以放上不同的材料,右面是一张烙板,烙板旁边还有一个泥炉子,里面放上炭火,上面就可以支上炒锅了。案板下是柜子,放大袋的原料,和那些折叠起来不怎么占地方的小马扎。小吃车的一头是推拉的扶手,上面系着袖带,可以挽到肩膀上使力,另一头是三根木条插着,正好能够将那些折叠桌折叠起来之后卡在那里面。下面的轮子也是极有特色的地方,不同于一般的木轮子,小吃车下的木轮子外面,还箍着一圈牛筋,仔细看的话,还能够在牛筋里面看到一些垫在下面的软木,这个主意是夏鸿升出的,没法子,唐朝可没有橡胶,夏鸿升把自己的想法给张老汉说了说,张老汉想了半天,一拍大腿,说牛筋箍着软木就可以达到夏鸿升想要的那种效果。牛筋可不好找,还是托徐齐贤才弄到的。

    所以这会儿夏鸿升指着小吃车下的那几个车轮,对身旁好奇的左右来回瞅着小吃车的徐齐贤说道:“你看,问你要的那些牛筋就是用到这里了。你回家再弄一些牛筋,去找我家邻居木匠张老汉,让他照着小吃车的轮子把你家的马车轮给处理一下,虽然不如弹簧减震好,但是也比现在强多了,而且更省力气,上回我看你家拉车的马直撂梯子,一拐一拐的,累坏了都。”

    徐齐贤扭头满是疑惑的看看夏鸿升,却见夏鸿升已经越众而出,走向小吃车了。你们这帮人真是的,围观有什么用,赶紧来排队吃东西啊!夏鸿升一边腹诽着,一边走到他正在忙碌不停的嫂子旁边:“嫂嫂,我来帮你。”

    结局当然是夏鸿升和徐齐贤被女人硬生生推到旁边坐下去了,女人说什么也不让夏鸿升帮忙,着急的不得了,都快哭出来了,夏鸿升看事不可为,也只能由着她嫂嫂去,自己从小吃车下抽出来了一张桌子和两个马扎,过来打开摆好,坐了下来。

    “咦?夏师弟,这种桌子和凳子倒是机巧,平日里不用可以折叠起来,方便携带,用的时候展开,还很稳固,学子外出游学,若是能带上一套,岂不是方便得多了。”徐齐贤好奇的摆弄着折叠桌和马扎,展开又合起来,合起来又展开,不亦乐乎。徐齐贤正说着,就听见旁边传来“滋滋啦啦”一阵响声,顿时周围弥散开了一股子的香味来,那种香味说不出的诱人,鼻子都不由自主的抽动起来了。随着那阵油声响起,周围的那群人也像是约好了似的,不约而同的抽起了鼻子来。唐朝坊市里直接卖小吃的不多,而且多数都是做好之后拿出来卖的,像鸾州城这样的小地方,还没有人直接摆开了当街做的,所以路人们好奇,都停下脚步来看人做饭,刚看一阵,又被那阵阵香气吸引了,想要尝尝,却发现是自己没有见过的饭食,怕贸然上前出了丑,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就太丢人了,这才驻足了一大群的人来。

    徐齐贤实在是对折叠桌和马扎好奇的不行,跑过去把小吃车里面剩下的桌子和马扎都给拿出来展开了,摆了一片,猛地回头朝夏鸿升说道:“夏师弟,回头让那木匠再给为兄也做几张吧,这几天我伯父就到,到时候我送给伯父,他是县丞,整天到处跑,我给他弄一对儿,带着方便用。”

    “放心,包在小弟身上。”夏鸿升点点头,见徐齐贤又回来坐下了,于是转头朝自家嫂嫂喊道:“嫂嫂,两大碗油泼面,多放些越椒,再来两碗米酒!”

第二十二章 油泼面与米酒

    一个木盘被女人托举着送了过来,轻盈盈的放到了徐齐贤的面前。木盘上有一个海碗,碗边还有几碟小菜和几只小碗,碟子中精致的摆放着几样野蔬,小碗里面则是装着一些蒜泥,醋,还有一种暗红色的酱料,闻之略有些呛鼻,冲冲的,但却浓香扑面。女人也不说话,也不给介绍,只是将木盘放在徐齐贤面前,然后当着徐齐贤的面,把小蝶中的野蔬倒在大碗里。大碗里寸宽的面条盖上了野蔬之后,白绿分明,十分美观。女人再把小碗里的蒜泥,葱段,熬过的醋,还有那暗红色的辛料倒进大碗盖在了面上,最后回身舀出一铁勺滚烫的菜油,示意徐齐贤往后靠了靠,接着手腕一翻,一勺滚烫的热油就一把泼到了面页上。顿时,随着一阵“滋滋啦啦”的油烫声,一时间周围空气中浓香四溢起来。

    徐齐贤的喉头不停耸动,眼睛直勾勾盯着被夏鸿升伸手拉了过去的大碗,双手蠢蠢欲动,恨不能立刻一把抢夺过大碗来大快朵颐。夏鸿升慢条斯理的用竹筷拌匀面条,然后将一碗地道的油泼面重又放到了徐齐贤的面前。徐齐贤迫不及待,捧起大碗深吸一口气,似乎陶醉其中,挑起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眼睛霎那间变亮,继而哧溜哧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徐齐贤下筷如飞,用风卷残云都不能来形容徐齐贤吃面的速度,一海碗面条,徐齐贤在盏茶时间内就全部吞进了肚子里面,吃的“次哈次哈”,大汗淋漓,末了意犹未尽的用力将碗往桌子上一拍,朝着女人大喊一声:“夏家嫂嫂,再来一碗!”

    夏鸿升听这话差点没一屁股蹲地上,本来嫂嫂就实诚,这一大海碗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大海碗,一碗里面就足足有两斤面条了。油泼面这东西虽然好吃,但是油太大,味道又辛烈,可不敢给他再吃了,伤了脾胃可就有他难受的了。夏鸿升连忙端上一碗面汤递过去,原汤化原食嘛。徐齐贤灌下了半碗面汤,这才心满意足的擦擦嘴,由衷的长叹一声:“这才是吃饭啊!夏师弟,为兄觉得自己这十几年吃的根本就是猪食!”

    夏鸿升听了扑哧一笑,将米酒往他面前推了推,说道:“尝尝,这个叫米酒,虽然也有酒味儿,但是清甜润口,不容易醉人,用来消食挺好的。”

    徐齐贤拿起碗来抿了一口,顿时眼中又是一亮,放下了碗来,对夏鸿升说道:“这米酒味甘而软糯,清香可口,的确好喝,哈哈,夏师弟……”

    夏鸿升看着挤眉弄眼的徐齐贤,笑了笑,说道:“放心,回去我把配料方子写下来给你。”

    “嘿嘿,那为兄就却之不恭了。夏师弟,你不知道,这油泼面真是好吃,跟变戏法儿似的,看着也过瘾,又好看又好吃,米酒更是适合家母和姐妹们小酌,马上伯父就来了,他家那俩小的,嘿嘿,这次为兄非得馋翻他们!”徐齐贤笑的十分无良,夏鸿升都替他伯父家的那两个小孩子感到不平,这俩倒霉孩子,怎么就摊上徐齐贤这么一个堂兄呢,看来这一次来凶多吉少啊!

    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而且看的出来徐齐贤虽然看起来如此,但是心里却是很爱护他们的,哪里轮到夏鸿升说话,夏鸿升看徐齐贤也吃饱吃好了,于是就冲徐齐贤说道:“徐师兄,饭吃完了,咱俩谈谈正事儿。徐哥,想赚钱么?”

    “啥?”徐齐贤一愣。

    夏鸿升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喉头勾动,目光灼灼的盯着徐齐贤,重复道:“我说,徐哥,你想要赚大钱吗?!”

    那架势,跟跑传销的人似的。

    “小弟也不瞒着,徐哥,小弟有几个赚钱的门路,不管哪一个,成了都能让你我成为富甲一方的主儿。”夏鸿升坐正了身子,慢条斯理的喝一口米酒,向徐齐贤说道:“这几样东西,徐哥见过一样,还有一样现下还没有完成,等出了样品再让徐哥看看。就说徐哥见过的那样,就是今天那种茶叶,徐哥自己也尝了,也看到颜师和先生们的反应了,这门技术现在还只有我知道,连我嫂嫂都不会。徐哥,你说要是我把这种茶拿出来卖,会怎么样?小弟家中赤贫,没有那么多本钱,也找不来人帮忙,所以只能找人合伙来做。咱们鸾州城里,有这个家底儿的小弟看来只有两家,除了徐哥家里,就只有那白建之家里了。只不过,那白建之人品不行,小弟看不上。按说,只要愿意跑远一些,跑到洛阳城里,那也不乏能投资的得起的人,只是,徐哥对小弟一直恩义有加,所以小弟想回报徐哥,所以这才决定跟徐哥家里合作。徐哥,这事儿你且不必多想,回去把我的话转告给徐叔叔即可。然后照我教你那法子,把我送你的那些茶叶拿出来些让徐叔叔尝尝。想必徐叔叔就会心中有数了。”

    “夏师弟,我们是读书人……”徐齐贤一听,眉头就有些皱起来了,不过说了半截就不说了,夏鸿升之才远在他之上,这一点徐齐贤心里清楚,所以这话他说出来,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夏鸿升呵呵一笑,说道:“徐哥啊,小弟说句不中听的话,家里也没见徐叔叔有什么官职在身,干过什么事情,整天里做些什么,徐哥你再清楚不过。可是你家里那么大的家业,那么多下人要养活,却能够锦衣玉食的,你也不想想,要是徐叔叔没有暗中的产业,你们这一大家子能够过上这种日子么?徐叔叔为了名声,所以不说,但是不代表没有。信不信,你家的产业一定挂的是你家的管事,又或是管事家儿子的名头。徐哥不要纠结这个,只把我的提议告诉徐叔叔即可。”

