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7章 1、双七(六千毕)
♂!
九月初九,婉兮千秋节的那一天,除了按宫规得到了恩赐银两和物品之外,婉兮还收到了皇帝从围场送回来的亲笔书信。www.uu234.net``し
原来这会子皇上已是到了巴颜沟,这些天都与蒙古王公一起行围、欢宴。
写信的次日便将赴乌里雅苏台大营驻跸
一提到巴颜沟,婉兮便又想起那林子深处、暮光之下的“坟圈子”来。
巴颜沟本是体现大清朝廷与蒙古各部之间,互敬互信的地方儿。皇帝每次行围到巴颜沟,都与蒙古各部王公推心置腹。
今年又是阿睦尔撒纳反,青衮杂布反,蒙古各部对于朝廷的平叛统一大业,更是举足轻重。
想及皇上能与蒙古各部王公举杯共饮,倒也叫婉兮稍稍松下一口气来。
而乌里雅苏台,便是定边左副将军的驻地。
自定边左副将军设立,这一职务便为成衮扎布一家父子所任。
定边左副将军,为管理喀尔喀四部、唐努乌梁海,以及所内附的准噶尔、辉特二部最高军政事务。
喀尔喀蒙古各部,也有四大部: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车臣汗、赛因诺颜。四部各自有台吉、扎萨克。成衮扎布父子,本只为赛因诺颜部的大扎萨克,但是因为他父子兄弟有定边左副将军之职,故此成衮扎布父子兄弟堪比喀尔喀蒙古各部共主。
又因定边左副将军本就辖制唐努乌梁海,以及内附的准噶尔、辉特两部,成衮扎布一家的身份在外藩蒙古中,当为第一。
皇上那样多次在她面前提到老亲王策凌、今代亲王成衮扎布……可见这一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婉兮知道玉蕤和玉函也在那边儿偷着看她的神情呢。她有些脸红,索性捉着信纸走进暖阁里去。
她垂首微笑,细细去看皇上书信的内容。
原本笑意轻柔,可是婉兮看着看着,忽然站起身来,面上神色凝重起来。
玉蕤和玉函本远远含笑瞧着主子,知道这是皇上迢迢送回来的心意;这是看着主子的神色忽然变了,这才赶紧上前。
“……主子,可是有事?”
婉兮深吸口气,努力含笑,点头,却又摇摇头。
“皇上说,青衮杂布叛迹已明。原本青衮杂布一人反叛,皇上还不放在眼里。终究青衮杂布只是喀尔喀蒙古里一个小部落的台吉,翻不起什么大浪花来。”
“可是前日皇上在巴颜沟大宴蒙古各部王公的时候,却发现喀尔喀蒙古不少部的台吉、扎萨克有些目光闪烁。皇上便担心是青衮杂布挑拨喀尔喀各部王公,一起反叛朝廷。”
玉蕤也是吓了一跳,“奴才倒是听颖嫔主子说过,厄鲁特蒙古是漠西蒙古,喀尔喀蒙古是漠北蒙古,这两大部若联合起来,便是从前蒙古帝国的大部分力量。若他们一起反叛,朝廷力量对抗起来,将十分艰难。”
“正是如此。”婉兮点头,“更何况喀尔喀蒙古乃是成吉思汗嫡系后裔,在蒙古各部中身份不同。”
婉兮目光静静落在那信笺上。
“皇上曾因阿睦尔撒纳之叛,问斩过几个喀尔喀部知情不报的台吉和扎萨克。那青衮杂布便捉住此事挑唆,说成吉思汗的嫡系后裔一向朝廷不可问罪,更何况处斩……这便果然挑起了喀尔喀部不少王公对朝廷的不满。”
“况且朝廷用兵西北,要假道喀尔喀部,更要征伐喀尔喀的士兵与牛羊、马匹。那青衮杂布便挑唆说,朝廷是用此举来一并削弱喀尔喀部。就此漠西蒙古、漠北蒙古的实力就都将无存。”
玉函和玉蕤都吓了一跳。
青衮杂布这样的理由,听起来果然是有几分道理,难怪喀尔喀王公们受其蛊惑。
“那该怎么办?皇上此时已是在巴颜沟,深入蒙古腹地。这会子别说要平阿睦尔撒纳和青衮杂布之叛,皇上自己的安危也……”
婉兮轻轻闭上眼。
玉蕤说得有道理,巴颜沟已在木兰围场尽北,已是在蒙古腹地。若此时喀尔喀各部王公受了青衮杂布的蛊惑而联合起事——皇上危矣。
玉蕤见婉兮面色苍白,这便赶紧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都是奴才胡说八道,主子万莫当真!皇上是真龙天子,必得上天护佑!”
玉函也是着急,“主子,皇上信里如何说?皇上有没有法子破了青衮杂布的谣言去?”
婉兮深吸一口气,“大清自草创之日,便以联姻与蒙古各部结为亲故。喀尔喀蒙古各部之中,早有超勇亲王策凌尚公主,为固伦额驸;如今的超勇亲王成衮扎布乃是固伦额驸与公主之长子,曾为皇上亲授的定边左副将军。”
“青衮杂布之反叛,喀尔喀各部王公人心浮动,唯有成衮扎布心向朝廷,将青衮杂布煽动谣言之事向皇上具奏,并起兵讨伐青衮杂布……皇上圣心甚慰。”
婉兮说到这里,轻轻垂下眼帘。
“成衮扎布一家父子兄弟三封王,在喀尔喀各部中执牛耳。只要成衮扎布不受蛊惑,喀尔喀就不会反。”
“这一家身为成吉思汗嫡系后裔,一家早已三封王,身份已然至尊至贵,皇上已是无可封赏——故此,皇上与我商量,想给这一家指婚公主,再结姻亲之好。”
玉函和玉蕤都瞪圆了眼。
“这会子宫里未经指婚的公主,只剩下六公主和咱们七公主了呀!六公主倒还罢了,咱们七公主这才两个月!”
婉兮点头,眼帘微垂,“所以皇上才亲笔写信来,问我心思。”
玉蕤有些着急,“皇上要指婚,就指六公主去好了。咱们七公主还小,又何必这么早就……”
婉兮这才轻轻一笑,“你说的是,便是因为这个,才叫我又要好好猜一猜皇上的心思。”
若皇上这会子因战事,需要指婚公主给成衮扎布的儿子,那六公主自然是现成儿的。按说还轮不到七公主,也更没有皇上要指婚却要将两个公主一起指婚给一个家族的旧例。
可是皇上却为何要这样特地提到七公主来?
婉兮轻轻阖上眼眸,“……因皇上这封信,我倒是回想起皇上之前许多次与我提到先代超勇亲王、固伦额驸策凌的故事。皇上说过,这家人不但身份至贵,更难得忠勇双全,更是难得的情种,情深义重。”
“那老亲王策凌虽在迎娶公主之前,早有其他侍妾,生有子嗣;可是自尚了公主起,便只认公主所出的子嗣为亲子。”
“公主薨逝多年之后,老亲王升天之际,还奏请朝廷,不肯将遗骸安葬在他的部族领地,而是要送进京师,与公主合葬……都说叶落归根,他的根本在蒙古大草原,可是他却为了能与公主同眠,而将自己的遗骨埋在了京师。”
玉函和玉蕤听得眼圈儿都是红了。
婉兮垂首轻笑,“故此我想着,皇上这会子明明有六公主可指婚,却还要提到咱们七公主……怕是皇上心里早就有这个念头了。”
玉函和玉蕤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可咱们七公主年岁还这么小……再说下嫁蒙古王公,将来是不是要到蒙古大草原上去?”
婉兮含笑摇头,“怎么会!她家早在老亲王策凌那代,就在京师里设了王府。他们家的女眷,从老亲王的侍妾起,就都已经搬进京师来居住了。”
“再说,便如和敬公主一样,公主下嫁,是在京师单设公主府的。公主即便下嫁外藩,也并不远行。”
玉函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便好了。还是咱们大清的公主幸运,再没什么远嫁‘和亲’之说。”
夜色幽深,婉兮还坐在书案前,垂首沉思。
该怎么回皇上这封书信?
没错,当诞下七公主那日,她自己与九福晋便已是心照不宣,都有将七公主指给福康安的心思去。
只是且不说忻嫔为六公主,已为此事有豁出去的意思;再说,宫里已经有四公主指给福隆安,又将傅清的女儿挑选为六阿哥永瑢福晋的两桩联姻去。
按着规矩,皇上已经极难再与傅家结第三门亲事了。否则朝中大臣又该怎么想去?
若此,小七能指婚给福康安的可能,已然是微乎其微。
而若想及女儿的未来,朝中除了九爷家之外,还有谁人能值得将女儿托付?
——朝臣之首为傅恒;朝臣之外,便是外藩。而外藩蒙古中,本朝恩泽以成衮扎布一家为最。
况且那家里所出的汉子,忠勇双全,情深义重……若挑这样的孩子为女婿,当也可放下心来。
婉兮想到这里,终是舒心一笑。
她给皇帝的回信里写,“小七是妾身的闺女,却首先是皇上的女儿。况且奴才这些年来一向笃信,皇上凡事自然都能替奴才和小七思量长远。故此爷尽管圣心独断就是,皇上的决定,自然也是奴才的心意。”
回信发出去不久,围场便有谕旨传来。
皇帝说,成衮扎布承袭超勇亲王,他弟弟亦是郡王。而他二人皆为大清固伦公主之子,与皇家早是姑舅之亲。
皇帝说此时他有小公主二人,下旨问成衮扎布兄弟两个可有二三岁的小儿子。若有的话,便择为额驸。叫成衮扎布兄弟将孩子报上来。若合适,便送进京来,种痘、宫中抚养。
皇帝这一份谕旨里,所说还是含混,只是隐约定了这样的关系。至于究竟是成衮扎布兄弟的哪两个儿子可以指为额驸,又究竟将公主各自指配给其中哪个孩子,一切都是未定之数。
消息传来,婉兮因早有知晓,故此表现都是平静;忻嫔那边却登时乱了马脚。
“皇上说谁?两个小公主——是说我的六公主,与令妃的七公主么?”
