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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六宫凤华txt下载     六宫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教导(一)

    盛鸿坐在龙椅上,阿萝安静地立在龙椅一侧的角落处。

    站在这个位置,能将众臣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这也是阿萝研究苦思后,找到的最佳位置了。

    今日被宣召来议事的,皆是文臣。其中,六部尚书俱在其中。吏部的陈尚书,每次进了移清殿见到她的身影时,总免不了要抽抽眼角嘴角什么的。

    其余几位尚书和诸位阁老,倒是没抽眼角嘴角,却对她视若不见,甚至没有正式的行礼问安。

    众臣奈何不得任性而行的天子,便借着这样的举动表达心中的不满。君臣之间的较劲,很显然帝王占了上风。只是,阿萝在其中也饱受了无视和冷落。

    阿萝心里撇撇嘴,面上平静如常。

    不必父皇母后耳提面命,她也已经知晓要如何面对这一群如老狐狸一样的朝臣了。

    他们什么脸色什么想法,她一律不管。总之,她稳稳地站在父皇身侧,听他们商榷议论朝事。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其中也有对阿萝公主流露示好的善意。譬如礼部尚书谢钧……

    天子无过继侄儿之意,反倒是令端柔公主进移清殿听政学习,亲自教导起了端柔公主。其用意不言自明。

    谢钧在最初的震惊后,迅速又果断地调整好了心态,并很快地转变态度。

    阿萝是他嫡亲的外孙女。若阿萝被立为储君,以后登基成为大齐女帝,对谢家的好处不言而喻。

    在权势和荣华富贵面前,朝廷肱骨之臣的节操什么的,还是暂时搁置一旁吧!

    别人进了移清殿,见到阿萝站在一旁,心里少不得闷上一闷。谢钧却是越看越觉顺眼,冲阿萝点头微笑。

    阿萝也冲外祖父笑了一笑,很快敛容肃立。

    ……

    阿萝心性聪慧,记忆悟性极佳。从一开始对朝堂政事的懵懂无知,半年下来,已能听出不少门道来了。

    阿萝照例竖耳聆听。

    大齐疆土广袤,京城六部事务繁琐,各州郡也常有奏折呈至朝堂。今日众臣商榷议论的,是治理河域之事。

    今年雨水颇多,河水泛滥,沿河的几个州郡皆有洪涝之险。为了预防洪涝,朝廷要拨银,清理河淤,疏通河道,修建堤坝。

    这些事归工部管。工部尚书做熟做惯了这些事,张口就是一连串的条陈。大致的预算也有了,需要拨银的州郡共有三个,预算是一百万两。

    一提拨银,户部萧尚书照例要苦着脸哭穷:“……皇上,去岁的税赋是不少,不过,花银子的地方也多。现在户部存银委实不多了,一百万两实在是没有,勉强挤出个三十万两倒是有的。”

    工部尚书听得一肚子火气,立刻怒目相视:“三个州郡,要疏通修建的河道堤坝长达百余里。工部众人熬了几日几夜,才算出了预算。便是没有一百万,至少也得九十万两。”

    “萧尚书一张口就砍去了大半。我看,干脆也别修什么河道堤坝了。直接等雨水淹了两岸,闹了饥荒,再拨钱粮赈灾得了。然后闹出民乱,派兵前去平乱。再准备粮草辎重和抚恤银子,岂不更好?”

    工部尚书一动怒,说话句句夹枪带棒,委实刺耳难听。

    萧尚书也拉长了脸:“河道几乎每年都要重修,修了堤坝也未见多少效果,常有堤坝被冲垮之事。工部不思如何改进,伸手要银子倒是勤快的很。”

    火气一上来,两位尚书顿时吵了起来。

    别以为这是什么稀奇事,事实上,户部萧尚书时常和人争吵。譬如兵部要银子的时候,兵部尚书要和萧尚书吵一回。礼部刑部吏部,也不例外。

    不愧是掌管钱粮税赋的,一提要银子就如割萧尚书的肉一般。

    几位阁老出言劝和,拨款的银子也一再缩减,最后由天子张口,将朝廷拨银定在了六十万两。

    两位皆年近六旬的尚书才各自悻悻地住了口。

    ……

    待众臣议事结束告退离去,盛鸿才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阿萝,笑着问道:“阿萝,你听了半日,可有收获?”

    阿萝想了想说道:“户部掌管大齐钱粮税赋,所有需要花银子的地方,都要经过户部。换而言之,户部尚书替天子掌管库房。务必要心细手紧,该给银子的时候要给,不过,不能任由索要。”

    “从这一点而言,萧尚书颇为称职。”

    盛鸿目中露出赞许的笑意:“说得没错。萧尚书做了十几年的户部尚书,为人虽然抠门又爱哭穷,不过,由他做户部尚书再合适不过。”

    顿了顿,又问道:“你觉得工部尚书如何?”

    阿萝显然早有思虑,张口说道:“工部预算是一百万两。可到最后,户部只肯给六十万两,工部尚书也就不吭声了。可见,之前的预算颇见水分。这是故意提高预算之举。若萧尚书不张口,预算便宽裕许多,工部可以私下截留一部分。便是萧尚书砍了小半,修建河道堤坝也勉强够了。”

    盛鸿略一点头:“不止是工部会这么做,其余各部做预算时,都会这么做。”

    “其实,这不仅是六部较劲,也是君臣之间的较量。”

    盛鸿目光一闪,语出惊人:“阿萝,天子坐在龙椅上,连皇宫都不出半步。却得知晓天下事,不然,什么都不懂,就会被臣子们蒙蔽。”

    “就拿今日来说,我得知道疏通河道修建堤坝是怎么回事。得知道那三个沿河的州郡的大致情形,得清楚修建百余里堤坝所需的银子。否则,工部尚书张口启奏,我这个做天子的,便只能听臣子怎么说了。”

    “这六十万两银子,是我考虑斟酌后定夺而定。工部尚书不敢再吭声,便是因为我掐准了预算。这个银子,已经够用了。”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坐在龙椅上,也只是一尊木雕泥塑,任由臣子们摆布罢了。”

    说到最后,盛鸿目中闪出光芒,定定地看着阿萝,缓缓说道:“阿萝,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教导(二)

    傍晚时分,盛鸿领着阿萝一起回了椒房殿。

    谢明曦笑着迎上前:“我已经命人备好了晚膳,一起去饭厅吧!”

    父女两个一起点头。

    阿萝原本胃口就好,这半年来,饭量更是见长。连着吃了两碗,才填饱肚子搁了筷子。

    谢明曦笑着调侃女儿:“阿萝近来倒是能吃的很。”

    阿萝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叹了口气:“以前我觉得读书是最辛苦的事。现在才知道,比起父皇的辛苦,真是不值一提。”

    “掌管朝堂,所需耗费的心力脑力体力太多了。我不吃饱,哪来的力气学习。”

    顾山长听得心疼不已:“阿萝,你也别太着急。你还年轻,慢慢学着便是。”

    谢明曦一样疼惜女儿,脸上却不露半分:“用过晚膳,你父皇还得去移清殿批阅奏折。你跟着去伺候笔墨。”

    阿萝张口应了声是。

    晚膳后,阿萝便随着盛鸿去批阅奏折了。

    顾山长如今年已六旬,头发半白,面上额上颇多皱纹,精神却极佳。张口便抱怨:“明曦,你和盛鸿对阿萝的要求也太高了。”

    “阿萝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孩子罢了。整日待在移清殿里听政学习,晚上总该歇上一歇。当年你十五岁的时候,可没这般忙碌。”

    谢明曦略有些无奈地应道:“我十五岁时,帮着师父打理书院而已,又不是要做一国储君,当然不必忙碌。”

    顾山长:“……”

    好吧!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顾山长想了想,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们夫妻两人,都盼着阿萝好。只是,也别逼得太紧了。”

    谢明曦好笑不已:“师父可别误会啊!不是我们逼着她,是她自己求学若渴。”

    “那些朝臣不将她放在眼底,也不愿她入朝听政。她整日待在移清殿里,心里憋着一股劲。绝不甘落于霁哥儿霖哥儿霆哥儿之后。”

    以阿萝的心性,不但不肯落于人后,还要远远超过众堂兄才行!

    如此,多付出多辛苦一些也是应该的。

    别看阿萝不能入朝听政,其实,她学习听政比霁哥儿三人更有优势。

    盛鸿时常召重臣进移清殿里商榷政事,其中常涉及到具体的政务。而且,盛鸿每日在移清殿里批阅奏折,阿萝每日便能将所有奏折都过目一遍。再有盛鸿时时提点教导,阿萝进益飞快。

    顾山长也没什么可絮叨的了,转而叮嘱道:“阿萝近来饭量大了不少,晚上宵夜多备一些。”

    谢明曦笑着点点头。

    ……

    两个时辰后,谢明曦亲自送宵夜去移清殿。

    移清殿里灯火通明,殿内亮如白昼。

    盛鸿批阅了一晚上的奏折,颇有些疲倦。见谢明曦来了,立刻放下奏折。阿萝依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认真又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图册。

    谢明曦放下宵夜,瞥了一眼过去。

    阿萝正在看的是大齐各州郡的地图册。

    盛鸿登基之后,便令各州郡测绘详细的地图。要求繁多,具体到地图的缩小比例,以及河流道路城池等绘注的颜色等等。

    耗费了三年之功,才有了这本大齐州郡地图册。之后,盛鸿又下令将这本地图册印了千册,有品级的官员人手一册。

    阿萝今晚仔细看的,正是沿着河道的三个州郡地图。

    按着缩放的比列,便能算出河道的长短,以及需要修筑的堤坝长度。

    疏通河道修建堤坝,可以征召百姓。大齐百姓每人每年都有十五日的义务工期。过了半个月,就得付工银了。再者,每日得供应一顿午饭。还有需要的瓦石器具,另有前去督工建造的官员用度,还得算上一些必然的损耗……

    诸如此类种种,算法十分复杂。

    工部众人熬了几日几夜才做出的预算。

    阿萝只看一个晚上的图册,不过是堪堪摸着一些门道而已。离盛鸿的要求还远的很。

    谢明曦听盛鸿低语数句,便知怎么回事,走上前说道:“先吃宵夜。吃完宵夜,我教你如何测算工期和预算。”

    阿萝放下地图册,颇有些讶然:“母后,你还会这些?”

    谢明曦挑眉,淡淡一笑:“略会一二。”

    想当年,她曾亲手教导出两朝天子来。虽说她一直身在后宫,并未直接接触朝政。不过,她对政事绝不生疏,教导此时的阿萝绰绰有余了。

    阿萝以崇敬又叹服的目光看着亲娘:“母后,这世间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你不会的?”

    谢明曦微微一笑:“暂时还没有。”

    阿萝:“……”

    什么时候,她也能像母后这般霸气地说一句“暂时还没有我不会的事”?

    盛鸿笑着凝望娇妻爱女,心里涌起无以言喻的满足和骄傲。

    ……

    在谢明曦的指导下,阿萝耗费了数日之功,学会了如何测算工期和预算。

    紧接着,阿萝又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将大齐州郡地图册皆一一记在脑海里,举凡是地图册中所记载的,都能脱口而出。

    阿萝过目不忘,举一反三,教导起来令人颇有成就感。谢明曦心中满意,私下在盛鸿面前夸赞了几回。

    盛鸿自得不已:“我的闺女,生得像我一般聪明。”

    谢明曦笑着白了盛鸿一眼:“是是是,都是你的功劳。”

    盛鸿厚颜咧嘴一笑。

    在移清殿里从不出言存在感不高的阿萝,在工部尚书回禀河道治理的进度时,忽然张了口。

    “按着工部原来的计划,半个月之内清理疏通河道。之后,两个月之内修好堤坝。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为何堤坝才修了三分之一?”

