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单纯的小子
谁的孩子打酱油了?为什么这些人全都看他,难不成说他?
孙广十分懵,但他听的出来,先前那话秦太傅说的,定北侯都要恭敬对待的人,他怎敢造次?
只能熄了疑惑,拎着两坛酒去了后院,直接放在马车上,随后又去灶屋拿了坛放上。
从始至终,可惜的眼神就没断过。
“孙广,今年有假么?要让你主子分拨赏银,毕竟不在孩子身边,你总要出点银子。”
放完最后一坛酒出来,就听打趣的一声,抬头望去,竟是秦云舒。
见四处无人,他嘟囔道,“属下……”
“努力干活。”
秦云舒投去鼓励的眼神,令他很崩溃。
这时候,秦正走了过来,见到孙广,难得朝他一笑,继而上了后头那辆马车。
“我和你大山伯一块回。”
团圆饭已经结束,因烟杏村距离县城有点距离,深夜走山路,多半不安全,趁着不是很晚赶紧回去。
秦云舒点头,三婶和秦嫣然也走了过来。
刚坐稳马车,还没驶出院子,就听三婶轻声道,“你不在时,你二婶问你父亲借了不少银子。”
说是借,其实就是拿,一辈子都不还的,如果叫她借,她的心肯定滴血。
足足五十两,哪个乡野人娶媳妇需要这么多彩礼?
能有个八两,在村里就是富裕人家,出去倍有面子。
这么多,肯定不止彩礼,还想趁机把家里房子重新盖,更能买点村民的地皮。扩建,好大一间屋,里外都能修缮。
不仅替家中儿子考虑,还给芝芝考虑了,摆明要和她家嫣然比。
“你二婶一家,面上瞧着笑嘻嘻……”
“母亲,别说了。”
秦嫣然适时止住,哪个大家族,没有是非,何况只有正叔一人出人头地,大家想着投靠他,也正常。
“你啊,什么都不让我说。你父亲差点把你定亲的事说出去,张员外的小公子,知道不?”
听到张公子,秦云舒看了过来,这号人物,在县城名气肯定大,因为她才来几天,也知道。
是个单纯小子,虽不受欢迎,但如果以心接触,能发现他的优点。
依嫣然的性格,可以引导他,把他制的服帖帖,过的会很好。
不错的婚事,虽然目前看起来,不太好。
“父亲没说吧?”
秦嫣然立刻反问,十分紧张,一旦传扬,为了她的声誉,不想嫁也要嫁。
即便他有克妻的传闻,她也没看法。如果嫁了,她这一生,处于深宅,一辈子相夫教子做女红。
完全遵从内心,她不想。
秦云舒见她的反应,就知道秦嫣然不同意这桩婚事。
赵玲美哼了声,“如果不是我拦着,他那张嘴就说了。今天媒人传了话,张员外和他夫人一听是你,立马同意。他家有钱,不是一般,在咱们县城排进前五。张公子还是独子,即便宠的不像二十岁的男人,你可以……”
“母亲,你拦着父亲不说,我还以为你不同意,谁知你竟……”
秦嫣然不高兴了,眸色十分复杂。
秦云舒静坐一旁,一路上无论母女俩说什么,她都不插嘴。
旁人的事,又关乎女子一辈子,她不好说什么。
入了城中,先去大山伯的门前,将她们放下,拜别后,去了祖宅。
孙广牵马去了后院,将三坛米酒放入灶屋。秦太傅喝的有点多,早早洗漱睡了。
秦云舒一人去了小楼,上去后,就听哗啦啦的水声,柳意在准备洗漱水。
“呀,大小姐你回了,奴婢等你到现在,水都烧了两次了,现在正好。”
秦云舒点头,吃了一顿饭,又来回赶,出了不少汗,直接进了屋子褪下衣衫。
“你去拿换洗衣。”
说罢,她就进了木桶,温度稍微有点热,腾腾冒着热气,闭眼靠在边沿,思绪放空。
过了一会,柳意给她擦了背,抹上江南特有的皂荚,里面参了驱蚊草和薄荷叶磨的粉,十分舒服。
一炷香不到,秦云舒换上干净衣服,收拾好后正准备在软塌上坐会。
“大小姐,这是奴婢买来的润肌膏,只有这里有,涂起来特别好,不比齐京的差。”
瞧着眼前一个小绿盒,秦云舒弯了眸子,也不知这丫头什么时候买的。
叫她一个人出宅子不可能,孙广带她出去了?
思及此,秦云舒笑意更浓,忙打开后,一阵清香扑面而来,淡雅味道。
涂在脸上,仿佛层层水沁入,不愧江南所出,东西都蕴含山水。
“不错,送我的?”
说罢,秦云舒十分满意的瞧着绿盒子,直接起身收了起来。
“不贵,奴婢买了好几盒呢,您要是喜欢,奴婢再给您些。”
“不用,我一盒就够。”
秦云舒已经放入梳妆台,几乎更肯定,孙广带她出去了,说不准人家买的。
因为柳意这人,舍不得花银子,月俸和赏银全攒起来。
从她五岁那年,从江南祭拜祖宗回京的路上,她在京郊看到瘦的可怜,随时会冻死的柳意。
是个孤儿。
她不明白为什么省吃俭用,但她也不问,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事,这么做,有她的理由。
或许,吃过大苦的人,性子使然,舍不得。
她希望,将柳意托付一个担得起责任的男子,为今后的路,挡风遮雨,同时打开心结。
“舒姐姐。”
忽然,一道轻缓声从门外传来,打断秦云舒的思绪。
她一听声音就知道谁来了,很快就知道为了什么,她只是没想到,秦嫣然会找她。
“柳意,你下去。”
“是。”
柳意知道有事,想起初见,嫣然姑娘挺识趣,对她印象尚可。
擦身而过之际,柳意还给她行了一礼,以表尊重。
秦嫣然万万没想到,能受此一礼,惊讶中心情更不一样。
她想,这一回,她可能来对了。
祖宅本就没什么人,已是夜晚,不会有人打扰。
秦嫣然没有关门,直接进来,因为难以启齿,即便想好说辞,到了这,却不知如何开口。
“为了大山伯给你定亲的事?不喜欢张公子?”
秦嫣然一震,她全猜中了。
第692章 心肝颤
秦云舒轻声一笑,扬手示意她坐,“张公子上面六个姐姐,直到生下一个儿子,张夫人才没再生。老来得子必定宠的没了章法,又有不好的名声,你不喜欢,在理。”
寥寥几语,江南人才知道的消息,秦嫣然很疑惑,难不成去打听了?
但想想不对,张府在县城有名气,也就仅限于这里,在繁华的齐京,小人物罢了。
高位者怎可能打听小人物呢?
“怎了,我说的不对?”
秦嫣然这才收回思绪,抿了唇瓣,最终摇头,“传言都是经由他人嘴,难免带了旁人的意思,真相如何,只有张公子知晓。我不以传闻看人,只信自己所见所感。”
一番话,听来简单,却有很多人不懂。
秦云舒很欣赏她这些话,没有打断,眼神示意她继续。
“舒姐姐。”
秦嫣然面色忽然凝重,说罢,深深弯腰行了一记大礼,“此次离开江南,可否带我一起走?”
母亲说,亲事已经定下,父亲千百个好,但有一点,死脑子,一旦决定的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她留在这里,势必被押着成婚。可让她逃婚,在张府那,父亲没了面子。
她需要找一个没人反对的理由离开,思来想去,只有舒姐姐出面。
简单一句,秦云舒就明白她的深层意思。
“我不插手别人的事,何况,你亲事已定。若我出面,虽解了你的困境,在大山伯那,我岂不成了怂恿者?”
秦嫣然唇瓣抿的更紧,她知道让秦云舒答应,很难,但这次,她必须试试。
于是,她从袖中掏出一本蓝皮本,“这是我读东齐史册第三,写的感想和批注。”
说罢,她上前几步递上。
先前,三婶和秦嫣然说的话,秦云舒听到过,知道她喜欢读书。
东齐史册,是一本距离现在百年的书籍。很久以前,大齐有两个君主,分为东齐和南齐。
越古老越难感受当时情景,看来,秦嫣然想表现给她看。
她记得八岁那年,第一次接触东齐史册,当时她怎么都看不下去,为此和父亲吵了。
沉寂五日后,她再次翻开,借着父亲的批注,才勉强看懂。
前世,她对那本书,表面理解罢了,历史跌宕起伏胜者为王。可现在,经历那么多,她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她缓缓打开蓝皮本,这一刻,秦嫣然很紧张,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齐京太傅,文界泰斗,由他倾囊相授的女儿,肯定不凡。
让一个高于自己太多的人品评,谁都会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秦嫣然发现秦云舒秀眉渐渐皱起,眸中沉思。
写的不好?
就在十分怀疑自己的时候,只听轻缓的一声
“不错。”
说罢,秦云舒合上本子,秦嫣然才十五岁,能有这样的理解,已经超过前世的她。
不是浮于表面,对过往历史,有自己的见解,很折射到如今生活。
不过……
“你这东西,给我瞧瞧罢了,不能给旁人。”
若被当今皇上看到,大不敬。
东齐有个弑父夺位的皇子,和现今皇上的身世很像,都是宫女出生,无意承恩,诞下子嗣,之后落于冷宫。
“你给一个人加了批注,更影射现在,若被别人看了,后果怕是严重。”
说罢,秦云舒递还本子。
秦嫣然伸手接过,这一刻,只觉的万分沉重,她写了不该写的了?为何舒姐姐这样说?
“这些话,你和我说,为什么没想到去找张公子,坦白一切。”
他不是强迫的人,否则,依张府的地位,娶个妻子,不在话下。
秦嫣然止不住双目瞪大,“我找他?”
两人从未见过,张公子性情如何,长得是圆是扁,她全都不知。
“怎就不行?张家出面退婚,未尝不可。”
秦云舒微微挑眉,秦嫣然的心却是沉了,舒姐姐没有答应带她去齐京。
然而,她刚这样想,却听
“等你和他说清楚了,再来找我,届时我带你去齐京。至于你怎么找他,又怎么说,瞧你本事,没有能力的人,我不带。”
秦云舒眉眼缓缓,溢着些许笑意,却如道道光芒闪入秦嫣然心中。
仿似一簇小火苗,瞬间点燃几乎湮灭的希望。
双目豁然骤亮,手捏紧蓝本子,“谢谢舒姐姐!”
