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魔王醉酒(下)
絮絮叨叨的,程咬金不知说了多久,李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惊恐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那柄斧子。
“小娃子,老夫问你话呢,傻楞楞的做甚?真是不识礼数!”程咬金不高兴地瞪着他。
“啊,啊?程伯伯恕罪,小子刚走神了,您问小子甚事?”
“老夫问你,娶婆姨了没?”
“没……没。”
程咬金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摇头叹道:“好好一个娃子,能文能武还能酿酒,既灵醒又狠辣,咋会没娶婆姨咧?”
“狠……狠辣?”
程咬金醉眼斜睨着他,笑道:“当初你与结社率豁命相搏,拿簪子刺了他两下,部曲将结社率的尸首抬给老夫仔细看过,第一簪没刺中要害,刺在手腕上,第二簪可就狠了,正是一簪穿心不偏不倚,老夫部曲里的杀才都看过,对你这第二簪评价颇高,换作他们在战阵上杀敌,能如此一刀恰好穿心而过者,十难中一,至于你后来又用刀刺他的腹部,斩他的脖颈,其实已无必要了,那支簪子已要了他的命,所以老夫说你狠辣,弄死一个人非要让他死透死得干干净净,绝不留后患,部曲那些杀才都说,如此心性,真不敢相信你只是个十多岁的农家娃子……”
李素陪着笑,额头又冒汗了……
“小子……小子只是胡乱刺了几下,什么一簪穿心的,都是运气,咳咳,程伯伯您到底醉没醉?”
程咬金醉眼朦胧,又似透着几分清醒,状况委实高深莫测。
“胡乱刺几下?呵呵,小娃子,韬光隐忍是对的,十几岁的娃娃太出风头不是好事,不过,明白人面前就不必要装了,你是在恶心老夫这双招子还是恶心你自己?”
李素脸色有些难看了,眼睛眨了几下,忽然伸手扶住额头,喃喃道:“这酒果然好霸道,小子觉得,觉得头好晕,看什么都在转,在转,转……”
说完李素很干脆地往榻上一躺,睡着了。
程咬金呆了半晌,忽然大笑。
“滴酒未沾能醉成这样,也是古今鲜见,小子,装傻充楞也是本事,但愿你这辈子都不要忘了这个本事……嗯,确实是个灵醒娃子,可惜老程没生女儿,不然非让你做老程的女婿不可,将来倒不知便宜了哪个混帐老丈人……别装了,给老夫起来!”
不轻不重一脚踹去,李素不醒也得醒了,无奈地看着程咬金。
“程伯伯,小子头好晕……”
程咬金哈哈一笑,抱着酒坛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屏住呼吸圆睁双眼,半晌缓过神,脸色愈发通红,刚才还见一丝清明的眸子,此刻却浑浊游移,李素有八成把握觉得他这回是真醉了。
“程伯伯,您想象一下自己躺在又软又舒服的白云里面,现在喝了很多酒,很累,很想睡觉……”李素开始催眠老流氓,把他放倒今日算是能平安度过了。
“累个屁!”程咬金的精神力显然很强大,不是李素这种小伎俩能催眠的,一脚踹中李素的屁股,然后拎起他的衣领便往外走。
“去……去哪里?”
“朱雀大街,那里人多,小娃子快十六了还不娶婆姨,这么好的种岂不浪费?今老程给你撑腰,街上见哪个姑娘合你胃口,径自抱回家去,老程给你做主了!”
“啊?不行!”李素大惊失色,奋力挣扎起来。
“顺路陪老夫去李勣那老匹夫家走一趟,老东西臭不要脸,当年非与老夫抢功,李靖领军驻守碛口,老夫守定襄,牵制颉利可汗败走沙漠,李勣匹夫守在沙漠口这才逼得颉利可汗五万余人归降,便宜白白让他一人占了,现在说起灭东/突厥皆是李勣老匹夫一人之功,简直岂有此理,老夫今日必与他理论理论!”
李素愈发心惊胆颤,两位绝世名将闹纠纷,打起来必然飞沙走石日月无光,他一个打酱油的孩子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不顾李素跳脚挣扎,程咬金很轻松地拎着李素往外走,至于程家前堂里,六个小恶霸和小王爷已然横七竖八躺倒在地,如同一桩血淋淋的灭门惨案似的分外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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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没面子的被拎出程府,已是下午时分,烈阳照在头顶火辣辣的灼热,程咬金也不骑马,拎着李素的衣领坦坦荡荡走在朱雀大街上,街上人来人往繁华如画,最重要的是,女人不少。
这年头的妇女地位比宋明之时还是要强上一点的,没有太多礼教束缚,足不出户之类的规矩既不提倡也不反对,或许大户人家讲究这些,但平民小户却很随意,所以放眼望去,大街上全是小家碧玉和卖葱大婶……
程咬金身上的酒味已很重了,喷着酒气醉眼迷蒙地抬手往街上一划拉。
“尽管看,谁家姑娘顺眼,老夫派人帮你抢过来,回头聘礼也帮你出了,你只管抱着婆姨办事生娃……”
很豪爽的口吻,一副请客吃海鲜大餐的派头,仿佛大街上的姑娘全是他生的。
李素铁青着脸,呆呆站在一旁没敢吱声,不但不吱声,甚至悄悄横移了两步,与这老流氓保持距离。
“娶婆姨啊,不能看长相……”程咬金开始传道授业:“长相是虚的,看屁股才知道能不能生娃……”
一位穿着布衣钗裙的小家碧玉浑然不觉地与程咬金擦肩而过,很不幸地被程咬金一把捞住了肩膀,在姑娘和李素愕然的注视下,老流氓当着面狠狠拍了一下姑娘的屁股。
啪!
“比如说这个闺女,你看,屁股太干瘦,将来生娃不容易,就算能生也是个女娃,不能继承香火,没用!……来,再看下一个。”
李素和姑娘傻楞楞地看着程咬金,良久,姑娘大嘴一张,爆发出一阵山崩地裂般的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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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英国公府
李素很佩服自己的直觉,当初见程咬金的第一面便给他私下取了个外号,“老流氓”,今日看来,自己是何等的远见与睿智。
当朝国公大街摸年轻闺女的屁股,程咬金这次醉酒付出的代价不小。
仍处于大醉状态的程咬金浑然不觉,一脸恶相吓跑被吃了豆腐的闺女后,站在大街正中眯着眼四下环视,目光专往街上的年轻闺女身上招呼,而且专往下三路招呼,只盯屁股不盯脸。
李素佩服得……又横移了两步,非常决绝的态度与这老流氓划清界限,不认识,完全不认识。
老流氓闹这一出动静不小,哪怕在一千多年后开放的后世,这种行为也该被逮进派出所拷在暖气片上冷静冷静,在民风朴实败类稀少的大唐,自然更不被容于世了。
很快,大街尽头气急败坏跑来一群差役,他们是巡街的武侯,也有万年县的衙役,有人当街耍流氓,打死也不算过分。
差役们跑到程咬金面前,脸色马上白了,他们没想到伤风败俗的居然是卢国公,这个……
怎么罚?谁敢罚?
没人敢上前,也无法昧着良心给这位耍流氓的老不修喝彩叫好,一群人傻楞在原地进退两难。
为首一名里坊武侯见李素离程咬金最近,不由上前小心拱手:“这位……公子,程公爷当街……那个,是不是,呃,略嫌不妥?还请公子看在国律份上,将公爷请回去……”
李素刷地一下离程咬金更远了,无辜地摇着头:“我不认识他,完全不认识,我只是看热闹的。”
程咬金怒了,一把将李素捞过来,横打往自己肩上一扛,头也不回地朝朱雀大街西面走去,边走边数落:“小娃子不讲义气,简直混帐,走,随我先去找李勣匹夫算帐,回来再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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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这一天过得很辛苦,全是酿酒惹的祸,现在李素真后悔了。
被人扛在肩上走街过市,没面子事小,身体很难受,胃里的酸水都快吐出来了,几番哀求无济于事,程咬金非把李素当成伤残人士,就是不肯让他下地。
李勣府邸也在朱雀大街上,离程咬金家很近,百余丈的距离,李世民登基后封赏从龙众臣,将李勣,李靖,程咬金,尉迟恭这些功臣的府邸全部设于朱雀大街,离太极宫很近,上朝时散个步的功夫就到了。
李勣的爵位是英国公,并且还身兼数职,不仅被授光禄大夫,还领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大都督由年仅九岁的晋王李治遥领,一个九岁的娃娃自然不懂治城治民,实际上并州真正的大都督其实是李勣,而且已任八年,年初回到长安述职,夏天又要启程赴并州,今年李世民改封众臣爵位时又下了旨意,命李勣为蓟州刺史,并且还是世袭。
李家荣耀,自此可见一斑。
地位再显赫,总有人不买帐,总有恶客打上门来。比如某程姓老流氓。
醉醺醺扛着李素,程咬金到了英国公府门前,门前值卫的部曲们自是认得程咬金的,见他扛了一人醉醺醺的上门,不由惊慌失措,这是要闹事的架势啊。
想拦又不敢拦,只好任由老流氓把大门砸得哐哐响,一边则悄悄派人进府禀报。
李家的大门哪能拦得住程咬金,哐哐砸了几下,程咬金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大门很识相地打开了。
李勣坐在内堂的花园架子下乘凉,穿着一身短衫,露出黝黑发亮的胸膛,青筋虬结的胳膊摇着一把扇子,另一手端着一本兵书,旁边的书几上隔着一碗凉水。
“哇哈哈哈哈!李老匹夫,某来也!”
煞风景的狂笑声打破了初夏的宁静,李勣叹了口气,放下了兵书,抬眼时目光已有些不善。
这个时期的大唐名将很多,而且氛围有点微妙。
平日里抱成团,不管外交上碰到任何风吹草动,将军们的意见出奇的一致,一个字,“打”!武将需要功劳,功劳越大才能让自己地位越高,与文官们的较量亦是如此,自古朝堂文武之争从未断过,贞观年间若有文官敢对武将们指手画脚,得到的便是大唐所有武将一人一口唾沫,有了这股子同进同退的团结氛围,又有几乎无敌天下的战绩,更有李世民这位本是武将出身,半生南征北战的戎马皇帝,贞观年的武将风头一时无两,委实是朝堂里一股不可小觑的……黑恶势力?
对外时抱团,但私底下武将与武将之间,也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团结,都是历经百战的老杀才,大唐战事从武德年到贞观年一直没断过,于是出战前请命要争抢,打完后分军功要争抢,就连平日跟同僚吹吹牛皮也要争抢,当年老夫怎样怎样厉害,旁边领军的那谁谁啊,简直是个战五渣啊,当年老夫打的是主力啊,那个渣渣跟在后面穷吆喝啊,啊,此处应有掌声……
武将们都是直脾气的人,矛盾大抵都是这么产生的,一来二去,谁都不服气谁,见面损几句骂几句,甚至直接拉开架势来一场武斗,在大唐长安城里都是很常见的。而李世民作为皇帝,自然也不太喜欢看见武将们里里外外真的抱成团,对这种武斗现象往往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于是这种不良习气渐渐成为了大唐名将们的日常。
程咬金醉酒后第一件事便是找李勣的晦气,大抵也是出于这种心理。
所以对于程咬金的登门拜访——如果这也算“拜访”的话——李勣打心眼里是不欢迎的,更何况他隔老远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李勣更知道今日无法善了,注定撞妖。
程咬金进了李府后还是将李素放下,一直将他拎到李勣面前,嗯,这是另一种很没面子的姿势。
李勣皱着眉,没搭理程咬金,目光却忽然转到李素身上。
一见之下,李勣楞了半晌,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李素也盯着李勣,心下有些奇怪,这眼神……咋这么怪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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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温柔岁月
李积的眼神很怪,当李素出现在他视线中以后,他的目光便集中在李素身上,眼中精芒毕现,如箭矢般直透人心。
李素无法猜测李积目光中的意味,人家是上将军,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什么的,不是他一个十几岁的娃子能猜测的。
对一旁大呼小叫的程咬金理都不理,李积抬手指着李素问道:“小娃子,你是何人?”
