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子衿(一)
昔日同窗,如今皆已至中年。
时光待谢明曦格外优厚,那张秀美的脸庞几乎未见沧桑和皱纹,只多了成熟的风韵。
而方若梦,或许是为长子操心忧虑之故,鬓间多了几丝白发,额间也多了皱纹。此时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娘娘犀利敏锐,当着娘娘的面,我也不遮遮掩掩了。不瞒娘娘,我相中了子衿。”
谢明曦神色未动,微微一笑:“有件事,我也不瞒方姐姐。求到我面前为子衿保媒的,可不止方姐姐一个人。”
自谢子衿及笄后,去谢家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有资格进宫请安在皇后面前有几分体面的诰命贵妇们,也不乏人张口。
方若梦不是第一个,想来也不是最后一个。
方若梦早有心理准备,闻言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子衿这般出众的姑娘,想求娶她做儿媳的不知有多少。我今日厚颜张口,是求娘娘私下问一问谢家的意思。谢家点头,我便请官媒登门去说亲,谢家若相不中钦哥儿,便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真是狡猾!
她亲自张口,谢家岂能不慎重考虑?
谢明曦莞尔一笑:“方姐姐为了求娶一个好儿媳,可谓费尽心思。”
“可不是么?”方若梦见谢明曦没有拒绝之意,心也放了下来,笑着应道:“钰哥儿尚了端仪公主,如今夫妻两个恩爱和睦,我没什么可操心的。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钦哥儿的身上。”
“钦哥儿是嫡曾长孙,日后要接掌李家家业。他的媳妇,日后也将是李家宗妇。我自要为他求娶一个好媳妇回来。”
再者,方若梦心里还存着不便为人道的隐秘心思。
端容郡主身份矜贵,才貌出众,性情温柔。这满京城的闺秀,能胜过端容郡主的,寥寥无几。
可惜,钦哥儿和端容郡主没有夫妻缘分。
她要为钦哥儿求娶一个更优秀出众的姑娘!
李钦除了年龄稍大一些,论家世论才貌论品性,皆是一等一。
谢明曦略一思忖,应了下来:“好,新年元日,谢家女眷进宫请安之际,我提上一句。亲事成与不成,就看他们两人是否有缘分了。”
方若梦忙笑道:“不管如何,先谢过皇后娘娘。”
……
亲事成不成,不但要看缘分,还得看求娶的诚意和态度。
尹潇潇为了霖哥儿和霆哥儿的亲事,费尽心思周折,耗了大半年之久。如果尹潇潇听凭“缘分”两个字,只怕霖哥儿和霆哥儿都得黯然神伤。
方若梦打定主意后,自要做一番努力。
李家谢家交情不算深厚,倒也有些往来。
趁着年底,方若梦准备了丰厚的年礼,打发李钦送去谢家。
李钦拗不过亲娘,无奈地去了一趟谢府。
当然了,谢子衿并未在府里。皇太女怀着几个月的身孕,依旧忙于政事。谢子衿每日随之忙碌,早出晚归,不见人影。
方若梦让李钦去谢家,其实是让儿子在未来的岳母面前露个面。
孙氏也不是蠢人。交情平平的李家忽然送了厚礼,还令李钦亲自送来,这其中的意味,对有一个待字闺中名扬京城求亲者如云的女儿的亲娘来说,不难解读。
孙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李钦一回,态度温和而客气。
李钦已过弱冠之龄,外任知县几年,身上的青涩之气尽去,沉稳俊美,言谈有物。一个照面,便将孙氏所见过的京城出色少年们比了下去。
待李钦告辞后,孙氏喜滋滋地去了书房,对谢元亭说道:“李家打发李大公子送了年礼来,看来,是相中了子衿,有结亲之意。”
谢元亭不耐地哼了一声:“李钦都快二十二了,比我们子衿大了六岁,年龄相差太大,不般配。”
孙氏的想法正好相反:“我们子衿年少才高,聪慧过人,如今又在东宫詹事府为官。同龄的少年郎,大多还在读书。以子衿的眼光,哪里相得中那些青涩稚嫩的毛头小子?”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一个人的生活阅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眼光的高度。
谢子衿进东宫詹事府一年了,所见所闻皆是朝堂政事,整个人也迅速成长成熟起来。如今谢子衿回府,多是和祖父去书房说话议事,和他这个亲爹倒是没多少话可说了。
这样的谢子衿,世间还有几个少年郎能和她并肩?
谢元亭皱着眉头说道:“子衿还小,亲事暂且不急。而且,李家也未来提亲,我们权当不知就是。”
……
建业十八年的新年元日,在一片雪花纷飞中到来。
谢子衿梳妆整齐,穿上特制的官服,随着祖父和两位叔叔一同进了金銮殿。新年元日,天子率群臣祭天祭祖,皇太女随在天子身侧。
谢子衿官职低微,不过,女子在朝为官的一共就两个,其中一个还远在蜀地。谢子衿便成了万绿丛中一点红,格外醒目。
年轻美丽的少女,按捺着心里的激动雀跃,从容不迫地立在皇太女殿下的身侧,悄然扶着皇太女的胳膊。
谢子衿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祭天仪式,心里焉有不紧张之理。不过掩饰得好,没表现出来罢了。
她扶着皇太女胳膊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皇太女身着储君礼服,隆起的肚子被厚重宽大的礼服遮掩了大半,转头冲谢子衿笑了一笑。
谢子衿紧张的情绪顿时平复了许多,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谢子衿啊谢子衿,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可别被众人的夸赞吹捧闹昏了头啊!
直至子时,谢子衿才回了谢府。
亲爹亲娘和三个弟弟都没睡,一起在等着她回来。
谢子衿心里涌起阵阵暖意,笑着一一喊了过去。一家人闲话片刻,孙氏先打发儿子们去睡了。
孙氏拉起谢子衿的手,悄声笑道:“子衿,今儿个我进宫请安,皇后娘娘问起你的亲事了,还亲自张口提了李大公子。”
谢子衿想也不想,一口回绝:“娘,我不想嫁人!”
番外之子衿(二)
孙氏一听此言,便觉头痛。
谢子衿亲事一直未定,对外的理由是登门求亲者如云,需要慎重考虑。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谢子衿根本不想成亲。
一个美丽出众的少女,整日接触的是朝中官员,想的是朝堂政事,对相夫教子打理内宅的贵妇生活半点不感兴趣。
去年那么多登门提亲的,孙氏没少在谢子衿面前念叨。谢子衿听了之后,只回一句“我不想嫁人”。
孙氏一开始没放在心上,等听的次数多了,才察觉出不妙。
“子衿,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孙氏苦口婆心地劝慰:“你瞧瞧皇太女殿下,再忙于政事,也没耽搁成亲生子。你就是一个六品主簿,真当自己是当朝首辅不成……”
谢子衿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反正我不想成亲!娘就别操这份闲心了。天色不早,我先歇着去了。”
说完,绷着俏脸就走了。
孙氏:“……”
孙氏气闷不已,一脸忿忿地看着闲闲看热闹的谢元亭:“都怪你!整日惯着女儿。看看现在子衿被惯成什么样子了!”
谢元亭一脸无辜:“子衿哪里不好了?反正她还年少,才十六岁,不想嫁人就不嫁了。我们谢家又不是养不起她。哦,对了,她现在有俸禄,自己就能养活自己,不需你我操心。”
这是养活不养活的问题吗?