很激动,无法言喻,大齐文人尤其多,底蕴最足的地方就是齐京。
书院遍及天下,齐京出名的共有十处,不介意收女学生。
去了齐京,成功踏出第一步,今后的路,她自己走。
“没什么事,走吧,三日后离开江南,你只有三天时间。”
三天,不仅要见到张公子,还要和父母说,收拾行李等,很紧迫。
秦嫣然点头,不多时走了出去,她带着渺茫的希望来,出去时希望更大。
今日已晚,找张公子不便,第二天,秦嫣然起了大早。
听说,张公子很爱去冷铺吃各种冰镇汤荔枝膏。
她在城中最大的三家等候,许久都未见,她不知,自从在冷铺遇到秦云舒后,张迁就不敢来了。
秦嫣然直接挫败。
隔日,秦嫣然去了各种酒馆茶楼,依旧无果。眼看和舒姐姐约定的日子到了,她越发急切。
最后一天,她一咬牙直接去了张府,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直接去男方家,实在不妥。
可她没有办法,破釜沉舟的一招,很有用,张迁果然在。
听到秦嫣然找他的时候,张迁直接愣住了,从父亲那里知道,这次和他定亲的是这个丫头,他就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那可是秦云舒的亲戚,之前在关东冷铺遇到的侯夫人,他一开始不清楚具体哪位。
之后顺着去秦家祖宅,才知那是秦太傅的女儿,既是侯夫人,和她定亲的男子……
稍微想想,他就心肝颤。
“小公子,机会难得呀,她肯定喜欢你。不然,哪个姑娘会直接登门?奴才就说呢,看上您的,眼光就是不一样,果敢!”
这话入了张迁耳,成了另一个意思,要拿出多少勇气,才敢和他定亲。
第693章 愿你一路顺利
他不明白,秦嫣然为何亲自登门?如果不想定亲,直接告诉媒人回绝就是,他被人拒绝,可不止一次。
“小公子,您给个话呀,见不见,人家姑娘等着呢!”
几次三番催促,张迁皱了眉,“她和我没关系,私下见面名不正言不顺,不行。”
现今他院里的奴才都知道了,早晚传出去,到时候又不嫁他了,于她清誉,实在不好。
“啊?小公子您说啥呢?”
为何不见,这可是第一次姑娘登门拜访啊,实在不开窍!
“出去,就和她说,我不在。”
然而,话音刚落,只听一道喜悦声。
“小公子,奴才带嫣然姑娘进来了,其余人都屏退了。”
说话的正是张迁院中掌事,而先前传话的则是府中大管事。
张迁面色沉了,仅仅禀告,通知而已。
“张公子。”
秦嫣然站在屋门外,轻语唤道,终于见到他了。
两位管事互相使了一个眼色,识趣的相继退下。
院中寂静,只有两人。
张迁不喜读书,但也读了不少,明白君子礼节,平缓眸色收拾好情绪,转身平静的望着。
四目相对,前者假装沉静,后者眉目清明。
两人素未谋面,此时相对而站。
眉黛青色脸若霞,清眸隽秀闪润泽,这一刻,张迁只觉的,这姑娘真美。
秦大小姐美的像朵天边的云,只能远望无法接近,而面前的女子,染了几分人间烟火。
渐渐的,张迁心情略有不同。
“张公子,唐突来此,我想请你帮个忙。”
佳人求助,即便两人不是定亲关系,他也会考虑。
“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定倾力相助。”
秦嫣然面上一喜,“你一定能做到,能否由你出面退婚?”
这一刻,张迁心一沉,眸色真的沉静下来,毫无波澜的看着她。
登门拜访不顾自个儿清誉,只为退婚,他是多么上不了台面?
张迁笑不出来,能温和面对,已经很不错了。
“嫣然姑娘,我能否知道原因?”
她对张迁毫不熟悉,可初次接触,她能感觉出,他与传言不同,是个明理的人。
“对你,我没有任何不好的看法,你的一切传言,在我眼里,不过旁人议论罢了。”
说到这,秦嫣然顿住,再次出声时眸中溢满坚定。
“各人志向不同,我不想一辈子做个宅内妇人。”
她有她的事,为自己谋划,她想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即便失败,她也不悔。
几语入耳,张迁震住,二十年来,从没哪个人在他面前说过这些。
光是前一句,对他没有偏见,也没被传言影响,他就已经相当震撼,更别说后面一句。
几乎所有女子都会成为宅中妇,从没哪个姑娘跳出这个固定圈。
“张公子,你能帮忙吗?”
轻声一语打断张迁的思绪,他深深望着秦嫣然,思索片刻,他回道。
“想让我帮忙,可以,只需告诉我,不做宅中妇,你想做什么,又要去哪里?”
秦嫣然唇角扬起,眸中止不住的愉悦,声音也比刚才轻快。
“我去齐京,凭自己的本事进入书院。”
听到书院两字,张迁眉头皱起,他最不喜欢的地方就是书院。
“嫣然姑娘,愿你一路顺利。”
郑重几语,张迁的心情,此时难以言喻,亲事再一次吹了。
第694章 不要找 让他走
但比起前三桩告吹的婚事,这一次没有稀里糊涂,能有自己的想法,更大胆的朝着目标前进,这份果敢,不是谁都能有。
他忽然想起管事刚才说的话,姑娘眼光好,果敢。
随意的一句,却是一语中的,张迁看着越行越远的纤细背影,唇角勾起轻笑出声。
既答应她,他就该做到,即便有些失落,毕竟又吹了。
老天给了他很多,宠他的父母,六个温良贤淑的姐姐,偌大的家财。
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在婚事上,他一栽再栽。
“小公子,嫣然姑娘走了,您不送送?”
守在院门处的两位管事瞧着秦嫣然离开,又看着张迁走来。
“不送,我去父亲那。”
说罢,张迁直往主院走。
两名管事欣喜不已,定是为了亲事,相中了!嫣然姑娘肯定也喜欢他。
此刻,秦嫣然走出张府,无比轻松,眸里的亮光比来之前更盛。
心情好了,看什么都是好的,即便黑白两色,在她眼里也是绚烂多姿。
…………
秦家祖宅
这三日,秦云舒就在宅中,有时候带柳意出去逛逛。
最后一日,拟定离开江南的日子,身居要职的秦太傅,既已祭拜祖宗结束,需立即入朝。
今日没有太阳,却很天朗气清,蓝天白云一望无际,昨夜稍下小雨,随处润泽,透着新鲜的泥土味。
“大小姐,上车了。”
侍卫已经搬完东西,柳意也拿了两个包袱,见大小姐迟迟不早,仿佛在等什么人。
秦云舒朝街巷尽头处瞧着,转过拐角经过一条街就是大山伯的家,也是秦嫣然来的必经之路。
如果她成功做到,这时候应该出现了。
“再等等。”
秦云舒轻声说罢,双目依旧看着远处。
不知过了多久,还没看到人,她秀眉微皱随即舒展。
“舒儿,天黑前必须抵达驿馆休息,要走了。”
秦正已经坐上马车,见后头那辆还不走,掀开帘子嘱咐道。
没有时间等了,秦云舒点头,就要上去,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咦?嫣然姑娘?”
柳意惊讶,瞪大眸子,送行的?不对啊,如果是,为何拎了一个包袱?
“舒姐姐。”
秦嫣然气喘吁吁一路跑来,额上汗层层,染湿屡屡头发,双目却是夺目的光。
“嗯,交代好了?”
秦云舒一边说一边朝巷口处望着,三婶和大山伯没来送行么?
“嗯,爹娘拉了一车梨去集市上卖。”
秦嫣然笑着说道,然后看向前面那辆车,恭敬开口,“正叔,我也要去齐京,坐你们的车去,麻烦了。”
如果她独自离开江南,父母肯定不同意,可现在张家退婚了。
起初,父亲很生气,只说张迁他见过,不似传言,是个好伙子,硬生生错过了。
可后来,她禀明一切,直到她随正叔的车马去齐京,父亲沉默了。
母亲极其高兴,拍着她的肩不停说着,去了齐京眼光会不一样,嫣然有出息。
从她拎着包袱到出门,母亲一直在嘱咐,父亲继续沉默。
直到她走出家门,父亲追了出来,给了她一大包银子。
从分量上,她能感觉出,攒了很久。
“嫣然,这是我和你娘给你攒的嫁妆。不依靠别人,全凭自己,才是真本事,当年你正叔就这么去的齐京。”
简单几句盘旋在耳,秦嫣然不会忘记。
“好,走吧。”
秦云舒眉目平静,说罢上了马车,紧接着秦嫣然上去,最后柳意,三人一辆车。
“太傅,可以走了?”
孙广站在车前,躬身行礼恭敬询问。
秦太傅收回思绪,一声令下,“走。”
一队车马前后离开,车轴缓缓渐渐驶出街道。
而这时,大山和赵玲美出现在巷口。
“女儿第一次出远门,为何不让我送?”
赵玲美很舍不得,可她知道,女儿必须去齐京,那里才能展示她的才能。
“你懂什么?如果送行,就算我们什么都不说,正弟也会觉的,我们托付女儿给他。正弟得来的一切,全凭他努力。”
选择离开父母奔赴远方,就该做好吃大苦的准备,别想着安逸。
“到底是亲戚,帮一下又不会怎……”
赵玲美还在嘀咕,却见一道厉色,吓的她立即闭嘴,然后点头,“你说得对,就该吃苦,谁叫她不听话?”
而这时候,车马已经行至城门,不一会进了江南郊外。
一炷香后,秦家马车离开不久,一名穿着青衣长衫的男子拎着包袱,出了城西门。
此时,张府
“老爷,小公子不见了,账房几千两银票也不翼而飞!”
昨日,公子和老爷大吵一架,执意要退了和秦家的婚事,府中上下全不懂。
这么好的姑娘,怎就看不上了?
隔日,银子没了,人也不见了,可想而知离家出走。
张夫人慌了,张员外很平静。
“让他走,不要找。”
如果他没猜错,秦嫣然随秦太傅一家去了齐京,儿子也是去齐京。
只因昨日,儿子无意中说道,女子尚有鸿鹄志向,为何我还要安逾一地?
如果是条汉子,就给他响当当的回来。狼狈而归,他就六亲不认,直接赶出去!
的确,正如张员外所想,张迁去了齐京,秦嫣然很顺畅,他不同。
途中换了好几两车,驴车牛车马车,还被黑店骗过银子。
这也让他懂了,财不能外露。所以,他在农人那买了两套粗布衣,打扮的和村人一样。
秦嫣然到齐京的第十天,他才到。
齐京,大齐最繁华也最热闹的地方,同时,也是权门交集,大人物层出不穷的地方。
他必须小心翼翼,在这里,他什么都不是,没有人知道张府。
此后,他就是一个普通小子。
“不得了,定北侯出手真阔绰,府内后院挖了池,却将水抽干,从外调入。”
“哪里的水啊?引入的泉水吗,换了地方,再好的水也会臭吧?”
张迁刚进京城,就听到众人议论定北侯,一路上,他听了不少,是位骁勇善战的猛将,也是传奇人物。
第695章 你怎来了?
“定期抽水调换,只要池中有活物,就不是死水,不会臭。”
张迁在旁静静听着,抽水调入,需花费不少银子。
袭了爵位建造府邸,总要好好装饰。
“秦大小姐不就最喜欢花草山水?定北侯此举,为讨佳人欢心呢!”
“我猜也是。”
两旁新人议论纷纷,张迁步子一顿,脑海里很快浮现那双清亮的眸子,高贵优雅仿若天边。
之前在江南就有人唤她侯夫人,原来,她是定北侯即将过门的妻子!
夫婿是征战沙场,响当当的大人物!