程咬金哈哈笑道:“这娃子是个宝贝,今带来让你……”
李积完全将程咬金当成了老清新老透明,连他说的话都自动过滤了,不满地皱着眉道:“长辈问话咋不答?小小年纪没个礼数。”
程咬金笑容僵硬,李素只好躬身道:“小子泾阳太平村李素,拜见李公爷。”
李积想了想,点头:“名字熟熟的,约莫以前听过……似乎救过公主,杀过两个强人吧?嗯,还有,推恩薛延陀之策也是你所献?”
“小子不敢居功,皆是陛下鸿福。”
“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莫假惺惺说什么鸿福,大丈夫说话做事爽快点。”李积很不客气,三言两语间语气已带着几分长辈训斥晚辈的味道了。
顿了顿,李积喃喃道:“泾阳县,太平村……倒是个好地方。”
程咬金是个爆脾气,今日上门自然也不是来拜寿,而是找事的,见李积一次又一次将他无视,不由火冒三丈,嘶声吼道:“李老匹夫,你欺人太甚!”
话音落地,李积和李素皆无语地看着他。
“欺人太甚”这个词,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得出来?明明你是你自己上门闹事好不好?
“老货莫闹,当着娃子的面,要像个长辈样子,事后你我大战三百回合由得你罢了。”李积不急不缓化招。
程咬金一拳打到棉花上,不由也有点败兴,于是悻悻作罢。
“今带这个娃子登老夫的门,老货啥意思?”李积指着李素道。
程咬金笑道:“没啥意思,让你认认,还有,这娃子酿了一种酒,十分的霸道,只剩小半坛了,叫人拿来让你尝尝。”
说到酒,李积终于有了精神,也露出了今日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脸,指着程咬金道:“你这老货自打进门到现在,总算说了第一句人话,快,酒来!”
李素心下恍然,终于明白程咬金的用意。
上门闹事打架只是托辞,把李素和酒介绍给这些当朝名将们才是真意。李素不由感激地看了程咬金一眼。
这个人外表莽撞,做的每一件事有目的有理由的……
大街拍闺女屁股的理由?——男人拍女人屁股,需要理由么?
程府下人很快将剩下的小半坛酒送来,和程咬金的动作一样,李积抱着坛子仰天便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然后……眼球充血,瞋目裂眦瞪着二人,许久才缓过气来。
“哈哈哈哈!好烈的酒,果然霸道!”李积抱着坛子又灌了一口,神情痛快之极。
脸上泛起红晕,李积斜眼看着李素:“这酒你酿的?小娃子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没掏出来?”
李素急忙陪笑:“掏空了,全掏空了,一点也不剩。”
李积大笑,又看着程咬金:“确是个宝贝,倒让你这老货抢了先……这酒,怎么个章程?”
程咬金笑道:“明起,长安城里先开十家酒肆试试深浅。”
李积点头:“好,老夫府上的酒,以后就定它了,每月送三十坛来,对了,好酒该有个好名才能匹配,此酒有名字吗?”
程咬金和李积的目光同时望向李素。
李素是发明者,而且还作过几首绝世好诗,算是文化人,取名的事自然由他定。
李素倒也不推让,仰头看着天空,忽然想起前世某个很美丽的句子,“你温柔了我的岁月,我惊艳了你的时光”,像酒,越久越沉香,再配上如此酸溜溜的句子,喝起来滋味就像……兑了醋?
“以小子陋见,莫如就叫‘温柔岁月’酒?”李素喜滋滋地将新取的名字显摆出来。
两位名将同时皱起了眉,然后互相对视一眼。
李积捋着黑须缓缓点头:“嗯……”
李素有点不踏实了,小心翼翼道:“李公爷‘嗯’是啥意思?”
“‘嗯’的意思是……果然是陋见。”
李素:“…………”
程咬金使劲一挥手,恶狠狠地道:“什么狗屁破名字!听老程的,此酒以后就叫‘五步倒’!定了,不改了,敢再卖弄什么‘温柔岁月’,抽不死你!”
李积神情大为缓和,看来颇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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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离开程家和李家两大凶险之地,一个龙潭,一个虎穴。
没事找事的麻烦,李素决定以后做事还是要干脆一点,办完事就赶紧回家,千万别生出什么逛一逛的无聊心思,所谓无聊生祸患,就是这个意思。
名将府上一行收获的不仅是担惊受怕,还损失了绝世名酒的命名权,这是个很重大的损失,“温柔岁月”这么美的名字,活生生让程老匹夫改成了“五步倒”,名酒配个耗子药的名字,实在是明珠暗投,生不逢时,长歌当哭……
日后大唐的文人们高举酒杯放浪形骸,漫口吟哦“举杯邀明日”,只能硬生生改为“举杯五步倒,五步果然倒”……
画面太美不敢看,这是对大唐诗歌事业的犯罪啊……
…………
回到家时夜色已深,老爹李道正睡在新房子前院,屋里没灯,估摸已睡着了。
新房子盖好,李家父子已住了进去,房子足有三进,前院中院内院,因为资金不够,没修回廊花园水榭,只是很普通的三进大院,十多个房间左右,唯一的亮点就是比别人家的房子多了一个颇具前世现代风格的车库,一个泳池,一个浴室和一个桑拿房。
房子建成之后,李道正卷着铺盖住进了前院,任李素如何劝说,他死活不愿搬到内院去,说什么将来李素娶了媳妇才应该住内院,两口子在内院过日子生娃,老汉住进去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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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官媒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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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原因,李“责力”的“责力”字发上去后,系统自动变成“积”,前面章节没事,上一章怎么修改都改不过来,以后用“李绩”代替,特此注明。)
李道正对新房很满意,厢房够多,占地也大,里面清一水从程家骗来的红木家具,怪模怪样挺稀罕,除了对车库,泳池和桑拿房略感不满外,其他一切都不错。
李素是享乐主义者,泳池也好,浴室桑拿也好,都是为自己的享乐而服务,对老爹的横挑鼻子竖挑眼,李素只好选择无视,过几日把泳池洗干净灌上水,请老爹来试试,相信他会改变看法。
只不过想到老爹光着膀子穿着犊鼻裤在泳池里瞎扑腾的样子,那画面真是……
发明小裤衩应该提上日程了。
第二天李道正起得很早,扛着锄头满脸堆着希望的笑容准备下地,李素叫住了他。
印书坊有皇帝陛下撑腰,高度酒与卢国公府合伙,不出意外的话,李家的家底将会越来越厚实,将来大堆的钱和银饼往家里搬时,老爹还不得吓得直抽抽?
有些事情无法瞒下去,该坦白了。
李道正仍是老习惯,哪怕住进高大亮堂的新房里,仍旧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李素很欣慰,老爹果然是真汉子,虽富贵却不失本色。
鉴于老爹不太良好的卫生习惯,李素特地在长安城铁匠铺给他打造了一个铁痰盂,圆圆胖胖的很可爱,此刻就摆在李道正面前。
“哈——啐!”
果然,李道正的开场白便是一口浓痰,不偏不倚吐在——痰盂外面。
李素黑着脸,默默找铲子,驾轻就熟地扔进了史家院子。
“爹,咱家发了!”李素严肃地道。
“是发了,大房子大院子,美滴很。”李道正慢脸堆笑环视新房。
“不是这个意思,咱家不仅有新房,还有很多钱……”
“啥?”
“咱家在长安城里有买卖。”
“咋做上买卖了?”李道正错愕地看着儿子:“啥买卖?”
“孩儿……胡搞瞎搞,嗯,酿出了一种酒,很霸道,一口就倒,上次来过咱家的大将军记得不?程将军看孩儿很顺眼,我便与程家合了伙干这买卖,这个买卖很赚钱,一年大概……”李素掰着手指算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进帐多少,不管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反正很多,多到可以给你买很多个黄花婆姨让你糟蹋。”
“嘶——”李道正圆睁双眼,倒吸一口凉气。
“还有……”
“还有啥?”李道正面孔微微抽搐。
“孩儿又一次胡搞瞎搞,搞出一个活字印刷术,印书用的,与城里一位姓赵的掌柜合伙……咳咳,一不小心,被当今皇帝陛下御笔亲题了招牌,特许长安城里独此一家。”李素神情不太自然。
“御笔……亲题?胡……胡搞瞎搞?”李道正傻傻地重复,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李素叹息:“胡搞瞎搞,不知怎的就成了,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你……”李道正面孔抽得愈发厉害了,脸色也越来越红,不知是激动还是……蠢蠢欲抽?
不知过了多久,李道正终于接受了老李家发财了的事实,脸色仍旧一片通红,这次李素可以确认,老爹是喜极而红。
粗糙的大手掌上扬,似乎想轻抚李素的头顶,李素的个子已经不矮了,李道正抬手有些吃力,李素急忙垂下头,让老爹的手掌落在自己头顶上。
“娃啊,你长大咧。”李道正长长叹息。
李素笑道:“爹,孩儿说过,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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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刚结束谈话,家里便来了客人。
客人是个中年男子,穿着很寻常的麻布长衫,看起来就像村里普通的庄户汉子,经自我介绍才知道是泾阳县的司户曹吏,说白了就是管户口的,无品无级,算是官府的编外人员。
小吏姓扈,笑容很和气,对李家的新房更是赞不绝口,而且非常平民化,没有一点架子,如同庄户老农串门般亲切。
扈司户也不大讲究,学着李道正一样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和李道正拉了半天家常,一边说话眼睛却不停地往李素身上瞟,看来对李素这个人,扈司户多少也有点耳闻。
家常说了小半个时辰还没说到正题,李素微觉不耐,正打算找个借口出门找王家兄弟时,扈司户终于说起了正事。
正事很简单,一句话可以说清楚。
李素该娶婆姨了。
不用奇怪,大唐初期的基层官府确实管得很宽,谁家孩子多少岁了,发育到什么程度了,家境如何,能不能顺利嫁娶等等,官府都给你掐算着日子呢,少男少女们差不多到岁数了,如果家里迟迟不见动静,官府便会派人上门来催你成亲,没有对象不要紧,家里穷也不要紧,官府给你介绍人家,你只管办事负责生娃就行。
经过多年战乱,民间人口锐减,人口生育是大唐国策的重中之重,所以对于嫁娶和生育,官府一直都是很重视的,人口指数的升与降直接与官员的政绩考评挂钩,也就是说,治下人口的升降直接影响着官员的升降,所以扈司户的职责也不仅仅只是管户口,他还有一个很积阴德的身份,那就是给未婚的少男少女们做媒,因为是以官府的名义出面,千年后的学者给他这种人下了一个定义,叫“官媒”。
扈司户今日登李家的门自然也是为了说媒,李素快十六岁了,十六岁在乡下算大龄男青年,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成亲了。
扈司户说明来意后,李素傻眼了,不仅傻眼,而且震惊。
“成亲?今年?”李素急了。
扈司户笑眯眯地看着他,赞道:“多灵醒的娃子,仅是治好了天花,被当今陛下亲旨褒奖,便该被十里八乡的闺女抢破头,陛下的旨意啊,庄户家谁有过?更别说家境也好,二十亩地,这么大的房子,据说还作过诗?学问人咧,而且是对朝廷对陛下有功的学问人,这样的人若娶不到婆姨,老天瞎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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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婚姻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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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初期的官府并没有专门的官媒机构,官媒只是个说法,一般由县衙里的小吏兼任,比如扈司户这种管户口的。
说明来意后,李道正和李素父子俩的表情迅速变幻,而且截然不同。
李道正乐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线,大手撩着衣角使劲擦了擦,然后朝扈司户不停施礼,一副农奴喜见解放军的狂喜。
“想啥来啥啊!我家娃子可不就要成亲了么?我还发愁到哪里找个媒婆说说这事,大人这就来了,不多说,今留我这儿吃饭,酒饭管饱……”
扈司户笑着摆手:“不吃饭咧,太平村里还有几家的娃子也到了年岁,该去问一问咧,李家当家的,你家只有李素一个娃子吧?”
