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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六宫凤华txt下载     六宫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四十一章 高风

    此言一出,众臣皆惊。www.uu234.cc

    之前官员们上奏折,奏请天子封赏母族妻族,天子态度含糊不明。今日在朝上,天子终于将话挑明,圣意清晰,绝不容任何人误会。

    天子根本没打算令俞家继续承袭爵位。

    俞家的荣光,随着俞大人的故去,也将悄然散去。或许,等俞太后一死,天子便会出手对付俞家了。

    刘御史犹不死心,拱手说道:“承恩公的爵位确实无承袭的律例,却有旧例可循。”

    大齐建朝百余年,也出过五六个皇后了。每一任皇后的娘家待遇都不同,端看皇后是否得圣心,天子是否愿抬举妻族。

    承恩公的爵位,有承袭了两三辈的,也有一辈而终的先例。所谓循旧例,颇有歧义。

    盛鸿十分狡猾,并不正面回应此事,而是看向岳父谢钧:“谢尚书执掌礼部,不如请谢尚书来说一说,此事怎么处置才最合适?”

    谢钧:“……”

    谢钧心里有苦难言。

    盛鸿将这个烫手山芋抛了过来,他身为岳父心里当然不痛快。可身为臣子,只能老老实实地接下。

    不但要接下,还得依着圣意,打发刘御史一众人等。

    想到谢明曦的那一句“日后或能更进一步”,谢钧暗暗狠心咬牙,张口便道:“微臣斗胆一言,若有冒失唐突之处,恳请皇上见谅。”

    “俞家因太后娘娘,已享数年荣光。”

    “俞大人是太后娘娘的父亲,被封承恩公,理所应当。如今俞大人故去,俞家后辈,何德何能,如何能承袭爵位?”

    “后戚姻亲,只凭一个姓氏,便想着世世代代占着爵位,躺着亦有荣华富贵。如此做想之人,也太过贪心了。”

    “大齐是皇上的天下,皇上想收回爵位,理所应当。微臣以为,此事不必再议。”

    众人:“……”

    好一个谢钧!

    这番话,说得太狠了!

    简直是狠狠地扇了俞家人一记耳光,顺带削了俞太后的颜面。

    若是别人说这等话,刘御史等人早就反诘了回去。奈何谢钧既是礼部尚书,更是谢皇后的亲爹。最有底气也最有资格说这番话!

    盛鸿心中暗暗偷笑。

    徐氏进宫之日,谢明曦特意叮嘱徐氏带话给谢钧。现在看来,效果斐然。

    有肥美鲜香的肉吊在前面,何愁谢尚书不出全力?

    果然,谢尚书趁着刘御史等人没反应过来,又斩钉截铁地说道:“微臣身为皇后娘娘的父亲,今日便在朝堂上表明态度。”

    “谢家以诗书传家,微臣定会好生教导儿孙子侄,令谢家儿郎认真读书,考科举出仕,为朝廷效力。”

    “如此,才是家族发展壮大兴盛的最佳办法。”

    “微臣绝不会仗着国丈身份,觊觎或向皇上讨要封赏爵位。便是皇上授之,微臣亦坚决不要。”

    谢钧的慷慨陈词,震惊了刘御史一干人等。

    便连陆阁老等人,也不由得对谢钧刮目相看。

    往日总觉得谢钧略有些胆小怯懦,又过于圆滑,当不得事。靠着妻族晋身,如今又靠着做了中宫皇后的女儿,被提任至礼部尚书之位。

    阁老们面上客气,实则心里都有些轻视鄙薄。

    今日,谢钧这一番豪言壮语,振聋发聩,令人激赏啊!

    陆阁老不失时机地站了出来,对谢钧的高风亮节予以赞扬。

    户部尚书也是满口赞溢之词。封一个承恩公,便意味着赏赐良田金银,每年还有俸禄。谢钧这一表态,俞家的承恩公爵位算是彻底消停了。得为朝廷省下多少银子啊!

    谢钧谢尚书,真是举朝难寻的高风亮节之人啊!

    ……

    高分亮节的谢尚书,面上风光,心里苦乐半掺。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说这些违心话。不过,谢明曦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他,爵位是想都别想了。既如此,自然要利用此事猛刷一把声望。

    身为文官,入阁才是终极美梦!

    爵位什么的,不要也罢!

    谢尚书又在心里默念数次,宛如给自己催眠一般。退朝后,昂首挺胸地出了金銮殿。

    刚出金銮殿,魏公公便殷勤地迎了上来,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打发人来送口信,请谢尚书退朝后,去福临宫用午膳。”

    谢钧一愣,下意识地说了句:“外臣不得擅进后宫。我去福临宫,于礼不合。”

    魏公公低声笑道:“谢尚书是皇后娘娘的亲爹,父女见面,同进午膳,哪里不合礼数了?而且,皇上今日也会去福临宫用膳,谢尚书只管放心去便是。”

    谢钧定定神,点了点头。

    于是,一众官员只见天子身边的大红人魏公公,满脸带笑地引着谢尚书去了后宫。

    刘御史心中暗暗冷哼一声。

    怪不得谢钧说话底气这么足!

    有皇后娘娘和皇上撑腰,有没有爵位都无影响。谢钧仕途顺遂平步青云,谢家已是京城新贵!

    ……

    “什么?”

    在椒房殿里养病的俞太后,在听闻朝堂风波后,一阵气血翻腾:“谢钧真得当众说了这些话?”

    前来送信的卢公公,低头应是。

    站在床榻边的芷兰,眼疾手快地扶着俞太后的胳膊,慌忙低语:“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没事吧!”

    俞太后闭上双目,急促地呼吸几口气,脸孔涌起异样的潮红。

    过了片刻,俞太后才又重新睁开眼,眼中的怒火,已被压下:“哀家已经知道了,退下吧!”

    卢公公再次应是,恭敬告退。

    临退出去前,卢公公担忧地飞速看了芷兰一眼。

    芷兰忙着照顾俞太后,未曾回眸。

    卢公公暗叹一声,退出了椒房殿。

    伺候了三位帝王,卢公公心中不无感慨。

    建文帝虽在女色上荒唐了些,于政务却算勤勉,也算得上是一代明君。建安帝就差得太远了,生生将自己折腾到了黄泉地下。

    至于新帝……

    卢公公自认识人无数,却也窥不清盛鸿的心思。

    封个承恩公爵位,便能安抚住俞太后,博得孝名,也能安抚住俞家。说来真不算什么大事。

    天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到底是为了什么?

    ……

第八百四十二章 亮节

    皇上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阁老也在思虑同样的问题。www.uu234.ccwww.uu234.cc

    阁老府里,养了几个幕僚。陆阁老回府后,召了几个幕僚议事。幕僚们听闻朝中之事,猜测纷纷。

    “俞家风光数年,在朝堂已成了气候,党羽颇多。皇上和太后不睦,对俞家十分忌惮,自要想尽办法压制削弱俞家。”

    “正是。俞大人故去,太后娘娘病重,正是最佳的机会。”

    “谢尚书今日在朝中所言,定是出自皇上和娘娘授意。如此一来,俞家再无法提起袭爵之事。”

    “俞家没了俞大人,没了爵位,又深为皇上忌惮。明眼人看在眼里,自要明哲保身。日后,少不得要慢慢疏远俞家。”

    “俞家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皇上现在是要压着俞家,便连着谢家也一并压下。待过几年,收拾完俞家,皇上岂有不抬举谢家的道理!”

    “谢尚书心里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今日在朝上,才表露得高风亮节,博得众人的赞叹!”

    陆阁老默默地听着幕僚们说话,并未出言。

    皇上真的是暂时压着谢家吗?

    还是,皇上想借此彻底断了后戚们的晋升之路,以后再不封王封爵?

    ……

    福临宫。

    “今日饭菜是否不合父亲胃口?”年轻秀美的谢皇后,唇畔含笑,声音轻柔:“父亲为何吃得这么少?”

    食难下咽啊!

    谢钧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心中竟有些难言的敬畏。咳嗽一声应道:“今日是大朝会,我早上吃得多,到现在尚不觉腹中饥饿。”

    谢钧绝不会承认,自己对谢明曦有些发憷。

    往日谢明曦厉害难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他这个亲爹也只有低头俯首的份。

    谢明曦对自家亲爹的性情脾气了如指掌,闻言笑了一笑,也不揭穿,顺着谢钧的话音笑道:“既如此,我便不劝父亲用膳了。”

    谢钧尴尬地笑了一回。

    谢明曦和盛鸿胃口倒是好得很,两人互相帮着对方夹菜,不时对视一笑。其亲昵恩爱,谢钧看在眼里,也觉得震惊。

    他一直都知道盛鸿对谢明曦用情颇深。不过,知道归知道,亲眼看到还是第一回。

    谢明曦成亲不久便怀了身孕,之后建文帝去世,建安帝登基,蜀王就藩,大事一桩接着一桩。谢明曦基本没回过娘家,谢钧自然也无从得见小两口私下相处的情形。

    “今日御膳房这道蒸鱼做得极好,你爱吃鱼,多吃一些。”盛鸿细心地剔了鱼刺,将新嫩的鱼肉夹进谢明曦的碗中。

    谢明曦抿唇一笑,慢慢吃了鱼肉。

    盛鸿低声调笑:“滋味如何?”

    谢明曦徐徐应道:“上佳。”

    于是乎,天子继续夹鱼肉剃鱼刺,搏皇后一笑……

    一顿午膳下来,谢钧几乎快被闪瞎了双目。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谢钧也觉得别扭。堂堂男子,怎么能这般讨妻子欢心?

    ……

    用完午膳后,盛鸿去移清殿批阅奏折。

    谢明曦留谢钧饮了一盏清茶。

    宫中茶叶,俱是世间珍品,清香四溢,回味悠长。

    “父亲今日在朝上所言,我已听说了。”谢明曦微微笑道:“多谢父亲,为皇上解围!希望父亲别忘了今日说过的话。”

    谢钧顿时觉得口中的茶有些发苦。

    谢明曦特意召他进福临宫用午膳,果然宴无好宴。这是在明着告诉他,爵位之事,再无指望了。

    谢钧打起精神笑道:“娘娘放心,我说过的话,句句都记在心里。”

    顿了片刻,又小心地斟酌言辞:“我自科举入仕,算来已有二十余年。如今做到了一部尚书,官途顺遂。这都要归功于皇上的信任器重。”

    这是想探问,到底日后有没有机会入阁!

    谢明曦眸光微闪,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父亲正当盛年,已是礼部尚书。日后能否更进一步,就要看父亲自己了。”

    谢钧眼睛亮了一亮,肃容正色应道:“身为臣子,当为皇上分忧,为国朝尽忠!”

    谢明曦对亲爹的识时务表示满意,微笑着说道:“父亲今日做得就很好。”

    得了,日后少不了冲锋陷阵。

    谢钧暗暗叹口气,继续正色说道:“娘娘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

    ……

    经过这一日朝会,俞家承爵之事算是没了指望。

    周氏进椒房殿探病,对着面色暗黄的俞太后抹起了眼泪:“太后娘娘可得好好保重凤体啊!公公这一去,我们都没了主心骨。现在,可都仰仗着太后娘娘为我们撑腰。”

    不能承袭爵位,便意味着俞家在朝中失了势。

    天子对俞家的态度,也表露得清楚无疑。

    俞家想要昔日荣光,已无可能。只能紧紧地巴着俞太后这棵大树了。

    俞太后声音淡淡:“哀家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几日。哪里还有人将哀家放在眼底。哀家便是想给娘家撑腰,也没那份能耐了。”

    周氏心里一紧,不敢再哭鼻子抹泪,挤出笑容奉承了半日。

    俞太后是俞家嫡女,兄长俞莲池在十五岁时“病逝”。下面还有几个庶出的兄弟。这个周氏,是俞三老爷的妻子。

    俞大人死后,如今便由俞三老爷掌家。

    俞三老爷今年四十八岁,在工部任郎中一职。以俞家昔日的地位权势,俞三老爷竟只做了四品的工部郎中,才干如何,可见一斑。

    在俞太后面前,周氏只得低声下气,小心讨好。

    俞太后近来心情烦闷,没心情应付周氏,很快露出倦意。

    周氏只得怏怏告退。

    周氏走了之后,俞太后将身边的宫女打发出去,只留下芷兰。俞太后淡淡问了一句:“蜀地那边可有消息传过来?”