    众臣:“……”

    众臣皆惊,其中,尤以工部周尚书为最。

    阿萝对众臣或惊讶或皱眉或捕快的面色视而不见,直视着周尚书,并未刻意扬高声音:“汛期随时会至。照着目前的进度,工期要拖延一个月或者更久。若在此期间,河水淹没河堤,冲垮田地房屋,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受灾受难。”

    “其中利害,周尚书不会不知道。为何不加紧工期?”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大戏(一)

    出乎意料的指责,犀利无比的言语,冷然锐利的目光,令周尚书如芒在背,冷汗涔涔。

    周尚书反射性地低头请罪:“老臣无能,请皇上和公主殿下恕罪!”

    话一出口,才觉不对劲。

    等等!

    端柔公主在移清殿里大半年了,从未在朝臣议政事的时候张过口。时间久了,众臣也慢慢习惯了这个如影子一般存在的少女身影。

    却没料到,这个站在角落处的“影子”,一张口便锋芒毕露,令人心惊。

    陈尚书面色微沉,板着一张老脸启奏天子:“臣等奉皇上之命前来议事,事涉朝政大事。端柔公主是来伺候皇上笔墨的,不宜张口多言。臣请皇上下口谕,请端柔公主保持安静。或是避让片刻。”

    又是这个陈尚书!

    盛鸿心中轻哼一声,神色间倒未显露。

    盛鸿正要张口回应,身畔的阿萝上前一步,直视陈尚书,目光咄咄,词锋锐利:“父皇还没说什么,陈尚书倒是一张口,就让我闭嘴,或是直接撵我出移清殿。陈尚书真是好大的威风!”

    “下一回,若陈尚书觉得陆阁老说话有不妥之处,也可以请陆阁老闭一闭嘴。若父皇言行不合陈尚书的意,陈尚书便请父皇退出移清殿了!”

    此话何等诛心!

    陈尚书又急又怒,却不能直接反驳,立刻跪下请罪:“老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恳请皇上明鉴!”

    没等盛鸿说话,阿萝又是一声冷哼:“陈尚书忠心与否,大家都看在眼底。何须让日月来鉴别?”

    “自年初陈御史上了奏折,奏请父皇允我入朝听政,陈尚书便有诸多不满。陈御史被逼得搬出陈府,在府外躲了半年才回府。结果还是挨了陈尚书一顿家法,养了半个月方能下榻上朝。”

    “陈御史是陈尚书的儿子,更是大齐御史,是父皇的心腹之臣。忠孝二字,忠在前,孝在后。可到了陈尚书这儿,却是相反,忠倒要排在孝之后了。但有政见不和,回府便动家法。”

    “陈尚书这不是在对陈御史动家法,这是对父皇心存怨怼不满,撂脸色给我父皇看哪!”

    陈尚书:“……”

    众臣:“……”

    陈尚书动辄揍儿子一顿,陈湛不时告病,这也是朝堂里心照不宣的笑话之一了。不过,为了陈尚书父子的颜面,无人当面说破。天子碍于身份,不便管人家父子的家事,最多是打发人前去送药,言语敲打几句罢了。

    今日这一番冷嘲热讽,彻底揭了陈尚书的脸。

    饶是陈尚书心黑脸厚,也禁不住这般犀利的指责嘲弄,脸孔耳后一片火辣。不得不再次低头请罪:“老臣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无怨怼不满。请皇上明察!”

    阿萝还想说话,盛鸿迅速瞥了一眼过来。

    今儿个已经锋芒毕露了,过犹不及!

    阿萝意犹未尽地住了嘴。

    隐忍低调大半年,今日终于在众臣面前张了口,稍稍抒了心头闷气。

    ……

    接下来,盛鸿的举动,令阿萝耳目一新获益良多。

    只见盛鸿走下龙椅,亲自上前,扶起了满心羞怒满面不安的陈尚书,温和说道:“陈尚书掌管吏部,铁面无私,最是公正,且一片忠心。这些,朕心里都清楚。陈尚书不必惶恐。”

    “阿萝年少气盛,说话略显尖锐冒失,陈尚书不必放在心上。朕也绝不会因今日之事。对陈尚书有任何不满。”

    “朕知道,陈尚书对陈御史是爱之深责之切,所以才偶有气急动手。”

    顿了顿,盛鸿又温声说了下去:“陈尚书对陈御史的心,正如朕对阿萝的心。做父亲的,哪有不疼自己骨肉的道理。想来,陈尚书也能体谅朕对阿萝的期许和厚望。”

    “朕让阿萝待在身边伺候笔墨,确实存了些私心。也请陈尚书体谅一二。”

    瞧瞧!

    陈尚书你上蹿下跳对天子的行径举动诸多不满。天子又是如何待你的?

    陈尚书你得摸摸自己的良心啊!

    做人可不能这般凉薄无情啊!

    陈尚书果然被感动老眼泛红,哽咽着说道:“老臣无颜见皇上啊!”

    盛鸿今日格外煽情,长叹一声道:“是朕令你们为难了。”

    盛鸿的目光掠过老眼通红的陈尚书,然后一一掠过内阁众臣及六部尚书们的脸孔,声音中流露出愧疚和自责:“朕因一己私心,一意孤行,诸位爱卿皆是大齐肱骨栋梁之臣。百般劝阻,皆是为了朝堂安定着想。”

    “都是朕的不是。朕今日,向诸爱卿一并赔礼了。”

    说完,竟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众臣哪里还站得住,瞬间跪了一地,纷纷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微臣委实不敢当。”

    “臣不敢受皇上这一礼,皇上快请起,莫折煞臣等了。”

    “皇上乃真龙天子,九五之尊,岂能向臣子们赔礼。都是臣等的不是,竟逼皇上至此,臣等哪里还配提忠心二字!”

    不用怀疑,最后这个情真意切满口愧疚之人,非谢钧莫属了。

    便如唱戏,有人搭台,这大戏自然唱得更精彩了!

    盛鸿站起身来,目中泛着水光,声音微颤哽咽:“君臣一心,方能令朝堂安定,政事顺遂。朕也盼着,你们和朕一条心啊!”

    这等时候,由不得人不表忠心。

    谢钧又是第一个张口:“皇上乃圣明天子,行事自有分寸。微臣支持皇上的所有决定。”

    众臣没有抬头,心里纷纷怒骂不要脸的谢尚书!

    户部萧尚书略一犹豫,终于拱手道:“臣亦对皇上一片忠心。”

    这等时候,表忠心意味着什么,众臣心里都清楚的很。这一低头,以后再难挺直腰杆来反对立阿萝公主为储了。

    萧尚书之后,又有赵阁老松了口:“老臣和皇上从来都是一条心。”

    呸,又一个不要脸的!

    众臣心中再次怒骂!

    接连有搭台之人,这一场大戏已算圆满。盛鸿心中自得不已,面上露出欣慰感动之色:“诸位爱卿的忠心,令朕感动不已。”

第一千一百章 大戏(二)

    这一出大戏唱完,君臣更见和睦。

    待众臣情绪平定,盛鸿才重回龙椅坐下,接着之前的话头问询工部尚书:“周尚书,清理河道修建堤坝之事,为何进度缓慢?”

    周尚书被问责得老脸火辣辣的,再次请罪:“老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盛鸿神色一敛,沉声道:“事涉三郡百姓的安危,绝不可疏忽懈怠。周尚书立刻谴人前去,督查工事。若有人从中行鬼祟不正之事,一律送进刑部,严惩不待!”

    周尚书羞惭着一张老脸领命。

    至此,议事便结束了。

    众臣齐声告退,盛鸿令魏公公送众臣离宫。

    众臣一走,一直凝神屏息的阿萝,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盛鸿无声地笑了笑,转头看向神色复杂的阿萝:“阿萝,现在感觉如何?”

    阿萝由衷地叹服:“姜还是老的辣!我今日才知道,我比父皇差的远了。”

    这份收放自如的演技,这份掌控群臣的挥洒自如,还有这份恰到好处的拿捏!

    可以想见,过了今日之后,众臣心里的防线已崩塌了大半。再加把力气,她入朝听政指日可待了。

    盛鸿笑了片刻,才说道:“这些都是小道而已。为君之道,要行的是正道。若不是他们一直联合抵抗,我也不会用这等手段来逼他们退让。”

    “阿萝,你今日表现得也极好。”

    “之前的隐忍退让,是令众臣适应你听政。接下来,你也该好生展露锋芒,让他们正视你的存在了。”

    一时退让,只是为了缓和朝臣们激烈的反对情绪。当然不能一直退让下去。想令众臣诚服,就得拿出真正的能耐本事来。

    阿萝目中迸发出比烈日更耀目的神采:“父皇,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知道,他们都对我心存偏见!

    我知道,要想令他们心悦诚服,我就得比霁堂兄霖堂兄霆堂兄更出众!

    我知道,这条路艰辛不易!

    然而,我已下定决心,绝不退缩畏怯。

    看着自信沉着的阿萝,盛鸿心里溢满了骄傲自得,笑着说道:“从今日起,你看完奏折后,要将奏折里所言之事说给我听一遍。我要听一听你的想法。”

    阿萝点头应是。

    盛鸿一脸幸福的遥想:“等过两年,你就能代我批阅奏折了。我也能腾出些时间来,多陪陪你母后。”

    阿萝:“……”

    ……

    出了移清殿的众臣,心情各自沉重复杂。

    阁老们要去内阁处理政事,六部尚书各自回了自己的官署,同样有一堆繁杂之事等着自己。

    这一日,和平日似乎没什么不同。可众臣心里都清楚,今日是不同的一天。有一些事已经无法阻止了。

    既然无法阻止天子,那么,他们就不能再一味抵触排斥,也该稍稍改变态度,来适应阿萝公主听政议政了。

    傍晚,陈尚书一脸晦暗地回了陈府。

    说来也巧,陈尚书前脚刚回府,陈湛后脚就回来了。

    父子难得都在府中,陈夫人张罗着一同用晚膳,正好借着同进晚膳缓和僵硬疏远冷漠的父子关系。

    陈尚书沉着一张脸不吭声。

    这便是默许了。

    陈夫人松了口气,少不得又要絮叨几句:“你这气性也太大了。阿湛被你逼得在府外住了半年才回来。你倒好,又揍了他一顿,让他半个月没法见人。”

    “阿湛也是年过三旬的人了。是四品御史,正经的朝廷命官。你就是不顾儿子的颜面,也得顾全天子的体面。以后可不能再对阿湛动手了……”

    陈夫人无心的一番话,不偏不巧地刺中了陈尚书的痛处。

    陈尚书面部可疑地抽搐了一回,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陈夫人:“……”

    这个老鬼,平日怎么说都不听,今儿个怎么这般好说话?

    陈夫人吓了一跳,上下打量陈尚书几眼。陈尚书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虎着脸哼了一声:“这般看我做什么?我生了三头六臂不成?”

    老夫老妻了,陈夫人也没什么不敢说的,撇撇嘴道:“三头六臂倒没有,就是这脸像换了一张。”

    陈尚书:“……”

    眼看着陈尚书就要恼羞成怒翻脸了,陈夫人立刻打着去饭厅的借口先走一步。

    陈尚书一口闷气卡在喉咙里,重重哼了一声。

    ……

    陈湛领着妻儿一同去饭厅,一路上心里直犯嘀咕,目光颇有些漂移不定。

    秦思荨看着好笑,悄声低问:“怎么了?心里发怯么?”

    可不是么?

    陈湛也没死要面子不承认,低声说道:“我回府也有两个多月了,除了一开始挨顿打,这些时日,我爹压根没正眼瞧过我。今儿个忽然要和我一起吃晚饭,我心里能不紧张吗?”

    别是又想寻机会揍他了吧!