募的,张迁头皮有点崩,想起初见那会,他觉的她很美,还生了接近的心思。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在秦大小姐没和他计较,否则,被定北侯知道,他怕是死的很惨。
张迁不禁扬手摸了摸脖子,随即朝前走去。
他必须在齐京找个落脚的地方,再四处逛逛,一边欣赏齐京一边瞧瞧,有什么行当可做?
出了张府,他不再是张公子。
“哇,岳麓书院招榜公告出来了,这次招了五十人呢,比去年多了十个。”
一听书院,张迁往前走的脚步立即顿住,扭头朝不远处围着的人群看去。
很大的榜,从左到右写着名字。
忽的,他想到秦嫣然,她来齐京不就为了找书院?
他不喜读书,对书院也不了解,但他不傻,齐京这个地方,文人底蕴最厚。
既能张榜招人,这书院来头肯定不小。
“咦,秦嫣然?这是女的吧,男子不可能取这名。岳麓六年没有招女学生了,沈夫子这回咋破例了?”
字字清晰传入耳中,张迁愣住,他刚来齐京,就听到她成功进入书院的好消息。
想到张府内,她说的那些话,发自肺腑十分坦诚。
渐渐的,他朝着人群走去,循着那张很大的榜,在右下角找到她的名字。
秦嫣然,他在心中默念着。
“能入沈夫子眼的,都是人才,这姑娘必有过人之处。”
张迁看着众人一个个夸赞起来,可见岳麓书院在齐京的地位,非同一般。
“敢问,岳麓书院在齐京,是不是特别出名?”
他歪着头,拉了一个年轻男子礼貌问道。
男的上下瞧了他一眼,啧啧道,“你是外乡人吧?不对,就算外乡,只要对这方面感兴趣,肯定知道岳麓书院。沈夫子一手创办,民间最有威望的书院,除了皇家书院位列第一,它仅次第二。”
通过字面意思,张迁都知道皇家书院是什么,仅排第二,厉害!
嫣然姑娘,真的好强!
那些话,不是说的玩玩,并非没有准备,她有能力。
他帮了她,做了件大好事,这样的人,不该埋没宅内。
“沈夫子知道不?和秦太傅在文坛,并称双雄。”
先前介绍张迁就知很厉害,但现在听到,仍震住。
竟这么厉害!如此说来,秦嫣然不就等于获得文界泰斗的认可?
“咦,下面还有一个招工的,做杂活呢!”
不知谁喊了句,众人视线全部吸了去,张迁跟着瞧去,招两个杂工,只要吃苦无论性别和年纪。
他来齐京,不就要找行当,如果能进去,现在岳麓做着?
念头一起,张迁就朝着下面写的地址去了。
张府也有杂工,搬运菜筐重东西,还要会收拾,这些,他看多了,也会。
然而,当他到岳麓时,才发现杂工还有那么多人竞争,长长的两排队伍,前面有人在记名册。
张迁抿唇,做杂役还要考诗词歌赋吗?
如果是,他肯定不行啊!
他排在最末尾,随着队伍步步前进,到他时已是两炷香后。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一位穿着淡蓝色长衫的俊秀书生,头发由一根蓝色发带绑在脑后。
皮肤白皙,鹅蛋脸,一双眼睛能掐出水来。
张迁仔细一瞧,这不就是嫣然姑娘吗?
秦嫣然看到他,同样怔住,双目溢满疑惑,张公子怎么到齐京了?
“嫣然,帮个忙,书院招两个杂役,共有六十人报名,他是最后一个,你问下他的具体情况。”
原先提笔记录的男子起身,人有三急,说罢他就放下笔很快走了。
先前报名的人已经走了,这时候只有张迁和秦嫣然两人。
无需他多说,她知道他的情况,提笔在册子上写了起来。
字迹隽永,刚劲有力,实在不像柔弱的姑娘所写。
张迁学过书法,这一刻,他很想说,写的真好。
“你怎来齐京了?知道杂役做什么吗,吃得消?”
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张迁一愣,而后听出话中质疑,他立即道,“我是男人,男人就该有力气。”
秦嫣然没有回话,仔细看了他几眼,点头道,“好,明天来,通过筛选才能留下。”
募的,她顿住,朝他一笑,“祝你顺利。”
缓缓笑开如同暖阳照人心,张迁眸色都有些不一样。
她很厉害,同时,对他没有偏见,没有看不起他。
就在这时,车轴声从外响起,不一会一辆华美的马车停下。
张迁扭头一瞧,端看装饰,他就知道,非富即贵,大人物。
齐京这个地方,随便走走,遇到的人,他都惹不起。
于是,他立即退至一旁,车帘随之掀起,纤细身影而下。
女子一身淡青衣裙,金钗置于发侧,眸中波光流转,四目相碰,张迁愣住。
秦大小姐,定北侯夫人?
秦云舒脚步顿住,疑惑的望着张迁,她没想到他在这里。
片刻后,她眸神恢复如常,缓缓上前,“张公子,怎千里迢迢到了齐京,应招岳麓书院杂役?”
说着,她眉头微挑,“难不成为了嫣然妹妹?”
轻巧的一语,秦嫣然急了,张迁也是,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不是。”
“不是啊,真巧了。”
说罢,秦云舒看向名册,最后一个名字,果然是张迁。
秦嫣然前脚走,他后脚到,的确巧。
“张公子,你我也算见过,偌大齐京,你人生地不熟,倘若需要帮助,尽管来找。”
秦云舒不喜欢插手旁人事,秦嫣然深谙此理,当她听到这话时,直接震住。
张迁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敢劳您大架。”
说着,他以书生礼拱手,“先走一步。”
第696章 无非傻
走的那叫一个快,不一会出了书院后门,一个转角身影就已消失。
秦云舒摇头轻笑,还是和在江南一样,落荒而逃,有什么好逃的,又没做犯法的事。
“舒姐姐,你和张公子见过?”
秦嫣然很惊讶,依秦云舒的性子,不是主动和人攀话的人,和张迁的相处来看,一点都不排斥。
“当然,他人不错,像他这种年纪的,还能如此单纯,世间罕见。”
的确少,在齐京,二十岁的男子,很多见风使舵,成了人精。
然而单纯两字在秦嫣然眼里,算不上夸赞,无非说他傻。
“招两个杂役,却有六十人报名,岳麓书院月银很多?”
秦云舒低头看去,两张纸,一张上面三十个名字。
秦嫣然点头,“我听其他书生说,每月比往年多了一两。”
一年算下来,多了十二两,和打铁的工匠比起来,月银差不多了,而做杂活和打铁比起来,很轻松。
怪不得那么多人报名,里面不乏身强力壮的。
“无论体格还是经验,张公子都会落选。”
秦嫣然事实说话,十分笃定。
“不一定,沈夫子看人的眼光,旁人一向摸不准,你以为强壮能干活的才行,沈夫子那,兴许不一样。”
寥寥几语,驳了回去。
秦嫣然唇微动,所有的话都被堵住,确实,她不该这么快否决一个人。
或许,张公子成功了。可是,他为什么到书院做杂役?
“你是新招书生中唯一的女学生,可习惯?”
秦云舒看着她,前天结果就已出来,沈夫子邀了父亲参与品评,共选出六十人。
当然,名字全部遮盖,挑选的时候不知道是谁。
她也是后来才知,岳麓书院招了一个女学生,稍加思索,她就知道是秦嫣然。
“我昨日搬来的,十分习惯,他们都很好。”
几百名书生,只有她一个女学生,六年没有招姑娘进来了。
岳麓书院教导严格,学生都很规矩懂礼,见了她微笑以对,没有因为是女子看不起她。
秦云舒欣赏所有坚持不懈的人,无论立志入文的秦嫣然,还是在军营打拼的林彩儿。
“不错。”
她轻轻一笑,随即扬手在秦嫣然肩膀一拍,“婚嫁日定了,春年前一个月,初八。早点来秦府,喝红糖枣水,添福气。”
说的很突然,秦嫣然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回话。
“那时候,侯府建造完成了?”
她也是进了齐京才知道,未来姐夫是声名远扬的定北侯,才不是正叔在烟杏村说的那样。
乡下小子……
若那些亲戚过来知道真相,还不得各个愣在当场,手足无措。
“再有三月,就行了。初一那天,父亲会接所有秦家亲戚来,到时候你就能见到父母。”
说到这,秦云舒停住,而后笑道,“每年岳麓书院都有三次考试,最后一次就在三个半月后。”
秦嫣然立刻明白,她要好好表现,爹娘过来就能看到她的收获。
她做的决定,不后悔,也该让爹娘感到欣慰并相信她,这条路,她没有选错。
“谢谢舒姐姐,我会好好准备。”
秦嫣然郑重点头,眸里尽是认真。
“舒丫头,你怎在这,太傅叫你来的?”
一阵脚步声忽的传来,只见沈夫子一身白色长衣走来。
几月不见,沈夫子下巴处留了好长的白胡子。
秦云舒福身行礼,扬唇笑道,“是啊,父亲说您欠他一顿饭。”
沈夫子登时愣住,什么饭?想了好半天才明白,不禁摇头。
“这老东西,我随口一句,他记到现在,难道他不知书院近日开销大?我哪来的银子。”
话虽这样说,到最后却又道,“罢了,不过一顿饭,若不请,他一辈子记得。”
几十年的老友,除了信任,更有比亲人还要懂的默契。
“舒丫头,这是我新招的学生,她很会品评史册,有独到见解。别瞧你是太傅教出来的,她不比你差。”
说到秦嫣然,沈夫子眸里全是亮光。
秦云舒看的出来,秦嫣然很受沈夫子赏识,品评东齐史册的本子,她看过。
确实不错,不是她这个阅历能看出来的,但要把控好度,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影射。
“沈伯伯,您这话说的,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品史。”
哪有将人短处和旁人长处比的?
秦云舒笑着回击过去,却又恰到好处的转了话题,“一月四两招杂役,相当不错,只可惜招两个。”
沈夫子低头看了眼名单,“竟有六十人,真应了那句,现在的人就是俗,喜欢钱。”
说罢,他又觉的言辞不当,看了眼秦嫣然,摆手道,“你下去,找个人带你熟悉书院。”
秦嫣然乖乖应是,又朝秦云舒行了一礼,最终离开。
她和秦家的关系,没有人知道,即便沈夫子也不知。所以,有些台面上的规矩,她要做足。
秦云舒瞧着她走远,缓声道,“很乖巧听话。”
沈夫子跟着望去,一双老眼眯了眯,意味深长的道,“就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此料非彼料,他对秦嫣然寄予厚望。
“沈伯伯,即便杂役,却也在书院做事,文人规矩需谨记在心,即便最重的活,也要有一颗安静的心。”
秦云舒缓缓而道,沈夫子不明白为何说杂役,但此话有理。
“你说的不错,我选人,不光光看表象。”
秦云舒眉眼微挑,眸中露出丝丝狡黠,“我引荐一人。”
说罢,她拿了沈夫子手中的纸,点向排在最后的名字。
“张迁,名字不错,你认识?不对,书院招个杂役,太傅安排人进来?”
说罢,沈夫子觉的又不对,秦正没有必要这么做。
“此人祖籍江南,性子不错,懂规识礼,不会乱说话。”
听到前面几字,沈夫子明白了,祖籍江南,秦太傅的祖籍也是那。
于是,他提了墨笔,圈了张迁的名字,“这面子我给,就他了。回去和你父亲说,等我忙完,请他去香满楼吃。”
秦云舒点头,离开前弯眸笑道,“他就等您这句话呢!”