“对,只他一个。”
“说亲了没?若是已定下亲事,我就不多事咧……”
李道正忙不迭摇头:“么有咧,么有咧!娃子说话就十六了,以前家里穷,没底气说亲,怕好人家的闺女不愿嫁,现在多少有了一点家底,该成亲咧,哪有十六岁的娃子不成亲呢?说出去都成笑话咧!”
扈司户笑得更灿烂了:“放心,你家娃子的婚事包我身上咧,一定给你家娃找门好亲。不但模样水灵,性子也好,主要是能生养。将来生三四个男娃,你老李家就开枝散叶了,官衙还有赏钱咧。”
李道正闻言老脸笑成了一朵花,连连点头:“托你吉言了,一切还请大人多费心,附近十里八乡的都打听一下,模样好。性子好,能生养,聘礼不是问题……”
二人兴高采烈地讨论起十里八乡哪家闺女模样好。哪家闺女屁股大的话题,大家表情很严肃,都拿出研究学术的态度来讨论这个很流氓的话题。
李素怔怔看着他们,心里别扭极了。
十六岁都不到的年纪。咋就要成亲了呢?虽然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但他现在的心态却越来越年轻,几个月来渐渐已真把自己当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心态变了,但价值观还是没变的,前世十五六岁的孩子在干嘛?还在读初中吧?这一世却都要娶老婆生孩子了……
落差太大,李素接受不了。
况且,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胡搞瞎搞,李素也接受不了。或许跟洁癖有关吧,不熟的人凑一块交换体液的行为……难道不脏吗?
李素猛地一激灵。脱口而出喊道:“不行!”
“嗯?”李道正一楞,目光有些不善了,脸色阴沉地瞪着他:“成亲生娃接承香火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由得你说不行?再敢胡咧咧老子抽死你!”
李素看着老爹那张阴沉的脸,渐渐明白成亲生娃是他的底线,这个底线碰不得,碰了不说大义灭亲这么严重,把儿子揍成伤残人士还是很有可能的。
李素只好撇撇嘴,朝扈司户投去不善的目光。
这个多管闲事的媒婆……难怪自古有句俗话叫“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其中这个“牙”便是指专做买卖中介的牙行,也有指媒婆的,说是媒婆靠着一张把死人说活的嘴,造了不少孽。
扈司户与李道正聊了几句,约好这几日将附近乡县有待嫁闺女家的底细打听清楚后,再与李道正仔细商议。
李道正满脸堆笑,千恩万谢将扈司户送出了门。
李素眼睛眨了眨,趁老爹没注意,也悄悄窜出了门,追上扈司户。
“啥?不想成亲?”扈司户皱眉:“这可不行,你都十六岁了,哪有十六不成亲的说法?县令大人每月都要问话的,放着十六岁的娃子还不给说媒,县令大人要治我的罪咧,我可担当不起,今年因为天花,县里人口降了不少,县令大人急得很。”
“大人留步,留步!”李素急得满脸通红,匆匆摆了个不胜娇弱的造型:“大人……我还没发育好咧,放过我吧……”
扈司户哈哈大笑:“瓜怂,啥发不发育的,男人嘛,是个带把的就行,男女吹灯以后还不就是那点破事,赶紧回去,以后可不敢说这种胡话咧,被你爹知道非抽死你,你的本事我们泾阳县衙上下都知道,有空去县衙里坐坐,当初若不是你把天花治好,怕是县令大人都要被治罪咧,如今大人对你赞不绝口,你去县衙我们大人一定待你为上宾,回去,快回去!”
“哎,大人,大人……”
不理会李素焦急又语结的模样,扈司户挥了挥手,径自走远。
李素怔怔站在原地,看着扈司户的背影,恨恨跺了跺脚,悲愤道:“我还是个孩子啊……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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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来河滩了,李素坐在河边那块平整的石块上,怔怔望着湍急的河水发呆。
徒然之间,婚姻大事竟摆在自己面前了,李素很不适应,心情也很低落。
今日来的有点早,看看日头才上午,东阳一般午后才来。
李素发了一阵呆,然后索然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没错,就是骗程处默说要做科学实验,让程家给买的镜子。
实验很重要,光合作用嘛,现在高度酒的成品已经面世,程家也没问过镜子的事,镜子自然归了李素,一面大的摆在自己卧房里,一面小的随身携带。
镜子打磨得很光滑,反光度很高,将他的脸照得清晰毕现,除了铜面色泽有点暗黄外,跟前世的玻璃镜子相比……好吧,还是差很多的,不过也该满足了。
李素举着镜子,痴痴地注视着自己的脸,扭到左脸,再扭到右脸,又扭到左脸……
不知过了多久,就这样一直看一直看,几乎连脸上的每根毫毛都能数清,李素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镜子,心情莫名好了许多,满足地叹了口气:“哎呀,美滴很,美滴很……”
“噗嗤!”
身后,娇柔的笑声再也克制不住,喷笑出声。
李素回头,东阳娇俏地站在身后,笑意满面地看着他,杏眼笑得弯成了两道月牙儿,虽然穿着一身很寻常的布衣钗裙,却像刚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仙女,干净而清澈见底,不沾一粒凡尘。
“你呀!你呀你呀你呀……你能不能要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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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终于上架了。。
老贼第五本书,上次写上架感言是什么时候?两年以前的事了吧?很欣慰自己还在这个平台,为自己的人生而努力,也很高兴看到一些老朋友的身影,有的甚至跟了我五年多,从老贼的第一本书便一直在了,无论新朋友还是老朋友,谢谢你们的陪伴和不弃。
还要感谢的编辑们,五年多以前,老贼还是个事业失败一事无成的落魄潦倒男人,谢谢起点给了我这个平台,让我可以养家糊口,可以有底气对妻子说,你不用上班,我能撑起这个家。
这本书是老贼的第五本书,或许有新加入的朋友对我不熟悉,老贼请大家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写好它,五年时间里我写了四本书,每本都是顺利完本,每本都是百万字以上,所以不要担心老贼会太监,偶尔会慢一点,但,只是慢一点,不是太监。
再有就是关于订阅了,大家都知道,订阅是一本书的基础,订阅数据决定这本书能走多远,也能保证作者在衣食无忧的前提下畅快所思,酣畅书写一个个故事,而且订阅并不贵,一章几分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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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谢谢大家的抬举,谢谢大家的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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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公主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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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的笑容很美,无忧无虑的美,李素每次看到她的笑都觉得无比舒心,仿佛在热水里泡了一个澡,每个毛孔都放松了。
“你啥时来的?”李素笑问道。
东阳的笑容愈发深了,可爱的琼鼻微微皱了起来。
“很久了,久到……你掏出镜子开始,我就站你身后,本想吓吓你的,结果发现你这家伙照镜子足足照了半个时辰,……你就不能要点脸吗?”
李素严肃地道:“你错了,正是因为太要脸了,所以我才对脸这么重视,所以我才照这么久的镜子……”
说着忍不住又掏出镜子看了一眼,嗯,严肃时的脸仍是那么英俊,没救了。
东阳又气又想笑,恨恨咬牙:“程家真是造大孽了,没事给你送镜子做甚,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真恨不得……”
李素依依不舍将镜子塞入怀里,正色道:“你又错了,程家的镜子不是送我的,是我骗来的,我若不骗,程家绝不肯白送我镜子,你看,世道多么现实,人心多么不古……”
东阳气得呆住了:“你……你骗了人家,反过来还怪世道现实,人心不古?你,你……”
“好了好了,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几天没见怎么变结巴了?这可不好,以后多说话,不然语言能力会慢慢退化的。”
东阳深呼吸。忽然好想回家静一静……
河滩边的土地有点软,踩上去绵绵的,上面的绿草郁郁葱葱一大片,微风拂过,一股泥土和绿草混合的清香吸入腹中,非常舒服。
李素平日常坐的那块石头旁边,不知何时多了另一块平整的石头。两块石头靠得很近,李素想,石头应该不是最近几天长出来的。
李素和东阳又沉默了。和以前一样,见面聊几句,觉得没话时便不说了,各自发呆想着心事。想到了什么又开始说。说完又沉默……周而复始,二人的相处就是这样平淡,或许里面掺杂着几许怪异的味道,但他和她都没有深究过,反而很享受这种感觉,像多年的老友,也像携手半生的夫妻。
东阳便坐在他旁边的石头上,两人很近。近到几乎背靠着背,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却感受得到身边的人陪伴彼此,对抗孤独。
无所事事,李素垂头,看着脚下软软的泥土,神情微有所动,却又有些挣扎犹豫。
踯躅许久,李素叹了口气,还是克制住洁癖,双手插入泥土里,挖出一大块软硬适中的土,手上的泥土随着手指拈捏变幻出一个很奇特的模样。
东阳被他手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奇怪地盯着那块怪模怪样的泥土。
“你又在做什么好东西?”东阳两眼发亮,饶有兴致地问道。
李素头也不抬:“不算好东西,排遣无聊的玩物罢了。算是……乐器吧。”
“乐器?笙?箫?不像呀,你在上面钻了孔,应该是吹的吧?有点像埙,不过埙是圆圆的,你这个……样子好怪。”
“埙?”李素一楞,然后笑道:“不一样的,我做的这个,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
李素手上的动作一顿,喟然一叹:“我做出来的很多东西,这个时代都没有,有时候,真觉得自己不合时宜,可是,我还是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啊,而且要活得好好的。”
东阳怔怔看着他,心中微微发疼,为他。
“李素,你是不是很孤独?你每天堆着笑,对乡亲们笑,对程叔叔笑,对我也笑,无论权贵和贫民,你都笑得很开心,谁都能和你交上朋友,可是,你心里应该是很孤独的,每次坐在河滩边,我看着你的背影,总觉得……任何人都走不进你心里。”
东阳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番话,说完后俏脸通红,眼圈却泛了红。
李素扭过头看着她,忽然笑道:“公主殿下真是够闲啊,别看我,看它,明我在家旁边盖个小窑,亲自烧制,多做几个,兴许有烧坏的,也有音色不准的,烧好后我吹给你听,很好听的声音。”
东阳有些失望,沉默片刻,却也笑着点头:“好啊。”
李素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却淡淡地道:“对了,最近我又弄出个新东西……”
“酒,对吗?”东阳笑道。
“你咋知道?”