    秦思荨思忖片刻,轻声说道:“或许是公爹已经想通了,也或许是想借着机会修复父子间的关系。若真是要教训你,以公爹的脾气,何须拐弯抹角。”

    这倒也是。

    陈尚书的风格,素来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想揍就揍,哪里还用铺垫。

    陈湛略一点头,转头便吩咐三个儿子:“如果待会儿你祖父发脾气,你们三个立刻就冲过去,拦着你祖父。他怎么也舍不得冲你们动手的。”

    三个儿子朗声应是。

    秦思荨:“……”

    陈湛提心吊胆地进了饭厅,先行礼,然后坐到父亲下首的位置。

    陈尚书板着一张脸,还是没正眼看他,好在也没发脾气。

    陈夫人领着几个儿媳另坐了一席,不时转头张望。

    陈小宝儿三兄弟不愧是贴心的好儿子,要么夹菜给祖父,要么冲祖父谄媚一笑,要么给祖父说个笑话什么的。

    陈尚书对着儿子绷得住脸,对着三个淘气活泼的孙子哪里还能板得起脸孔,脸上很快有了笑意。

    陈湛暗暗松口气,喜滋滋地想道,儿子们平日里淘气令人头痛,关键时候还是有些用处的。

    晚饭过后,陈湛主动伺候亲爹去书房说话。

    陈尚书沉默了许久,什么都没说,只长长地叹一口气。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欠抽

    陈尚书这一声叹息,叹得格外悠长格外黯然。

    陈湛听得那个美哟,忍不住咧嘴偷乐。

    陈尚书眼角余光瞄到自家儿子那副偷乐的嘴脸,心里火气蹭蹭往上冒,重重哼了一声:“你笑什么?”

    自家亲爹一言不合就开揍的脾气,陈湛早就习惯了。嘴贱皮痒地应了回去:“我已有大半年没进过父亲的书房了。今晚父亲叫我来说话,我心里高兴,当然要笑。”

    陈尚书抽了抽眼角,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今日在移清殿被端柔公主揭了脸皮,再怎么样他也得忍一段时日……

    话说回来,亲爹揍儿子碍着谁了?他怎么就不能揍儿子了?

    陈尚书越想越郁闷。

    陈湛挨揍经验何等丰富。陈尚书面色阴晴不定,却隐忍不发,丝毫没有动手的迹象,陈湛略一思忖,便猜出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湛试探着问道:“父亲今日心情为何不佳?”

    陈尚书又是一声冷哼:“今日我等议事之时,端柔公主忽地出言,指责工部工事拖沓,堂堂工部尚书,被公主殿下呵斥得哑口无言。”

    “公主殿下伺候笔墨也就罢了,焉能对政事指手画脚?女子干政,成何体统?长此下去,将会如何?”

    还能如何?

    立端柔公主为储君呗!

    父子两个心知肚明之事,偏偏谁也不肯捅破这层窗户纸。

    陈湛一脸无辜地装傻充愣:“皇上每日处理政事,繁忙疲惫。有端柔公主帮着分忧,有何不可?”

    陈尚书眼里开始冒火星。

    听陈湛说话,便知道他总被亲爹揍其实也不是太冤枉委屈:“父亲今日该不会是当着端柔公主的面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吧!端柔公主年少气盛,可不会一直隐忍。父亲总仗着自己是三朝老臣吏部尚书,不将公主殿下放在眼里,迟早要吃亏。”

    今日可不就大大吃亏了吗?

    端柔公主词锋犀利,毫不留情地揭了他这张老脸。天子再施以怀柔手段,令他落尽下风,被揉搓得有苦难言。

    陈湛瞥着自家亲爹难看的面色,知道自己说中了,嘴角高高咧起,幸灾乐祸的不要太明显:“父亲早该收敛一二了。”

    “皇上仁厚,能忍一时,也忍不了一世。一翻脸,倒霉的还不是父亲?”

    “还有端柔公主,虽然封号里有一个柔字,性情脾气可不怎么温柔。那张利舌,和皇后如出一辙。父亲一直竭力反对公主入朝,公主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找到了机会不发作才怪。”

    “说到底,这是盛家天下,是皇上的江山。皇上让谁入朝听政,哪有臣子指手画脚的道理。父亲是三朝老臣,也别仗着自己资格老就总是多嘴多舌惹人讨厌……诶哟诶哟,我们说话说的好好的,父亲怎么又要动手了?我走还不行吗?”

    ……

    隔日,天子召陈湛三人进移清殿伴驾。

    陈湛有脸上还有隐约的巴掌印。

    赵奇和陆迟皆好笑不已,盛鸿略一挑浓眉,有些不满。

    阿萝心直口快,轻哼一声:“昨日我和父皇才和陈尚书说过忠孝之理。陈御史是皇上的臣子,陈尚书动辄动手,这岂不是在撂脸色给父皇看吗?”

    陈湛心下感动:“今日我才知,原来公主殿下对我这么好,竟张口为我撑腰。”

    阿萝又是一声轻哼:“张口有何用!陈尚书还不是照揍不误吗?”

    陈湛:“……”

    赵奇陆迟不怎么厚道地笑出了声。

    盛鸿也好笑不已,咳嗽一声道:“阿萝,不可在背后枉议朝中重臣。更不可出言挑唆离间人家父子之情。”

    阿萝扁扁嘴,不吭声了。

    倒是盛鸿,好奇地问了一回:“你爹怎么又动手揍你了?”

    他和阿萝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将陈尚书收拾得不轻。按理来说,陈尚书怎么也该忍一段时日才对。

    “别提了!”陈湛叹口气:“我就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

    然而吧吧将昨晚挨揍的经过说了一遍:“……我爹这气性也太大了。就这几句话,就气得给了我一巴掌。好在我跑得快,不然,右脸上也得挨一下。”

    话还没说完,赵奇已经不厚道地哈哈笑了起来:“就你这嘴贱欠抽的德性,你不挨揍谁挨揍!”

    陆迟也轻笑不已。

    盛鸿父女,更是笑不可抑。

    陈湛脸皮厚,被众人调侃也不生气,苦中作乐地说道:“其实吧,我爹这回也不是太生气,没舍得用全力。过了一夜,我脸上的掌印就消得差不多了。不然,我今儿个哪有脸面进宫来。”

    阿萝笑得肚子疼。

    ……

    晚膳时,阿萝将这一段趣事说给谢明曦顾山长听。

    谢明曦哑然失笑:“陈湛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一张嘴太欠了。”

    “可不是么?”顾山长也乐了一回:“说起来,陈尚书也是奇人。在朝中官声颇佳,对着同僚下属都颇为亲善。就是对自己亲儿子下手狠了些。”

    要说这京城里的奇人趣事着实不少。陈尚书动手揍儿子便是其中一桩了。

    话说回来,谁遇到这等欠抽嘴贱的儿子不糟心啊!

    更不用说,陈湛还是被寄予厚望将来要撑门立户的长子!

    想到陈湛顶了一整日的掌印在人前晃悠,阿萝忍不住唏嘘:“我真是佩服陈御史。换了别人,早就回府告病躲羞去了。陈御史就不讲究这些,走路无碍,就出来当差。”

    除非是被揍得皮肉开花下不了床榻,陈湛才会告病。

    只要能动,陈湛绝不会躲着不见人。

    谢明曦笑着说道:“要是挨一巴掌就告病,那陈湛一年岂不是要有小半年都得在家里待着?”

    阿萝扑哧一声乐了:“母后,你说话真是犀利刻薄。”

    顾山长心情颇佳,笑着凑趣:“其实,你母后的口舌比陈御史强多了。可惜你母后不是男子,未能入朝做官。不然,只凭她一个,就能挑翻大半朝臣。”

    谢明曦:“……”

    阿萝闷声直笑。

    能这般打趣母后,母后还不生气,这宫中内外,也只有顾山长一人了。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锋芒(一)

    不管如何,经过这一回,陈尚书收敛了不少,也不像往日那般目中无人了。见了端柔公主在天子身边伺候笔墨,既不抽眼角也不抽嘴角了。

    而阿萝,也渐渐开始张口出声。

    “阿萝,你听政学习不满一年。要多看多听多想,不必急着对政事发表意见。如果要说,一定要说中要点,有的放矢。免得言之无物,被众臣小瞧。”

    “要露锋芒,也不急在一时。”

    “再者,身居上位者,不宜多言。因为言多必失。朝中那些老臣,一个个浸淫朝堂数十年,最擅揣度人心,也最擅抓人话柄。”

    “你日日在你父皇身边,也该知道,你父皇在臣子们面前并不多言。多是听臣子们禀报议事,张口出言时,便有定夺。这是为君者的威严气度,也是居上位者掌控人心之道。”

    这是来自谢明曦的忠告。

    阿萝听进耳中,记在心里。平日默默聆听观察,潜心琢磨。要张口之前,必是想了又想,深思熟虑后才张口。

    当然,以阿萝的年龄,便是再深思熟虑,于政事上还显得稚嫩了些。可锐气初露,锋芒已现。

    众臣再不情愿,也得承认阿萝确实承袭了帝后的强大血脉。

    摇摆不定的心意,少不得要再稍稍倾斜一些。

    众臣私下里不知唏嘘过多少回。如果阿萝身为男子,又有这等出众资质,立储之事水到渠成,众臣归心诚服,不在话下。

    偏偏阿萝是女子!

    这可真是让人头痛又纠结啊!

    ……

    礼部尚书谢钧的心情却是日复一日的好了起来。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到阿萝的优秀出色。立女子为储君,历朝确实没过这个先例。可历朝天子,也没有谁在少时扮过女子的先例吧!

    世事从来不是一成不变。

    谢家是天子妻族,若阿萝做了储君,谢家的荣耀也会更进一步。

    也因此,满心火热的谢尚书,成了继陈湛赵奇陆迟三人之后第四个支持阿萝公主入朝听政的铁杆公主党。

    朝中的年轻官员们,也不乏心思活络欲向天子效忠之人。

    九月的大朝会上,便有一个年轻官员上了奏折,内容依然是奏请端柔公主入朝听政。联名附议的,竟也有七八个年轻官员。

    陈湛三人一力赞同,谢尚书身为朝中重臣,也表明态度支持。

    方阁老看不过眼,讥讽谢尚书“身为礼部尚书却视礼法为无物”。

    谢尚书在朝堂上昂首挺胸厚颜回应“大齐礼法皆由天子而定”,其逢迎谄媚,令人唾弃。

    出人意料的是,在朝中极少张口说话的安王竟也出声表示支持。安王身为天子胞弟,以“直言无忌”闻名朝堂。

    直言无忌的意思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揭谁的脸毫不客气。

    “方阁老口口声声说礼法。我倒要问问方阁老,什么是礼法?礼法是让众臣尊崇天子,怎么到了方阁老这儿,不合你的心意就是不遵礼法了?”

    方阁老自然不会被这区区言辞击退,和安王争执不休。

    此次大朝会,最终以纷乱收场。

    不过,比起年初的那一次大打出手,却是强多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招温水煮青蛙十分奏效。

    天子拿出软磨硬泡的架势,能有多少臣子撑得住熬得起?

    或许,再有两回,朝臣们就都服软低头了。

    ……

    早已入朝听政的霁哥儿霖哥儿霆哥儿,在这样的朝会中根本没有张口的机会。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听众臣打口水仗。

    待到散朝后,霁哥儿邀了霖哥儿霆哥儿去鲁王府:“今日都有空,去我府中喝上两杯如何?”

