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 夫妻(二)
几间牢房,相聚不远。www.uu234.cc
李湘如近乎凄厉的哭喊声,传至众人耳中。
原本一直在掉落的赵长卿,此时反而不哭了,抬起红肿的眼,看着自己的夫婿:“殿下,我只盼着母后和皇上心慈仁厚,肯饶过霁哥儿和蓉姐儿一命。”
“爹!”
霁哥儿蓉姐儿一左一右扑进鲁王怀中,落泪痛哭。
木讷不善言辞的鲁王,此时双目通红,颤抖着伸出双手,将一双儿女搂进怀中。泪光在眼眶里涌动,终于落下。
他的不甘和冲动,毁了自己不说,更会连累妻儿。
换做他是盛鸿,也绝不会容霁哥儿蓉姐儿活下去。斩草要除根,这么简单的道理,谁人不懂?
现在做出个天子宽厚大度的样子来,日后想对付一双孩子,甚至不必亲自动手。略一示意,自会有想讨好天子的人动手……
千言万语,在鲁王心头涌动不休。到最后,只化为短短的三个字。
“对不起。”
长卿,对不起。
我到底还是没能和你白头到老。
赵长卿眼中含泪,走上前来,和鲁王相拥。夫妻两人的怀中,还有爱如珍宝的一双孩子。
“殿下,你没有对不起我。”赵长卿哽咽的低语:“我嫁给殿下之后,殿下一心待我,从未负过我。这一生能得殿下倾心相待,我已无遗憾。”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谋~逆造~反。先帝无德无量,逼得藩王们无路可走。你不得不反。”
“成王败寇。赢了自然欢喜,输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我心中委实放心不下一双儿女。若有一线生机,我也都苟且偷生,活着一日,便能看顾儿女一日。”
“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殿下,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同生共死了。”
鲁王身体一颤,将赵长卿搂得更紧了些。低声喃喃:“长卿,我此生、最幸运的,就是、娶你为妻。”
“如、果有来生,你、再嫁给我、好不好?”
赵长卿含泪而笑:“好,如果下辈子我们还能相遇,我们再做夫妻。只是,我可不愿你做什么皇子了。”
“我们两人都做平头百姓。日子过得清苦些也无妨。只要我们能每日相守就好。”
鲁王的热泪滚落。
霁哥儿和蓉姐儿都大一些,已懂得什么是谋逆,什么是生离死别。此时哭得撕心裂肺,令人不忍侧目。
……
闽王的牢房在最角落处。
尹潇潇领着霖哥儿进牢房后,将霖哥儿抱起来,放入闽王怀中。在闽王满是歉疚痛苦的目光下,尹潇潇低声道:“你多抱一抱霖哥儿。”
想来,以后也没这样的机会了。
霖哥儿搂着亲爹的脖子哇哇大哭:“爹!爹!”
闽王心中一阵剧痛,紧紧搂住儿子,眼眶通红,沙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潇潇。”
尹潇潇鼻间酸涩难当,将头转到一旁,待眼中的热意稍褪,才重新转过头来,抬眼看着闽王:“你从什么时候有了谋逆的心思?”
闽王心中一颤,本能地想回避这样的问题。转念又一想,都到这时候了,隐瞒不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一开始,我只想自保而已。”闽王声音愈发低哑:“盛澈坐了龙椅后,打压兄弟手足,不遗余力。我心中不愤,私下和二哥联手。”
“我们只想给皇上添堵找乱子,让他无暇欺压我们。可到后来,我们做得越多,就越泥足深陷。到后来,我们已无法再回头了……”
“丽太妃和平王之死,是不是和你们有关?”尹潇潇冷不丁地打断闽王。
闽王下意识地想否则,在看到尹潇潇那双亮得逼人的双眸后,面上露出羞惭之色,低声应道:“是。”
“鲁王暗中命人换了丽太妃的药,丽太妃身体本就孱弱。病得久了,很快一命呜呼。”
“平王……我曾对平王说过,皇上削了宁王的爵位,迟早要将宁王置于死地。丽太妃之死,也定是萧皇后下的毒手。平王年少冲动,被我挑唆之后,心怀恨意。在丽太妃的灵堂里,对着萧皇后动了手。”
“再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这是一箭双雕之计。既令众人对帝后生疑,又令宁王恨天子入骨,说不定会来个鱼死网破。”
“潇潇,此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你正直善良,看似凶悍,实则心肠柔软,又最富正义。我怕你知道真相后恨我……”
尹潇潇目中闪过失望和愤怒,用力握了握右拳,咬牙低语:“你恨盛澈,便该冲着他动手。利用妇孺算什么能耐本事!”