    芷兰低声应道:“奴婢正要回禀。蜀地一切已安排妥当,只等太后娘娘下令。”

    俞太后神色变幻不定,许久,才张口道:“传哀家的口谕,命人立刻动手。”

    芷兰轻声应下,踌躇片刻,低声道:“太后娘娘可得想明白了。一旦动手,以顾山长的性情脾气,只怕……”

    俞太后冷冷地打断芷兰:“退下!”

    ……

第八百四十三章 圣眷(一)

    二月十二,廉将军和周统领成亲大喜。UU小说

    这一桩亲事,堪称大齐盛事,几乎引来了全京城瞩目!

    周全是天子侍卫统领,平日住在宫中。而廉将军,平日住在军营,偶尔回廉府。两人成亲时,天子赏赐了一座府邸。

    这座府邸的匾额上,写的是廉将军府四个大字。

    字迹苍劲有力,如龙飞凤舞,出自中宫皇后谢明曦之手。府里的一应陈设,皆是天子赏赐,出自宫中。

    由此也可见,廉将军是如何得圣心了。

    周全也因此被同僚好友不怀好意地打趣过数回:“周统领成亲后,便能住进廉将军府了。不知周统领感觉如何啊!”

    “论官阶,廉将军比周统领可要高了两级。周统领能娶到大齐第一位女将军,可谓是三生有幸!”

    “周统领有此幸运,令我等艳羡不已啊!”

    打趣的,戏谑的,嘲弄的,揶揄的,泛酸的,看热闹的,什么都有。

    面对这一切,周全一概郑重回应:“你们说的没错。能娶到廉将军,是我三生之幸!廉将军骁勇过人,身手无双,善于领兵练兵。说句惭愧的话,这些我都不及。廉将军肯委身下嫁于我,我不知有多欢喜。”

    “皇上特意赏赐了将军府给廉将军。成亲后能和她一并住在廉将军府,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对了,等我成了亲,你们都来将军府喝酒。到时候我亲自下厨,做几道可口的小菜给你们下酒。”

    “我特意去御膳房,向御厨学来的。想着成了亲以后,便能为妻子下厨做菜。算你们有口福。”

    黑中透红的俊脸,像极了即将嫁人的小媳妇,简直辣眼睛。那一席话,更是令人酸倒了牙。

    众人纷纷表示。

    眼前这个痴汉是谁?

    这还是过去那个冷凝锐利的周统领吗?

    对不起我不认识!

    ……

    廉家上下,也为廉将军的亲事忙碌多日。

    天子赏赐了将军府,连府中的一应陈设都由宫中赏赐。廉家跟着大大沾光,自要尽心为廉姝媛准备嫁妆。

    待到成亲那一日,嫁妆自廉府源源不断地抬出,足足六十台嫁妆。堪称丰厚至极!其中三分之一是帝后赏赐,另有三分之一是周家送来的聘礼。另外二十台嫁妆,便都是廉家所出了。

    这一日,周家廉家皆十分热闹。不过,都不及廉将军府。

    大齐的武将,今日几乎全部来道喜。另有天子亲卫里的大小统领及蜀兵里的百夫长千夫长们,也都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廉姝媛在莲池书院为夫子时教导过的学生,今日也都一一登门。送来的贺礼堆满了几间库房,犹自不足,直接堆到了库房外。

    将军府内设了百余桌,犹自坐不下,索性在府外又摆了数桌酒宴。

    鲜花着锦,不过如此。

    帝后对廉将军的敬重恩宠,人人看在眼底。这等时候,众人焉有不往前凑的道理?

    天色昏暗,将军府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廉姝媛身着嫁衣,顶着盖头,安稳端坐在床榻边。

    周全穿着大红喜袍,黝黑的俊脸上满是喜意,嘴角一直咧着。任凭同僚好友如何戏谑打趣如何灌酒,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曾断过。

    酒宴行至半途之时,门外一阵骚动。

    周全已有几分酒意,张口便吩咐身边亲兵:“去看看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魏公公熟悉的脸孔已映入眼帘。

    魏公公身为天子近侍,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这一现身,众人俱以为他是奉天子之命前来厚赏一双新人。

    便连周全也这般以为,笑着迎上前:“魏公公快些来喝杯水酒。”

    魏公公眨眨眼,笑嘻嘻地说道:“有贵客前来喝喜酒,周统领快些出去相迎。”

    贵客?

    周全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既惊又喜,更多的是不敢置信。脚下如踩着棉花一般,轻飘飘地走到了正门口。

    一众武将也窥出了异样,有不少主动起身随着周全一起到了门边。

    门外,数百天子亲兵分散各处,警惕地守在俊美如天人一般的青年男子周围。

    青年男子并未穿着龙袍,身上穿的是黑色的武服。身姿挺拔,风度翩然。

    身侧的年轻女子,穿的是红白相间的武服,秀眉弯弯,唇边笑意盈盈。

    明亮的灯光下,这一双男女,眉眼含笑,风华万千。

    ……

    老天!

    竟然是帝后齐至!

    周全脑中轰地一声,快步上前,正要跪下行礼。

    盛鸿已抢着笑道:“今日是你和师父的大喜日子。我今日以弟子身份前来,为师父贺喜。论身份,你是我的师公,岂有师公向弟子行礼的道理。”

    听到师公两个字,周全顿时受宠若惊,一张黑脸腾地红了。手脚都不知放在何处了:“皇上,我……”

    谢明曦抿唇一笑:“不必如此拘谨。我和皇上前来饮两杯水酒,再去给师父道一声喜便要回宫。”

    懵了一脸的不止周全,还有一众宾客。

    成亲之日,帝后亲自出宫前来贺喜,这是何等荣宠!又是何等的风光!周全这小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娶到廉将军为妻!

    周家上下所有的人脸都放出光来。

    原本对这门亲事还有些微词,诸如“廉将军年龄太大日后还不知能不能生出子嗣”“官职比自己的丈夫还高娶进门来便要被压着一头”“成亲后不住周家倒要住在将军府里和上门女婿有什么区别”之类,此刻通通烟消云散。

    有如此浓厚圣恩!足以抵消一切了!

    盛鸿和谢明曦果然只饮了两杯水酒,便进了新房。

    原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含羞带怯顶着盖头的新嫁娘。没曾想,推开门后映入眼帘的却是……

    桌子上放了六道精致可口的菜肴,有热腾腾的粥羹面点,还有一壶果酒。廉将军一手执筷,一手握着酒杯,大快朵颐惬意自得。

    听到推门声,廉将军动作未停,头也未抬:“谁敢闹腾,我今日饶不了他!”

    盛鸿:“……”

    谢明曦:“……”

第八百四十四章 圣眷(二)

    咦?

    怎么没声音了?

    这么容易就被吓跑了不成!

    廉姝媛心里嘀咕着,抬起头来。然后,便看到了神情略有些微妙的帝后两人。

    廉姝媛:“……”

    对着五千光裸着上半身训练的蜀兵都未红过脸的廉将军,此时面颊如火烧一般,热气腾腾:“皇上,娘娘,你们怎么来了?”

    盛鸿和谢明曦对视一眼,各自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应道:“师父成亲,弟子焉能不亲自来道贺。”

    “我们都是师父的娘家人,今日当然要来给师父撑腰!”

    两人都是做戏高手,明明笑破了肚皮,面上倒是绷得住。

    廉姝媛总算没那么尴尬了,清了清嗓子道:“既是来了,不如一起坐下饮酒两杯。”

    盛鸿欣然应下,携着谢明曦的手,一起坐到了廉姝媛的对面。没等廉姝媛动手,盛鸿主动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

    他想斟三杯,奈何这里只有两个酒杯。

    谢明曦先取过酒杯,笑着道贺:“恭喜将军,喜嫁良人。”

    廉姝媛洒脱磊落,远胜普通女子。很快将些许尴尬抛诸脑后,举杯笑道:“这等年纪,还能遇到愿娶我的男子,确实是我的好运气。”

    谢明曦莞尔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然后,盛鸿举杯敬酒:“这一杯,我敬师父。愿师父和师公,白首一心,永不分离。”

    听到师公两个字,廉姝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这么一喊,我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盛鸿促狭地笑道:“刚才我当众喊了一声,周统领连走路都不会了,一动便是同手同脚。”

    想一想那等场景,便觉有趣。

    廉姝媛毫无心疼新婚夫婿之意,乐不可支地笑了一回。待两杯水酒后,帝后一同起身离去。

    廉姝媛身为新嫁娘,在新房里肆意些无妨,总不能冲到新房外。只得遗憾地目送帝后远去。

    ……

    自年前演武一战立威,廉将军“声名赫赫”,无人敢惹。兼之帝后亲至,为廉将军撑腰之意昭然若揭。

    这一个晚上,愣是无人敢来闹腾新娘子。

    身为新郎官的周全,被众人灌了不少酒。很快便满身酒气目光涣散,只会傻笑。

    众人只得放过醉醺醺的新郎官。周全的几个同僚好友,被众人围拥着不得脱身,都被灌得酩酊大醉。

    和清高自持的文官们不同,武将们的性情脾气要直率得多。也没那么多繁琐礼数讲究,看不顺眼的喝上两杯,看顺眼的喝四杯。一直喝至子时,喜宴才散去。

    醉的人事不知的新郎官,被人抬进了新房。

    廉将军目光淡淡一扫,那几个抬着新郎官的年轻武将顿时头皮一紧,一个个蹿得比兔子还快。

    待人都走了,周全倏忽睁开眼,眼神清明,哪里还有什么酒意。

    廉姝媛先是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原来你是在装醉。”

    红烛下,一袭红色嫁衣的女子,明艳夺目。唇角的笑意,如花绽放。

    做了多年的美梦,就在眼前,令人心神迷醉。

    周全呆呆地看着新婚妻子,头脑早已成了一片浆糊,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我早已服了解酒药。真得被他们灌醉了,哪里还有力气洞房。”

    廉姝媛:“……”

    周全:“……”

    双目对视不到片刻,周全窘迫不已地红了俊脸,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廉姝媛,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他怎么能说这等轻薄话!

    完了!

    她一定生气了!

    廉姝媛其实并未生气。她活了三十二年,从没有听过这等“混账”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是,她习惯了绷着一张俏脸,来掩饰所有的情绪。

    此时,便是一副冷肃的模样。也怪不得周全心中忐忑。

    周全很快又看了过去,低声道歉:“对不住,我不该说这样的轻薄话。”

    廉姝媛定定心神,轻声说道:“我们今日成亲,做了夫妻,本就该洞房。这也算不得轻薄话。”

    周全:“……”

    话都说到这儿了,再不行动,枉为男儿!