    徐齐贤本想反驳,但是想了想,也确实觉得夏鸿升说的有些道理。父亲整天在家里闲着,不是读书写字,就是养花种草,没看过干什么事情。可家里确实从没为这吃穿用度愁过。

    夏鸿升后世的时候年近而立,这种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哪个做官的家里没有点儿暗中的产业呢,以前在机关工作的时候,哪一个领导家里不是支着小舅子,弟弟的名义做生意的。徐齐贤既有一个当官的伯父,恐怕他父亲就是他伯父暗中的代理人。再加上,徐齐贤既说过他伯父是前隋的大官,只是战乱之后,唐朝建立,他是前隋官员,受到牵连才重又从县丞做起的。像他这种前隋的余官,在这种新朝初立的时候是最没用安全感的。以徐齐贤家里条件,却蜗居在这小小的偏僻的山城鸾州,说不定就是他伯父布置在鸾州城的一条退路。

    夏鸿升现在手里有技术,茶叶的市场前景也极好,但是夏鸿升缺的是中间的渠道。生产的渠道,销售的渠道,这些是夏鸿升所没有的,倘若徐齐贤家有自己的产业,那借助他们既有的渠道,就再好不过了。自己提供技术,徐家负责生产和销售,两家双赢,这样很好。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开始亲身实践油泼面的人越来越多,位置就不够用了,两人只得起来腾出座位来,徐齐贤也就告辞了,还说回去一定会把夏鸿升的话转告给自己父亲。夏鸿升送走了徐齐贤,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嫂嫂忙来忙去。一个人到底是有些忙不过来了啊,也该找些帮手来了。自己现下说通了颜师,虽然还是书院的学生,但是却不必去上课,所以有时间帮助嫂嫂,无奈嫂嫂的旧观念根深蒂固,死活不让夏鸿升插手,就连洗碗都不行。所以夏鸿升每每看到嫂嫂忙碌的不行的样子,就满心愧疚来。

    小吃摊异常的火爆,生意好的很,一直到牙行的人催促了好多遍快要关坊市的门了,人们才从小吃摊周围散去。夏鸿升帮帮着嫂嫂收拾桌子和马扎,两人才一起推着小吃车回去了家里。

    “鸿升!你真聪明!这种木车和桌凳太方便了,又轻巧,木车太有用了,今天好多人跟我打听是从哪里弄来的呢!”一回到家里,女人就激动的向夏鸿升说道,她虽然一脸疲容,但是却兴高采烈,说完,激动的抱住夏鸿升的脑袋摇晃了起来:“真是老天开眼,我家鸿升怎么就有一个这么聪明的脑袋呢?!”

    夏鸿升的灵魂早已不是什么小孩子,哪里受得了这种对待小孩子的亲昵,当下就被弄的大窘,赶紧挣脱了开来,面红耳赤的赶紧退开了好几步。

    “哈哈,小娃娃还知道害羞了!嫂嫂去年还给你擦澡呢!”夏鸿升的嫂嫂掩嘴吃吃的取笑了起来,正笑着,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赶紧跑去小吃车下面摸出一个包裹来,拿回屋子里面往桌子上一倒,哗啦啦一堆的铜钱来。

    女人一文一文的数了起来,夏鸿升看着她,突然问道:“嫂嫂,你娘家还有人吗?”

    女人一愣,抬起了头来:“问这个做什么?”

    夏鸿升说道:”嫂嫂,你一个人太忙了,这样不行,身体会透支的。咱家这边是不行了,要是你娘家有人,咱们就雇来给你帮忙,一起招呼着摊子,咱们也不让他们白做,给发工资。“

    “发工资?”女人不明白了。

    “呃,就是给工钱。”夏鸿升解释道:“小吃摊上的饭食会花样越来越多,生意会越做越大,咱们需要信得过的人手。”

    “嫂嫂娘家,倒是还有一个弟弟,不过,已然成婚了。”女人说道。

    夏鸿升摆摆手:“无妨,嫂嫂,有空就叫他们过来吧,一家子都过来最好,这是亲戚,绝不能亏待了,再卖一段时间,我教嫂嫂新的东西,现在这些就交给他们,以后嫂嫂就只做新的花样。”

    女人犹豫了一会儿,夏鸿升也不催促,良久,女人点了点头,对夏鸿升说道:“鸿升,谢谢你,咱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嫂嫂看你的本事,已经深信不疑了。我家也是贫苦,弟弟早早的就是庄稼汉一个了,过的也很是清苦,嫂嫂谢谢你了。”

    “嫂嫂,长嫂如母,我可是你带大的,这养活之恩,鸿升一辈子都难报,你这么说,可真是叫我羞愧的没脸见人了。”夏鸿升赶紧摆手。

    女人笑了起来,轻轻的点了点头,油灯下的笑容温柔而和善,溢满了母性的光辉。

第二十三章 折扇

    张老汉的手艺实在是叫夏鸿升满意,做出来的东西细致的很,堪称完美,这么好的一个木匠,放到后世那可就是老师傅了,带一群徒弟包活,哪一个不是富得流油。可是张老汉家里却并不富裕,也只是堪堪能比夏鸿升家里略微好过上一些而已。现下,恐怕还要不如夏鸿升家里了。这是很多方面的原因,一来,匠人的社会地位不高,也紧紧是比商人稍微好上一些,二来,张老汉又是这偏远的鸾州城中的区区一个木匠而已,没有门路,不被人所知道,自然就没人找他作活了。说到底,还是宣传效应没有到位。夏鸿升觉得,这张老汉心眼儿实在,又是邻居,以前对夏鸿升家里也算不错,隔山差五的也会接济接济,听嫂嫂说,家里什么东西坏了修了,大都是张老汉或者他大儿子来帮忙修缮的,都是主动帮忙的,更没有要过什么回报,民风淳朴,在这上面有了很好的体现。所以,夏鸿升觉得自己也可以帮一下张老汉,算是回报了。

    张老汉家门外,夏鸿升捎去了一竹篮的葱油饼,还有几个他用那日里熬的猪骨汤兑了几样菜炒了之后做成了馅儿的大菜包子,夏鸿升自己不会包包子,这是实验之作,实验好了就让嫂嫂再往小吃车上放个泥炉子加几个蒸笼,卖狗不理去。既然是实验之中,包的就很不好看,不过味道却还是不错的,剩下了几个,索性拿给张老汉来尝个鲜了。

    “夏小子,可不敢总这么捎东西来了,家里那俩小的,都被你捎的东西惯的嘴刁了,净挑嘴儿!唉,也就这几年,嘴里还能吃上一口饭食来,前几年战乱,老君山里的树皮快给扒拉完了!那俩小的竟然还敢挑嘴,让老汉好一通捶!”张老汉看看夏鸿升手里提着的竹篮子,就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把扇骨,递给了夏鸿升,又说道:“给,你要东西,这东西做起来有些慢,手里把玩的,需要研磨细致了,扎了手就不好了。”

    “谢谢大爷。”夏鸿升接过扇骨,随张老汉走进了院子里面,一边把竹篮子放下,一边说道:“放心吧张大爷,日子会好起来的。别的不说,小子可是知道,这几天我嫂嫂在集市上卖饭,已经好多人打听那小吃车,还有折叠桌和马扎是哪一位巧匠做出来的了。”

    本来是一句好话,可谁知,张老汉的脸却立马拉下来了,一对儿小眼睛一瞪,说道:“夏家小子,老汉虽然是个粗人,不知道你们文人肚子里面的那些墨水,可也每日供奉公输祖师爷,行规一条不敢忘!这东西是你设计,老汉只是经手一做,决然不会私自偷了去!夏小子,休要坏了老汉的清白!”

    夏鸿升吓的差点儿转身就跑,毁你的清白,请问你是黄花大闺女么?!见张老汉一脸横眉冷对的样子,夏鸿升就知道他误会,以为自己是在敲打他,不让他把这东西泄露出去。

    苦笑着摇了摇头,夏鸿升说道:“张大爷,误会了。小子是说,这种东西又不金贵,我已经告诉嫂嫂了,谁要是再问起来,就说是在您老这里做出来的,估计这几天就会陆续有人登门订做了,估计做折叠桌和马扎的居多,您老多备点儿料。您的手艺很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人知道知道,这些人在您老这里买了东西,回去一看,呵,手艺真不错,那以后再要做其他的东西,岂不是第一个就想到您老了,这样一来,您家里以后生意也好一些。对了,这扇骨我还有大用,现在除了你我还没有人见过,您老爷子可千万不要提前走漏了风声呀,小子就指望着这个东西盖新房娶媳妇儿呢!”

    张老汉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有些不相信似的,还夸张的掏了掏耳朵,有些颤颤巍巍地问道:“你是说,那小吃车,和那些折叠桌马扎的,都可以让老汉随便做随便卖?”

    “对,不管给谁做,不管卖多少钱,那都是您老的事儿,跟小子再无关系了。小子只是为了能让我嫂嫂出去卖饭的时候不用那么辛苦,便利一些,如今目的达到了,就行了。”夏鸿升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

    “扑通!”夏鸿升还没有反应过来了,张老汉腿一弯就跪下了,两眼含泪,声音颤抖:“师傅……”

    夏鸿升吓得跳了起来,怪叫一声,赶紧跑过去一把抵溜住张老汉用力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可张老汉一力往下坠,夏鸿升就拖着他不让,两人看上去跟掐架似的,动静闹的屋子里面张老汉的儿子孙子全都跑出来了。

    “张大哥赶紧帮忙,张大爷疯了!”夏鸿升大喊一声,张老汉那魁梧的大儿子立刻两步跨了过来,一胳膊揽住了双腿要往地上溜的张老汉。夏鸿升则趁机赶紧松开了手,一转身立马就跑了。开玩笑,以前怎么不知道唐人有随便磕头拜师的坏毛病呢?真是折寿哟!不就是几个新奇的小玩意儿吗,不至于吧!太夸张了,那张老头一定是魔怔了,一定是!