“丽太妃未曾招惹过你们,平王死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少年。你……你怎么能狠得下这份心肠!”
“盛泽!我真是错看了你!”
“你有今时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我伤心落泪!”
两行晶莹的泪水迅速滑落面颊,尹潇潇恍然不知,依旧盯着闽王,语气中满是愤怒和失望:“你谋害手足,行刺天子。被处死也无半分冤屈。”
“你被处死之日,我再来给你收尸!”
说完,转身便走。
霖哥儿哭喊:“娘!娘!别扔下我!”
尹潇潇再怒再恨,听到儿子的哭喊声也无法挪步,以手背不停地拭泪。
闽王心如刀割,用尽生平自制力,才压抑住了上前搂住妻子的冲动。
她恨他也好。
如此,他死了,她也不会太伤心难过。
他不会张口告诉她,自己在得知建安帝对她心怀不轨之时是何等的愤怒!他再也等不及,匆忙决定动手。他主动和宁夏王暗中联络,将鲁王也一并拉下手,设下全套,终于令建安帝入觳。
他们三人本来早已商议定计,要将建安帝留在手中做人质。这么一来,便能给自己留下退路。
是他暗下决心,要杀了建安帝!是他暗中下令,命数名心腹混在“逆贼”中,乱箭射死了建安帝!
建安帝满身乱箭,血流满地,死不瞑目。
他心里快意至极!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他也未曾后悔!
第七百九十七章 绝望
哭声在天牢里回荡不休。UU小说
唯一未曾落泪的,就是心如磐石的宁夏王了。
谢明曦遥遥地看着面色冷硬的宁夏王,心里颇有些不畅快。
前世,就是这个男人,令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令她殚精竭虑活得卑微。这一世,她没有直接出手报仇,却在暗中做了不少事,一步步将他推入深渊。
死到临头了,他摆出这副悍不畏死的样子来给谁看?
谢明曦心中冷哼一声,迈步走了过去。
宁夏王拧起眉头,阴冷地注视着谢明曦。
李湘如的哭声戛然而止,略有些慌乱地站到宁夏王身前,声音骤然扬高:“谢明曦!你要做什么?”
这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谢明曦扯了扯嘴角,扯起讥讽的弧度:“我有些话,要告诉宁夏王。你为什么这般紧张?众目睽睽之下,还担心我一个弱女子会对宁夏王不利不成?”
呸!你算什么弱女子!
李湘如忍住啐一口的冲动,想到眼前的谢明曦如今的身份,想到日后自己还要仰仗祈求谢明曦,不得不忍了这口闷气。默默让了开来。
宁夏王每日都被灌软禁散,手脚无力,又被粗厚结实的铁链捆缚住双手双脚。便如一头猛兽被拔去了利齿,看着吓人,实则毫无威胁。
谢明曦在三米之外站定,淡淡道:“宁夏王,你被关进天牢后,陆迟曾写过一封书信给皇上。”
陆迟两字一入耳,一直冷漠如冰的宁夏王,终于变了脸色,冲口而出道:“他在信里写了什么?有没有提起我?”
李湘如:“……”
此时的宁夏王,真情流露,双目中闪着不容错辨的焦灼热切。和之前对着李湘如母子的冷漠形成了强烈之极的对比。
李湘如就是再迟钝,也惊觉出了异样。深藏在心底的猜疑迅疾闪过心头,难道殿下对陆迟……
不!绝不可能!
李湘如在心底拼命告诉自己,不能胡思乱想,不可怀疑夫婿。
宁夏王至始至终也没看她,更未出言解释。拖着沉重的铁索往前挪动两步,急切地追问:“陆迟在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李湘如心里的最后防线,终于溃败,俏脸惨白如纸。
谢明曦淡淡瞥了面色惨然的李湘如一眼,然后看向宁夏王,不疾不徐地说道:“陆迟确实提起了你。”
没等宁夏王释然高兴,又给了宁夏王重重一击:“陆迟说,人在做天在看。你有今时今日,皆是咎由自取。他只遗憾自己身在蜀地,不便来京。不能亲眼看到你被行刑!”
