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不同
尹潇潇容貌俏丽,性情舒朗,一双眉毛生得如男儿一般,浓厚英气。
此时,尹潇潇挑眉相问,明亮锐利的目光,如一双利剑刺向赵长卿。
赵长卿不动声色地应道:“过了这个年,蓉姐儿便十七岁了。这个年龄,也该操持亲事了。不瞒弟妹,我在宫中,不便张罗。便让她兄嫂帮着操持张罗,倒是有两家不错的,透露出想结亲的意思。”
“一个是廉家的四公子,一个是楚家的六公子。”
“不瞒你说,我也正发愁,到底挑一个好呢!你今日来了,替我参详参详如何?”
尹潇潇又一挑眉,冷笑一声:“二嫂,我今日既是来了,就要把话说个清楚明白。你也别在我这儿兜圈子绕弯子了。”
“你是蓉姐儿的亲娘,霁哥儿是她嫡亲的兄长。蓉姐儿的亲事,由亲娘兄长做主,也是应该的。谁也挑不出理来。”
“可我也要提醒你一声。宫中内外,没人是傻瓜。你想以蓉姐儿结亲联姻的用意,我能看得出来,别人难道就看不出来?”
这个别人,当然说的是帝后。
尹潇潇言语直接犀利,赵长卿再厚的脸皮也挡不住。
赵长卿脸孔发热,颇有些难堪。强自撑着应了回去:“五弟妹误会我了。蓉姐儿是我亲生的女儿,难道我还能不疼她?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尹潇潇冷冷打断:“你说得没错,蓉姐儿是你亲生的骨肉。你这个亲娘不想疼她,想将她推入火坑,谁也管不了。”
赵长卿一怒起身,怒目相视:“廉家楚家都是大齐顶尖将门,廉四公子楚六公子亦是出色的少年郎,哪一个都堪配蓉姐儿。我精心为她挑选的亲事,怎么就成了将她推进火坑了?尹潇潇!你休得胡言乱语,坏我的名声!”
尹潇潇呸了一声:“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亏你说得出口!你还真是亲娘啊!不过,你只配当霁哥儿的亲娘,根本不配做蓉姐儿的亲娘!”
赵长卿:“……”
这般刺心挖肺的话,赵长卿听在耳中,气得七窍生烟,伸手指着尹潇潇怒道:“你给我走!我这里不欢迎你!”
尹潇潇又呸了一声:“要不是为了蓉姐儿,你当我乐意到你这儿来!”
“我最后提醒你一回。人在做,天在看。现在亲事未定,你还有后悔补救的机会。可别真地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来。”
说完,尹潇潇转身离去。
赵长卿气得脸孔煞白,扔了一套茶碗。
……
尹潇潇也被气得不轻。
有些话,对着谢明曦不便直说。
尹潇潇索性去了萧语晗那儿,发了一通牢骚兼火气:“……真是气死我了!真没见过这样的亲娘!蓉姐儿自小就柔顺乖巧,体贴听话。她怎么就能狠得下心肠,斩断蓉姐儿心仪的姻缘!”
萧语晗倒了一杯清茶给尹潇潇:“喝口茶消消气!等等,茶水有些烫,别喝得太猛……”
提醒得迟了!
尹潇潇被烫得一口茶水喷出了口,连连咳嗽数声。
萧语晗哭笑不得:“你呀,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等急躁脾气!茶要慢慢喝,话也慢慢说才是。”
尹潇潇喷出茶水,总算缓过气来,理直气壮地说道:“没错。我自小到大都是这等脾气别说三十岁,就是到了六十岁,我也还这样!”
萧语晗哑然失笑。
可不是么?
岁月漫漫,如一把冰冷无情的刀,将所有人都雕琢出了另一番模样。便是盛鸿和谢明曦,也有了细微的改变。
唯有尹潇潇,还是活得这般鲜明生动,敢爱敢恨,耿直而明快。
或许,这也是所有人都亲近喜欢尹潇潇的原因。
萧语晗拿过一方帕子,不疾不徐地为尹潇潇擦拭嘴角,然后才道:“这到底是鲁王府的事。皇后都没伸手,你着急有什么用!”
尹潇潇哼了一声:“是没用!依我看,赵长卿是吃了猪油懵了心,还打着来日方长霁哥儿总有一日能翻身的主意。所以坚持要和武将结亲,为霁哥儿拉拢助力。廉家楚家,都是顶尖将门,不论和哪一家结亲,对霁哥儿都有利。”
“亏得尹家嫡支只我一个,子侄都是旁支的。不然,说不定她就要和尹家结亲了。”
萧语晗瞥了气冲冲的尹潇潇一眼:“二嫂为霁哥儿费尽了心思,连蓉姐儿的亲事也要利用。你是怎么打算的?”
“霖哥儿和霆哥儿也都老大不小了。他们的亲事,你心里可有成算?”
尹潇潇挑眉道:“两年前我就想好了。”
“霖哥儿心仪梅家姑娘,霆哥儿喜欢的是刘姑娘。其实,半个月前,我已经私下请托人去梅家刘家提亲了,待两家有了回音,我就让官媒正式登门提亲。”
萧语晗目中闪着笑意,故意提醒一句:“梅家虽是新贵,在朝中却没什么势力。刘家在京城根基浅薄,连二流也排不上。你可得想好了!”
“这有什么可想的。”尹潇潇干脆利落地说道:“霖哥儿和霁哥儿的亲爹是怎么死的,你我都清楚。这些年,若不是帝后宽厚,他们哪有今时今日的光景。”
“闽王世子宁王世子的名头说着好听,其实他们都是罪臣之子。难不成就因为他们是男子,就应该凌驾于阿萝之上?甚至要去抢本属于阿萝的东西?”
“有这等想法的,就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我从无野心,霖哥儿霆哥儿被我教导多年,他们也不会生出不该生的念头来。”
“现在他们入朝听政,学着当差。皇上派遣他们当差,他们就用心当差做事,为朝堂效力。我为他们操持亲事,给他们兄弟娶自己喜欢的媳妇回来。以后,他们就安生过日子。”
尹潇潇一气呵成说出了心中打算。
萧语晗满心快慰,笑了起来:“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我也想好了。芙姐儿和李二公子彼此心仪。以方妹妹周全的性子,定会去求皇后保媒提亲。到时候我便应了亲事。”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及笄
转眼间,阿萝的及笄礼已至。
这一日,京城有品级的诰命们俱进宫观礼。阿萝所有的同窗好友,也都接了邀约,欣然进宫。
爱女如命的天子,直接休朝一日陪伴阿萝公主。将所有政事抛给了内阁众臣。
魏公公前去内阁宣旨的时候,几位阁老的脸色都不甚美妙。
魏公公视若未见,笑着说道:“及笄礼成后,今日宫中还有宫宴。政事奏折之类,要辛苦诸位阁老了。”
感情撂挑子一撂就是一天啊!
陆阁老身为首辅,当仁不让地张口应下。
魏公公一走,方阁老便忍不住叹道:“皇上温和宽厚,行事不失果决,爱民如子,堪称一代明君。唯有对妻女实在太过爱纵了些。”
何止是爱纵,简直就是宠溺太过了!
后宫只谢皇后一人,堂堂天子,从不沾惹二色。对阿萝公主,细心教导,耐心谋划,连储位也打算传给女儿……
可谓前无古人,想来也是后无来者了。
赵阁老自倒戈之后,说话便处处站在天子这一边,闻言顿时奚落道:“方阁老有诸多怨言,何不对皇上直谏?只在背后嘀咕,算什么能耐?”
方阁老:“……”
方阁老被噎得差点翻白眼。
他何曾不想直谏?可皇上吃了秤砣铁了心,跟在皇上身后摇旗呐喊的官员也越来越多。阿萝公主入朝势不可挡,他又不傻,何必跳出来做恶人!
陆阁老咳嗽一声,打了圆场:“今日是端柔公主及笄礼,皇上只公主殿下一个爱女,观礼陪伴也在情理之中。我等深蒙圣恩,为皇上分忧也是应该的。”
颜阁老忙笑着附和:“陆阁老言之有理。”
李阁老扫了一脸正色义正言辞的陆阁老一眼,心里轻哼一声。
都是混迹朝堂数十载历经散朝的老狐狸了,谁还不知道谁?
陆阁老原本是坚定反对阿萝入朝听政的。眼见着势不可挡了,陆阁老的态度也有了恰到好处的转变。
这也难怪!眼看着陆家就要出一个尚主的驸马,日后说不定也能像谢皇后那般,为家族带来莫大的尊荣和体面,陆老狐狸心里不知多乐意……
李阁老在心里腹诽了一番,口中呵呵一笑:“是啊,我等就别耽搁时间了。将奏折搬来,我们一并商榷。”
……
及笄礼是一个少女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及笄,意味着少女成年,可以出嫁为人妻为人母了。
当然,到了阿萝公主这儿,不是出嫁,而是出宫开府招驸马……
热闹中透着庄严肃穆的及笄礼上,已许久未在人前露面的梅太妃做了正宾,为孙女阿萝加笄。
这一日,要换三次礼服,也要加笄三次。身为正宾,要做的事其实不多。只是,梅太妃身体素来纤弱,观礼的女眷们心里都暗暗为梅太妃忧心不已。
这等盛大又重要的时刻,梅太妃可千万别来个当场昏厥之类的好戏。
也怪不得众人会这么想。
梅太妃病了一年多,颇见清瘦,今日特意敷脂抹粉,气色也没见好看到哪儿去。让人有一阵风吹来就能吹倒梅太妃的担忧。
倒是一旁的顾山长,虽然比梅太妃年长十余岁,却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亲自来观礼的盛鸿也有些后悔。
阿萝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及笄礼,理应挑选身体康健的正宾。他出于维护亲娘体面尊严的私心做出的选择,现在看来,委实不太明智。
在阿萝换第三次礼服的时候,久站的梅太妃已有些撑不住了,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谢明曦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伸手扶住了梅太妃。
梅太妃身子一颤,神色复杂地看了谢明曦一眼。
婆媳两人自彻底翻脸反目后,便相敬如冰。这般肢体相触,还是第一回。毫不夸张地说,梅太妃是没力气,也没那个当众翻脸的胆量。不然,怕是要当场甩开谢明曦的手。
“母妃站稳了,”谢明曦轻声提醒:“至少撑过阿萝的及笄礼。”
梅太妃定定心神,轻轻嗯了一声。
顾山长这才松了口气。
盛鸿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有谢明曦撑着,梅太妃总能撑过及笄礼。婆媳两人在众女眷面前这般亲近,也一举打破了婆媳不睦的传言。可谓一举两得!