    上午就没去书院,回屋子把早就准备好了的韧纸小心翼翼的粘上,放太阳底下晒了一上午,几把折扇这就成了。

    夏鸿升拿起折扇,两指稍微用力,刷的一下展开了折扇,轻轻的扇动几下,顿时觉得拉风无比,逼格提升了好几倍。好东西,这么骚包的东西,自然要让同样骚包人去宣传了。夏鸿升随便往灶火里抓了俩葱油饼啃下肚里,把那几把已经成型了的纸扇用包裹一包,就跑去书院了。

    书院里正是晌午散学,慕名而来的外地学子们有自己的屋子,不过条件不算很好,大通铺,如今的书院都是这种配备,睡起来不舒服,中午也就没有几个人会去休息。夏鸿升到了书院,直奔教席刘先生那里,替他炒制茶叶,这报酬也该要回来了。到了那里,正赶上刘先生刚回屋子,夏鸿升拿出两把折扇来,恭恭敬敬的摆到了刘先生的面前。

    “咦?这又是什么新奇东西,老夫怎地从没见过?”刘先生看着桌子上面的东西:“这是扇子?可团扇哪有长成这样的?”

    “好教先生知道,这东西是学生底下自己捣鼓出来的,以竹为骨,以纸绢为面,学生起名叫折扇,亦或纸扇也成,今日学生冒昧打扰,就是想要劳驾先生,请先生赐下两幅字来,就写在这纸扇上面。”夏鸿升赶紧回答,书法家惜字,怕刘先生不答应,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您给的那些茶叶已经炒制好了,因为新茶有火气,需要放上几天散去火气,故而今日未能一同带过来。”

    这么一说,刘先生就笑了,笑骂道:“黄毛小子,老夫既答应送你两幅字来,以作炒茶之酬,就不会赖账,年纪轻轻,心眼儿倒不少!”

    夏鸿升顿时脸红,讪讪的赔笑着,赶紧帮刘先生取来了笔墨来,刘先生提笔蘸饱了墨汁,略一思量,继而下笔如飞,犹如行云流水,几行草书就跃然纸上,飞白参差,令夏鸿升差点儿拍案叫好。两把折扇上很快便写好了字,刘先生拿出自己的印信来,在后面用力按下,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多谢刘先生!”夏鸿升兴奋的拿起折扇,小心翼翼的吹干了墨迹,然后合起来,刷的一下又打开,轻轻摇摆了几下,就见刘先生顿时眯起了眼睛来。夏鸿升赶紧合上折扇,将另外一把双手捧起奉到了刘先生跟前:“先生,学生只留一把就好,这把折扇本就是特来孝敬先生的,请先生收下。”

    “呵呵,这折扇倒也奇巧,只不过,此乃你辛苦所致,老夫倒也不好拿走。”刘先生嘴里说道。夏鸿升心里直翻白眼,想要就要呗,看眼睛都挪不开了,一听是送给你的,明显眉头上的皱纹都展开了啊。

    “学生劳烦先生赐字已是失礼,还请先生万勿推辞,要不然,学生可真就羞愧不已了。”夏鸿升赶紧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来。

    “那……”刘先生看看折扇:“也罢,既如此,那老夫就厚颜收下了!”

    夏鸿升赶紧道谢,随后便告辞了。这送出去了第一把,剩下还有其他的那几位先生,人手一把才是正是。夏鸿升如法炮制,去其他几位先生那里也求了字来,每到以为先生处,便留下一把,自己带走一把。看得出来,这折扇挺合他们的胃口,又特意提醒了他们,可以用流苏缀上,更显得风度翩翩。

    一圈下来,夏鸿升手里还剩下六把折扇,上面都有书院先生的题字与落款,抛开折扇不说,单是这几位先生们的题字,就已经相当值钱了。可不敢叫他们知道自己要拿他们的题字去卖钱啊,要不然,这帮把名声看的比命都重要的老家伙们,岂不是要找我去拼命了。

第二十四章 茶叶买卖

    恩,颜师的题字是最好最有价值的,当然要自己收藏起来,平日都不用,一代文宗亲题的字,放在那里都倍儿有面子。师尊的字中正大气,就送给徐齐贤吧,徐齐贤他爹也是读书人,得留一把给他,还指望着借用他家的渠道呢,自然要打点到位,那干脆再给徐齐贤他伯父弄一把好了,要是我猜的没错的话,徐齐贤他这个伯父才是徐家真正的控制者,这些事情想要做成,少不得得让他伯父张口首肯。这就四把了,剩下的两把,来回挑了挑,挑了自己喜欢的内容,自己平日里拿着用,挑剩下的拿一把,哈哈,当然是给书院里面最骚包的人准备的了。夏鸿升嘴里嘟嘟囔囔,迅速的将自己手中的六把折扇给安排完毕了。

    那个白建之,整天一袭白衣自以为风度翩翩,走到哪里都要带一卷书来彰显自己的风度才华,这可是个活传单啊!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到,他一旦得到折扇,骚上加骚,会得瑟到哪种程度了。偏生他家里在鸾州城和洛阳城中都有产业,家里少不得客人,他自己偏又喜欢收小弟,喜欢被其他人恭维的感觉,这折扇到了他手里,传播的速度估计比到那些先生的手里还要快的多。

    夏鸿升跑去找了白建之,白建之正被他那一群跟班簇拥着,坐在书院后面的亭子里款款而谈,至于是在吹什么牛,就不知道了。远远的,白建之就看见夏鸿升朝亭子走过去了,于是也站了起来,往外走了两步,说道:“夏师弟,今日怎么有空来找为兄了?对了,前几天为兄帮你找的铁匠,可还满意?”

    白建之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提高了一些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夏鸿升心里笑笑,到底还是一个小青年,幼稚啊。夏鸿升走上前去,拱了拱手,说道:“今天正是来感谢白师兄的,那些茶叶很好,铁匠的手艺也很好。白师兄也知道,小弟家贫,没有什么好东西,就做了这把折扇,请先生题了字,送于白师兄吧。”

    说着,夏鸿升取出折扇来,两指一推,刷的一下打开,轻轻扇动了几下,又啪的一下将折扇一合,递上了前去。

    这一开一合之间,配上扇面上行云流水般飘逸的书法来,自成一种超然神韵,风度翩翩。

    周围的那些学子,无不露出神往之色,白建之更是两眼中目光灼灼,恨不得马上就一伸手给抢过去一般。

    “夏师弟,这……这真是……”白建之的眼睛紧盯着折扇,下意识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将内心暴露无遗。

    “白师兄前番帮了小弟的忙,这把折扇还请白师兄收下,万勿推辞。”夏鸿升很是契合时机的将折扇又往白建之的脸前送了送。

    白建之艰难的挪开了目光,朝着夏鸿升故作镇定的笑了笑,说道:“呵呵,既然夏师弟如此坚决,那,为兄就却之不恭了。”

    “如此,白师兄,师尊那里还有事情,小弟就先告辞了。”夏鸿升将折扇递给了白建之,然后告辞一声,转身离开了那里。刚走出没有多远,就听见了白建之在后面展开折扇的声音,继而就是一片叫好声和恭维声来。夏鸿升笑了笑,等徐齐贤家里说通,折扇就可以跟茶叶一起开卖了。

    从白建之那里离开,刚回到自己学室那里,就正好看见了在外面乱转的徐齐贤来,看见了夏鸿升,就立刻大步走了过来。夏鸿升正准备掏出折扇给他,却见徐齐贤先行开口了:“师弟,我把你的话转告给父亲了,父亲邀你到家中一叙。”

    “好,散学之后便去。”夏鸿升点了点头。

    却见徐齐贤一副见妖怪了似的的惊疑神情看着夏鸿升,左瞅瞅右看看的,又说道:“静石师弟,你怎么会知道我家里还有产业呢?今天我问起来,父亲才跟我说了实话,原来家中真的有产业,都是父亲以福叔的名义在经营!”

    徐齐贤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古怪,不知道是不是在恼自己的父亲绝口不提将自己蒙在鼓里。

    “徐哥也不必气恼,想来,徐叔叔也只是想让你一心进学,不去搀和这些事情罢了,毕竟,读书人家从事商贾,到底摆不上台面来,何况你伯父大小也是一方官员,传出去了影响也不好。”夏鸿升察言观色的能力早锻炼出来了,此刻见徐齐贤的样子,就宽慰道。

    徐齐贤点点头,夏鸿升抽出了一把折扇给了徐齐贤,徐齐贤的表现竟然同白建之不相上下,不停的推开合上,还负手而立,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可惜到底欠缺了底气,看起来就有些滑稽了。

    下午的课业不多,散学之后,两人就一同往徐齐贤家里去,下去了魁丘山,还是那辆马车,低头往车轮子上面一看,夏鸿升就不打算坐了,上一次那颠簸的体验,肚子里颠的翻江倒海似的,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到了徐齐贤家里,徐齐贤就径直带了夏鸿升去了书房,他父亲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小侄见过徐叔叔。”到了书房,夏鸿升很是恭敬的向徐齐贤的父亲行了小辈之礼。

    “贤侄无须多礼,坐。”徐父笑着摆摆手,招呼夏鸿升坐了下来,然后朝着外面轻咳一下,就立刻有丫鬟提着一壶热水进来了。徐父从木盒中捏出一小撮茶叶来,放入了杯中,丫鬟冲泡了两杯,放在两人面前。等丫鬟出去,这才又听徐父长叹一声,说道:“静石贤侄,老夫真真是看你不透了,小小年纪,却有如此伶俐的心智,若说先前那些诗作论解,只道是天资聪颖的话,那倒还可以说得通。可这叫化鸡,油泼面,还有那米酒,老夫也算走万里路,见多识广了,可就从没见过一样。更不要提那小吃车,折叠桌和马扎凳,家里下人们在集市上见了,回来都说机巧方便的很,你徐师兄亲手把玩了,回来说有那古之鲁班之材。听齐贤说,你还打算在书院里面创立一个格物兴趣小组?……恩,这名字也颇为古怪……格物之道,老夫也不是没有见过,最重经验,可你小小年纪,这些经验如何得来?”