孙氏气得伸手,用力挥了一巴掌。
诶哟!
谢元亭后脑勺吃了重重一记,痛呼一声,瞪眼怒道:“我又没说错,你打我做什么!子衿不肯成亲,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想嫁人,就不嫁!”
孙氏的怒火蹭蹭被点燃,伸手又是一记。
谢元亭也彻底怒了,霍然站了起来:“你今儿个就是把我打死,也休想我改口!我就是支持女儿,她想做什么,我都赞成!她不想成亲就不成亲!她想入朝做官就入朝做官。”
……
隔日一大早,谢子衿见到亲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爹,娘又动手揍你了?”
谢元亭被揍得鼻青脸肿,好不凄惨。被贴心小棉袄这么一问,谢元亭心中委屈不已,点了点头。
几个淘气的儿子就不提了,一个个都站在孙氏那边。唯有女儿,自小到大都和他更亲近。
果然,谢子衿一张俏脸顿时绷紧,目中闪过气恼之色,转头对孙氏说道:“娘,你有什么气,只管冲着我来,总揍我爹做什么!”
没错,孙氏就是这么一个欺软怕硬的人。
舍不得揍不听话的女儿,就揍丈夫!
孙氏对着谢元亭的时候恶声恶气,一对上女儿,就成了委屈又可怜的亲娘:“子衿,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女子大了,总得嫁人。要不然,你也像皇太女殿下那样,先定亲,到了十八岁再成亲怎么样?”
谢子衿委实不耐,正想硬邦邦地回一句“我就是不嫁”。转念一想,自己若是太过强硬,娘亲一生气,亲爹就会挨揍。
谢子衿心念一闪,有了主意,张口说道:“娘,要我嫁人也可以。不过,我得挑一个合我心意能入我眼的夫婿。”
“第一,和谢家门当户对。”
“第二,这个男子是少年进士,才学不弱于我。”
“第三,他要当众立誓,一生不纳二色。”
平心而论,前两个条件中规中矩,第三个条件可就有点……话说回来,帝后恩爱不疑二十余年,京城还有几对出了名的恩爱夫妻,譬如陆迟林微微,譬如陈湛秦思荨,譬如赵奇颜蓁蓁。就连谢元亭,这么多年也没有通房美妾。
孙氏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夫妻过日子,还是一心才好。”
谢元亭面无表情地将青肿的脸孔转到了一边,默默心酸。
他也没二心过,怎么就总是挨揍呢?
谢子衿不疾不徐地说出了最后一个条件:“从今日起,娘替我放出风声,就说我无心早嫁,到了十八岁再考虑定亲之事。愿意等我两年的,娘再斟酌考虑。”
孙氏:“……”
哪家的儿郎愿意白白等两年啊!
万一你反悔或不想成亲了,人家岂不是白等了一场啊!
这等条件,也太刁钻了!一旦传开,谁还肯来谢家提亲?
孙氏苦口婆心地劝慰,谢子衿神色淡淡:“没有耐心没有诚意的人,我也不屑嫁给他。娘,你什么都别说了。这四个条件,缺一不可!”
……
孙氏满腹心酸地将此事告诉徐氏。
徐氏倒是想得开:“咱们子衿有本事有能耐,挑夫婿的眼光高一些也是难免。”
关键是,皇后和皇太女都为谢子衿撑腰啊!
此事就是谢尚书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徐氏所料不错,谢钧知晓这番话后,丝毫不以为意:“就按子衿说的,以后再有人登门提亲,就将这四个条件说出去。”
京城勋贵圈里没什么秘密,没出几日,这番话便传了开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贵妇们私底下嚼舌,说什么的都有。
“这个谢子衿,好则好矣,就是心气太高了。”
“可不是么?第一第二个条件也就罢了,第三个已经颇为苛刻,第四个条件更是荒唐可笑。让人家少年郎空等两年,她以为自己是天仙不成?”
“就是天仙,我家的儿郎也不等了。”
“就是,京城里出众的名门闺秀,比比皆是,另寻一个就是。”
方若梦不动声色地听着贵妇们嚼舌议论谢子衿,口中假模假样地附和几句。转头回了李府,便对长子李钦说道:“反正你不急着成家,再等两年吧!”
李钦:“……”
李钦这几日和同窗好友们相聚,自然也听闻了谢大小姐的趣闻,原本以为亲娘定会打消结亲的念头。
万万没想到,方若梦竟真地让他等下去。
李钦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两年后,谢子衿再以别的理由推脱不应亲事,又该如何?”
方若梦挑眉一笑:“想娶个好媳妇回来,可不是易事。人家不应,你继续等着就是。”
李钦:“……”
番外之子衿(三)
李钦对着嫡亲的胞弟李钰嘀咕了一回:“我娘像发了魔怔一样,非要求娶谢子衿。一个黄毛小丫头罢了,哪里就这么好了?”
李钦几年不在京城,没见过谢子衿长大后的风采。李钰身为驸马,时常出入东宫,和谢子衿时有见面的机会。
闻言,李钰笑了一笑:“你是没见过她,见过她,就知道她的好了。”
李钦的好奇心被吊得老高,故作随意地了两句:“过了上元节,我就得离京去任上了。可惜不能和她一见。”
李家谢家交情平平,他也没那等厚脸皮登门去见人家的姑娘吧!
李钰笑着揶揄装模作样的兄长:“行了,在我面前还遮遮掩掩的。想见就直说。我和公主说一声,安排你们见上一面就是。”
李钦矜持地点点头:“那就劳烦你们夫妻了。”
李钰翻了个白眼,踹了兄长一脚:“你要不是我亲哥,我才懒得理你。”
李钰回府后,和盛芙提及此事。
盛芙笑道:“想见面不是难事。我在府中设宴,邀阿萝堂妹和妹夫前来,让子衿也一并来赴宴就是。”
李钦是李钰的兄长,和盛萝一同读过书,和陆天佑是数年同窗好友。到时候出现在宴席上,顺理成章,一点都不突兀。
“不过,有件事我可得提前说好了。”盛芙半开玩笑地说道:“若是子衿没相中你大哥,你趁早劝婆婆改变心意。”
别看李钰常在口中打趣糟践兄长,到了这等时候,立刻站到了兄长这一边:“说不定,是子衿相中了大哥,大哥却不情愿呢!”
夫妻两个笑着斗了几句嘴。
……
盛芙动作麻溜,正月初八在府中设宴,邀皇太女夫妇前来赴宴。谢子衿一并随行。
除了他们,盛芙还请了陈寅和赵思卿夫妻两人。
换在往日,盛芙定会邀盛蓉一同前来。不过,今日主角是李钦和谢子衿,盛蓉这段过去的白月光就别来凑热闹了。
盛萝有孕五个月了,肚子格外大。太医诊出是双胎,陆天佑既高兴又发愁,恨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妻子。
陈寅在去年考中进士,也有了女儿,可谓双喜临门。
如今陈寅也进了翰林院,做的是七品的编纂。陆天佑正好是他的顶头上司。平日当差的时候,两人有模有样地彼此称呼官职,到了私下里,说话可就随意多了。
“数日没见,殿下的肚子又大了一圈。”陈寅啧啧惊叹。
盛萝笑着白了陈寅一眼:“你说话就是夸张。这才几日没见,哪里就大了一圈了。”
赵思卿细细打量片刻,柔声说道:“是大了一些。”
被他们这么一说,陆天佑立刻紧张起来:“原来不是我的错觉。我也觉得,阿萝妹妹的肚子太大了。”
盛萝哑然失笑:“我肚子里怀的是两个,肚子大些也是难免的,周太医每日给我诊脉都说脉相稳固。佑哥哥,你别总是这般紧张。”
能不紧张吗?