“程家在太平村西边盖了个大作坊,每天都能闻到一股很浓的酒味,全村的乡亲谁不知道?都说李家小子越来越有出息了,啥都懂,李家不出几年注定要发达。”
李素笑道:“这话我喜欢听……前几日与程家合伙盖了个酒坊,酿出一种烈酒,很霸道,一口就醉。”
东阳两眼发亮:“给我府上送两坛,我也尝尝。”
“很贵的,你先把钱准备好……”
“你……”东阳气结:“你居然连我的钱也收?不行,我非要喝它,而且一文钱都不给!你若不答应,我派府里侍卫去你家作坊抢,想钱想疯了,就不能惯着你!”
李素叹道:“程家不给钱,公主家也不给钱……大唐的人都怎么了?为何养不出给钱的好习惯?”
东阳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皱着鼻子笑得很开心,河滩边荡漾着银铃般的笑声。
“我算知道了,以后你有什么好东西,只管抢来便是,跟你谈钱简直是跟自己过不去。”
“堕落了,公主殿下,你堕落了!这样不好,来,我跟你谈谈人生,钱这个东西呢,是很重要的……”
“不听不听不听……反正以后你不给我就抢。”东阳捂着耳朵哈哈大笑,这会儿什么礼仪全抛到一边。
李素叹气,很失落,今天不该出门,更不该来河滩,显然黄历上写着破财……
“好吧,送你两坛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最近进宫吗?”
“你想怎样?”东阳的表情有点警惕,防贼似的。
“我能怎样?只不过想送几坛好酒给陛下而已……”李素说着情不自禁向太极宫方向遥遥拱手:“陛下日理万机,操劳国事,乃千古未有的圣明君主,我等草民对陛下敬仰无比,如此好酒佳酿,怎能不请陛下品尝一二,稍慰国事劳累之辛苦?嗯嗯……”
东阳狐疑地盯着他:“真的?真的只是送两坛酒给父皇?”
李素嗔怪地看着她:“当然,别总以为我市侩,人性总有发光的时候,比如现在的我就在发光,你难道没发现眼睛快被我的人性光辉闪瞎了吗?”
“呸!”东阳啐了一口,叹着气笑道:“好吧,既然你如此忠君,我便帮你捎带两坛酒进宫,请父皇尝尝……”
“太好了,顺便请你父皇给我的酒题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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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酒入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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胳膊上又青了一块,有点痛。
李素黯然揉着胳膊,唉声叹气。
公主真的堕落了,以前多温柔多客气多白莲花的一朵女子啊,现在居然学会动粗了……
东阳气得脸颊通红,恨恨地瞪着他:“你的人性刚才不是在发光么?话刚落地就要我父皇题字,光辉哪去了?”
“刚熄了,不能一直发光吧,总有暗淡的时候,题个字而已,你气啥?”李素很不可理解她的气点在哪里。
东阳叹气:“我真蠢,亏我还以为你真转性了,转眼就露出了本性,你就是个死要钱的性子,请我父皇题字也是为了钱。”
李素严肃地盯着她,正色道:“我不许你这么侮辱自己……你不蠢,真的,要相信自己,你真的不蠢……又掐!又掐!没完了是吧?”
吵了一阵,闹了一阵,东阳有点累了,脸蛋红扑扑的,呼吸有点急促。
二人又安静下来,东阳坐在石头上,娇俏地白了他一眼:“明日我便进宫给父皇献酒,题字的事想都别想了,真是的,以为父皇的字是那么好要的,许多王公大臣想求都求不到呢。”
李素怔怔片刻,迟疑道:“题不了字?那我这酒岂不是……”
不经意看见东阳杀机毕露的目光。李素只好机智改口:“也得送!忠君之心,不求回报,嗯嗯……”
东阳叹道:“每次跟你说话。总要窝一肚子火回去,李素,你这勉强也算本事吧?”
“谬赞了,真的谬赞了……”
…………
说过笑过闹过,二人又坐在河边发呆,各自想着心事。
河边蛙叫蝉鸣,给宁静的下午添加了几分生气。也令二人之间那种莫名的气氛变得愈发晦涩难言。
不知坐了多久,东阳抬头看看天色,笑道:“不早了。侍卫们劝我外出最好不要超过一个时辰,他们跟在后面不放心,我……走啦。”
李素点点头:“明日给你府上送酒去。”
“好,我一定尝尝你酿的酒。”
东阳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头。嘴角抿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迈着轻快的步子,轻柔的香风拂过李素的鼻翼,伊人已渐行渐远。
…………
…………
扈司户的效率很快,生怕李素这个大龄男青年打光棍,从而变成大唐和谐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以及隐藏在人民内部的一颗毒瘤,没过几天便再次登门。
这次扈司户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十里八乡没嫁的闺女都被他摸清了底细。进了门便受到李道正的热情招待,扈司户愈发眉飞色舞。煮酒论英雄般将附近乡县的闺女一个个拎出来说一遍。
“牛头村陈家有个闺女,今年十四岁,正到了说婆家的年纪,生得颇为俊俏,就是骨盆子小了点,有点瘦……”
李道正如伟人挥斥方遒般狠狠一扬手:“这个不行,骨盆子小咋生娃,不行不行!”
“方庄刘家有个闺女,十三岁,骨盆大,绝对生男娃的相,不过壮得有点过分,而且长相……咳咳。”
李道正犹豫了一下,扭头见一旁的李素脸色发青,心中一软,有些遗憾地咂摸着嘴道:“这个……先放着,还有别家吗?”
“有,泾阳县里有户姓许的人家,家里开商铺,家产颇丰,闺女十四岁,相貌好,据说骨盆子也大,宜男旺夫之相,上门求亲的人家很多,涂家没轻易松口,只说再看看。李素这娃子长得俊,有本事有学问,还得过皇帝陛下亲旨褒奖,而且你家也不差,若去求亲,许家一定会答应,怕还会觉得他家高攀了……”
李道正很喜欢这种看似认真的恭维话,闻言笑得满脸皱成了褶子,谦虚地摆着手:“可不敢这么说,不敢这么说,我家娃子还小,本事嘛……嗯,反正我没夸过,夸他的都是别人。”
这话太得瑟,透着一股子矫情的低调,李素听不下去了,起身打算溜出去。
“坐下!说你的事呢,想去哪里?”李道正恶狠狠瞪着他,涉及到传宗接代的大事,李道正态度很认真,而且也绝不允许别人不认真。
李素只好坐下。
思索半晌,李道正仿佛做了决定,一字一字说得很庄严:“那户姓许的人家,还请大人帮忙试着打听一下,看看他家满不满意,不在乎他家的家产,我家娃子挣钱的本事很高,他家那点还看不上眼,只求闺女懂事,能生养就好,聘礼什么的都好说……”
扈司户笑开了花,两眼发亮,仿佛已预见李素和许家闺女成了亲拜了堂,一夜之间抱了个大胖小子,而县令大人交给他的人口业绩又往前迈了一小步,虽然只是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一定一定,积阴德的好事,从来不推辞,这就帮你问问许家的意思,李家当家的静候佳音。”扈司户满面春风地离开。
李素心中愈发沉重了。
脑海里浮现一道模糊的身影,离他似乎越来越远。
他与她之间,仿佛横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大家无可奈何地各自站在一端,能相见,却走不进彼此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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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咬金最近几日有点倒霉。
自从上次喝了李素酿造的高度酒后,程咬金醉得很厉害。当时干过的事情,干了也就干了,他没觉得什么不对。只不过现在是民风朴实的大唐贞观,可谓君民鱼水一家亲的年代,一个几乎人人都可称君子的国度,出了程咬金这么一号老流氓,借着喝醉酒公然在大街上摸年轻闺女的屁股,这事实在太丢人了。
事情传得很大,第二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卢国公程公爷某日恰有雅好。大街上摸了一个闺女的屁股,而且摸得好开心好满足。
李世民知道后呆了一阵,又怒又想笑。却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当作没听到。
但朝堂的文官和御史台的御史们可就不能当作没听到了,君圣臣贤一派欣欣向荣的气氛里,赫然冒出这么一件恶心的事情。就跟喝汤快喝完时突然发现锅底躺着一只蛆一样恶心。这事怎能忍?
于是,以尚书省侍中魏徵为首,御史台一帮御史们摇旗呐喊,参劾程咬金的奏疏源源不断飞进宫闱之中。
魏徵在奏疏中痛骂程咬金不知廉耻,举止失仪,而且道德败坏,**奢逸,欺压良民等等。反正世上一切贬义词汇几乎全能从奏疏里找得到,这份奏疏活脱成了一本贬义词典。
程咬金被参得脸都绿了。气得在朝堂上哇哇大叫,摸个屁股的事,居然被闹上朝堂,魏徵这老匹夫吃撑了?
一场口水战不可避免地在太极殿内火爆开场,期间程咬金多次欲殴打风烛残年的魏徵,皆被眼疾手快的李靖,李绩等人拦了下来,李世民头疼地看着闹哄哄的场面,文武双方闹得山崩地裂,劝都劝不住,顿觉当皇帝好累好心塞,开始怀疑自己当年决定玄武门兵变时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最后李世民终于发飙了,因为事态已经升级,从闺女的屁股衍生到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女性,各种粗话脏话满殿四溅,庄严肃穆的太极殿须臾间成了山头匪窝的聚义厅,李世民没法再忍了。
事情很容易解决,先劈头盖脸把程咬金骂一顿,然后勒令找到当日被他摸了屁股的闺女,命程咬金把她娶回家做妾。
程咬金满脸晦气地答应了,当日为了给李素传业授道不惜亲身试摸,谁知最后竟闹到这么一个结果,自己摸的屁股,含着泪也要继续摸下去。
散朝后程咬金被召进甘露殿,做圣明君主就是这么累,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的事几乎每天都在干,每一碗水都要端得四平八稳,不让下面的臣子心中有怨言。
程咬金是直脾气,李世民温言安抚几句后又眉开眼笑了,摸了把屁股还奉旨把闺女娶回家,这事……似乎也没吃亏呀,虽然摸的那个屁股确实干瘦了一点。
安抚过后,自然要详细说起当日事况,终于不可避免地说到了酒。
“烈酒?很霸道的烈酒?”李世民喉头蠕动了一下。
虽然已是万乘之尊,但李世民也是武将出身,戎马半辈子的将帅人物,没有武将能拒绝酒,特别是被程咬金吹得天花乱坠的美酒。
“非常霸道!”程咬金眉飞色舞地比划:“老程只喝了一口便觉浑身是劲,肚里全是火辣辣的,要烧起来似的。”
李世民眼中露出一丝谗色,皇帝什么都不缺,但这种烈酒却是一辈子都没喝过,他真的很想试试。
“谁酿的?朕派人去买点来,若知节所言确实,此酒以后便作宫廷贡酒又何妨?”
程咬金大嘴一咧:“酿造此酒之人说来陛下也认识,正是泾阳县太平村的李素,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娃娃。”
“李素?”李世民吃了一惊,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了:“这小子……怎的什么都懂?此子到底是英才还是妖孽?”
程咬金笑道:“老程早觉得这小子是个人物,所以刻意与他结交,果不其然,小娃子没让俺老程失望,如今这烈酒老程已和那小子合伙,还在太平村给他盖了酿酒作坊,将来陛下要喝,尽管找老程,要多少送多少。”
“你给他在太平村盖了作坊?”