这一席话,如数柄利刃深深刺中宁夏王的胸口。
宁夏王如遭雷击,面色泛白,目中溢满了痛苦。
谢明曦看在眼中,心底那口积郁了数年的闷气,终于抒出胸膛。转身离去。
牢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片刻,李湘如终于挣扎着挤出几个字:“殿下,你为何这般在意陆迟?”
宁夏王心痛如绞,冷笑着回应:“你不是知道了吗?何必再追根问底?”说完,便闭上双目,再不看李湘如。
……
李湘如浑浑噩噩,在原地站了许久。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溃,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她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清。她似一只扑火的飞蛾,为了一点点光明飞进了火焰中。被烈焰焚烧殆尽……
直至耳边响起御林侍卫统领的声音:“时间已至,请诸位藩王妃离去。”
李湘如木然地点点头,最后看了自己这一生最爱的男子一眼。然后转身离去。霆哥儿一直在哭,跑了几步便摔了一跤,口中不停地喊着“母妃”。
可往日疼爱他的母妃,似未听见一般,根本没回过头。
霆哥儿哭得更凶了。
心情同样恶劣的尹潇潇,心里的火气骤然冒了出来。
她蹲下身子,将哭喊不已的霆哥儿抱进怀中,扬声怒道:“李湘如!你再伤心再难过,也别扔下霆哥儿!”
这一声怒喝,如石沉大海。
最好颜面心气最高的李湘如,此时连头都没回,就这么僵硬着走出了天牢。
霆哥儿还在哭,眼睛哭得通红,嗓子也哭哑了。仿佛被遗弃了一般,紧紧抓住尹潇潇的衣襟。
尹潇潇无奈之下,只得一直抱着霆哥儿。如此一来,霖哥儿又不依了:“娘,抱抱我!”
霆哥儿生得高壮,尹潇潇抱了霆哥儿之后,根本腾不出手来抱霖哥儿。霖哥儿闹着哭个不停。尹潇潇听得头痛无比。
就在此时,谢明曦走上前来,将霖哥儿抱了起来:“霖哥儿乖,七婶娘抱着你。”
霖哥儿这才停了哭泣,将头钻进谢明曦的怀里。
尹潇潇和谢明曦对视,想说什么,嗓子似被什么堵住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世事就是这般无奈。
闽王会落到什么下场,不想可知。这一切都是闽王咎由自取,怪不得盛鸿夫妇。可让她毫无芥蒂地对着谢明曦说笑如常,她也委实做不到了。
谢明曦抿了抿嘴角,抱着霖哥儿走出天牢。
……
金銮殿。
这是盛鸿登基为帝的第一次大朝会。
盛鸿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目光一扫,将百官垂头恭敬的样子尽收眼底。心里不由得暗暗感慨。
万人之上,俯瞰众生。
至高无上的皇权,是最诱人的毒药。人一旦沾染上了,极易沉醉上瘾,也极易生出自己高高在上永远高人一等可以任意主宰他人命运的错觉。
身为天子,最大的敌人,既不是藩王,也不是群臣。而是要和人最本能的贪恋和权欲抗衡。
后宫也是一样。
俞太后是权势斗争的胜利者,也被权势二字彻底冲昏了头脑,贪恋着早已不属于自己的凤印,霸占着椒房殿不肯让出来。
也正因清楚宫中争斗的阴暗不休,所以谢明曦才会如此厌恶宫廷。
放心吧!明曦,我盛鸿一定会做个不一样的“明君”,也给你一个截然不同的后宫。
盛鸿不知想到了什么,挑眉笑了一笑,然后张口:“诸爱卿,今日可有要事启奏?”