    夏鸿升拱了拱手,笑道:“徐叔叔,格物之道,是小侄兴趣所在,创立兴趣小组,也无非就是想着能找几个跟小侄一样对格物有所爱好的同窗罢了。徐叔叔,世上无难事啊,只要肯动脑,总能想出办法来的。小侄的嫂嫂每日里去要集市卖东西,要带的东西太多,小侄看见马车拉人,牛车载物,就想,能不能把马车的车厢改大一些,低一些,放到牛车上,然后把材料都放进去拉着走。我家又没有牛,所以就想着弄个把手推着代替,人在前面拉着走,这不就行了。后来客人渐渐多了,需要有地方坐下来,嫂嫂一个人,十来张桌子带不成,怎么办?小侄就想,要是那些桌子和凳子,都能叠起来放到小吃车里面,可不就解决了么?这些东西就是这么来的,徐叔叔,其实里面并没有多少门道,都源自于很简单很常见的东西,可关键在于,有些人想到了,有些人想不到。您看,我又不会木匠的手艺,只是有了这个想法,跟张大爷一说,张大爷就把东西给做出来了。可要是没有我这个想法呢?恐怕再过个几十年,这东西还是没人能做出来。所以想法和主意其实很重要,徐叔叔,很多时候,要是没有想法,这事儿就成不了。所以,徐叔叔,小侄觉得,茶叶这东西,小侄提供了想法,这就是很大的贡献了,更何况小侄还提供了技术,因此小侄觉得,自己可以占到五成。您看如何?”

    徐父先是一愣,继而哑然失笑了起来,抬手指指夏鸿升:“好一张利嘴。”

    “徐叔叔,小侄可以保证这炒茶技术只提供给徐家,茶叶分三五九等,这炒出来的茶叶也是如此,所以市场很大,从高官宦达到普通百姓都能卖的开,就是零碎的茶沫子,也可以压成茶砖往军伍里卖。普通的茶叶可以零散着卖,上品以上的就得走高端路线,在包装和格调上下功夫。再好一些的,就不放开了卖了,限时限量,一年说卖多少就只卖多少,价钱往贵了整,一斤茶叶开个三五百贯,让喝茶不止是喝茶,更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极品中的极品,更要让他们有钱都买不到,一千贯能得到一把就是机缘,就绝对有面子。这还不算,服务上也要有所区别,买上品的,是青铜买家,对应一套服务待遇,买极品的又不一样,算是黄金买家,买极品中的极品的,那就是钻石买家了,就好生侍候着,要是他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不是不行。总之就是,花钱越多的就让他越有面子。徐叔叔,那些普通的茶叶和普通的百姓身上可挣不来钱,他们没有也不会花大价钱去买面子。这些上品之上的茶叶,才是利润之所在,可不要小瞧那些人,他们为了攀比和面子多少钱都能花得出去,只买贵的不买对的才是他们的态度,不要看不起他们,这些都是我们的财源!”夏鸿升舌灿莲花,高端奢侈品的路线就从嘴里蹦出来了。

    徐齐贤的父亲刚开始还只是笑着在听,可越往后听,脸上就越没有了笑意,到了最后,就只剩下震惊了。生意原来还能这么做的?他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丝明悟来,对茶叶的前景顿时充满了信心,恨不能现在就立刻将这什么“高端路线”着手实施开来。

    夏鸿升端起面前的茶押下一口,这些都是后世里常用的技俩,而且无数商家屡试不爽,就像月饼,一盒四个月饼,有的能卖到上万,月饼的成本能有几块钱?都是贵在包装和逼格上了。人的心理都是一样的,这种手段放到唐朝,效果只会更好。

    看着夏鸿升气定神闲悠然品名的样子,徐齐贤的父亲突然流下了一道汗水来,这孩子,莫不是老君山里出来的妖怪,吃了原先的夏鸿升,然后变成的吧?!

第二十五章 徐叔叔的教导

    徐齐贤的父亲也是一个有眼光的人,他看的出来,夏鸿升这个人,比茶叶更有前景,就凭借他这玲珑心思,以后就是不读书只从事商贾,也绝对能够成为一方富贾。将这么一个人拉到自己的船上,未来可以产生的价值远远不是五成的茶叶份额能够抵得上了。所以徐齐贤的父亲连讨价还价都没有,直接大手一挥就同意了与夏鸿升五五分成,正准备提笔写下字据合同来,却见夏鸿升嘿嘿一笑,已然拿了一叠纸出来了。上面是已然拟好的合同,徐父先是有些惊讶,这么小就会写合同了?不过随即想到夏鸿升的妖孽,也就释然了。接过合同看了起来,却见那上面先有甲方乙方,明确了合同双方,又逐条看过去,却心中越发的惊悚,一颗心冰凉起来。夏鸿升写下的那些合同里面,严谨的连一个字都插不进去,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写了进去,严谨到没有丝毫的人情可言,只有冷冰冰的数字和条约,一条条列举的清楚明白,拿着这份契约,想来以后就算是万一有了纠纷,官府甚至不用多想,按照条约直接宣判就是了。

    这份合同严则严谨,详则详尽,仅仅从契约的角度来说,端的是一张完美的合同了。只是,它严谨到了毫无人情的地步,就仿若一个漠然冷眼毫无感情的怪物。这令徐齐贤的父亲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来。

    徐父将合同放到了桌上,抬头看看夏鸿升,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份合同严谨缜密,无一丝一缝的疏漏,于两家各自的得失也不偏不倚,用你这合同上面的话说,就是各自的权利与义务明明白白。只是,贤侄啊,这份合同老夫却不想签下。”

    夏鸿升闻言一愣,转头看着徐父,却见他神色肃然,眼中满是担忧,于是正正色拱手问道:“徐叔叔有何教导,小侄洗耳恭听。”

    “贤侄啊,诚者,天之道,万物之始终,信者,人之道,立世之根本。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仁义礼智信,君子之五德,我等为人处事,何能丢了这诚信二字。你这契约,谨则谨矣,老夫却担心你的契约文本一旦流传开来,如此严谨之契约,世间商贾必模仿之,以此为范,没有丝毫的人情可言,只有冷冰冰的数字和条约,人与人之间重条款而轻约定,世间所有的信任都不复存在。贤侄,自古以来,我们就以君子立身,我们相信一诺千金,也做到一诺千年,我们相信这世间大部分都是好人,自己也做一个好人,我们相信朝廷的律法,也严格按照朝廷的律法行事,你献于书院的《三字经》,开篇就明言人之初,性本善,为何你却抱着人之初,性本恶的理念去做事?贤侄,我等读书人,一心正气,即便是有如此契约在,扔能固守心中仁义,可贤侄啊,这世上无数的人,难道所有人都有这样的修养和学识么?若是这种契约传开,那些恶人、横人,欺辱着凌弱的百姓签下了如此之契约,岂不是要被吃干抹净,连一丁点的回旋余地都没有了?律法只能强制人们遵守,而道德却是人发自内心的良善,贤侄啊,若是有一天,人们只靠律法契约,而不顾道德人情,那这世间的万民,就全都只是冷血之辈,再无情义可言了!老夫半生苦读,虽无成就,也难言君子,但却也以书生自诩。贤侄曾言,读书人要目视苍生,胸怀天下,此言甚合吾心。老夫心忧天下万民,贤侄,民生疾苦啊,老夫不敢想若是方才所言成真,那人与人之间会成了多么一副可怕的场景,人间无情,便不复人间,老夫,断不能开这个头!”

    徐齐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书房门口,正一脸激动和骄傲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夏鸿升耳边仿若钟鸣,一时间杂绪纷纷。

    谁能比自己还请楚道德体系崩坏之后的样子?

    当你救了人之后被诬蔑为凶手,当你看到老人倒地却再也不敢过去扶起,当你看到乞丐第一个念头不是怜悯和帮助,而是怀疑和远离……甚至当你见义勇为,为救助他人而献出生命之后,自己的尸体还被人家明码标价,“从水里捞出来三万”的用来卖钱,情何以堪?徐叔叔说的没道理吗?有啊,大有道理啊!大唐的百姓多数善良淳朴,即便是升斗小民,也恪守着千古流传的道德。张老汉没有夏鸿升的张口,宁愿全家受穷也不给其他人打造折叠桌和马扎,屠户因为把猪下水卖给了自己三文钱而愧疚,结果就送了那么多的猪骨和好肉作为补偿,价值反而远超过了三文,这些人是傻子么?傻的可敬啊!自己家里,嫂嫂一介女流,带着自己过活,要不是邻里接济,岂能撑到如今?书院里的学子,哪一个不是见了先生五步之外就远远的躬身行礼问好了,谁会暗地了骂那些先生?在书院受了先生责骂,谁敢回家叫了家人去书院里揍先生一顿?……不希望,绝对的不希望,如此善良淳朴的唐人,也成为后世的样子。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如果连这些正直的勇气都丢失了,还凭什么把家国一代代的传承下去?

    人这东西是会变,而且善变的啊!学好十年,学坏几个小时就够了,道德沦丧了,就注定人间失格,钱财再多,世界也只会倒退,不会再前进,最后唯一的结果,就是自我毁灭。

    这里是道德的力量大于法律的力量的大唐,不是日渐崩坏的后世。枉作小人啊!