    霖哥儿霆哥儿欣然应邀。

    霁哥儿今年已十八岁,去年娶妻过门,今年三月妻子赵氏有了身孕。如今赵氏孕期已有六个月,到年底便该临盆了。

    霖哥儿霆哥儿时常来鲁王府,对赵氏也十分熟悉了。

    赵氏挺着圆溜溜的肚子出来招呼,霖哥儿忙笑道:“堂嫂有孕,不宜操劳,我和霆堂弟也不是外人。堂嫂只管歇着去。”

    五官白皙柔美的赵氏抿唇一笑,坐了片刻,便回屋子歇下。

    堂兄弟三个自小在宫中一起长大。霖哥儿霆哥儿如亲兄弟一般,霁哥儿不及他们亲厚,感情也十分深厚。

    事实上,他们和阿萝也同样亲厚。

    只是,这大半年来,他们日日去金銮殿里听政。阿萝颇有些憋屈地在移清殿里“伺候笔墨”。彼此见面,便有些莫名的尴尬了。

    霁哥儿住在鲁王府里,也就罢了。霖哥儿霆哥儿身在宫中,对此感受更为深刻。

    兄弟三个一同喝酒,几杯酒下肚,霆哥儿便发了牢骚:“今儿个这大朝会上,朝臣们又为阿萝堂妹入朝之事吵成了一团。要我说,没能耐挡不住,就别挡了。整日为这点事吵,我听着都嫌烦。”

    霖哥儿就事论事:“这可不是等闲小事。历朝历代,都没公主入朝听政的先例。”

    霆哥儿翻了个白眼:“廉将军还是女子,不也照样领兵打仗。”

    “这如何能一样。”霁哥儿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是不一样。

    廉将军只是武将,能领兵打仗而已。

    阿萝一入朝,那就意味着大齐将来的储君会是女子……霖哥儿默默看了霁哥儿一眼,没有出声。

    霆哥儿一挑眉,一张口,便将话挑破了:“入朝听政,下一步是什么?大家也不是瞎子,都看出来了。七叔分明是想立阿萝堂妹为储君。”

    霁哥儿霖哥儿:“……”

    霁哥儿咳嗽一声,还没说话,霖哥儿便瞪了过去:“乱嚼什么舌头!这等话,也是能乱说的吗?”

    霆哥儿声音小了一点:“这儿又没别人,只我们兄弟三个,有什么话不能说。”

    霖哥儿板起脸孔,拿出兄长的威严来:“祸从口出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以后不准胡言乱语。有什么想法,憋在心里。”

    霆哥儿嘟哝了一声:“那岂不是要憋死我。”

    在霖哥儿皱眉瞪视下,霆哥儿乖乖闭上嘴。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用意

    两人从鲁王府里喝完酒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霖哥儿霆哥儿都喝了不少酒,自然不能骑马,一并坐上了马车。

    兄弟两个将伺候的内侍全部打发出去,只剩两人独自相对。马车平缓前行,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霆哥儿才低声道:“今日霁堂兄心里颇不畅快啊!”闷酒喝了一壶又一壶。他们两个压根没劝酒,霁哥儿就喝得酩酊大醉。

    霖哥儿嗯了一声。

    霆哥儿又低声道:“是因为今日朝中有官员联名上奏折,奏请阿萝入朝听政的事吗?”

    霖哥儿又嗯了一声。

    谁也不是蠢人。

    霁哥儿为什么心情阴郁,霖哥儿霆哥儿其实都知道。

    霆哥儿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实话,七叔对我们一直都很好。我们的亲爹都犯了谋逆重罪,可我们非但没被牵连,反而一直被养在宫中。衣食用度,和阿萝堂妹都是一样的。七婶娘为人冷淡,对我尤其淡漠,可也从来没刁难过我。”

    “现在,七叔想将储位传给阿萝堂妹,也不能说有错。谁也不是圣贤,有点私心怎么了?我们本来是有一争之力的。可照着眼下这情形,还是不争为好。”

    主要是,想争也争不过。

    阿萝有帝后精心教导,光华一日比一日更盛。朝中众臣反对的声浪,也渐渐变小。现在,支持阿萝入朝的人已越来越多。

    阿萝入朝听政,指日可待。

    阿萝被立为储君,也是迟早的事。

    他们又有什么?罪臣之子,受帝后优容长大,哪里还有脸去和帝后的爱女去争夺储位?只凭他们是男子吗?

    霖哥儿抬起眼,定定地看了霆哥儿片刻,忽地笑了起来:“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只怕你想不明白犯糊涂。”

    霆哥儿翻了个白眼:“我看起来就那么傻吗?”好好的悠闲世子不做,非要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撞得头破血流。多傻啊!

    霖哥儿笑着调侃:“你当然不傻,就是有时候目空一切自高自傲不可一世而已。”

    霆哥儿气乐了,伸腿就踹过去:“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舍不得动手揍你!”

    霖哥儿踹了回来,咧嘴笑道:“我是一直让着你。你还真以为我打不过你啊!”

    霆哥儿挑眉,露齿而笑:“好好好,今儿个我们兄弟两个就较量一番。看看到底谁输谁赢!”

    兄弟两个拳来脚往,在马车里嘻嘻哈哈打闹一番,很快就将之前的烦闷唏嘘抛诸脑后。

    ……

    霁哥儿也很快收拾了烦闷消沉的心情,醉酒一场后,隔日继续上朝听政。

    大朝会每半个月才有一回,平日都是小朝会。

    昨日大朝会上众臣纷争吵得热闹,到了小朝会时,压根没人提起这一茬,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该议政议政,该处理政事处理政事。老臣们的城府可见一斑。

    小朝会后,天子召了陆迟等人去移清殿议事。然后,出人意料地宣了霁哥儿兄弟三个一同前去。

    众臣:“……”

    众臣心中如何惊讶不提,便是霁哥儿三人也一阵惊愕。

    霆哥儿心直口快,冲口而出问道:“皇上今日怎么让我们去移清殿了?”

    阿萝迟迟没入朝,在移清殿里待了大半年。在他们看来,移清殿也成阿萝堂妹的地盘了……

    霖哥儿唯恐霆哥儿说话太过直接令人不快,立刻笑着打圆场:“皇上这么做,当然有其用意。你别多嘴饶舌。”

    一边说一边连连冲霆哥儿使眼色。

    霆哥儿这才闭了嘴。

    霁哥儿还是那副温文少言又沉稳的模样,张口说道:“我们奉令前去便是。”

    三个少年,三副截然不同的性情脾气。

    盛鸿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你们三个每日听政,没什么张口议政的机会。从今日起,小朝会散后,随朕一同去移清殿。也方便朕时时提点一二。”

    兄弟三个心情复杂地拱手谢恩。

    七叔也太大度了……便是他们的亲爹还活着,对他们也不过如此了!

    ……

    一炷香后,霁哥儿三人尾随天子身后进了移清殿。

    阿萝显然提前知晓此事,面上毫无讶然之色,微笑着招呼道:“霁堂兄,霖堂兄,霆堂兄。”

    阿萝如此落落大方,霁哥儿三人也不能小家子气,各自笑着和阿萝寒暄。

    阿萝光华外露,自信从容。在三个出色的堂兄面前,未落半点下风,甚至隐然更胜一筹。

    盛鸿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这大半年的精心教导,果然没有白费。

    朝中风向渐转,朝臣们低头退让是迟早的事。接下来,他就让阿萝和霁哥儿一起学着听政议政。

    如何折服一众堂兄,令他们心悦诚服,就得看阿萝自己了。

    盛鸿暂且不管众少年的复杂心思,在龙椅上坐下,将最要紧的几件政务拿出来,和陆迟陈湛赵奇商榷一番。偶尔会询问阿萝几句。

    阿萝话语并不多,不过,但凡张口,从无废话,必有见解。

    霁哥儿三人在朝中听政大半年,基本上只听不说。便是让他们张口,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

    至少,没有阿萝这般思绪清明犀利。

    “……工部修建堤坝,进程快了不少。”盛鸿拿起一封奏折:“这是工部呈上来的折子,你们四人轮流看一遍。”

    阿萝应是,率先接了奏折。

    霁哥儿在袖中的手动了动,差点就和阿萝一同伸手,万幸及时缩了回来。动作细微,并不明显。

    在霁哥儿身侧的霖哥儿,却将这一细微动作尽收眼底,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

    霁堂兄是聪明人。或许也正是太聪明了,心思也最活络。可惜,这份活络,在他看来,并不合宜。

    能进移清殿听差,于他们确实是好事。可他们不能仗着七叔仁厚,就生出贪念和不足来吧!七叔这是希望他们能和阿萝多相处相伴,日后能为阿萝的助力,可不是要给阿萝找竞争对手啊!

    他能想明白的事,霁堂兄怎么就不明白?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秋闱

    “母后,霁堂兄霖堂兄霆堂兄今日被父皇召进了移清殿。”

    当晚,椒房殿的寝室里,阿萝和谢明曦轻声闲话:“之前,父皇就和我商量过此事。父皇说,我总归是要和他们并肩而立,朝臣们也少不得要拿我们几个比较。索性提前让我们一道听政。”

    谢明曦略一点头,随口问道:“他们三个是不是有些惊讶?”

    阿萝目中闪过笑意:“嗯,霖堂兄还好,心态最平和。霆堂兄总忍不住偷看我一眼。霁堂兄心里约莫是最振奋的,不过,他擅长掩饰,在我面前还算平静。”

    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彼此太过熟络了,谁还不清楚谁啊!

    谢明曦见阿萝那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不由得会心一笑:“你心中有数就好。”

    “我早就和你说过。你的对手,从来不是霁哥儿他们三个,而是众人心里的所谓世俗常规。为君者,需胸襟豁达,若一味锱铢必较,就落了下乘。”

    阿萝正色应下。

    母女两个闲话几句,又提起了秋闱。

    “今科秋闱,佑哥哥和李家兄弟都下了场。真没想到,小宝弟弟也去了。”

    阿萝显然颇为陈小宝儿忧心:“佑哥哥不必说,今科必能考中,端看名次高低。李钰李钦也没什么问题。唯有小宝弟弟,最令人担忧。以他的才学,只怕考不中。”

    想到活泼讨喜的小宝儿,谢明曦莞尔一笑:“其实,小宝儿原本是不想下场的。只是,你赵叔早早就放出话来,不考个进士功名,就别去赵家登门提亲了。如此一来,小宝儿只能硬着头皮下场了。”

    想娶媳妇,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阿萝不怎么厚道地扑哧笑了起来:“我看这事可悬得很。”

    京城文风兴盛,女子书院盛行,男子读书勤奋刻苦的,比比皆是。小宝儿当然不笨,读书也不差,却也算不得如何出众。去年的秀才试,名次并不算靠前。

    今科秋闱报名的秀才,足有两千多个。举人只取前一百。接近三十取一的比例,小宝儿想考中,难啊!

    谢明曦笑道:“陈赵两家早有结亲之意。你颜姨和秦姨感情最佳,私下早就商定好了,明年就给小宝儿和卿姐儿定下亲事。只是,一直没告诉小宝儿而已。”

    这是以亲事激励小宝儿奋进呢!

    阿萝越想越有趣,哈哈笑了一回。

    谢明曦瞥了咯咯直笑的女儿一眼,闲闲说道:“至于你,亲事倒不必着急。等朝堂安定了再说。”

    阿萝也没什么害臊的,点点头应道:“我听母后的。”

    谢明曦又淡淡道:“你和卿姐儿不同。她和小宝儿情投意合,家中长辈首肯,亲事顺理成章。你要为储君,日后将会是大齐女帝。要做你的夫婿,就得有入赘天家的准备。”

    阿萝:“……”

    是啊!

    这和公主招驸马不一样。

    当年的昌平公主,和顾清成亲后,生了孩子,也是姓顾的。可到了她这儿,不是谁娶她的问题,而是她要招谁为夫。日后她生孩子,都是要随着她姓盛的……

    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想招赘不易。愿做赘婿的,也多是窝囊没出息或家境贫寒的男子。换到她这儿,只怕京城权贵高官们,都愿奉上自家的儿孙任由挑选。

    可不管如何,也改变不了入赘的事实。

    也不知道佑哥哥愿不愿意。

    阿萝心里暗暗嘀咕,美丽的脸孔悄然红了一回。

    谢明曦难得见阿萝这副小女儿情态,伸手轻抚阿萝发丝,微微笑道:“你还年少,亲事不急。一家有女百家求,便是入赘,也多的是出色少年郎愿意。想做你的夫婿,必须要万里挑一的出众才行。先等秋闱放榜吧!”