过了片刻,换好了礼服的阿萝出来了。
身着绯色礼服的阿萝,明眸皓齿,美丽明媚,风采动人。
比美丽容颜更引入注目的,是阿萝眉眼间的自信和从容,还有那份上位者的卓然气度。
这不仅是帝后的爱女,更是大齐最矜贵的公主,亦是大齐未来的储君。
谢明曦凝神看着女儿缓步而来,那一刻,心里涌起的是无尽的骄傲和喜悦。盛鸿激荡澎湃的情绪,比谢明曦有过之而无不及。
夫妻两个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
及笄礼成后,是盛大的宫宴。
梅太妃撑过了及笄礼,体力精力消耗一空,遗憾地缺席宫宴,在宫女们的搀扶伺候下回了寒香宫。
今日的椒房殿,丝竹乐声歌舞不断,美酒佳肴川流不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而寒香宫,却依然冷静而寂寥。
从喧嚣热闹中骤然回到孤寂冷清的寒香宫,落差颇大,梅太妃怔怔地躺在床榻上,不知在想什么。
琴瑟心疼主子,柔声道:“太妃娘娘忙了半日,一定又乏又饿了。奴婢这就命人传膳,伺候太妃娘娘用膳。”
梅太妃低声道:“不必急着传膳。琴瑟,我心情有些纷乱。你坐过来,陪我说说话。”
主仆数十年,感情深厚,犹胜亲人。私下说话,早就没什么宫中规矩了。
琴瑟应了一声,坐到床榻边。
梅太妃苍白又疲惫的脸孔映入眼帘。
这一年多来,梅太妃老态毕现,额上眼角俱是皱纹,头上也多了许多白发。
琴瑟看着心酸不已,低声道:“娘娘今日也看见了,阿萝公主是极好的……皇上和皇后娘娘要做的事,娘娘阻拦不住,公主殿下也会心中不快。娘娘何必再拗着这股劲。”
“娘娘还是放开心胸,欣然接受吧!”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想通
听了这席话,梅太妃眼角溢出一丝泪水,轻声哽咽:“琴瑟,你说的对。是我钻了牛角尖。”
“我自问从无半点私心,凡事皆为皇上着想,也是为了天家的颜面着想。到头来,却落得母子离心,婆媳反目。就连阿萝,心里也是怨我这个祖母的。”
“这一年来,我也听闻了不少阿萝的事。阿萝如此出众,不逊任何男子。皇上要立她为储君,就随皇上吧!”
一旦彻底想开,人的思想转变,也就是刹那间的事。
梅太妃深深呼出一口气,一直沉沉压在心头的枷锁终于除去,含泪笑道:“我这大半辈子,出嫁前听从父亲的话,进宫后战战兢兢地伺候先帝,后来又在太后的威严下苟且求生。”
“我眼睛所见的女子,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我从来没想过,女子也能活得自信强大。”
“说句心里话,我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谢明曦。”
“她年少时就才名赫赫,锋芒毕露。阿鸿身为皇子,想娶她为妻,这是她的福分才是。可她没有半分受宠若惊,反而将阿鸿牢牢拿捏在掌心。我这个亲娘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对这个厉害的儿媳,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简而言之,就是身为亲娘见不得儿子被儿媳收拾得服服帖帖。
再有,梅太妃自己憋屈隐忍了半辈子,看手段厉害从不受半分委屈闲气的儿媳,心里总有些不平衡。
婆媳之间的隔阂,从一开始就种下了。
梅太妃心结一解,没了往日的哀怨不平,低声说了下去:“现在想来,谢明曦这样的女子,才是普天下女子的典范。身为女子,也可以聪慧出群,可以手段凌厉,有丈夫的深情和尊重。”
“阿萝是帝后唯一的爱女,自幼时起便接受最精心最严格的教导。她比霁哥儿他们都出众,为何就不能做储君?”
“是我太狭隘太怯懦,也太无能了。我不但没帮得上忙,反而成了绊脚石。也怪不得他们都和我离了心。”
“从今日起,我再不会说半句阻挠的话。”
“只盼着阿萝能少经些波折坎坷,早日被立为储君。”
……
宫宴行至半途,盛鸿便来了寒香宫。
到底是亲娘,哪怕闹了隔阂不快,盛鸿心里也是惦记梅太妃的。
母子两人见面,独处了一个时辰。不知梅太妃说了什么,盛鸿走的时候,俊脸上满是笑意,连脚步也比往日轻快得多。
此时宫宴已经散了,众女眷一一告退离宫。
谢明曦令女官们送众女眷离宫,阿萝也送了一众同窗好友离去。然后,母女两个就见盛鸿春风满面步履轻快地回来了。
这副心情畅快的样子,着实少见。
谢明曦还未张口,阿萝便已抢着问道:“出什么事了?为何父皇今日这般开怀?”
盛鸿的释然喜悦,由内而外,发自内心:“阿萝,你祖母是真的想通了。刚才和我说,让我早日立你为储君。”
阿萝:“……”
真的假的啊!
这真是梅太妃说出的话?!
阿萝双目倏忽睁圆,吃惊地看了谢明曦一眼:“母后,父皇是不是随口说来哄我高兴?”
谢明曦也有些讶然。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笑着说道:“这等事,你父皇不会扯谎。以后你去寒香宫请安,看看你祖母是何态度就知道了。”
虽说梅太妃支持与否,对他们没太大妨碍。不过,能得到身边人的首肯和支持,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再想一想,连梅太妃这等固执守旧之人都改变了相反。可见过去的这两年,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立储的时机还没到。
不过,阿萝入朝听政的事,已是水到渠成了。
谢明曦和盛鸿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
隔日,阿萝去寒香宫请安。
果然如谢明曦所料的那般,梅太妃如脱胎换骨一般,一张口说话连风格都变了。先是夸赞阿萝昨日气度不凡,又问起了阿萝平日在移清殿是如何听政学习的。
这还是梅太妃第一次主动张口询问呢!
阿萝挑着轻松有趣的事说了一些:“……一开始,我在移清殿里伺候笔墨,众臣进了移清殿见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没一个肯拿正眼看我。过了半年,才勉强习惯我听政。”
“我在他们议政的时候张口出言。陈尚书言辞激烈,反对得最厉害。被我和父皇两人联手收拾了一顿。”
“后来,老臣们就消停多了。我也未时时张口,一般是逮准了他们的错处或疏漏之处说话。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没多少底气和我争辩到底了。这也是母后教我的法子,以此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梅太妃听得笑了起来。
她这一生,已经习惯了活在方寸之地。少年时在闺阁,进宫生下孩子后,住进了寒香宫。这一住就是三十年。
她的天地太过狭窄,能见到的也太少了。
阿萝的天地却是何其广阔。能接触国朝大事,和朝中重臣相对不落下风,能学习听政,能尽情地展露自己的光芒……
看着神采飞扬的阿萝,就如看着一只即将展翅的雏鹰一般,让人心里生出无尽的欢喜。
“阿萝,”梅太妃轻声笑道:“做你想做的事,祖母也支持你!”
阿萝用力点点头,不知为何,鼻间竟有些微的酸涩。
若她是男子,身为父皇母后的血脉,被立为储君是何等理所当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阻力?
就连被囿于深宫的梅太妃,也那样激烈地不满和反对过。
好在祖母终于想通了,也转变了态度。
想来,朝中众臣也不会再剧烈地反对她入朝听政了吧!
建业十二年的年底,陈御史联合了陆掌院等一众官员联名上奏折,奏请端柔公主入朝听政。
这一回,反对的声浪不再是主流。
坚定支持的官员占了小半,更多的官员保持缄默。
天子当朝准了众臣的奏折,且当朝下旨,令端柔公主于新年元日随自己一同祭天祭祖。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入朝
新年元日,天子领着藩王宗亲及文武百官祭天祭祖。
这是一年的开端,亦是一年中最重要最盛大的仪式。霁哥儿霖哥儿霆哥儿是第一次参加,不过,他们三人并未引来太多瞩目。
因为,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阿萝的身上。
文武百官们俱着官服,藩王郡王们穿着符合各自品级的礼服,天子身着龙袍。一片黑压压的肃穆中,身着绯色宫装的少女窈窕身影,醒目得近乎刺目。
寒风凛冽,阿萝的面颊被冻得微红,一双眼眸闪着粲然神采,在众目所瞩之下,从容不迫,风采逼人。
哪怕是反对得最激烈的官员,此时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
端柔公主确实出众。
不说政治上的敏锐和天生的聪慧,只这份镇定自信的气度,已有了大齐未来储君的风采……
想及此,众官员口中一片苦涩,暗暗长叹不已。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女子们出家门读书做事当差赚银子养家,朝中还有一位女将军。现在倒好,连阿萝公主也入朝听政了。
将来,这大齐朝堂会变成什么模样?日后的史书,会如何记载这一段历史?
他们到底是迫于天子之威,做了敢怒不敢言的佞臣小人……
阿萝随在亲爹身后,位列仅次于天子。她没有回头,也能猜到众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何等不甘和郁闷。
无妨!
她就这么稳稳地,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总有让他们心甘情愿低头诚服的那一日!
……
椒房殿。
大齐诰命贵妇们,像往年一般进宫觐见中宫皇后。只是,建业十三年的新年,注定了和往年不同。
往年笑吟吟立在谢皇后身侧的端柔公主不见了踪影。
因为端柔公主随天子去祭天祭祖了……
别说在天家,就是普通百姓家,祭祀先祖也只能由男子参加,女子断然没有露面的机会。今日之事一旦传至大齐州郡和百姓们耳中,不知要引来多大的震动。又会引来多少的变革和风波。
民俗风气从来不是一成不变。变革都是自上而下。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
数十年前,俞太后设立莲池书院,开创女子书院的先河。短短数年间,大齐便多了数十个女子书院。女子读书蔚然成风。
十几年前,天子还是蜀王,在蜀地就藩。谢皇后还是蜀王妃时,设立女童学堂,开设女子作坊及善堂。之后,谢皇后入住中宫,在京城里便设女童学堂,女子作坊和善堂更是处处皆有。女子们做工赚银子养家,也不再是什么稀奇事。
而今,端柔公主进了太庙祭祀先祖。将来或许有一日,大齐万千女子,都有资格进祠堂祭祀祖先,能和男子们并肩而立。
身为男子的百官们,想到日后会有的情形,俱都满心不是滋味。
身为女子的诰命贵妇们,心里却暗暗生出希冀和期待来。
在复杂得无以名状的窃喜和躁动中,众诰命贵妇一一进殿请安。
谢皇后今日的心情显然颇佳,微笑着令众人免礼入座。中午的宫宴格外丰盛美味,歌舞也分外热闹。
直至傍晚时分,宫宴才散。众诰命一一告退离宫。
谢明曦早已暗中命人传了口信,林微微颜蓁蓁秦思荨方若梦一同留了下来。椒房殿里所有的宫灯皆被点燃,亮如白昼。
谢明曦笑吟吟地对同窗好友们笑道:“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纪念的大好日子。你们都留下,和我一同用晚膳吧!”
林微微等人欣然点头。
众人颇有默契,随意说笑间,并未提起阿萝入朝之事。
万事开头难。
阿萝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但这并不意味着朝臣们就此诚服退让。君臣之间的角力还在继续,阿萝要努力奋斗的日子还长着呢!
……
晚宴行至一半,阿萝便回来了。
忙了一整日,阿萝依然精神奕奕,眉宇间没什么疲倦之色。让人不由得感叹一声,年轻就是好。
没等林微微等人起身行礼,阿萝已抢先一步裣衽行了晚辈礼:“阿萝见过诸位长辈!”
谢明曦笑道:“今晚没有外人,你们都随意些,别拘什么宫规俗礼。阿萝是晚辈,向长辈行礼问安是应该的。”
林微微率先笑道:“既如此,我就厚颜领受了。”
林微微颇有些“婆婆看未来儿媳越看越喜爱”的意味,打量阿萝一眼,一张口就是一连串的夸赞:“阿萝越发美丽出众了。尤其是这一身的自信从容和气度,便是皇后娘娘年少时也有所不及。”
谢明曦笑着白了好友一眼:“夸阿萝你只管夸,可别想着贬低我!”
然后对着阿萝说道:“你别听你林姨胡说八道,你比娘亲年少时还差得远,不骄不躁,继续努力。再过个三年五载十年八年,或许也就勉强追得上我了。”
阿萝:“……”
比脸皮,她果然输得很彻底啊!