乐容和乐仪自然都明白,主子是本豁出了一切去想将六公主指配给傅恒家的三阿哥的啊。可是怎么忽然就来了消息,要将公主指给喀尔喀蒙古去了?
这消息传来,令妃那边安安静静的,可是对她们主子来说却是重重一击——她们主子这一年多来的苦心孤诣,岂不全都白费了去?
乐容和乐仪便只能劝,“主子暂且别急。且不说这事儿不过才是八字的一撇儿,皇上还没定究竟是哪个孩子为额驸,更没定具体哪个公主指婚呢。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再说了皇上谕旨里也说了,不是还有种痘那一关么?谁知道那些蒙古孩子送进京来,熬不熬得过那种痘去呢!”
乐仪也说,“再说,这回皇上说要指婚的,又不只是咱们六公主。不是还有令妃的七公主么?这便更是不分高低,咱们六公主也不输了什么……”
乐仪这话方叫忻嫔心下松快下来些。
她垂首,良久方缓缓道,“也是~”
乐容又道,“闻说这家人身份至贵。虽然都是博尔济吉特氏,这家才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后裔;反倒是科尔沁蒙古的博尔济吉特家,其实是成吉思汗兄弟的后裔。虽然都是黄金家族,可是这一家的血统自是高于科尔沁蒙古那一家去。”
“只不过大清草创之初,科尔沁蒙古与大清离着近,历代先帝便自然与科尔沁蒙古联姻更加频繁罢了。后又因孝庄文皇后等都出于科尔沁蒙古这一家,血脉繁衍,才使得如今朝廷将科尔沁蒙古捧得高高的。”
“哦?”忻嫔听到此处,眸光已是微微一转,所有的不愿都已平静了下来。
她心下自是清楚,大清公主的命运,生来便已注定:不是下嫁给蒙古王公,就是指婚给朝中功臣。若不能嫁进傅恒家去,那这身为外藩蒙古身份最尊、宠眷最盛的蒙古王爷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忻嫔这便笑了,“……若果真如此,倒也不错。”
至于跟傅恒一家的联姻——既然这会子皇上没有这个意思,且皇家与傅家已经有了两桩联姻,那她倒真的不必急于一时。
“总归……谁说我命里只有六公主这一个孩子的?将来我自然还有公主、皇子去。到时候与傅恒家的联姻,机会还有的是!”
反正她还这么年轻,她刚刚开始生,她怕什么?!
要说这会子应该难受的,是令妃吧。令妃都到了这个年纪,才千辛万苦地得了这么一个公主去。谁知道将来还能不能生呢?
闰九月,皇帝终于回銮。
皇帝先回宫,到寿皇殿行礼,再行御门听政。第五日便已回到圆明园中。
五福堂内,皇帝抱着七公主亲了又亲。
婉兮含笑道,“皇上往年秋狝,一般都是七月走,十月归;今年皇上是八月十七才走的,闰九月就回来了,倒比往年还少了一个月去~”
往年只是行围、哨鹿,倒也罢了;今年偏是用兵之年,正是需要与蒙古各部多亲多近的时候儿,皇上怎么反倒还少呆了一个月去呢?
皇帝抬眸只瞟着婉兮,不回答,只深深凝了几眼便又垂首去逗七公主玩儿。
七公主已是出生了三个月,正是眼睛也能看见了,隐约也能明白了些话儿的时候,更兼此时已是养得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如黑葡萄般晶莹美丽的时候儿,比之皇帝刚走的时候,又出息了许多。皇帝这便抱着又撒不开了手。
皇帝故意用下颌上冒出的胡子茬儿去扎着女儿,逗得她咯咯地笑,皇帝这才道,“……我们小七这一晃啊,都要过‘百禄’喽~”
婉兮心下也是一讶。
“百禄”就是百天儿,因死者亡故已有百日之说,故此宫里为避晦,称“百禄”。
可不是,因今年有闰九月,那小七的百禄就是在闰九月。皇上这紧赶慢赶着,非要在闰九月就回宫了……说不定便是为了小七呢。
婉兮含笑垂首,甜意在心底流淌,却并不说破。
今年终究是用兵之年,皇上为了一个皇女的百禄急着赶回来,却不在围场与蒙古王公多多欢聚——这话终究可是不能叫外人知道的。
皇帝见婉兮垂首静静地笑,他便也眉眼越发舒展。
他知道,她明白了。
他只用力又亲亲女儿,含笑道,“……阿玛啊,都不知道该赏我们小七些什么礼才好。阿玛便想,就给小七选个小女婿儿吧!小七说,好不好呢?”
婉兮听见便急忙抬头望过去,声音终是轻轻一颤,“爷……已是定了?”
皇帝凝视婉兮,缓缓而笑,“嗯,定了。爷已选定定边左副将军、超勇亲王成衮扎布的第七子拉旺多尔济为小七的额驸。”
都说当娘的,待得女儿出嫁那一日,总难免悲喜交加。
婉兮当娘当得晚,却没想到却要这么早就要体会到女儿将嫁的这种悲喜交加的心情。
她一时也说不清为何,竟红了眼圈儿。
她只得极力忍着,垂首问了一句,“……拉旺多尔济?也是超勇亲王成衮扎布的第七子?”
第七女与第七子,竟这样巧。
皇帝便笑了,“不错,那也是个小七!”
皇帝瞧出婉兮的泫然欲泣,也更能体会到婉兮的心情。他便松了手,将七公主交给奶口嬷嬷去。
遣退众人,五福堂内静静的,皇帝伸手捉过婉兮的手来,将婉兮拉到膝上。
“……想掉泪,便哭一会子。实则爷心里,在颁旨那一刻,何尝就没有掉过眼泪。”
婉兮这才伏在皇帝的肩上,悄然落下眼泪。
“那六公主呢?皇上是将六公主指给了成衮扎布的弟弟、郡王车布登扎布的儿子去了么?”
皇帝却摇头,“未曾。”
婉兮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坐直起来盯住皇帝的眼睛,“……未曾?爷不是说择亲王成衮扎布、郡王车布登扎布的二三岁幼子为额驸,将两位小公主分别指给么?”
皇帝耸了耸肩,“是这么说的。君无戏言,那是爷颁下的谕旨,哪儿有假的?”
“那怎么没给六公主指婚?”婉兮盯住了皇帝。
皇帝却笑了,轻轻拍拍婉兮的手,“……爷就是觉着,既然两个都是小七,这门亲便合该是只为咱们的小七定的。”
婉兮不知怎么的,泪便又下来了。
“爷这算什么呢?正正经经颁下谕旨,说要一并指婚两位小公主的。可是到头来,怎么就只有小七指婚了呀?爷既然是正正经经颁谕旨那么说的,便前朝后宫的都知道这事儿,如今成了这样儿,不止奴才自己问,所有人都会心下疑惑呀!”
皇帝却淡淡扬眉,“……那就疑惑去呗。总归君心难测,爷的心思,怎么能叫他们全都猜透了去!”
婉兮又是一阵掉泪,“那个……咱们的七额驸,他,他好不好?”
皇帝轻声一叹,“他啊,虽年岁小,可是送进内地来,种痘便极顺利。便是宫里种痘,皇子皇孙们都要熬十几天去,这个孩子没三五天便已好尽了。由此可见,这孩子的根基极好,你放心。”
婉兮也是惊讶,欢喜之余还是忍不住依旧掉泪。
“身子根基好是一码事,奴才却想问这孩子相貌啊、品性啊……总归,那是咱们的孩子一生的依靠呢。”
皇帝这便轻哼一声,“相貌品性,他现在才两岁多大,你叫爷如何去断言?”
婉兮一怔,倒是给忘了。
皇帝却笑,“……那孩子已经送进京来,待得小七百禄那日,爷便将他接进宫来。”
皇帝看婉兮哭了一脸的眼泪,鼻尖儿都是红的,这便含笑抬手刮了婉兮的鼻尖儿一记。
“至于将来品性好不好,那自然都看你的了!——爷就把他放在你身边儿,由着你从小儿就将这一对小夫妻一起养!还怕他们将来感情不好么,嗯?”
婉兮正正经经地怔住,不敢置信地盯住皇上。
“爷……真的可以?”
皇帝便笑,“难道忘了当年给四公主指婚之后,你在爷面前也是心疼掉泪,总担心指婚太早,四公主将来会不幸福?”
“爷那会子便答应了你,接福隆安进宫来念书,叫四公主从小与他在一处多相处去……如今到了咱们的小七,爷如何不得更早就将这一对小娃娃给接到一起来?”
皇帝拥住婉兮,含笑道,“小七还不到百禄,话还不会说。这会子便将七额驸接过来,陪着她一起长大。叫七额驸从小就学会宠着小七,护着小七;也叫小七从说第一句话、走第一步路起,就知道依赖她的小额驸……你可放心?”
第1988章 2、两个小阿哥(六千毕)
♂!
大清公主指婚,有一个前后延续十余年的严谨程序。
这会子还只是择定额驸,可由宗人府记入玉牒,却尚未正式指配。总要待得几年之后,皇帝才会下谕旨,正式指配。
故此这事儿还只是皇家和亲家成衮扎布知道,朝臣并未曾得知。
只是傅恒身份不同,便是朝臣不知道的,他却也知道了。
随驾回銮之后,他也回到府上,便又独自一个人进了书房。
他也心痛了。
这一生无法达成的情意,若还能有机会凑成儿女的姻缘,那自然是他期盼的事——故此这一次对兰佩小心经营此事,他没拦着,甚至有暗中襄助之意。
可是到头来,九儿的七公主,还是指配给了旁人的儿子。
虽说他也明白皇上的考量,再说他傅家与皇室已经有了两桩儿女婚事,如何都不可能这样近便再有第三桩——可是这是九儿的孩子,是九儿进宫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所得的孩子,这意义自然是无可比拟。
可是,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心里的苦,无可倾诉。
尤其是,这回听说七公主是小七,那拉旺多尔济也是超勇亲王的第七子,两个小七——又如何不叫他回想起他与九儿之间的那个“重九”?