肚子里揣着两个孩子,比普通的怀孕劳累得多。盛萝又不能安心养胎,每日还得忙着上朝议政处理政务……
陆天佑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真愿怀着身孕的人是我自己。”
此言一出,众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谢子衿站在一旁,抿唇轻笑不已。
她自小就是阿萝堂姐的跟班,和众人都算熟悉。不过,他们都比她年长几岁。他们说话,她多是安静聆听,很少插嘴。
她在阿萝堂姐身边当差,时常看到堂姐和堂姐夫亲昵恩爱的模样,既艳羡又有些怅然。
以后,她也能遇到一个一心爱她待她的男子吗?
见过了世间最甜最美好的情意,她如何再肯委屈迁就?
就在此时,耳畔忽地响起了阿萝堂姐的声音:“李钦,你总算舍得露面来见我们了。”
……
李钦?
李钰的双生兄长,李家的嫡曾长孙。没记错的话,前些时日还请谢皇后保媒,想娶她过门为妻……
久违的姓名一入耳,谢子衿神色微妙地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了缓步而来的青年男子身上。
二十二岁的青年男子,身材修长,浓眉黑眸,相貌俊美。
相貌和李钰生得几乎一般模样,可一眼看过去,谁也不会将他们兄弟混淆。李钰情路平顺,和端仪公主夫妻恩爱,一派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
而李钦,身上却多了李钰没有的坚韧和从容。这几年外放为官的生涯,磨炼出了他沉稳如山的气度。
往那儿一站,便能将所谓的京城贵公子们比得黯然无光。
谢子衿不动声色地打量李钦,李钦也迅速地看了谢子衿一眼。
只一眼,就让李钦明白,为何亲娘宁可让他等两年……
谢子衿美吗?
当然很美,五官秀美,唇畔含笑,身姿窈窕。
十六岁是一个少女最美丽的年华。谢子衿的容貌无疑是十分出众的。不怎么肖似自己的亲爹亲娘,倒是像极了年少时的谢皇后。
可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最先看到的不是美丽的容貌,而是那份笔墨难描的气度和眉眼间的奕奕神采。
就如一颗稀世明珠,毫不吝啬地展露风华。
岁月这两个字,最是神奇。能令人变成熟,也能将一个小丫头雕琢成无双珍宝。
在场众人,都清楚今日的宴会主角是谁。两人自以为不露痕迹的打量,其实大家都看在眼里哪!
盛萝忍住笑,对盛芙说道:“今日我们难得相聚,左右大家都熟得很,也不必分设男女两席了,坐一席吧!也方便说话。”
盛芙目中闪过笑意:“也好。”转头吩咐一声,自有宫女去安排宴席。
李钦和众人一一打招呼寒暄。
虽然几年没见,不过,彼此都熟悉,气氛热闹融洽。
到了谢子衿面前,李钦下意识地将腰杆挺得更直,目光深邃专注,声音温和悦耳:“我离京三年有余,回京后方知谢姑娘声名鹊起。今日一见,谢姑娘风采更胜往昔。”
谢子衿微微一笑:“多谢李知县盛赞,叫我一声谢主簿便可。”
李钦:“……”
番外之子衿(四)
哟!
孔雀难得开屏,奈何踢到铁板了啊!
众人暗暗闷笑不已,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看好戏。
不愧是做了三年多知县的人。
李钦神色僵了一僵,迅疾笑着改口:“谢主簿以女儿身为朝廷命官,官职犹在我之上,委实令我钦佩。”
谢子衿又微微一笑:“李知县是少年进士,以科举入仕,为一县父母官,造福一方百姓。才是真正令人敬佩。我区区一个小女子,才德疏浅,全仗姑母姑父疼爱表姐提携。不然,如何能以女子之身进东宫詹事府?如何能一入朝就是六品官职?为官不过一年,能有何政绩,凭什么名扬京城?”
“想来李知县,心里也是如此做想的吧!”
李钦:“……”
众人:“……”
得,又碰了一鼻子灰!
众人好笑之余,对灰头土脸的李钦不禁生出了一丝同情。尤其是李钰,对可怜的兄长暗暗掬一把同情之泪。
兄长曾恋慕过的端容郡主,是个温柔似水的姑娘。
而眼前的谢子衿,精灵古怪,言语刁钻,简直就是个火辣辣的冲天椒。一张口就能将人呛得哑口无言!
李钰咳嗽一声,笑着打圆场:“子衿表妹这么说,可就太自谦了。你要是才德疏浅,大齐朝堂上的官员们岂不是蠢钝如木?”
盛萝笑着接过话茬:“是啊,谦虚太过就是骄傲。子衿,你消停些,别捉弄李大哥了。”
谢子衿倒是很听盛萝的话,抿唇笑着应了,红润微翘,露出细细的贝齿,脸颊上两个浅浅的笑涡。
又甜又乖又可爱。
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刁钻又尖酸的模样?
李钦哑然片刻,不知为何,又有些想笑。
这个谢子衿,对着别人都亲切友善的很,偏偏对着他的时候又呛又辣,一副噎死你不偿命的刁蛮。分明是知道李家有结亲之意,有意刻薄他,令他知难而退。
看来,谢子衿是半点都不想嫁人啊!
可惜,她还是年少青嫩了一些。不知道男子天生的贱骨头和劣根性。他原本对娶妻之事不甚上心,今日却被她接二连三的刁难激起了浓烈的兴致和好胜心。
谢子衿!
我相中你了!
这两年,我等了!
李钦深深看了巧笑嫣然的谢子衿一眼。
……
中午饮宴时,众人围坐了一席。
谢子衿照例坐在表姐盛萝的身侧,方便随时照应一二。李钦不偏不巧地坐在谢子衿的对面。
谢子衿忍不住悄悄瞪了李钰一眼。
李钰是盛芙的夫婿,盛芙和盛萝十分亲厚,来往密切,李钰出入东宫是等闲常事。谢子衿和李钰十分熟悉。
所以,谢子衿一见对面是李钦,就知道是李钰故意为之。
李钰脸皮厚得很,被谢子衿瞪一眼,只做不知,热情地招呼众人入座用膳。
盛萝目光一扫,也窥出几分,低声对谢子衿笑道:“别绷着脸了。过几日李钦就离京,又不会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
这倒也是。
难得众人相聚,可不能扫兴。
谢子衿笑着嗯了一声,没再瞪李钰。不过,也没搭理李钦就是了。
待到下午,众人各自离开。
李钦没走,赖在李钰的书房里说东说西,半天不扯正题。
李钰好笑不已:“得了,大哥,我们两个是双生的亲兄弟,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今儿个是一眼就相中谢子衿了吧!”
李钦咳嗽一声:“你说是,就是吧!”
李钰嘘了他一声:“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我还不知道你嘛!要不是入了眼上了心,哪里会厚着脸皮和人家姑娘搭讪。可惜哟,人家根本不稀罕理你。你赖着不走,是想从我这儿打听谢子衿的喜好和平日的性情脾气吧!”
要媳妇还是要脸?