第七百九十八章 难缠
要事当然有。www.uu234.cc
之前的两三个月,龙椅空悬,国无君主。诸多国朝大事,皆由内阁商议定夺。不过,少了天子圣裁,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今日大朝会,内阁诸阁老们,率先启奏。
盛鸿也不敢再分神,敛神倾听。
他曾听政过两年,也曾在工部当差做事。对朝务不算陌生。只是,当日他一直存着混日子的心思,并未投注太多心力。现在忽地坐上龙椅,要做圣听决裁之人,心里也没什么底气。
不过,他有个最大的优点。不懂不会装懂,不知该如何定夺的,便暂时按下,留待散朝后和阁老们商议再做定夺。
身为首辅的陆阁老,一直未曾出言,默默地注视着龙椅上的年轻天子的一言一行。半日下来,心里不由得暗暗点头。
做天子,首先得稳。稳坐龙椅,才能稳住人心。
建安帝当年继位后,行事太过急切,处处揽权,打压藩王,对群臣也无亲近礼让之心,处处提防戒备,多心又多疑。更令人头痛的是,建安帝能耐不大,却刚愎自用,听不进众臣劝诫。
陆阁老谏言无果后,便不肯再多舌多言了。
盛鸿比起当日的建安帝,要强得多了。不说别的,只这一个稳字,便已胜过建安帝。
临近午时,陆阁老才张口启奏。
陆阁老一张口,就是最要紧的处置藩王之事。
“……人证物证确凿,先帝死于三位藩王殿下合谋。之前皇上未登基,臣等亦不敢枉言。今日,老臣奏请皇上,下旨严惩藩王!”
众臣一起张口附议:“请皇上下旨!”
处置藩王,唯有天子!
可惜,盛鸿这位天子,和众人想象中的勇于担当众人不太相同。也丝毫没有借机大逞天子之威的意思,张口叹道:“兄弟如手足。手足犯错,朕亦痛心不已。委实不忍下旨处置几位兄长。”
众臣一听这话音,心中各自揣摩。
藩王谋反,刺杀天子。只这一条,便是十恶不赦的重罪,绝无活路。现在端看新帝是否有借机清理藩王余党之意了。
李阁老心中惦记着宁夏王妃,上前一步说道:“皇上仁厚,又重手足之情,臣等铭感五内。只是,处置藩王之事,实在不宜拖延。老臣恳请皇上,早日下旨!”
又是“仁厚”,又是“重手足之情”,话中隐含之意,不言自明。
天子已经自承仁厚了,又这么看重手足之情,总不至于对藩王们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了吧!
紧接着,赵长卿的同族堂叔赵大人,也义正言辞地说了类似的请求。
可惜尹大将军还在府中养病,不然,今日在朝堂上便能添一笔助力。毕竟,赵家李家都不缺女儿,闽王妃尹潇潇可是尹大将军的独生爱女。
盛鸿心中早有计较,此时却未松口,只道:“散朝后,朕便去椒房殿,和母后商议此事。”
藩王们犯下重罪,天子不愿亲自下旨惩处,由俞太后下旨,倒也不算不合适。
只是,俞太后岂会甘愿担上杀害庶子的恶名?
……
俞太后当然不愿。
新登基的建业帝散朝后进了椒房殿,刚一张口,俞太后便明明白白地拒绝:“朝堂之事,哀家不便插手过问,一切由皇上做主吧!”
盛鸿接过话茬:“朝政之事,儿臣不敢令母后忧心。诸藩王之事,不仅是国事,亦是家事。”
“母后是儿臣们的嫡母,庶子们犯错,嫡母下令严惩,天经地义,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字。”
俞太后愣是不松口:“哀家老了,操心不了这些。”
盛鸿立刻自责地说道:“都是儿臣粗心疏忽。母后年龄渐长,体力大不如往日。病了一场后,精力更为不济。宫中诸事繁琐,母后将一应琐事都交给明曦,安心静养便是。”
好一个盛鸿!
竟以言语设下圈套!
俞太后目中闪过冷厉的精光,冷笑一声:“哀家若肯出面处置众藩王,皇上是不是又要换个语气,说哀家老当益壮精明果决,宫务由哀家掌管才合适?”