“是。”
李世民笑容变得有些莫测:“知节不必送酒了,朕,要亲自去太平村看看。”(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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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李素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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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人太出色了,做出一件又一件旁人认为是天才甚至妖孽才干得出来的事,那么,他的生活一定不会像他想象中那样平静平淡,隐于田园终老此生渐渐变成了一个美好却无法实现的愿望。
李素并没发觉当初的人生规划已渐渐偏离了方向,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太平村里过着真正太平安逸的日子,不会想太多距离他太遥远的事情,皇帝是什么样的皇帝,大臣是什么样的大臣,关他一个农户小子啥事?可他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农户小子已渐渐开始被很多人关注,包括皇帝和大臣。
李世民是日理万机的皇帝,然而朝政再繁忙,国有隐士也还是要寻访一下的,这种行为似乎已成了古往今来皇帝诸侯的日常,无论哪个朝代的史书上,但凡听说国中出现隐士,不大讲究的君主便只下道圣旨把他召来,稍微英明一点的君主就一定会微服探访,一顾两顾三顾的,人才值得拥有这样的礼遇,见面之后以国事问策,算是代表朝廷人事部门对这位人才进行简单的面试,人才说得合胃口,二话不说签合同聘用,职位终生制,待遇敞开了给,前提是别跳槽,跳槽就弄死你……
李世民对李素大抵也是这般心思。只可惜李素的年纪给李世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毕竟年纪太小,别说大唐了。纵观上下数千年,以十几岁年纪入朝为官的人才,总共也就只出了一个甘罗,李世民若贸然任用,说得好听呢这是国朝盛世气象,以至少年英杰倍出,说得不好听呢。便是国君昏聩,朝中无人,竟连奶娃子都能当官……
同一件事。好话坏话都有,李世民不能不顾忌,而且上次寻访李素后,通过聊天也看得出此子没有丝毫当官的**。李世民也就顺势按下不提。
这次李世民又来太平村了。
尝尝传说中的烈酒自是目的之一。还有一个目的,李世民也想再跟这个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少年郎聊聊,上次随意几句便令他和房乔大有收获,这次若是摆正态度,也许……收获更大呢?
于是在这个渐渐炎热的下午,李素独自半躺在自家院子的摇椅上发呆时,李世民敲响了李素家的门。
是的,李素的新家有大门了。不再是以往连狗都防不住的柴扉和篱笆。
家里没有仆人,老李家虽说鸟枪换炮。日子越过越红火,可李道正却仍是庄户汉子本色,除了儿子不喜欢使唤别人,李素只好把买十个丫鬟排成工整对称队形的想法暂时埋在心里。
亦步亦趋跟着李世民的数十名皇宫侍卫已悄然散开,李素开门时便只看见李世民独自一人,站在门口朝他笑,笑得一嘴白牙在阳光森森发光。
李素一楞:“你怎么又来了?”
李世民老脸有些发黑……多少年没听过这句混帐话了?堂堂大唐皇帝,竟被一个农家小娃子嫌弃。
幸好李素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最初脑子犯抽说了这句话后,很快意识到不妥,不管眼前这家伙什么身份,可以肯定是个官,而且是个不小的官。
“恕罪恕罪,小子刚睡醒,有点犯抽,这位大人,里面请……”李素急忙施礼,然后识趣地侧过身。
李世民轻轻点头,暂时压下拂袖而去的想法。
院子里摆着一张摇椅,是当初李素骗程处默所谓科学实验的收获,类似的新奇家具,李素打造了不少。
李世民刚踏进院子,第一眼便瞧见了这张摇椅,两眼一亮,几步上前,啧啧有声:“这是个啥么?用来躺人的?有点意思……”
说完李世民很不客气地往上一躺,然后摇了起来,微微晃动间,李世民闭上眼,舒服地叹了口气。
“好东西,小子,等会儿把此物的图样画下来给我。”李世民眼睛都没睁,语气却不容置疑。
李素知道,这大概就是所谓上位者的威严吧,人五人六的,果然很侧漏……
“是是是,小子马上就画。”
不跟他提钱了,这种人得罪不起,就当是被黑社会勒索了吧,李素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李世民睁开眼,朝李素投去满意的一瞥,算是对这小子的识趣表示了赞赏。
摇了一会儿,李世民舒服得快睡着时,总算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这才坐直了身子。
“北方军报到了长安,上次你所献推恩薛延陀之策,已然奏效了。”李世民缓缓地道。
李素今日神情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闻言只是笑笑:“小子胡说八道,奏效了亦是运气好罢了。”
李世民犹豫了一下,有些事情是军国机密,不能乱说,但主意全是这小子出的,跟他提一下应是无妨,于是笑道:“按你所言的用间之策,大唐派了不少探子潜入薛延陀,亦收买了不少部将,他们与各部落的牧民们混居一处,行煽动刺探之事,亦与各部落头人暗中联系,如今薛延陀的大王子和二王子已与其父真珠可汗有反目之势,二子俱被我大唐封为可汗,名位无差之下,他们的野心也渐渐露出来了,现在大唐的使节仍驻居薛延陀,大王子与二王子皆遣人与我使节暗中接触,望我大唐能助其推翻真珠可汗,一统薛延陀各部族……”
“好啊好啊,好厉害……”李素心不在焉地点头。
说起国事,李世民意气风发滔滔不绝。正待继续说下去,却见李素一副懒洋洋无所谓的模样,李世民不由一滞。顿觉有种抛媚眼给瞎子看的羞怒。
“喂!小子,你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欢迎我吗?”李世民怒了。
“不敢不敢,大人莅临寒舍,小子岂敢不欢迎?大人错怪小子了。”李素急忙赔罪。
李世民凝目注视他,瞧了许久,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看出来了,你小子有心事。”
“吃得好睡得好。没心事。”李素嘴硬道。
国事说不成了,李世民索性放下不提,笑道:“有何心事不妨与我说说。别当我是什么官,就当我是长辈,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无第三人知晓。如何?”
李素犹豫了一下,想想觉得自己的事情确实有点烦,而且几乎是个无解的死局,跟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倾诉一下应该无妨,就算没有对策,说出来也舒坦啊。
于是李素道:“大人,你看啊,我有一个朋友……”
李素说着脸颊使劲抽了一下。好狗血的开场白,几乎等同于那个掩耳盗铃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千古二货了。
李世民的脸颊也抽抽。这话……似乎有鄙夷他的智商之嫌。
“嗯,你有一个朋友,接着说……”李世民皮笑肉不笑地道。
“咳,我有一个朋友,年岁呢,其实不大,才十五岁,结果被老爹和官媒逼着成亲……”李素说着便有些愤慨了:“才十五岁啊!十五岁便被逼着成亲,大人你说,是不是太禽兽了?这与逼良为娼有何区别?”
李世民仿佛突然患了颜面神经失调症,老脸不停的抽抽……
“十五岁男子娶妻不是很寻常么?我大唐无论权贵还是百姓,娃子十几岁的年纪便可说亲了,为何你……那位朋友十五岁却不肯成亲?”
李素黯然叹道:“这又是另一个令人肝肠寸断的故事了……”
李世民:“…………”
好想抽他,真的好想……
“心里中意别的女子了,是吧?”李世民鄙夷地斜眼看着他,少男少女的把戏,多少年前他便经历过了,比如那个姓程的老匹夫,竟然抢在他前面娶了清河崔家的那个美貌女子……
李素急忙拱手:“大人慧眼如炬,小子佩服,我……那个朋友确实中意了别人。”
“中意谁就去她家提亲啊,怕什么?”
李素嘿嘿干笑,农户小子喜欢公主这种事绝对不能对外人说一个字,更何况眼前这人貌似来头不小,说了可就给自己和东阳惹上大祸了。
“不提她的事,此生怕是不大可能了,就说逼我……那朋友成亲这事,他是真不想跟一个素未谋面不知底细不知性情的陌生女子成亲,不是说她不好,而是……两个好人过日子也不一定美满无憾,性情互补才能真正美满和气过完一生,两人都没认识,一见面就洞房,等于拿自己一辈子在赌,赌彼此能适合,可万一赌输了呢?大人是过来人,小子所言想必大人亦有体会。”
李世民点头,仰天喟然一叹,这一刻,他又想起了长孙皇后。
“说的倒是正理,小子你打算怎样?悔了你爹和官媒给你说的亲事?不怕你爹抽死你?”李世民幸灾乐祸的笑。
苗头不对,不能把事情坐实了,李素急忙纠正:“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交情很不错的朋友。”
李世民不屑地嗤笑:“行了行了,你那个朋友和你的交情好得就跟同一个人似的,对吧?”
李素肃然拱手:“大人好一双犀利的……”
“闭嘴,糊弄糊弄得了,真把这烂借口当回事了?”李世民怒哼一声,缓缓道:“若是亲事已定,此事绝无转圜,悔亲可是大忌讳,小子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抬头了,若是亲事尚未定下,便还来得及……”
李素两眼一亮:“敢问大人,计将安出?”
李世民咂巴咂巴嘴,总觉得现在气氛不大对,今日不是朕来向他问计奏对的吗?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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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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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现在的心情很别扭。
明明怀着问策的心情兴冲冲跑来乡下,与这个不知是英才还是妖孽的家伙好好畅聊国事,或许能收获某个治国平天下的良策,可是现在,他却干巴巴地坐在人家院子里反过来为一个农家小娃子出主意,而且是毁人姻缘的损主意。
画风不对啊……
况且从贞观人口生育国策角度来说,品种如此优良的妖孽,正应该鼓励他多生娃多下种,怎会脱口说什么悔亲的事?
迎着李素兴奋且满怀期待的目光,李世民有些骑虎难下,黑着脸捋着长须沉吟半晌没出声。
二人僵持许久,李世民没办法了,只好道:“若是尚未定亲,想断了这门亲事亦可,但是治标却不能治本,这门亲事断了,你爹和官媒难道不会给你找另一门吗?”
“那也没办法,拖一拖再说吧,待到十七八岁再说亲,小子大抵也不会太抗拒了。”李素神情黯然,十七八岁以后,东阳和他还是如今这般吗?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李世民也很无奈,这娃子左右看着奇怪,跟同龄人太不一样了,十五岁娶妻多么正常的事,到了他这里却成了禽兽行径……都说异人异行。有本事的人大概都有些怪毛病吧。
思索许久,李世民缓缓道:“若是不想娶亲,又不想你爹抽你。行之恐将不易……”
李素期待地笑道:“小子相信大人一定有办法的。”
李世民狠狠瞪他一眼,道:“笨!一条路走不通,你不会换另一条吗?岂不闻‘反其道而行之’?”
李素呆了片刻,接着两眼发光,恍然大笑:“懂了!多谢大人指点!我爹逼我娶亲无法拒绝,但我可以让女方家里拒绝啊!”
李世民眼中露出异色。
这小子……反应好快!自己只含糊指了个方向,他一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
“你真懂了?”李世民笑问道。
“真懂了!”
“倒也不蠢,懂了就好,此事说完了吧?”
“说完了。小子多谢大人指点之恩。”李素长长一揖。
李世民心安理得受了这一礼,捋须笑道:“既然说完了,你也安心了,那么。我们接下来说说薛延陀的事?”
李素楞了一下。
又扯国事?没完了还。我一个农家小子你老扯这个做甚?再说……不给钱谁跟你扯这个?