    夏鸿升脸臊的通红,一伸手抓起了桌子上面的几页合同,两手用力一扯撕了粉碎,站起来来走到徐父面前,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长施一礼,郑重说道:“徐叔叔所言极是,小侄受教了。小侄也愿意自己身处的大唐,是一个恭和亲善的和谐大唐,而不是一个只看利益不顾人情的浮世。是小侄错了。”

    徐齐贤的父亲看着夏鸿升的样子,见他有所领会,便满意的点头笑了,不再多言。夏鸿升是个聪明的小子,这些话说一遍就够,他自能感悟。

    从书房里面出来,夏鸿升的心情还是有些沉重,他确实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照后世里拟定合约的习惯,就这么写出来了,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一纸合约会带来这么巨大的后果。其实说危及整个社会的道德体系,有些夸大了,一个坚如磐石的道德体系,岂是这一纸合约能够破坏掉的?而且如此严谨的合约,只要利用得当,对弱小的百姓反而是一种保护。只是夏鸿升多了另外一些思考。自己自后世而来,那领先了千年的知识和经验,对落后了千年的唐人来说会产生怎样的震撼和影响?后世的经验和知识固然强大,但其中却也有不少的糟粕和缺点,后人耳濡目染一点点的适应过来,可唐人没有,他们一旦被这种现代化的思想观念和经验冲击,抵抗能力就要弱小的多,好的方面自然好,但是坏的方面,恐怕只会产生更大的害处。今天徐齐贤父亲的一番话,令夏鸿升想到了,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可能会把后世的东西带入大唐,这些东西里面有好的,自然有坏的,如何发挥好的作用,规避坏的影响,这是一个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夏鸿升很感激,也很庆幸,徐齐贤的父亲让他提前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否则,等到后世那些经验和知识,坏的一面在大唐产生影响的时候再去考虑这个问题,就已经为时太晚了。就好比后世的改革开放,带来了巨大的机会和发展的同时,也由此引发了许多不好的风气,自己在大唐的一举一动,何不若一场改革,恐怕是一样的结果,若是到了不好的风气已然形成,那时候,就再也无力改变什么了。

    夏鸿升也不见外,出来了书房径自便往厨房里过去了,到了厨房里,那厨子一见是夏鸿升来了,赶紧一把扔了勺子跑了过来,到了夏鸿升面前就立刻恭恭敬敬的鞠躬施礼:“夏师傅,您来了!”

    夏鸿升顿时一脸黑线,说了好几次了,让他不要叫夏师傅,自己也不是他师傅,可这厨子也固执的紧,非说学艺不看年纪,自己得夏鸿升传授厨艺,就得以弟子礼奉之,搞的夏鸿升每回见他就头疼。

    冲他翻了翻白眼,挤开他肥大的身子到了里面,夏鸿升左右环视,然后便袖子一挽,洗了把手,提起案板上的一块儿猪肉就剁了起来,夏鸿升没对徐齐贤藏私,这些做法早就给他写了一份了,那些香辛料当然也都告诉了他家,现下他家厨子里的调料居然比夏鸿升自己家里还要全奂。

    厨子一看夏鸿升亲自动手,马上就聪明的赶紧跑过来要打下手,夏鸿升瞅了瞅他,说道:“今天看在徐叔叔面上,教你做一道炸酱面,就做这一遍,以后不许问我,也不许叫我师傅!我是一个读书人,又不是厨子,才不是你师傅!”

    说罢,对着案板上的猪肉就用力剁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一次失败的尝试

    一碗白莹莹仿若晶莹剔透一般的面条,放在一个大海碗里给端了上来,白莹莹的面条上,一边浇着褐红色的浓稠酱料,散发出一股股浓郁的肉香,另一边齐整的摆放着一撮切成了细丝的菜蔬,清新的色彩映衬着肉酱与面条,更显得诱人。中国的饭食无论普通还是高级,都讲究一个色香味俱全,这一碗面全都做到了。夏鸿升端着那碗炸酱面走到了徐父面前,将碗往他面前一放,也不说话,就坐到了旁边去了。晚饭还没成,夏鸿升挤开了厨子自己先做了炸酱面,这会儿徐父肚子正饥,嗅到面上的酱香,更是食指大动。

    也不客气,徐父拿起筷子,先是凑头过去深吸了一口气,顿时就感到那股浓郁的肉香盈满腹内,嘴里就不由自主的涌出口水来了,赶紧吞咽了下去,可是不敢在这两个小子面前失了脸面。将碗中的面搅拌均匀,徐父夹起一口送入口中,顿时眼中一亮,继而便下筷如飞,一口面条入口,还没见咀嚼几下,下一口就已经又送到嘴里了,果然不愧是父子,吃面的那股子风卷残云的劲儿,跟昨天吃油泼面时的徐齐贤一模一样!

    一大碗面条,顷刻间灰飞烟灭,徐父这才放下了筷子,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夏鸿升和自己儿子,伸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巾擦了嘴,这才又说道:“呵呵,静石贤侄,是老夫失礼了。恩,这面条风味极佳,你的心意老夫明了了。你是一个聪明人啊,可聪明人也总是容易被聪明误,惟愿以后能不改本心,不忘初衷,造福一方。”

    徐齐贤的父亲从一碗夏鸿升亲手做的炸酱面中吃出了夏鸿升心里对他的感激,所以倍感欣慰。

    茶叶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徐齐贤的父亲敏锐的看到了这种用炒制之法制作出来的茶叶的前景,于是果断下手,把这门生意给揽了过来,也以大方的五五分成,把夏鸿升拉到了自己的船上。这种魄力倒是挺令夏鸿升叹服,毕竟,炒茶这种东西还是新奇事物,徐父也只是尝过了徐齐贤捎回来的茶叶而已,就敢以五五分成应下来,端的算是杀伐果决了。

    家里的那桶盐水已经彻底用完,嫂嫂又去买了盐来,夏鸿升特意拖嫂嫂捎回来了几近最差的盐土来,准备有时间了继续把实验进行下去。没办法,自从知道了盐的生意是官家一手经营的,严禁贩卖私盐之后,夏鸿升的热情就消退了不少,把能赚钱的茶叶放到了优先,现下茶叶的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就有时间实验一下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也已经到了眼前了。

    书院里一个月一天的旬假已然接近,按说这旬假应该是一旬一假,每十天过一天的,可是书院当中就只有一天,学子们在这一天闲散,不用课业,才有时间去听夏鸿升忽悠,加入到兴趣小组里面。大字报已经做好了,没敢劳驾哪位先生,就是夏鸿升自己写了稿子,然后让徐齐贤誊下来的,就等旬假那天清早,往书院大槐树下一贴了。

    眼看旬假到来,学子们都盼望着能够休息一天不用进学,想来,无论是唐朝的学子,还是后世的学生,对于过星期的期盼大抵是相同的。夏鸿升准备了一番自己的说辞,甚至还准备了一篇演讲稿,准备在旬假这天好好的煽动一番,吸引尽可能多的学子加入自己的兴趣小组里面。

    万般期盼中,旬假终于到了,夏鸿升起了个大早,跑到书院中将那张大红纸给贴到了槐树上面,等到学子们起床洗漱完毕到了院子里,一眼就瞅见了槐树上的那张抢眼的红色大纸来,还能看见上面写有字,于是就都好奇的迈步过去,想要看看那上面写了什么。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闇闇,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开头一段屈原的《天问》,被年长一些的学子喃喃诵出,却见后续接着又写道:“天何以清,地何以浊,鸟兽草木何以生息覆灭,天威煌煌何以雷霆止息?何为风,何为雨,雪月雾化道理何在,四时变迁究竟缘何。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我欲探寻万物之理,诸位同窗可愿同行?”

    大字报前的学子围观的越来越多,夏鸿升看时机差不多了,就从学室里跑了出来,分开了众人,然后站在槐树下的一方青石上,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诸位同窗,请听我一言!”

    夏鸿升向书院中的学子鞠躬施了一礼,说道:“有一天下雨,小弟见电闪雷鸣,就突然心生疑惑,想要知道这风雨闪电是怎么形成的,翻越典籍,却不见因果,只翻出屈子《天问》之叹,一揽之下,也不禁想要问一问。天到底有多高,地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太阳会东升西落,为什么人间有四时变化。想要知道山是怎么形成的,水是如何流动的,为什么鸟儿能飞在空中,为什么虫子会钻入地下。世间万物都有他的道理啊,大到天地沧桑之变,小到身边常见之事,小弟都想要探寻它的道理。只是不知,诸位同窗可有同此兴趣者?”

    说完,夏鸿升看着下面的一众学子,却见他们一个个用一副诡异的神色看着夏鸿升来,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魔怔了的病人一般,还有甚者,居然已经吵着要跑去叫先生来了。

    夏鸿升差点儿气炸,这跟预想中的场景完全不一样啊!这些学子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好奇心来?不应该啊,连颜老夫子都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没来由这些年轻的学子们会不感兴趣啊!

    一咬牙,夏鸿升又大声说道:“见过有人火中取粟没有?想不想知道为什么?见过有人把手伸进油锅里而不会烫伤没有?能够让人飞到天上去的东西,你们见过吗?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用刀在黄纸上拉,能拉出红色的血痕来,你们想不想知道其中的原理?”

    这回终于有人给出点儿反应了,就见一个学子呵呵笑了起来,问道:“夏师弟,你这是要变戏法儿么?”

    夏鸿升顿时气急,变你妹的戏法,你才是变戏法的,你全家都是变戏法的!

    底下的学子们一阵一阵的哄闹,居然还真的起哄着让夏鸿升变个戏法儿来了。

    这场面完全没有按照夏鸿升预想的发展,本来不应该是一场煽动人心的演讲么,怎么演讲还没有开始,就变成戏法儿表演了?!

    失败了啊!哼,孺子们不可教也!

    远远的,就见还真有人把山长给喊过来了,夏鸿升赶紧一转身撕了大字报,匆匆的跳下了青石,却被人群挤了起来,怎么也冲不出去,等到好不容易挤出来,颜师古也已经到了他眼前了。

    “尔等围聚在此作甚?还不快快散去了,还想进学一天不成?!”颜师古朝周围的学子们低声喝道,周围的一群学子顿时作鸟兽散,眨眼间就跑没影了。

    “学生拜见颜师。”夏鸿升垂头丧气的给颜师古施礼。

    颜师古点点头,从夏鸿升手中拿去了红纸,展开看了看,复又笑着还给了夏鸿升,说道:“怎么,失败了?”