这样的选择题,对李钦来说,并不算难。
李钦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舍下脸面选了未来的媳妇:“是。”
李钰闷笑不已。
李钦也自嘲地笑了起来:“这几年,我离京外放,整日忙着公务,无心娶妻。所以,娘写信让我回来,我都没应。娘和我说起谢子衿的时候,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想着只要娘相中了,娶就娶了吧!没想到……”
没想到,谢子衿根本不想嫁人!
没想到,重逢之时,他就被刁钻难缠的小丫头给迷住了!
李钦还要点脸,没好意思说得太直白,含蓄地说了下去:“我已经想好了,等两年,再去谢家提亲。”
“我外放还有一年半才满任期,到时候动动心思回京城任职。这一年多里,你替我盯着一点。”
懂了!
李钰点点头:“如果有人去谢家提亲,我一定写信告诉你。还有,在谢子衿面前,多提一提你,免得你一走她就将你抛在脑后。”
真是好兄弟!
李钦欣然点头:“还有,我会写信回来。到时候,你替我暗中传信给她。记得一定要私下给她,别告诉任何人。就是我娘那边,你也瞒着。”
李钰:“……”
……
李钦走了之后,李钰忍无可忍地对着娇妻盛芙吐槽:“之前一副心如止水的德性。瞧瞧现在,像房子着了火似的,恨不得立刻就将谢子衿娶进门。”
盛芙轻笑不已:“他自己心仪子衿最好。这两年,得看他能不能打动子衿的芳心了。”
另一边,盛萝和陆天佑回了东宫之后,也在低声说笑此事。
“我以前从未想过,将他们两个凑成一对。”
盛萝笑道:“现在一想,又觉得挺合适的。李钦比以前更沉稳更出众,子衿年少多才,心气颇高,等闲的少年郎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李钦倒是挺合适。”
李钦年长几岁,受过情伤,更懂得珍惜感情,日后也会多疼惜多迁让谢子衿几分。
陆天佑想了想笑道:“子衿表妹意气正盛,现在不肯成亲。等过两年,锐气稍稍磨平,真正成熟长大,或许会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总而言之,能不能娶到心仪的姑娘做媳妇,就得看李钦的诚意和本事了。
盛萝挑眉一笑:“我们拭目以待。”
番外之两年(一)
建业十八年夏,皇太女生下一对龙凤胎,女婴比男婴早半个时辰出生。
盛萝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帝后:“父皇,母后,女儿随我姓,叫盛柳。次子就随佑哥哥姓陆,叫陆枫吧!”
姓氏不同,名字都从木字旁。
盛鸿笑而不语。
谢明曦也笑着白了盛萝一眼:“几年前就想好的事,亏你憋的住,到现在才肯说。”
盛萝:“……”
盛萝被亲娘揶揄得红了脸,有些羞赧地问道:“母后,你怎么知道的?我只和佑哥哥一个人说过。”
谢明曦悠然笑道:“你的佑哥哥只告诉了他的亲娘,他的亲娘又只告诉了我。后来,我只告诉了你父皇。”
盛萝:“……”
盛鸿哈哈大笑。
盛萝羞窘地瞪了陆天佑一眼。陆天佑也怪不好意思的,小声解释:“我告诉我娘,是想让她偷偷高兴一回。”
他哪知道,转眼他娘就把这个秘密告诉岳母去了。
谢明曦也笑了起来,声音温和了几分:“好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佑哥儿是你的夫婿,是几个孩子的亲爹。孩子随他姓,自无不可。现在孩子还小,离不得你们。等孩子养大一些,你们愿让他去陆家称呼祖父祖母膝下,亦无不可。”
陆天佑闻言十分高兴,和盛萝对视一眼,一起应了。
……
对于小皇孙姓陆的事,帝后都无异议,其余官员也没什么意见。
桦哥儿是储君长子,是理所当然的皇太孙。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桦哥儿出了什么差错,还有皇孙女盛柳。有皇太女先例在前,公主在天家照样有继承储位的资格。
小皇孙爱姓陆就姓陆吧!
陆阁老知晓此事后,十分欣慰。
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前任陆阁老了。
陆阁老年老力衰,体弱不支,在去年年底告老致仕。李阁老做了二十余年次辅,眼看着就能顶上首辅之位,高兴过度,过年时多喝了些酒,不慎摔了一脚,将腿摔折了。
李阁老暗叹自己没有做首辅的命,索性一并致仕。
首辅之位由赵阁老接任,次辅是方阁老。内阁一下子空出两个名额,由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接任。工部尚书告病致仕。如此一来,朝堂老臣又少了三个,皆由天子心腹近臣补了官缺。
朝堂中永远没有真正平静的时候。权利的争斗和角逐,君臣之间的角力,也从未平息过。
这些,便不一一赘述了。
值得一提的是,东宫詹事府的官员里,又多了两个女子。一个是赵思卿,另一个是皇太女当年的同窗好友舒瑶。
赵思卿就不用说了,和皇太女殿下一起长大,深得殿下信任。谁居上位,都喜欢任用提携自己信任亲近的人。皇太女殿下也不能免俗例外。
赵思卿为人谨慎,行事细心缜密,进了东宫詹事府,很快成了殿下的左膀右臂。
舒瑶也同样是京城贵女。出嫁后和夫婿感情不睦,丈夫花心好色,身边美人接连不断。舒瑶忍无可忍,毅然和丈夫和离。又不愿回家看兄嫂的脸色,自立女户。然后私下去见皇太女,自动请缨,愿为皇太女殿下鞍前马后。
舒瑶满腹诗书才学,性情坚毅果决,不输任何男子。
皇太女殿下身边多了两位女性官员,再有谢子衿在身侧,议政行事愈发顺心。
……
在皇太女殿下做月子期间,东宫詹事府依然正常运转,有条不紊。
朝中政事繁多,东宫詹事府的事也同样不少。谢子衿每日去东宫请安,将要紧的政事一一禀报。
盛萝半躺半坐在床榻上,身边一双小小的婴儿。时值盛夏,天气燥热。做月子的人不能用太多冰盆,只在寝室里的角落处放置了两盆。
盛萝热得额上冒汗,一双孩子各穿着红色的兜兜,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别提多可爱了。三岁的桦哥儿,生得白胖健壮,一张嫩嫩的圆脸一脸严肃正经,对着一双弟弟妹妹说:“喊我大哥。”
着实令人捧腹。
谢子衿被逗得轻笑个不停,对着一脸笑意的盛萝说道:“桦哥儿一派兄长模样,真是有趣。”
可不是么?
盛萝莞尔一笑,正事说得差不多了,便闲话起来:“子衿,李钦这个月给你写了几封信了?”
谢子衿:“……”
别提了!
一想到这半年来收到的堆积起来近一尺的信,她就头痛兼懊恼不已!
原以为和李钦的交集在那一日就结束了。没曾想,李钦离京赴任后,开始给她写信。
李钰厚着脸皮来传信,她不肯要,李钰就愁眉苦脸:“子衿表妹,你就当帮我个忙,先将信收下吧!想不想看都随你。你要是连收都不收,我大哥定会恼羞成怒,怪我这个传信的不得力。以后回京不揍我才怪。你可怜可怜我吧!”