第697章 激励沉寂的心
说罢,秦云舒走出后门,上了停在旁侧的马车。
她这次到岳麓书院,一来恭喜秦嫣然顺利进入,二来瞧瞧是否住的习惯。
毕竟偌大的地方,只有一位女学生,多有不便。
这里规矩森严,别的书生两至四人一间屋,秦嫣然一人一间,屋子全部分隔开,相当于独屋。
只是,她没想到,张迁到了齐京,更报名参选杂工。
以张府的银两,作为独子,怎可能千里迢迢只为找个杂役行当?
想必秦嫣然央他退婚说的话,触动了他,同时激励沉寂二十年的心。
也算一桩好事,望两人能在齐京找到自我。
秦云舒轻声一笑,随意的掀开帘子,眸神清明。
就在这时,一辆华贵马车从反方向驶来,两车擦肩而过。
秦云舒眼神微暗,即便速度快,她仍一眼瞧出是谁的座驾。
谢府马车,专为谢运之使用,车厢框沿叶金纹路,和他经常穿的黑袍底摆一样。
想起他突然出现在江南,又擅自闯入她的房间,渐渐的,她唇瓣抿起。
自此以后,她只希望两人各不打扰。
当秦府马车驶入街道时,谢运之就看到了,原本速度不快,他下令侍卫扬鞭疾驰而过。
所有的话,在江南秦家祖宅,他都说了。即便她什么都不言,他也知道,字字句句她全都记住。
今日无阳,万里飘云,微风阵阵吹入车内,拂在脸庞,谢运之神情幽远,似乎放空,又好像在思索。
浓眉倏而微挑,最终化为平静。
顺着齐京干道一路到了皇城南门,禁卫军见到他毫无阻拦,直接放行。
距离楚连城离开京城前往红河,已有一段日子,禁军左都尉暂代楚连城一职。
太和殿外,孙公公拿着拂尘挺身而立,看到谢运之立即行礼,“谢大人,请。”
谢运之点头,随同孙公公进入。
听到声音,楚凛放下奏折,浓眉飞扬肃穆不已,比起刚登基那日,肃容更严,君王气息越发沉重。
孙公公后退出殿,关上殿门在外等候。
殿内,寂静不已,谢运之作揖行礼,“皇上,臣已查明,形似二皇子的男子,只是形似而已,不是他本人。”
楚凛眉头微皱,沉声道,“可有其他消息?”
“并未。”
说罢,谢运之见皇上眸色沉沉,再次道,“皇上,先帝找寻已久,临死都未成功,过去太多年,想要找到,不容易。”
五岁那年葬身于大火的二皇子,没有死,反而生长民间,现在怎样,过的如何,又在何处,一概不知。
“只要他在,终有一日能找到。”
楚凛狭长双眼微眯,泛着道道冷光,出声的话又沉又冰。
片刻后,他又恢复常色,“你去江南,可有拜访回去祭祖的太傅?”
乍一听随意问话,深意谢运之明白。
“去过,太傅忙于祭祖,臣没有多留。”
楚凛眸中暗芒闪过,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站在下首中央的谢运之。
“皇上,您怀疑太傅以去江南祭祖为幌子,做别的事?”
正中楚凛的心思,他并非派了谢运之一人,更有藏匿在江南的暗卫。
不过,他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因为暗卫全被处理,没有任何消息回来。
是谁暗中出手?
“皇上,秦太傅对大齐的心,日月可鉴,您怀疑所有人,也不该怀疑他。”
“谢运之,你从未替哪位朝官说过话。”
“事实说话罢了,皇上,您好像不爱听。”
谢运之声音清明,更透了丝丝笑意。
最终,楚凛收回视线恢复如常,“你离京这几日,谢老夫人入宫,可知向朕求了什么?”
祖母能求什么,谢运之稍微一想就知。
“若和家事有关,臣自己处理。”
“朕未答应,在赐婚上,朕亏欠你。倘若今后有所需,只要你提,朕一定答应。”
谢运之双手交叠再次行礼,“谢皇上。”
事已禀完,话落就要告退,却在这时殿门敲响,随着一声进,孙公公立即进入。
“皇上,昭姑娘诞下一名足月男婴,太皇太后已在照料。”
昭汐,楚凤歌的侧妃,如今早已名存实亡,诞下的却是男孩。
楚凛眸神冰冷,摆手道,“替朕送长命锁过去。”
“是!”
孙公公领命退下,谢运之随即走出。
即便楚凤歌贬为庶民远在偏县,但他的孩子,同样是皇族血脉。
男嗣,意味着什么?若是女孩,还能留住。
谢运之步步缓缓,事关皇族,他不插手,皇上自会决断。
“谢大人。”
就在这时,一名嬷嬷突然从旁侧道上走来,喊了他一声。
谢运之一眼就看出,是太皇太后宫中的掌事。
“太皇太后有请。”
在昭汐刚诞下男嗣的时候请他过去,实在不是好时候。
“太皇太后有令,请您务必过去。”
再次邀请,若不去,就是他不识趣,太皇太后的面子,他要给。
谢运之没有推脱,随掌事进入太皇太后寝殿。
四皇子没有登基前,他见过太皇太后一次,那时候,她双目有神精神不错。
如今再次相见,仿似老了许多,沟壑纵横,眼睛深陷。
当他进入,奴仆全部退下,只留两人。
太皇太后眉目一变,犀利无比,却又透着无奈,“那个孩子,皇上不会放过他。”
越卑微越危险,只因楚凛本人就是,那时候他还是孩童,皇后没有赶尽杀绝。
“哀家历经三代帝王,残酷无情早已看透。”
说到这,太皇太后话音更重,“谢大人,哀家请你带走他,皇城这哀家会安排。”
“怎么安排,假死?”
和当年的二皇子一样。
“他不能留在皇宫。”
谢运之没有回话,一旦答应,就是和皇上对着干。
“太皇太后,为何您不吩咐定北侯?”
他没必要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浑水。
“谢大人,你不应?”
谢运之叩首,行了一记大礼,“太皇太后恕罪,臣不应。”
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何况,生在皇族,能否平安长大,本就靠造化。
直接被拒绝,太皇太后却不急,“哀家记得你姑姑谢兰,一生无子,守寡没有改嫁。”
第698章 不止自己一人
一炷香后,谢运之从皇城南门而出,上了马车直往谢府去。
太皇太后的请求,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
谢府
管事在门外等候,车马停下,他立即上前,见大人下车,他才禀明。
“大人,定北侯府邸三月后就能完工,奴才听闻很多大臣都在备礼,您……”
还未说完就被打断,谢运之冰冷非常,“不用。”
简单两字毫无商量,管事怔在原处,几乎所有大臣都在备礼,谢府若不送,势必落了旁人口舌。
但大人的命令,他不得不听,就此作罢。
谢运之清楚,离侯府建成之日越近,婚事就越近。
在江南,他私下见了秦云舒,如今,他不该见。一旦见了,他兴许克制不住去抢亲。
但他不行,他不止自己一人。
谢运之站在府内中庭,眼神平静望着偌大的府邸,两旁大树郁郁葱葱,即便入秋,还是那么生气盎然,仿佛什么都没变。
“知茉小姐,您这边请。”
恭敬的丫鬟声忽的响起,谢运之迅速收了视线,不一会,一身青衣的常知茉进入眼帘。
远处纤细身影渐渐走近,与记忆中的某个姑娘重叠。
他记得,她喜欢穿淡青色衣裙,同种颜色款式各不相同。
“谢大人。”
常知眸走到他面前,恭敬的福身行礼,这一刻,她很紧张。
两人太久没见,她听父亲说谢大人告假,不入朝堂。
她不知他何时回,现在蔓儿入主后宫,要像往常那样见面,几乎不可能。
她找不到理由拜访谢府,直到今日,拜帖入常府,谢老夫人邀她前往。
无比震惊,又不可思议,她立即去了闺房仔细挑选,最后选了一件青衣。
在穿衣以及举止上,很多时候,她忍不住模仿秦云舒,哪怕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知道两人无法相提并论。
谢运之仔细瞧着她,忽然发现,今日这身,非但颜色相同,款式也和秦云舒以往穿的一件相似。
两人身量差不多,身形也像。
渐渐的,谢运之神情有些不一样,透着几丝追忆和惘然。
旁侧丫鬟见此,识趣的悄声退下。
常知茉一直低着头,不知道怎了,一片静悄悄,隐在衣袖中的手握紧,越发紧张。
许久,毫无声音,她唇瓣微张,“大人……”
“起身。”
沉沉两字,溢满磁性。
常知茉听令,才敢缓缓抬头和他对视,那双眼仿佛带着魔力,直将她吸去,又叫她害怕。
心中做了极大斗争,终于,她鼓起勇气,“大……”
只出一字,仿似清风拂过,袭长身影擦身而过,毫无一言半语,就这么走了。
即便装扮身形再像,也不是她,不必过于关注,只会令他想到她。
谢运之走了,常知茉背对而立,怔怔的望着前方宽敞大道。
这一刻,她的呼吸停住,在她面前站了这么就,只留给她两字,起身。
不屑一顾,或许该说,毫不在意。
心猛的一沉,漫无天际的失望席卷而来,眼神渐渐幽远,最终,常知茉一步步走向谢府大门。
这一切尽入谢老夫人院中掌事的眼,她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大人,又瞧着常知茉。
许久,她叹了口气,即便身患顽疾,老夫人思来想去,还是邀入府中。
最终,所有算盘落空。
齐京,位于齐国以北,虽不如燕国更北,但秋天的京城,晕染另一种味道。
落叶飘飘遍地金黄,白昼一日日变短,漫无边际的黑夜变长。
随着一场又一场的雨,雨季过后,润泽万物,处处透着新鲜,同时添了寒凉。
三月,看似久远,却又短暂,随着一声炮竹,定北侯府牌匾揭开。
位于齐京以东,距离秦府不远,面积极大,亭台楼阁装饰点缀,无一不讲究。
府门前,随着兵士一声喊,乔迁之喜的糖果洒向人群。
百姓早已听闻,天没亮就赶来,开始低头哄抢,随着炮竹,热闹万分。
“侯府牌匾是秦太傅亲笔所写呢,光这个匾额,价值连城!”
“秦太傅肯定不收银子,乘龙快婿嘛!”
“不过,定北侯送了很多彩礼。侯府占地比秦府都要大,专门请了大师建造,真想进去看看。”
百姓纷纷议论,到最后打趣起来。
“得了吧,你又不是秦大小姐,人家定北侯干啥让你进?”