    阿萝红着脸嗯了一声。

    ……

    秋闱结束后,半个月才放榜。

    这半个月里,举凡家中有儿孙参加科考的,无不心如油煎。

    秋闱阅卷极其严格,参与阅卷的翰林学士礼部官员吃住都在礼部。直至放榜那一日,才能离开。

    放榜之日,贡院外如何拥挤热闹就不提了。

    谢明曦坐镇中宫,无需出宫,早有人捧了榜单呈到面前。

    谢明曦拿过榜单,目光一扫,嘴角一扬。

    第一个名字,就是陆天佑。

    李钰李钦也都考中了,一个排在十一名,一个排在二十三名。

    谢明曦慢悠悠地一路看了过去,一直没看到陈小宝儿的名讳……这也在意料之中。谢明曦颇有耐心地看到了最后一个名字。

    陈寅!

    小宝儿是乳名,全名正是陈寅。

    陈小宝儿还真是有运道。正好考了第一百名,位列孙山。

    孙山也不要紧,中了举人就很好嘛!好赖有资格参加明年的春闱了。

    当然,以陈小宝儿的名次,春闱想考中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有个举人功名,提亲时也好看一点。

    谢明曦心情愉悦,吩咐湘蕙:“你代本宫去一趟陆府李府陈府,赏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佑哥儿他们四个。”

    四个少年都在宫里读了几年书,尤其是佑哥儿和小宝儿,自小就在谢明曦眼皮底下长大。谢明曦待他们如自己的子侄一般。见他们考中举人,心中颇觉快慰。

    湘蕙笑着领命。

    秋闱放榜是喜事,众臣同样瞩目关切。

    沉稳矜持的陆阁老,今日难得的喜形于色,心情之佳,从眼角眉梢的笑意便能看出来了。

    李阁老笑着恭贺道:“恭喜陆阁老啊!令曾孙一举得中解元,明年春闱若能中状元,便是连中三元。有这等出息争气的曾孙,委实令人羡慕。”

    陆阁老立刻笑道:“李府两位公子,皆一举考中,名次俱佳。一双俊彦,李阁老福气。”

    李阁老心情也自得的很。

    对文官们来说,要延续家族的荣耀,儿孙科举晋身方是正途大道。

    相较之下,陈尚书就有些郁闷了,自看到榜单后,一张老脸就灰扑扑的。

    瞧瞧人家陆阁老李阁老,春风满面,何等自得。轮到他这儿,陈小宝儿就考了最后一名……还不如考不中呢!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春风(一)

    谁说不如考不中?

    最后一名,也是正经的举人哪!

    不管陈家上下如何作想,总之,陈小宝儿喜翻了心。看完榜单后,振臂雀跃欢呼不已。

    嗯,比起头名解元来还要兴奋得多。

    佑哥儿和陈小宝儿相约一起来看榜,见陈小宝儿这般开怀喜悦,力持镇定实则同样心花怒放的佑哥儿也扬起了嘴角。

    钰哥儿钦哥儿这对双生兄弟,一同考中,亦是喜不自胜。

    钰哥儿咧嘴笑道:“看完榜单,我们都回去吧!报喜的人怕是已经到府中了。”

    钦哥儿却道:“接喜报打赏之类的事,自有母亲去做。我们四个为了秋闱苦读大半年,今日一同榜上有名,应该好生庆贺一番才对。”

    然后,兄弟两个齐刷刷地看向今科解元陆天佑,异口同声地说道:“解元郎今儿个可得慷慨解囊请我们喝酒。”

    佑哥儿目中闪着飞扬的神采,笑着点头:“那是当然。”

    陈小宝儿咧着嘴说道:“喝酒的事先不急。我要先去一趟赵府,将我考中举人的好消息告诉卿妹妹。”

    佑哥儿三人:“……”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眼热。

    陈家和赵家是通家之好。陈湛和赵奇自少起一起读书,一前一后去蜀地做官,如今皆是天子近臣,十分亲厚。秦思荨和颜蓁蓁也是同窗好友,这些年一同为皇后娘娘办事当差,两家走动密切。

    陈小宝儿时常去赵家,和卿姐儿也时有见面的机会。一双少年少女的亲事早已被默认,长辈们对他们的来往颇为宽容。

    佑哥儿钰哥儿钦哥儿三人就可怜了。往日还能在休沐日时见心上人一回。今年在府中闭门苦读,已经数月没进过宫了。

    陈小宝儿犹自不察三个好友因艳羡隐生的嫉妒,一脸喜翻了心的模样继续笑道:“赵叔说过,等我考中进士,就能登门提亲了。进士考不考得中另说,有个举人功名,也说得过去了。这些时日,卿妹妹一直为我忧心。我得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才行……喂喂喂!你们这是做什么?”

    羡慕得双目泛红忍无可忍的李氏兄弟,一左一右架起陈小宝儿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报喜的事急什么。先一起去喝酒庆贺!”

    佑哥儿竟也点头赞同:“没错,先去酒楼。”

    陈小宝儿显然承袭了亲爹的嘴欠:“我知道了!你们这是眼热嫉妒我哪!哈哈,没关系,喝完酒我再去赵府也一样。反正我想什么时候见卿妹妹都行。你们就不成了。哈哈哈……”

    佑哥儿钰哥儿钦哥儿:“……”

    三人一起伸手去拧陈小宝儿笑得可恶的俊脸。

    陈小宝儿乐极生悲,惨呼一声。奋力挣脱,拔腿就跑。佑哥儿三人笑着追上前。

    喜悦开怀的笑声在风中飘扬。

    ……

    两千多秀才参加秋闱,考中举人的只有一百个。除去年纪一把的,再撇开已经有妻有子的,未婚的少年郎委实不多见,自然是格外令人瞩目。

    春风得意的少年们,立刻跃入京城女眷们眼中。。

    陈小宝儿就不说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赵家女婿,她们就不眼馋了。这不还有陆天佑李钰李钦嘛……

    等等,有小道消息传言,陆解元和阿萝公主青梅竹马,这阿萝公主也快及笄了。她们可没胆量和谢皇后抢女婿。

    于是,同样出身名门少年得志的李钰李钦,便成了众丈母娘眼中最佳的女婿人选。

    短短几日内,登门去李府道贺的官宦女眷几乎将李家大门踩破了门槛,这些女眷,身边自然不乏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

    方若梦历练多年,应付这等情形游刃有余。不管是如何含蓄委婉地探询,一律滴水不漏地应对了过去。

    私下里,方若梦对夫婿李默低声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真没想到,我们这一双儿子,竟也这般给我们争气长脸。”

    可不是么?

    年过三旬愈发成熟俊美的李默自得不已地笑了起来:“钰哥儿钦哥儿眼下最要紧的,是准备明年的春闱,有了进士功名,再论亲事更好,此时不急。”

    李默和陆迟同龄,不过,官运显然不及陆迟。陆迟如今已是翰林院掌院,从三品官职。而李默,自数年前进了礼部,在礼部任职多年,如今只是五品的郎中。

    不但不及陆迟,比起锐气正盛的陈御史和颇得圣心的赵中书令,也颇有不如。

    当年盛鸿就藩蜀地,李默有意追随,却被李阁老阻挠留在了京城。白白错过了“从龙”之功,也错失了成为天子心腹的最佳机会。

    这些年,李默做官也算顺遂,稳稳当当地在礼部当差。只是,人比人气死人,和陆迟三人却是不能相提并论了。

    李阁老早就暗暗后悔了。尤其是在看到陆迟锐不可当的官途时,更是悔之又悔。

    眼下陆家李家区别不大,再过十年二十年就不同了。陆家或许会更加荣耀风光,李家却有式微之险。

    李默倒是看得开。

    错过就是错过,何必再唏嘘感叹?

    再者,一双儿子都争气。说不定有娶两个好儿媳的运道。

    李默思忖片刻,低声道:“明年春闱,若钰哥儿钦哥儿都能得中,你便请托皇后娘娘,为钰哥儿钦哥儿保媒如何?”

    儿子们的心思,方若梦自然清楚。闻言竟有些踌躇,悄声叹道:“想尚端仪公主,或许不难,这门亲事我也十分中意。不过,想尚端容郡主,只怕不是易事。”

    方若梦口中的端仪公主,正是芙姐儿。

    端容郡主,便是蓉姐儿了。

    芙姐儿的亲爹坐过三年龙椅,芙姐儿是正经的大齐公主,身份矜贵。日后可以开府招驸马。

    蓉姐儿身份便逊了一筹。不过,身为正经册封过的郡主,亦能自己开府。

    也就是说,这两门亲事都是极好的。只是,不是娶儿媳进门,而是儿子们都得住到儿媳们的府邸里去……

    嗯,想远了。

    还是先想想能不能求来亲事再说吧!

    ……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春风(二)

    “我不是不喜欢蓉姐儿。”

    方若梦轻声说道:“我时常进宫,算是看着蓉姐儿长大。鲁王妃为人圆滑周全,心计颇多。蓉姐儿倒是纯良温柔,容貌生的好,性子也好。若能得蓉姐儿为儿媳,我心里不知多高兴。”

    “只是,我不太喜欢鲁王妃此人。而且,鲁王世子是众世子中最年长的,且入朝最早,也最先出宫回府……若鲁王妃和鲁王世子另有谋算,未必肯轻易允蓉姐儿下嫁。”

    李默也略略皱了眉头。

    李默官职虽不高,不过,身在朝中,消息颇为灵通。还有李阁老不时出言指点,李默对朝中微妙的形势了然于心。

    皇上想立阿萝为储君。

    朝臣们更愿皇上过继侄儿日后立储。

    从去年立女户,再到阿萝的入朝之争,还有今年阿萝在移清殿“伺候笔墨”引起的纷争,天子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朝臣们步步退让。

    几位世子中,鲁王世子最年长最沉稳,且有外家兼岳家的京城大族赵家为后盾。对储位生出心思,也是难免。

    李钰若娶了蓉姐儿,以后怕是要被牵连进这潭浑水里。

    方若梦不说鲁王府的半分不是,只说想娶蓉姐儿不是易事。为人可见厚道了。

    “既是如此,再等等看一看吧!”李默低声说道:“孩子都大了,娶妻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总得他们喜欢乐意才好。”

    方若梦瞥了李默一眼,淡淡道:“可不是么?心不甘情不愿,娶了不想娶的媳妇回来,心里岂能不郁闷懊恼耿耿于怀?”

    李默:“……”

    求生欲极强的李默,立刻深情款款的说道:“这怎么会。成亲后日久生情,更胜少年时的一时情热冲动。”

    方若梦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李默厚颜上前,拉起妻子的手:“若梦,我心悦你。”

    方若梦笑着啐了他一口,却未抽回手。

    成亲十余年,儿子们都到了娶妻之龄。那点子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早已消散无踪。夫妻两个闲来无事,耍耍嘴皮子罢了。

    ……

    过了数日,谢皇后宣召佑哥儿小宝儿和李家兄弟进宫。

    大半年未曾进宫的佑哥儿,想到终于能进宫见阿萝一面,激动得一夜没睡好。隔日一大早,天没亮就起来了,穿上了新制的玉青色锦袍。头发纶得整整齐齐,一张俊秀的脸孔似散发出淡淡的光彩来。

    林微微看儿子像开屏的小孔雀一般,不由得会心一笑。却未说破,只笑着叮嘱:“皇后娘娘召你们几个进宫说话,你小心谨慎些。见了阿萝公主,也不可失礼。”

    佑哥儿郑重应了:“娘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会冒失。”

    少时亲密,长大了,可就要注意分寸了。

    林微微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你进宫去吧!”