可是怎能想到天意弄人,他的孩子没办法与九儿的孩子重遇这样的缘分,反倒是人家超勇亲王的儿子与七公主合成了这样一个“双七”。
——或许这就是天意,终究叫七公主成了超勇亲王家的儿媳,却与他家无缘。
他独自坐进书房,不见任何人,一句话都不说,只关起门来自己一张一张地写大字。
府中便所有女人都知道,九爷这又是遇见心里为难的事儿了。
兰佩自然是想第一时间便追进书房去问个清楚,只是她没忘婉兮与她特地嘱咐过的“儿女双全”。她这便忍住,将篆香叫来,还是让篆香去问。
篆香吓了一跳,还是行礼道,“……能为九爷分忧的,唯有福晋。奴才便是在书房里伺候,除了能为九爷端茶磨墨,却没本事分担九爷心中所苦。”
兰佩凝视篆香,也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年同一屋檐下相处过来,曾经担心篆香凭着天生美艳,又有了福铃这位大格格,便有心争宠,甚至谋求在府中的地位去——可是她的担心却都多余了。
篆香依旧是篆香,依旧是那个静静呆在书房里,只陪着九爷晨昏公务的通房女子。
她至今,都没要名分。
别说她从未谋求过叫九爷为她“请侧”,更是在府里连个“庶福晋”、“小福晋”这样属于侍妾的名头都不要。
直到如今,上上下下的家人都还只叫她“篆姑娘”。她甚至都不准家中几个阿哥和她自己的女儿福铃喊她“姨娘”。
篆香明明有一张可以勾住男人、尽情争宠的脸,可是她却这些年退让如此。叫兰佩终于相信,篆香想要的只是能一辈子留在府里,留在九爷身边儿,她别无奢望。
兰佩点点头,“这些年,也委屈你了。你与芸香本都是老爷和太太指到九爷身边儿的人,可是如今芸香已是贵为侧福晋,你却连一个正式的名分还没有。”
“虽说芸香能封侧福晋,是因为诞育了大阿哥,又因为大阿哥被皇上选为多罗额驸,故此九爷总得给芸香一个身份,才能说得过去;你诞育的是格格,便没法子请侧……可是你诞育的却是咱们家的大格格啊。便是格格,也是最尊贵的格格。便是九爷为你请侧,都是应该的。”
篆香却笑了,“奴才从没想过当什么侧福晋,奴才只要一辈子能伺候在书房里,在九爷念书、公务疲惫之时,添一盏灯、续一杯茶,就够了。”
兰佩拍拍篆香的手,“福铃也是我的闺女,我不会亏待咱们家大格格,便也不会亏待你。你放心,这事儿我心里记着。”
“如今九爷的身份不比当年,便是请侧都得是皇上亲封,故此无子的话难以封侧福晋。”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待得咱们大格格满了十四岁,挑了秀女去。凭咱们家的身份,咱们大格格如何能不被皇上配与皇家、宗室子弟去?到时候等咱们大格格有了身份,咱们便必定得给你一个身份——那时,我一定叫九爷替你请封。”
篆香偏首想了想,却是含笑摇头,“奴才身份低微,大格格也是庶出,说被配与皇子皇孙去,实在高攀。况且奴才当真倒没那个心思……奴才啊,只是巴望着福铃能这一辈子平平淡淡,不求她大富大贵去。”
兰佩倒笑,“瞧你说的。什么庶出不庶出的,她也终究都是咱们九爷目下唯一的格格。这便注定了是尊贵的身份。”
“你瞧在咱们府里,她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姑奶奶呢,年岁虽然小,已是学着帮我管家。才几岁大的小丫头,这会子若是敛了眉眼、板起脸来,倒能将我身边儿那几个丫头和婆子给唬住去了。”
篆香不由得欣慰而笑,真心实意给兰佩行礼。
“……奴才何尝不明白,福晋当真是将大格格视若己出。奴才不知如何感谢,便是这辈子不够的,下辈子也结草衔环,继续报答。”
兰佩轻叹一声,“瞧你说的,大格格也是我的闺女啊!况咱们旗人,家里的姑娘都是管家的。我自己又只生得出阿哥来,家里还多亏有福铃指望着。”
“眼见着咱们都是过三十的人了,家里的事咱们又还有精神头儿管几年?将来啊,总归都要家里的姑奶奶们来管家的。”
记着兰佩对福铃的心意,篆香到书房伺候九爷时,便也格外替福晋多留了几分心去。
都已是年过三十的人了,这会子属于自己的那点子爱恨痴嗔已是都淡了,更多的心思自然还是在儿女身上。
如今的九福晋有两位阿哥,其中二阿哥福隆安因是嫡长子,前程已定,将来必定是承袭傅恒的忠勇公的爵位;再加上本身已是四额驸,便也必定是和硕额驸的待遇……这便前程和婚事都已稳当,倒叫九福晋没什么担心的去了。
篆香也明白,九福晋如今整个儿的一颗心,都只悬在福康安的身上。
虽说福康安还小,可是男孩子从五岁进学,便已是开始了一生的功名利禄的打拼去。
福康安是嫡次子,继承爵位、承袭家世轮不到福康安去。福康安将来只能如所有亲贵大臣的子弟一样,得从侍卫出身,渐次被皇帝授予官职。
而为了这条从侍卫出身的路,摆在福康安面前的最要紧的一步,就是争取要在五岁进学的时候儿,便能被选为皇子皇孙的侍读,进宫念书。这样儿福康安才有机会与皇子们——这其中有未来的皇帝,建立深厚的感情去。
而此时皇帝春秋正盛,现有的皇子皇孙里虽有皇子永琪、皇孙绵恩格外受皇帝青眼,更有嫡皇子永璂和永璟,可是却也难以猜测皇上将来究竟能将大位传给谁去。故此就算福康安五岁时有机会进宫侍读,却不敢保证福康安便能押对了宝去。
更加要联想到康熙爷时的九龙夺嫡去,每个皇子身边各自有一班臣子,互相倾轧,到头来待得雍正爷登上大宝后,其余皇子的支持者们便也就此毁了前程去……九福晋便越发担心。
故此,无论是为了确保将来福康安的安稳去,或者要顾着与令主子的私人情分去,九福晋都希望福康安也能与两个哥哥一样,尚公主,为额驸,保证品级的同时又与皇家沾亲带故,方得安稳了去。
也亏得篆香心细,又记挂着九福晋的念想,这才一点一点从傅恒嘴里挖出了些实情来。
原本傅恒回到府中并不想说此事,终究此时七公主年岁还小,还不到皇上正式下旨指配的时候——皇上还未正式说开的事儿,如何能由臣子随便说与人的?即便是家人亦不可。
况且傅恒也知道九福晋对于福康安所寄托的心愿……故此今晚若是兰佩来问,傅恒都未必肯说。
终究篆香年岁大,陪伴的岁月长,傅恒习惯了与篆香说些心事,又不担心篆香有所利用和算计去;况且篆香诞下的是大格格福铃,与七公主指婚的事儿没有半点利益瓜葛去。
即便如此,傅恒也未曾明说,只是旁敲侧打,隐约透露了些痕迹去——篆香倒也自己一点点地将实情拼凑出来了。
次日一早,篆香服侍傅恒更衣上朝去,便将此事回给兰佩。
篆香也是小心,将此事也只是略加勾勒,间接说给兰佩;却没有直接将自己猜测的结果告知。
兰佩终究也是兰心蕙质的,听罢垂首半晌。
“……你是说,皇上之前说过要给成衮扎布兄弟二人的儿子指婚公主的事儿,已是有了结果?”
兰佩自己说完,坐在炕沿边儿上,攥紧了手指。
“——是七公主?”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是七公主?
明明,还有一个现成儿的六公主啊!
倘若六公主能指婚给成衮扎布的儿子,那反倒能叫她松一口气。排除了忻嫔和六公主这个障碍去,说不定康儿与七公主的婚事,便更有可能了啊!
——可是为何,偏偏指婚的就是七公主?!
篆香垂下头去,“总归这会子七公主才刚三个月。皇上不会这么早就正式下旨指配……故此怕是连九爷都只能是猜测皇上的心意,却不敢作准。”
兰佩霍地抬眸。
“……你说,皇上既然已经挑中了超勇亲王的幼子为七额驸,却为何迟迟还不公布,却要等到几年之后才正式指配?”
篆香轻声道,“自然还是因为年幼的缘故。听闻超勇亲王那位阿哥才两岁,七公主更是才三个月……奴才说句不中听的,便是宫中,皇子和皇女的夭折都屡见不鲜;更何况将来横亘在七公主前头的,还有种痘之事。”
“故此谁都不敢说这些年幼的孩子能不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去。皇上若这样早便正式下旨指配,将来倘若有变,又将叫天子圣旨如何为继了去?”
兰佩静静听着,不由得转忧为喜。
“你说得对!皇上便是选定了额驸,可是他们还没长大,皇上也还没正式下旨指配。那除了宫里和那超勇亲王家,以及咱们之外,外人还都不知道!”
“……若此,谁说皇上还没机会改了主意?谁说咱们康儿,就再没机会了去?”