刚才李世民的指点之恩迅速被李素忘到九霄云外,一码归一码,再说,李素确实也不想再出风头了。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然后变成了愕然,愤怒,狂暴……
是的,李素这小混帐又变脸了。满脸喜悦突然间变成了皮笑肉不笑,斜瞥着的眼睛半眯。咧开薄薄的嘴角,扯出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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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没错,许家的姑娘也没错,可李素确实不想如此草率地被别人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老爹也不行。
还是要有爱情啊。
前世活了小半辈子,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很可怕的事,尽管那个年代里,“爱情”俩字已经变得很浮躁,很虚华,然而,还是要有啊。
李素的人生规划里,每一件事都必须完美,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没有爱情的婚姻,必然是人生中的污点,不能忍的污点。
悔亲这件事,认真说来其实与东阳的关系并不大,就算没有东阳这个人的出现,李素也绝不愿意将此生的幸福交托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身上,这种赌博似的人生,李素赌不起。
赌不起就彻底断掉它!
李素难得主动地进城拜访程府,嗯,空着手拜访。
总是挑东阳的礼,说她不识礼数上门也不提点礼物,换了李素自己拜访别人,礼数这种陋习亦被他扔得远远的。
程处默对李素的到来很意外,意外之后马上将李素打横往肩上一扛,兴冲冲地往府里跑,边跑边大吼:“来人,开宴,上酒!”
“停!慢!住脚!”李素这回不认命了,在程处默肩上死命挣扎。
程处默只好住脚,把李素放下来:“咋了?啥事?”
“有事找你。”李素很严肃地道。
程处默盯着李素看了一会儿,脸上很快布满杀气:“难道有人盯上了酿酒秘方?快说,何方狗杂碎作死!”
“没,不是这事,是我的私事……”
“说,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程处默很直爽,他是真将李素当成了朋友,对朋友他一直很仗义的。
“我们外面说?”
程处默想了想,点头同意:“外面比家里好,今就不拉你进府了,最近老爹脾气不大好,上次非拉着你在大街上摸闺女屁股,被文官们狠狠参了一本,陛下只好命老爹将那个被摸了屁股的闺女娶回家做妾,老爹最近心气不大爽利,说此事皆由你而起,若是让他碰见你,怕是要寻你晦气……”
李素脸色迅速发黑:“…………”
这就是传说中的躺枪吗?
“关我何事?还讲不讲道理了?”李素急了,被混世魔王惦记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程处默瞥了他一眼,目光很奇怪,但李素看懂了。
讲道理这种事呢,在程家属于随机发生的事件,而且概率很低,大部分时候是不讲的,偶尔也有讲道理的时候,前提是程家真的占住了道理。
对天发誓以后绝不进程家的门,有多远绕多远。
拉着程处默,李素将他领到程府旁边的一条暗巷里。程处默环视一圈,道:“行了,此处僻静,说事吧。”
李素想了想,道:“想请程兄帮个忙。”
“啥忙,尽管开口。”程处默胸脯拍得啪啪响。
“把我的婚事搅黄。”
程处默呆住了,定定看着李素,许久不出声。
李素心事重重,对程处默的态度不大满意,愁容满面地道:“程兄,行不行说句话呀。”
“你……喝醉了还是生病了?”程处默不确定地张开手在李素眼前晃悠,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程兄莫闹,我没醉也没病,这事必须要做。”李素态度很坚决。
程处默沉默许久,忽然一叹:“程某浪荡唏嘘半生,总被老爹骂我混帐,真该把老爹拉过来长长见识……”
并起两指朝脸色发黑的李素遥遥一指,程处默乐得跟什么似的,大笑道:“说我混帐?这里不是有一个比我更混帐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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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自污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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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处默的话不客气,也不客观。
世上的混帐不少,老程家特别多,但李素绝不是混帐,或许胸无大志,但娶老婆却绝不能草率,前途无所谓,幸福却必须自己掌握,前世不说读过多少心灵鸡汤,就是听过的那些滥俗的流行歌曲,哪一首不是跟幸福有关?
“为何要搅黄你自己的婚事?”程处默这次不豪爽了,毁人姻缘是损阴德的事,这种忙他实在不想帮。
“因为我不认识人家闺女啊,我为何要跟一个不认识的人成亲,而且还得躺在一张床上?你不觉得这事很荒谬吗?换了是你,你干吗?”
“干啊,怎么不干?不管认不认识,既已躺我床上了,焉有不办之理?”程处默很奇怪地看着他:“大家都是跟不认识的人成亲,咋就你不乐意呢?”
“有感情才能成亲吧?”
“搞反了吧?成了亲才有感情啊,你这人咋那么怪咧?”程处默的表情越来越不可理解了。
“不知性情,成亲后不合咋办?”
程处默嗤笑:“屁大点事,谁不合?谁敢不合?结结实实拾掇她几顿,看她合不合。”
李素:“…………”
代沟啊,千年的代沟啊!
李素决定以后多教他几首流行歌。你爱我我爱你爱到疯爱到死爱到半身不遂那种,好好培养他的爱情观,然后冷眼笑看他来求自己帮忙搅黄他那不幸福的婚姻……
“痛快点。一句话,帮不帮?”李素不耐烦了,跟一个大男人讨论爱情,而且谈论得很失败,是件很没有成就感的事。
程处默很犹豫,在仗义和损阴德之间来回挣扎。
“最近腰腿酸乏,可能懒病发作了。酿酒作坊先停工吧,休息一年半载再说……”李素仰头喃喃自语。
“帮!”程处默痛快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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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程处默约定明日泾阳县城相见后,李素便独自出城回家。
回到家时发现那位扈司户又来了。正眉飞色舞跟老爹传佳讯。
昨日扈司户以官媒的身份登门,试探了一下泾阳县许家的态度,许家闺女的长辈很客气,扈司户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没有添油加醋把李素吹嘘得天花乱坠。只是把事实一件件摆出来给许家看。
十六岁,长相俊俏,白净整洁,家教良好,为人有礼厚道,有学问,会作诗,也会挣钱。小小年纪在长安城已开了一家店铺,那家店铺的招牌还是当今陛下亲自题的字。而且还开了一家酿酒作坊,恶名满长安的卢国公府正是酿酒作坊的合伙人……
如果这些条件还不够的话,嗯,几个月前泾阳县闹天花瘟疫,你家闺女也种了牛痘吧?家里人全须全尾没死没病吧?知道这东西是谁想出来的么?就是他!认真论起来,大唐关中的百姓都得给这娃子磕响头,谢他的活命之恩,包括你许家在内。当今陛下还因为此事封赏了他,赐钱赐地还封官,从九品级,小娃子高风亮节,给辞了,不然你以为为啥皇帝陛下肯给一家商铺御笔亲题招牌,陛下记着他的情分呢……
说的全都是实话,李素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有前途,换了自己若有个闺女的话,怕是也忍不住嫁了,别的不说,平民百姓跟当今皇帝有了交集,仅这一件便是资本雄厚了。
李素自己都动了心,许家就更不用说了,闺女的爹娘听得两眼放光,稍稍合计了一下便表了态,说是愿意与李家定亲,扈司户今日来李家的目的,就是商议聘礼和正式求亲事宜,即六礼中的第一礼,“纳采”。
李素静静看着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二人,额头惊出冷汗。
搅黄自己婚事的行动必须加快了!
…………
…………
次日一早,李素便蹭牛车赶到了泾阳县城。
说是县城,其实只是一个小土城,城墙都是用泥土夯实后垒起来的,城里稀稀拉拉开了十几家商铺,商铺不远有一个小市集,到处可见摆摊的小商贩在招手兜售,城里人流不大,大抵离国都长安太近的缘故,货品买卖显得并不热火,无论买还是卖,谁都愿意多走几步去长安城里。
程处默很早就到了,李素找到他时发现他正坐在一家简陋的酒肆里喝着醪糟,醪糟也叫“醴”,南方人叫“甜酒”,至今仍有。这东西在关中很普见,勉强也算酒类,无论权贵还是百姓都无法拒绝酒,权贵喝的三勒浆太贵,百姓喝不起,于是酿点醪糟存在家里,每逢年节舀点出来尝个鲜,酒精度很低,味道酸酸甜甜的,喝多了腻得慌。
程处默喝醪糟时一直皱着眉头,仿佛在喝一碗赐自己自尽的毒酒,很生动地向世人证明何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喝了半碗便搁在桌上不再碰它,神情颇为怅然,看来在懊悔今日出门前为何不灌一皮囊五步倒带在身边。
今日小公爷不是独自出门,还带了国公府的几个部曲,是李素特意交代的,部曲都是跟随程咬金征战天下的百战老兵的后代,老兵年纪大了便离军归农,成亲生了娃后被程咬金收为家将,也算是有了前程。
李素笑着朝程处默招招手,程处默起身迎上。几位部曲亦步亦趋。
“怎么个章程?”程处默一脸不情愿地问道。
“很简单,找到一家姓许的人家开的商铺,然后当着他们的面。让我表现得像一个混帐,吓得他们退婚,这事算成了。”
程处默指了指他,气道:“你什么都不用干,现在这样子已经很混帐了。”
狠狠瞪了李素一眼后,程处默挥手,几名部曲一声不吭混入人群中开始打听。
没过多久便有了消息。确定了许家商铺的位置后,一群人悄悄朝商铺靠近,背靠在商铺旁边的暗巷墙角里等待时机。
程处默一直唉声叹气:“这事干亏了。不该答应的,毁人婚事缺大德了啊……”
李素蹲在墙角画圈圈,神情更郁闷:“你还只是缺德,我是在亲自毁我自己的亲事。跟这么混帐的事情比一比。你心里有没有好受一点?”
程处默想了想,确实觉得好受多了。
“罢了,今就帮你一次,说好了,仅此一次,下次你若还想毁亲找别人去,程某不干了!”
李素叹气,点头。
两名年轻的程家部曲上前。模样很普通,其中一人身材矮小。眼眸却很灵活,一看就是个机灵人,另一人高大壮硕,一脸凶相。
李素苦笑着朝二人拱了拱手,道:“二位兄弟有劳了,待会儿下手尽量轻点,回头送你们一贯钱打酒喝。”
矮小的部曲满不在乎地咧嘴笑:“没事,别看这家伙傻壮傻壮的,揍在小人身上只能算是挠痒……”
壮硕的部曲气坏了,抡起拳头便朝他胸前揍去,矮个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捂着脑袋便朝许家商铺前跑去。
“打人啦,杀人啦!仗势欺人啊——”
“狗贼哪里逃!我家李素李公子治好了天花,被陛下亲旨褒奖封赏,与你家青楼姑娘抱一抱,亲一亲,喝几杯酒而已,你竟有脸要钱?找打!”
李素远远躲在墙角,惊愕地扭过头:“这不对呀!不是说好了买东西不给钱吗?咋成了**不给钱?”
程处默慢吞吞地揉了揉鼻子,道:“买东西不给钱太没品了,所以我临时改了一下……”
李素两眼通红地瞪着他。
难道**不给钱比较有品?
远处两位部曲跑跑打打,到许家商铺前忽然停下,挨打的抱着脑袋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另一个高大汉子则惨无人道地对他又打又踢,当然,台词一句也没少,无非便是太平村当红小地主李素上青楼**不给钱,台词念得很大声,许家商铺里面很快涌出来一群人,掌柜伙计和顾客一窝蜂全出来看热闹,李素眼尖,清楚看到人群里一位穿着绸衫,戴着黑纱笼帽的中年男子脸颊直抽抽……
…………
…………
两名部曲很机灵,打闹半晌,赶在泾阳县衙的差役到来之前溜了。
李素终于放下了心,如果许家闺女的爹娘不是对女儿有深仇大恨的话,经过今日此事后,想必不会再把女儿往李家火坑里推了。
果然,第二天扈司户再次登门,脸色有点难看,而且态度跟以前全然不同,一脸鄙夷且嫌弃地告诉李道正,许家反悔了,死活不答应把闺女嫁进李家,给多少聘礼都不成。
李道正大惊失色:“咋咧?咋回事么?咋又反悔咧?”