说话的时两个大老爷们,引来众人哄笑。
今日,定北侯府全部建造完成,各处屋门大开,随风散味。
府外众人围观,府内忙的不可开交。
小八蹲在地上,左手拿着本子右手执笔,一边嘀咕一边记礼品。
“礼部尚书,玉如意一个。兵部尚书,珍玉一只……”
厅内全是礼盒,堆成几座大山,小八的身形早已淹没,只听到阵阵嘀咕。
“小八,好了没?还有一批呢,典当清楚,我叫人全搬了。”
孙广在旁催促,早已忙的满头大汗。
“急啥?上至一品大官,下至九品,全都送了,这么多,不能出差错。”
说罢,小八继续记录。
“咦,秦太傅送了本字帖,瞧着很普通,我要收起来,呈给侯爷。”
足足一个半时辰,小八才典当完毕,孙广立即命人搬去杂屋。
只有秦太傅送的字帖,被送到定北侯手上。
入夜,萧瑾言才从军营归来。
下马后,他站在府门前,没有急于进去,而是抬头望着。
这是他的家,在齐京的家。以后,有舒儿,母亲,凌天和连翘。
思及此,萧瑾言唇角缓缓勾起,漾出一笑。
“侯爷,你总算回了。”
小八一直守在门旁,听到动静立即跑出,“侯府已经建造完成,亲事下月初八,您该歇歇了。”
说着,他拿出字帖,“这是太傅送的礼。”
萧瑾言立即接过,循着皎洁月色瞧着,是一本临帖,仔细端详,笔墨新鲜,是太傅的笔迹。
“侯爷,太傅借此说您字不好,您可要加把劲,有空练练。”
话音落下,小八脑门就被打了一记,反应过来时,他就见萧瑾言走入府中。
他连忙跟上,继续禀告,“我都清点了,只有谢大人没有送礼。”
第699章 定北侯
萧瑾言步子微顿略有所思,最终平缓出声,“虚礼罢了。”
这场无声的战役,他胜了,谢运之再无动静。
如今侯府建成,亲事日子也定了,一切板上钉钉,再无颠簸。
舒儿,是他的,没人能从他手上抢走,即便厉害如谢运之。
“侯爷。”
此时,孙广出现,躬身后递上一封书信,“半月前,人马就已抵达雨花村。”
萧瑾言接过,没有急于打开,到了正厅,循着烛光,字字看去,母亲亲笔所写。
母亲是商户女,家境尚可,嫁给父亲前,家里请了教书先生,时常教导,写出来的字,有模有样,不亚于齐京闺秀。
所以,他和弟弟在母亲的教导下,写的字虽不算极好,但也不差。
不过,他鲜少书写罢了。
信中所言,家中事物已经收拾妥当,已离开雨花村,不日进京。无需给她安排多大的屋子,只要安静僻静即可,若有一亩三分田最好。
在村里住了半辈子,就算父亲早逝,也是母亲的回忆。
在那里,两人相濡以沫,岁月荏苒,人烟已逝,也是人生最珍贵的一刻。
家人在府邸的住处,他全都安排好了。母亲住的院子,清秀宜人,屋子不多,前院花园,后处菜田,更设有酒窖。
夜风吹入,烛光摇曳,萧瑾言眸光闪烁。
今后,这里就是我们共同的家,我竭尽所能,给予一方安逾之地。
两日后的清晨,一早,京城有名的绣娘就进了秦府,秦云舒被柳意早早拉起来。
洗漱完毕后,她就在屋中,丈量身形,紧接着绣娘又细细询问她喜欢什么款式。
嫁衣分多钟,最古远的便是最普通简单的,越往后越复杂。
秦云舒看了几张图,极致简单和过于繁复,都不可取。
最终,她执笔画了起来,几个细节地方和绣娘相商。
“秦大小姐,您的想法不错,工艺并不复杂,意境却是极美的。”
领部,袖口,衣摆,牡丹喜鹊山水,分层刺绣。
“不是平面绣,对绣工很讲究。”
秦云舒道出重点,这是今年齐京刚流行起来的绣法,会的绣娘不多。
绣活方面,她实在不行,但不代表她一无所知。
绣娘笑了笑,随即收起图纸,“您找我,找对人了,这种绣法,还是我有感而发研究出来的。”
一手创始,继而传播,成为时下最热的手艺。
“不错,我就等着您的成品。”
说罢,秦云舒眼神会意,柳意领命,带着绣娘出院,给了十两赏银。
府门外,柳意刚送走绣娘正要转身,她就听一阵车轴声,停步看去,马车已经停下。
袭长的男子身影映入眼帘,目露肃光,笔挺万分。
柳意眸子瞪大,定北侯!
老爷这会不在府中,还没到嫁娶日呢,他和大小姐,不能见面。
于是,她顶着压力上前,站在面前的不是一般人,承了爵位。
“奴婢参见定北侯。”
“你家小姐在院中?”
说罢,萧瑾言已经走入秦府,熟门熟路的朝云院方向走。
柳意急忙跟上,“侯爷,老爷不在,您去正厅等。”
她有点慌,以前府门管事和王管事总有一个在,这会人影都没看到,哪去了?
萧瑾言步子不停,声音清亮十分坦荡,“无妨,我找你家小姐。”
他今日来,找的就是舒儿。
说罢,大步迈出,身为将领,速度极快,脚步更是,没几下就将柳意远远甩在后头。
柳意想阻止都不可能,而值守云院的丫头,见到身量极高的萧瑾言,浑身溢着将领的肃容,又见到那张脸,登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院门处。
直到柳意气喘吁吁跑来。
“你们怎不拦住,刚才进来的是定北侯!”
按照规矩,成亲前不能见面,只为嫁娶那日,博一个喜庆的好彩头。
几个守院丫头面面相觑,最终道,“还好没拦。”
谁敢拦定北侯啊,未来姑爷,给她们胆子,她们也不敢。
柳意恨铁不成钢,跑进去时,她就看到站在厅内的定北侯,大小姐就坐在上首椅上。
“老夫人今日到?你怎不早说,昨天就该传话。”
秦云舒瞪了她一眼,现在都快接近午时了。
“等我一下。”
说罢,她就要往厅外走,却被长臂拉住。
在院中的柳意见了,心里一阵咯噔,忙不迭挥退所有丫鬟。
啧啧,离成亲不到一个月,定北侯就坐不住了,跑进秦府吃豆腐呢!
柳意暗自嘀咕,随即捂了眼偷偷溜走。
“你这一身挺好。”
话落,萧瑾言手劲一大,将秦云舒直扯了去,不一会两人出了云院。
如今,他是正儿八经的未来姑爷,不用藏着掖着,直接从大门出。
这时候,王管事刚从账房出来,一眼就看到,等他追出去时,大小姐已经上了马车。
秦云舒听到动静,立即掀开帘子,“父亲回来和他说声,萧老夫人入京,我去接。”
王管事明了,孝仁礼仪,孝字当先,萧老夫人是大小姐未来婆婆,是该恭敬迎接。
不一会马车离开,直朝城门去。
秦云舒没有好好收拾自个儿,直接被萧瑾言拉了出来,她不停的整理衣摆和袖口。
“你这样很好。”
萧瑾言轻声道,长臂自然扬起,将她搂了过来。
熟悉的清冽味飘入鼻尖,秦云舒靠在他的肩上。
“三个多月未见,可有想我?”
萧瑾言低头看着她,距离极近,唇角扬起,弧度恰好。
秦云舒睨了他一眼,“还真没有。”
“是么?”
语调微微上扬,他也不恼,却是笑的更深,“这怎办,我想你。”
多月不见,嘴皮子越发滑溜。
“那你就想着呗。”
说罢,秦云舒推开他,掀了车帘,马车已经出了城门驶入京郊。
“有没有说好在哪里迎接?”
“京郊三里处。”
秦云舒点头,又开始整理衣摆。
萧瑾言笑着望她,不再出声打断她,任由她整理。
马车缓缓行驶,到了宽敞大道快了起来。
秦云舒静静坐着,时不时掀帘朝前看,终于,她听到前方一阵车轴转动声。
第700章 我和舒儿来接你
她立即坐直,透着车帘缝隙朝前看,只见一队车马驶来,为首士兵带领,左右两旁也是。
马车很大,由两匹马牵扯,必是迎萧老夫人进京的车。
渐渐的,两车靠近停下,秦云舒先萧瑾言一步掀了帘子,也不让他扶,径自拉住车一跃而下。
动作灵巧,双足落地翩然一转,就已朝前走去,萧瑾言被甩在后面。
看着她的背影,他兀自一笑,然后下车跟在后面。
不多时,一只大手掀了帘子,露出一张黝黑皮肤,眉宇和萧瑾言五分相似的男子脸庞,正是萧凌天。
他没想到,一掀帘子就见一位黄花大姑娘走来,乍一看,很美,他缺乏词藻,形容不出来。
定睛细瞅,双目不由瞪大,“嫂子?”
秦云舒一笑,“凌天,好久不见。”
说着,她上前一步朝车厢望去,一眼就见坐在里侧的萧老夫人。
这时候,萧瑾言走到她身侧,扬手微微揽住她的手,缓声道,“母亲,我和舒儿来接你。”
萧老夫人沉静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募的,她想起年轻时候,虽时日不多,她和孩子爹就这样。
瞧着眼前一双璧人,笑意自眉眼漾开,“妆容一换,我快不认识了。”
“婶婶?”
萧连翘扎着双丫髻,大大的眼睛直瞧秦云舒,忽的,她大声笑了。
“婶婶,你这套衣裙,好漂亮,我也想要!”
女孩子自小就对美的事物感兴趣,这是天性。
孙花妮立即扯了她一把,哪有一见面就问人要东西的?
“连翘,京城很多漂亮的衣裳,我带你去衣坊,随你挑。”
秦云舒轻笑回应,如今,萧瑾言是有爵位的侯爷,家人地位自不一般,连翘作为萧府唯一的小辈,吃喝用度当然顶顶好。
萧连翘一身粗布碎花衣,衬的脸圆圆,开心的手舞足蹈,“好!”
“出发吧,等落脚再聊。”
轻轻一语,萧老夫人闭眸靠在车壁上。
秦云舒后退旁侧,马车继续行驶,不一会,她和萧瑾言也上了车。
从来时的路往回走,但这次从城东门进,驶过几条街就到了定北侯府正门。
两旁士兵腰挂佩剑,一身铠甲恭敬而立,这不仅是侯府,更是大将军府,所有侍卫都是军营挑选。
十阶灰白台阶旁,两座大石狮子,威风凛凛。
黑木牌匾,上书金色四字,定北侯府。
萧凌天下车时直接傻了,抬头怔怔的望着,整个人僵在原地。
孙花妮也是,表情全无,眉头皱在一起。
最淡定的就是萧老夫人,双目沉静,淡然的瞧着金色四字,品评一番,“苍劲有力龙飞凤舞,下笔和收尾,自成风格,大师手笔。”
“娘,定北侯是谁呀,为什么带我们来这?”
萧连翘睁着一双圆眼,疑惑万分,见娘不回话,她又看向爹。
而此时,萧凌天终于回神,很自然的掠过大哥,看向秦云舒,“嫂子,这是你家?”
给她们安排的落脚地是嫂子家,难道大哥入赘?