    夏鸿升点了点头。

    “天道飘渺,我等凡俗之辈,谁能探得究竟呢?就是你在山中遇到的仙人,不也仍旧藏身在这世间?你一心想要找志同道合的人,一同钻研格物之道,殊不知这些学子们方才进学不久,学问不到,谁晓得格物之道是什么。言之虚无缥缈,不若脚踏实地,老夫相信,这些学子们关心今天去哪里游玩,都比关心这些虚无的问题要用心的多。你跟他们讲天道变化,万物之理,在他们眼中不如一场戏法儿看的痛快。”颜师古抬手拍拍夏鸿升的肩膀,宽声说道:“再者说了,当年孔夫子讲学之初,不也没有几个人追随?说来功利了,这学问之道,有时也需要有所号召才行。你且看,若不是老夫在士林之中还有些许薄名,这鸾州书院岂会有如今之规模?你若想要行格物之道,且先做出一些事情来,教人知道这格物之道的好处来,到时我不就人,自会有人来就我。”

    夏鸿升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了。不接地气,操之过急啊,也是,那些虚无缥缈的问题,谁会关心呢,还不如关心一下下一顿饭吃些什么来的实惠。没有感受过朝阳,谁会知道朝暾之温暖,没有经历过风暴,谁会知晓骤雨之凌厉。格物之道也是如此,没有嗅过又如何知道花香。可若是没有花香,又怎能引人来嗅?

    若说格物之道便是那株幽藏的野花,此刻欠缺的,便是那诱人来嗅的芬芳了。只要有朝一日,这花香散开了,才会引来世人欣赏。

    此后,我便要散开这芳香。

    夏鸿升心头释然,方才的颓丧便也随即而去,这一次失败的尝试,倒也算不得完全失败。起码让夏鸿升明白了自己现在欠缺的是什么,有了更加具体的方向。

第二十七章 给嫂嫂找“保镖”

    夏鸿升撑着脑袋,面前展开着一张粗纸,想了想,提起羽毛笔蘸了蘸墨汁,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词:号召力。想要把先进的科学和思想传播开来,教化天下万民,这个号召力绝对不可或缺,有了号召力,其他人才会慕名前来学习,才会在自己的号召之下接触这些学问,才会进而发现这门学问的奥妙。号召力的形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颜师古已然花甲,一辈子在儒林之中钻研,恪守道德人格,这才博得这一代文宗的名声和号召力,由此就可以看得出来,想要有广泛的号召力得有多难。这事儿只能慢慢来,真的着急不得。

    夏鸿升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学室,刚出门就迎头遇到了几个正经过的学子,看见了夏鸿升,就远远的朝他打招呼:“夏师弟,什么时候给我们变戏法儿看啊?”

    夏鸿升顿时气急,没好气的冲他们翻了翻白眼,作势就要从地上捡起一块儿石头扔他们,那几个学子大笑着跑了,夏鸿升随手将石头又扔回地上,随即便也哑然失笑了。以前的夏鸿升,或许是因为家里贫困有些自卑,为人也本来就木讷,在书院里除了读书之外别的事情什么都不做,也不同其他的学子交流,根本没几个人认识他。后来的夏鸿升,灵魂换成了后世人,在书院里大出风头,还有了神童的名号,其他的学子虽然见了他多有打招呼的,却也是客套性的居多,施一个同辈礼,叫一声夏师弟而已,距离感倒是不少。旬假那天操之过急,又不接地气,还没有铺垫,以至于兴趣小组成了笑话,自己也出了丑。这一出丑,反而走下神坛了,书院里的学子们距离反倒拉近了不少,每每见了面,还都能调笑攀谈几句了,已然回归了正常的,友好的同学关系。不得不说,人都是有这种心理的,一个人倘若没有污点和瑕疵,反而容易被孤立起来,被其他人保持距离。或许周围看似认识很多人,但是真心走的近的却没有。一旦发现这个人也是一个普通人,也会犯错,也会做傻事,便顿时亲近了许多。

    这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之东隅,得知桑榆。当学生的日子是最好的时候,后世里已经工作了的夏鸿升对那段时光怀念不已,如今重又变成了学生,又跟这些同学真正的搞好了关系,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夏师弟,我们准备去你嫂嫂那里吃油泼面,你要不要同去?”夏鸿升正往外面走着,就听见一声招呼,转头一看,过来一个胖乎乎的同窗学子来。

    “学兄,小弟正打算往集市上去,中午人多,小弟得去帮忙,几位学兄也去那里,便一同走吧。”夏鸿升点了点头,说道。

    刚说完,就见那个胖乎乎的学子立刻眉开眼笑,嬉笑道:“那可太好了,夏师弟,有你一同过去,我们几个怎么着不给便宜几个铜板来?”

    夏鸿升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瞪大了眼睛转头看着那个胖乎乎的学子,靠,这是什么人嘛这!看夏鸿升那副跟吃了苍蝇似的样子,那几个学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那个胖乎乎的学子赶紧拍着夏鸿升的肩膀笑道:“玩笑,玩笑,能看到有神童之称的夏师弟露出这般表情来,也是为兄我的一番本事啊!哈哈哈哈……走,夏师弟,中午我请你吃饭!”

    夏鸿升翻了翻白眼,那就是我家的摊子好不好,我还用得着你请?!夏鸿升算是看明白了,自己是书院中年纪最小的一批,前几天连着出了几个风头,早让这些年长一些的学子们看着眼红了,那时候恭敬有礼的问好,是因为不了解自己,以为神童嘛,自然应该很高傲,不与其他人同流合污,也不太想理会其他人的。旬假那天出的丑,把他夏鸿升从一个神童,重又变回了普通的学子,也让这些学子同窗们看清了,这不是什么神童,只是天资聪颖一些的人而已,也会发疯犯傻的。没有了顾虑,这群人这就开始拿着自己开涮了。

    说道开涮,哎呀,突然好想吃火锅啊,可惜唐朝没有火锅,等有空了找铁匠打一个去。恩,回去要不要教嫂嫂学做麻辣烫呢,可惜唐朝菜蔬种类还不多,会少很多东西,有些美中不足啊。

    夏鸿升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同那几个学子一道了出去书院,往集市那里去了。到了集市,老远就看见了嫂嫂的摊子,没办法,那摊子周围总是围许多人,街上地方小,小吃车也小,实在带不来那么多折叠桌和马扎了。想吃的人只能一波一波的等。有钱,又有闲工夫,就想吃个新鲜可口的,就到对面儿的逸香居里去坐下,叫一壶酒,就俩小菜,一边闲聊,一边享受着逸香居提供的代为排队的服务。这逸香居的老板也真是聪明,但凡去他店里坐下等的,只要你点东西了,就能够享受到一项服务来,就是让逸香居的小厮代替排队,买来给你端桌子上。因此小吃车周围等着的人就不少去了逸香居里,小酌几杯,闲谈几句,等店小二替自己去排队,把东西买来了吃。这样一来,逸香居里也拉进去了不少的客人。

    这三百文钱花的值啊,区区三百文钱,带去了多少客户?这逸香居的老板也眼光老辣,嫂嫂上街的头一天就他可就看出了小吃摊的前景,也看出了这么一条拉客之道来。这是双赢的事情,是好事。嫂嫂一个人上街,总是不太好的,泼皮无赖之类的人哪里都有,现下虽然还没遇见,可生意越来越好,这里又天天围了这么多人,总会有惹人眼红惦记的时候,万一到了那个时候,垫带着小吃摊能拉来这么多的客源,这逸香居怎么不也得照看一下嫂嫂?

    本来没有想到,也就没什么,可现在一想到这上面,夏鸿升就有些不安了。还真是,生意越来越好了,肯定会遭人惦记,这泼皮无赖地头蛇的,就该过来敲诈了。唐朝这种情况多不多还不知道,但是后世里这种情况可绝对不少。嫂嫂一个女人家的独自在街上,自己又整天在书院里,这边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万一遇到泼皮无赖上门了,岂不是要受到欺辱?

    不成,看来得往逸香居去一趟了,这逸香居能够开大,自然肯定有所倚仗,若是能让他们照顾着嫂嫂,那便能松一口气了。所幸这逸香居是个卖饭食的地方,凭借自己知道后世那么多的菜肴花样,配方做法交给他们,换他们来保护一下嫂嫂,总是可以的。夏鸿升当即就做下了决定,过去了中午饭点这会儿,逸香居里面的人少了之后,就过去找他们商量。

    “这得等了,这会儿人正多,桌子不够用了。”看看小吃摊周围围聚着那么多人的样子,夏鸿升转头朝那几个学子歉然说道。

    还是那个胖乎乎的学子,摆了摆手,笑道:“无妨,反正中午时间还长,等一会儿便是了。对了,夏师弟,你看着对面的逸香居,你可曾去过没有?”

    “从未去过。”夏鸿升摇了摇头。

    胖乎乎的学子冲着夏鸿升挤挤眼睛一笑,神神秘秘的说道:“夏师弟,这逸香居,本是洛阳城里逸香居的一家分号。愚兄曾在洛阳城中的逸香居里吃过几回,这逸香居里有一个彩头,就是若是有人在居中题诗,得十人叫好,则免去一半的饭钱,得二十人叫好,则这一顿酒席免费。若是能引得当场所有的人都叫好称赞,就免费为其提供一个月的饭食来。想来,既然是分号,恐怕这逸香居里也有这么个规矩。”

    “哦?这逸香居的老板倒是好算计,看上去他们是损失了些小利,可是名号却被传出去了,这些小利补回来也就多级桌子的饭食就可以了,名号带来的可远不止这几桌子的饭钱。”夏鸿升看了看,怪不得这鸾州城里逸香居的掌柜有如此心思,能想到借用嫂嫂的小吃摊来往自己的店里带人来。

    “夏师弟,刘兄的意思是,夏师弟这么好的才情,在书院里传开的那几首,无一不是上佳之作,若是夏师弟也去逸香居里题上一首,嘿嘿,咱们不也能混上一顿免费的酒席了?”旁边的另外一个学子凑了上来,提醒道。

    却见那个胖乎乎的学子顿时一急,推了他一把,说道:“莫要诽我,某可没有这么想!恐怕这是你自己的心思吧?!”

    那个学子坦诚的点了点头,承认了:“对,小弟这家中贫寒,逸香居里的饭食从来没有尝过,有机会免费混上一餐,岂能不用。夏师弟的诗作乃我书院第一,换他一桌酒席来,岂不是易如反掌。要不然,刘兄请咱们几个去吃上一嘴,也是极好的啊!”