    佑哥儿小心地抚平肩膀上的些许褶皱,才离开。

    林微微:“……”

    混账臭小子!竟嫌弃起亲娘来了!

    陆府和李府相隔不远,离陈府也只隔了两条街。佑哥儿坐上马车,先去李府,和李氏兄弟汇合。

    这两年,钰哥儿钦哥儿不乐意再穿一样的衣服。今日钰哥儿穿了宝蓝色的锦袍,俊脸熠熠生辉。钦哥儿穿的是绯色锦袍,瑞气万丈,闪瞎人眼。

    一对比,佑哥儿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太低调了。

    不过,见了陈小宝儿,佑哥儿心里又平衡了不少。

    陈小宝儿今天压根没穿新衣,也没刻意拾掇。

    陈小宝儿坏笑着凑了过来,低声说道:“你们三个进宫要去见阿萝姐姐她们,自然要穿得精神些。今日我给你们做绿叶,衬出你们三朵红花。”

    佑哥儿脸皮薄,微微红了脸。

    钰哥儿钦哥儿各自笑骂了回去,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要不怎么说小宝儿讨喜呢?别看他淘气时嘴欠,可说起话来也格外让人舒心。

    ……

    湘蕙早已奉令在宫门处等候。

    见了四个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少年郎,湘蕙笑着行礼:“奴婢见过四位新科举人。”

    佑哥儿连连自谦:“这般称呼,委实不敢当。”

    钰哥儿钦哥儿心里愉悦,口中也得谦逊几句。唯有小宝儿,乐得眉开眼笑:“哟,举人这两个字,听起来怎么这么顺耳好听!”

    佑哥儿三人:“……”

    湘蕙抿唇,轻笑不已。

    一炷香后,四个少年一起进了椒房殿,一起躬身抱拳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谢明曦目中满是笑意:“四位新科举人免礼。”

    少年们:“……”

    脸皮最厚的陈小宝儿,率先喜滋滋地笑道:“皇后娘娘,这几日,我最爱听举人这两个字了。我苦读多年,今科得中,真是春风得意啊!”

    谢明曦忍俊不禁,还没笑出声,身畔的阿萝已扑哧一声乐了:“小宝弟弟颇为幸运,考了最后一名,差点就掉落孙山。怪不得这般春风得意呢!”

    陈小宝儿厚颜笑道:“反正考中就行了。举人功名,除了第一名解元,其余的第二名到第一百名,都一样。”

    谢明曦笑着打趣:“如此说来,你也只比佑哥儿差了那么一点点。”

    陈小宝儿毫不客气地点头:“正是正是,娘娘果然慧眼独具。”

    一时间,椒房殿里俱是笑声。

    阿萝清脆明快的笑声,钻入佑哥儿耳中。

    佑哥儿心里砰砰直跳,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阿萝也笑盈盈地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个正着。

    这一刻,佑哥儿几乎能听到心跳怦怦的声音。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十分熟悉。从未分别过这么久。此次隔了数月没见,恍如隔世。

    这大半年,阿萝略略长高了一些,身姿愈发窈窕。容貌上没什么改变,眉眼间的自信耀目,却悄然收敛。

    如一柄锐利无双的宝剑套上了剑鞘,不再咄咄逼人,却更从容沉着。

    这是属于上位者的气度。

    或许还有些稚嫩,还远不及帝后。可阿萝还是这样的年少,有这样的进步,令人折服。

    也令他心中悸动不已。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春风(三)

    佑哥儿怦然心动,目中闪出神采。

    和佑哥儿四目相对的阿萝,此时心中也漾起丝丝异样的喜悦。

    分别了大半年之久,佑哥儿的面容依旧熟悉,却又似多了些陌生的气息。被他这般凝望着,她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谢明曦眼角余光瞟了阿萝一眼,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阿萝双颊微热,定定心神,嫣然笑道:“听闻你们几人秋闱得中,我心里也高兴的很。希望明年春闱,你们也能一举考中。”

    佑哥儿按捺住如花开的心绪,含笑应道:“我们也盼着如此。”

    谢明曦笑着说道:“当年你父亲,十八岁时中了状元。你明年十六岁,比你父亲当年还年少。”

    若能一举考中状元,连中三元,足可名留大齐青史了。

    佑哥儿生性谦逊,闻言恭敬地应道:“希望我不令娘娘失望。”话语中隐含的希冀,谢明曦焉能听不出来?

    谢明曦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看向钰哥儿钦哥儿。

    钰哥儿钦哥儿满心期盼地进宫,却未见心上人的身影,不免有些失落。也没了说话表现的兴致。

    谢明曦问话,兄弟两个恭敬作答。

    好在有活泼饶舌的陈小宝儿在,气氛绝不会冷淡下来:“阿萝姐姐,他们三个春闱没问题,我就不成了。秋闱考的是最后一名,这样的好运道,大概就这一回了。我爹让我苦读三年,争取下一科春闱能得中。”

    陈小宝儿一边装模作样地叹气,一边频频看向唇畔含笑的谢明曦,眨眼拼命暗示:“赵叔说了,没考中进士,就别去赵家提亲。可怜卿妹妹,还得再等我三年。”

    那点小心思,都摆在脸上了。让人想装着看不出来都不可能。

    谢明曦莞尔一笑:“万一你下一科春闱还是没考中,莫非亲事就得一直拖延下去?到那时候,卿姐儿可就等成老姑娘了。”

    “我哪里等得了这么久。”陈小宝儿脱口而出道。

    此言一出,众人又都笑了一回。

    陈小宝儿被众人取笑,也不害臊,眼巴巴地看着谢明曦:“我今日进宫,就是想恳求皇后娘娘,替我和卿妹妹保媒。有娘娘出面,赵叔和颜姨一定会应了亲事,不会刁难我了。”

    其实,陈小宝儿和卿姐儿的亲事早就被默许,只差过了明路而已。

    只是,一日没正式定亲,陈小宝儿就一日心里不踏实啊!

    谢明曦忍住笑,略一点头:“也好,我就应了你所请。”

    陈小宝儿大喜,利索地跪下磕了三个头:“我先谢过娘娘。”

    钰哥儿钦哥儿看着眼热又羡慕。奈何他们兄弟两个没陈小宝儿这么厚的脸皮。

    再者,他们也没小宝儿的运道,早早就得了未来岳父岳母的青睐,早已被视为赵家女婿,时常出入赵府,人前人后卿妹妹喊个不停。

    他们两人进宫,连蓉姐儿和芙姐儿的身影还没见到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两人没失望太久。

    很快,湘蕙笑盈盈地进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端容郡主和端仪公主来了。”

    钰哥儿钦哥儿精神同时一振,眼睛几乎放出光来。

    谢明曦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好笑。

    这哪里是凉爽秋日,分明是春日融融,春风满面啊!

    蓉姐儿芙姐儿相携走了进来,一起行了礼。

    蓉姐儿身姿婀娜,性情温柔,面容美丽。芙姐儿气质娴雅,容貌秀丽,亭亭玉立。一双少女皆十分出色,各有风采。

    众人见面,少不得寒暄招呼一番。

    钰哥儿钦哥儿一扫刚才的沉闷,当着众人的面,想说什么悄悄话是不可能了。趁着寒暄之际,悄悄多看心上人几眼倒是无妨。

    ……

    谢皇后赐了午膳,几个少年在椒房殿里用了午膳后,告退离宫。

    少年们长大了,和一众少女分席用膳。偶尔眉目传传情,想独处说话,却无可能。佑哥儿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就在此时,耳畔传来谢明曦的声音:“阿萝,你送佑哥儿他们四个出宫。”

    阿萝笑着应是。

    佑哥儿心里顿时泛起丝丝甜意。

    钰哥儿钦哥儿羡慕嫉恨的名单又多了一个。

    陈小宝儿和卿姐儿的亲事板上钉钉,以帝后对佑哥儿的青睐,十之**是要召佑哥儿为驸马的。

    他们兄弟两个就可怜了,到现在还处于单相思阶段。既不知蓉姐儿芙姐儿的心意,也不知未来的岳母是否肯应允亲事……

    真是好惨的一对兄弟了!

    阿萝嘴角噙着笑意,送佑哥儿等人出了椒房殿。

    陈小宝儿虽然平日爱说话,这等时候却乖觉的很,他扯着李氏兄弟的手,故意加快脚步。以便佑哥儿和阿萝有机会说几句悄悄话。

    佑哥儿终于等来了机会,悄然低语:“阿萝妹妹,你今年过得可好?”

    阿萝略略侧过头,冲佑哥儿抿唇一笑,同样压低了声音:“我在移清殿里伺候笔墨,跟着父皇母后学了很多,获益匪浅。”

    佑哥儿目光温柔,声音更是轻柔:“如此就好。我一直为你忧心的很。”

    阿萝自信地挑眉:“不必忧心。一切顺遂。最多明年,我就要进金銮殿听政了。”

    佑哥儿:“……”

    明亮的阳光落在少女的眼角眉梢,跳跃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眼前一切皆成了背景,他的眼中,唯有少女自信的笑颜。

    佑哥儿心醉神迷,痴痴地凝望着,一时忘了迈步。

    阿萝也随之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佑哥儿,轻轻地问道:“佑哥哥,这样的我,你敢娶吗?”

    我要入朝听政,我要做储君,日后,我还要做大齐女帝。

    你还有勇气,做我的夫婿吗?

    佑哥儿不敢置信地看着脸颊微红目光清明的阿萝,心跳如擂鼓,热流在胸膛不停奔涌,强烈的喜悦和激动,几乎要炸开。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连连点头。

    当然敢。

    当然有勇气。

    从我渐渐长大,方慕少艾的那一日起,我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你。我想娶的女子,也只有你。

    你要做女帝,我就做你的帝夫。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春风(四)

    陈小宝儿和钰哥儿钦哥儿走了数步,忽然发现身后没了动静。停步转身,就见一双少年男女含情脉脉地对视。

    一个俊秀无双,一个美丽明媚。

    一个眼中溢满柔情,一个面颊泛着红晕。

    好美的画面!

    好令人眼热嫉恨啊啊啊!

    陈小宝儿也就罢了,钰哥儿钦哥儿心里酸得直冒泡。钦哥儿颇为促狭,故意说道:“你们两个打算在那儿站多久?”

    佑哥儿阿萝:“……”

    佑哥儿俊脸通红,阿萝反而磊落坦荡,冲钦哥儿笑嘻嘻:“等你们出宫,我就去找芙堂姐说说话。”

    钦哥儿立刻低头陪笑:“你们继续站着说话,想站多久都行。我们一点都不急,等一等也无妨。”

    众少年一起闷笑出声。

    阿萝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没再作口舌之争,送四人到了宫门处,冲他们挥手作别。

    朱红色的宫门开了又关。

    少年们在宫门外驻足片刻,念念不舍地看着宫门。

    陈小宝儿嘴欠的调侃:“你们看得再久,宫门也不会开了。还是早点回府读书,争取明年春闱一举考中进士,再来求娶心上人。”

    钰哥儿不客气地伸手敲了陈小宝儿一记:“就你话多。”

    钦哥儿紧跟着也敲了一记:“早看你不顺眼了。你再多嘴,我就去赵府找赵叔,提醒赵叔,没考中进士的人,根本不配做赵家女婿。”

    陈小宝儿:“……”

    陈小宝儿吃了瘪,立刻老实消停了,陪笑道:“是是是,我现在就闭嘴。”

    佑哥儿轻笑不已。想到阿萝刚才说的话,心里甜得如饮了蜜,浓得化不开。

    ……

    阿萝大着胆子说了那些话,心里也不是全无羞涩。更多的,却是甜蜜和欣喜。就这么飘然愉悦地回了椒房殿。

    谢明曦对女儿何等熟悉,一看便察觉到阿萝情绪有异,随口笑问:“怎么这般高兴?”