秦云舒笑了,继而看向萧瑾言,就在这时,士兵走来,躬身行礼。
“侯爷。”
两字,对着萧瑾言恭敬而出,萧凌天再次傻了,眼睛瞪的滴溜溜圆,孙花妮也是。
所以,大哥是定北侯,成了侯爷……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他们有点接受不了。
“称呼而已,自家人没这么多讲究。”
说罢,萧瑾言扬手拍拍萧凌天的肩,随后吩咐士兵搬东西。
萧老夫人一如开始,淡定非常,步步缓缓进入侯府。
萧家祖上,出过元帅,那时也有府邸。关于元帅府,孩子爹和她说了很多,即便他自己也没去过。
走入大道,她看着两旁大树,远远的一端能看到水榭长廊,更有潺潺溪流声。
“孩子爹,我替你瞧瞧侯府长什么样。”
他没见过,但她看了,等她归去到了地下,和他详细说。
萧老夫人看的特别仔细,从正厅到后院,一直逛。
从侯府开始建造到完成,全由萧瑾言一人,秦云舒也是第一次来,走在萧老夫人身后,随她一起看。
每栋房屋和齐京其他府邸差不多,却又不太一样,亭台楼阁,一花一木,水墨山水风。
绿植花草特别多,从品种看,涵盖四季,通俗点说,春夏秋冬,都能赏花。
“祖母!池水为何是粉色的?”
发现异向,萧连翘直接趴在红色栏杆上,然后又跑出去,很想捧一手水,看看是不是粉色的。
秦云舒也看了过去,这一刻,她直接怔在原地,眸中沉思,秀眉拧起。
是那条河!她和萧瑾言无意发现,远看和其他河流一样,清澈见底,近看就能发现,池水为粉。
并非水色为粉,也不是沙子的问题,到底为何,她不知。
可萧瑾言知道!他何时研究了,又何时在府内建造这样的池塘?
花费的财力人力,她无法想象。
震惊中,她朝萧瑾言看了过去,这时候他也向她看来,剑眉下一双亮目,如星光璀璨。
“请了工匠打造,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寥寥几句,萧瑾言没有多说,萧连翘当真。
“那人真厉害!祖母,你快看。”
萧连翘一边说一边拉着萧老夫人的手,而这时,萧老夫人神情认真的望着。
记忆如潮,孩子爹出征前的最后一日,拉着她的手说,等他回来,带她去看天下异向,水溶洞,粉河。
当时,她笑他,粉色河流?怎可能,别说梦话。
后来,许诺带她看尽天下的人没有回来,没有尸首,只有几件单薄染血衣裳。
渐渐的,萧老夫人眼眶红了,盯着一汪池水。
他没有骗她,一切都是真的。
“祖母,你怎么了?”
萧连翘被吓到了,她很急,就要拉萧老夫人的手,就在这时,一只细手从后伸出。
秦云舒将她拉走,向萧瑾言递了个眼神。
不多时,几人悄悄退下,只留几名守卫在远处。
萧老夫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十分淡然的女子,很少有激动的时候,此刻却破例,必是眼前事物触动了什么。
第701章 夫君花钱太厉害
离开时,萧连翘频频看向祖母,只见她走出围栏,到了池子另一侧,弯腰捧起水放在眼前细细瞧着。
所以,祖母在研究为何池水为粉?
萧连翘不是很懂,亦步亦趋跟着秦云舒往前,最终来到一处很大的院子。
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府邸,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院子,光这一处,前后加起来,比她家大多了。
“大伯,他们叫你定北侯,这是你的地盘吗?”
萧连翘睁着一双大眼,望着萧瑾言,旋即又瞧着宽敞的院落。
“不仅是我的地盘,更是你的家。”
萧瑾言缓缓出声,口气不像军营中肃穆,添了几分柔和,他一边说一边上前,扬手抚摸连翘的脑袋。
“我的家?”
萧连翘十分惊讶,反手指着自个儿,又看向爹娘,“我们以后住这,不回雨花村了,一直在这吗?”
萧凌天想起举家搬来时母亲所言,去了京城,怕是一年回不了几次村,东西全部收拾好。
于是,他点头,“嗯,就住这,日后我们和你大伯,不分开。”
自大哥十八岁离家,两人分别太多年。他在家照顾母亲,大哥在外拼搏,创下坚固的家业。
现在,一家团聚,永不分离。
萧连翘欢喜的笑了,跑到秦云舒面前拉住她的手,亮亮的眸子盯着她,“婶婶,以后我们不分开,一辈子在一块。”
姑娘家总要嫁人的,怎可能一辈子在一块?
不过,秦云舒依旧顺着她说道,“连翘是我们一家人的心头宝。”
萧连翘笑的更加欢,不停的咯咯,继而绕到母亲那,拉着孙花妮的手直晃着。
“凌天,花妮,这是你们的住处,若不喜被人伺候,不拨派奴仆。”
萧瑾言很清楚,他们来此村落,习惯自力更生,他也不喜欢被人伺候,所以,主院中没有仆人。
对萧凌天和孙花妮来说,奴仆二字尤其陌生,只有富贵的人家才有。
“大哥,千万别拨派奴仆,我受不住。”
萧凌天一个激灵立即回道,实在话,他还没有完全回神,大哥成了侯爷!
说罢,他直接进了屋子,这么大一间院子,前后那么多屋,都是他们的。
总共三人,岂不是很多空屋?花妮打扫起来也费力。
于是,他自然的扯住媳妇的手,“以后,我和你一起清扫。”
他在雨花村,就是普通的庄稼人,种稻以及蔬菜瓜果,时而接点木匠活。
现在来了这,侯府上下用度不缺,他能做的,几乎没有。
萧连翘见爹娘进去了,也跟着去了,离开前朝秦云舒做了一个鬼脸。
“婶婶,等会我找你,你还要给我买漂亮衣裳呢!”
秦云舒笑着点头,萧连翘刚入屋,她的手就被萧瑾言扯住。
“走。”
简单利落的一字,她被直接领出院子,从小道而行,穿过几处院子,最终到了一处更大的院落。
“舒儿,想不想看?”
这是他置办的住处,今后就两人在此。
院门很宽敞,是两扇朱木红门,院墙黑白两色,覆盖红砖。
她抬头望去,只见几处枝丫探出墙来。
“进去瞧瞧。”
轻声一句,秦云舒抬脚进入院中,身后跟着萧瑾言。
视线逡巡而过,先看那棵树,走近细瞧,是腊梅。
寒冬腊月才开花,已至深秋,却未立冬,离满树梅花时节,还早。
秦云舒放目望去,不是一两棵梅树,而是一片,俨然成了一片梅林。
若到寒冬,何等美景。
“喜欢么?”
萧瑾言见她神情专注,趁她不注意,伸开双臂从后牢牢抱住,低头抵在她的肩上。
字字缓缓,温热鼻息而出,尽在耳畔。
突如其来的拥抱,秦云舒有些措手不及,过了一会她才点头,“喜欢。”
她欣赏一切生命力顽强的事物,尤以腊梅为最。
念及前世,两人初见,就是在皇宫腊梅树下,他长身而立,恭敬的一声,“秦大小姐。”
虽恍若隔世,但他不在远方,就在她身旁,他的温度,她能感觉到。
触景生情,秦云舒再次道,“我很喜欢。”
话落,揽住她的长臂忽然旋转,将她一把扯正。
他低头,她抬头,四目相对,清风吹拂,屡屡发丝缠绕。
渐渐的,他离她越来越近,最终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以后,我们住这。离秦府不远,若你想家,就回去。不过,你要带着我。”
不能独自一人回,否则传了出去,还以为他欺负人。
他的舒儿,他怎会欺负?放在心尖,宠着都来不及。
秦云舒笑的眉眼弯弯,扬手在他鼻上刮了一记,“当然带着你,不然,父亲定以为我受气了。到时候,准拿着棍子冲进侯府,管你是谁,上来就将你打一顿。”
她完全开玩笑,但萧瑾言听的很认真。
“所以,你要带着我,我不想被打。”
话到此处他停住,旋即改口,双目溢满戏谑,“你舍得我被打?”
秦云舒瞧了他一眼,“你这张嘴越来越能说,从哪学的?莫不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油嘴滑舌了?”
这下不得了,萧瑾言一改戏谑,肃穆非常。
“我从不去那种地方,军中所有人都知。”
秦云舒自然信他,却推开他,一边朝前走一边道,“现在不去,谁知道以后?”
话这样说,眉眼却是扬起的。
“还有另一处花林?萧瑾言,你到底在侯府设了多少处园子?”
话题直接一转,将正打算立誓的萧瑾言打断,他粗略估算,随即道,“三十几处。”
秦府很大,总共不超过二十处,种植花林费钱,护养更费。
夫君花钱太厉害,秦云舒有些头疼。
“你花了多少银子,还剩多少?”
其实,她很想问,你还有余钱吗?
萧瑾言一听就明白她话中深意,“舒儿,这些银两,养你足够。”
官职步步高升,月俸也翻倍,手中不仅有兵权,被封定北侯,更有田产店铺别庄。
然而,他看到秦云舒怀疑的眼神,索性再次说道。
“具体数目我没有清点,全在小八那,等你过府,我叫他列个详单给你过目。”
第702章 感谢她的出现
详单,便是定北侯名下所有家产,从大到小,房屋地契田产等等。
这一给,给的不仅仅是银两,更是身为主母,理应享有的掌家权。
秦云舒缓缓一笑,看着近在眼前的园子,由四条仅能一人走的小路,分成四个花区。
因节气不同,此时并无绽放,从枝干来看,她不知是什么花。
视线逡巡而过,落在一处角落的枝丫上,她一眼认出,迎春花。
他将她喜欢的所有,谨记在心,哪怕她随口一说,他也悄悄记住,并寄于行动。
定北侯府,特别是主院,她特别喜欢。
“舒儿,进屋看看。”
清朗男子声传来,不一会,她的手被温厚大掌握住,领着她走到距离花园不远的屋子。
正厅共三间,位于中部,不和主屋相连,错开几米,东西几大间屋子。
东侧为主屋,共五间,全部打通,由内门和屏风珠帘相隔。
西边则是三次间,没有主屋大,但南北通透,雕花窗开的很大。
基色黑白色调,上盖红砖,门和窗户整齐一致的雕花红木,简单大方又很精致。
侯府轮廓建造完成后,就开始建造主院,早在五个月前就已结束。
除了雨季,其余门窗大开,通风已久,用的都是上等实木,几乎没有气味。
五间通屋,内寝在最右处,由一道珠帘和外屋相连。
越走越近,秦云舒定睛一看,只觉的珠帘很熟悉,扬手探去,不禁怔住。
怎和她云院内寝的珠帘一样,质地和色泽很像南海珍珠。
南海距离齐京遥远,先帝念在距离太远,许部族不用年年进贡,每三年进贡一次即可。
同时,对南海以及周边,减税和扶持。
她屋里那串,还是几年前部族进贡,先帝赏给父亲,才得了那么几串,挂在她寝屋。
“珍珠取自南海,别人送的。”
萧瑾言说的十分轻松,听起来好像特别容易拿到一样。
“你认识南海那边的人,还是你朋友?”