    周全鼓起勇气,走上前,将廉姝媛抱进怀中。

    廉姝媛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差一点就要动手给他来个过肩摔。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动手的冲动。

    廉姝媛身材高挑,比普通女子高得多,不弱于男儿。好在周全身材高壮,比她还要高了一头。

    佳人入怀的刹那,周全激动得难以自制,在她耳边低语:“自初见你的那一日起,我便梦想着能娶你为妻。没想到,今日我竟美梦成真。”

    怀中僵硬的娇躯慢慢软了下来。

    ……

    新婚第二日,廉姝媛随周全去周家拜见长辈。第三日,夫妻两人去了廉家。待到第四日,一起进宫谢恩。

    谢明曦不动声色地打量廉姝媛一眼。

    原本略显冷肃的廉姝媛,目光柔和了些,举手投足间也多了新婚妇人的妩媚。周全一颗心都在廉姝媛身上,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相较之下,廉姝媛倒显得淡然多了。

    或许是生性冷肃少言,也或许这么多年来坚持独身不嫁的缘故,便是现在嫁为人妇,她也不似普通新妇那般忸怩。

    她更不是那等抛却自我一心围着夫婿转的女子。

    请安后,廉姝媛对盛鸿说道:“周全说,皇上准了他半个月的婚假。我以为,四日已足够了。明日就让他进宫来当差吧!我自明日起,也该去军营了。”

    盛鸿:“……”

    盛鸿对周全生出微妙的同情,特意问了周全一声:“你意下如何?”

    周全不假思索地应道:“心意相通,无需日日相守。蜀军军营离不得姝媛,皇上身边也离不得我。我明日便进宫当差。”

    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别多嘴了。

    盛鸿哭笑不得,只得点了点头:“也好。你们不要婚假,就早日当差吧!”

    谢明曦也抿唇轻笑不已。

    这对夫妻,也着实是世间少有了。

    从玉笑着走了进来,低声禀报:“启禀皇后娘娘,陆少奶奶命人送了一封信来。”

    说着,呈了信至谢明曦手中。

    谢明曦目光一扫,笑容顿时凝在唇角。

第八百四十五章 失踪(一)

    离开蜀地前,她和盛鸿早有安排,留下了五百亲兵守护蜀王府。www.uu234.cc暗中更调动了数千私兵,守卫蜀王府的安危。

    林微微代她坐镇蜀王府,仔细地清理过府中人手。阿萝足不出府的情形下,任何心怀叵测之人,都难以靠近阿萝半步。

    顾山长和一众夫子每日出入蜀王府,皆有数十个暗卫随行守护。且暗卫手中都有随时可紧急传信之物。

    她和林微微曾暗中约定,若出现紧急不宜令盛鸿知晓之事,便在信封上做一个暗记。

    此时,信封外便有一朵以细细的笔描绘出的海棠。

    到底出什么事了?

    谢明曦右手微微用力,握紧了信封。

    盛鸿笑着看了过来:“林微微这一阵信倒是写的勤。我记得,前几日刚送过信来。今日怎么又有信来了?”

    谢明曦心中焦灼,面上半分不露,笑着应道:“想来是闲着无事,写信和我闲话。”

    林微微和谢明曦是好友,时常通信。颜蓁蓁秦思荨也时有信来。盛鸿压根没生出疑心,随口笑道:“待我有了空闲,和你一同看信。”

    谢明曦故意嗔了一句:“我们女子间的悄悄话,你看什么看。”

    得了,定是在信中各自抱怨自己的夫婿,或是家长里短的琐事。

    盛鸿一笑置之,很快转头和廉将军说话。

    谢明曦若无其事地将信收至袖中。

    ……

    盛鸿身为天子,每日要批阅的奏折堆起来足有半人高。今日是特地抽了空闲,见了廉姝媛夫妇,以示帝恩。

    闲话片刻,盛鸿便去了移清殿。

    谢明曦身为中宫皇后,虽未接掌宫务,却要去慈宁宫椒房殿伺疾。再者,宫中耳目处处,便是福临宫里伺候的宫人,也不知有多少是俞太后的眼线。

    忙碌了大半日,直至傍晚时分,谢明曦才进寝室“小憩”片刻。寝室里只有她一人,从玉扶玉连同湘蕙一起都被打发了出去。

    谢明曦此时才从袖中取出信,迅疾拆了信。

    林微微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心情显然急促紊乱,笔迹有些凌乱。

    “谢妹妹,顾山长不见了……”

    第一行入目,谢明曦心里倏忽一沉,嘴角抿得极紧,捏着信纸的右手猛地用力,手背隐隐露出青筋。

    “对不起,谢妹妹,是我太过粗心疏忽。”

    “回想起来,山长这几日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我只以为山长是思念你之故,并未多问。今日早上,山长未和众夫子一起离府,提前半个时辰便去了书院。我知晓此事后,也未放在心上。”

    “没想到,书院那边送了消息进府,说山长根本没去书院。”

    “我这才惊觉不妙,立刻命人暗中搜寻山长下落。可是,找了整整一日,却遍寻不到山长的身影。我亲自搜便了顾山长的屋子,也未找到任何可疑之物。”

    “这个幕后之人,不知用什么法子,诱得顾山长主动走出守卫森严的蜀王府,未带一个侍卫。”

    “我唯恐引起人心慌乱,对外宣称山长生了易传染的风疾,需在院子里静养。并对外封锁了消息。”

    “我继续派人找寻山长。对不起,谢妹妹。你将蜀王府托付于我,山长却在我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信写到这儿,似有水滴滴落到了信上,晕染开一小片墨迹。

    谢明曦眼前晃动着林微微含泪写信的情景,一颗心似被细针猛地扎了一下,尖锐又剧烈的痛楚,迅速蔓延开来。

    是谁有这等手段,能在蜀地诱走顾山长,并将顾山长藏至众人搜寻不到的地方?

    是谁如此狠辣,以师父的性命安危为手段,来要挟她这个中宫皇后?

    到底是谁?

    还能有谁?

    ……

    谢明曦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习惯了以微笑为面具,遮掩所有真实的心绪。

    可她同样是有血有肉之人。

    她有欢乐,有悲恸,有喜悦,有急切,有焦灼,有愤怒……这阴险狠辣的一招,彻底击中了她的软肋,令她痛彻心扉怒不可遏。

    一想到顾山长不知被关在何处,不知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不知是死是活,心中便如油煎火烤,痛不欲生。

    谢明曦闭上眼睛,用力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将胸膛处尖锐的剧痛按捺下去。然后,继续睁眼看信。

    “……可恨蜀王府离京城太远,传递消息十分不便。一来一回便要耗费二十日之功。你看到这封信,至少也是十日以后了。说不定,你在看到这份信的时候,顾山长已经安然回来了。”

    “但愿我只是虚惊一场!”

    不,绝无可能是虚惊一场!

    如此缜密的布局,如此狠辣的手段!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在未达到目的之前,对方绝不会轻易放了师父。

    咚咚咚!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寝室里的沉默。

    谢明曦倏忽抬头,声音里透着无法倾泻的怒意:“是谁?”

    门外响起湘蕙的声音:“启禀皇后娘娘,芷兰奉太后娘娘之令前来,请皇后娘娘去椒房殿一同用晚膳。”

    俞太后!

    谢明曦的目中闪过骇人的凉意,汹涌的怒火却意外地平息,声音听来和平日无异:“你告诉芷兰,本宫稍事梳妆便去椒房殿。”

    湘蕙恭敬地应了声是,悄步退下。

    门外又没了动静。

    谢明曦面无表情地将信又看了一遍,然后将薄薄的信纸凑到烛火边。火苗迅速吞噬了信纸,燃成灰烬,落入炭盆中。

    又过片刻,谢明曦起身去开了门,扬声吩咐:“从玉,扶玉,伺候本宫更衣梳妆。”

    从玉扶玉应声而至,在见到谢明曦的刹那,两人俱是一怔。

    两人伺候谢明曦也有十年了。谢明曦此时看着和平日没什么两样,眼底的冷厉寒意却毕露无疑。

    出什么事了?

    是谁惹怒谢明曦了?

    两人对视一眼,俱不敢多嘴多问,低着头捧来衣衫,伺候谢明曦更衣。然后以温水为谢明曦净面,重新梳妆。

    小半个时辰后,出现在椒房殿里的谢皇后,已如平日一般,神色柔和,唇畔含笑。

    ……

第八百四十六章 失踪(二)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一众宫女裣衽行礼,神色恭敬。www.uu234.cc

    谢明曦做了中宫皇后之后,虽未接掌宫务,却已凭借李太皇太后立于不败之地。又联手萧语晗,和俞太后隐然平分秋色。

    短短未到半年,便已扭转劣势,这份手段和心计,谁敢小觑?

    一个是日渐老迈的俞太后,一个是如日中天正值年少的谢皇后。众人心里略一权衡掂量,也知道绝不能开罪谢皇后。

    椒房殿这些自恃颇高的宫女们,在谢明曦面前,表现得格外谦卑。

    “免礼,”谢明曦的声音悦耳动听:“芷兰何在?”

    芷兰忙上前一步:“奴婢在。”

    谢明曦目光淡淡一扫:“你进去通禀母后一声吧!”

    芷兰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寝室通传。

    一直半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的俞太后,倏忽睁了眼。目光深沉锐利,令人心惊。哪里还有半分病人的影子。

    “皇后神色如何?”俞太后淡淡问道。

    芷兰垂头答道:“皇后娘娘神色镇定如常。”

    镇定如常?

    俞太后眸光一闪,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这个谢明曦,早上收到了蜀王府的来信,忍了大半日,直至大半个时辰前才独自进了寝室。想来,一定是看过信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镇定如常”,果然善于隐忍城府极深啊!

    “让皇后进来。”俞太后的声音也一如往常。

    芷兰低声应是。

    ……

    片刻后,谢明曦迈步进了寝室。

    “儿媳见过母后。”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谢明曦含笑行了一礼。

    俞太后目中闪过嘲弄之色,神色间恢复了往日高居上风的从容:“免礼平身。”

    谢明曦笑着谢恩,站直了身体。目光很自然地和俞太后对视了片刻。

    俞太后目光沉沉,深不可测。

    谢明曦竟也未落下风,目中凉意惊人。嘴角却弯了起来,亲热地说道:“母后忽然召儿媳前来用晚膳,委实令儿媳受宠若惊。”

    俞太后也笑了起来:“太后皇后,身份再尊贵,也是一对婆媳。婆媳两个一同用膳,是等闲常事,何来的受宠若惊。”

    谢明曦略有些忧心:“母后凤体违和,尚未痊愈。平日用膳皆在床榻边。今日如何能下榻去饭厅?若有个闪失,儿媳万死不辞其咎。”

    “还是容儿媳伺候母后在床榻边用膳吧!”

    俞太后却道:“哀家小病一场,已好得差不多了。下榻用膳无妨。”

    谢明曦只得上前,扶着俞太后下榻。玉乔等人也围拢过来,忙碌着为俞太后穿鞋梳发更衣。

    谢明曦堪称儿媳典范,至始至终都含笑立在一旁,无半分不耐焦灼之色。

    俞太后的目光和谢明曦的视线在铜镜里再次交汇。

    两人的目中,各自闪过一丝寒意。

    这一丝寒意,迅疾闪过,消失不见。很快又化为言笑晏晏,婆媳间一团和气。

    用膳时,俞太后吩咐芷兰为谢明曦布菜。

    谢明曦慢慢地吃了几口,如同嚼蜡,毫无滋味。俞太后的胃口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然后,微微叹了一声。

    “母后为何叹息?”谢明曦面上满是关切之色:“莫非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还是久病卧榻,心情不佳?”

    俞太后叹道:“哀家整日养病,颇为气闷,便惦记起娴之了。”

    谢明曦的背微微僵直,面上却徐徐一笑:“母后惦记师父,令人写信给师父便是。”

    俞太后沉沉的目光扫了过来,若有所指地说道:“书信来往,如隔靴搔痒。到底不及人在一处,见面说话。”

    “哀家想下一道凤旨,召娴之和阿萝一同回京。以后,就让她们在宫中住下,一起陪伴在哀家身侧。你意下如何?”