就在这个闰九月中,超勇亲王、定边左副将军成衮扎布带兵讨伐叛逆青衮杂布去。
出兵之前,正逢七公主百禄,成衮扎布上奏折向皇帝谢恩,同时为小儿媳庆贺百禄之日。同时为七公主呈进丰厚的贺礼。
七公主百禄那天,这些贺礼便也由老超勇亲王策凌在京的侧福晋,亲自带领两岁大的七额驸拉旺多尔济进宫,拜送入了婉兮宫里。
成衮扎布是藩王,家中资财除了朝廷俸禄、皇上的赏赐之外,更有自己部落的物产,故此家资极为丰厚。这次成衮扎布第一次给自己小儿媳进贺礼,自然是倾尽心意。
婉兮都被吓了一跳。
可是这些贺礼再丰厚,都比不上婉兮对拉旺多尔济这个孩子的关注。自那拉旺多尔济一进门跪倒请安,婉兮的两个眼珠子便仿佛都掉在了这孩子面上、身上,便连耳朵里听老福晋说的什么话,都顾不上了。
民间有句俗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婉兮这会子的模样儿,倒的确是有几分如此。
那老福晋便也收声含笑……这会子看见令主子这副神色,自然是比与令主子再多说些什么,都更珍贵的。
两岁的小孩儿,出自蒙古的小男子汉,浓眉大眼,眸光清澈。
这会子虽然还不敢预言那么长远的未来,可是婉兮却不能不承认:这孩子生得一副忠厚正直的好相貌。
所谓相由心生,可见这孩子骨子里所传承到的家族血液,以及人生这两年来所秉承的良好的家教。
婉兮不由得拢到身边儿来,叫玉蕤和玉函摆上各种各样的饽饽和吃食来,将他抱在膝上,指着盘子里的问他想吃什么,都由着他。
婉兮见小小的他,竟是坐在她膝上,认认真真地犹豫起来。
婉兮便不由得唇角轻扬。
她等着他,由着他挑选。
她看着他伸出小手去,从那盘子里挑起一样,凑在鼻息间闻了闻,又放下;然后又取了下一样儿,那样的举棋难定。
婉兮不由得想起从前也这样儿抱着福隆安逗过。那时候的福隆安反应却是敏捷,迅速从盘子里挑了几样儿,目光坚定,毫不犹豫。
那时候的福隆安,进宫念书的年岁已是四五岁,比拉旺多尔济要大些。若以年纪上论,是应该比拉旺多尔济敏捷些……可是婉兮并没忘了,福隆安那会子挑选的几样,头一样便是皇上最爱的奶饽饽,接下来的都是婉兮亲手做出来的。
那会子,自然也是高兴的,知道福隆安那孩子是聪慧,外加九福晋教导有方。
作为人家的儿子,自己当成的半个女婿,见到那孩子若此,也是欣慰的。
可是换到自己的亲女婿来——婉兮心下不能不悄悄儿地承认,她宁愿孩子是没人特地教过这些,宁愿孩子是完全本着天性来挑选。
两岁也好,四岁也罢,终究还应该是孩子。最珍贵的,还是他们的璞玉未琢。
拉旺多尔济终于挑好了,仔仔细细都捧在手里,却是认认真真在婉兮面前摊开了两手,奶声奶气道,“谢令主子赏。”
婉兮淡淡垂眸,已是忍不住笑意。
这孩子选的,全都是传统的蒙古饽饽。这里头全然没有婉兮亲手做的——婉兮擅长的还是满洲和京式的满汉杂糅式样的饽饽,间或也因南巡而加了些江南的风味,但是对蒙古饽饽其实并不擅长。
婉兮悄然抬眸,目光转过玉蕤,又转过那老福晋,心下是说不出的欢喜。
——这孩子选蒙古饽饽,全是出于思乡的天性啊。
婉兮情不自禁将孩子紧紧圈在怀里,“好孩子……原来你爱吃这些。我记下了,从今儿起我便去学,以后便每日里都亲手做给你吃~”
瞧见婉兮如此,那老福晋也是垂下头去,红了眼眶。
正说着话,玉蝉进来回禀,说九福晋带着玉壶和福康安也来给七公主庆贺了。
婉兮含笑点头,“快请。”
老福晋先告退,婉兮只拢着拉旺多尔济,含笑等九福晋入内请安。
九福晋本是欢欢喜喜进来,待得迈入门槛便瞧见婉兮膝头抱着个穿喀尔喀蒙古服色的小孩儿,九福晋心下登时便明白了过来。
面上虽说竭力平静,可是心底还是登时一片酸涩。
倒是福康安本就活泼淘气,又在婉兮宫里熟了,这便跪倒在地也不垂首,一双黑豆儿似的眼睛嘀哩咕噜盯住那拉旺多尔济。
婉兮瞧见了便笑,“麒麟保的眼睛倒是尖,一眼便瞧见这小孩儿了吧?说来也是巧,你们两个啊,还都是两岁多大,倒是同龄。”
福康安见婉兮与他说话,倒也没管婉兮赐没赐平身呢,这便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眼珠儿盯着拉旺多尔济,走上前来,也凑在婉兮膝边。
婉兮瞧他那神情,便忍不住含笑问,“怎么,你也想爬到令阿娘腿上来?”
福康安认认真真点头。
婉兮都忍不住大笑,便拍着空出来的那条腿,点头道,“那就上来吧,阿娘禁得住!”
福康安也不客气,自己腿脚麻利,拽着婉兮的衣袍便爬上另一条腿。
两个两岁多大点儿的小阿哥,这便面对着面坐着。四只乌溜溜的小眼睛,你盯着我,我瞪着你。
婉兮又是大笑,边笑边道,“你们俩这么乌眼儿鸡似的瞪着干嘛?都是两岁的小孩儿,这会子怎么这样老气横秋的?”
因福康安是早进过宫的,拉旺多尔济却是第一回;甚至于,福康安终究是京师长大的孩子,从小便在家中看惯了朝中公侯大臣的往来;拉旺多尔济却是才从草原送进内地不久,进京来还没等逛逛就先种痘……这会子的场面,拉旺多尔济难免拘谨些,婉兮倒舍不得这孩子怕生了。
婉兮便将拉旺多尔济拢得更近些,柔声与他介绍,“……拉旺,这是麒麟保,傅公爷家的三阿哥,孝贤皇后的侄儿、四额驸的兄弟。你们以后在宫里有的是日子相处,故此这会子啊,先当个好兄弟。”
将来福康安进宫侍读是一定的,那便自然要与拉旺多尔济同在上书房里念书。此时相遇,便是将来一辈子的同室同学、同朝为臣。
福康安却扭开头,眼睛只盯着房梁上的彩画儿,“令阿娘,那里原本是我坐的。”他的手却指着拉旺多尔济此时坐的那膝头,面色甚有不满。
这样的童言童语,婉兮只能忍俊不已,含笑道,“好好好,阿娘知道了。只是今儿是拉旺先来的。先来后到,你晚一步,便没的挑。”
拉旺多尔济没说话,只眸光清澈,静静望着福康安半晌。
待得婉兮说完话,他才严肃地绷着小脸儿,忽地两臂还胸,双眸凝肃道,“……麒麟保安答。”
小小的福康安却是眉眼横飞。
“啥?你管我叫谙达?”
小小的福康安抬手捂住脸,放声大笑,还歪头冲婉兮挤眉弄眼儿,“阿娘,这个傻小子竟然管我叫谙达?”
两岁的小孩儿本最是天真无邪,婉兮便也忍不住笑。
倒是兰佩已是惊得面色微白。
康儿自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更不知道这孩子与七公主的关系……可是康儿却天性展现出对这孩子的竞争之心来,她心下虽说欣慰,却也不能不担忧。
终归,还是还是太小了啊。
她忙深深蹲礼,“康儿年幼,不知礼数,还望令主子宽宥。”
婉兮却笑,“九福晋这么紧张做什么,都是两岁多大点儿的孩子,最是童言无忌,天真可爱。我啊,喜欢这两个还喜欢不过来,哪儿会问罪呢?”
第1989章 3、内亲
♂!
兰佩说不出心中的苦涩,也只能尴尬行礼,被玉壶扶着起身,坐在一边喝茶了去。
婉兮便拢着两个小孩儿拆官司。
“麒麟保你说的没错儿,方才拉旺啊是说的‘anda’二字。满语里有‘谙达’,蒙语里也有‘安答’,听起来发音是一样一样儿的。可是啊,终究是两种传统,故此这发音一样儿的词语里头,蕴含着的意思,却是不同的。”
“在‘国语’(满语)里啊,‘谙达’是对长辈的尊称。教你弓马骑射的武师父是谙达,从小照顾你长大的长辈家仆是谙达,宫里德高望重的老太监也可是谙达。所以你笑了,以为拉旺是叫你‘谙达’,给你涨了一辈儿去,没算清楚年岁。”
“可是其实啊,在蒙语里,是‘安答’,这是兄弟的意思。尤其是结拜的兄弟……拉旺这么叫你啊,非但没叫错,还是大大方方把你当成结拜兄弟了一样亲热去呢!”
婉兮说着含笑望向九福晋去。
“你阿玛傅公爷虽是满人,可是最为精通蒙语的。他五岁进上书房侍读,十三岁送入蒙古书馆进读,故此你阿玛的蒙语倒与母语一样娴熟,远超过汉语了去……你回家后可将阿娘这番话向你阿玛请教,看阿娘解错了没有。”
九福晋尴尬起身,向婉兮一礼,替傅恒谢恩。
终究是两个才两岁大的小孩儿,彼此有些认生,刚见面剑拔弩张了一会儿,叫婉兮这么一软言解释,又兼每个人手里都塞了好吃的蜜饽饽去,两个小孩儿便也眼熟了,这便都溜下婉兮的膝头来,唧唧咕咕凑在一起说话去了。
总之是满语、蒙语、汉语掺在一起说。就算有地方听不明白了,也全都有小孩子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给圆过去。最后两个小孩儿相视大笑,反倒将那听不明白的,当成了一场欢喜。
婉兮看着,便自然也更欢喜了。
一个是皇上挑的女婿,一个是九爷的嫡次子,面相上格外与九爷相像……她便都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
两个小孩儿嘀咕了一会儿,又听说七公主睡了一觉醒来了,这便相偕一起去看七公主了。
小孩儿总是找小孩儿,大人们在他们眼里,绝对比不上同龄人更有魅力。
两个小孩儿这便肩并着肩,嘻嘻哈哈地走了,倒将大人们闪在原地。
婉兮便含笑瞟着九福晋,“瞧,亏咱们之前还那么些小心翼翼。其实人家小孩儿,都是打过吵过,回头就好了,心下谁都不存芥蒂。”
九福晋面上有些热,便垂下头去竭力掩饰住,只含笑答,“可不是。奴才方才也是顾着身份去——终究这是宫里,尊卑有别。那孩子是超勇亲王的阿哥,身份上便比咱们高,康儿出言顶撞,自是不该。”
婉兮却笑,“孩子们心里哪里有哪些尊卑去?若非要说身份,康哥儿还是孝贤皇后的亲内侄呢——咱们满人都重视内亲,便是孝贤皇后的内侄,皇上也当成自己的亲侄儿一样的。”
第1990章 4、嘀咕
♂!