俞太后显然低估了盛鸿的厚脸皮。
盛鸿闻言半点不恼,反而咧嘴笑了起来:“果然还是母后最了解儿臣。”
俞太后:“……”
俞太后恼怒之下,狠狠瞪了过去。
盛鸿拱手作揖,一脸恳切:“这里没有外人,儿臣便厚颜说一回心里话。儿臣被情势所逼,不得不坐上龙椅。儿臣最大的依仗,便是母后的支持。”
“这是儿臣登基后遇到的第一桩要紧事,也是棘手事。儿臣恳请母后出手相助。”
俞太后心冷如磐石,绝不轻易动摇:“你不愿担杀害兄长的恶名,哀家更不愿被人传言杀害庶子。”
“盛鸿,你既做了天子,有些事便推脱不得。”
“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了,哀家绝不会应下。至于后宫之事,等谢氏行了册封礼,哀家自会将宫务交还。”
不等盛鸿再说话,便冷冷道:“哀家乏了,皇上请便吧!”
盛鸿:“……”
俞太后果然比想象中的还要精明厉害难缠!
盛鸿也没办法了,只得告退。
……
盛鸿没去移清殿,而是回了福临宫。
盛鸿在俞太后那里碰了个硬钉子,灰头土脸,心情不太美妙。
谢明曦不知因何故,脸上也无笑意。
夫妻两人用了午膳后,才各自说了这半日的经历。谢明曦寥寥数语,将天牢里的事说了出来。
盛鸿忍不住多看了谢明曦一眼:“宁夏王死到临头了,你何必多此一举?”
谢明曦淡淡道:“正因他还没死,我才要出了这口恶气。不然,等到他合了眼,我要找谁报仇?”
盛鸿:“……”
盛鸿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娇妻是何等的爱记仇。心里默念数次“绝不可开罪娇妻”,果断地转移话题:“我今日去了椒房殿,可惜,好受歹说软磨硬泡都没用。母后根本就不答应。”
谢明曦挑眉冷笑:“这可由不得她!”
盛鸿一听话音,顿时振奋不已,凑过头来:“计将安出?”
第七百九十九章 毒酒
谢明曦在盛鸿耳边低语数句。
盛鸿略略点头,故意以崇拜又敬畏的语气说道:“皇后娘娘足智多谋英明果决,朕远远不及!”
谢明曦瞥了盛鸿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皇上直接说我阴险狡诈善于算计便是,不必说好听话拍本宫的马屁。”
夫妻两人低声调笑几句。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盛鸿心情复杂而微妙,心情也未轻松到哪儿去。
只是,正如俞太后所言,在其位谋其政。他既担下了天子重任,有些事想避也避不开。
“明曦,”盛鸿忽地压低声音:“我瞒天过海,费尽苦心,不知日后二哥五哥是否领情。二嫂五嫂会感激,还是会恨我们?”
谢明曦轻声道:“你我问心无愧,便足矣!”
盛鸿点点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
半个时辰后,盛鸿亲自去了天牢。
藩王妃们要持太后凤旨,才能进天牢。盛鸿身为天子,想进天牢随时可进,无人敢拦。
数十个亲卫簇拥着盛鸿进了天牢。周全手中捧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精巧的酒壶,另有三个酒杯。
众人一看便知这酒壶里装的是什么。
盛鸿在天牢数米之外停下。
被关在不同牢房里的三位藩王,在见到盛鸿的刹那,反应也各自不同。
宁夏王死死地盯着盛鸿身上的龙袍。
鲁王神色颓然麻木。
闽王却扬声喊了起来:“七弟,你总算来了。我已经等你多日了!”待看清周全手中捧着酒壶后,闽王竟笑了起来:“七弟果然仁厚。竟肯令几位兄长留个全尸。”
可不是么?