秦云舒收手,扭头瞧着他,溢满疑惑。
“关系尚可的商户,做倒卖生意,一年也就回来一次。上个月,我得了消息,他就在齐京,在他那买了些。”
既做倒卖,肯定赚银子,那么远的地方运来,肯定要了不少钱。
秦云舒再一次觉的他花钱厉害,“不必事事按照秦府来,你啊,少花点。传出去,大家以为我败家。”
萧瑾言不以为意,他愿意,即便传扬,何必管旁人怎么说?
这时候,秦云舒已经进了内寝,很大,比云院的寝屋还要大。
梳妆台在窗边不远处,也是红木质地,内嵌铜镜,已经摆上不少胭脂水粉。
她走近一瞧,打开细细闻,暗自叹气,败家。
随即她又打开抽屉,里面放了一个个黑木盒,打开一看。
果然,败家,金银各钗,更有玉镯耳坠,一应俱全,考虑周到。
“舒儿,可喜欢这床?”
忽的,清朗声响起,秦云舒顺势看去,乍一看,第一印象就是,床特别大。
不是买的成货,而是定做,长宽高比她见过的,还要大些。
想来也是,他的身量比一般男子都要高,大点好,免得挤。
“不错,很好。”
她给了四字评价,表示满意。
然而,话音落下,她就见萧瑾言笑了,眼神带了旁的意味。
“在这点上,你我想法一致,大点比较方便。”
最后两字,声音忽的一重,再看他眼神,秦云舒立即觉的不对劲。
起初,她不明白,什么意思?
可越发察觉他眸光变化,她就知道了,原来……
瞬间,她抿唇,瞪了他一眼,很是娇嗔,“你个登徒子。”
说罢,也不理他,直接转身出了内寝,再呆在这,只觉的空气都不够了,无法呼吸。
和内寝相连的,是安睡前的休息处,放了整套桌椅,上摆精致的整套茶具。
高高书架靠在墙边,摆了许多经史子集,陈设简单,却溢满书香气。
第三间屋位于中部,不如前面正厅大,是一个小的会客厅,上首软塌,下首两旁桌椅。
两个高脚青瓷花瓶静立两旁,放置许多鲜艳的假花,由布料编织,染料涂抹,姹紫嫣红。
秦云舒一一看去,陈设点缀深得她心,他用心了。
另两间就是换衣和洗身处了,所有东西都备下,更有江南特制的皂荚,以及齐京常用的薄荷叶粉。
秦云舒满意的连连点头,住在这里,会很舒服,所有的一切,都符合她的胃口。
“瑾言。”
忽而,她转身,抬头瞧着他,“谢谢。”
从没对他说过这两个字,可她这次很想说,谢谢今生提前相遇,谢谢他的认定呵护。
发自肺腑的两字,却让萧瑾言皱了眉,身为她的夫君,理应将她捧在掌心。
她要什么,他竭尽全力给。
“舒儿。”
萧瑾言沉沉出声,继而拉住她的手,“若说谢,我该谢你,选择跟我。”
携子之手,共度一生,他的人生,感谢她的出现。
气氛忽的沉重,秦云舒睨了他一眼,目露狡黠,“你真矫情。”
说罢,她推开他就要跑出去。
却在这时,长臂伸来,笑意迭起,“说我矫情?”
一声落下,秦云舒被整个困住,直被逼到墙边,进退两难动弹不得。
眸中波光流转,萧瑾言缓缓低头,凑近她耳畔,“我矫情?”
这一刻,她不说话了,扭过头去。
然而,他不放过她,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抵住她的下巴。
空气缓缓,似火似辰。
半刻后,屋门从内被打开,秦云舒面若红霞出来,萧瑾言走在后面如沐春风。
不就说了句矫情,还真给她矫情了。
出去的路上,秦云舒没理他,直到远处跑来小小的身影。
“婶婶,我找你好久了,你去哪了呀?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萧连翘奇怪的望着,更想伸手去抚,是不是病了?
秦云舒墩身而下,“我没事,今天就带你买漂亮衣裳?”
“爹娘说了,婶婶很忙,等婶婶到了咱家,再带我出去。”
萧连翘从爹娘那知道,婶婶暂时不住这,到下月初八才行。
第703章 不会投其所好
秦云舒扬手摸着她的小脑袋,眼神尽是浓浓笑意,“行,到时候给你买最漂亮的裙子,再给你编个小花帽,如何?”
“就是那种草帽,边上一圈都是花的?”
萧连翘见过别人戴过,雨花村一些孩童,自个儿编了玩玩。
有次她随娘进城,无意中看到林家那位彩儿小姐,她头上戴的花环可漂亮了。
娘和她说,那些花不是野花,也不是布料编织用染料涂的,是珍贵的鲜花,颜色鲜亮,花瓣肥美。
所以,在萧连翘心中,能戴的起漂亮花帽的,家里有银子。
思及此,她低头抿了唇,最终摇头,“我还是不要了,省银子,娘说了,节约才能走的长远。”
听到这话,秦云舒扭头瞧着萧瑾言,只见他唇角扬起,正朝她无声笑着。
她很想说,听见没,孩童都知道的道理,瞧你个败家子。
“连翘,你看这侯府,那么多花园,待绽放,别说一个花帽,几个都行。”
说罢,秦云舒起身,这时候孙花妮从远处走来。
借着这段时间,她和凌天逛了分派给自己的院子,又到侯府其他地方逛了。
几乎没到一处,都能发现腰挂佩剑肃穆站立的士兵。
以往戏本子才能出现的人,如今近在眼前,叫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农人,怎不吓一跳?
但凌天说了,大哥现在不是一般人,是侯爷,即便他们不习惯,这些士兵也不能撤走。
“嫂子。”
走到秦云舒跟前,孙花妮笑着出声,细细望着她。
这身衣裙,不是一般料子,上等的丝绸裙,轻薄透气,简单大方,也不缺乏点缀。
清丽秀美,雍容优雅。
最主要,人长得好看,衬的衣裙更美。
“花妮。”
秦云舒轻轻喊了她一声,不同于对常人的疏离,瑾言的家人也是她的至亲,她将像对待父亲那样,对他们。
“午时到了,我见厨屋有菜,做了几道,嫂子留下一块吃?”
孙花妮一边说一边挽起萧连翘,将她扯到自己这边。
侯府有厨娘,不缺杂勤,但孙花妮下厨多年,早已习惯,用不着旁人伺候。
她屏退厨娘,一个人做了六道菜,还拿出从村里带来的自制酒酿。
两人毕竟没有成婚,迎接萧老夫人在理,但秦云舒不能留下用膳。
“不了,我回去。”
这时候,萧瑾言上前一步,“我送你。”
他从秦府将她强行带出,也该由他送回去。
孙花妮用心做了六道菜,大半都是按照嫂子清淡口味来的,却不留下用膳。
“花妮,不用等我,你们先吃。”
简单撂下一句,萧瑾言领着秦云舒直接走了。
孙花妮站在原地迟疑许久,直到萧凌天过来喊她,她才恍然大悟。
真是,她越活越蠢了。乡野人没这么讲究,但齐京不一样。
定亲后成婚前,不能见面,更别说在男子家用膳。
今天他们从雨花村来,出于礼节,嫂子相迎,孝字当先。
此时,侯府门前
秦云舒坐稳后,萧瑾言从后而上,不一会车轴转动直朝秦府去。
都在京城东面,隔了几条街很快就能到。
有条近路,不过必经的胡同被封了,不能直接过去,否则,两府走过去,也不到一炷香。
一刻,马车就到了秦府门前。
“嫣然姑娘,等那么久,您渴不?我这有水。”
秦云舒还没下车,就听一阵略熟悉的男子声传来,溢满关切和讨好。
起初没想起是谁,片刻后明白了,张迁,随秦嫣然一块来了。
不过,张迁更像不请自来。
此刻,张迁正拿着一壶水,不停的问秦嫣然要不要喝。
而秦嫣然看到马车时,立即走来,“舒姐姐。”
话音落下,只见修长大手掀开帘子,一张陌上的男子俊逸脸庞进入视线。
秦嫣然怔住,她没想到车内还有男子。
即便坐着,她能看出,男人身形高大。五官立挺,俊美如斯,更透着刚毅,剑眉飞扬,男子气概展露无遗。
募的,她僵住,她知道是谁了!
能和舒姐姐同行,气场又这么大的,只有一人,定北侯!
她不敢唐突,后退几步,以书生礼作揖。
萧瑾言一瞧,就知她是女学生。
“朋友?”
语调微扬,话音缓缓,他一边询问一边扶着秦云舒下了马车。
“嫣然姑娘,等会咱们在外面吃一顿再回书院,可好?”
张迁恰巧赶来,还没完全摸清状况的他,就这么疾走而来。
说罢,他就见秦云舒下车,又见扶她下来的男子,又高又状,浑身散着令人敬畏的气息。
他一个激灵,脑子急速转动。
“她不是我朋友,我堂妹,岳麓书院新招的唯一女学生。”
秦云舒笑着介绍,然后看向张迁,眉眼扬起意味深长,“至于他嘛,书院干杂活的。不过,嫣然妹妹到秦府,我能理解,你怎来了?”
张迁头皮有点发麻,面前两个大人物,还有名声响亮,他第一天入京就听到的定北侯。
“舒姐姐,今日书院告假,我出来采买东西,他怕我拎不动才随行。”
秦嫣然简单几句解了张迁的困境,她今天收到爹娘寄来的书信,秦家所有人都坐着马车往京城赶。
几十号人,七十七高龄的大伯也来了,住的地方全要安排好。
“看不出来,张公子考虑这么周到。”
秦云舒夸赞一番,然后看向秦嫣然,“你今天来,有事禀告父亲吧,随我来,张公子,你也进。”
说罢,她瞧着萧瑾言,“你母亲远道而来,看到池水颇受触动,你早点回去看她。”
萧瑾言点头,站在原地目送她进府。
张迁不敢看他,进秦府时后背也是僵的,因为他身后不远处站着大人物。
就算他知道,定北侯不是在看他。
男人最懂男人,萧瑾言看张迁第一眼,他就知道对舒儿那位堂妹很兴趣。
十分讨好,会关心人,只是太木楞,不会投其所好。
即将抱得美人归的萧瑾言,哪记得曾经的自个儿,也是这么木楞。
如今过来人,经验满满。
第704章 给个面子
站在秦府门外,直到秦云舒身影消失,他才上了马车,直朝侯府去。
定北侯府外,侍卫恭敬而立,见侯爷下车,立即上前躬身禀告。
“侯爷,江南传来消息,秦家所有亲戚,上下六十五人,分由十八辆马车前往京城,已离开六日,不日抵京。”
江南是秦家的根基,祖宅在那,所有旁亲也在那。
秦太傅唯一的女儿成婚,是一桩大喜事,家族所有人该来参加。
六十五人,纵然秦府大,住着也挤。何况,就算是亲戚,舒儿也不习惯和旁人挤一个院子。
“吩咐下去,京城四大酒楼,所有厢房全都包了,直到秦家人离开。”
四大酒楼,以香满园为第一,剩下三家,都不便宜。
即便侍卫已经习惯,还是暗自感叹,侯爷,您又下血本了。
建造府邸花了那么多,彩礼也很庞大,再包下四大酒楼,有这么多吗?
“还有事?”