因婉兮要亲自哺育七公主,夜晚都得几次起来喂孩子,故此七公主虽然也在配殿里安排了卧房,可是却实际上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是与婉兮同殿而眠。www.uu234.net
况且婉兮也喜欢“五福堂”这个名字,便将七公主留在殿内,想给孩子多积些福气也好。
故此那两个小阿哥在暖阁里逗着七公主的动静,只隔着一层隔扇门,便都传进这边大人的耳朵里来。小孩儿也不会掩盖声音,两个小阿哥唧唧咕咕的笑之后,便是七公主着急的哭声了。
当娘的,谁不每时每刻都悬在孩子身上呢?便是知道七公主那儿有嬷嬷和玉函照应着,婉兮也还是说着说着话便走了神。
七公主在哭呢……
其实兰佩比婉兮更紧张,生怕是自己那淘气的儿子将七公主给逗哭了。
虽说此时七公主才百禄,哭是唯一语言,未必是真受欺负了——可是终究福康安之前刚发过脾气不是,谁也说不准这会子是不是故意的呢?
兰佩自己先坐立不安起来,忍不住起身道,“……不如令主子进内瞧瞧。奴才听着仿佛是七公主在哭,奴才想,怕是七公主刚醒来要找令主子,又或者是渴了饿了,又或者是要出恭,便被奴才那淘气的儿子耽误着。”
小孩儿的官司,婉兮虽然悬心,却并没过于担忧。只是这会子婉兮瞧出来了,她要是再不亲自过去看看的话,倒是九福晋要忧心如焚了。
婉兮便笑,不慌不忙起身道,“还是兰佩你有经验。我啊,虽然都挡了她一百日的额娘了,可是她一哭却还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婉兮抬手按了按鬓角,“我觉着你说得对,她怕是醒来找不见我,眼前反倒看见多了两个小哥哥,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我去瞧瞧,亲自带着两个小阿哥跟她一起说说话,叫她知道这都是至亲的人,不必害怕就是了。”
兰佩和玉壶都起身恭送。
婉兮身影没入隔扇门里去,为叫九福晋自在些,玉蕤和玉蝉便也退到门外去了。
兰佩抬眸瞟了玉壶一眼,垂首叹了口气,“小嫂子,方才令主子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帮我捋捋,方才令主子的话里话外是不是更向着那拉旺多尔济阿哥去?”
玉壶静静凝视兰佩,倒是垂首一笑。
“方才啊,终究是康哥儿先误会了那拉旺多尔济阿哥,故此令主子才代为解释吧。终究拉旺多尔济阿哥才从草原进京来,国语(满语)和汉语都不熟,自己解释怕也解释不明白。”
兰佩点头,“这一节我自是体谅的。只是你瞧,令主子特地提到九爷蒙语娴熟,与母语无二,又抬眸瞟着我说的——这是不是令主子在埋怨我,没叫麒麟保多跟着九爷习学蒙语?”
虽说孩儿同时拥有父母,可是总归难免在孩子的日常教养之事上,父母之中要有一方偏重的。
玉壶垂首想了想,“终究九爷顾着军机要事,每日里都在宫中忙碌,回府的时辰都晚,每日里与康哥儿相处的时光都有限。”
第1991章 5、不愿放弃
♂!
“况且皇上每年都要出巡,二月谒陵、七月秋狝,中间间或还有东巡祭孔、西巡五台山等事。m.www.uu234.net哪一次都得有咱们九爷随驾同行,皇上当真是一天都离不开九爷呢,这便叫九爷在京里的日子更少了。”
玉壶宽言抚慰。
“照顾、养育府中阿哥、格格们的职责便都落在福晋身上。福晋当真是既当爹,又当娘,劳苦功高。更叫奴才佩服的是,福晋年岁还这样小,却从小就将孩子们一个个教得那么好,叫九爷没有一丝后顾之忧。”
玉壶的话,终究叫兰佩轻松下来不少。
玉壶含笑道,“别说府中的阿哥和格格们,便是奴才的伦珠,又何尝不是从小跟着福晋长大的?他如今学得的那些学识和本事,又哪里是奴才能教给她的,还不都是福晋对他视若己出……”
兰佩的眼眶终于微湿。
“小嫂子你净说见外的话。伦珠更是二爷的儿子,是咱们傅家人;九爷都将伦珠看得比隆儿、康儿更重,我心下自然也将伦珠当成亲生的长子一般。我只怕所做的这一点子,不足以告慰二爷的在天之灵。”
玉壶却是含笑摇头,“……皇上指了二爷的格格为皇六子的嫡福晋,虽说这位格格不是我的孩子,可是我也是满心欢喜。相信二爷在天上都看见了,他看见了皇上没有忘记他,更看见了九爷和九福晋对他的手足情深。”
玉壶说着鼻尖儿一酸,“若不是皇上为了二爷,而将二爷的格格选为皇六子的嫡福晋的话,说不定康哥儿尚公主的事儿早有眉目了。”
兰佩心下一痛,忙上前攥住了玉壶的手。
“小嫂子你这是往自己肩上揽什么呢?这些,终归都与你无干,我急归急,你心下千万别压了块垒去。”
玉壶便也深吸口气,含笑点头,“总归那是二爷的女儿,我自然也当成自己的事一般。既然因为此事,叫咱们康哥儿尚公主的事儿受了阻隔,那我在这事儿上的心意,便是与福晋一模一样的——我也有私心,我也希望七公主将来是咱们康哥儿的媳妇儿。”
九爷这些年对令主子的情愫,玉壶怕是知道的最清楚的。故此她心下何尝不是如此巴望呢?
那拉旺多尔济,终究是个蒙古小子,她对他的家族素无所识,她也不放心叫七公主将来嫁进去啊。
听玉壶如此剖白心迹,兰佩终于放下心来。
这会子玉蕤和玉蝉都在门外伺候着呢,九福晋便抬眸望向那隔扇门内。
——这会子暖阁内的玉函是在照顾七公主的,婉兮自己身边儿倒没人伺候着。
玉壶会意,含笑点头,“方才都喝了这么些茶,令主子若是要更衣,都没人伺候。福晋在此稍坐,奴才去陪陪令主子。”
里间,婉兮一左一右拉着两位小阿哥的手,叫七公主分别伸开两只小手抓住。含笑叫女儿知道这两位小阿哥都是额娘放心的人,七公主果然不哭了,睁圆了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看着两个小哥哥。
玉壶便含笑立在隔扇门外。
第1992章 6、谁说再没机会?
♂!
婉兮便将三个小孩儿都托付给了玉函,自己转身到北边里间,玉壶便也跟了进来。www.uu234.net
婉兮因喝过几盅热茶,也见了些汗,这便正好要换衣裳。
玉壶自然娴熟地上前伺候。
旧日情分,仿佛从未被时光和宫墙隔断过。
婉兮垂首含笑,“……玉壶,拉旺便是皇上给小七挑的七额驸。”
终究此时择定了七额驸的事,皇上还未正式下旨指配呢,那终究都是要**岁时候的事。婉兮这便亲口说与玉壶去。
玉壶淡淡笑笑,“……这位小阿哥果然生得一副英武的好相貌。”
这些年的心意相通,便是从玉壶的态度上,婉兮便也瞧出来了,傅家已是知晓。
她也不意外,终究此时傅恒在朝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
婉兮只垂首轻声问,“九爷他……可好?”
玉壶努力笑了笑,“便是奴才,也总是希望七公主将来能嫁进忠勇公府来的。”
婉兮眼帘半阖,心下也是感伤。
不过婉兮极快调整好心绪,轻拍玉壶的手,“……身为皇女,大清的每个公主都自然有自己应当承担的命运。和敬公主嫁与科尔沁蒙古的博尔济吉特家,这是孝庄文皇后的母族之家,体现的是皇室对于大清草创之处便得科尔沁部的襄助的感恩。”
“蒙古各部,内蒙古以科尔沁蒙古的博尔济吉特家为首;外藩蒙古便是以喀尔喀蒙古的博尔济吉特家为首——四公主的手生成那样儿,皇上自然不便指婚,那么接下来的公主便自然要承担起这个责任来。”
“只可惜皇后所出的五公主夭折,皇上又并未将六公主放在心上,故此小七在这个时候被指婚,也自然有她天命所在。”
玉壶不由得鼻尖儿酸楚,“……奴才终究小家子气,总觉得还是叫七公主嫁进傅家来,才能放心。”
婉兮却是轻笑,拍拍玉壶的手。
“这算什么话呢?难不成你们都以为,我这辈子就只能生这样一个闺女了?就不能再有下一个闺女了?”
“便是这一回结不成的亲事,难道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玉壶倒被婉兮问得一怔。
婉兮故意俏皮地瞟着玉壶,“我啊,是生得晚,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闺女去。可是我自己倒是觉着,这肚子的封条一解,说不定后头的孩子便接二连三地来了!”