阿萝拱手认输:“母后说的是,女儿自当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追上母后。”
众人早已乐得哈哈笑了起来。
阿萝无奈地走到芙姐儿身边坐下,顺便小声嘀咕一句:“母后就会欺负我。”
芙姐儿轻笑不已。她和亲娘亦是感情深厚,只是,萧语晗生性温柔少言,从不会这般奚落打趣她这个女儿。
阿萝目光一扫,又轻声问道:“蓉堂姐怎么没来?”
芙姐儿小声应道:“二伯娘没留下,蓉堂姐也随二伯娘回寝宫了。”
今日留在宫中用晚膳的,皆是谢明曦的同窗好友。赵长卿颇为识趣,早早便起身离去。蓉姐儿也不便多留,一并离开了。
阿萝略一点头,不再多问。
一开始,她颇为蓉姐儿的际遇愤愤不平。如今冷静下来,她才觉得母后略显冷酷的态度才是最合适的。
母女之间的事,别人无法插手也不该插手。蓉姐儿的选择,已显而易见。在刚刚萌芽的男女之情和母女兄妹之情之间,蓉姐儿选了后者。
这条路是赵长卿安排的,也是蓉姐儿自己选的,日后喜怒哀乐皆由自己,怨不得别人。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造势(一)
上元节后的第一次大朝会,照例是在金銮殿里举行。
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官员,足有四百余人。藩王郡王们站了一列,文官武将们各站了两列。
饶是如此,金銮殿内还是不够站,品级低的官员只能站在金銮殿的门口,还有几个站到了门槛外。
站得太远了,前面黑压压的都是人头,根本看不清龙椅上的天子,当然也看不见天子身侧的公主身影。
门槛外的年轻官员悄悄挪动身形,竭力睁大眼睛,终于在众人的缝隙中略略窥见了隐约的一抹绯色。
这一定就是端柔公主了。
年轻官员心里涌起莫名的激动和振奋。
他是上一科的进士,在翰林院里做了个小小的编纂。每次大朝会,他只能站在尾端,天热的时候晒晒太阳,天冷的时候吹吹寒风什么的。
朝堂里的君臣角力波涛暗涌风云变幻,他这等官职低微的官员根本没张口表态的机会,不过是跟着看看热闹罢了。
和别人复杂的心情不同,他坚定地支持端柔公主入朝。
他生在蜀地,家境贫寒,原本没有读书的机会。当年蜀王就藩后,蜀王妃开设了女子作坊,他的长姐毅然进了女子作坊,赚银子供他入学。他终于有了读书的机会,也踏上了改变自己命运的路。
他读书数年,从秀才至举人,再至考中进士。从寒门学子,一跃成为新科进士,入了仕途。可他的长姐,却一直未曾成亲嫁人。只因没人愿娶一个全心赚银子供胞弟读书的女子。
他考中进士后,长姐终于能卸下重担了。
那一年,长姐已二十八岁,是个十足十的老姑娘了。没有年轻的少年郎愿意娶一个过了花信之期的老姑娘。
他那个聪慧又能干的长姐,最终嫁了一个蜀地的富商做填房,做了三个孩子的后娘。
送嫁的那一日,他狠狠哭了一场。
长姐和继子们的关系一直不甚和睦。长姐怀了身孕,被一个继子“无意”中推倒在地。还未成型的孩子夭折,长姐伤了身子,以后也生不出孩子了。
这世间,明明有那么多出众又能干的女子。就像他的长姐那样。可她们的命运,却多坎坷波折。
世间众人对女子尤其苛刻,女子们想博得世人的尊重,想过的幸福如意,难之又难。
社会变革,从皇室天家而起,是最好也是最快的。
他坚定地支持端柔公主入朝听政,支持皇上立端柔公主为储君。
他想,当大齐有了女帝,女子们的地位定会迅速提高。像他长姐那般勤快能干的女子,会有更好的生活。
……
这个年轻官员,姓莫。
莫编纂官职低微,在朝堂上没有发言的机会,索性在私下里做了一桩大事。
其实,一开始,莫编纂也未想到这桩事,竟会引来强烈的关注和影响。他文采出众,善于写文章,便以长姐为原型,写了一个话本,叫做《蜀女传》。
《蜀女传》在去年的年中印出来,迅疾成了最畅销的话本。紧接着被说书的编成了段子,在茶楼酒馆里四处传播。然后,又被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相中,改成了一出戏。
短短几个月,《蜀女传》传至大齐各地。
在新年元日的宫宴上,谢皇后还令歌姬唱了这一出戏。
千万不能小觑了话本和戏剧的力量。普通百姓,不懂什么朝堂之争,浅显易懂的话本却是看得懂,听戏也能听得懂。
《蜀女传》流传得极广,伴随着端柔公主入朝听政的消息一并传入民间。百姓们提起此事,也没太多的排斥了。
莫编纂写话本的时候,用的是化名。也因此,无人知晓红遍大齐的话本是出自翰林院莫编纂之手。
站了半日,腿都站酸了。待到日头高悬时,大朝会终于散了。
莫编纂和几个同僚回了翰林院。
翰林院里不算忙,莫编纂差事清闲,所以有空便悄悄琢磨再写个话本什么的。在官衙里当然不能动笔,脑海中走点神什么的,倒是无妨。
就在莫编纂在脑海里云游天际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莫编纂。”
莫编纂打了个激灵,忙起身行礼:“下官见过掌院大人。”
翰林院的陆掌院,早已被大齐立志以科举晋身的读书人奉为偶像。十八岁中状元,在蜀地为县令一任,回京后官职蹭蹭地升,三十余岁便做了翰林院掌院,跻身朝堂高官之列。
陆掌院的娇妻林氏,掌管数十间女子作坊,是谢皇后的好友兼心腹。
陆掌院的儿子陆天佑,去岁中了秋闱解元,今年春闱志在必得,和端柔公主青梅竹马,是驸马的不二人选……
简直就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陆掌院温润随和,随口笑道:“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莫编纂又惊又喜,激动又忐忑地随陆掌院进了屋子。
陆掌院也没怎么绕弯子,闲话两句,便问道:“《蜀女传》是否出自你的手笔?那个莫隐娘就是你吧!”
莫编纂腾地红了脸,忙起身告罪:“下官荒唐胡闹,请掌院大人降罪!”
堂堂朝廷命官,跑去写话本,话本还爆红畅销传得极广,真够羞耻的。
陆掌院却无怪罪之意,笑着问道:“我命人查了许久,才查出来。你有这等才华,可不能埋没了。”
莫编纂:“……”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能埋没才华?
年轻英俊的莫编纂一脸懵,茫然无措地看着陆掌院:“掌院大人……”
陆掌院微笑着说道:“你不必紧张。其实,今日我来找你,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也看过你写的《蜀女传》了,觉得你写得通俗易懂,十分精彩。”
“你不妨好好构思一番,再写一些类似的话本,以女子为主角,有人物原型。譬如写一写《女将军传》《书院山长传》《皇后传》或者是《帝女传》之类的。当然了,动笔的时候要适当避讳一二,将时间放在前朝便可。”
“此事你可愿意?”
莫编纂激动得涨红了俊脸,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连连点头。
愿意!
他当然愿意!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造势(二)
过了几日,天子召陆掌院进移清殿。
陆迟低声笑道:“莫编纂已经应下了。我本想免了他的差事,让他专心写话本。他自己觉得这样太过惹眼,不太好。反正他差事本来就清闲,时间也多的很。”
盛鸿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莫编纂,在二十二岁时考中进士,名次不算高,也在二榜之列。没曾想,这么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人,竟是难得的人才。
别看读书识字的人都能写话本,将话本写得通俗浅白精彩好看可不容易。
借着话本,将阿萝入朝听政之事在百姓中传播开来,也算是为将来立阿萝为储君造势。百姓们接受度高,日后立储之事也能更平稳顺遂。
盛鸿将此事交给了陆迟,略略问了几句,便不再过问。
倒是莫编纂,委实是奇才。熬了几日几夜,便写出了《女将军传》。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话本是以蜀兵统领廉将军为原型。
以女子之身进军营,以高超的武艺折服军营里一众粗糙的军汉,以精妙的兵法训练军士。将蜀兵练成大齐数一数二的精兵。率领蜀兵一举平定藩乱……
如此精彩的人生,无需多加编造渲染,已是一段传奇。
陆迟看了莫编纂写出来的话本,也觉心神激荡,暗中命人安排印成书册。不到半个月,《女将军传》便在京城流传开来,然后迅速传出京城。
比起去年红极一时的《蜀女传》,《女将军传》更加跌宕起伏,更扣人心弦。被戏班子改为戏曲后,也成了众人百看不厌的精彩好戏。
……
《女将军传》红极一时,自然也传进了宫里。
谢明曦特意仔细看了一回,看完后,也觉这位莫编纂是个妙人。正经的两榜进士翰林编纂,写起这等通俗热血的话本来,竟极有天分。
顾山长也看了话本,在谢明曦面前笑着叹道:“三十年前,莲池书院刚刚设立,闺阁千金们方有出门读书的机会。过了几年,女子读书才渐渐成了风气。再至后来,普通百姓家的女儿也能读书识字了。”
“没想到,今时今日,以女子为主角的话本流传得这般广。可见世风习俗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许多。”
顾山长满面欣慰喜悦。
谢明曦也笑了起来:“是啊!世间所有事,都不是一成不变。只要有心,只要用心,总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师徒两个,相视而笑。
顾山长想了想,低声问道:“明曦,这个写了《蜀女传》《女将军传》的,到底是何人?《蜀女传》去年红遍大齐,今年又冒了《女将军传》出来。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倒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师父果然还是这么敏锐。
谢明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过一段时日,《书院山长传》就要出来了。到时候,师父不妨仔细读一读,定是很有趣味的。”
“对了,以后还会有《皇后传》《帝女传》,还会有许多以诸多出色女子为原型的话本。师父就等着瞧热闹吧!”
顾山长:“……”
顾山长哑口无言,看了谢明曦许久,才道:“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谢明曦淡淡一笑:“《蜀女传》流传极广,我知道之后,便和盛鸿商议出了这个办法。”
立储是国朝大事,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精心谋划,徐徐图之。
顾山长想了想,笑道:“这确实是个好法子。”顿了片刻,又笑道:“也不知姝媛在蜀地,有没有看到这本《女将军传》。”
“师父这就不必操心了。”谢明曦笑着调侃:“周统领早已买了百余本,命人快马送去蜀地了。”
这对夫妇,一个是天子亲兵统领,一个是蜀兵将领。平日里各居一方。每年能相守的日子不会超过半个月。感情却颇为深厚,丝毫不逊于年轻夫妻。一个月里至少也通信三回。
《女将军传》一出,最自得最骄傲的人,非周全莫属。
周全自掏腰包,买了一摞话本回来,亲朋好友送了个遍。就连谢明曦手中这本,也是周全让魏公公送来的。
顾山长听了也觉有趣,笑道:“当日他们两个成亲的时候,不知多少人在背后说风凉话说酸话。还有人断言,夫妻两个定会以和离收场。”
不过,人家夫妻两个的感情一直都好的很。那些想看笑话的人,注定是要失望了。
……
说笑片刻,顾山长问起了阿萝上朝的情形:“阿萝入朝也快两个月了!朝堂里情形如何?有没有不消停不安分的?”