谢子衿到底年少,还不知道男子一旦厚起脸皮来是如何的不要脸……
这句话,不单指李钦,还有李钰。
总之,每次李钰都是舌灿莲花,言辞恳请花样翻新地“请”她收了信。
她一开始气得将信扔到一旁,看都没看。收得多了,放在一旁也挺碍眼的,心里也好奇李钦都写了什么,索性便将信拆开看了。
李钦写得一笔好字。
她勤练过数年的书法,见了这样一笔好字,颇觉悦目,不知不觉就看了进去。
李钦没写那些酸唧唧的情诗,也没有趁机表达爱慕之情,只在信里写自己的日常生活。譬如如何处理政务,譬如小小县衙里也有三班六房,人事复杂。也时常写一些省案断案的趣事之类。
读来饶有趣味,半点都不枯燥乏味。一不小心,她就从信中熟悉了李钦的性情为人和他的日常生活。更不妙的是,她有时候竟生出了提笔回信的冲动……
可恶!狡猾!奸诈!
以后李钦的来信,她再也不看了!
谢子衿忿忿地想着,对盛萝说道:“我和李驸马说了,以后不得替李知县传信,我一封都不收了。”
哟!快恼羞成怒了啊!
盛萝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番外之两年(二)
又过一年,李钦一任知县期满,回吏部述职。
这一年,是建业十九年。皇太女盛萝二十二岁,膝下两子一女。李钦比盛萝年长一岁,今年二十三了。
这个年龄,在京城而言,是妥妥的未婚大龄男青年。李钰已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李钦连媳妇还没娶进门,着实可怜。
十七岁的谢子衿,依然是京城最出色的少女。不过,因提出的四个择夫婿的条件颇有些苛刻,令人望而却步,如今登谢家门提亲的寥寥无几。
到了此时,便能看出李家的诚意了。
这一年里,方若梦亲自去过谢府三回。每一次都诚恳地张口提及亲事。
孙氏早已心动,奈何女儿固执倔强,不肯松口。孙氏只得歉然应道:“子衿年少任性,不愿早早定下亲事,执意要等满了十八岁再说。真是对不住。”
方若梦不以为意,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对不住的。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也是一双少年男女的终身大事,一定要慎之又慎。换了我有子衿这样的女儿,我也得多挑一挑看一看。”
“我的儿子,我自己看着千好万好,在别人眼里,怕是缺点多多。”
孙氏是个实诚人,一听这话立刻道:“我看李大公子好的很,是子衿犟着没点头。”
也就是说,孙氏其实已经相中了女婿。
这门亲事,已经成了一大半。
方若梦心里踏实了,笑着说道:“就依子衿的心意,再等上一等吧!”然后又委婉地暗示,李钦任期一满就回京,谋个六部的差事。
孙氏心里就更满意了。
李钦外放,谢子衿若嫁给他,要么得随他一起离京,要么就得夫妻长久分离,终究不是美事。李钦肯回京谋官缺,是最好不过了。
李钦任了五年知县,年年政绩考核皆是上等。又有李家从中活动,很快就谋到了官缺,进了礼部当差。官职升了一品,如今是六品的官职。
二十三岁的六品京官,委实称得上仕途顺遂春风得意。
不过,比起谢子衿就差了一大截。
谢子衿如今提任东宫詹事府府丞一职,正经的大齐五品官员,皇太女殿下的心腹亲信,执掌东宫印鉴。风头之劲,令一干青年才俊自叹不如。
李钦不是那等见不得女子才干出众官职高于自己之人,对谢子衿的欣赏喜欢倒是更深了一层。
娶一个温柔娇妻,安于内宅,相夫教子。这样的亲事当然不错。夫妻志同道合并肩同行,更令人心中向往。
……
东宫詹事府。
天子这一两年来,有意无意地将朝中大半政务都交给了东宫,东宫事务繁忙,盛萝忙碌到天黑是常有之事。詹事府里的官员们很少有按时点卯离开的时候。
盛萝体恤下属,每日令御膳房准备晚膳。六菜一汤,四荤两素,丰盛味美。
谢子衿和赵思卿舒瑶坐在一处,正要举筷,便有宫女前来,在谢子衿耳边轻声禀报了几句。
赵思卿坐得近,隐约听到了李钦的名字,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容。
李钦自回了京城之后,只要得了空闲,就到东宫外候着。等着谢子衿差事做完离去时见上一面。偶尔还要厚着脸皮送谢子衿回府。
谢子衿表面冷淡。
要是真不情愿,早就撵人了,岂会容李钦献殷勤?
果然,谢子衿又是神色淡淡的样子,吩咐那个宫女:“你去告诉他一声,殿下今晚批阅奏折,我要在一旁伺候笔墨,没有空闲。让他走吧!”
宫女应声而退。
赵思卿笑着低声打趣:“人家巴巴地来等半天,就为见你一面。你该不是这么狠心,连见都不见吧!”
谢子衿很冷酷很无情地应道:“我今日忙得很,没空见任何人。”
得,就嘴硬吧!
赵思卿偷偷一笑,也未再多言。
谢子衿不但嘴硬,心肠也硬得很。愣是没出去见李钦,一直忙到月上柳梢,将近亥时,才出了宫门。
一个修长的男子身影,悠然映入眼帘。
……
月光皎洁,宫灯绽出柔和的光芒。
青年男子英俊沉稳的脸孔映入眼帘。明明等了一整个晚上,却半点不见急切焦躁,姿态悠闲从容地迎了过来。
谢子衿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一扬,停下脚步。待青年男子走上前来,故作冷淡地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这个青年男子,正是李钦。
李钦看着别扭的少女,目中闪过笑意,低声说道:“你忙得无暇分身,我空闲多得很。在这儿等一等你也无妨。”
月色太美,月光下的青年男子笑起来格外俊美,黑眸中闪着惑人的光芒。
谢子衿呼吸微微一顿,不怎么自在的移开目光:“我可没让你等我。”
李钦无声一笑:“是是是,等得再迟,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少女察觉到了自己的别扭,心里不知怎么地,有些难言的气闷。明亮的双眸瞪了过去:“李钦,我真的不想嫁人,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别再写信给我了。”
书房里的信已经堆得快有半人高了。
李钦收敛笑意,凝视着谢子衿:“你不想嫁人,我没逼着你嫁给我。你不乐意,我就等着,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
谢子衿:“……”
谢子衿终于恼了,绷着俏脸道:“你这等年纪了,一直等着一个不愿成亲嫁人的女子算怎么回事?我一直不点头,难道你要一直和我耗下去不成?”
“李钦,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的心思都在朝堂,我要做大齐朝最出众最尽责的官员,我根本无暇嫁人生子,也没有精力去应付公婆妯娌内宅琐事。”
“你趁早歇了对我的心思,去寻一个才德兼备的名门闺秀为妻吧!”
等闲男子,谁能受得了这份冷言冷语?
李钦倒是半点不恼,反而低声笑了起来:“成亲生子和做官当差,可以兼顾。皇太女殿下比你忙得多,照样成了亲,夫妻恩爱,生养了三个孩子。”
“子衿,陆天佑能为皇太女所做的一切,我李钦一样能为你做到。”
番外之两年(三)
亥时正,谢子衿回了谢府。
李钦一路随行相送,待谢子衿进了谢府的大门,才回转。
孙氏放心不下晚归的女儿,在谢子衿的院子里一直等着她回来。母女两个一见面,孙氏便笑问:“子衿,今日有什么好事?怎么这般开怀?”
谢子衿:“……”
她哪里开怀了?
明明是被李钦烦了一路好吧!