见手下还不走,萧瑾言低沉一语。
侍卫当然不敢说出真实想法,立刻领命,马上找小八,带着一起去盯厢房。
也巧了,小八从府内走来。
“侯爷,您在京城西侧有一处宅子,有个从江南来的商户,愿以高价买下。价格很不错,您瞧着要不要卖了?”
侯府这么大,萧家人少根本住不过来,西面的宅子,离秦府远,留着也没用。
那所宅院是萧瑾言身为总兵时,置办的第一个住处,他自个儿都没住多久。
“买家是个年轻男子,我查了,江南人士,和秦太傅同乡,目前在岳麓书院做杂役。”
原本,萧瑾言不想卖,为这场婚事,他花了不少纹银。
但他心里有数,不会花完。行军多年,他月月攒下银两,按照军功和官职分派的赏银,他也留着。
过世的先帝也赏了他不少,起初他不接受,但他想到媳妇本,全盘接了。
“他姓张?”
小八一愣,料事如神啊,那名商户和侯爷接触过了?
不对啊,刚入京城的外乡人,不知道那里是定北侯的地方。
萧瑾言看小八的样子,他就知道准是那人,和舒儿的堂妹认识,他就给个面子。
“由你出面,卖了。”
清朗一声,萧瑾言走进府门。
先前派去订厢房的侍卫没走,一听卖宅子,立马想到侯爷快没银子了。
这种花法,再多银子也留不住啊。
他有点担心,等侯爷走了,低声问小八,“咱侯府还有多少纹银,够吗?都卖宅子了。”
听了这话,小八眼睛一瞪,“咱侯爷和以往不同,有银子。你难道没听出来,同意卖宅子,认识那位张公子,给个情面。”
说罢,他也不解释了,他必须趁热打铁,趁着张公子还愿意高价买,立刻脱手。
俗话说得好,再多银子,也不嫌多啊!
何况,等秦大小姐嫁入,他要把所有情况上报,当家主母要了解府内所有情况。
他必须好好干,让未来侯夫人满意。他小八不仅会处理后勤琐事,更会管账。
“对了,你有没有看到孙广?我好几天没见他了,人呢?”
那些大臣送的礼,堆在杂屋里不是事,等过几天,他禀明侯爷,能不能典当了。
侍卫被问懵了,摇头道,“我也不见他,我听独虫说,他最近一直在京城逛,好像在买东西。”
独虫是一直跟随萧瑾言的兵士,和孙广一样,很有能力。
不过,孙广擅长近攻,独虫侦查力和对地形的分析特别好。
叫他独虫,因为他自小瞎了一只眼,小名虫子。
“哟,大傻个还会逛街了,估计要回家乡,替家人采买。”
小八嘴上说的轻松,实则很羡慕,至少有家人,内心有牵绊。
无论相隔多远,是否身在困境,都不是孤身一人。
侯府不见孙广,此时,云院也不见柳意。
秦云舒在正厅招待秦嫣然,唤了另一名丫头端上茶水。
“舒姐姐,我爹娘来信了,秦家所有人都坐马车往京城来。”
信都送到了,估计不久人就到了。
秦云舒没听父亲提起,这么多人一起过来,大山伯必定告知。
否则,住处安排不过来。
“舒姐姐,要不我去定酒馆厢房?”
六十多个人,总不能全住秦府。
“我在京城也有住的地方,挤一挤,能住十几个人。”
进了秦府后,张迁一直在打量,听到嫣然说地方不够住,立刻想到他即将买下的宅院。
秦云舒瞧了他一眼,很热心的小伙子,不过,秦家的事由秦家解决。
“不用,我等会就派人订,多谢张公子好意。”
说到这,秦云舒眼神微变,轻笑道,“张公子,您来齐京没多久,以后不定居江南,在京城生活了?”
不然,为何置办宅院,银子多的没处花?
张迁面色如常,心却上下一跳,买那处院子时,他没考虑那么多。
只想着如果嫣然姑娘有一方清净地,书院每月都有告假,全是男子,就她一个姑娘,很不方便。
每月告假那两天,就让她去宅院,有花草有亭台,三进三出,用具齐全。
他正在思考怎么回答时,一双清丽的眸子撞入视线,叫他愣了下。
“你何时在京城有住处?打算一直在岳麓书院做杂活,不回去了?”
秦嫣然接连两个问题,张府在京城不算什么,可在江南,响当当的大户。
身为独子,日后势必回乡承袭家业,怎能一直逗留在外?
做个杂役,太不像话。
张迁没有回话,瞅了她几眼后才出声,“杂活也有大道理,岳麓书院不是一般地方,沈夫子也不是常人,能在他手下做事,我深感荣幸。”
秦云舒静静听着,她只觉的,能把杂役说的这么荣光的,也就张迁一人了。
秦嫣然到书院也有三个月了,不说每日,隔三差五就和张迁碰面。
他说话的性子,她也了解,这种回答,像极他的风格。
她也不说了,直接看向秦云舒,从袖内拿出一张薄纸,“舒姐姐,书院这次考核,出结果了。”
就像前几个月,舒姐姐和她说的,爹娘来之前,书院会有一次大考。
她想让爹娘满意,就要表现好。
第705章 她该欣慰
秦云舒顺势接过,低头看去,总共三项考核,分为甲乙几等。
能达到甲这个级别,已是相当不错,甲里面又分上中下。
能在沈夫子手中获得上甲,怕是只有状元探花,秦嫣然这三项,下甲,上乙,中乙。
刚入书院三个月,能有这样的结果,很不错。
左下角是几百名书生排名,已经排进前五十。
非常不错!
秦云舒连连点头,递去写有考核结果的薄纸,“三个月就能排在中上,你有悟性只需努力,不可限量。”
秦嫣然欣喜溢于言表,她没想到,竟能得到舒姐姐这么高的评价。
她三月的挑灯夜读,值得!
“舒姐姐,我会更努力。”
她接过薄纸,纸张很轻,在她手里却很沉重,是初步努力的肯定,更是成功迈出的第一步。
路很长,每一步都要稳健,稍有不慎就会摔倒,而她,只有一次机会。
大齐每个书院都有参加科举的名额,乡县村先从秀才开始,但京城六大书院不同。
每两年有一次联考,只要在六大书院自办的考核中,进入前二十名,无需考了秀才再参加正式科举。
省下不少时间,这就是为何书生挤破头都要进入六大书院的原因。
当然,齐京排名前六的书院,包括皇家书院,和皇族子弟竞争,压力不是一般大。
“确实要努力,但身子更重要,你都瘦了一大圈,再下去面黄肌瘦。”
忽的,轻沉男子声响起,秦嫣然所有的喜悦戛然而止,循声看向张迁。
秦云舒眉眼弯起,看热闹不嫌事多,“说的不错,女子体力比不上男子,每次科举,都有不少人晕倒。”
说罢,她看向张迁,“如何调养,怕是要你提点,倘若哪天,嫣然有所成就,你功不可没。”
秦嫣然怔住,她自个儿的身子,自己注意,为何需要旁人提点?
而张迁却笑了,“调养方面,我可是能手,可惜,我的话,她不听。”
他是老来子,出生后受寒,身子不太好,爹娘为了调理他,请了不少大夫,他更日日伸展筋骨。
久病成医,现下他身子骨倍儿棒,也学了不少调养方法。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秦云舒再次笑道,然后看向秦嫣然,“今天你告假吧,不若叫张公子带你逛逛。”
说罢,她也不等回话,径自摆手。
秦嫣然动了动唇,知道姐姐的意思,叫她离开了。
她很识趣,立即轻步退下。
张迁看她走了,就要跟着去,离开前躬身行礼,“秦大小姐,张某提前祝您喜结连理,愿您早生贵子,一年生俩,龙凤胎,一窝来。”
起初,秦云舒静静听着,可到后面,眸色不禁变化。
一窝来?当她是什么?
然而,张迁已经转身走了,瞧他宽大的背影,她轻笑出声。
这样的性子,恰和嫣然互补。
等两人前后出了云院,秦云舒才唤来一名丫头,嘱王管事入院。
这时候,她才知道柳意还没回来,不知去哪了,最近几日似乎很忙。
正在账房的王管事会意,立即去了云院。
“去瞧瞧京城不错的酒楼,还有多少厢房,全部定下,若能包了整座,最好。”
王管事躬身应是,也清楚,定是老爷在江南的旁亲,全都过来。
这事要趁早,现在去订,来得及。
于是,他立即出了云院,也不走过去,直接乘了秦府马车。
不错的酒楼,便是齐京四大酒楼,以满香楼为首。
所以,他去的第一家就是满香楼。
“对不住,最近咱酒馆一间厢房都没,从地字房到天字厢,被人全订,整座包了,您去别家瞅瞅。”
掌柜自然知道眼前人是谁,不是他不想,而是没了。
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不论权势,除非天子来了。
王管事懵了,这么早就被人全包了?但他也知道规矩,立即走出满香楼,去了另几家。
然而,四大酒馆没有多余的厢房,听说被个特别豪气的人,全部订走。
同一个人。
王管事纳闷,齐京除了秦府办喜事,还有哪家?
忽然,他想到定北侯,萧家的亲戚,估计也不少,可能定北侯为了招待他们,全都订走了。
所以,秦家要订酒馆,只能挑没名气的小酒楼了。
他必须回府禀告大小姐,等回的时候,秦云舒恰巧出了正厅,就在庭院中。
“大小姐,四大酒馆全被订了,奴才怀疑是定北侯,招待萧家旁亲。”
若是旁人,秦云舒摸不准,但萧瑾言,他没有请萧家亲戚,萧老夫人也没有这个意思。
当初,萧老夫人嫁到雨花村,过了苦日子,待她母亲去世,娘家就断了联系。
萧瑾言父亲那,自去世后,那些亲戚生怕扯上麻烦事,孤儿寡母的,最费银子。
所以,自动断了关系,萧老夫人是个要强的。一人做几份活,拉扯两个孩子长大。
也亏了雨花村民,老一辈的都很朴实,相互帮忙,苗家就是,给了不少稻子。
后来出了那件事,萧老夫人亲自登门送上回礼,萧瑾言私下更给了银两,这事就此作罢。
“大小姐,要不奴才包了小酒馆?”
“不必,定北侯替秦家订了,届时领秦家旁亲过去就行。”
说的很轻巧,王管事却是双目一睁,“您确定吗,要不要问下定北侯?”
秦云舒摇头,随即往院门外看,“不必,你看到柳意没?”
“柳丫头?奴才清早见了,她出府了,也没说去做什么。不过……”
说到这,王管事顿住,有点支支吾吾。
“自家人,但说无妨。”
有了大小姐这句话,王管事才继续说,“奴才无意中看到柳丫头身旁跟了一个大高个,是个年轻男子,长得挺好,面相老实。”
柳丫头比大小姐小一岁,是大小姐五岁那年,从江南回京的路上,在京郊捡来的。
如今,大小姐十七,很快春年十八,柳丫头也大了。
女子十五就能嫁人,柳丫头已过了嫁娶年龄。
秦云舒一听就明白,那人是谁,不曾想,柳意和孙广偷偷出去逛了。
唇角随之扬起,她该欣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