行刺天子可是千刀万剐的重罪。让他们喝一杯毒酒上路,委实是便宜他们了。
闽王以为自己笑得潇洒恣意,实则凄厉又悲凉。等死的滋味实在是难熬,巴不得早死早投胎。可死到临头了,才知道死亡这两个字是何等沉重。
盛鸿将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按捺下去,先走到闽王的牢房前,命人开了锁,将闽王身上的铁链全部除去。
然后,盛鸿亲自斟了一杯酒,送到闽王的手中:“五哥,对不起。我不想致你们于死地。奈何你们犯的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母后亦不肯下旨赦免你们。我唯一能做的,便是令你们少遭些罪。”
这些话,既是说给藩王们听,也是说给天牢里的侍卫们听的。
宫中历来是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
盛鸿在此时提起俞太后,众人不免会想,原来给藩王赐毒酒是俞太后的主意……这便是谢明曦所用的计策,言语暗示也好,转嫁栽赃也罢,总之,俞太后休想置身事外。
这个恶名,俞太后想不担也不行。
闽王有些颤抖的接了毒酒,目中闪过一丝水光,低声恳求:“七弟,我死了之后,求你饶过潇潇和霖哥儿。”
盛鸿深深地看了闽王一眼:“好,我答应你。”
闽王闭上眼,将那一丝水光逼退,仰头饮下毒酒。
毒酒的毒性颇为猛烈,只几个呼吸,闽王便已脸孔发青,全身僵硬地倒了下去。
……
鲁王临死前的恳求,和闽王相差无几:“七弟,我求你,饶过长卿,容我、一双儿女、张大成人。日后,将他们、发配至边关、塞外,只要容他们活着便好。”
盛鸿点点头。
鲁王含笑奔赴黄泉。
到最后,终于轮到宁夏王了。
所有的毒酒,都是盛鸿亲自斟上。这最后一杯,也未例外。
因此,也无人窥见盛鸿手中的细微动作。在摸到酒壶后,右手不着痕迹地在壶盖上动了一动。
宁夏王面容阴沉,吐出口的话语更如冰碴一般:“要杀就杀,不必假惺惺的。李湘如母子,你肯饶便饶,想杀便杀。”
盛鸿对宁夏王,也无半分唏嘘怜悯,冷冷道:“你这么说,我就成全了你。今晚就令你们一家三口在黄泉相聚。”
宁夏王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逞一时口快,白白赔上了李湘如和霆哥儿的性命。只要他低头示弱,向闽王鲁王一般张口恳求,或许盛鸿为了虚伪的仁厚名声,会放过李湘如母子。给他留下一条血脉……
奈何话说都说了,他绝不肯在死前卑躬屈膝,伸手接过盛鸿手中的毒酒,喝进肚中。
胃里如火烧般灼痛,迅疾蔓延。
宁夏王很快毒发,脸孔发青,口中溢出黑血,溘然倒地。
如果仔细甄别,便能发现鲁王闽王和宁夏王的死状并不完全相同。宁夏王的脸孔更扭曲更僵硬,嘴角处溢出了黑血。
闽王和鲁王的脸孔同样泛青,口角却无血迹,也无骇人的死青色。
只是,天牢里光线本就暗淡,处死藩王时,又是盛鸿亲自动的手。天牢里的侍卫既无资格也无胆子探头张望。
也无人留意到这其中的细微差别。
盛鸿状若悲戚地站了许久,然后长叹一声:“兄长们到了地下,和父皇皇兄也能相聚了。只盼你们不要怨恨母后,也不要怨恨我。”
……
不出半个时辰,藩王们饮毒酒身亡的消息,便送到了俞太后面前。
盛鸿那一番唏嘘,自然也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俞太后的耳中。
一口闷气,堵在俞太后的嗓子眼里。俞太后气得七窍生烟,用力一拍桌子:“这个混账!”
宫女们噤若寒蝉,无人敢抬头吭声。
想也知道,俞太后口中骂的那个混账,正是建业帝盛鸿。在天牢里处死藩王时,犹自不忘“俞太后”。消息一传开,众人定会传言议论是俞太后决意赐藩王们毒酒。
这个黑锅,俞太后是不背也得背了。
芷兰硬着头皮相劝:“请太后娘娘息怒。皇上时时提起太后娘娘,或许是孺慕情深,并无他意……”
话一出口,就被俞太后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哀家脑子还没糊涂,能看得清楚,也想得明白,无需你多嘴多舌!”
芷兰只得告罪,无奈闭嘴。
傍晚前,昌平公主自身进宫,见了俞太后,张口便问:“给藩王们赐毒酒,果真是母后的主意?”
俞太后:“……”
第八百章 母女(一)
俞太后面色阴沉,一言未发。UU小说
昌平公主一看便知有异,不怎么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母后,藩王们喝的毒酒,是不是母后……”
俞太后瞪了过去。
昌平公主所有剩余的话都被瞪了回去。
“这一双阴险狡诈的混账!”俞太后咬牙怒道:“行事实在太混账太无耻了!竟然将这口黑锅硬是扣到了哀家头上!”