谢明曦淡淡道:“在朝堂上无人敢胡言乱语,私下里非议总是有的。总得让朝臣们有个缓冲接受的时间。”
阿萝在移清殿里待了一年,一众重臣们勉强适应了。现在阿萝进了金銮殿,面对的是京城文武百官,还有一堆亲王郡王藩王皇亲贵族之流。
阿萝适应的很,不过,众臣显然还没怎么适应。
顾山长低声道:“总之,已经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立储之事,再过两年也无妨。”
谢明曦笑着点点头。
阿萝正是年少气盛意气风发之龄,硬生生地修炼低调隐忍冷静镇定,着实不易。
顾山长心疼阿萝,少不得唏嘘感怀几句。
谢明曦不以为意,淡淡说道:“这算不得什么辛苦。若能这点都忍不了撑不住,她还做什么储君。”
总之,亲娘冷酷如冰。
顾山长略有些不满地瞥了谢明曦一眼:“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太过犀利。对自己的女儿,也这般刻薄。阿萝哪里像你亲生闺女,倒像是半路捡来的。听政学习也是一桩辛苦的事。以后阿萝回来,你也别总是训斥数落她,多多鼓励才是。”
谢明曦被顾山长一通数落,无奈又好笑地应道:“是是是,师父说的都对。”
所谓一物降一物。
谢明曦口舌再犀利,遇到顾山长也只有退让投降的份。
湘蕙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启禀皇后娘娘,春闱放榜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双喜(一)
春闱在二月初,考完后半个月放榜。
佑哥儿等人都参加了今科春闱,陈小宝儿也在亲爹亲娘的鼓励和嫡亲祖父陈尚书的“激励”下参加了春闱考试。
据陈湛说,陈尚书是这样激励嫡长孙的:“考不中春闱,也别惦记娶媳妇了。什么时候考中进士,再娶妻成家。”
陈小宝儿被“激励”得埋头苦读四个月,连陈府的大门都没出过半步。
也不知陈小宝儿能否创造奇迹。
谢明曦目中闪过笑意,从湘蕙手中接过榜单,第一眼,便看到了熟悉不过的名字。
顾山长探头一看,立刻笑道:“好!好!好!真没想到,佑哥儿这般争气,竟考了个会试第一!真是太好了!”
会试过后,还有殿试。过了殿试,才能真正定下名次。
不过,佑哥儿显然没有会被天子踢出首名的忧虑。新科状元的名头,是板上钉钉的了。
佑哥儿也是顾山长看着长大的,佑哥儿这般争气出息,顾山长自是高兴。
谢明曦目中闪出笑意,又看了下去。
李氏兄弟也都在榜上。
钰哥儿比钦哥儿读书略强些,秋闱时也是钰哥儿名次高。可此次春闱,钦哥儿考中六十七名,钰哥儿却跌落至二百八十多名。春闱只取三百进士,钰哥儿差点就名落孙山。
个中原因,谢明曦心中了然。
新年一过,赵长卿便迅疾为蓉姐儿定了亲事,正是楚家的六公子。
这个消息一传到李家,钰哥儿当时就病倒了。养了半个多月,挣扎着去参加春闱。在如此重击下,钰哥儿尚能考中,不能不说是好运道。
顾山长看到钰哥儿的名次,也是一声长叹。
只是,蓉姐儿亲事已经定了,说什么都无益处。顾山长索性一字不提,继续看了下去。一直找到最后一个,也没陈小宝儿的名字。
“小宝儿苦读四个月,还是没考中。”顾山长颇有些惋惜。
谢明曦笑道:“小宝儿今年才十五岁,这科没中,过三年再考也无妨。下科能考中,也是年少得志,十分难得了。”
可不是么?
三年一次春闱,每次只取三百进士。每一科的进士,大多苦读了十余年甚至二三十年,年龄多在二十余岁到三四十岁之间。
十几岁的年轻进士,一科也只寥寥几人罢了。
顾山长转而笑道:“我是替小宝儿担心。这榜单一出来,陈尚书回府定要动手揍他一顿。”
谢明曦挑眉一笑:“这倒未必。陈尚书喜欢揍儿子,对孙子未必下得了手。”
……
如果陈湛听到谢明曦这句话,一定会心有戚戚焉。
没错,陈尚书确实失望又恼火。回府训了陈小宝儿一顿,撵他去书房读书。陈尚书心中犹不解气,又将陈湛喊到面前叱责一顿。
陈湛要是不吭声也就罢了,偏偏陈湛是个嘴欠的,被叱责时出言反驳:“我听说过子不孝父之过。难道儿子读书不争气,也要怪亲爹不成?这么说来,我们兄弟几个,除了我考中进士,几位胞弟最多就是举人功名,难道也要怪父亲督促不力……”
得!又挨一顿揍!
好在陈尚书理亏,揍的时候也没用全力。陈湛躺了一晚,隔日就能进宫了。
看着一脸无辜的好友,盛鸿既无奈又好笑:“你也真是。明知道自己亲爹的脾气,就不能少说两句?”
陈湛振振有词地说道:“我这是据理力争。总不能怕挨打,就说违心话做违心事吧!”
盛鸿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你是据理力争被亲爹揍了也不屈服的好汉!”
陆迟和赵奇闷笑不已。
陈湛脸皮厚,被打趣几句也不放在心上。转而对赵奇说道:“小宝儿还年轻,这科没中,再过三年,考下一科便是。不过,这终身大事也不能耽搁了是吧!”
赵奇只当没听懂陈湛话语里浓浓的暗示,立刻左顾言他,不接话茬。
陈小宝儿这个女婿,他勉强也算满意。不过,他可舍不得女儿早早出嫁。才十五岁,便是定下亲事,也要过两年再出嫁。
盛鸿倒是颇能体会赵奇的一片慈父心肠。
辛苦养大的白菜,眼看着有活蹦乱跳的小猪想来拱走,身为亲爹,焉能舍得!
哪怕阿萝是招驸马,盛鸿也舍不得!
等阿萝满十八岁了,再成亲好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几日后,三百新科进士进了金銮殿,参加殿试。
一般而言,到了殿试,除非有重大失误或殿前失态,才会被罢落。殿试主要是排定最后的名次。
天子亲自主持殿试,所有新科进士,都是天子门生。
盛鸿坐在龙椅上,看着埋头奋笔疾书的进士们,颇有几分天下英才尽入我手的自得。
半日过后,殿试考完了,陆掌院有儿子下场考试,要避讳一二,负责批阅试卷的,是翰林院里几位博学的翰林学士。
批阅过后,选出前十,送至圣案前。
盛鸿看过后,定夺名次。最重要的是点出一甲前三,及二榜传胪。之后的名次,有二榜和三榜同进士之分。
佑哥儿果然被点中了状元。十六岁的状元郎,连中三元,足以名列青史了。
钦哥儿在二榜之列。钰哥儿状态不佳,落到了三榜。
李家上下如何痛心惋惜不提,在外人看来,李家出了一双少年进士,着实是件大喜事,登门道贺的人几乎挤破了门槛。
方若梦心疼长子,面上却不便流露出来,打起精神应对宾客。私下里对李默叹道:“钰哥儿这等模样,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李默沉默片刻,才道:“世事哪能尽如人意。钰哥儿和端容郡主没缘分,以后为他另择一门好亲事便是。”
以李家门第,以钰哥儿的相貌才学人品,还愁娶不到好媳妇吗?
只是,钰哥儿难免要伤心落寞一段时日了。
方若梦又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钰哥儿的亲事暂且放一放,钦哥儿的亲事就别犹豫踌躇了。我明日就进宫求皇后娘娘保媒说亲!”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双喜(二)
夫妻两人就着一双儿子的亲事商榷了许久。
商议妥当后,方若梦令人将两个儿子叫了过来。
兄弟两个自小就生得一般模样,年岁渐长后,五官长开了,依然有九分相似。气质颇有不同之处。
钰哥儿虽只大了一个时辰,到底是长子,性子比弟弟沉稳一些。钦哥儿略显活泼些。
如今,兄弟两个双双考中进士,堪称春风得志。钦哥儿眉眼间俱是神采。钰哥儿病了一场,硬撑着熬过了会试殿试,人清瘦了一圈,眉眼间也没多少喜意。
方若梦心里一阵抽痛,目中闪过怜惜。
李默张口说道:“你们兄弟考中进士,对我们李家而言,是双喜临门。过些时日,你们还要去参加翰林院的庶吉士考试。若能考中,便能进翰林院学习一年……”
“父亲,”钰哥儿低声打断李默:“我不在二榜之列,没资格参加庶吉士考试的。”
李默:“……”
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三百个新科进士里,一榜二榜的进士可以参加翰林院的考试。落到三榜的一百多个进士,却无这个资格,得去吏部,由吏部考核选派,或外任出京,或在京城候缺。
论才学,钰哥儿比钦哥儿还要略强一些。
奈何钰哥儿情路不顺,惊闻心上人定下亲事的噩耗后,病了一场,伤心又伤身。在这样的情形下,不落榜已是幸运了。
李默看着神色落寞的长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惊闻心上人其实是男儿身的锥心之痛。一时间思绪飘飞……
方若梦瞥了一眼过来。
李默立刻回过神,正色说道:“钰哥儿,你今年才十七岁,这个年龄考中进士,放眼大齐也找不出几个来。便是在三榜,也不可颓唐丧气。”
钰哥儿低声应是。
方若梦略一斟酌,轻声说道:“我们刚才商议了一回,明日我就进宫为钦哥儿求亲。不出意外的话,钦哥儿的亲事很快就能定下。钰哥儿,你的亲事暂且不急。娘一定为你精心挑一门好亲事。”
钦哥儿心花怒放,又不忍刺激自己的亲哥哥,强自将喜悦按捺下大半:“多谢母亲!”
钦哥儿自觉已经十分体贴了。可他眼中骤然闪出的喜悦光芒,依然深深刺痛了钰哥儿的心。
钰哥儿忍着痛楚,低声说道:“一切听凭父亲母亲安排。”
方若梦冲李默使了个眼色,李默索性领着钦哥儿去了书房,指点即将参加翰林院考试的儿子一番。
方若梦则好言宽慰钰哥儿。诸如“大丈夫何患无妻”或是“有缘无分不能强求”之类。类似的话,这些日子里,钰哥儿不知听了多少。
端容郡主亲事已定,婚期在十月。
钰哥儿沉默许久,抬头看着方若梦:“娘,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放心吧,我不会就此消沉,也不会因此事对鲁王府心存怨怼。”
“我和她没有夫妻缘分。我也希望她日后嫁到楚家,和夫婿感情和睦,生活平静幸福。”
说到这儿,钰哥儿眼眶微红,声音微颤。
方若梦心疼如割,伸手轻拍儿子的肩膀,给予无言的抚慰。
然而,有些伤痛,注定了只能自己面对。
谁也帮不了钰哥儿。只能待流逝的时间抚平他的情伤和痛苦了。
……
同样的夜晚,陆迟夫妇也在讨论儿子的亲事。
“这些年,我和皇后娘娘虽然明言,心里早有默契。”林微微低声笑道:“阿萝去年及笄,今年已十六岁。佑哥儿是少年状元,也勉强配得上阿萝了。我想着,趁着明日进宫请安,便张口向皇后娘娘求亲。”
换做普通官宦千金,请官媒提亲便可。亲事成不成,都不伤两家的颜面。
到了他们这儿,唯有自己厚着脸皮去向帝后提亲了。
陆迟为人谨慎,轻声叮嘱:“你说话委婉些。若皇后娘娘露出想将阿萝多留两年之意,你便不提亲事了。佑哥儿也还年少,等两年也不迟。”
说实话,他也舍不得儿子早早成亲。
林微微当年早产,亏了身子,不能再生育孩子。两人只有佑哥儿这一个儿子。
别人家都是娶儿媳过门。他们的儿子却得入赘天家,以后生的孩子可就都姓盛了……他们只佑哥儿这一个儿子,心里其实也颇为不舍。
夫妻多年,心有灵犀。
林微微也在此时叹了口气:“我们儿子要做上门女婿,你当我就舍得么?”