谢子衿抿着嘴角道:“没什么。”
不知为什么,她不愿在孙氏面前提起李钦的名字。
可惜,她不提,孙氏总喜欢提一提:“你呀,别总是闹意气。像李钦这么好的男子,可别错过了。他一直等着你,眼看着都二十三岁了,你真让他等到明年不成?依我看,今年索性定了亲事。明年十八岁成亲正好。阿萝当年也是十八岁成亲……”
孙氏一边说一边瞄着谢子衿的神色变化。
往日一提这些,谢子衿便气闷不快,今儿个怎么没翻脸?
莫非谢子衿已经被打动了?
孙氏眼睛一亮,继续努力劝说:“子衿,你不想早早嫁人,无非是不愿为内宅妇人,不想为夫家琐事分心。李钦他娘不是那等尖酸刻薄之人,一等一的温柔和善。”
方若梦性情温和,和盛芙婆媳相处融洽。盛芙也常在她面前称赞自己的婆婆。
谢子衿闷不吭声,听孙氏将方若梦夸了又夸:“……上一回,方夫人来谢府做客,和我说过,她就喜欢聪慧能干的姑娘。未来的儿媳在朝中做官,她求之不得哪!”
“看来看去,再没有比李家更合适的亲事了!”
谢子衿揉了揉眉心:“娘,我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谢子衿今日没有斩钉截铁地说不嫁人,还容她絮叨了这么久。孙氏心满意足,笑眯眯地叮嘱她早些歇着,才满面笑容地走了。
谢子衿沐浴更衣,躺到了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海中不停地晃动着李钦的脸孔,忍不住叹了一声。
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再不复平静。
……
这一日过后,李钦和谢子衿再见面,谢子衿不再拒人于千里,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
李钦心思敏锐,很快察觉到了谢子衿态度的软化,立刻得寸进尺:“我什么时候登门提亲?”
谢子衿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应下要嫁给你了?你且慢慢等着吧!”
李钦目中盛满笑意,一本正经地应道:“好,我等你。”
谢子衿:“……”
素来伶牙俐齿的谢子衿,竟也有无言以对的时候。
两人平日各有差事,尤其是谢子衿,身居要职,比李钦要忙得多。李钦索性每日去宫门外等着,待谢子衿出宫时,送她回府。
如此送了几个月。
进了腊月,天气凛冽,这一晚飘起了薄雪。
盛萝随口说道:“今晚下了雪,你就别出宫了,就在客房里歇下!”
谢子衿却道:“爹娘每晚都等我回府,我不回去,他们总忧心牵挂。我还是回去吧!”
李钦每晚在宫门等着见谢子衿一面,送她回府。当谁不知道哪!
盛萝忍着笑意,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还是快出宫吧,免得有人忧心牵挂你。”
谢子衿被打趣得俏脸泛红,故作从容地告退。
盛萝笑着回了寝室,将这桩趣事说给夫婿听:“……子衿脸红的模样,真是有趣。我看,他们两个的好事也快近了。”
陆天佑也笑了起来:“我也盼着早日喝他们的喜酒。”
他们夫妻情深,也愿见身边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
寒风凛冽,风中夹着雪。
谢子衿和李钦对坐在宽敞的马车里。马车里有炭盆有宫灯,有茶水有点心,还有打发时间的棋盘和书籍。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马车行驶得平稳且缓慢,照这个速度,没小半个时辰到不了谢府。
谢子衿喝了一口热茶,秀美的脸庞因热气蒸腾涌起红晕,半是揶揄地问道:“你给车夫许了什么好处?”
李钦浓眉一挑,悠然笑道:“车夫又不傻,怎么敢收未来姑爷的好处!”
谢子衿笑着啐了他一口:“厚脸皮!你是谁家的未来姑爷?我怎么不知道?”
李钦低低一笑,伸手握住谢子衿微凉的手。
谢子衿面泛红晕,如三月桃花般娇艳。她没有抽回手,抬眼问李钦:“李钦,当年端容郡主另嫁他人,你是不是很伤心?”
李钦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是。”
“她是我情窦初开时心仪的姑娘,温柔可人。我一直以为,我会娶她为妻。得知她要嫁入楚家,于我而言,如晴天霹雳。那一年,我病了一场,科考也大受影响,差点落了榜。”
“我不想待在京城,谋了外放,离京赴任。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或许会继续外任,不会回京。”
“子衿,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错过了,想来不属于我,我无需再遗憾。”
“现在,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
那双黑亮的眼眸,坦白而诚恳。
谢子衿心弦如琴,被悄然波动。良久,她才轻声说道:“李钦,你找官媒去谢家提亲吧!”
……
隔年春日,李钦和谢子衿终于定了亲。
谢皇后凤旨赐婚,这门亲事着实风光体面。
京城贵妇们心里泛酸,背地里闲言碎语,说什么的都有。诸如“李家为了巴结讨好皇后才费尽心思和谢家结亲”,还有“现在是风光得意了,这般厉害的媳妇真娶进了门,且有的生受”之类。
方若梦称心如意,别提多高兴了。偶尔听到这等酸话,一笑置之,根本不放在心上。
厉害怎么了?
她就乐意有一个有本事有能耐的儿媳!
再厉害她也喜欢,她乐意生受!关别人什么事?
那些说酸话的,根本就是眼热羡慕嫉恨!
方若梦自己也有一堆事情忙碌,平日极少待在内宅。进宫时常和谢子衿打照面。这对未来的婆媳,一个友善亲切,一个礼貌恭敬,让一堆想看热闹的贵妇们颇为失望。
想象中的婆媳争锋,期待中的婆媳斗法,压根就没有嘛!
番外之传位(一)
建业十九年秋,谢子衿嫁入李家,做了李家妇。
京城又多了一对恩爱夫妻。
李钦照例每日下衙就来等谢子衿。不过,如今身份不同,可以正大光明地进东宫,有茶水有点心,好吃好喝地等着了。
谢明曦见了谢子衿,也会笑着打趣几句:“往日闹腾着不肯嫁人。现在嫁了如意夫婿,感觉如何?”
谢子衿略有几分羞赧地红了脸,撒娇道:“我已经被表姐取笑过好多回了。现在连姑母也来取笑我。”
谢明曦哑然失笑,果然没再揶揄取笑。
谢子衿肖似年少时的她,却比年少的她幸福顺遂得多。她从未掩饰过对这个侄女的青睐和喜爱。
也正因她的偏爱,谢子衿自小在谢家地位卓然,受尽长辈们宠爱,从未受过半分委屈。
她曾受过的委屈和痛苦,谢子衿从未有过。
谢子衿这一世,正是她心底曾深深渴盼而不得的生活。
“子衿,”谢明曦凝视着谢子衿,透过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你一定要活得幸福。”
谢子衿挑眉一笑,语气中尽是自信:“那是当然。姑母,我贪心的很,我不但想夫妻恩爱,更想在朝堂里有所作为。以后,我要竭尽全力辅佐表姐,我想成为大齐一代贤臣!”
好一个雄心勃勃的谢子衿!
谢明曦莞尔一笑:“好。姑母拭目以待!”
……
这一年冬,梅太妃离世。
梅太妃年近六旬,身体纤弱,常年养病,能有这样的寿元已出乎众人意料。等办完丧事,已是来年初春。
盛鸿颇为伤心,在梅太妃下葬后病了一场。
这些年,盛鸿一直忙于政务朝事,从未有一日得闲。这一病倒,想不歇着也不行了。好在国有储君,且盛萝年轻力盛,精明果决,代天子执政未出半分差错。
盛鸿也就安心养病,在床榻上一躺就是半个多月。
谢明曦将后宫琐事交给了几个心腹女官,亲自照顾夫婿,喂药之类的事亲力亲为,不假手旁人。
盛鸿在无微不至的温柔照顾中,发出由衷的感慨:“明曦,若不是这一场病,我都快忘了自己已经老了。”
谢明曦笑着白了他一眼:“你才四十,正是男子鼎盛之龄,哪里老了?”