    谢明曦面上露出一抹无奈之色:“不瞒母后,儿媳也早有此意。”

    “儿媳离开蜀地至京城,已有半年。心里无时无刻不惦记师父和阿萝两人。奈何阿萝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不宜奔波。今儿个林姐姐又给我来了信,说师父整日忙碌奔波,竟也病倒了。”

    “本来,儿媳不想将此事告诉母后,免得母后忧心。只是,母后和师父是年少挚友,情谊深重,犹胜手足姐妹。师父生病之事,儿媳不敢瞒着母后。”

    年少挚友,情谊深重。

    这八个字,犹如八记耳光,重重扇在俞太后的脸上。

    这一回,轮到俞太后身子僵直,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半晌才道:“既是病了,便让她好生养着。她和哀家一般年岁,到了这等年龄,也该静下心,享一享清福了。”

    谢明曦目中闪过浓厚的讥削:“母后所言极是。”

    人老就该服老。

    可惜,权势二字太过惑人。也令长期居于权势巅峰的俞太后变得狰狞扭曲,面目全非。连唯一的挚友也不顾惜了。

    用完晚膳后,谢明曦这个儿媳颇为体贴地陪俞太后闲话许久,才回了福临宫。

    无人知晓,这对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婆媳,已暗暗交手一回合。

    ……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先输了!

    谢明曦深谙此中道理,心中再焦虑,面上也半分不露。回宫后,先提笔给林微微写了回信。

    待盛鸿回来后,谢明曦正好写完了回信。

    夫妻两人从无秘密。盛鸿走到谢明曦身侧,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写信?若无要事,明日回信也不迟。”

    目光很自然地在信纸上扫了一圈。

    可惜,谢明曦已动作利落地将信折起,放进信封里。盛鸿一个字没看到。

    谢明曦叫来从玉,吩咐下去令人连夜送信,然后才对盛鸿叹道:“怪不得林姐姐急着给我来信。师父每日跑去书院,前些日子蜀地下了一场大雪,师父在路上受了寒气,病倒了。”

    盛鸿很清楚顾山长在谢明曦心中的分量,皱起眉头:“她和母后同龄,这把年岁了,日日奔波忙碌。身体哪里吃得消!”

    谢明曦苦笑一声:“可不是么?可谁也劝不住她。这回病了,她总该消停一段时日,安心养病了。”

第八百四十七章 失踪(三)

    盛鸿忙于政事,蜀地的消息皆送进谢明曦手中,也都由谢明曦安排布置。

    盛鸿对谢明曦无比信任,压根没料到谢明曦会骗他。

    见谢明曦为顾山长的病情忧心,盛鸿颇为心疼,张口便道:“你若放心不下,我再打发两个太医去蜀王府。细心照料山长的身体。”

    谢明曦似有些心动,很快又摇摇头:“不必了。病症一好,师父肯定待不住,又要东奔西走整日忙碌。我倒宁可她慢慢养病。”

    这倒也是。

    盛鸿宽慰谢明曦数句,转而又说起了朝中之事:“新帝登基,理应开恩科。礼部已上了奏折,于今年四月开恩科,选取年轻多才的新科进士。”

    盛鸿是年轻天子,一众老臣面上服气,心里服不服气,可就不好说了。朝堂之上的君臣角力,更胜过后宫中的勾心斗角。

    盛鸿每日操心劳碌,颇为耗神。

    人前盛鸿不露半分,回了福临宫,在谢明曦面前,盛鸿无需遮掩,不免露出些倦意。

    谢明曦暂将心事抛开,任由盛鸿躺在床榻上,将头枕在她的膝上。夫妻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低声私语。

    “我准了奏折,这份差事,正好落在谢尚书的身上。”盛鸿低声笑道:“岳父大人接了差事,甚为喜悦,走路时都快带风了。”

    身为礼部尚书,不仅掌管国朝礼仪大典,科考之事,亦是礼部尚书负责。

    礼部在六部中最为清贵,也皆因此而来。满朝官员,谁家没有要参加科考的子侄后辈?少不得要往谢家走动一二。

    谢钧接了此等重任,焉有不喜之理。

    谢明曦随意地嗯了一声,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按揉在盛鸿的太阳穴上。力道适中,十分舒适。

    盛鸿闭上双目,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模糊中,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传进耳中。疲累困乏的盛鸿想睁眼,却无力睁开,沉沉入了梦乡。

    ……

    隔日晨起,盛鸿隐隐有些不对劲,仔细看了谢明曦一回,不怎么确定地问道:“明曦,你昨夜是不是没睡好?”

    谢明曦今年二十,是女子容颜最盛之龄。不施脂粉,依然秀美清丽,姿容无双。今日晨起,略施了些脂粉,更添了一层容光。

    唯有眼中的些许血丝,无法遮掩。被细心的盛鸿一眼看了出来。

    谢明曦无奈一笑:“昨天夜里,我总惦记着师父,还做了一回噩梦。被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一早起床,我面色暗淡,自己照镜子都被吓了一跳。稍稍梳妆遮掩,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盛鸿心疼不已,揽住谢明曦纤细的腰身,低声道:“你今日就别去伺疾了。”

    谢明曦眸光微闪,淡淡笑道:“区区一晚,算不得什么。你不必为我忧心。”

    此时日日伺疾,攒足贤名。日后才能骤起发难,一招制敌。

    再者,师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她岂能乱了阵脚?

    越是这等时候,她越是要冷静镇定。

    夫妻两人都是心志坚毅之人。盛鸿也清楚谢明曦看似柔和实则执拗的脾气,心知自己劝不动,也不再多言。

    两人照例先去慈宁宫请安,再去椒房殿。

    一夜过来,俞太后的面色也有些暗淡,发间的白发也多了几根。

    谢明曦不动声色地扫了俞太后一眼,心中冷笑一声,口中柔声道:“母后神色不佳,莫非是昨夜睡得不好?”

    俞太后瞄了谢明曦泛着几许血丝的明眸一眼,淡淡道:“哀家看着,你似乎也未睡好。”

    谢明曦轻叹一声:“不敢瞒母后。我惦记着师父的病症,昨天夜里没睡好,还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到师父满面伤心,对着我落泪。她想对我说什么,可我怎么也听不清她说的话。”

    “母后和师父是挚交好友,对师父的性情脾气再熟悉不过。不知母后可见过师父落泪?”

    俞太后被刺中痛处,瞳孔骤然收缩,闪过一丝痛苦。

    顾娴之何等倔强高傲,当年和顾家决裂离家时,也未哭过。生平唯一一次落泪,是因兄长俞莲池之死。

    谢明曦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连连。

    俞太后以顾山长来逼迫她低头。以阴谋算计顾山长的俞太后,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这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

    ……

    蜀地离得远,消息传递不便。

    往日无事的时候,慢悠悠地写信收信。一旦出了事,由不得人不情急。谢明曦的信送出去还没几日,林微微的信又来了。

    信中满是挫败。

    一连找了几日,依然没找到顾山长的下落。有人曾在顾山长失踪的那一日,看到过顾山长的身影。是在离顾氏书院外的几条街外的一处宅院门口。

    暗卫们翻进宅院,例外搜了个遍,发现了一处密道。密道的出口在另一处宅院里。两处宅院户籍上的名字都是行商之人。

    再追查下去,这两处宅院皆已空置许久,一直无人居住。那两个商人,皆是晋商。几年前在蜀地经商时置办的住处。这几年,两家都已搬走,宅院也未卖,一直空置。

    线索查到这儿,便断了。

    顾山长到底被藏到了哪儿?

    是否已被乔装易容,悄悄带出了蜀地?抑或是被人暗中藏进了蜀地深山中?

    蜀地山多林多,想找个人迹罕至之处,不算难事。若这伙动手之人,成心将顾山长藏起来,想寻人,更是难之又难。

    林微微现在动用的人手,皆是谢明曦留下的暗卫。蜀地的私兵尚未动用。

    一旦动用,便再也瞒不过盛鸿。

    谢明曦有着近乎野兽一般的敏锐直觉。

    这是俞太后和她之间的争斗。她不能让盛鸿知晓。一旦将俞太后逼至绝境,只怕师父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顾山长的面容,谢明曦心中一阵难言的酸涩,眼角也干涩不已。

    师父,你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师父,你现在一定知道了是你最信任的好友在算计你了吧!风光霁月对她满心信任的你,该是何等痛苦?

    师父,求求你,一定要撑住。

    我一定想法子救你回来。

    一滴热泪,不知何时滑出眼角,滴落在手中的信纸上。晕染了一小片墨迹。

第八百四十八章 失踪(四)

    谢明曦转过头,闭目平静片刻,再次睁眼,目光已清明冷静。www.uu234.cc

    她将手中的信纸置于烛火上,烧成灰烬。然后提笔写了回信。

    “林姐姐,你不必慌乱,更不用自责。”

    “动手之人,布局缜密,行事利落。显然早有谋划。此事是冲着我来的,想逼迫我退让低头。我自有办法周旋应对。”

    “你继续命人暗中搜寻师父的下落,更要一力压下师父失踪的消息。此事不可令盛鸿知晓,更不宜渲染得人尽皆知。免得幕后之人恼怒之下杀了师父……”

    写到这儿,谢明曦动作一顿,笔尖微微颤抖。

    一滴墨将落未落,悬于笔尖。

    很快,笔尖又落于纸端,那滴墨也化为流畅的字迹:“王府里必有奸细。林姐姐务必谨之慎之,仔细梳理内宅,不让任何可疑之人靠近阿萝。”

    “我将阿萝托付给林姐姐,我相信,林姐姐必会尽心尽力,不会辜负于我。”

    ……

    数日后,谢明曦的信被送至蜀王府。

    林微微独自在寝室里看了信,然后狠狠哭了一场。

    顾山长失踪已有数日。这一段时日,羞惭又自责的林微微日子绝不好过。

    她对外封锁顾山长失踪的消息,装作若无其事,每日打理蜀王府内宅琐事,照顾佑哥儿和阿萝。最重要的,是暗中搜寻顾山长的下落。

    林微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瘦憔悴了一圈。

    好在,谢明曦并未怪她,接连两封信皆是安慰之词。也令她愈发愧疚。

    林微微哭了片刻,将信纸烧了,以帕子擦了眼泪。然后,命身边的丫鬟端来温水,重新净面梳妆。

    半个时辰后,林微微出现在佑哥儿和阿萝面前时,满面微笑,和平日一般模样。略显红肿的眼眶,也被厚厚的脂粉遮掩住了。

    “娘,”五岁的佑哥儿相貌俊秀口齿清晰,十分懂事,如小大人一般贴心懂事:“你是不是悄悄哭过了?”

    阿萝也好奇地看了过来:“林姨,你的眼有些红。”

    这两个鬼灵精,委实不好糊弄。

    林微微半真半假地叹道:“我接到皇后娘娘的来信,一时感慨,便哭了一回。我特意梳妆遮掩,没想到,你们两个小鬼头都看出来了。”

    佑哥儿立刻抗议:“娘,我不是小鬼头了。”

    阿萝脱口而出的却是:“林姨,娘是不是要接我去京城?”

    这一句,听得林微微心中酸涩不已,伸手将眉目精致如画的阿萝抱进怀里:“阿萝乖,再耐心等一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身在千里之外的蜀地,都未能躲过俞太后的算计。顾山长无故失踪,谢明曦心中不知何等焦灼。

    年幼的阿萝回京进宫,岂不是要彻底落入俞太后手中?