“只是,不说别的。只看一双小儿女的情分,也得成全了他们。”
陆迟先是点点头,旋即笑着自嘲:“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嫉恨佑哥儿的福分。你我也不必在这儿矫情虚叹了。”
可不是么?
阿萝这个公主的身份地位,和历朝公主都不同。
陆家能求来这一门亲事,不知要惹来多少艳羡。
林微微也是心胸豁达之人,闻言笑了起来:“说的正是。有这样的儿媳,我在梦中也会笑醒。”
……
隔日,林微微和方若梦一起进宫请安。
不止她们两个,颜蓁蓁秦思荨也一同进了宫。
她们四个各自负责女童学堂女子作坊及善堂的具体运作,也是谢皇后的同窗好友兼心腹。每个月固定进宫请安一回,有时还会应召入宫。
不说别的,只这份出入宫闱的体面,也足以羡煞旁人。
谢明曦见了几位同窗好友,颇为愉悦,笑着说道:“快些免礼,坐下说话便是。”
众人欣然入座。
秦思荨先柔声笑道:“先恭喜林姐姐方姐姐。”
林微微方若梦不约而同地笑道:“再过三年,便轮到我们恭喜秦妹妹了。”
秦思荨抿唇笑道:“小宝儿读书不甚用功,再读三年,能考中便是万幸了。我现在倒是盼着,他早日定下亲事。定了性子之后,也能沉下心来读书。”
一边说,一边看向颜蓁蓁。
颜蓁蓁和秦思荨最是交好,也早有结为儿女亲家之意。
不过,事到临头,她和赵奇一般舍不得女儿早早出嫁,立刻笑道:“才十五岁,这般年少,不必急着定亲。”
秦思荨:“……”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提亲
人心就是那么奇怪。
颜蓁蓁往日最喜欢陈小宝儿,早已将陈小宝儿视为未来女婿。等正要论亲了,又生出岳母看毛脚女婿的心情来……
简而言之,小宝儿还是等着吧!
秦思荨试探一回,也不着急,笑盈盈地说道:“颜妹妹说的是。孩子们还小,便是定下亲事,也不必急着成亲。过两年成亲正合适。”
这话听着格外顺耳。
颜蓁蓁不知不觉地就露了口风:“是啊,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秦思荨温柔一笑:“既然颜妹妹也同意,过些日子,我就请官媒登门提亲了。”
颜蓁蓁:“……”
谢明曦等人俱露出会心的笑意。
秦思荨又笑道:“颜妹妹,我的好妹妹,我们两人自少时相识,同窗数年。这些年相处融洽,亲姐妹也不及我们两人亲近。别的我不敢说,我只和你保证一件事。以后卿姐儿过了门,我一定疼她。”
“这些年,我连着生了三个讨债的儿子,盼女儿盼的脖子都长了。以后我便拿卿姐儿当自己的女儿了。”
男方求亲时,可不就得低些身段么?
更何况,秦思荨绝不是有意作态,这一席话发自肺腑,真挚诚恳之意毕露。
颜蓁蓁耿直的脾气多年都没变过,心里一软,很快松了口:“也罢,秦姐姐找官媒提亲就是,我应了就是。”
众人:“……”
林微微方若梦尹潇潇艳羡地看了秦思荨一眼。
同样有待嫁女儿的萧语晗和谢明曦,颇有些无语地对视。
这就答应了?
怎么也得矜持一下,哪怕是装装样子,也要斟酌商榷考虑个半月一月什么的再给回音吧!
……
相较之下,方若梦就含蓄委婉多了。
至少,方若梦做不出当面提亲的事来。
待用过午膳,萧语晗尹潇潇各自回了寝宫。方若梦才轻声笑道:“我有一桩事,想求皇后娘娘。”
林微微等人颇为识趣,立刻起身避了出去。
谢明曦心中有数,故作不知,笑着问道:“方姐姐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方若梦笑道:“我是为了钦哥儿的亲事。想求皇后娘娘为钦哥儿保媒说亲。”
萧语晗也曾做过皇后。自盛鸿登基,谢明曦入主中宫后,萧语晗在宫中的处境总有几分尴尬。不过,芙姐儿是先帝册封的端仪公主,盛鸿和谢明曦对芙姐儿也十分亲厚。
凭李家的门第,凭钦哥儿本身,想尚端仪公主做驸马,自是够格。
可这京城里,有门第有出身又出众的少年郎着实不少。若不是钦哥儿自小进宫读书,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的好亲事未必轮得到他。
谢明曦也未拿捏,含笑说道:“这事我先应下了。不过,成与不成,得看三嫂的心意。等过一段时日,你听回音便是。”
方若梦大喜,忙笑着谢了恩典。
两人就着钦哥儿和芙姐儿的亲事闲话片刻,颇有默契地对钰哥儿只字不提。
方若梦低声笑道:“林姐姐今日也有事要求皇后娘娘,我暂且退下,留待林姐姐亲口和娘娘说。”
谢明曦:“……”
好了,她猜到是什么事了。
她们几个也是,求亲这种事,就不能慢慢来吗?非要今日扎堆一起求亲?
……
身为未来的婆婆,林微微以为,求亲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再有默契,也得先定下亲事,心里才能安稳踏实。
方若梦出去不到片刻,林微微便满面笑容地来了。
谢明曦和林微微相识相交数年,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她在林微微的面前,自然不会摆什么中宫皇后的架子。
林微微也不绕弯子,笑着说道:“我的来意,娘娘怕是早猜到了。我想为佑哥儿提亲,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佑哥儿为人如何,无需多夸。一双小儿女的情分如何,彼此也都清楚。这门亲事,用水到渠成形容绝不为过。
只是,对着亲自来提亲的未来亲家母,谢明曦的心情颇有些微妙。
其实,阿萝已经主动向佑哥儿求过亲了……
谢明曦微微笑了一笑:“孩子们正年少,不必如此着急。”
理解理解!
身为女方,总得矜持一二嘛!
一口应下亲事的,除了颜蓁蓁之外,其余人等都不可能。
林微微立刻笑道:“成亲的事不急,过几年也无妨。我也是想着早日定下亲事,心里才真正踏实。”
谢明曦神色不动,继续微笑:“事关阿萝终身,我得和皇上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林微微笑着应道:“娘娘慢慢考虑。等过一个月,我再进宫听娘娘的回音。”
……
众人各怀心思而来,然后满心愉悦而归。
唯有颜蓁蓁,回府一说,便被自家夫婿埋怨了几句:“我特意叮嘱过你,陈家来提亲,你矜持一些,别人家一张口你就应下。好似我闺女嫁不出去一般。”
颜蓁蓁原本有些心虚理亏,被赵奇这么一埋怨,反倒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胸膛:“我素来就是这样耿直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实在不乐意,陈家来提亲,你出面回了就是。”
赵奇:“……”
夫妻两个互相瞪眼。
没到片刻,赵奇就低头认输:“罢了,应就应了。我和陈湛也是多年的好友了。要结亲就结亲,矜不矜持的也无所谓。”
几日后,陈家请了官媒登门。
赵家应下亲事,交换庚帖,合了八字,立下婚约,过了聘礼。婚期倒是没定,不过,定亲的速度委实快得惊人,前后加起来也只一个月的时间。成了京城官宦女眷圈里人人称道的佳话。
按时下俗礼,定了亲的男女,不宜时时见面。
陈小宝儿可没那么多顾忌。定了亲之后,照旧时常去赵府。就连称呼也改了。往日都是喊赵叔颜姨的,现在一口一个岳父岳母。
对此,未来岳父岳母表示,未来女婿太过殷勤热忱,也是一种困扰啊!
陈湛和秦思荨则私下里唏嘘。儿媳还没过门,自家儿子整日去岳家献殷勤,对岳父岳母比对亲爹亲娘还热情。
养儿子有什么用啊!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定亲(一)
陈家赵家结亲的两个月后,李家也传出了喜事。
李二公子和端仪公主定下亲事。
端仪公主是先帝独女,是当今天子的嫡亲侄女,是正经册封过的大齐公主。其母萧娘娘在宫中声名极佳,端仪公主和几位藩王世子一同长大,和端柔公主姐妹情深。尚了端仪公主,好处细说不尽。
撇开这些不论,只看端仪公主本人,容貌美丽,灵秀端雅,足以配得上李二公子了。
谢皇后凤旨赐婚,更令这桩亲事体面风光。
相较之下,年初鲁王府的端仪郡主和楚六公子定亲,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谢皇后也未下凤旨赐婚。
两相一对比,有心思敏锐的女眷,少不得在心中斟酌思虑一二。
说起来,李二公子定亲了,怎么李大公子倒是悄无声息?
有好事的女眷,去李府登门道贺的时候,玩笑地提了两句。
方若梦微微笑道:“今岁兄弟两个中了进士后,我去寺中烧香还愿,替他们兄弟两个求姻缘签。寺庙里的高僧为我解签,言道钦哥儿今年红鸾星动,钰哥儿姻缘未至,要等上两年。”
“我索性先为钦哥儿求来一门好亲事。钰哥儿的亲事,过两年再说也无妨。”
别管众人信不信,总之,场面上也算交代得过去了。
有两年做缓冲,想来钰哥儿总能放下情伤了。
……
芙姐儿定亲之喜,谢明曦赏赐丰厚,梅太妃和诸位太妃也皆有赏赐。
阿萝等人也前去道喜。
散朝后,阿萝笑着喊一声:“霖堂兄,霆堂兄,我们一起去芙堂姐那里道声喜。”
霖哥儿霆哥儿一起笑着应了。
阿萝入朝听政也有小半年了。这小半年里,阿萝秉持着默默观政只听不说的原则,让百官们慢慢适应自己的存在。
霖哥儿心思清明,态度摆得端正,和阿萝依旧亲厚。
霆哥儿嘛,自小就和阿萝不对盘,时常争执吵闹,动手打架也不在少数。这两年,霆哥儿渐渐长大,讨嫌的性子也收了不少。顶多私下里调侃或嘲笑阿萝几句而已。
而霁哥儿,有妻有子,最是年长,处处表现出了兄长风范。对阿萝的态度也格外温和。
这也令一众等着看好戏的朝臣们略略有些失望。
原本以为会看到兄弟相争或合力针对阿萝或帝后为阿萝撑腰打压几位世子之类的热闹大戏,没曾想却是兄友弟恭一起爱护堂妹的情景。简直和睦得不像话。
阿萝和霖哥儿霆哥儿并肩而行,身后很快传来霁哥儿的声音:“堂弟堂妹,稍等一等,我和你们一同前去。”
阿萝稍稍驻足,冲霁哥儿笑道:“也好,我们今日一同去道喜,顺便在芙堂姐那儿蹭一顿午膳。”
阿萝的眉眼总是那般生动鲜活,那般自信蓬勃,散发出令人炫目的神采。
霁哥儿心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面上露出笑意:“好!”