扈司户气得指了指李素:“问你家娃子!”
李道正神情不善地扭头瞪着李素:“你干啥了?”
李素一脸无辜且茫然地睁大眼:“我?关我何事?爹,我最近老实本分待在家里,啥都没干啊,就昨日在酿酒作坊忙了一整天……我咋了么?”
李道正回忆片刻,然后挠挠头,道:“扈大人,是不是有啥误会?我家娃子这几日老实得很,没闯祸呀。”
见父子二人神情真挚,不似作伪,扈司户从愤慨渐渐变成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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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再启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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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司户把昨日泾阳县城许家商铺前发生的一切细细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李素。
李道正听得火冒三丈准备祭出法器时,李素很及时地嗤了一声。
“我?上青楼不给钱?我只是个农家娃子啊,而且只是个十六岁的农家娃子,娶亲我都不愿意了,还上青楼抱姑娘,大人你信吗?”
这句话很适时地熄灭了二人的怒火。
说得也是,找个黄花大闺女给他他都不乐意,怎么可能去那种污浊之地?根本说不通呀。李道正对自己的儿子更是了解,最近几个月来确实变灵醒了,但为人还是很老实的,说他上青楼,而且**不给钱,这话真的很难让人信服。
“谣言!定是有人见咱家的印书坊和酒坊买卖红火,看不过眼了,所以背后使坏,毁孩儿的名声,爹你可不能信!”李素严肃地道。
李道正想想,还真有可能,于是点头,咬牙道:“若是被老子知道谁在背后造谣,定然一刀劈了他!”
话说得霸气,有一股很陌生的凌厉杀机萦绕充斥,李素盯着老爹瞧了好半晌没出声。
…………
…………
冤有头债有主,该被一刀劈了的正是程家小公爷。不按套路出牌,典型的猪一样的队友。
亲事算退掉了,就算扈司户巧舌如簧跟许家解释李家娃子如何无辜。以许家对闺女重视的程度来看,应该也不敢再冒险了。
很好,一切圆满,李素的目的达到,代价是付出了自己的名声。
这个无所谓,李素对名声没太在乎,虽然**不给钱这种名声太难听了点。至少比买东西不给钱……
好吧,其实还是比买东西不给钱难听多了,想抽程处默又没那胆子。唯一能报复的方式大概只有在送往程家的烈酒坛子里撒泡尿了,……童子尿大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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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亲之后心里轻松多了,虽然可以肯定老爹还会为他找下一个,但眼下的危机算是解决了。而且以后也有了应付的办法。继续败坏自己的名声便是,把名声臭得十里八乡的闺女人家都绕道了,到那个时候……老爹的目光或许会放眼关中以外的地区,或者直接从人牙子手里买个清白闺女。
那是以后的事,总会对付过去的,到了该娶婆姨的年纪,或者,当他与东阳之间越来越走进绝望的时候。李素也许会认命地娶一个女人回家,然后。把他和东阳曾经的这份情愫当作朽骨般深深埋进土里,永不见天日。
心情特别好,李素难得地早早来到了河滩,坐在熟悉的大石头上,怀里掏出镜子,一边顾影自怜一边等着东阳。
照镜子很容易陷入沉醉,特别是李素在自己的鼻翼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痘后,时间就更容易过了,又挤又挠又掐,与那颗小红痘奋战了半个时辰,终于……小红痘变成了大红痘。
李素整个人都不好了,阳光明媚的心情霎时间阴云密布。
青春期啊,原来这一世的青春期也不能免俗,完美无暇的俊脸多了那个该死的不工整不对称的红痘,这是要活活逼死强迫症患者啊。
镜子很快被塞入怀里,李素愁容满面地叹气,过了不久,又掏出来,不甘心地对着镜子继续又挤又掐,然后不忍直视地再次塞回去……
反反复复,周而复始,李素忙坏了。
“你到底在做甚?”东阳软软糯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掏出来塞进去的,镜子招惹你了?”
李素回过头,哭丧着脸看着她:“你没发现今天的我有点不一样吗?”
东阳凑近仔细看了看,忍着笑道:“发现了,你脸上多了一个痘……”
李素黯然长叹:“没脸见人,我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门了……”
东阳又仔细看了看他,抿嘴一笑:“虽然你唉声叹气的,但我怎么觉得你今日的心情比以往好了很多?”
李素笑着摇摇头。
东阳却忽然沉下脸:“还有脸笑,今日泾阳县令来府上拜见我,与我商议封地庄户落籍的事,泾阳县令寒暄之时说起一桩闲事,某人啊,做了买卖,有了钱啊,哼,开始干缺德事了!”
李素眨眨眼:“好深奥啊,一个字都不懂……”
“还装!你昨日是不是……是不是……”
东阳说不下去了,贵为公主,“青楼”二字是耻于说出口的,可她的神情却很愤怒,俏脸涨得通红。
李素盯着她:“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我只问你,你信么?”
东阳呆怔片刻,垂下头轻轻地道:“我不信,你不是那种人。”
“不信的话,你为何生气?”
“我没生气。”
“刚才你气鼓鼓的样子难道不是因为我干了缺德事,而是路上不小心踩到牛屎了?”
东阳的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俏脸愈发红润,不知是羞是怒,却仍嘴硬地道:“我没生气!”
“好吧,我只随便问问。”李素很识趣地放过了她,怕再追问下去她会羞愤得一头栽进河里。
终于避开这个尴尬的问题,东阳明显松了口气,俏脸仍红通通的,神情却恢复了镇定。
“为何会有针对你的谣言?你最近得罪人了?”
既然信任,东阳自然将此事定性为谣言,语气很愤慨,立场很分明。
李素大笑,这件事当然不是谣言,他做这件事一半是为了自己,一半也是因为她,但他不打算告诉她,决定永远瞒下去。
东阳很认真地看着他:“名声不是小事,你莫掉以轻心,日后你就知道,名声坏了,诸事难行,我已请泾阳县令好生查访,看到底是谁在坏你名声,查出来一定严办。”
李素点头:“多谢了,不过声名于我如浮云,查访就不必了,莫浪费了朝廷官府的人力。”
东阳很执拗地摇摇头。
二人面对着潺潺的河水发了一阵呆,东阳忽然道:“李素,父皇又要攻伐邻国了,上次你所献的推恩之策奏效,薛延陀果然陷入内乱,中书省的大臣们商议了很久,说这次内乱一年半载怕是缓不过来,我大唐如今终于能够腾出手来了,父皇准备攻打西边的吐蕃,这一次,满朝文武都没有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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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唐吐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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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打仗。
大唐立国以来,战争几乎没停过,李世民对土地的狂热和执着远甚后世房地产老板,而且从来不挑食,除了土地,也不介意邻国的人口,财物,牛羊等等,打仗的目的其实就是这些,开战,掠夺,纳入版图,建都护府……是的,大唐君臣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东阳慢吞吞地说着朝中事务,原本大唐今年的形势很不利,西边吐蕃的松赞干布于贞观六年统一吐蕃后,开始露出早已蠢蠢欲动的野心……或春心?
说野心自然都懂,吐蕃也是大国,是大唐邻国里最强大的国家,大国的领导人怎能没有野心?松赞干布对土地也很狂热的。
说春心是不是有点难懂?不难懂,这正是如今大唐决心跟吐蕃开战的原因。
吐蕃的赞普(国家政治和宗教双花大首领,最高级职称)松赞干布十三岁即位,这些年左拉右打,终于在贞观六年统一了吐蕃,并把都城迁到了逻些(今拉萨),贞观八年,松赞干布派使节入长安朝贡,与大唐取得了联系,并约定两国和平友好,互不侵犯,你快乐就是我快乐云云。
一切都很正常,双方皆大欢喜,作为千年礼仪之邦,李世民自然要派使节回访逻些,把在长安时大家说过的和平友好之类的废话再说一遍。
这次回访搞出事情了。
因为李世民派使节的时候间歇性瞎了龙眼,派了一个很不靠谱的使节。名叫冯德遐。
冯德遐代表大唐皇帝回访吐蕃本来是很称职的,一切礼仪谈吐皆滴水不漏,后来回访日程结束准备启程回国了,松赞干布设宴饯行,冯德遐被粗鄙的吐蕃蛮子们灌了几大口青稞酒,顿时有点飘了。于是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张嘴就说以前东突厥和吐谷浑都被大唐尚过公主,两国皆是大唐的女婿之国。
这句话捅了马蜂窝。
贞观八年,松赞干布十七岁,正是情窦初开春心萌动,到了该交配的季节,而且松赞干布本人对大唐的文化还是非常仰慕的,东突厥和吐谷浑居然都能娶大唐公主,吐蕃为何不能?必须娶!
于是冯德遐回国时。随行的仪仗队伍里又多了几位吐蕃使者,跟随冯德遐一起回长安,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求婚。
李世民一看吐蕃怎么又派使者来了?再一看,咦,这回很不讲究啊,居然空着手……当然,这是李素以己度人的猜测。
对吐蕃的求婚。李世民感到很无语,吐蕃第一年朝贡就恬着脸要我大唐公主。当朕生的女儿很多吗?——其实真的很多,李世民生了二十几个女儿……
求婚理所当然被李世民拒绝了,大家根本不熟好不好。
吐蕃使节回国后担心求婚失败会被松赞干布治罪,于是想个借口,说是唐皇本来答应的,后来吐谷浑在中间挑拨。于是后来拒绝了。
……这事对大唐和吐蕃都是个教训,教训就是,大国之间来往,派一个人品好酒品也好的使者多么重要。
松赞干布顿时大怒,你不嫁女儿。我就开战,打……吐谷浑!把吐谷浑揍个半死,看你嫁不嫁!
没招谁没惹谁的吐谷浑可汗无辜躺枪,哭晕在茅房……
松赞干布说打就打,当即发兵,贞观九年,吐谷浑可汗被吐蕃雄兵打得狼狈逃窜,一直逃到青海湖北边,大约被吐蕃打出了战争心理阴影,青海湖边一待就是好几年没敢回去。
松赞干布这回得意了,挟大胜之余威,又派使者进长安,这回讲究了,带了许多礼品,然后……继续求婚。你看,我把吐谷浑揍趴下了,赶紧嫁个公主给我!
春心勃发的少年,其言其行真是不可以常理揣度啊……
到这个时候,大唐的君臣仍未将吐蕃放在眼里,蛮夷之国打蛮夷之国,胜了败了也就那么回事,你把吐谷浑打趴了,凭什么我大唐就得送个公主给你?关我毛事,你找吐谷浑要去啊。
李世民想都不想便拒绝了,第二次求婚又失败,松赞干布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今年是贞观十一年,五月初时,松赞干布领兵二十万,兵临大唐松州城下,放言曰:“大唐不嫁公主,我即当入寇!”
松州都督韩威冒进击敌,被吐蕃大败。狼狈回城后立马送出军报入长安,吐蕃大军压境!