    阿萝身为盛鸿谢明曦的嫡长女,身为大齐公主,迟早要回京城。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整整半年没见亲爹亲娘,又整日被拘在内宅装病,阿萝再聪慧懂事,也还是孩童。先是发脾气,很快便哭了起来:“我想我爹,我想我娘。”

    阿萝自小身体壮实,哭声也格外响亮。

    林微微抱着阿萝略有些吃力,索性坐到了椅子上,柔声哄道:“阿萝别哭。你爹娘虽不在,林姨和你的佑哥哥一直都陪着你。”

    阿萝抽噎不已:“我要师祖母。”

    阿萝口中的师祖母,正是顾山长。

    自阿萝出生后,顾山长便一直陪在阿萝身边。顾山长对阿萝关怀备至,娇宠有加。在阿萝心里,师祖母甚至比亲爹亲娘更亲近。

    可师祖母病了,已经有好多天没露面了。她想去看师祖母,林姨总是不允。

    这次也未例外。

    林微微忍着眼泪,轻声哄道:“师祖母生了风疾,不能见光,也不能见风。也不能有人去探望。不然,这风疾便会传染给探病的人。”

    佑哥儿伸手,为阿萝白嫩嫩的小脸擦拭泪珠:“阿萝妹妹别哭。等师祖母病好了,我陪你一起去见师祖母。”

    阿萝扁着小嘴,点点头。

    总算是不哭了。

    林微微暗暗松口气。正要说话,丫鬟一脸喜色地来禀报:“赵少奶奶来了。”

    丫鬟口中的赵少奶奶,正是颜蓁蓁。

    林微微一人独撑藩王府,委实有些吃力,便写信给同窗好友。秦思荨有了身孕,要安心养胎,不便前来。颜蓁蓁接到信后,收拾行装带着卿姐儿便来了。

    好友相见,一番激动不必细述。

    有些话在信上不能说,见了面,林微微低声将顾山长失踪之事全数说了出来。

    颜蓁蓁听到得火冒三丈,咬牙怒骂:“好一位心狠手辣的太后娘娘!为了压制皇后,竟连这等卑劣的手段也使出来了!她怎么能狠得下心肠,对山长下此毒手!”

    俞太后和顾山长,可是自出生便相识的年少挚交啊!

    她们两人之间的友情,至今仍被传为佳话!

    俞太后,也曾是顾山长最有力的靠山和支柱。谁能想到,俞太后竟有翻脸之日,转脸就对自己的好友下了毒手……

    颜蓁蓁红着眼,一边哭一边怒骂俞太后!

    林微微听得心中解气,犹自不忘提醒:“颜妹妹,这里只我们两人。你说什么都无妨。等出了这间屋子,你立刻忘了此事,更不可对任何人提起顾山长失踪之事。谢妹妹可是连皇上也一并瞒下了。”

    颜蓁蓁用袖子擦了眼泪,用力点头:“放心吧!这点轻重,我岂能不知。”

    “从今儿个开始,我来照顾几个孩子。内宅事务,也不妨交给我。你全力寻查山长下落。”

    林微微点点头,搂住颜蓁蓁低声道:“谢谢你,颜妹妹。只是,这么一来,你和赵奇又得夫妻分离了……”

    “我们之间,何须说这些客套话。”颜蓁蓁迅速接过话茬:“夫妻相守,日后多的是时间。我只盼着顾山长早日安然归来。谢姐姐在宫中,能早日弹压住俞太后。”

    否则,永无安宁之日。

    林微微打起精神应道:“我相信谢妹妹,一定会有办法。”

第八百四十九章 出手(一)

    谢明曦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快狠准!

    俞家一直养病的俞四老爷俞光正,忽然病愈,和俞三老爷俞光德争夺家主之位。www.uu234.cc

    俞三老爷身为俞太后的庶弟,背靠大树自骄自矜,一开始根本没将俞光正放在眼底。

    没曾想,俞光正联合了一些族人,竟直接告了御状。状告堂兄俞光德纵然族人行恶。呈上来的状纸里,列满了俞家子孙犯下的种种恶行。

    强行兼并土地,贪污索贿,随意杖毙家仆草菅人命,强抢民女……等等不一而足。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家族大族人多,有些违法乱纪的事也是免不了的。别说俞家,任何一个名门望族,也少不得藏污纳垢之事。

    只是,这般被揭开脸皮闹腾开来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俞光正本人只是闲散官员,可他还有一重身份,他是俞淑妃的亲爹,是建安帝的外祖父。他呈上的御状,盛鸿“不得不”接下。

    当着一众朝臣的面,身为天子的盛鸿满面为难地询问陆阁老:“朕登基半年来,母后对朕时时提点,朕才未出差错。如今母后还在病中,朕岂忍心调查俞家之事?若母后因此事病情加重,朕有何颜面再面对母后?”

    陆阁老身为首辅,极有城府,应对老练:“太后娘娘品性高洁,深明大义。定会以国朝之事为重,绝不会因此事怪责皇上。”

    李阁老也道:“俞家深蒙皇恩,俞光德身为家主,理应约束族人。若俞氏族人真得犯下大错,俞光德难辞其咎。想来,太后娘娘也绝不会姑息纵容娘家人为恶,损了太后娘娘的贤名。”

    有赞成的,自然也有激烈反对的。

    顾大人身为俞家姻亲,此时挺身而出:“俞光正病了几年,一直未露人前。现在忽然病愈来告御状,其中颇有蹊跷。定是有人意图谋害俞家,故意罗织罪名,诬告俞家。”

    临江王是宗亲里的实权派,张口说话极有分量:“太后娘娘还在病中,皇上最重孝道,便是为了娘娘凤体,也该暂将此事压下,不宜大张旗鼓地调查俞家。”

    朝臣们很明显地分为三派,一派支持,一派中立,一派反对。

    盛鸿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将众臣或慷慨激昂或义愤填膺或满面赤胆忠心的模样看在眼底。

    待众人一一慷慨陈词后,盛鸿才一锤定音:“俞家之事,众说纷纭,到底如何,一查便知。”

    “朕亦不敢相信,俞家会有这么多不肖子孙。所以,朕定要让人细查,还俞家一个清白。”

    “母后若因此恼怒,朕便亲自去椒房殿请罪。”

    ……

    散朝后,俞顾两党的官员面色都不太美妙。

    天子一席话,说得漂亮动听,内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一想便知。

    后宫争斗不休,俞太后在病中也未放权,将宫务交给了先萧皇后。天子心疼自己的谢皇后,这是要出手折腾俞家为媳妇出气啊!

    状纸上告的那些事,没揭穿时不算什么,谁家都有那么一点。一旦落于纸端呈至朝堂,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这是天子要对付俞家的清晰信号。

    更令人心惊的是,首告之人正是俞淑妃的亲爹俞光正。事涉殉葬的俞淑妃,更牵扯到俞家内部争斗,十分棘手。

    想让一座城墙损坏,最快的办法,莫过于从内部着手,挖墙脚什么的,委实可恨可恼啊!

    俞光正既甘愿做帝后手中的棋子,拿出来的这张状纸,肯定颇有“分量”。

    这一回,俞家不知要有多少人倒霉了。

    盛鸿确实是“孝顺”天子,散朝后便去了椒房殿,俞太后的凤榻边,一脸诚恳地请罪:“……儿臣已命刑部受理此案,严查到底,一定还俞家清白名声。”

    “请母后勿要听小人之言,对儿臣心生嫌隙。”

    俞太后早已气得面色铁青,冷笑连连:“哀家亲父死了还未到一个月,皇上便开始清理俞家。有你这等好儿子,哀家真是三生有幸。”

    然后,又满面悲戚地喊起了先帝:“先帝,你走得太早了。留下哀家,如今竟要看庶子的脸色度日……”

    盛鸿有备而来,任凭俞太后如何冷嘲热讽,甚至气得晕厥过去,都未再辩驳。在床榻边跪了许久,做足了孝子模样。

    ……

    当晚,福临宫。

    子时后,万籁俱寂。

    帝后如往日一般,相拥着躺在床榻上。

    盛鸿今日跪了很久,膝盖处倒没什么青淤。皆因早有准备,今日穿的裤子是特制的,膝盖处逢了几层厚棉布。

    “明曦,你从何时起在俞家安插的人手?又是如何挑唆俞光正告的御状?”盛鸿低声问道。

    谢明曦眸光一闪,淡淡道:“在你迎回建安帝的尸首后,我便已暗中布局。”

    盛鸿:“……”

    那时,谢明曦已料定他必会登基为帝,也定会有和俞太后相争之日。所以,早已提前在俞家下了一步棋。在俞光正的身边安插了人手。

    这一招祸起萧墙,谢明曦用得炉火纯青,十分高妙。

    这份手腕,盛鸿自叹弗如。

    “此时其实不是对付俞家最好的时机。”盛鸿心思敏锐,很快窥出了不对劲:“俞大人尸骨安葬不久,母后还在病中。此时动手,极易落得不孝的名声。”

    这委实不像谢明曦的行事风格。

    以谢明曦的性子,应该会耐心地等上几个月,等俞家丧事平息俞太后病愈再动手才对。

    谢明曦怎么会突然动手?

    谢明曦抬头,迎上盛鸿疑惑的目光,眼眶微微泛红:“盛鸿,我已半年没见阿萝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短短几句话,便令盛鸿所有的疑惑土崩瓦解。

    盛鸿心尖似被拧了一下,又酸又涩,用力将谢明曦搂进怀中:“明曦,我也想女儿。”

    “好,我们不等了。早些动手!”

    谢明曦将头埋进盛鸿的胸膛,掩住眼底闪过的寒意。

    俞太后胆敢对顾山长动手,就要付出代价。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先撑不住先低头!

    ……

第八百五十章 出手(二)

    刑部颇不情愿地受理此案。www.uu234.cc

    太后和天子之争,又牵扯根深叶大的俞家。这么明显的浑水,谁乐意去?奈何天子下了圣旨,这个烫手山芋,不接也得接。

    佟尚书愁得一夜没睡,头顶又掉了一圈头发。

    建安帝还在世的时候,他这个刑部尚书曾审过几桩违心的案子。俞家肯定要查,不过,到底查到哪一步,期间分寸如何拿捏,却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佟尚书和方阁老私交不错,私下去了一趟方府。

    方阁老颇有深意地问了一句:“太后娘娘今年多少寿辰了?”

    五十二。

    佟尚书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数字。这个年龄,委实不小了。

    方阁老又慢悠悠地来了一句:“皇上今年多少岁?”

    二十一!用少年天子来形容也不为过!

    一个垂垂老矣,一个如日中天。一个是太后,不应干政。另一个却是九五之尊,大齐天子。

    要怎么站队,还用多想吗?

    佟尚书豁然开朗,拱手道谢:“多谢方阁老指点。”

    方阁老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接下来,刑部还有的忙。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

    身为官场老狐狸的方阁老,已经窥到了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风波,以及接下来会有的朝堂震荡。

    俞家不是任人揉搓的泥团,俞太后更不是善茬。

    帝后出了手,俞太后和俞家焉有不反击之理?

    果然,刑部派出人手调查俞家族人,还没查出要紧的证据,只抓捕了几个远房族人。有关谢皇后的流言便铺天盖地而起。

    流言不知从何而来,来势极为凶猛,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京城。

    谢皇后年少便忤逆不孝,对待生母兄长狠辣刻薄。生母至今被关在谢家内宅,兄长被打断右腿,关在了临安老宅。

    礼部尚书谢钧,为了自己的荣华前程,狠心置妾室和庶长子不顾。说到这儿,谢尚书和永宁郡主的假婚之事不得不提。

    为了攀附已覆灭的淮南王府,谢大人甘愿做幌子,和已故的永宁郡主做一对假夫妻。借着岳父提携,才做了鸿胪寺卿。

    这等心性品性,如何配做六部中最为清贵的礼部尚书?