兄妹四人有说有笑地前去芙姐儿的寝宫。
……
他们四人皆要上朝,只能等散朝后前去。蓉姐儿则是听了喜讯便前去贺喜,和芙姐儿手拉着手说了半天话。
芙姐儿脸颊上一片红晕,眼中跳跃着娇羞幸福的光芒。
蓉姐儿看在眼里,既为芙姐儿高兴,枯如井水的心田也泛起了阵阵苦涩。脑海中闪过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身影……
心底的苦涩,翻腾而来,便连舌尖也是苦涩难当。
芙姐儿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一时没有留意蓉姐儿眼中的晦涩,低声笑道:“蓉堂姐,你婚期将近,嫁妆都备好了么?”
提起自己的亲事,蓉姐儿脸上没什么喜意,声音平静无波:“这些事,自有母亲和兄长操持,我安心等着出嫁便可。”
按理来说,郡主也有开府另住的资格。只是,谢皇后并无赐府之意。
赵长卿想厚颜去求一回恩典,被蓉姐儿拒绝了。
既是要和楚家结亲,借以笼络示好楚家,又何必再端着郡主的架子。
芙姐儿见蓉姐儿这般模样,心里颇不是滋味,反手握住蓉姐儿的手,压低了声音叹道:“蓉堂姐,你心中并不情愿嫁入楚家,为何不去求七婶为你做主。七婶娘的脾气你也该知道的,你不张口,七婶娘绝不会多管多问。只要你肯去相求,七婶娘便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插手过问你的亲事了……”
可蓉姐儿,至始至终沉默不语。
蓉姐儿的右手微微一颤,目中闪过痛苦。
她没有和芙姐儿对视,将头扭到一旁:“芙堂妹,不管如何,母亲辛苦将我抚育养大,兄长也一直疼我爱惜我。这亲事是他们定下的,若我私下去求七婶娘做主……又将母亲和兄长置于何处?”
说到后来,蓉姐儿已眼眶泛红,微微哽咽。
她自小温顺听话,也习惯了听从母亲兄长的安排。她没有勇气也狠不下心肠为了亲事和母亲兄长决裂离心。去岁病了半个月,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芙姐儿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这世间,不是所有女子都有勇气争取自己的幸福。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硬着心肠和亲人反目。
至少,蓉姐儿做不到。
今时今日,再说这些,也实在没什么益处。
芙姐儿只得将话题扯回自己身上,蓉姐儿打起精神继续和芙姐儿说话。不过,蓉姐儿的情绪就此低沉了下来。
“启禀公主殿下,”一个宫女笑盈盈地来禀报:“端柔公主和几位世子来了。”
芙姐儿立刻笑着起身相迎。
蓉姐儿也收敛了所有心思,随芙姐儿一同迎了出去。
众堂兄姐妹见面,颇有一番热闹。
阿萝淘气地拱手道贺:“恭喜芙堂姐,喜得佳婿。”
芙姐儿羞红着脸还击:“等再过些时日,就该轮到我们去向你道喜了。”
阿萝脸皮就厚多了,镇定自若地应道:“母后早就点头了,父皇却闹性子,说我年龄最小,不必急着定亲。等霖堂兄霆堂兄都定下亲事,才能轮到我。”
霖哥儿:“……”
霆哥儿:“……”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定亲(二)
哟!
瞧瞧这一双纯情少年,脸红的样子真可爱啊!
尤其是霆哥儿,半点看不出平日的趾高气昂和冲动易怒的坏脾气,一张英俊的脸孔已成了大红布。
阿萝眨眨眼,露齿一笑:“男婚女嫁,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霖堂兄霆堂兄何必忸怩。”
霖哥儿哭笑不得,拱手求饶:“阿萝堂妹,可怜可怜为兄这张薄脸皮。”
霆哥儿立刻挺身而出,大义凛然地接过话茬:“没错,你放过堂兄。要取笑打趣,只管冲我来。”
阿萝笑着呸了霆哥儿一口,众人哈哈大笑。
其实,眼看着陈家李家都有未来儿媳了,尹潇潇也急的很。这几个月里,官媒去梅家刘家跑了好几趟。奈何这两家都犹豫踌躇,一时未曾应下亲事。
先说梅家。
天子登基数年,龙椅坐得颇稳。梅家沾了光,也成了京城新贵。不过,梅家儿孙大多平庸,没什么太有出息的,族人也被约束得颇紧。
梅家人的谨慎(胆小)也是出了名的。想想梅太妃的性子,就知道梅家家风了。
闽王妃要为闽王世子求娶梅芸,梅家上下反对的倒占了一半。原因无他,天子尚未立储,梅家凭借着天子外家的身份,已经占了许多好处。压根不愿和闽王府结亲。
闽王妃心地坦荡,闽王世子也是出众的少年郎,对储位或许没什么念想。可一旦梅家孙女嫁给了闽王世子,以后闽王府有动荡,梅家就会被牵连其中。
梅大人顾虑重重,推托不应。
闽王妃为表诚意,亲自去了梅家一回。梅家依旧没松口。
刘家的情形,和梅家略有不同。
刘家祖籍不在京城,刘郡守一直做着蜀地郡守。刘妍自莲池书院结业后,便随亲娘回了蜀地。
闽王妃要提亲,得打发人去蜀地刘家。一来一回递个话,也要耗时一个多月。
刘家忠于天子,也是端柔公主坚定不移的支持者。将孙女嫁给宁王世子这等事,刘郡守第一个就不肯。
如此一来,尹潇潇忙活了小半年,竟是一桩亲事都没定下。心里别提多郁闷了。在一双少年面前,尹潇潇不愿说亲事不顺遂,只哄他们说梅刘两家想将女儿多留两年。让他们耐心等上一等。
情窦初开的霖哥儿霆哥儿,不知就里,还在满心希冀地等着好消息呢!
阿萝倒是从亲爹亲娘那儿得知些内情。见两个堂兄傻乎乎傻乐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好笑。
不过,这也充分说明,他们两个对储位确实没什么野心。不然,早该想到梅家和刘家的立场才对。
……
众少年少女一同用了午膳,才各自散去。
阿萝早就有自己的寝宫了,不过,她还是习惯了去椒房殿歇息。午膳后,抬脚又去寻亲娘。
女儿一日日长大,谢明曦年龄也一年年增长。只是,谢明曦面色红润,气色极佳,眉眼一如往昔,眼角连一丝皱纹也没有。
和阿萝站在一处,不像母女,倒像是一对姐妹。
“你去给芙姐儿道喜了?”谢明曦笑着问道。
阿萝笑嘻嘻地点点头,顺便将霖哥儿霆哥儿的笑话说给亲娘听:“……霖堂兄霆堂兄亲事不顺遂,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呢!看来,五伯娘根本什么都没和他们说。”
谢明曦莞尔一笑:“我也没想到,你五伯娘竟能忍得住。”
以尹潇潇耿直的性子来说,竟能憋得住不在霖哥儿霆哥儿面前透露半个字,委实不易。
真是可怜天下慈母心。
阿萝小声嘀咕:“梅家刘家一直拖着不肯松口。母后为何不帮帮忙,成全霖堂兄和霆堂兄?”
谢明曦笑着瞥了阿萝一眼,说道:“我以前就和你说过。婚嫁之事,如果没人主动来张口,我不会插手过问。”
蓉姐儿的亲事她没插手,到了霖哥儿霆哥儿,她也一样。
尹潇潇一直都没张口,是因为尹潇潇不愿落人话柄。儿子们的亲事,她要凭着诚意自己求娶。
也或者,尹潇潇心中有顾虑,不想令谢明曦生出半分误会。
想及此,谢明曦有感而发地感慨:“我素来自信骄傲,生平唯一佩服的女子,就是你五伯娘了。”
这样一个自尊自强活得磊落坦荡心思清明的人,值得所有人的尊重和钦佩。
阿萝也笑道:“是啊,我也最喜欢五伯娘。”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五伯娘张口相求,母后可不能袖手旁观。”
“那是当然。”谢明曦目光掠过阿萝的脸,笑着揶揄:“你放心吧!不会耽搁你亲事的。你父皇就是舍不得你,故意使性子。不出三个月,我一定给你定下亲事。”
阿萝:“……”
阿萝脸皮再厚,也抵挡不住了,美丽的脸上浮起薄薄的红晕。
不过,得了亲娘这句话,阿萝心里颇为高兴。
先将佑哥哥放到自己碗里,才踏实啊!
……
亲事迟迟未定,赐婚的旨意迟迟没来。
佑哥儿比阿萝还要情急。
每隔几日,佑哥儿就要在亲娘林微微面前絮叨几句。
“宫里为何迟迟没有赐婚的圣旨”“皇上和皇后娘娘该不是另外相中了别的女婿吧”“娘还是进宫再替我求亲一回吧”诸如此类。
林微微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哭笑不得,好生宽慰道:“不必着急。你和阿萝的亲事是迟早的事。皇后娘娘其实早就点头了,是皇上舍不得阿萝早早定亲。”
佑哥儿小声嘀咕:“是我入赘,又不是让阿萝嫁到陆家来。皇上有什么不舍的。”
林微微:“……”
秦思荨说的半点没错。儿子养大了,一心要去寻自己的小白菜了。心里哪里还有自己的亲爹亲娘?
林微微抽了抽嘴角,耐着性子继续开导儿子:“阿萝一直住在宫中,一旦定下亲事,就要开始建公主府。大婚后要离宫出府。皇上疼爱女儿,心中不舍,也是难免。”
“总之,你别急。过几日我进宫,再厚着脸和皇后娘娘提一提。”
佑哥儿这才微红着俊脸不吭声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定亲(三)
隔日,林微微进宫,果然又厚着脸皮提了一回亲事。
谢明曦轻笑道:“林姐姐放心,不出三个月,定有赐婚的凤旨到陆家。”
林微微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低声笑道:“我早就和佑哥儿说过,不必着急。可亲事一日未定,他就一日不踏实,总来磨着我这个亲娘进宫求亲。现在有了准信,我的耳朵也能少遭些罪了。”
这番话说得颇为风趣。
谢明曦莞尔一笑,随口打趣道:“回去告诉佑哥儿,安心学习。日后考核,考不了第一,也不必进宫来见我了。”
佑哥儿中了状元后,进了翰林院。新科进士们第一年都没什么差事,主要以学习为主。一年过后,还有考核。考核的优劣,直接关乎日后前程。
林微微对自己的儿子颇具信心,笑着应道:“皇后娘娘相中的女婿,定是一等一的好。”
老王卖瓜,这就自夸上了。
谢明曦笑着应了回去:“说的没错。林姐姐相中的儿媳,更是万里无一举世无双。”
两人对视一笑。
当日晚上,谢明曦和盛鸿说起了阿萝定亲之事。
盛鸿照例又想拿霖哥儿霆哥儿尚未定亲之事来推脱搪塞:“长幼有序,怎么也该等霖哥儿霆哥儿定了亲事,才能轮到阿萝吧!”
谢明曦笑着白了他一眼:“你这个岳父拿捏得差不多就得了。只是先定亲,离成亲还早得很。你有什么不舍的?”