盛鸿坚持道:“我头上都有白发了,这就是老去的征兆。”
满头黑发里,不知怎么冒出一根白发。盛鸿不容谢明曦拔掉这根白发,硬是要留着,作为自己“日渐老去”的凭证。
看在盛鸿难得病一场的份上,谢明曦大度地决定不介意他的矫情,顺着他的话音道:“是是是,你老了。”
盛鸿又不乐意了:“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
谢明曦:“……”
整日躺在床榻上闲着没事作着玩是吧!
谢明曦哭笑不得,伸手拧了盛鸿的俊脸一把:“病好得差不多了,就去移清殿看奏折,别赖在椒房殿了。”
盛鸿很配合地“诶哟”痛呼。
老夫老妻肉麻起来,别有趣味。
笑闹了片刻,盛鸿才低声道:“明曦,再过两个月,是我四旬生辰。等我生辰之后,我就将帝位传给阿萝。我们去离京去蜀地吧!”
谢明曦一怔,下意识地说了句:“我以为,还要再等几年。”
“再等几年,我就真的老了。”盛鸿笑道:“趁着你我走得动,我们四处走一走。大齐的江山,就交给阿萝吧!”
盛萝自十五岁时接触政事,被精心教导为君帝王之道,至今已有九年。被立为储君,也有整整六年了。
这些年,盛萝以过人的才干和勤勉尽责令众臣心悦诚服。如今,朝中满目皆是效忠皇太女的臣子。
此时传位,朝堂也不会有什么动荡。
谢明曦想了想,点了点头:“也罢,这一天迟早要来,就今年传位吧!”
……
盛鸿存了传位之心,明明病症痊愈了,也未去上朝,继续厚颜赖在椒房殿里“养病”。
盛萝陆天佑每日领着三个孩子来请安。眼见着盛鸿面色一日好过一日,甚至比往日胖了一圈。
盛萝私下里嘀咕:“父皇的病症早就好了,迟迟不肯复朝,这是想偷懒吧!”
陆天佑低声笑道:“父皇执政二十年,从未懈怠过。这回趁着生病修生养息,你权当是尽孝了。”
盛萝也就是发几句牢骚而已,被安抚几句,精神抖擞地继续处理政事去了。
天子的四旬寿辰,在温暖的四月到来。
天子千秋寿宴,群臣纷纷送上贺礼。
病症痊愈满面红润的天子,在寿宴上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要将帝位传给储君。
大齐朝的皇位传承,俱是天子离世后储君继位。天子春秋鼎盛至少还能再活三十年,传什么位?
群臣震惊不已,就连盛萝自己,也被这措手不及的“惊喜”震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寿宴一结束,群臣神色各异地离去。
盛萝连片刻都按捺不住,绷着脸去见盛鸿:“父皇,你从未和我说过传位之事。为何今日忽然在群臣面前宣布此事?”
盛鸿半点都不心虚,语重心长地说道:“阿萝,我精心教导你数年,现在已经无可传授了。你是个优秀的储君。我相信你,日后一定是一个优秀天子。我坐了二十年龙椅,也该将江山交给你了。”
盛萝半点都没被哄到,哼了一声:“江山交给我,你做什么?你正值盛年,就在宫里做太上皇不成?”
“这当然不行。”盛鸿义正言辞地说道:“我继续留在宫中做太上皇,众臣依然以我的心意为先,你处处受牵掣。如何能坐稳龙椅?”
“所以,等传位大典过后,我便和你母后离开京城,四处游历,累了走不动了,就去蜀地。住我们当年的蜀王府去。”
“阿萝,这座皇宫,大齐的江山,我们都给你!”
盛萝:“……”
所以,他们这是要扔下她,夫妻两个离开京城四处逍遥自在!
盛萝又气恼又委屈,红着眼睛蹦出两个字:“不行!”
不行,我不让你们走。
番外之传位(二)
盛萝很多年没哭过了。
年少时和盛霆斗口怄气会哭,被亲娘当众教训会哭。可当她知道父母对自己浓厚期待的那一日起,当她下定决心要做大齐储君的那一刻起,她就收拾了所有的软弱。
不管如何劳累辛苦,不管遇到了什么困境,她都未哭过。
今日,却因亲爹的一番话,伤心委屈地落了泪。
盛鸿一见女儿哭,颇为心疼,放缓了声音安抚道:“阿萝,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们。可此事,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做了决定。”
“你别伤心难过,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焉有不疼惜你的道理。我们不是要抛下你。你已经长大成人,有夫婿有三个儿女,有支持追随你的臣子,有野心有抱负。”
“你的世界里,我们早已退居一席之地。”
“我和你母后,都已不再年轻。我们想趁着身强力壮时,走出皇宫,过一段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
“阿萝,我想,你一定能体谅并支持我们。”
盛萝渐渐停了哭泣,红着眼眶看向盛鸿:“你们就这么想离开皇宫?”
谢明曦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声音传来:“是。”
盛萝转身,看向亲娘:“母后!”
谢明曦缓步而来,定定地看着盛萝:“阿萝,我从不喜欢这座皇宫。当年,你父皇逼不得已,登基为帝。他不能抛下江山社稷不顾,可他其实从未喜欢过那张龙椅。”
“多年前,他就和我有过约定。待你长大了,将皇位传给你,我们两人一起离开京城。遨游四方,最后去我们的蜀王府住下。我们以后不在你身边,依然时时刻刻遥望着你关心着你。”
“阿萝,属于你的时代,已经来了。”
……
一个时辰后,盛萝红肿着眼睛回了东宫。
陆天佑见她哭得这般模样,别提多心疼了。以温水拧了毛巾,为她擦拭泪痕。一边轻声问道:“父皇母后说什么了?”
盛萝闷闷地应道:“说了一堆好听的,无非就是哄我。还不是要将我一个人留下,他们两个离京逍遥自在。”
陆天佑默然片刻,才低声道:“阿萝妹妹,父皇母后在宫中二十年,想来早已厌倦了宫中生活,所以才想传位给你,离开京城。”
“你身边有我,有桦哥儿柳姐儿枫哥儿,还有这么多追随忠心你之人。父皇母后留不留下,于你已经没什么影响。你不愿他们走,是舍不得他们。这等心情,我能理解。若执意留他们,未免有些自私了。”
自私二字一入耳,盛萝神色微微一僵,下意识地为自己辩驳:“我是想尽为人女的孝心……”
“何为孝?”陆天佑温声反问:“顾全父母的心意,成全他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就是孝。”
“阿萝妹妹,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最爱的人便是你。他们想离开,是想趁着身体康健时四处遨游,绝不是要丢下你不管不顾。你张口这么说,和戳父母的心窝有何异?”