玉壶便也破涕为笑,连连点头,“奴才方才都说了,奴才就是小家子气——竟忘了往长远去望望,净只盯着眼前儿了。”
婉兮含笑点头,“这话终究在九福晋面前,我不便直接说透了。毕竟来日还长,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孩子,我自己吹牛皮也不管用啊。”
“不过在你面前儿,我倒是敢说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儿,我觉着我的福分定然不止这一个孩子……”
“你们的心思,我自己何尝就没有呢?只是此时七公主下生的时机如此,前有皇室已与傅家两回联姻,后有青衮杂布之反叛,故此这一回时机不妥,终归做不成这亲事。”
“可是还有将来呢。你们的念头不灭,我自己也同样记着。若将来我再有公主,自然设法成此好事去!”
第1993章 7、像谁
♂!
玉壶都没想到,自己这多日来的忧虑,却被令主子这么三言两语,便给吹得云开雾散了。www.uu234.net
这会子回望刚刚那段心绪,当真是自己都要笑话自己小心眼儿了。
她知道,便是过会儿将这番话与九福晋,再回到府中与九爷说了,九福晋和九爷也必定能与她此时一样,心上那一片愁云惨雾都能散尽了。
玉壶垂首真心诚意道,“有主子这一句话,那奴才可就将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婉兮含笑点头,轻轻拍玉壶的手,“康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这话我早都与皇上和九福晋说过许多遍了。你和九爷两口子便也都放心就是,康哥儿的福分啊,在后头呢。”
一片乌云散去,玉壶与婉兮说起话来,又是从前那自在的模样儿。
婉兮一边重新整理头发,一边含笑道,“我今儿也意外,康哥儿竟然没明白蒙语里的‘安答’与国语里的‘谙达’不是一回事儿。终究九爷是那样精通蒙语的,便是朝廷修蒙语的书,九爷也总是总裁之职的。”
“看来康哥儿平素在府里,还是受九福晋的影响更深一些。也难怪,谁叫九福晋的伯祖父就是大词人纳兰容若呢,她家的汉学造诣总是更深些,这便在满语之外,更重视了汉学,倒疏远了蒙语去吧?”
玉壶便也含笑点头,“九爷忙于公务,自是顾不上府里的事。况且康哥儿还小,才两岁大的阿哥,自然是更黏额娘些。”
婉兮垂首含笑,“我有时候也忍不住对比隆哥儿和康哥儿两个。隆哥儿是嫡长子,相貌虽然更像九福晋些,可是性子倒是与九爷更肖似。”
婉兮尤其是回想到福隆安对着四公主时候,那明明看似端着,实则心里在乎得不行的模样,便仿佛见到了小一号的九爷似的。
“倒是康哥儿……相貌上与九爷九成相似,这性子却并反倒没有隆哥儿那么相似了。”
玉壶听着也笑,“可不嘛!连福晋自己都说,康哥儿若不像九爷,好歹像福晋也行;可是事实上,康哥儿连福晋的性子也不像——福晋都说,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像谁!”
婉兮倒是扑哧儿笑了,“瞧着康哥儿那眉眼间淘气的样儿啊,我倒是觉着有那么几分像皇上的。”
玉壶便张大了嘴。
婉兮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弊病,笑倒在玉壶怀里,连连说,“……我这话也就在你眼前敢说,便是在我额娘眼前,我额娘都得拍我!”
福康安出生在乾隆十九年。那一年正是皇上第一次用兵准噶尔,平达瓦齐之战。
那时候的皇帝身在朝堂,孤家寡人。满朝文武除了傅恒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支持皇上用兵西北——那一年前后的皇上与九爷,在朝堂国务之事上,是从未有过的亲密无间。
若不知此等内情的人,若听了她方才那句话,还不得以为她是在暗指福康安与皇上有什么血缘的关系去呢。
只要知道那一年朝廷发生什么事,知道那一年皇上身边唯有九爷可以依赖的人,才能明白,皇上对福康安的喜爱,完全没有任何的杂质去。
第1994章 8、舍不得
♂!
笑谑过后,婉兮静静敛眉。顶 点 X 23 U S
“不如以后这样说——康哥儿终究是孝贤皇后内侄。九爷与孝贤皇后一奶同胞,相貌本就相似;所谓生子像母,那孝贤皇后的两位皇子,相貌上自然与九爷相似。”
“而康哥儿又在相貌上与九爷非常相像,那么康哥儿自然与端康太子永琏、悼敏阿哥永琮也相貌相近了去。”
“皇上一向对皇子、皇女们都是舐犊情深,故此看见相貌与永琏、永琮相似的孩子去,皇上必定要格外多喜欢一些的。”
玉壶含笑拍手,“对喽,这才是正理儿。要不若有人也瞧见皇上格外喜欢康哥儿些,却不知道是因为令主子的缘故,便还指不定编排出什么来呢。”
终究这些年傅恒所受的皇恩太重,前朝后宫的舌头便都没闲下来过。没有人明白关键还时刻,总是只有九爷站在皇上身边儿,却有人只知道指摘九爷军功浅薄,除了一个外戚的身份之外,别无大功。
婉兮点头,“况且康哥儿还管我叫‘阿娘’呢,如是这话传出去,便指不定又成了什么去。从此便都说康哥儿与端康太子、悼敏阿哥相貌相似就够了,也免得再起非议去。”
出宫的时辰到了。
宫规森严,便是九福晋这样儿的能经常进宫的,在宫内延宕的时辰也都是有规矩的。到了时辰,就必须得离开去。
婉兮捉着九福晋的手嘱咐道,“你放心,麒麟保的小名儿是我取的,是我说过这孩子是有福气的,我自然还是将麒麟保当成我自己的孩子。况且麒麟保唤我一声‘阿娘’呢,我便不能白叫孩子这么叫着。”
“再说,你当初给孩子的小名取的好,‘招娣’,还是麒麟保帮我将小七招来的呢,我怎么能忘了这份儿福气去?”
九福晋这会子已是得了玉壶悄然的解释去,心下这便也松快了许多,便含笑道,“令主子说康儿是有福气的孩子,奴才却认定了,康儿这福气便是应在令主子身上。想宫外宗室、外戚这些多孩子呢,除了康儿,还有谁能有福气唤令主子一声‘阿娘”去不是?”
大人们的心结暂时解开了,可是那边厢福康安却反倒愁眉苦脸起来。
刚在宫里跟拉旺多尔济从陌生到相识,两个同龄的小男孩儿玩儿得正热乎呢;况且还有七公主那样柔柔小小的在畔瞪圆了黑眼睛当观众……他便舍不得走了。
府里虽然也有哥哥姐姐,可是年岁有相差,且福隆安和福铃又都是守规矩的孩子,哪儿能跟他似的这么一起混不吝地淘气去啊?反倒是拉旺多尔济这样儿的,因天生淳朴,反倒如璞玉一块,对宫里这些规矩不那么太放在心上,才能与他玩儿到一起去。
更要紧的是,拉旺多尔济性子宽和,肯由着他耍宝,心甘情愿当他的助手和观众去,叫福康安心下就更是放不下。
眼见额娘这就要走了,下回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宫,福康安一着急,便抹起眼泪来。
第1995章 9、都在身边儿
♂!
福康安这一哭,婉兮和兰佩都揪起了心,都蹲下去哄他,问他这是怎么了。www.uu234.net
福康安别看才两岁,脑袋瓜儿才尖呢,知道自己不能说舍不下刚结识的小玩伴儿,这便哭天抹泪地说,“……我舍不得令阿娘。”
这话说得叫婉兮和兰佩又是笑,又是心疼。
婉兮便叫玉蕤去包了两大包她亲手糖渍的蜜果子、饽饽去,叫福康安带着回府里慢慢嚼用去。
这都是哄小孩儿的最有效的手段,一般小孩儿一见宫里的精细吃食,就都能停了眼泪了。
可是福康安就还是眼泪叭叉儿地扭头盯着暖阁里,连吃食都顾不上多看一眼。
婉兮刚生下七公主,正是对小孩儿最心软、最没有抵抗力的时候儿。
她隐约察觉了福康安的心思——终归小七才三个月大,她才不信福康安是舍不得小七;唯一的解释,也就剩下拉旺多尔济了。
婉兮便笑,蹲着捉住福康安的手道,“你自己一个儿出宫了,你掉眼泪;其实拉旺以后要自己一个儿留在宫里,他也孤单啊。”
“可是这是宫里,凡事都有规矩,你阿玛和额娘一定教导过你的。故此便是令阿娘也不能说将你留下,随便就能留下,阿娘也得向皇上请旨才能定夺。”
“可是这会子皇上在忙着,跟你阿玛一处,阿娘也不能去打搅。阿娘总得等夜晚间,你阿玛回府的时候儿,皇上也才能闲暇下来,那时候阿娘才能去求见皇上啊。”
“故此啊,你别着急,你先跟你额娘和玉壶伯母先回府去,乖乖等着阿娘的消息。阿娘跟你保证,只要能见着皇上,阿娘一定设法跟皇上求恩,叫你以后能时常进宫来玩儿,可好?”
福康安虽然淘气,可是在婉兮这样的软言细语面前,便也安静下来,眉眼沉静,变得乖巧懂事。
福康安使劲儿点头,伸手去与婉兮拉勾。
“奴才回家去,就天天儿趴在窗上,等着令阿娘的好信儿来!阿娘,别叫奴才久等。”
一句话说得婉兮随时忍不住笑,眼圈儿却差点没红了。
婉兮拢着福康安,“你这小傻瓜。这都闰九月了,搁在往年都是十月了,京里都快要开始用炭盆了……你还要敞着窗子吹冷风不成?”
婉兮又将福康安的小马褂领子拢紧些。
“你啊,就乖乖趴热被窝里等着就行!”