“再者,一双小儿女情投意合,早日定下亲事,两人私下来往也便利些。写个信送个礼物,或是偶尔见个面都无妨。”
盛鸿正想撇嘴,谢明曦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想想我们当年。”
盛鸿:“……”
盛鸿也找不到理由再拖延了,不怎么情愿地松了口:“也罢,过些日子,你下凤旨赐婚便是。”
瞧瞧他那副宛如割了心头肉的神情。
谢明曦既好气又觉好笑:“行了,又不是嫁女儿,是招个女婿登门。真正吃亏又不舍的,是陆迟和林姐姐才是。他们两个,膝下也只这一个儿子。”
这倒也是。
做人哪,也不能太过得了便宜还卖乖。
盛鸿也笑了起来。想了想又低声道:“你等着看吧!凤旨赐婚过后,陆老狐狸很快就会调转车头支持阿萝为储君了。”
盛鸿口中的陆老狐狸,不是别人,正是佑哥儿的曾祖父,大齐的首辅陆阁老。
陆阁老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等闲不肯轻易表态。除非有足够的好处。
阿萝和佑哥儿正式定下亲事,陆阁老定会有所“表示”。
谢明曦眸光微闪,淡淡一笑:“于陆家是喜事,于阿萝而言,在朝堂中会添足够的助力。可谓是一举两得!”
陆阁老身为首辅多年,门生遍布,姻亲故旧颇多。一旦陆阁老调转方向支持阿萝,朝堂的风向也会随之而变。
……
佑哥儿眼巴巴地等了一个多月,就等来了宫中赐婚的凤旨。
佑哥儿如何欣喜若狂,就不必细述了。
陆府上下,也因这一道赐婚的凤旨沸腾起来。这门亲事早就十拿九稳了,可凤旨到了陆府,才算尘埃落定。陆家众人悬了数月的心也彻底放下了。
端柔公主是帝后唯一的爱女,如今更是入朝听政,帝后想立端柔公主为储君的心意清晰可见。
能为端柔公主的驸马,这是何等的荣光。
前来道贺的宾客,川流不息,踏破了陆家的门槛。陆府连着热闹了数日。
陆家所有女眷,都忙着招呼亲眷好友。林微微忙活数日,嗓子都哑了,喝了两日的汤药,才略略恢复。
此时已至六月,正是盛夏炎日之时。
林微微亲自领着佑哥儿进宫谢恩。
赐婚的凤旨都下了,盛鸿这个岳父总算不端着架子了,特意来椒房殿见了未来女婿一回。
佑哥儿对着天子兼岳父不敢有半分怠慢,毕恭毕敬地行了跪拜大礼。跪下磕了三个头,口中说道:“小婿见过岳父。”
又给谢明曦磕了三个头:“小婿见过岳母。”
众人:“……”
还没成亲,就称呼岳父岳母。这分明只有厚颜的陈小宝儿才能做得出来!
这还是那个内敛沉稳的佑哥儿吗?
就连林微微,也被自家儿子的举动惊到了,迅速打量佑哥儿一眼。
盛鸿和谢明曦也是惊讶又好笑,对视一眼,谢明曦才张口笑道:“不必行此大礼,快些起身吧!”
盛鸿很快接了一句:“等你和阿萝成亲了,再改口也不迟。”
生平第一遭被人叫岳父,真是怪别扭的。
别扭的岳父不肯应承。
好在岳母半点不别扭,笑得十分温和可亲:“这里没有外人,叫一声也无妨。”
佑哥儿这才放了心,微微红着脸应了,然后起身。心里暗暗想着,怪不得陈小宝儿整日厚着脸皮叫岳父岳母哪!脸皮薄了,哪里能讨得岳父岳母欢心。
起身之际,佑哥儿迅速看了亭亭玉立的未婚妻一眼。
阿萝也悄然看了过来。
四目在空中一触,便如蛛丝黏到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今日的佑哥儿,特意穿了玉青色锦袍,端的是玉树临风俊美不凡。阿萝也特意收拾装扮了一番。
未婚小夫妻两人心头俱是甜丝丝美滋滋的。颇有种已将肉放到自己碗里的欣慰喜悦和踏实安稳。
谢明曦目光一扫,随口笑道:“阿萝,你和佑哥儿已经定了亲,是未婚夫妻了,不必太拘谨。我们在这儿说话,你们两个自去园子里转转说话去。”
阿萝和佑哥儿一起心花怒放,异口同声地应了是。
盛鸿抽了抽嘴角,想说什么,总算忍住了。
谢明曦见盛鸿那副嫌弃的岳父嘴脸,颇觉好笑。瞪了一眼过去。
也不想想当年,他们两人定亲之后,他是怎么厚着脸皮去莲池书院见她的?现在只是让阿萝和佑哥儿去园子里说说话罢了。光天白日,又有女官宫女们随行,有什么可担心的。
盛鸿只得收敛一些。
阿萝无暇顾及帝后的眉眼官司,高高兴兴地和佑哥儿逛御花园去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定亲(四)
佑哥儿在宫中读书几年,之后数年,也时常出入宫中,对御花园的熟悉程度,比起陆府的花园也不差什么。
阿萝对御花园更是熟悉。
不过,今日两人同游御花园,心境不同,感觉也和往日大不相同。
“阿萝妹妹,”佑哥儿悄声笑道:“今日御花园里的花草格外好看。”
阿萝侧过头,冲佑哥儿粲然一笑:“只是花草好看么?”
佑哥儿心神一漾,脱口而出道:“当然不是,你更好看。”
阿萝脸颊上的笑涡更深,眼眸中闪着喜悦和娇羞:“佑哥哥,你怎么也变得油嘴滑舌,会说花言巧语了?该不会是从小宝儿弟弟那儿学来的吧!”
佑哥儿:“……”
阿萝猜了个正着。进宫前的一日,陈小宝儿来寻佑哥儿,特意传授了诸多心得体会。诸如“讨好岳父岳母的两三招”“哄心爱的未婚妻高兴四五招”等等。
阿萝见佑哥儿略有些羞窘的表情,不由得扑哧一声乐了起来:“我就是随口说笑罢了,佑哥哥别害臊。”
佑哥儿定定心神,抬眼凝望着阿萝。
阿萝也不忸怩,笑吟吟地回视。
片刻后,又是佑哥儿先败下阵来,率先红了脸。
阿萝轻笑出声:“佑哥哥,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再过两年,我们便能成亲做夫妻。你高不高兴?”
佑哥儿点点头:“高兴得不得了。自赐婚的凤旨到了陆府,我欢喜得几夜都没睡好。”
阿萝嘴角扬起,俏皮又淘气:“我和你正好相反。每晚我都睡得格外香甜踏实。”
佑哥儿脸皮略薄,阿萝却承袭了亲爹亲娘的厚脸皮……不对,是强大和自信。也因此,一双少年少女相处时,竟是阿萝更主动更大方些。
远远尾随在后的女官们不乏耳力灵敏的,忍着笑,将头扭到一边,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
阿萝和佑哥儿走得慢悠悠,不时甜蜜对视,走到一处凉亭处,便停下了。
女官和宫女们体贴知趣地退出数米之外守着。
佑哥儿轻声说道:“阿萝妹妹,你入朝听政也有半年了。这半年来,感觉如何?”
佑哥儿还没正式当差,也没入朝的资格。只能从翰林院的前辈同僚口中的只字片语,来遥想阿萝妹妹在金銮殿里的英姿,心中颇有些遗憾。
阿萝和佑哥儿一起长大,自小就格外亲近,无话不说:“去年我在移清殿里伺候笔墨,整整半年没吭过声。进了金銮殿后,父皇母后都叮嘱过我,切不可自以为是。国朝大事,政务繁多,要多听多看多想。这半年来,我在朝会上也未说过话。”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
“至少,现在众臣都习惯适应我的存在了。等到了明年,父皇便打算让我学些具体的政务,约莫是要让我进六部中的一部。”
每日待在天子身侧,面对群臣,听政学习,然后学着具体当差。有天子时时点拨教导。
这是培养储君才有的高规格待遇。
想及此,佑哥儿心情有些复杂,抬头看了阿萝一眼。
阿萝这一年多来,渐有气势,也格外敏锐。她看着佑哥儿,轻声问道:“佑哥哥,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当然不是。”佑哥儿凝望着未婚妻:“阿萝妹妹,自我十岁起,我便下定决心,这辈子非你不娶。”
“我的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这一番直抒心意的话,听得阿萝微红了俏脸。
佑哥儿的声音低了下来,在耳畔回响:“阿萝妹妹,你这般辛苦,又承受了诸多压力。我心疼你,偏偏帮不了你什么。而且,你这般优秀出众,我自愧不如,也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你……”
阿萝嗔怪地打断佑哥儿:“你我彼此钟情,也是世上最相配的未婚夫妻。”
佑哥儿犹如喝了一罐蜜,被这一句话甜得回不过神来,痴痴地看着阿萝,然后一个劲儿地傻笑。
在佑哥儿热切专注的目光下,阿萝的脸颊也泛起了美丽的红晕。
两人痴痴地对望片刻。
佑哥儿张口打破沉默:“阿萝妹妹,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你。”
立储这等事,谁也不会诉之于口。
有些话,在阿萝的舌尖上滚了一圈,到底还是咽了回去。阿萝冲佑哥儿甜甜一笑:“这可是你亲口说过的话,以后可不能反悔。”
佑哥儿声音低柔:“此情此心,永不更改。”
诉过了情衷后,佑哥儿忽地又低声笑道:“只可惜,我身为男子,不能怀孕生子。不然,就连此事也该由我来才对。”
阿萝被逗得咯咯直笑。
……
自这一日过后,每个月佑哥儿都要进宫两回,给帝后请安,趁机也能见一见阿萝。
梅太妃对这个未来的孙女婿,也十分满意喜欢。在盛鸿和谢明曦的面前夸赞不已:“你们挑女婿的眼光委实好的很。佑哥儿生的俊秀,才学过人,品性端正,为人谦和,对阿萝体贴入微。好!好的很!”
盛鸿却笑道:“我挑女婿的眼光不错,挑媳妇的眼光更好。”
一边说一边冲谢明曦送了个含情脉脉的秋波。
谢明曦抿唇轻笑。
梅太妃:“……”
梅太妃和谢明曦这对婆媳,能解除隔阂,相安无事,已是万幸。注定是亲近不起来了。一见儿子儿媳那副旁若无人的亲昵模样,梅太妃就有些气闷。
当然,梅太妃现在早已乖觉,绝不会露出半分,颇为亲切地冲谢明曦笑道:“皇后贤惠能干,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有这样的皇后,皇上确实有福了。”
梅太妃示好,谢明曦自然领情,笑着应道:“母后这般夸我,我就厚颜领受了。”
说笑一番后,梅太妃又说起了霖哥儿和霆哥儿的亲事:“……梅家和刘家一直不肯应下亲事,尹氏亲自去了几回梅家,梅家见闽王府如此有诚意求亲,总算允了这门亲事。不日就要定亲了。刘家还远在蜀地,霆哥儿这桩亲事该怎么办?”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求娶(一)
为了给儿子娶上媳妇,尹潇潇着实费了不少力气。半年里,亲自去了梅家三回,梅家总算是点头应了亲事。
霖哥儿终身大事有着落了。刘家远在蜀地,只靠通信和官媒,怕是无法打动刘家。可怜霆哥儿,近来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整日愁眉苦脸的。
连梅太妃也听闻一二。
谢明曦淡淡一笑:“五嫂昨日特意来了椒房殿,和我商议,让霆哥儿去一趟蜀地,亲自去刘家求亲。”
什么?
梅太妃一惊,反射性地看向盛鸿:“霆哥儿出京去蜀地……这是否妥当?”
霆哥儿和霁哥儿霖哥儿生于京城,长于宫中。这些年来,帝后对几个侄儿颇为优厚宽容。可不管如何,他们到底是罪臣之子,岂能轻易放出京城?