“你若真心为他们着想,便高高兴兴地应下传位之事。待他们离开时,欢欢喜喜地送他们离去。”
盛萝:“……”
盛萝终于无言以对,沉默许久,才不怎么情愿地说道:“你说的有理。我就是一时接受不了,反应激烈了些。我不会拦着他们的。”
陆天佑温柔地将盛萝搂进怀中:“阿萝妹妹,我会永远伴在你身边。”
盛萝心中酸楚又温柔,轻轻嗯了一声。
父母终将老去,真正和自己朝夕相守陪伴自己一生的,是自己的夫婿。
这个道理,父皇母后早已想得清楚明白。所以,在她有了心爱的夫婿和儿女之后,他们生出离去之心。
……
五日后,天子在大朝会上颁布了传位的圣旨。
朝臣们声泪俱下,苦苦挽留。
天子温声道:“朕与诸位爱卿君臣二十年,你们舍不得朕,朕亦舍不得你们。可人都得向前看,日子也得向前过。”
“大齐朝自朕开始,有了皇太女。也自朕开始,在生前传位于储君。帝位平顺过渡,江山社稷安稳传承。”
“这是朕为大齐朝堂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一番煽情的话,听得众臣满目泪水。
天子忽然要传位给皇太女,连盛萝本人都不知道,陆迟陈湛赵奇三人在事前也一无所知。在最初的震惊后,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念头。
为了帝位,为了万人之上的皇权,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兄弟相残的绝不少见。
君权说放就放,毫不留念。古往今来,怕也只有盛鸿一人了。
众臣中,心里暗自窃喜的,怕只有谢钧了。
女婿坐龙椅,他这个岳父底气不足。很快就换外孙女坐龙椅了,自己的亲孙女将是女帝的近臣心腹……
谢家数十年的福贵,尽在眼前!
一片恸哭的脸孔中,谢钧喜上眉梢的神情格外醒目。
盛鸿也不和岳父计较了,张口下旨:“谢尚书,择吉日举行传位大典。”
谢尚书朗声领旨。
……
礼部择了一个最近的吉日,在五月初举行了传位大典。
大齐建朝百余年,天子传位于储君的典礼也是第一回,没有前列可循。谢钧领着礼部上下忙碌了大半个月,传位大典办得庄严肃穆。
身着龙袍的盛萝,从盛鸿手中接过象征皇权的御印。
盛鸿沉声道:“盛萝,从今日起,这是你的江山,是你的大齐。望你爱民如子,爱惜百官。为政勤勉,为君贤明,”
盛萝目中闪出水光,声音却格外沉稳:“是,女儿永远会将父皇的话铭记于心。”
建业二十年,建业帝传位于皇太女。
属于建昭女帝的时代,就此开始。
建昭女帝励精图治,雄才大略。在位二十年,大齐朝国泰民安,繁荣富庶。
闽地泉州福州在数年后训练出了两支勇猛的水兵。这两支水兵,荡平了海域里的海匪。在建昭女帝的旨意下,泉州水兵乘船出海,开拓海域疆土,将大齐威名传至遥远的海外。
这些都是后话了。
建业帝退位后,和谢皇后在宫中住了数月,和亲朋好友一一道别。
顾山长日渐老迈,无力再离宫远行,便留在宫中,由盛萝奉养终老。
……
秋高气爽的九月,盛鸿和谢明曦终于启程离京。
魏公公和湘蕙都是伺候数十年的老人了,自要跟着一起走。从玉扶玉等人,都一并随行。另有一千御林侍卫,随行护驾。
离京的那一日,盛萝和陆天佑夫妻两人亲自送行,还有盛芙夫妻,谢子衿夫妻,陈寅夫妻等小辈。同辈的陆迟林微微等人也都来了。
汾阳郡王和安王等人也纷纷而至。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孔,盛鸿心里涌起了离别的不舍,口中却笑道:“我和明曦离京之后,会四处走一走,每到一处地方,都会写信回京。至少也得走个两三年,才会去蜀地。你们若惦记我们夫妻了,以后不妨到蜀地来小住一段时日。”
陆迟陈湛赵奇不约而同地笑道:“我们皆是朝中重臣,哪有闲工夫跑去蜀地。”
盛鸿:“……”
看着亲爹被众人呛声吃瘪的样子,盛萝好笑不已,离别的酸涩不舍也稍稍散去。
这一边,谢明曦也在和好友林微微秦思荨颜蓁蓁等人道别。
秦思荨话语温柔殷切,颜蓁蓁言语活泼俏皮,冲淡了离愁别绪。
然后,林微微握着谢明曦的手,轻声道:“谢妹妹,从今日起,你终于远离皇宫,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山高水远,我不能同行,心中甚憾。盼你一路顺遂平安。”
谢明曦心中涌起阵阵暖意,目光一一掠过好友们的脸:“放心,我会保重自己。你们也多珍重!”
最后,盛萝和陆天佑走到谢明曦盛鸿的面前。
该说的话,这几个月来已经都说过了。
盛萝看着风华正茂神采飞扬的父母,心中想着,佑哥哥说的对。顾全父母的心意,让他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孝顺。
欢喜地送他们启程吧!
“父皇,母后,”盛萝定定心神,微笑着说道:“一路平安,多多保重。”
陆天佑也随之张口道:“请父皇母后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萝妹妹,你们不必为她忧心。”
女儿女婿的心意,谢明曦和盛鸿焉能不知?
夫妻对视一笑,道了声珍重,不再多言,相携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程离去,渐行渐远。
盛萝目中闪过水光。
右手被身畔人轻轻握住。
盛萝转头,陆天佑温柔的笑容映入眼帘:“我们也回宫吧!”
那才是他们的家。
盛萝嗯了一声,和陆天佑携手回宫。众人咽下心中的心绪感慨,随新帝和帝夫一同回转。
……
马车上,谢明曦将头靠在盛鸿的肩膀上,久久未语。
盛鸿心情激荡难平,也没有说话的心情。
夫妻两个,就这么默默地依偎在一起。
许久之后,盛鸿才察觉,自己的肩头处有些湿意。他略略侧头,为谢明曦擦拭脸上的泪痕,顺便取笑道:“我还以为,你半点都不难过。”
至始至终,谢明曦都表现地镇定而平静。
其实,大半都是装出来的。
谢明曦也没觉得难为情:“我若是哭泣落泪,阿萝怕是早就哭哭啼啼,众人也都哭成一团了。”
这倒也是。
盛鸿仔细地为谢明曦擦干泪痕,然后笑道:“好了,只我一个人知道你哭过,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谢皇后冷静自制的声名,丝毫无损。”
又耍贫嘴!
谢明曦被逗乐了,抿唇笑了起来。
这一刻,曾拘束住她的无形枷锁,悄然散开。
“盛鸿,我们先去哪儿?”
“先去泉州吧,看看海港,坐一坐海船,说不定还能去谢五爷的岛上转转。”
“也好,顺便看一看薇姐儿。若是五嫂嫌待在泉州气闷,让她带着薇姐儿和我们一起游玩两年。”
“这倒是个好主意。五嫂一定高兴得很。”
“只怕你五哥不乐意。”
“他不乐意就化名改扮,一同跟着我们就是。”
低语声中,渐渐有了笑声。
那笑声,畅快而恣意。
天高海阔,山高水远。至此,任我们遨游。
完本感言。
六宫凤华番外全部结束了。感谢书友们不离不弃的支持追定和陪伴。每一本书写完,回顾总有些遗憾之处。六宫凤华连载一年多,成绩一开始平平,我数次卡文,有书友们的留言鼓励订阅打赏,才坚持下来。感谢大家的支持,也期待在新书和大家重聚。我打算休息一个月左右,慢慢准备新书,预计十一月二十号左右发布新书。希望能带给大家全新的精彩故事Y(^_^)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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