    再往上追溯,谢老太爷不过是个穷酸秀才,死了正室之后,为了生计竟娶了从良的暗娼。诶哟,那个暗娼现在摇身一变,已经做了二品的诰命夫人啦!

    俞家藏污纳垢,谢家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谢家不可外扬的家丑,如沸沸扬扬的大雪一般,飘得到处都是。

    谢皇后苦心经营的贤名,摇摇欲坠,即将毁于一旦。

    俞太后听闻流言后十分震怒,下了口谕,召谢家所有女眷进宫。再召谢元亭夫妻归京,要将此事彻底查明,还谢皇后一个“清白”。

    凤旨去临安需要一些时日,身在京城的谢家女眷们,满心惶惶地接了凤谕。

    ……

    谢家正经的女眷,只有徐氏和阙氏。

    丁姨娘身为妾室,一直深居养病,未露人前。谢钧还有两个育有儿女的妾室,分别是春桃和秋菊。妾室上不得台面,更无资格被称为女眷。

    不过,前来谢家宣太后口谕的女官玉乔说得十分清楚:“太后娘娘要见一见皇后娘娘的生母,让丁姨娘一并进宫。”

    徐氏壮着胆子说道:“丁姨娘病重已久,早已失了神智,若是进宫冲撞了太后娘娘,该如何是好?还是……”

    “徐老夫人不必忧心。”玉乔嘴角扯着讥讽的笑意:“只要遵太后娘娘凤旨便可。”

    那一声徐老夫人里,满是不屑和嘲弄。

    徐氏曾为暗娼之事,已被传开。往日就看徐氏十分不顺眼的玉乔,现在更多了一层鄙夷。

    这等肮脏龌龊之人,根本不配为诰命夫人!

    徐氏一张脸皮再老再厚,此时也是火辣辣的。转念一想,此事传都传开了,想遮也遮不住。要是连一个宫女的鄙夷目光都挡不住,日后还怎么出府见人?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徐氏拿出了昔日混迹市井的脸皮和勇气,挺直胸膛道:“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是丁姨娘在宫中言语不慎,触怒了太后娘娘,可怪不得我。”

    然后又道:“你在此稍候,我亲自去兰香院一趟,请丁姨娘出来。”

    是想亲自去“提点”丁姨娘吧!

    玉乔忍住冷哼一声的冲动,淡淡应下。

    只要令丁姨娘出现在人前,彻底撕下谢皇后虚伪的面具,此行便已成功了。徐氏那点小心思心机,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

    情势紧急,徐氏再也顾不得身为二品诰命夫人的风度了,疾步去了兰香院,亲自开了锁。

    这座兰香院,如同牢笼一般,将丁姨娘禁锢其中,也彻底隔绝了丁姨娘的耳目。

    神色木然的丁姨娘,在见到徐氏后,既没请安,也没行礼,毫无反应。

    徐氏盯着丁姨娘:“太后娘娘派人来,让我们一同进宫问话。”

    丁姨娘瞳孔骤然收缩,麻木的脸孔忽然有了表情。

    进宫?

    太后娘娘?

    莫非,她终于熬到出头之日了?

    徐氏冷冷说道:“丁含香,我告诉你,今日进宫,你不能说错半个字。若是有半个字涉及到皇后娘娘,阿钧第一个饶不了你。谢家上下,再也容不下你。”

    “谢元亭夫妻两人,很快就会被接到京城来。”

    “你胆敢攀咬皇后娘娘,我就要谢元亭的命!”

    最后一句,说得狠辣之极!

    丁姨娘全身一颤,目中闪过惊惧,声音沙哑:“元亭这些年来吃了不少苦头。怎么着也能抵消昔日之错了。”

    “你若是敢对元亭动手,我豁出这条性命,也要闹得谢家不宁!”

    徐氏嗤笑一声:“你真敢豁出性命,我倒是要高看你一眼了。”

    丁姨娘:“……”

    “总之,你谨记这一条,不管太后娘娘如何问你,你都不能说皇后娘娘半点不是。”徐氏狠狠地撂了狠话:“否则,你随时都会在兰香院里‘病逝’。正好到黄泉地下,和谢元亭母子团聚。”

第八百五十一章 大戏(一)

    福临宫。UU小说www.uu234.cc

    “皇后娘娘,”从玉神色仓惶地来禀报:“老夫人二太太还有丁姨娘已经进椒房殿了。”

    扶玉也是一惊。

    她和从玉都是自少时伺候谢明曦,对谢家内宅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谢明曦和丁姨娘这对亲母女,早在数年前便已反目,形同陌路了。

    这两日,京城忽地无风起浪,谢家内宅的阴私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紧接着,俞太后便召了丁姨娘进宫……

    这一切,分明都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

    “娘娘,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该立刻去椒房殿?”

    两个丫鬟一起忧心忡忡地看了过来。心里想的俱是,老天保佑,丁姨娘万万不可胡言乱语,损了皇后娘娘的名声!

    谢明曦目中的冷意一闪而过,神色冷然:“不必心急,耐心等候。”

    俞太后要唱大戏,她岂能不奉陪?

    不出所料,椒房殿很快便来了人。

    “太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去说话。”芷兰盈盈一礼。

    谢明曦淡淡一笑:“好,本宫这就去。”

    说完,优雅起身,走了出去。

    谢明曦这般镇定自若,看在芷兰眼中,不知为何竟有心惊肉跳之感。仿佛山雨欲来,又似置身于无形的枪林箭雨之中。

    俞太后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谢明曦到底会如何应对?

    ……

    谢明曦不疾不徐地迈步进了椒房殿。

    椒房殿里此时竟有不少人。

    病症颇有起色的俞太后,端坐在凤椅上。久未露面的梅太妃竟也被召进了椒房殿,此时战战兢兢神色复杂地坐在俞太后下首。

    梅太妃对面坐着的,是一直告病不出的贤太妃静太妃。

    再之后,是萧语晗。令人意外的是赵长卿尹潇潇也被一同召进了宫。另外还有几位宗室里有分量的亲王妃,诸如临江王妃等等。

    皇室里身份贵重的女眷几乎都在这儿了。

    果然是一出大戏啊!

    谢明曦目中闪过一丝讥讽,缓步上前,对着俞太后行了一礼:“儿媳见过母后。”又冲几位太妃行了半礼。最后,则是和几位皇嫂见礼。

    萧语晗眉头微皱,悄然冲她使了个眼色。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今儿个可得格外小心!

    谢明曦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萧语晗提在嗓子眼的心却未落下,愈发焦灼难安。俞太后这一招太狠了!直接就将丁姨娘召进了宫……

    谢明曦和生母之间的恩怨,她也隐约有所耳闻。俞太后今日摆明了是要令谢明曦难堪,谢明曦要如何应对?

    尹潇潇也投来忧心的一瞥。

    偌大的椒房殿内,一时无人说话。

    俞太后目光一扫,淡淡说道:“哀家前些日子养病不出,宫中内外闹得不成样子。竟有人故意放出流言,污蔑皇后的声名。哀家不能坐视不理,今日特意召谢家女眷前来,问个究竟。皇后应该不会介意吧!”

    谢明曦淡淡一笑:“母后这般关心儿媳,儿媳铭感五内,岂会介意。”

    梅太妃急得额上都快冒汗了。

    谢家的家丑传得满天飞,连她这个深居宫中的太妃都知道了。要是任由俞太后诘问谢家女眷,谁顶不住压力说错了话,便如污点一般落在谢明曦的身上,以后想洗也洗不清了。

    这个谢明曦,这等时候怎么还不低头退让?

    俞太后眼角余光扫了心急如焚的梅太妃一眼,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梅太妃满面情急,不知为何忧心?莫非是真信了外面那些流言不成?皇后贤良淑德,柔顺贞静,哀家定然是信她的。”

    梅太妃在俞太后强大的威压下呼吸一窒,鼓起勇气应道:“太后娘娘既信得过皇后娘娘,何必再召谢家女眷进宫?这般动静,传出去总不是美事……”

    临江王妃笑着打断梅太妃:“这里又无外人,只当是闲谈说话,又不是当面诘问对峙。有什么美不美的。太妃娘娘也太谨小慎微了。”

    临江王身为宗室亲王之首,统领五万神卫军,更是铁打的太后党。临江王妃的立场也同样鲜明,明火执仗地为俞太后呐喊助威。

    梅太妃不善言辞争辩,垂头不语。

    谢明曦目光微凉,扬着嘴角笑道:“太妃娘娘生性谨慎,不喜张扬。本宫以为,这才是世间少有的美德。临江王妃这么爱说笑,也得谨记,少说少错多说多错的道理。”

    临江王妃:“……”

    临江王妃被当众揭了脸,笑容有些不稳:“臣妇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谢明曦微微一笑:“以临江王妃的性情脾气,看来,日后需本宫‘指点’的机会还多的很。”

    临江王妃:“……”

    临江王妃面色忽红忽白,十分难堪。

    论辈分,她是长辈。谢明曦是侄媳,不该言语冒犯长辈。

    可在天家,更看重的是位分。她是亲王妃,被中宫皇后“指点”几句……也只能老实听着。

    谢明曦三言两语便收拾了临江王妃。

    俞太后目光微沉,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来人,宣谢家众人进殿。”

    ……

    片刻后,谢家三位女眷在玉乔的引领下进了正殿。

    徐氏不停给自己壮胆,走路还算平稳。阙氏却是面容泛白,一脸大难临头的晦暗。

    丁姨娘垂着头,跟着徐氏阙氏身后。无人能看清丁姨娘的面容和神情。

    “臣妇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诸位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徐氏等人先跪下行了大礼。

    跪了片刻,俞太后才道:“平身。”

    却未张口赐座。

    徐氏心中七上八下,远没有表面显露的镇定。趁着起身之际,飞快地看向谢明曦。谢明曦深深地看了徐氏一眼。

    这一眼,便令徐氏定了心。

    只要皇后娘娘稳得住,她就能稳得住。

    今日是一场硬仗,她必须要稳住!

    这一场大戏,不能由皇后娘出面,否则便会陷入被动。她必须要唱主角!

    不就是豁出脸吗?

    拼了!

    不等俞太后张口发问,徐氏便哭了起来:“我老婆子满肚子冤屈,请太后娘娘一定要为我老婆子做主啊!”

第八百五十二章 大戏(二)

    哭有很多种。www.uu234.cc

    少女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少妇目中含泪,令人心怜。妇人伤心时的无声恸哭,令人揪心。

    徐氏的哭声,是干嚎不见眼泪,嗓门倒是出气的大。一张口,所有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太后娘娘,这是有人故意要害皇后娘娘啊!”

    徐氏用帕子擦拭没什么眼泪的眼角,声嘶力竭声若洪钟:“我们谢家原本是小户人家,过的就是乡野日子。全仗阿钧考中科举,才侥幸成为官宦之家。如今又因皇后娘娘,成了后族。”

    “我老婆子大字不识几个,却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平日对儿孙管教得十分严格,谢家内宅的下人也约束得极紧。绝不让他们惹是生非,牵连皇后娘娘的名声。”

    “也不知是哪起子生儿子没**的阴险小人,背后乱嚼舌头,编排皇后娘娘。我老婆子敢拍着胸脯说一声,皇后娘娘最是孝顺,从无半分忤逆长辈的举动。”

    “娘娘嫁给皇上,是太后娘娘的儿媳。遇到这等事,太后娘娘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众人听得眼角直抽抽。

    这个徐氏,真是奇人。说她不通道理吧,一番话有模有样。说她会说话吧,却又十分粗鄙。什么生儿子没**……

    这等粗俗的话,就这么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说出口了!