    “对!对!”另外那两个学子也立刻冲胖乎乎的学子起哄了起来,怂恿他在逸香居里请客。

    夏鸿升在一旁只是笑,心思却活泛了起来。自己贸然去找逸香居的掌柜,要他逸香居帮忙照顾嫂嫂,自己人微言轻,恐怕不行。这题诗,倒也不失为一个走偏门的办法。

第二十八章 题诗逸香居

    “夏师弟,你嫂嫂的手艺太好了,自从上一次听徐兄台讲了这油泼面的滋味,愚兄每天都得来吃上一碗才行,若是哪天没吃上,吃别的东西就老觉得没味道。”胖乎乎的学子打了一个饱嗝,他刚吃了一海碗的油泼面,还就着油泼面啃了一个葱油饼,这会儿满足的向夏鸿升说道。

    夏鸿升笑了笑:“刘师兄,为了你好,这东西你还是克制一些为好,这油泼面油气太大,虽然吃着不腻,但却是实打实的一碗面一勺油,这些油都吃进肚子里了,对身体不好。你不妨试着克制一些,换换口味,一旬来吃上一碗就行了。”

    “那岂不是要把愚兄给憋死?说出来不怕夏师弟笑话,愚兄没有旁的兴趣,唯有喜欢吃上一嘴,若是再克制了,人生岂不是再无趣味?”那个学子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

    夏鸿升笑了起来,不再劝他,道了句:“也是,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啊”

    却见周围那几个学子眼中顿时一亮,胖乎乎的学子更是一拍桌子:“好!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哈哈,我辈正该如此,放浪形骸,肆意今朝,活在当下,明日无忧啊!好一个夏鸿升,随口成章,舌灿莲花,夏师弟之才,愚兄叹服,自愧不如!哈哈,可惜夏师弟还是年纪略小了,不然,今日愚兄非要拉夏师弟去那逸香居里痛饮三百杯!”

    这位刘学兄的话听的夏鸿升直翻白眼,痛饮三百杯?还要不要肝脏了,酒精中毒妥妥的,自己寻死不要拉上我!

    “夏师弟的诗才,当真是我等拍马也不及了。那首‘草长莺飞二月天’和‘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连颜师都不禁拍案叫绝,可是夏师弟看起来却好似混不在乎,连个名字都没给起。赠送给王玄策兄的那首诗,更是每每吟之便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直冲霄汉,施展一腔之抱负。”另外一个学子也长叹一声,说道。

    “诸位师兄谬赞了,小弟愧不敢当。”夏鸿升赶紧摆摆手,那几首诗都是他盗版来的,要是让他自己作诗,他哪儿会啊,所以当然是愧不敢当的。

    几人有在哪里闲聊了一会儿,该是回书院的时候了,夏鸿升推脱要帮嫂嫂收拾收拾再去书院,其他几位也不勉强,就同另外一群来这里吃东西的学子一道离开了集市,结伴回书院去了。

    他们刚走,就听旁边传来了一声舒气,一个人说道:“哎,方才这有这帮子学问人在,吓的老子都不敢大声吸面条,生怕老子的粗鲁污了人家的眼睛,哈哈,可没曾想到,这帮读书人吃面条却原来也是如此嘛!架势比老子还猛,哇哈哈哈……”

    这人的话引得周围其他人登时便是哄笑一片,夏鸿升也咧嘴笑了起来,转身往对面的逸香居过去了。吃饭完又闲聊这一会儿,饭点已经过去的差不多了,不过逸香居里的人也还不少,只是到底没有刚才那么吵闹。走到门前看看,管事的也闲了下来,正站在柜台后面拿笔在纸上记东西。

    夏鸿升回头看了一眼嫂嫂,她还在那里忙碌个不停,于是便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进了逸香居里面。

    立刻,就有店小二看见了他,几步就跑到了跟前,很是恭敬的将他往里面请:“这位公子,里面请!不知公子几人,是上二楼雅座,还是就在一楼凑合儿?”

    “你且去忙,不用管我,需要了自会叫你。”夏鸿升笑着摆了摆手,向店小二说道。

    店小二应了一声,便又匆匆转去其他的地方去了。夏鸿升扫视一圈,看了看那些食客们桌子上摆放着的食物,上到了二楼,掀开竹帘子到了二楼雅座,却见二楼上能看到远远的老君山,远远看去,山上已然泛青了,如同淡墨调了浅青,写意的随手画下了一般,端的是一番好景致。

    二楼里就没有一楼中的人声鼎沸了,皆是几人成座,围聚在一起低声说话,饮酒。也有人只是临檐而坐,静静的凝望着远处的老君山出神。

    转头看看,就见二楼上果然有一处屏风,上面真写的有不少诗作,夏鸿升走上前去看看,默读了几首,果然如同颜师所说,那些诗作大都追求辞藻华丽,但是却只是辞藻的堆砌,而言之无物,到底空洞了。唐初时期,文坛还没有从魏晋南北朝争相纤构的狭小宫体诗中摆脱出来,那些诗坛改革的人都还未出现,初唐四杰估计这会儿还正读着启蒙文章呢。夏鸿升虽然自己写不出来多好的诗歌,可是欣赏的水平还是有的。屏风上面的这些诗作美则美矣,可是到底却缺少了一些内涵。就像是一副临摹出来的图画,有其表,却无其神。唐诗经初唐四杰在风格上的改革,发展到盛唐时期,无论是浪漫主义还是现实主义到达了巅峰,李杜二人的诗作万古流芳,成了古诗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两座无法超越的山峰,以至于到了后面的宋代,诗歌上无法超越唐朝成就,文人们只能另走偏锋,没想到却引领起来了一座文学的巅峰,宋词。

    诗不过唐,词不过宋,后面的朝代,这两个方面都无法再做出更高的突破了,因为它们已然到了极致。

    “公子,这些都是前来逸香居的文士所做,其中不乏有些声名远扬之辈,小的看公子也是读书人,公子若是有兴也留名其上,小的这就去为公子拿来笔墨来。”正当夏鸿升沉浸在感叹之中的时候,一个声音出现在了夏鸿升的身旁,转头一看,却原是二楼上的小厮见夏鸿升看着屏风出神许久,所以过来了。

    也罢,为了顺利让逸香居照顾嫂嫂,就再做小人,盗版一下后世的诗作吧。夏鸿升转头看了看小厮,笑道:“且拿笔墨来!”

    “好嘞,敢问公子名讳?”小厮恭敬的向夏鸿升施礼问道。

    “鸾州书院,夏鸿升是也。”夏鸿升笑着答道。

    那小厮立刻转身,朝着下面高呼一声:“笔墨侍候,鸾州书院夏公子留墨逸香居!”

    这一声高呼,便顿时惊动了二楼雅座里的食客们,都转头朝着屏风这边看了过来,却见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学子正站在屏风前面。有几个就起身走过来了,想要看看热闹,还有人则仍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看其变。

    很快,下面的管事就拿着笔墨跑了上来了,一眼就见了站在屏风前面的夏鸿升来,几步跨了过去,将笔墨奉上。

    “在下的字迹难看,献丑了,还望不要笑话在下才是。”夏鸿升笑着拿起毛笔,虽然有原本的夏鸿升留下的底子,可后来就一直在用羽毛笔,毛笔虽然也用,可到底写出来的字不地道,说完,转身提笔在屏风上立刻书写起来,寥寥几笔,就见后面围观的几个人面上就露出了惊讶之色来,周围其他看着这边的食客便好奇了起来,又有几人走了过去。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身后有人随着夏鸿升的书页诵念了出来,一边念,一边脸上神情变化,从淡笑,到讶然,再到瞪大了眼睛,两手一拍:“好诗!”

    这首其实不是唐诗,而是宋词,浣溪沙的词牌。那人出声叫好,便又引来了几个人匆匆走到了屏风后面看了起来。

    却见夏鸿升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之后,突然笔锋一转,换了一个位置再次写到:“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这次倒是没有人出声叫好了,夏鸿升落下了名字,将毛笔还给了管事的,转头让开到一旁,但见后面围观的那些人,脸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来,有些愣愣的。

    半晌,突然有一个人越众而出,走上了前来:“惭愧!惭愧!我等只顾在这里品味鱼肉之鲜美,却忘记了渔民劳作之辛劳。民生疾苦啊,我等如今衣食无忧,却忘记了百姓之辛劳,今日,反倒是被夏公子点醒了!”

    说罢,那人竟然向夏鸿升深深的弯下腰施了一礼。

    “小弟只是眼见春寒料峭,河上渔夫却仍旧辛勤捕鱼,所以心有所感罢了。当不得先生如此对待。”夏鸿升赶紧避开了那个人的施礼,说道。

    那人直起了身子,却见旁边的管事笑着问道:“小的只是识字而已,诸位都是大家,何不来品评一番?小的且斗胆一问,此二首诗作如何?”

    “自然是佳作了!”方才那人朗声说道:“前一首,以早春景色入笔,而后则出人意料,以清茶野菜入诗。明面上,是写这山中野味才是人间佳肴,实则寄情于物,暗藏清旷、闲雅,不污于世。后一首诗犹在前一首之上,用语朴实无华,不用艰字僻典,也无斧迹凿痕,但却耐人寻味,体味民生疾苦,心生怜悯,端的是一首上佳的诗作了!”