梅太妃越想越觉不妥,压低了声音又说道:“为了安全起见,这等事可不能应。”
盛鸿却道:“明曦和我商议过后,已经应了五嫂所请。三日后,霆哥儿便启程去蜀地。”
梅太妃:“……”
应都应了,想拦也来不及了。
梅太妃有些气闷:“罢了!你们夫妻既是想好了,想来对霆哥儿颇有把握。我何苦多嘴多舌,白白做小人。”
盛鸿笑着哄亲娘:“母妃一心都是为阿萝着想,我和明曦心里岂会不知?不过,霆哥儿自小在宫中长大,纵然脾气急躁了些,也是个心思清正的好孩子。此次允他离京去蜀地,是为了他的亲事。他不会起别的心思,母妃就放心好了。”
“退一步说,便是他有异心,也做不了什么。”谢明曦悠然接过话茬:“蜀地有叶长史等人,还有廉将军和数万蜀兵,可谓安稳如山。”
蜀地是帝后经营十余年的“老巢”。如果凭一个宁王世子便能翻出风浪来,可就是笑话了。
梅太妃总算被劝平了心气,不再多言。
……
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来说,能独自离开京城,奔赴千里之外的蜀地,这无疑是一件令人激动振奋的事。
更何况,此行还是为了求娶心爱姑娘。
霆哥儿激动得几夜都没睡好,临出发前的晚上,还要和霖哥儿秉烛夜谈。
霖哥儿哈欠连连,听到这等提议,俊脸上露出坚定的拒绝之意:“拉倒吧你,我都陪你熬了三个晚上了,今日我可不理你了。你赶紧睡去。明日一大早你就得启程了。”
兄弟两个各有寝宫,不过,两人自小便亲厚交好,时常凑到一处。这几日,霆哥儿兴奋过度,霖哥儿也被闹得够呛。
霆哥儿腆着脸笑道:“霖堂兄,我这一走,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个月。说不定,还要在蜀地多留些日子。我们兄弟两个自小到大都在一块,从未离开过。我心里着实舍不得你,来来来,我们说说话。”
霖哥儿:“……”
霖哥儿一脸痛苦兼无奈:“算我怕了你。你说吧,想聊什么?”
霆哥儿满心的忐忑紧张:“你说,我去蜀地求亲,会不会被刘郡守拒之门外?要是刘家不肯应下亲事,我该怎么办?”
霖哥儿摸了摸下巴,一脸深思:“如果你亲自去蜀地求亲,刘家都没应,那只能说明,你和刘姑娘真的没缘分。你还是另寻良缘得了!”
霆哥儿:“……”
霆哥儿霍然站起身来,用力握拳,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此生非刘姑娘不娶!如果刘家不应下亲事,我就一直赖在蜀地,直至刘家点头为止。”
霖哥儿翻了个白眼,友情提醒:“这等话在我面前说说无妨。到了蜀地,见了刘家人,可得礼貌客气一些。别动辄露出这副蛮不讲理横行霸道的嘴脸来。”
这等话,若是别人说,霆哥儿定会不痛快。霖哥儿说嘛,他却半点不恼,乖乖应下。
过了片刻,霆哥儿又小声道:“其实,我想你和我一起去蜀地。我一个人去,心里怪不自在的。”
霖哥儿无奈地叹道:“你当我不想陪你去么?可我的亲事尚未正式定下,诸事都得我自己出面。我实在是分身乏术。”
“总之,此去蜀地,你一定要听周统领的话,万万不可胡闹生事。”
霆哥儿此去蜀地,盛鸿特意吩咐周全领着五百御林侍卫随行。廉将军人在蜀地,周全护送霆哥儿,也能和久别的爱妻团聚一段时日。
霆哥儿点了点头。
……
兄弟两个絮叨了半夜,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霖哥儿眼下泛青,不时打个哈欠。
霆哥儿倒是半点不困乏,精神抖擞地拜别尹潇潇,又去椒房殿里辞行。
对着霆哥儿,谢明曦总是那副淡漠温和的模样,不冷也不热,不亲近也不算疏离:“此行奔波,起居赶路,你要听周统领的安排。到了蜀地,你便住进蜀王府。由叶长史领着你去刘家。”
霆哥儿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谢明曦。在椒房殿里,别提多乖巧老实了:“是,侄儿谨遵七婶娘的教诲。”
待出了椒房殿,霆哥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一众堂兄弟姐妹俱来送行。
阿萝笑嘻嘻地说道:“霆堂兄,我们在京城,就等着你的喜讯了。”
霆哥儿挺直胸膛,朗声道:“等着吧!最多两个月,我就回来了。”
然后,在众人的笑声中,迈步向前。
宫门外,五百御林侍卫骑着骏马,整齐地排列着。领先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威武,正是周全。
周全拱手道:“世子,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
霆哥儿朗声应了,骑着骏马,率先疾行。
一行人皆骑着快马,走的是官道,二十余日就到了蜀王府。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一路奔波,霆哥儿的少年气盛被磨平了不少。见了前来相迎的叶长史等人,霆哥儿没有也不敢摆架子,忙笑着上前寒暄。
留守在蜀王府里的人,都是帝后心腹。霆哥儿是冲动易怒了一些,却不是那等只知骄横的傻瓜。
在蜀王府里安顿好了之后,霆哥儿就迫不及待地去刘府送了拜帖。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求娶(二)
接到宁王世子的拜帖,刘郡守也有些头痛。
刘家一直婉言拒绝,不肯应下亲事。真没想到,这位宁王世子竟亲自来了蜀地求亲。这回,是想不应也不行了。
刘夫人见刘郡守愁眉不展,不由得好笑:“你呀,真是自寻苦恼。宁王世子来蜀地,是得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首肯的。由此可见,帝后已默许我们刘家和宁王府结亲。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说句不中听的,便是结了亲,难道我们刘家就此向着宁王世子不成?便是宁王世子日后行步差池,也牵连不到我们刘家。京城高门大族联姻的比比皆是,难道都像你这般顾忌?”
刘郡守紧皱的眉头略略舒展开来,看了老妻一眼:“你早想通了,为何不早些应下亲事?”
刘夫人微微一笑:“少年人的感情,来得浓烈。若得到的太过轻易,未必放在心上。这般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求来的,才更知道珍惜。宁王世子肯亲自来蜀地求娶妍姐儿,这份心意,方值得我们将最疼爱的孙女嫁给他。”
刘家人丁兴旺,这一辈的孙子孙女加起来有十几个。刘妍是孙女中最优秀出众的一个,最得祖父祖母的欢心。
刘夫人为了最疼爱的孙女终身幸福,可谓是思虑已久:“老爷想想看,宁王世子摆出这等阵仗来求亲,我们若还是不应,既折了宁王府的颜面,也折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颜面。”
“再者,错过这一桩亲事,还有谁家敢来求娶妍姐儿?”
“宁王世子登了门,我们正好细细瞧一瞧他的为人品性。”
刘郡守长呼口气,点了点头。
……
隔日,霆哥儿来了刘府。
霆哥儿身量颇高,比起同龄的少年郎高壮许多。一张脸生得极为英俊,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和英气,往那儿一站,风采夺人。
刘夫人一眼看过去,眼中便有了笑意。对霆哥儿颇为热情客气:“宁王世子不远千里,前来蜀地。不妨在蜀地住些时日。”
霆哥儿此次是来求亲的,执的是晚辈礼,殷勤又热络地笑道:“晚辈亦有此打算。以后少不得要常来刘府打扰了。”
刘夫人刘郡守:“……”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半点都不矜持!
霆哥儿再心急,也没敢在第一次拜访刘府就提起亲事。坐了半日,陪着刘郡守刘夫人闲话。
到了饭点,刘郡守只得留了午饭。
刘家所有的男丁都露了面,可惜,至始至终未能见到刘妍的身影。
霆哥儿掩住心里的失望,暗暗给自己鼓劲。万事开头难!一定要有耐心!
过了这一日,霆哥儿隔三岔五地来刘府拜访。
刘郡守无暇时时相陪,霆哥儿便厚着脸皮陪刘夫人闲话。
刘夫人有意无意地打探询问,霆哥儿心中都有数,对着刘夫人时态度也分外坦然:“……我自小没了爹娘,随着五伯娘长大。我在宫中住了十余年,待成亲时,才会离宫回宁王府。宁王府和闽王府就在隔邻,我和霖堂兄和亲兄弟一般无二。我们兄弟,都没什么野心。现在学着当差,以后领一些差事,也能为七皇叔分忧。”
刘家只是中等官宦之家,对天子忠心耿耿,没能耐也不想掺和进储位之争里。所以,刘家对送上门来的好亲事一直迟迟不应。
想求娶刘妍,就得打消刘家人的顾虑。
这些话,临出京之前,尹潇潇叮嘱过数回。
霆哥儿被尹潇潇教导长大,受她的影响极深。再者,这两年来,朝中情势和天子圣意也愈发明朗,霆哥儿没那个野心,也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此时说出这番话,霆哥儿一脸坦荡。
一个人是否有野心,一时半会儿其实无法甄别。心思清明,却是能看出来的。
刘夫人默默听着,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世子能这么想,再好不过。”
霆哥儿顺势起身,抱拳躬身,神色诚恳之极:“我的来意,刘家上下都很清楚。我对刘姑娘一片心意,希望求娶刘姑娘为宁王世子妃。希望刘夫人应允首肯!”
刘夫人没有立刻应下,只温和一笑:“世子勿急,待老爷回府,我和老爷商议一番,再给世子回音。”
霆哥儿略有些失望,打起精神笑着应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也该走了。
霆哥儿张口告辞,刘夫人随口笑道:“世子到蜀地已有半个月,来刘府也有几回了。还没见过妍姐儿,我让她出来,送一送世子。”
霆哥儿:“……”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
霆哥儿高兴得只会傻笑了。
刘夫人见霆哥儿傻乎乎的样子,不由得莞尔一笑。
……
一盏茶后,一个清丽窈窕的少女身影出现在霆哥儿眼前。
自从莲池书院结业后,妍姐儿便回了蜀地。霆哥儿当日厚着脸送妍姐儿离京,这一别就是一年多。
其实,这一年多里,霆哥儿私下写了许多信。却没勇气命人送信来蜀地。
此时骤然相见,看着清丽秀雅更胜往昔的妍姐儿,霆哥儿心神激荡,满肚子的话争相恐后地冲至舌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刘姑娘,别来无恙。”
妍姐儿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很好,世子如何?”
霆哥儿深深地凝望着妍姐儿,低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妍姐儿既羞涩又喜悦,脸庞似在瞬间迸发出晶莹的光彩。
刘夫人咳嗽一声:“妍姐儿,你代祖母,送世子出府。”
妍姐儿:“……”
祖母,你还没走啊!
霆哥儿:“……”
刘夫人,你怎么还在啊!
一双少年少女俱因片刻前的忘情失态红了脸。
刘夫人暗暗好笑,站起身,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去。
妍姐儿脸上红晕未褪,迅速看了霆哥儿一眼:“我送你出府。”
霆哥儿咧嘴一笑,点头应好。
那副傻乎乎的模样,颇有几分可爱。妍姐儿心里一甜,抿唇一笑,送霆哥儿出府。只恨路途太短,再慢再磨蹭,也只一炷香左右就到了。
霆哥儿鼓足勇气说道:“刘姑娘,你等着我来娶你!”
妍姐儿脸颊嫣红,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