    谢明曦目中闪过一丝笑意。

    好一个徐氏!

    一上来就出奇招,打乱俞太后的步调,争夺主动权!

    俞太后的目中闪过一丝愠怒,冷然道:“是非曲直,哀家今日自会问个明白。徐老夫人,说话不可粗鄙!”

    徐氏忙擦了擦干净的眼角,一脸羞愧地应道:“是是是。我老婆子出身市井,说话粗野惯了,污了太后娘娘的耳朵,太后娘娘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见怪。”

    俞太后此生从未见过徐氏这样的粗鄙之人,既厌恶又恼怒。原本要兜着圈子问的话,索性直接问出了口:“好,哀家问你,外面那些传言,是否属实?”

    没等徐氏吭声,俞太后便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你未嫁入谢家之前,曾做过什么?”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徐氏的脸上。

    那张布满了皱纹的平庸脸孔,僵硬了刹那,很快恢复如常:“我老婆子敢作敢当,没什么不敢说的。我年轻时候做过暗门子生意,儿子的亲爹是谁我都不知道。”

    俞太后:“……”

    众人:“……”

    就连谢明曦,也未料到徐氏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做过暗娼之事。这样的“营生”,令人羞于启齿,确实不那么体面……好吧!是十分不体面!

    徐氏不但承认了,还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胸膛:“我自小没爹没娘,被婶娘养大。婶娘逼着我做暗门子,我不从就没活路。”

    “后来,我攒了些银子,便带着儿子从良嫁人。”

    “嫁人之后,我没做过半分对不住丈夫的事。我精心将亲儿子养大,还以私房银子,养大了继子谢钧,全力供他读书,将他培养成才。”

    徐氏越说越激动,很自然地两手叉腰,口沫横飞。昔日市井粗野的模样毕露无疑:“我对得住谢家,对得住自己的亲儿子,也对得住丈夫继子。”

    “他们都知道我这段不光彩的过去,却从未嫌弃过我半分。”

    “他们都不介意了,外面那些人凭什么指手画脚指责我?”

    说完这一番话,徐氏的脸孔满是激动的红潮,一双眼睛闪着灼人的光芒:“这些年,谢家上下人人敬重我,没人来揭我的伤疤痛处。”

    “现在那些外人,倒想指着我的鼻子说三道四。呸!”

    “我一没害人,二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就是年轻时候走了歪路吗?难道就不准我改过自新了?难道就不准我从良嫁人了?”

    “说到底,无非是想借着此事来羞辱谢家门第,羞辱皇后娘娘!我老婆子偏偏要昂首挺胸,让世间所有人都看着,皇后娘娘半分都不介意我的过去,对我这个祖母恭敬孝顺。”

    “这样的皇后娘娘,谁敢说她忤逆不孝?”

    ……

    好!

    说得太好了!

    萧语晗听得热血澎湃,差点当场道好!

    这个粗鄙泼辣的徐氏,今日这一番唱念做打,堪称绝妙!

    梅太妃紧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原本心中对徐氏有些鄙夷,现在倒是全然改观了。

    俞太后城府再深,此时也不免露了行迹,面色委实不太美妙。

    “说的好!”谢明曦岂能放过这等良机,立刻张口道:“圣人云,谁人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祖母从良之后,安于内宅,对待继子,更胜亲儿,堪为典范。这样的祖母,我焉能不敬重?”

    说完,谢明曦又看向俞太后,正色说道:“恳请母后,勿要轻信小人之言。儿媳未出嫁时,从无不孝之举。嫁入天家后,敬重长嫂,孝顺母后,一片孝心,日月可签。”

    俞太后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淡淡笑道:“流言不可尽信。哀家今日才知徐老夫人品性。”

    然后,又徐徐说了下去:“哀家还听闻,皇后似和生母兄长皆不和睦。丁氏,你走上前来说一说,这些可是真的?”

    徐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丁姨娘被关了这么多年,心里不知有多少怨气闷气。今日若是豁出去了,当众胡言乱语,她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众目所瞩之下,丁姨娘身子哆嗦了一回,僵硬地走上前几步,勉强稳住身形,依旧垂着头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太后娘娘误会了,当日我做错了事,触怒了老爷。后来又生了病,这才在内宅养病。一切都和皇后娘娘无关。”

    徐氏暗暗松了一口气。

    谢明曦定定地看着身形消瘦的丁姨娘,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是丁姨娘第一回在众人面前维护自己的女儿。

    或许,这些都是迫于徐氏的威逼。或许,是因顾忌谢元亭的性命。她根本无需为此动容……

    可她的心里,依稀涌起陌生的一丝暖意。

第八百五十三章 大戏(三)

    其实,谢明曦早已做好了准备。UU小说

    如果丁姨娘趁机攀咬,或是将陈年旧事一并翻腾出来,她便抬出死去的永宁郡主。

    丁姨娘只是妾室。在礼法上而言,嫡母才是母亲。她便是孝顺,也得孝顺嫡母。

    永宁郡主死都死了,谁还能指责她不敬嫡母?

    她没有想到,丁姨娘会张口回护她。

    她没有想到,在母女反目决裂了这么多年后,丁姨娘竟会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挡在她的身前。

    谢明曦这一刻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丁姨娘的回答,自不能令俞太后满意。

    俞太后目光微沉,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丁氏,你在哀家面前,不得有半字虚假。”

    “若依你所言,你和谢氏并无隔阂,为何嫡亲的母女,从无来往?为何你在谢家内宅养病,谢氏从无赏赐,也无探望之举?”

    丁姨娘沉默片刻,才低声答道:“因为我昔日做过对不起她的错事。她心里对我这个亲娘有些怨气。”

    “是我对不住她在先,怪不得她不肯理我。”

    说着,丁姨娘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露出那张憔悴消瘦再无往日姿容的脸孔。

    丁姨娘和谢明曦深幽的目光在空中一触,心里狠狠一颤。强烈的酸涩涌上鼻间,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蠢蠢欲动。

    丁姨娘用力咬了咬嘴唇,将泪水咽了回去。

    往日她最喜落泪,以柔弱之姿示人。可这几年来,她的泪水已经流尽了。她哭瞎了眼睛,也没人心疼。哭还有何用?

    今日在这椒房殿里,她不能哭泣落泪。

    这或许是她这一生,唯一能挽回女儿的机会了。

    俞太后心里冷哼一声,使出了杀手锏:“谢元亭和谢氏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他们之间有何恩怨?为何谢元亭被打断了右腿,送去临安老宅?这是否和谢氏有关?”

    儿子是丁姨娘的命根子。

    俞太后早已命人将谢家家宅旧事打听得清清楚楚,这才有了今日的骤然发难!一提谢元亭,丁姨娘必会露出破绽。

    果然,听到谢元亭的名字,丁姨娘全身又是一颤,面色变幻不定。

    俞太后心中颇为快意,不动声色地扫了神色平静的谢明曦一眼,心中冷笑一声,继续追问:“谢氏是否敬爱兄长?”

    ……

    谢明曦抿紧了嘴角。

    这一刻,她忽然什么也不愿做,什么也不愿说。

    她想冷眼旁观,想看丁姨娘到底会如何应对。

    如此被动,无疑是不智之举。她应该以犀利的言辞反击,夺过话头,将隐患灭于无形。这才是她谢明曦的行事风格!

    萧语晗和尹潇潇忧心不已地看了过来。梅太妃焦灼紧张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临江王妃和另几个亲近俞太后的亲王妃,俱都不怀好意地等着看热闹。

    可是,谢明曦什么也没做。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丁姨娘,宛如局外人一般冷静,冷静得近乎淡漠。

    短短片刻,仿若过了天长地久。

    丁姨娘终于颤颤巍巍地张了口:“元亭被重罚,是因他品行不端,辱没门风。老爷一怒之下,命人将他送去老宅读书,修身养性。一切和皇后娘娘无关。”

    谢明曦眼眶微热。

    前世今生种种,如浮光掠影,刹那间闪过。

    她一直以为自己无情无心,冷漠寡情,所以才能无坚不摧。其实,她从未真正释怀过。曾受过的伤害,永远烙印在心底,永远无法抹去。

    可从这一刻开始,她不会再憎恨丁姨娘了。

    ……

    今日的大戏依旧热闹,不过,和预料中的截然不同。

    谢明曦微笑着张口:“母后还有什么要垂询?”

    俞太后气血翻涌,面上倒还能笑得出来:“谢家人和睦友爱,皇后也从无忤逆不孝之举。宫中内外那些传言,实在不堪。哀家今日既问清楚明白了,定要令人严查,流言到底自何而来。还皇后清白名声。”

    谢明曦一脸感激:“儿媳就此谢过母后了。”

    一直未曾出言的萧语晗,温言说道:“一切都是误会,问清楚了也是好事。母后一声令下,宫中内外,也再无人敢乱嚼舌头了。”

    俞太后似笑非笑地瞥了萧语晗一眼:“萧氏言之有理。”

    萧语晗心里一凛,不敢再多言。

    倒是尹潇潇,憋了半日没出声,此时也忍不住了:“此事可得好生查一查。到底是谁在无风起浪,只凭着捕风捉影,便肆意污蔑皇后声名。”

    赵长卿低头不语。

    鲁王死了,她带着一双儿女在鲁王府里过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后和皇后斗法,她还是少掺和为好。

    俞太后辛苦布局,功亏一篑,心中十分恼怒。面上颇沉得住气,淡淡说道:“哀家病症尚未痊愈,不宜操劳费心,此事便由萧氏去查一查吧!”

    倒霉的萧语晗,硬着头皮接下差事:“是,儿媳谨遵母后之令。”

    俞太后露出倦意,一旁的临江王妃立刻道:“我扶太后娘娘回寝室歇下。”

    俞太后略一点头,随口吩咐一声:“谢氏,你娘家人既是进宫了,你领着她们去福临宫说一说话。”

    谢明曦含笑应是。

    ……

    一炷香后。

    昂首挺胸的徐氏,在迈步进了福临宫后,双腿陡然一软。

    好在阙氏早有准备,迅疾伸手扶住了徐氏:“婆婆,你没事吧!”

    徐氏伸手擦了把额上的冷汗:“没事。”

    就是有种在断头刀下逃过了一劫的庆幸和后怕而已!

    谢明曦看在眼里,不由得扬了扬嘴角,轻声笑道:“今日多亏祖母机智应对,才令我轻松过了这一关。”

    徐氏自嘲地笑了一笑:“其实,我说那席话,也是给自己打气。现在大概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往日那段不光彩的事了。我又不能一直掩着脸不见人,索性厚着脸皮认下。”

    自揭伤疤这种事,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

    谢明曦微微一笑:“祖母不必忧心。京城新鲜事多的很,这些流言,很快便会过去了。”

    说完,谢明曦看向丁姨娘。

第八百五十四章 母女

    丁姨娘全身微颤,下意识地躲过了谢明曦的目光。www.uu234.ccwww.uu234.cc

    说来可悲可笑,她这个亲娘,竟没勇气和自己的女儿对视。

    数年之前的决裂反目,依然清晰无比历历在目。她和谢明曦之间的隔阂,也依然沉重如山。并未因今日之事而减弱多少。

    好在,谢明曦不再心存怨怼。对着丁姨娘说话时,语气堪称平和:“今日在椒房殿里,丁姨娘应对得颇为得体,省却了我不少麻烦。多谢丁姨娘。”

    很客气,也很生疏。

    丁姨娘也渐渐镇定下来,轻声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并无捏造之处。是我和元亭对不住娘娘在先,怪不得娘娘。”

    说完,丁姨娘鼓起勇气抬头,和谢明曦对视片刻。

    谢明曦身着宫装,秀美无双,风华迫人。

    丁姨娘却已如被风干了的残花,形如枯槁,再无往日的楚楚美丽。

    “娘娘,”丁姨娘鼓足勇气说道:“太后娘娘下了凤旨,老爷已命谢青山去临安,将元亭夫妻两个接回京城了。求娘娘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给元亭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所以,丁姨娘这般待她,还是为了谢元亭。

    谢明曦心结已去,心情意外的平和,往日的爱憎,渐渐模糊。对待丁姨娘和谢元亭,也宽容了一些:“好。”

    丁姨娘万万没料到谢明曦如此轻易地答应了此事,激动欣喜之下,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

    谢明曦略略避让:“从玉,扶玉,扶丁姨娘起身。”

    从玉扶玉应了一声,立刻上前扶起激动不已的丁姨娘。扶玉心直口快,张口便道:“丁姨娘,你到底是皇后娘娘生母。可别这般跪下磕头了。免得又惹来风言风语。”

    丁姨娘唯唯诺诺地应道:“是是是,都是我思虑不周。恳请皇后娘娘不要见怪。”

    徐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个丁姨娘!这等时候,还喊什么皇后娘娘?应该称呼一声明娘,趁机修复和谢明曦的母女关系才对!