背黑锅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无从辩驳。
要知道,新帝并未直言,只是含糊暗示几句而已。至于传出宫外,文武百官会怎么看怎么想,也怪不到新帝身上嘛!
俞太后生平还未吃过这等闷亏,越想越是恼火,冷笑着说道:“他这是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借着此事和哀家较劲。”
“谢氏的皇后册封礼尚未举行,哀家倒要看看,皇上能忍多少时日才来低头!”
俞太后以这一招对付当年的建安帝,效果极佳。现在焉有不用之理?
昌平公主自然坚定不移地站在俞太后这一边:“母后说的是。后宫之事,皆由母后决断。谢氏想做中宫皇后,且有的等。”
俞太后心头闷气稍稍散去,目光掠过昌平公主的脸孔,忽地说道:“昌平,你和顾清都不小了。瑾儿也快到了出嫁之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顾清到底是顾家的嫡长子,一直没有子嗣,委实是一桩憾事。回去之后,你挑一个年轻貌美的身边人,伺候顾清枕席。为顾清生个儿子。”
昌平公主:“……”
昌平公主万万没料到,有朝一日竟会从俞太后的口中听到这等话。一时间,满面震惊,呆呆地看着俞太后。
她忽然发现,她已经很久没仔细看过俞太后了。
那张熟悉的坚定温和又睿智的脸孔,到底从何时开始渐渐改变,变作了眼前这副精明锐利又深沉不可测的模样?
俞太后神色如常,仿佛刚才所说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身为嫡母,大可以将庶子养在膝下。顾家上下,定会因此对你感恩戴德。顾清也会因愧疚对你更好。”
“哀家也不瞒你。哀家在朝中收拢的官员并不多。文官武将们,皆效忠天子。哀家身为太后,想插手朝堂之事,多有不便。除了俞家,哀家还需要顾家人的支持。”
“现在萧氏和谢氏一个鼻孔出气,若由萧家主动上奏折,请新帝行皇后册封礼。哀家便会陷入被动。”
所以,俞太后是为了拉拢顾家,才提出了给顾清纳妾的“建议”。
昌平公主心中一片冰凉。
良久,昌平公主才张了口:
“母后,你以前说过,我是大齐最尊贵的嫡长公主,亦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我可以任性可以霸道可以自私,我不必受世俗偏见。这辈子,我可以活得随心所欲。清哥一心对我,也只能一心对我。”
“现在,只为了获取顾家支持,你就要牺牲我的幸福吗?”
昌平公主目中闪过水光,哽咽的声音渐渐扬高:“不,我绝不愿意!”
俞太后面上闪过一丝恼怒之色。
她已习惯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习惯了众人听从自己的命令。哪怕是女儿出言顶撞,她心中亦十分不快。
“昌平,”俞太后声音严厉了几分:“眼下情形,于哀家不利,于你也诸多不利。略略退让,便能换来顾家的全力支持,此事十分划算……”
话还没说完,昌平公主竟转身走了。
俞太后气得脸孔铁青,胸膛起伏不定。
过了片刻,俞太后叫来芷兰玉乔:“芷兰,你去挑两个美貌温柔的宫女,送去昌平公主府。就说是哀家赏给驸马的。”
“玉乔,你去一趟顾府,替哀家传口谕。命顾夫人明日进宫觐见。”
芷兰玉乔皆被俞太后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一时未应。
俞太后满腔怒气,无处可泄,此时双目骤然冒出了火星:“哀家说的话,你们两个听见了没有?”
芷兰和玉乔只得应声退下。
待走出一段路,确定俞太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玉乔才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近来脾气越发暴躁易怒了。”
可不是么?
芷兰心有戚戚焉,低低说道:“往日皇上和皇后,对太后娘娘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不敬。现在换了蜀王殿下坐龙椅,和太后娘娘根本不是一条心。太后娘娘想拿捏住现在的皇上皇后,不是易事。”
玉乔轻叹一声:“这才刚开始。依我看,日后不知还要闹多少乱子。”
“嘘!这等事,我们两个可管不了,老老实实当差行事便是。”
两人低声细语几句,很快各自住了嘴。
……
当日晚上,俞太后赏赐的宫女就被送到了昌平公主府。
这两个宫女,皆是十**岁,一个生得白皙秀雅,一个身段窈窕俏脸妩媚。两个宫女韶华正盛,俏生生地往那儿一站,便如两朵鲜花。
相较之下,满心愤怒满脸怒容年过三旬的昌平公主,被两朵鲜花一映衬,顿时成了即将枯萎衰败的残花。
昌平公主气得眼里直冒火星,张口怒骂:“滚!从什么地方来,就滚什么地方去!”