若换了半年前,大唐的兵力因薛延陀牵制,腾不出手收拾吐蕃,或许真会嫁一个公主过去暂时稳住吐蕃,可是现在,李素数月前所献推恩之策已奏效,薛延陀陷入争权内乱,北边的府兵完全可以调出一半,于是收到松州都督韩威的奏报后,李世民当即决定西击吐蕃,狠狠给他一个教训。
这一次满朝文武异口同声全同意了,纷纷曰:该揍,给陛下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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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边,李素听故事似的津津有味听完了大唐和吐蕃的恩怨情仇,笑得很开心。
这位松赞干布,后世史书上把他吹成吐蕃的中兴之主,多贤达多英明,谁知竟是个如此奇葩的棒槌,为了娶一个大唐公主,真的蛮拼的。
“你笑什么?”东阳没好气白他一眼:“没心没肺的,又要打仗了呢,关中子弟本就不多,这些年父皇鼓励生育,官府卯足了劲又是奖赏又是做媒,还不就是为了多生几个娃。结果一场仗下来,不知又要死多少关中子弟,你还笑,别忘了你也是关中人。”
“我是笑松赞干布……”李素仍止不住笑意,哪朝哪代都不缺奇葩,太可乐了。
东阳叹了口气。不解地道:“真不知那松赞干布怎么想的,求娶大唐公主失败,反过头却去打吐谷浑,吐蕃使节胡说八道难道他就信了,然后不惜发起两国之战?”
李素仍在笑,笑着笑着,又觉得不对劲,若说松赞干布耳根子这么软,使节几句话便煽得他发起战争。未免有点荒谬了。
大国之间绝不会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理由而发动战争。
时年吐蕃在松赞干布治下刚刚完成统一,而他又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君主,难免被包括大唐在内的周边邻国轻视,再说旁边有个大唐这样的大国虎视眈眈,发动对吐谷浑的战争大抵也有求婚失败后恼羞成怒的原因,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松赞干布这是要给邻国立威,顺便给本国扩张一下领土。让国内与他面合心不合的贵族们不得不与他同舟共济,如此才能更深刻的完成吐蕃国内贵族和平民的万众归心。
兴许是吐蕃对吐谷浑一战打得太轻松太没压力。松赞干布的心气顿时高了,发觉看似庞然大物的邻国,其军事实力也就这样,如此说来,少不得要称称大唐的斤两,于是对松州发起试探性的攻击。而松州那位名叫韩威的都督也不给大唐长脸,第一战便因轻敌而大败,这才令松赞干布的野心愈发炽热,于是导致二十万吐蕃大军兵临松州城下。
这些理由都是李素刚刚想出来的,本来他也不太喜欢想这种军国大事。然而东阳所说的什么松赞干布求婚失败于是发动战争的理由太扯淡了,李素一万个不信,脑子一转,前因后果个中内情便被他猜个**不离十。
这事太复杂,懒得跟东阳明说,战争离他和她太远了,虽然大唐如今是府兵制,可府兵制召兵出征也有规矩的,独子不出征,长子不出征,李素两条都占了,所以丝毫不担心官府会征召他入伍。
李素又掏出镜子,痴迷地欣赏了半天……再说了,如此面若冠玉的英俊容颜,怎能去打仗呢?粗鲁!
“打仗啊,这一仗不容易打……”李素摇头叹息,如同前世与狐朋狗友在烧烤摊上喝啤酒撸烤串顺便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模样,反正自己不用入伍,胡说八道没关系。
嘴里说着话,眼睛仍盯着手里的镜子,真帅,叹息的模样竟然也是如此英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英俊……
“怎么不容易?”
“西藏……不对,是吐蕃,吐蕃是高原啊,海拔多少多少来着,嗯,反正很高,关中子弟若没适应那里的气候,劳师跋涉,还未进入吐蕃国境内估计就得倒下一半,高原反应懂吗?就是脸红心跳,喘不过气来,那时别说跟吐蕃蛮子拼命了,能不能拿起刀剑还两说呢,这一仗首先便输在地利上了,天时嘛,现在是夏天,吐蕃牛羊壮硕,青稞即熟,后方无粮草之忧,人和嘛,大唐孤军深入吐蕃境内,遍地皆是敌国百姓,而吐蕃兵力强盛,挟大胜吐谷浑之余威,正是军心极锐之时,嗯,你看,天时地利人和,大唐一样都没占住,所以说,这一仗不容易打啊……”
李素漫不经心说着,东阳却听得两眼放光。
“若依你之见,此战该如何打呢?”
“切,照我说,根本不用打,松赞干布要娶公主,给他不就是了,大唐作为泱泱礼仪之邦,嫁公主过去总得给陪嫁吧?据说吐蕃全民信佛,是佛教密宗一支,多派点和尚过去,国内那些不生产不劳动专吃百姓供奉香火的德高望重和尚都派去,越多越好,现在有了活字印刷术,多给吐蕃劳动人民印点佛经,多派些盖房子的工匠,给吐蕃百姓们盖寺庙……若是这些都在吐蕃实施下来,不出三五年,吐蕃的国力一定会被消耗殆尽,百姓们不劳作光念佛了,将士们不吃肉改吃素了,而我们大唐呢,便专在吐蕃国境边日夜练兵,主要是适应当地的高原气候,那时此消彼长,大唐只消派出精骑一支,就能把吐蕃揍得哭爹喊娘……”
东阳原本越听越高兴,后来仔细一回味,脸色顿时有些怪异了。
“你……你什么时候想出的这些主意?太阴损了。”
李素愕然,我阴损?史书里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就是这么干的,我只不过原样照搬,真正阴损的人是你老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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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再献妙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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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口议论一下国事,却被东阳跟他的人品联系起来,这让李素很不爽。
“不说了,回家吃饭去。”李素抬头看看天色,日已渐西沉,夕阳的金色余晖洒满了河滩,确实到了回家吃饭的时辰了。
东阳急道:“怎么不说完呢?”
“懒得说了,对了,我今天说的话只限于你知道,别又傻乎乎告诉你父皇,我不想出这风头,再说……”李素笑得很坏:“我刚才说的这些,前提是必须送一位公主去和亲,你若没头没脑跟你父皇献上此策,说不定你父皇顺手就把你打发到吐蕃嫁蛮子了……”
东阳吓得俏脸一白。说起和亲,大唐君臣从来只将它当作一个政治怀柔的手段,所以上下并无太大抵触,但对大唐的公主们来说,被选中和亲无疑是天降横祸,谁愿意离开繁华似锦的长安都城,远嫁到蛮夷之地,跟着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子睡帐篷,吃带血的牛羊肉,而且番邦还有许多令人无法接受的风俗,比如首领死了,儿子即位,那么首领的妻妾也顺势成了儿子的妻妾,被老爹睡完接着又被儿子睡……反正一句话,贵圈真乱。
精神稍微正常一点的大唐公主都绝不愿意成为和亲的对象远嫁番邦,东阳自然更不愿意了。
李素看着东阳被惊吓到的模样,分外楚楚可怜,不由心一软,温言笑道:“别担心,既然大唐已决定对吐蕃动武。绝不可能送公主和亲了,你就算想嫁都嫁不了。”
“若是……若是战后安抚吐蕃,父皇仍要嫁公主过去呢?”东阳语声发颤地道。
这也是实情,是李世民的一贯做法,先打,再抚。打是为了立威,抚是为了怀柔,抽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大唐公主就是甜枣,以往大唐将公主嫁予东突厥,吐谷浑,都是先打过后再和亲的。
东阳确实很害怕,大唐的公主说起来荣贵之极,实则比民间女子惨多了。得宠倒好说,像她这种下嫔所出的公主,李世民从来不甚珍惜,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鸡一样,家里来客人了,主人打开笼子,从里面随便挑一只出来宰了待客,东阳现在就待在那个笼子里。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被一道圣旨送往番邦了。
李素看着她的模样不由有些心疼,道:“陛下亲出的女儿是最高贵的。怎能远嫁千里之外,而至父女永世分离?莫如你劝陛下且行权宜之法,李家宗室旁支繁多,从里面选一位宗室女封为公主,嫁过去便是,这法子说来有点自私。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东阳眼睛越来越亮,听到最后却忽然噗嗤一笑,狠狠瞪他一眼:“‘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哪个混帐说的?”
李素大拇指一翘,指着自己笑道:“当然是我这个混帐说的。”
“走吧走吧。看见你就烦!”
李素哈哈大笑着走远,东阳立在原地不动,定定看着李素远去的飘逸背影,不由痴了。
“刚才他所说的那些话若是献上父皇……或许,能免了一场大战,少死许多无辜子弟呢,即便父皇选公主和亲,他也给出了办法……”东阳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还是要将此策献于父皇!他怪我我也顾不得了,一言可救生灵涂炭,何能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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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东阳进了宫。
李世民正与朝中文武商议出兵吐蕃之事,战争不是说打便打,毕竟十万大军没有整天拴在皇帝裤腰带上,关中各地调兵,粮草筹备,搜集兵械马匹,确定后勤供给,制定战略战策和行军方向,还有如何与周边的邻国外交,使自己站在大义的名分上,让战争的舆论正义化等等,这些都是必须要做在正式开战之前的,一旦真正开战,其实结果差不多已能看出端倪了。
甘露殿内今日武将居多,李绩,程咬金,侯君集,刘兰,牛进达等,人人披挂带甲,黑压压的一大片,文官却只有长孙无忌,房乔,魏徵等寥寥数人。
殿内君臣正议论得热烈,诸多名将杀气腾腾的请战声此起彼伏,掺杂着程咬金骂骂咧咧的粗话,以及与众将的对骂声,热闹得跟煮一锅粥似的。
宦官神色紧张匆匆走进殿内,在李世民耳边说了句话,李世民眉头微皱:“真会挑时候,为何每次都是箭在弦上之时进宫献策?”
说完李世民心中一动,上次即将出兵薛延陀时,东阳代李素进宫献上一策,免了一场刀兵,这次难道……
“诸将皆在,且宣她进来说说,大家有个拿捏。”
宦官应命退下,李世民笑道:“众卿对太平村李素那个小娃子想必有过耳闻,推恩薛延陀之策亦正是此子所献,今日东阳公主又说李素献上吐蕃之策,你我君臣一起听听这个小娃子的高论。”
程咬金哈哈大笑:“俺老程早看出这娃子不简单,果然老程的招子没瞎,可惜啊,老程膝下没有闺女,不然非招他为老程的女婿不可……”
诸将心中了然,大家都曾经参与过出兵薛延陀的朝会,对李素自然不陌生,于是纷纷点头,然后对程咬金笑骂几句。
东阳刚走到殿门外,便听到一众名将毫无顾忌地互飙脏话,吓得她小脸一白,脚步顿时停住,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李世民见她小鹿受惊的模样,心下也是一阵疼惜,招了招手将她叫进殿内。
东阳进了殿,名将们自然也知晓分寸,脏话痞话都住了口,换上一脸和善的长辈嘴脸,仿佛刚才大声骂娘的跟自己完全无关,纷纷捋着胡须朝东阳点头微笑。
吐蕃之策很简单,东阳亦是聪慧女子,很有条理地将李素说的话分成一二三点,说得层次分明,殿内君臣一听就懂。
东阳很快说完,垂着头惴惴不安地等待君臣的评价。
殿内君臣听呆了,张着嘴面面相觑。
良久,程咬金哇哇大叫道:“这娃子也太损了吧!这是软刀子割肉,我大唐一个公主就能让吐蕃丧尽国运,这……这还要我们武将做甚?明日老程便去太平村,我抽死他!”
东阳吓坏了,俏脸苍白讷讷道:“程……程叔叔……”
李世民哈哈大笑:“东阳莫理这老货,辅机,此策……你如何看?”
长孙无忌优雅地捋着青须,带着几分阴恻恻的笑,缓缓点头:“不战而屈人之兵,上策也。”
一旁的尚书省左仆射房乔却忽然道:“虽为上策,然则,我大唐对吐蕃仍须一战!那个小娃子所献之策,战后或可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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