    其实,丁姨娘不是想不到这一点,而是心怯,根本没这份勇气罢了。

    谢明曦对着徐氏说道:“祖母,过些时日,谢元亭夫妇便会抵达京城。到时候,母后定会召他们夫妻进宫‘说话’。还请祖母好好调教他们夫妻,进宫后应对要合宜。”

    徐氏心领神会,张口应下:“娘娘放心,此时交给我老婆子便是。”

    该说的话说完了,谢明曦并未多留三人,赏了些绫罗绸缎,便命从玉送谢家女眷出宫回府。

    丁姨娘得了谢明曦的承诺后,心满意足,再未吭声。

    谢明曦也未生出和亲娘和解后抱头痛哭的想法。

    现在这样,便已很好。

    ……

    后宫风云变幻,朝堂上也不遑多让。

    这一日大朝会,弹劾礼部尚书谢钧治家不严的御史言官足有五六个,以刘御史为首。刘御史和林御史皆是御史台大夫,林御史以正直犀利胆大而著称,刘御史比林御史也不遑多让。写了一封千言奏折,洋洋洒洒一长篇。

    御史有闻风而奏之权。

    按着朝中惯例,被御史们正面弹劾的官员,不能当堂辩解。而是要自请回府,等待天子下旨彻查。

    眼下正是忙碌主持恩科事宜的要紧关头,谢钧一旦脱帽回府,这等美差便只能拱手让人。

    惯例就是用来打破的。

    以温和好脾气闻名的谢尚书,在刘御史上了奏折之后,不但未脱帽告罪,反而义愤填膺的指责刘御史“捕风捉影”“污蔑朝臣”。对刘御史含沙射影中宫皇后不孝的言辞,更是毫不留情地痛骂了回去。

    “……我在年少时,继母待我如亲子。没有继母,便没有我谢钧今时今日。继母徐氏,过往确实不甚光彩,可大齐从良嫁人的女子不胜枚举,难道都要轻蔑鄙夷不成?”

    “我谢钧,不是那等狼心狗肺无情无义之人。我将继母视为亲娘,恭敬孝顺,从无忤逆之举。”

    “皇后娘娘未出阁前,对自己的祖母也格外敬重。宫中内外那些暗指皇后娘娘不孝的流言,纯属无稽可笑之谈。”

    “长子谢元亭被逐回老宅,皆因他品性不端。丁姨娘病了数年,一直在内宅养病,从无人苛待她半分。”

    “治家不严这条罪责,我不能担下。”

    “御史确有闻风而奏之权。不过,这绝不意味着身为御史便能信口雌黄,仅凭捕风捉影,便污蔑朝臣。”

    “为了一证清白,臣恳请皇上下令严查谢家。若谢家也有如俞家那等作恶多端为恶一方之事,臣自会认罪,请皇上重罚。否则,便请刘御史收回这份莫须有的奏折,并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向臣赔礼道歉!”

    谢钧慷慨激昂,字字铿锵有力。

    如果有人见过徐氏在俞太后面前慷慨陈词的模样,便会霍然惊觉,谢钧此时的模样,和徐氏如出一辙。

    这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从骨子里颇有相似之处。被逼到困境中时,总会爆发出出身于市井的“光脚不怕穿鞋”式的泼辣无赖。

    反正,随你刘御史怎么说,我一不认账,二不脱帽离朝。

    刘御史被气得够呛,张口便要反击。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轻飘飘地张了口:“朕信得过谢尚书。刘御史不必再多言了。”

    刘御史:“……”

    刘御史气得想吐血。

    再厉害也敌不过天子的偏心啊!

    没错,天子明摆着就在偏心谢家。你能怎么样?

    谢钧如暑天饮了杯冰水,从头到脚从内到外舒畅至极。刘御史也如喝冰水,不过是在寒冬腊月……

    陆阁老张口打圆场:“刑部接了俞家的案子,正忙着调查。谢家之事,纯属家事。既未伤人,也无人递送状纸。既如此,在朝堂之上也不必再闲议了。”

    “想来,太后娘娘也不会坐视皇后娘娘声名受损,定会命人严查。”

    盛鸿目光一闪,淡淡说道:“陆阁老言之有理。诸位爱卿有事便启奏,无事便退朝吧!”

第八百五十五章 后续(一)

    退朝后,盛鸿立刻回了福临宫。www.uu234.cc

    “明曦,今日祖母她们进宫,应对如何?”盛鸿的目光急切地落在谢明曦的脸上。

    谢明曦弯起眉眼,微微一笑:“祖母表现得极为精彩。”三言两语,将椒房殿里发生的一切道来。

    说来说去,不免要说及丁姨娘。

    谢明曦在盛鸿面前,极少提起生母。偶尔提起,也多是冷淡如冰。今日语气倒是颇为平和:“……母后诘问之下,丁姨娘并未乱言,替我全了颜面。也省了我不少麻烦。”

    盛鸿挑了挑眉,低声问道:“你不恨她了?”

    谢明曦想了想,才淡淡道:“准确来说,我一直都未恨过她。我只是愤怒于加诸我身上的不平。”

    “自幼时起,兄妹三人中,我天资最为出众。可谢云曦是‘嫡出’,随永宁郡主住在郡主府。父亲对郡主处处容让,对谢云曦也格外好。”

    “谢元亭是庶长子,也是谢家唯一的儿子。丁姨娘将他当成了命根子,为了和他亲近,常以眼泪哄着我去谢元亭的院子里,或是让我在父亲面前为她邀宠。”

    “那时,我还年少,心肠柔软。亲娘一哭诉一哀求,我便心软。明知对我不公,都默默忍下了。”

    “人心不足。我让了一回又一回,到后来,我的退让就成了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为了谢元亭的前程,我被亲娘推出去,做了一枚棋子,被嫡母捏在手心,为嫡姐做牛做马。”

    “好在我总算醒悟过来,狠下心肠,斩断一切情意。从那之后,我渐渐变成了一个狡诈阴险不折手段的后宫嫔妃,变得冷漠无情,变得虚伪至极。我整日戴着面具,微笑示人,可我的心是冷的,血也是冷的。”

    说到这儿,谢明曦顿了一顿,抬眼注视着盛鸿:“如果没有遇到你,哪怕重来一世,我依然会像以前一样。”

    万幸,我遇见了你。

    你以无尽的深情和包容,融化了我的冷漠和冷血,令我又重新有了温度。令我又做了活生生的人。

    “盛鸿,”谢明曦声音轻柔:“我不恨任何人了。因为,老天对我已经足够慷慨。”

    盛鸿心里有些酸涩,眼角有些发热。

    他伸手搂过他心爱的女子,用力之大,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怀中。

    她前世得到的温情太过稀薄,近乎于无。想到她曾那样冰冷孤单地过了一辈子,他的心便阵阵揪痛。

    谢明曦依偎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温暖有力的心跳。许久,才张口问道:“朝堂上如何?”

    盛鸿定定神,将谢钧今日威震朝堂的一幕说了出来。

    谢明曦嗤笑一声:“父亲这一招,定是自祖母那儿学来的。”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盛鸿忍着没将这句话说出口,低声道:“我已下令平息流言了。”

    然后,目中闪过一丝冷意:“刑部调查俞家这桩案子,速度太慢了。我会令佟尚书加快速度,五日之内便要审完此案。”

    “俞家风光了数十年,有母后在,俞家人自恃高人一等。不知做了多少恶事。现在,也到了该还债的时候了。”

    ……

    佟尚书此人,能做至刑部尚书,一是因资历足,二是因善于“揣摩”上意。

    建安帝还在世时,略略暗示之下,佟尚书便能昧着良心给宁夏王找点证据出来。使得宁夏王无可辩驳,被罚去守皇陵。

    现在盛鸿下令,命佟尚书五日内审出个结果来,佟尚书焉能怠慢?

    关键是,俞光正递送的那份状纸上写的一桩桩都是事实。之前进展不快,是因顾大人亲自去了一趟佟府……

    现在天子发了话,佟尚书也顾不得和顾大人的同僚之交了。

    短短三日,被刑部问审的俞家子孙便纷纷招认了罪责。或关进刑部大牢吃几年牢饭,罪责轻一些的,家产被抄查,打一顿板子放回俞家。

    俞家家主俞光德,四品的工部郎中,当朝俞太后的庶弟,纵容族人行恶,罪名确凿。顾虑朝廷命官的颜面,天子下了口谕,令俞光德自请辞仕。

    有俞太后在,俞光正想争夺家主之位不可得。不过,俞家也就此分裂为两派,族中内斗不休。

    至此,俞家败落之势已十分明显。

    反观谢家,一阵流言过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暗娼出身的徐老夫人,老着一张脸继续和诰命夫人们来往。

    一众诰命贵妇,心里再鄙夷,碍着帝后的颜面,也不敢流露出来。

    有刘御史先例在前,无人敢在朝中弹劾谢钧。

    俞顾两党倒是也想学一学俞光正的手笔,暗中找人调查谢家梅家,然后找人递一递状纸什么的。

    可惜,谢家人口简单,族人都在临安。而且谢家发迹的时间太短,族人还没来得及“欺男霸女为恶一方”。

    梅家又格外谨小慎微,子孙平庸了些,却没那等浪荡纨绔四处惹祸的子孙。一时间,难以下手。

    此消彼长之下,朝中的风向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简而言之,天子倚重内阁重臣,俞顾两党不得圣心,渐渐呈现颓势。

    俞太后在朝堂中的影响力,也因此大大降低。

    与此同时,天子又主动召集皇室宗亲,令他们推举新的宗正。

    河间王被刺后,宗人府的宗正之职一直空悬,由临江王暂代。临江王既有兵权,又统领宗人府,也成了宗亲之首。

    临江王旗帜鲜明地追随俞太后,宗亲里无人不知。也因此,皇室宗亲大多依附俞太后。向帝后投诚的少之又少。

    盛鸿放出了这么诱人的鱼饵,宗亲里自恃有些分量的,开始蠢蠢欲动,私下走动频繁。

    临江王也是精明之辈,自己不能兼任宗正,便推举出了堂弟靖江王出来。便如当日的河间王一般,靖江王对自己言听计从。

    宗人府还不是照样在自己手中?也彻底在俞太后的掌控之下。

    万万没料到,待到宗亲们推举宗正之日,靖江王竟以三票之差惜败。得了宗正之位的,是汾阳郡王。

    临江王气得要吐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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