叫令阿娘这样耐心地哄着,福康安终于扑哧儿一声笑出来。
婉兮用眼色叫玉壶带福康安先走,独留下九福晋再多说两句话。
“……拉旺这孩子也才两岁,又是才从草原进内地来,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我宫里便是有小七,还有永瑆他们几个年岁相仿的皇子,素日是能陪一陪他。可是终究皇子的身份在那拘着,他跟他们一起玩儿,也不得自在。”
“我便也有心想将麒麟保也接进宫来,叫他们小兄弟俩一起玩儿着。倒不知兰佩你,意下如何?”
兰佩自然是愿意的,欢喜得连忙蹲身行礼。
第1996章 10、且待将来
♂!
该怎么说呢,兰佩虽然已经知晓了婉兮的心意,得了一颗定心丸儿去;但是兰佩的心情终究还是与婉兮、玉壶有所不同的。顶 点 X 23 U S
虽说婉兮已经给了那样明白的承诺,可是这会子终究还是看不见未来的,谁也不知道令主子将来是否还能有孩子,又要多久才有。
甚或于,更没人敢保证将来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啊,这要康儿继续等下去,究竟要等多久?
皇上指婚,也是在乎年岁相当的。便是这次给七公主选额驸,也在谕旨里明白说要的是成衮扎布兄弟两人家二、三岁的孩子去——拉旺多尔济上头还有六个哥哥呢,不是说只要是成衮扎布的儿子就行,也是要看年岁的。
若康儿这么没边没沿儿地等下去,即便是再等到令主子生下另外一位公主来,而康儿年岁太大了去该怎么办?那岂不是便要眼睁睁失去这样的机会了?
故此兰佩这会子啊,心下依旧还是没完全放下对七公主的惦记去。
婉兮这会子的提议,倒是暗合了她之前的打算去——总归皇上这会子便是择定额驸,也还没公开下旨指配。这中间总得还有几年去。
那只要皇上还没公开指配,那这内里就不无转圜的余地去——譬如说,将来或者喀尔喀蒙古有变,又或者拉旺多尔济有些病灾,甚至于直接就是皇上后悔了呢?
只要还未到公开指配的时候儿,那只要她还不放弃,那就依旧还有机会。
而此时拉旺多尔济已是送进内廷来抚育,又是在令主子身边儿,那对于康儿唯一的机会,就是也同样进内廷养育,也同样在令主子身边儿……
总归,就是让两个小男孩儿一起陪着七公主长大,谁也别落后了去。将来便也难说七公主自己的心意不是?
便是令主子将来还可能有其他的公主,这位七公主终究是不一样的——她是令主子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孩子,皇上重视成了那个样儿去,以后便是再有公主怕也不会如此了。
而七公主倘若将来自己的心意有变,以皇上对七公主的疼爱之情来,便也说不准就能给改了。
兰佩这样一想,心下便更是喜不自禁起来。
与拉旺多尔济相比,她自然相信自己的康儿更为灵秀俊美、聪慧敏捷。她才不信康儿将来在七公主的心目中比不上那个看上去宽和有余,却有些憨的草原孩子去!
“康儿性子活泼得太甚,奴才也总私下里嘀咕:不知这孩子到底像谁~倒像个泼猴儿转世一般!”
“想来这孩子终究是奴才失而复得的,这便从小宠溺过甚了才会这般。总归啊,奴才对着他,心便硬不起来。奴才在家里约束不得,眼见着一日一日大了,定了性子便更改不了了。正愁将来可怎么办。若能放到令主子身边儿,那自然是奴才一家修来的福分!”
兰佩跪倒,“……令主子说康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他最大的福气便是能得令主子亲自教诲抚育,方不负令主子与康儿这一场缘分去。”
第1997章 11、强忍(9更毕)
♂!
已是得了九福晋的应诺,婉兮便放下心来,安安心心等着皇上办完了公事,夜晚过来,她好请旨。www.uu234.net=
终于等到晚霞斜映西山,铺展漫天桃花一般的绯红时,皇帝才大步迈进来。
婉兮含笑请安,皇帝眼神儿拧着劲儿地在婉兮面上狠狠转了一遭,长吸口气,这才又急匆匆进了内间,去抱起了七公主来。
婉兮倒是没着急跟上去,也没着急起身儿。
一来是当娘的可不能抢了当爹的风头去,她得留给人家父女一点子独处的空间,不能她什么时候儿都在孩子眼前儿杵着。
二来么……她将皇上方才那拧着劲儿的眼神儿,在心底重又过了一遍,品一品皇上那是什么眼神儿啊~
那么一想,她的脸便忍不住一红。
皇上那眼神儿,那么拧着劲儿地在她脸上走了一回,便叫她忍不住想起——从前她还小的时候儿,还没正式承恩,皇上却也馋着,时常在她伺候他用饽饽的时候儿,冷不丁伸手在她身上拧她一把。
也不拘什么地方儿,举凡脸蛋儿、腰侧,甚至——咳咳,其他不能叫人知道的地方儿,他都是逮哪儿拧哪儿。
那么疼,又那么叫她羞涩。
不敢抬头,不敢说。
皇上这会子忽然又来了这样儿的眼神儿——皇上想什么呢,她不知道才真是傻了。
只是这会子终究她也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再不是当年那个还不满十四岁的小丫头;皇上也都快五十了,哪儿还能那么不庄重去?再说她宫里头,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呢,皇上也不好意思再伸手乱拧不是?
再说她是当娘的人了,他们的女儿就在一扇门内呢,他这当阿玛的就也更没好意思,是不是?
婉兮越想越是脸红,心下更觉有趣儿,这便还蹲在地下,忘了起身儿,却也正好将满面绯红都藏住了。
可是玉蕤却看不过去了,赶紧上前搀着胳膊将婉兮给扶起来,小心翼翼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玉蕤还以为是主子瞧出皇上神色之间有什么不高兴的去,这才不起身,有请罪之意呢。
结果玉蕤扶起主子来,便一眼撞见主子满面的绯红,玉蕤便如撞见了什么似的,瞪圆了眼,心便跳成一团了。
婉兮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拍拍玉蕤的手,“……我没事。只是,呃,走了会儿神。”
玉蕤这会儿终于越发明白,自己怕是撞破了主子和皇上之间隐秘的好事儿去了,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低低道,“奴才愚钝~”
婉兮含笑摇头,“没事儿。你去瞧瞧今晚的酒膳备好了没?皇上这个时辰才下来,怕是饿了。”
暂且支开玉蕤,也免得叫玉蕤尴尬。
玉蕤出去了,婉兮这才走进暖阁来。莲步上前,抱住了皇帝的腰,将面颊轻轻贴在他手臂上。
他抱着他们的女儿,她还住了他——这一刻,心下这样宁静和满足。
什么指婚,什么尊卑,便都片片远去,不在她心下投下任何影子去。
皇帝却又是长长吸一口气,嗓音轻柔却沙哑道,“……你还敢碰爷?”
第1998章 12、小名儿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
皇帝的这一句话,说得婉兮心内酸酸甜甜。www.uu234.net
他是帝王,在后宫之事上何曾需要忍什么?
可是这一年来,他先是在她有身子的三个月不到,便恩赏哥哥德馨房产和地亩。将她终于有身子的欢喜,与她母家人一同分享。
接下来即便又是三年一度的八旗女子挑选,她选中了出身皇太后母族、同样也是出自镶黄旗满洲的身份贵重的钮祜禄氏猗兰去,可是他却迟迟拖着不叫那新人进宫,叫她在生育孩儿的这一年里,至少不用分心去想着新人入宫的事儿去。
再然后,小七出生这前后,皇上尽管同时面对漠西蒙古的阿睦尔撒纳之叛,漠北蒙古的青衮杂布之叛之际,他还是匀出了大量的时间来,为小七拜遍神佛,又在指婚这件事上直接跳过了忻嫔的六公主去……
这些种种,作为一个帝王,还会不会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身为一个后宫女子,她对她的四爷,还能有什么奢求去?
婉兮收紧手臂,将皇帝环得更紧,将面颊轻轻在他蓝色的常服褂上轻轻摩挲,“……便是爷不准,奴才也要如此亲近着爷。”
皇帝呼吸便又是一急,可是他念着怀里七公主在抱,这便悠长了呼吸,极力克制。
只柔声道,“……小七百禄,爷除了给个小女婿,也想好给咱们小七的小名儿了。”
大清公主,在出嫁前才正式册封名号;在此之前还有小名儿。
婉兮便笑,“爷先别说!”
这会子那拉氏所出的十三阿哥还未满周岁,尚未正式定名呢。小七还是个公主,且刚三个多月,便总不能在十三阿哥之前。
皇帝便轻哼一声,“这是小名儿,又不是如皇子一般的大名儿。便是提前取了,皇后也不至于计较才是!”
婉兮却含笑环着皇帝,腻着又是轻轻摇摇头。
皇帝只得无奈地轻哼一声,随即却眸光一转,狡黠一笑,“……爷早就算着日子呢!故此,十三阿哥的名儿,在秋狝回銮之前,爷已是先悄悄儿告诉给皇后了。”
“皇后心里自是有底,只待满了周岁时候正式赐下罢了。你就放心好了。”
婉兮这才扬眉,“十三阿哥取了什么名儿?爷叫奴才也先知道知道。”
皇帝这才轻哼一声,“永璟。”
璟字,通“璄”,皆意为“玉之光彩”。
婉兮在心里将这名字转了个个儿——华贵虽华贵,炫丽归炫丽,只是……
她又想了想,还是将这个念头按捺下。
终究,那是皇后的孩子,名字好与坏,都是看皇后自己喜欢与否便罢。既然皇上定了名字,私下说与皇后,皇后也没反对,那就说明那拉氏自己是喜欢的。
那就罢了。
婉兮便点头只问自己的孩子,“那爷给小七取的小名儿是什么?”
皇帝长眸微眯,故作神秘地一笑,“就叫……莲生。”
“莲生?”