    阿萝咬咬嘴唇,脸颊一片晕红。

    谢明曦颇觉好笑,目光一扫,湘蕙等人俱退了出去。寝室里只剩母女两人了,谢明曦又轻声笑问:“是不是佑哥儿和你说什么了?”

    阿萝红着脸道:“不是佑哥哥,是我主动问他,敢不敢娶我。佑哥哥已经点头答应了。”

    谢明曦:“……”

    冷静自制沉稳极少失态的谢明曦,被结结实实地震了一回。哑然无语地看着阿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果然是老了吗?

    少年人的世界,她真的不懂了。

    阿萝见亲娘哑然无语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挺直胸膛说道:“母后常说,女子生来和男子一样。既然如此,求亲这等事,男子能做,女子做来又何尝不可?”

    “我和佑哥哥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情脾气都很熟悉。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若要夫婿,除了他之外,谁我也看不上。”

    “既是如此,我自要确定他的心意。”

    “不过,我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入朝听政,要学批阅奏折,学着当差做事。要忙的事多的很。倒不急着成亲。明年先定下亲事,过几年再成亲。”

    阿萝显然早有思虑,颇有计划。

    谢明曦再次哑然,过了片刻,才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想明白清楚了就好。”

    阿萝眼睛一亮:“母后,你这是应了我了?”

    “不应还能怎么办?”谢明曦定定神,笑着打趣:“你已经将佑哥儿拐进碗里了。难道我还能不认吗?”

    阿萝心花怒放,扯着亲娘的胳膊摇了摇:“母后对我真好。”

    阿萝比谢明曦还略略高了一些。此时却如孩子一般,依偎着亲娘撒娇。谢明曦笑着搂住阿萝,心里却唏嘘不已。

    一转眼,女儿就长大了。已经知道哄骗……不对,是主动出击,向喜欢的少年郎表白了。

    ……

    当晚,谢明曦便一五一十地将白日发生的事告诉盛鸿。

    盛鸿听了之后,竟不以为意,反而咧嘴笑了起来:“好,不愧是我盛鸿的女儿!出手快稳准!遇到喜欢的,自然要先夹进碗里。”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白了一眼过去:“你还挺得意啊!当年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想方设法求来凤旨赐婚。我才十三岁,就是你碗里的肉了是吧!”

    盛鸿一脸自得,咧嘴笑道:“不敢当皇后盛赞。”

    谢明曦用力拧了拧盛鸿的厚脸皮。

    盛鸿立刻将另一边脸凑了过去,让谢明曦也捏一捏厚度。

    老夫老妻了,回忆起昔日旧事,颇有些甜意。耍花腔也耍得分外有趣。

    笑闹一番后,夫妻才说起了正事。

    “再有一个多月,阿萝就及笄了。”谢明曦笑道:“她的及笄礼,请谁做正宾?”

    少女十五岁及笄,便算成年了。及笄礼亦是一个少女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做正宾之人,一般是德高望重的亲属长辈,那一日要为阿萝行加笄礼。

    谢明曦的及笄礼,正宾是顾山长。

    轮到阿萝的及笄礼,有资格为正宾的,除了顾山长,还有梅太妃。

    论血缘,梅太妃是阿萝嫡亲的祖母,是最合适的人选。论感情,顾山长和阿萝更亲近感情更深厚。

    谢明曦没有直接提议顾山长,而是问询盛鸿,这便是让盛鸿来做决定了。

    盛鸿也有些为难,低声道:“明曦,我知道你和阿萝都想让顾山长做正宾。只是,母妃毕竟是我生母,是阿萝的祖母。如果阿萝的及笄礼直接略过母妃,母妃何等难堪。”

    身为天子生母,碍着先祖定下的规矩,没能被封为太后,梅太妃也算憋屈了。再者,这一年来,梅太妃没少受磨搓。

    盛鸿不是铁石心肠,显然有些心疼亲娘了。

    谢明曦微微笑道:“那就由母妃做正宾。”

    其实,就算梅太妃做正宾,也改变不了什么。

    阿萝更亲近更喜欢顾山长,这是不争的事实。梅太妃性情软弱,又极其守旧,遇事动辄哭闹。这样的性情脾气,实在令阿萝亲近喜欢不起来。

    顾山长才学满腹,心胸豁达,宽厚又慈爱,十分疼爱阿萝,更胜血缘带来的亲厚。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羡慕

    相比起椒房殿里的温馨热闹,萧语晗母女的寝宫略显冷清。

    萧语晗守寡多年,性子沉静,也习惯了这份寂寥。

    晚膳后,萧语晗和芙姐儿母女两人在寝宫里转了一圈,母女两人走得微微出汗了,才回了寝室里。

    芙姐儿白皙秀雅的脸孔泛着红晕,一双美目如春水,闪着不为人知的喜悦。

    萧语晗也是自年少时过来的,焉能看不出芙姐儿的心思,轻声笑问:“芙姐儿,你今年已有十六岁。到明年春日,娘便给你定下亲事如何?”

    芙姐儿红晕布满脸颊,小声说道:“娘,我不急着成亲,我要多陪你两年。”

    她若出宫开府,娘亲就只剩一个人,也太寂寞了。

    萧语晗笑了笑,伸手轻抚女儿的发丝,柔声道:“傻丫头,只要你过的好,娘心里就高兴。”

    顿了顿,又道:“如我所料不错,明年春闱过后,你方姨就要请皇后娘娘保媒了。”

    提起李钦,芙姐儿的脸热腾腾的。

    萧语晗含笑看着羞答答的女儿,脑海中忽地闪过十余年前的自己。

    年少的她,在上元节时对三皇子一见钟情。赐婚的凤旨到了萧家,她心里是何等的激动惊喜。刚成亲时,他们也曾有过恩爱的时光。可惜,随着三皇子坐上龙椅成了天子,夫妻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明显。直至那一日,她惊觉丈夫心中另有他人……

    陈旧的往事,现在想来,没了鲜血淋漓的痛苦,只余苍凉和心酸。

    萧语晗目中掠过一丝苦涩,不愿在芙姐儿面前流露半分,打起精神笑问:“若李家来提亲,你可愿意?”

    芙姐儿也没过分羞臊忸怩,很快点了点头。

    萧语晗欣慰地笑道:“你和钦哥儿自小相识,颇有情意。比起盲婚哑嫁强的多。你愿意就好。”

    芙姐儿咬咬嘴唇,抬起眼说道:“娘,待我成亲开府,就去求七叔七婶娘,接你出宫到我的公主府里住下。”

    萧语晗温柔地凝望着女儿:“你这般贴心孝顺,我心里自是欢喜。只是,此事你万万不可张口。鲁王妃闽王妃皆住在宫中,我若随你出宫,你七婶娘还有什么理由将她们留在宫中?”

    “宫中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我帮不了什么忙,也不能给你七婶娘添乱。”

    芙姐儿不是不解事的孩童了。宫中复杂又微妙的情势,芙姐儿自然也知晓。

    芙姐儿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七叔七婶娘想让阿萝堂妹做储君。二伯母和霁哥儿不甘心,怕是要争上一争的。五婶娘倒无相争之心,只怕立储的时候,霖堂弟霆堂弟免不了都要被卷入其中。”

    萧语晗轻叹一声:“你心中有数就好。总之,这些纷乱,和你无关。你招了驸马后,就好生过自己的日子。有你七叔七婶在,少不得你一世平安富贵。”

    芙姐儿又沉默片刻,然后张口:“娘,你不必担心,我心中从无怨怼不甘。阿萝是阿萝,我是我。我有自知之明,阿萝能做的事,我是做不到的。”

    “别说父皇已去世多年。哪怕父皇一直在世,立储时也绝不会考虑我……若换了父皇,定会选一个侄儿过继,立为储君。”

    总之,储君什么的,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对阿萝堂妹从无半分嫉妒,只是很羡慕而已。她羡慕阿萝堂妹聪慧自信勇敢坚定,羡慕阿萝堂妹有这样一双全心全意为女儿谋划的爹娘。

    萧语晗伸手,将芙姐儿搂进怀中。

    母女两个依偎在一起。

    这些年,她们互为支柱互为依靠,熬过漫长的岁月。只盼着日子永远平静宁和。

    ……

    另一处寝宫里,赵长卿也在和蓉姐儿说话。

    蓉姐儿和芙姐儿一样,自从莲池书院结业后,便整日待在宫里,陪伴在亲娘身边。

    堂姐妹三人中,阿萝毫无疑问是最聪慧最出色的那一个。芙姐儿颇有几分灵动慧黠。蓉姐儿则是最温柔最内敛最沉静的那一个。

    亲娘赵长卿绝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兄长身上,对她这个女儿的关切不免少了许多。她也习惯了凡事听亲娘和兄长的。

    赵长卿问了白日之事,对李钰李钦兄弟两人,问得格外仔细。

    蓉姐儿心里如小鹿乱撞,忍不住暗暗浮想联翩。

    论年龄,她比芙姐儿还要大了数月。过了这个年,她就十七岁了。娘亲问得这般仔细,一定是在考虑她的亲事了。

    蓉姐儿忍着羞怯,悄声说道:“娘,李二公子和芙堂妹更熟络些。”

    你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啊!

    赵长卿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瞄了面颊泛红的蓉姐儿一眼。忽地说道:“廉家这一辈倒是有个出色儿郎,廉四公子今年十七岁,是廉将军嫡亲的侄儿。如今在周统领麾下任职。”

    蓉姐儿一愣,反射性地抬头看着赵长卿:“娘……”

    娘亲怎么忽然提起廉家儿郎来了?

    这个廉公子好与不好,和她有什么关系!

    赵长卿又说了下去:“楚家也有适龄的少年郎,楚将军的嫡孙有八个,和你年龄合适的,是楚家四房的长子,在楚家排行第六,和你同龄。去岁楚六公子也进了御林军。现在虽官职不高,不过,有楚将军提携,日后定有好前程。”

    蓉姐儿:“……”

    蓉姐儿终于听懂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容平静的亲娘,俏脸上的红晕褪得干干净净,显出异样的苍白和惊惶。整个人颤抖不已。

    赵长卿狠下心肠,继续说道:“廉四公子和楚六公子,皆出身将门。也都是京城里颇为出色的少年郎。你年龄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之龄。我在宫中,不便为你操持亲事。便让你长嫂为你暗中相看……”

    蓉姐儿用力咬着嘴唇,眼眶里泪水滚动,迟迟未落。

    是,她到了成亲之龄。

    李钰当然好。他是李阁老的曾长孙,才学出众,品性俱佳。她和他相识数年,彼此心意暗许。这本是一门好亲事。

    可是,娘更愿她嫁入廉家或楚家。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母女

    廉家是将门,在军中颇有影响力,廉将军既是天子的师父,也是大齐最出色的武将。再者,廉将军和周统领是夫妻。

    如果她嫁入廉家,鲁王府便和廉家成了正经的亲家,和周家也顺带成了姻亲。

    楚家更是枝大根深,楚将军统领十万御林军,堪称军中第一人。在军中威望极高。和楚家结亲,对势力单薄的兄长来说,自是添了助力。

    文臣们都是老狐狸,政治立场摇摆不定。武将们在朝堂上话语不多,却实实在在握有兵权……

    蓉姐儿红着眼眶,颤抖着问道:“娘,你只想以我联姻,就没想过我愿不愿意吗?”

    素来柔顺听话的女儿,此时犹如被利刃刺伤,满面痛苦和凄惶。

    赵长卿心中一痛,伸手想握住蓉姐儿的手。

    蓉姐儿猛地将手缩至背后,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娘,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蓉姐儿!”赵长卿心里的内疚,顿时化为怒火,声音里透出了怒意:“你怎么能这般和娘说话?”