    听此人言,周围其他的人也都是点头称善,附和起来。

    管事的扫视一圈,见众人都在点头附和,便走到夏鸿升跟前,躬身行礼道:“多谢夏公子留墨,我逸香居有一规矩,留墨之人若得称颂,便免去一个月的饭食钱财来,夏公子接下来这一月之中,可到本店免费饮食。”

    “这位管事,逸香居的饭食盛名再外,小子庆幸。只是,小子想要吃的东西,您这店里没有,不若,把这换换如何?”夏鸿升笑着朝管事的说道:“这一个月的免费饭食我也不要,且将厨房与里面的原料借我一用,容小子自己动手做一桌饭食出来便是。”

    管事一愣,目瞪口呆的看着夏鸿升:“这……”

第二十九章 逸香居中显厨艺

    逸香居中的材料何其丰富,夏鸿升一点都不担心里面会做不出来一大桌子菜来,只是调味用的香辛料有所欠缺,还是那句话,许多后世用的调料,现下都在草药店和香料店里面呢。夏鸿升特地跑回家了一趟,把家里自己用的,已经磨碎成面儿了的调料取了过来。一颗看热闹的心是无论那个朝代的人都有的,二楼上方才的那些食客都不走了,本来这么年纪轻轻的一个学子,能写出这么两首好诗来,已经令他们吃惊,听到夏鸿升放弃了那一个月的免费饭食,而是要求自己亲自动手做一桌出来,就更加惊奇了。这还真是新鲜的紧,还没有听说过有人放这逸香居一个月免费的酒席不要,非得自己做一桌的,难道他自己做那一桌,就能抵得上逸香居里一个月的酒席么?这些食客们动了好奇心,就想看看他能做出什么菜肴来。

    夏鸿升今日是存了心思来的,就是要把这些饭食的做法卖给逸香居,只不过,他所欲得的不是钱财,而是逸香居对她嫂嫂的保护。颜师名头虽大,但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这逸香居能如此做大,必有背景,嫂嫂就在他家对面,几步路的距离,倘若小吃摊上真有个万一,这逸香居也能第一时间出面。既然是存了卖东西的心思,那自然就得抬价,至于如何抬价,自然是把东西弄的越神秘越好了,越是小心谨慎,越是彰显出做法配料之难得。

    已然是下午了,逸香居里除了一些喝酒的人会叫几个下酒的小菜之外,也没有多少旁人了,二楼的那些人此时成了看客,厨子里就闲下来了。管事的带夏鸿升进去厨子,夏鸿升也不动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管事笑。管事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伶俐人,一见夏鸿升的样子,便立刻明白了,于是转身朝着那些厨子喊道:“我逸香居从来以诚信待客,今日这位夏公子题诗两首,四壁皆尽叫好,按我逸香居规矩,当奉夏公子一个月的座上宾,不收钱财。夏公子既提议换成亲手做一顿饭,咱们逸香居也自当奉行。只怕夏公子要做的是独门绝技,咱们还是出去吧!”

    这个管事很会说话啊,把人弄出去的同时,还顺带替自家做了宣传。管事的带着一种厨师和那些看热闹的看客们出去,然后转身向夏鸿升施了一礼,关上了厨房的门。

    做出一桌子菜来,这根本难不倒夏鸿升,后世里就是一吃货,吃的滚胖溜圆的,连个对象儿都说不来,可就是管不住这张嘴,不仅爱吃,还爱学着做,吃到什么好吃的了,就想要学会。所以在后世里不管换了哪一行的工作,大厨的身份总是不变的,每回出去玩,做菜的必然是他,可未曾想这一手好厨艺也没有抓住哪个妹子的胃,反倒是把自己的胃给养开了,收都收不回去!满汉全席咱做不来,不过十道八道菜的,那根本不在话下。夏鸿升在厨房里逛着看里面有的食材,果然不愧是大的食楼,看着那些原料来,夏鸿升分分钟脑子里就过了数十道菜肴了。鸾州县隶属于洛阳城,这洛阳水席可是后世闻名的名宴之一,哎呀,对了,据说洛阳水席就是从唐朝开始流传的,好像是武则天那会儿形成的,我要不要让他提前一些呢?

    这么多材料,比自己后世无论哪一次都要多的多,夏鸿升的瘾头就被勾起来,麻溜的挽起长袖,将自己带来的包裹铺开,里面制成的调味料一样样摆放出来。

    大件儿名菜就不说,没这个材料也没这个功力,那些翻着花样儿的家常菜,收拾一桌子出来不要太容易。糖醋排骨鱼香肉丝宫保鸡丁水煮肉片儿这是一块儿,麻婆豆腐麻辣鸡丝酸辣白菜剁椒鱼头这又是一块儿,红烧肉回锅肉东坡肘子炖莲藕,拍个黄瓜煮碟儿花生调盘山菜切把肚丝……夏鸿升嘴里哼着小曲儿,各种有的没的菜名顺口溜儿一般从他嘴里蹦出来就没停过,仿佛回到了原本的时空在自己租住的小屋里炒勺翻飞,引得一群到自己家里蹭吃蹭喝的朋友同事一阵阵的惊呼不断。

    厨子里有现成的热屉用来给菜保温,外面那伙人从午后一直等到日头偏西,这才总算是听见里面的动静儿不见了,就见厨房的门一开,夏鸿升擦着手走了出来:“小二,上菜!”

    说罢,就自己径自上去了二楼,挑了临窗能望见老君山的雅座坐了下来。

    店小二和那个管事鱼贯而入,将那一盘盘的菜肴摆放到夏鸿升面前的桌子上去,里面有许多是连他们见都没有见过的,而仅有的见过的那几样儿,却也散发着不一样的味道来。

    夏鸿升面前的桌子很快就被摆满了,一直等了几个时辰来看热闹的看客们这下子也全都围聚了过来,他们哪一个不是吃遍了山珍海味的人,可是看着面前的一大桌子,竟有许多不知道是什么菜肴,叫不上来名号。

    “承蒙诸位等了这么久来看小弟胡闹,来,请入座,这一桌东西,诸位也请尝个新鲜。”夏鸿升坐在那里,很是大气的手臂一挥,向那几个看客说道。那几人也不客气,听到夏鸿升邀请,道谢一句便立刻坐了下来。却见夏鸿升又道:“这位管事,来,也请坐下!”

    管事一愣,赶紧练练鞠躬摆手:“不敢!不敢!小的粗鄙,不敢打扰众位的雅兴。”

    夏鸿升哈哈一笑,道:“这桌酒席是小弟所做,小弟说请谁就请谁,且坐!”

    那个管事犹豫了一下,挪了挪脚步坐到了最下的位子上,临坐下时,还顺带着偷偷往后使了一个眼色,一个店小二就匆匆的转身跑下去了。夏鸿升将这看在眼底,只是笑笑,却装作不知。

    “诸位,请动筷吧,莫要糟蹋了这一桌美食。”夏鸿升拿起了筷子,在其中一盘菜上夹了一下,说道。众人看他动了筷,方才拿起了面前的碗筷来,抬手就近夹了自己面前的菜肴来放入小碗,斯文的送入口中。这一口下去,就见满座食客皆睁大了眼睛,一个个露出了讶然震惊之色。

    那些看客开始交口称赞,夏鸿升一会儿一句“不敢”,一会儿一句“谬赞”的,偶尔加几筷子,一边眼睛不时的往上来二楼的楼梯帘子那边瞅。

    “咦?这位管事,你怎的只夹不吃?”突然间一个食客问道,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却见管事面前的碟子里,各盘菜肴都夹了一筷子,但是却放着不动。

    “这位管事是怕掌柜来的慢,到时候掌柜来了,众位已经把菜肴吃完,所以各样给掌柜留了一口尝鲜。”夏鸿升哈哈一笑,替那个尴尬的管事说道。一听此言,那个管事更加尴尬了,坐也不是立起来也不是,却还能撑起笑脸朝众人拱手。

    正尴尬间,就突然听见楼梯帘子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某听闻有高厨在此,特摆下一桌酒席,某家别无他爱,就好吃这一嘴,故而厚脸前来讨口佳肴以慰脾胃,哈哈哈,众位贵客不要笑话某家啊!”

    随着话语,一个人撩开了帘子大步走了过来,管事的赶紧站起来让开位置,那人也不客气,一屁股做了下来,拿起筷子一样一口,将面前碟子里的菜肴吃了干净。

    那些看客们这才看出了不对,此时都停下了筷子,看看掌柜,又看看夏鸿升,却见夏鸿升一脸淡笑,气定神闲。

    “这菜肴着实美味的紧呐!某家经营着鸾州城的逸香居多年,这一桌子上的菜市也没有见过几样。却未曾想到,高厨竟然如此年纪轻轻。”掌柜的把桌上每一盘里的菜肴尝了个便,这才放下了筷子说道:“也罢,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来我逸香居摆开了阵仗,有何要求,两家未尝不可一谈。”

    这掌柜的见夏鸿升来店里一菜未点,连那一个月的供奉也不要,非得自己动手做一桌来,而做出的菜肴,又大都是自己没有见过的新菜,见过的那些,也更是别有一番风味。这么高的厨艺,又来自己店里大张旗鼓的做出一桌来,这明摆着就是划了道道前来砸场的,所以还道是那家新开张的食楼前来挑衅的,是以才有此问。

    却见夏鸿升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掌柜的想差了,小子前来并非挑衅,而是来做生意的。”

    “哦?”掌柜的一愣,看着夏鸿升。

    却见夏鸿升指着一桌子的菜肴,问道:“掌柜的以为这桌菜肴如何?”

    “端的是一桌上佳的酒席了。说出来不怕众位贵客笑话,这桌子上的菜肴,某家能叫住名字的绝不超过三成,材料还是那么材料,可做法菜式却全然不同,便是那些能交出名字的,也别有一番风味。”这掌柜的倒也说的中肯,没有故意诋毁。

    “这一桌子菜肴,可还入得了贵楼的眼?”听了掌柜的话,夏鸿升复又笑道。

    却见那个掌柜眉头一挑,惊道:“阁下是欲将这些菜肴的做法,售于小店?!”

    “对,这些菜式做法,我都可以交给逸香居。”夏鸿升坐正了身子,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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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贞观,一览千年,汉唐盛世何其傲然,却终究难逃国溃离散。异族的铁蹄踏碎长安,华夏涂炭。雕栏玉砌犹在,朱颜却改,此恨绵绵,何时可及?恨不能踏碎凌霄,乾坤倒转。也罢,便教我重回长安,以人为笔,书画三千卷,为盛唐续篇! 我的大唐,没有遗憾。贞观帝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帝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帝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