婉兮双颊忽然一热,冷不丁听皇上说出这个名字来,她第一时间几乎听成了“连生”——
连着生啊~
第1999章 13、七步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
好在婉兮转念之间,已是回想起了去年秋日,避暑山庄万树园赐宴蒙古王公那晚,她与皇上相依相偎在璀璨银河之下。顶 点 X 23 U S
皇上微微伤感,她宽慰皇上,那晚便有焰火升腾夜空,而皇上也将他的滚烫全都升腾在了她身子的最深处……
她记得,那一刻神魂随之飞升,她在迷蒙中仿佛看见银河之中所有的星子落下,与那焰火的金光一起,在她身子里,汇聚成了一朵巨大的金莲。
所以,可不是“莲生”么,皇上给小七这小名儿取得,最是恰当不过。
就更别说,在南巡归来前后,她身子开始点点好转起来,便是许多次与皇上亲热时,总是莫名在混沌中想象是皇上播下一颗颗莲子……
莲生,她的小七,正是“莲生”呢。
婉兮心下明白,心尖儿悸动不已,可是她却还是故意装傻,反倒要逗着皇上将他的用意说出来。
皇帝便无奈地哼一声,“佛陀降世,七步生莲。”
婉兮心下微微一颤——皇上果然是皇上,便是她想到小七小名儿的缘故,却也没能上升到如此高的地步上来。
——佛陀降生,还是宝宝的模样,就在地上走了七步。步步有莲花盛开,上承其足,故有“佛行七步”、“七步生莲”之说。
扭头看婉兮傻了的模样儿,皇帝这才薄唇轻勾,悄然得意地一笑。
“……咱们小七生在七月十五,乃为佛家盂兰盆节;爷当日为小七拜遍神佛,这便都注定小七与佛有缘。”
“况且谁让她恰恰是爷的小七呢?那便自然应了‘七步生莲’之典,故此莲生是她最好的名。”
婉兮含笑颔首。
“七”实在是一个在佛教中有特别含义的数字,除了“七步生莲”的典故,还有“胜造七级浮屠”。
皇帝伸手轻轻握住婉兮,“因为七在佛法中意为‘完美’。何谓七?东南西北上中下,故此七这个数字,它代表圆满。”
“便如《阿弥陀经》上说得非常具体,‘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到若七日’。上根利智一天就成就,钝根、劣根的人七天也能成就。故此七,代表圆满。”
婉兮怔住,这些与佛有缘的典故,以她的学识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可是在皇上这儿,却如探囊取物、信手拈花。
皇帝看她愣怔却又崇拜的目光,不由也是微微脸红,垂首一笑,伸手在她鼻尖儿上刮了一记。
“……再说四公主乃为‘佛手公主’,天生佛缘,她的小名儿已经叫‘拈花’了;那咱们小七便也按着花儿来取名吧,也不枉你那多年视四公主为亲生。”
婉兮心下终是一软,又一暖,将脸埋进皇帝的衣襟中去。
前朝后宫都知道,皇上为皇子的名字费尽思量,叫皇子这一辈个个名为玉,命格与国器相应;这样的皇上如何能不同样为了皇女的小名儿,也同样用心去呢?
这一回,在她的小七这儿,终是叫她亲眼看见了。
小七能得此名,能得这样的阿玛,又有何憾?
第2000章 14、回眸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
婉兮含笑点头,回眸望向窗外。m.www.uu234.net
“况且小七出生在这‘天然图画’小岛上。这岛上,最多的两样儿植物就是竹子与莲花。竹子修直挺拔,中空外圆,更适合君子的形象;那便唯有莲花才更适合咱们小七。“
“故此爷这名儿啊,除了佛缘之外,更是应和了她这出生之地。”
皇帝便也笑了,“嗯哼,你说的这个,爷自己原本也没想到呢……还是你细心。”
婉兮将面颊又在皇帝衣裳褂子上蹭了蹭,“可是谁能比得上爷如此高屋建瓴呢?”
若此,小七这个小名儿当真是高低、雅俗的意味都有了,婉兮心下更是说不出的满足和舒畅。
可是……心下是满足和舒畅了,身子呢?
婉兮自己一想,也是恨不能整个儿的身子都红透了。
说到底,终究刚三个月啊,便是御医和姥姥们还没给具体知会,究竟这会子——行,还是不行了啊?
况且婉兮还有自己格外的一重担忧去。
她是亲自哺育孩子的啊,本就担心自己纤瘦,奶不多;这若是——跟皇上又亲近了,会不会发生守月姥姥王氏她们说过的事儿,这便身子转向皇上去之后,奶就更回去了呀?
此时此刻,婉兮是真真儿的体会到了身为一个女子的为难:夫君与孩子,这时候哪个才最重要?
尽管婉兮小心,并不想将心绪泄露出来,可是皇帝还是在眸光眼角处,瞥见了她的不自在。
也亏得是七公主懂事儿,在阿玛和额娘怀中腻了一会儿,这便张罗着想要出去了。
小婴孩儿啊,都是不会走不会跳呢,却个个儿都向往窗外的世界。也全然不管这都闰九月的时节了,园子里已是有些冷下来了。
皇帝便唤来保姆(这个名儿清代也是有的哈~)来,将七公主交给保姆,叫保姆带着七公主到外头去散散。
婉兮更不放心些,又叫玉蕤回来,吩咐玉函和玉蕤两个都跟着;且亲自取来了小毛的披风给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头顶又压了一顶小兔皮的暖帽。
玉函和玉蕤都笑,安慰主子放心就是,出去必定只是站在背风的太阳地儿下,绝不叫公主着凉就是。
婉兮这才松了手,由着女子们将七公主抱出去玩儿。
玉蕤这会儿已是婉兮位下掌事儿的女子,她也一向仔细,虽说七公主是保姆抱着,她也紧紧贴在保姆身边儿,眼珠儿不错地盯着七公主。
只是在迈出殿门的门槛的那一刻,她稍稍停步回身,借那霞光红的蟒缎夹棉门帘落下的刹那,回眸望了殿内一眼。
玉函还以为玉蕤有什么不放心的,忙上前来问,“……可是落下了什么?”
这样小的婴孩儿出门,自是每一回都是大包小裹地,物件儿繁琐。
玉蕤却仿佛被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尴尬地笑着摇头,“没有!我只是,呃,不放心咱们都一块儿出来了,皇上和主子身边儿只有玉蝉和玉景两个伺候。”
玉蝉和玉景,都是玉叶和五妞离宫之后,从粗使女子里挑选上来的。刚当上差,难免手脚生疏。
第2001章 15、镜子不许看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
玉函倒是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这会子,怕是皇上和主子身边儿,也不需人伺候。www.uu234.net”
玉蕤自是会意,本想一笑,却没想到自己笑出来的反倒都是尴尬。
玉函瞄见了,虽没作声,却是扬眉。
玉蕤这一刻懊恼极了,真想掐自己一把。
只得小心解释,“……终究,皇上才下来。主子刚叫我去问了酒膳,都说怕皇上会饿。这会子酒膳还没上呢,若是恰好叫玉蝉和玉景去伺候,再乱了规矩可怎么好。”
玉函垂首轻笑,“皇上啊,是饿了……可是酒膳却是不急的。便是咱们在外头抱着公主逛足了回去,怕也是刚传膳。到时候儿自然还是咱们去伺候就是了。”
在宫内相处多年,两人说到这样的话也是再自然不过。只是玉蕤心下偏就是莫名地,更为加倍尴尬了去。
她心下懊恼,自己又解不清,这便小心转到保姆另一边去,也不再与玉函闲聊,只一心都放到七公主那儿去,逗着七公主咿呀应声去了。
众人陪着七公主出去了,殿内终于宁静了下来。
皇帝垂眸狠狠盯住婉兮,目光比火还要灼热。
婉兮便整张脸、整个人,终是红透了,颤抖透了。
她想要尽量平静地出声,可是一张口,那声音便也是丝丝微微轻颤的。欷吁喘息便也自动溢出唇瓣来。
便是这一开场,便已经将心迹泄露尽了。
皇帝自是一把便将她抱进怀里来,腰上用劲一拧,便是抱着她已经滚到了炕上去。
婉兮身子全然软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别说半推半就了,简直是任凭皇上所为。
一圈儿滚过,当她从皇上身子底下转出来的时候,旗袍的扣子从领子到前襟,已是被连解带扯,崩脱扯开了大半。
说来也是矛盾,旗袍呢原本看上去最是庄严肃穆的。尤其是宫里的式样,扣子格外多,纽襻又细密,从衣襟能一直扣到领口去。
可是……一旦将那扣子扯开了,便会呈现衣襟斜斜滑落,露出内里一段雪白的酥肤来的模样。那次第,便反倒格外显出娇媚,甚至引逗来……
她只隐约一抬眸,就看见了皇上眼中喷涌而出的浓烈的渴望和——凶恶。
她便不由自主地慌乱了。
从怀着七公主最后的三个月,到此时小七百禄,时隔半年,从前再熟稔不过的亲昵,这会子反倒有些陌生了。
她眼神飘飞,慌忙躲闪,却是一不小心瞥到了炕桌上的妆奁镜子。
——天儿渐冷了,这时节她的妆奁都搬到炕上来,每日早起便借着暖炕,在炕上就梳妆了。
这会子那妆奁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成熟妇人绯红娇媚的脸。眼含秋水,眉若晨雾,那一颗唇红得呀,宛若刚被春霖洗刷过的娇艳与滋润。
婉兮恨不能捂住脸,最后还是伸手将那妆奁镜子扣回镜匣里去——那活脱脱是一个妇人渴望夫君的模样儿,半点都没办法遮掩!
瞧她还去跟个妆奁镜子置气,却又分明是在与她自己的羞涩搏斗呢。皇帝忍不住笑,趁着她去扣妆奁镜子的当儿,他早抱住了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