    “廉四公子和楚六公子,皆出身名门,是出色的少年郎,哪里配不上你了?我又没为你定下哪一个,等你各自相看过一回,中意哪一个再定下亲事也无妨。”

    “我为你操了这么多心,你就是这般回应我的吗?”

    蓉姐儿眼中的泪水掉了下来,滑过脸孔,滴落在衣襟上,迅速染湿了衣襟:“你这是为我操心,还是为兄长操心?”

    赵长卿:“……”

    蓉姐儿生性柔顺,最是听话乖巧。从小到大,别说争吵,连和亲娘大声说话也没有过。此时失望难过到了极点,压抑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娘,你让大哥娶了表姐,和赵家结亲。你从中保媒,让赵家和谢家联姻。如今,又要以我的终身大事,为大哥增添助力。”

    “在你心里,大哥处处为先。我愿不愿意,幸不幸福,便都不重要么?”

    “廉四公子楚六公子好不好,和我有什么相干!我心仪的是李钰,李钰心里也有我。我们彼此有情有意,我根本没有嫁给别人的念头。”

    “娘也趁早打消联姻的念头吧!七叔七婶娘根本没有过继大哥的念头,他们要立阿萝堂妹为储君。娘和大哥死心不息,迟早会后悔……”

    啪地一声脆响!

    响亮的一巴掌,在蓉姐儿的脸上留下鲜明的指印!

    蓉姐儿所有的话语戛然而止。

    赵长卿铁青着一张脸,目中闪着火苗:“混账!这等话,是谁告诉你的?”

    这一巴掌,打痛了蓉姐儿的脸,也打痛了她的心。

    蓉姐儿捂着脸颊,哭着说道:“这么明显的事,我又不是瞎子,难道看不出来?这宫中内外,人人也都长着眼睛。我能看到,别人就看不到么?”

    “七叔七婶娘待我们这么好,你们为何这般不足,心生贪念?”

    赵长卿愤怒至极,又扬起手。

    蓉姐儿放下手,哭道:“你要打就打吧!直接打死我好了!”

    赵长卿下不了手,满腔的怒火化为短短两句话:“终身大事,要听父母之命。你要嫁给谁,得听我的。”

    蓉姐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用袖子擦了眼泪,起身走了出去。

    赵长卿怒哼一声,胸膛剧烈地起伏,右拳重重地捶在桌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

    隔日,萧语晗母女一起去了椒房殿。

    盛鸿要早朝,早早去了金銮殿。阿萝也未耽搁,早早去了移清殿。谢明曦召了女官们议事,一般而言,要忙上一两个时辰。

    萧语晗掐准了世间,来的时候谢明曦正好忙得差不多了。

    谢明曦笑着打趣:“女官们前脚刚走,三嫂后脚就来了。”

    萧语晗笑道:“可见我来得正巧,今日正午索性赖着不走,赖一顿午膳再说。”

    谢明曦哑然失笑:“好,我这就打发人去叫二嫂和五嫂都过来。”

    霁哥儿堂兄弟三个还有阿萝,每日都去听政学习,中午不回来。顾山长人老心不老,时常去莲池书院里授课。谢明曦白日一个人待在椒房殿里,有萧语晗等人相伴,倒也不寂寞。

    片刻后,尹潇潇和赵长卿也来了。

    谢明曦随口笑问:“五嫂一个人来也就罢了,二嫂怎么也是一个人?蓉姐儿呢?”

    赵长卿轻叹一声:“她昨夜有些不适,今儿个恹恹无神,在屋子里歇着。我便没让她过来。”

    昨日还好好的,见了钰哥儿羞涩又欢喜,怎么晚上就“不适”了?

    谢明曦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扫了赵长卿一眼。

    赵长卿今日特意穿得鲜亮,脸上也敷了一层脂粉,颇为巧妙地遮掩住了面上的憔悴之色。只是,粉敷得再厚,也未能全然遮住眼下的青影。

    尹潇潇没起疑心,关切地说道:“蓉姐儿若是病了,还是召太医瞧一瞧才是。”

    赵长卿柔声应道:“孩子大了,总有些牛心古怪。我说要召太医,她就是不肯,说是躺上一日就好了。我拗不过,只得随她了。”

    蓉姐儿脸上的掌印还没消退,真宣太医前去,就露馅了。

    芙姐儿和蓉姐儿最是交好,闻言立刻道:“几位婶娘一起用膳吧!我去陪一陪蓉堂姐。”

    赵长卿笑容一滞,想出言阻止,却已来不及了。芙姐儿已行礼告退,脚步轻快地去了。

    便是赵长卿再有城府,面色也有些异样。

    谢明曦看着赵长卿,淡淡问道:“芙姐儿去探望陪伴蓉姐儿,莫非有什么不妥?为何二嫂面色不佳?”

    萧语晗和尹潇潇各自讶然地看了过来。

    赵长卿暗暗一凛,面上露出些许歉然:“我是担心蓉姐儿过了病气给芙姐儿。”

    萧语晗立刻笑道:“不过是偶有不适,又不是什么大病症,有什么病气不病气的。”

    “是啊,姐妹两个交好,让她们自己一处说话去。”尹潇潇笑着接了话茬:“我们几个也松快一些。”

    赵长卿笑着应是,不过,这笑容里有几分真心就不好说了。

    谢明曦目光掠过赵长卿的脸,心中哂然冷笑一声。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忧思

    这一顿午膳,赵长卿吃得毫无胃口,食不下咽。面上还得装出若无其事,和谢明曦等人谈笑风生。

    个中滋味,也自有赵长卿自己知晓了。

    午膳后,赵长卿终于按捺不住,第一个张口告辞:“我放心不下蓉姐儿,得先回去瞧瞧才是。”

    谢明曦看了赵长卿一眼,一语双关地笑道:“二嫂一片慈母心,令人动容。”

    那双如火烛一般明亮的眼眸,似洞悉了她所有晦暗不明的心思。

    赵长卿暗暗心惊,口中却轻叹一声:“可不是么?儿女都是亲娘身上掉下的肉,哪有不疼的道理。”

    待赵长卿起身离开,尹潇潇才低声嘀咕几句:“二嫂今儿个总有些怪怪的。”

    一个人掩饰得再好,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会在细微处显露一二。

    萧语晗眉头微动,似想到了什么,却未多说。

    半个时辰后。

    萧语晗回了寝宫,也见到了神色阴郁不快的芙姐儿。

    萧语晗心中有数,轻声问道:“蓉姐儿和你说什么了?”

    芙姐儿忍不住轻哼一声:“蓉堂姐什么也不肯说。可我也不是傻子,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没完全消退,难道我还能看不出来?”

    萧语晗皱了皱眉:“蓉姐儿挨打了?”

    堂姐妹三人中,最乖巧听话的,非蓉姐儿莫属了。

    赵长卿为了什么事,才会动手打蓉姐儿?

    “不管我怎么问,蓉堂姐都不肯说半个字。”芙姐儿气馁不已:“还让我别告诉任何人。别看蓉堂姐温柔好性子,嘴紧得像蚌壳,怎么也撬不开。”

    “后来,二伯娘回来了。蓉堂姐直接便睡下了,见也没见二伯娘。倒是二伯娘,拉着我的手试探询问了许久,想来是怕蓉堂姐和我说了什么。”

    “我不好再待着,只得回来了。”

    芙姐儿越说越气闷,用力跺跺脚:“真是郁闷死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萧语晗沉默片刻,才道:“此事你权当不知。以后也别问蓉姐儿了。”

    芙姐儿一惊:“娘,我……”

    “记住!”萧语晗难得沉下脸:“不该你过问的事,不得多嘴多舌。”

    芙姐儿委委屈屈地应下。

    ……

    隔日,蓉姐儿便告了病。

    谢明曦打发周太医前去为蓉姐儿看诊。周太医看诊后开了药方,回椒房殿禀报时,斟酌着言辞说道:“端容郡主尚且年少,不宜多虑多思。微臣开了些清心宁神的药方,郡主喝上五六日,再慢慢排解心思,也就无碍了。”

    简而言之,蓉姐儿这是忧思成疾,得的是心病。

    谢明曦眸光一闪,淡淡道:“本宫知道了。周太医,你每日都去为蓉姐儿看诊一回,直至蓉姐儿病症痊愈。”

    周太医恭敬应下。

    赵长卿忧心女儿的病症,每日在蓉姐儿身边照顾衣食起居,几乎未再来椒房殿。

    到底是真的心疼蓉姐儿,还是心虚趁机躲着不见人,就不得而知了。

    谢明曦懒得去揣度赵长卿的那点小心机。

    倒是阿萝,去探望蓉姐儿一回,回来后颇有些心疼:“短短几日,蓉堂姐清瘦了许多,面色也颇为憔悴。”

    “之前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生病了?”

    而且还一副病得不轻的模样。

    谢明曦淡淡道:“人长大了,心思就多了。忧思成疾,也不稀奇。”

    阿萝聪明敏锐,一听“忧思成疾”四个字,不由得拧起眉头,定定地看着谢明曦:“母后是不是知道什么?”

    谢明曦依旧神色淡漠:“蓉姐儿的病,皆因你二伯娘和你霁堂兄而起。”

    阿萝心念电转,隐约猜到几分,明媚美丽的脸孔顿时燃起怒意:“他们要做什么?”

    谢明曦目光落在阿萝的脸上,声音不疾不徐:“阿萝,你不必管他们想什么做什么。蓉姐儿的命运如何,其实不在亲娘兄长手中,只在她自己手中。”

    “她若不甘,总会想出破局的办法。如果她甘心认命,愿意为兄长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那也是她的选择。”

    “心疼她的人,舍不得她忧思成疾。打定主意要利用她的人,哪怕她病了,也不会放弃原来的想法和打算。”

    “这一切,只看她自己能不能看透想破。”

    这一番话,冷静得几乎冷酷。

    满身热血的阿萝,被亲娘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用力咬紧嘴唇:“母后是不打算管这件事了?”

    谢明曦冷然道:“有人冲我求救,我方会伸手。否则,我不会无端过问别人的家事。”

    也就是说,除非蓉姐儿亲自来相求。

    不然,谢明曦不会过问蓉姐儿的亲事。

    谢明曦又叮嘱一声:“此事你不得再过问。尤其是在你二伯娘和你霁堂兄面前,不可多嘴多问。”

    阿萝心中似有一团无形又巨大的火焰,在谢明曦的冷酷漠然下,不得不强行熄灭着这团火焰,闷闷地应了一声。

    ……

    半个月后,蓉姐儿的病症总算有了好转。

    阿萝嘴硬心软,期间又去了两回。眼见着蓉姐儿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总算放了心。只是,阿萝想象中的情景并未出现。

    蓉姐儿来椒房殿请安兼谢恩,从头至尾也未提起因何生病。

    病了一场的蓉姐儿,清瘦了许多,也比往日沉默安静得多。问一句答一句,无人相问,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半句不吭声。

    温柔沉默得令人心疼。

    尹潇潇隐约听闻赵长卿为蓉姐儿张罗亲事之事,气得在私下里骂道:“这个二嫂,平日看着挺疼蓉姐儿,竟连这等事也做得出来。”

    小儿女们的心思,连她都知道,赵长卿岂会不知?

    李家高门大户,李钰年少俊彦,哪里配不上蓉姐儿了?

    就为了和武将结亲,为霁哥儿结一门有助力的姻亲,赵长卿便不管不顾女儿的终生幸福……也太可气了!

    谢明曦冷眼旁观袖手不问,萧语晗心知肚明保持缄默。

    尹潇潇却是天生的热血侠义心肠,哪里能忍得住,私下去了赵长卿的寝宫,直截了当地问道:“二嫂,听说你打算为蓉姐儿定亲,不知相中了哪一家的公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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