两个年轻美丽的宫女,被骂得泪水涟涟,跪在地上哭泣哀求:“公主殿下饶了奴婢吧!”
“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伺候驸马。若被公主殿下送回宫去,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求公主殿下,给奴婢一条生路。”
“奴婢愿结草衔环相报。”
昌平公主还想破口怒骂,被顾清拦了下来:“公主勿恼!此事交由我处置便是。”
昌平公主迁怒之下,对顾清也没了好声气,冷笑着说道:“你说给我听听,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个年轻娇嫩的美人?不如就依母后之意,将这一双美人送进你的书房里伺候笔墨,给你来个红袖添香如何?”
顾清无奈一笑:“我和公主结发十余年,我对公主的心意,公主难道还不清楚?”
昌平公主还想发脾气,不知为何,鼻间骤然一酸,泪水冲出眼眶。
第八百零一章 母女(二)
连亲娘都这般对她了。
这世上,到底还有何人能全心信任?
昌平公主愤怒又心酸地想着,悲哀地发现,自己再怒再气,也不能将两个宫女送回宫去。否则,俞太后的颜面何存?
新帝刚登基,便给俞太后来个下马威。吃了闷亏的俞太后,要扳回这一城。所以将脑筋动到了顾家身上。
此时此刻,如果她大张旗鼓地和俞太后闹腾,无疑是昭告众人,俞太后不仁不慈。对俞太后无疑会是一个沉重的痛击……
她万万不能这么做!
昌平公主转过头,以手擦拭眼角温热的水珠。再转过头来,神色已稍稍平静:“对不起,清哥。此事怪不得你,我不该对你乱发脾气。”
顾清伸出手,将昌平公主眼下残存的泪珠擦净,声音低沉而温柔:“昌平,你若信我,便将她们两个交由我处置。我不会负你,亦不会伤了母后的颜面。”
她能信自己的夫婿吗?
当年的母后,对父皇亦是全心信任。可后来,父皇到底还是负了母后。
往日,顾清从未生过别的心思,也不敢有异心。如今俞太后主动赏了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顾清以后还能全心对她吗?
昌平公主抬起眼,看着自己的夫婿,轻声道:“好,我信你。”
顾清似未听出昌平公主话语中的恍惚不宁,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两个宫女:“你们两人,既是母后所赐,我自要好生安置你们。来人,将她们两人领去内宅安置。”
两个宫女感激涕零,忙磕头谢恩,然后才袅袅婷婷地退下了。
……
其实,这等情形昌平公主见得多了。
往日诸皇子们大婚前,俞太后都会赏赐宫女。皇子们不便怠慢嫡母打发来的宫女,少不得要安置在内宅里。皇子妃们看着宫中来的宫女不痛快,碍着俞太后,又不能将宫女轰出去。只能忍了这口闷气。
盛鸿态度坚定,压根没搭理过宫中美人,谢明曦也未受过这份闲气闷气。
可赵长卿萧语晗李湘如尹潇潇,都是这么忍过来的。
万万没想到,她也有这么一日。
两只手轻轻揽住昌平公主的肩头。昌平公主顺势靠进温暖熟悉的怀抱中,含泪低声道:“清哥,母后真的变了。”
心中只有权势地位,利欲熏心,行事越来越不择手段。
她的母后,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大齐太后。
顾清怜惜又无奈地轻叹:“昌平,不可胡言乱语!母后素来最疼你,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你考虑着想。你焉能对母后心生怨怼?”
这里还有宫女伺候着,昌平公主说的话,要是传进俞太后耳中,母女之间定会生出嫌隙。
昌平公主咬了咬嘴唇,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目中又闪出丝丝水光。
顾清在昌平公主耳边低语道:“昌平,偌大的公主府,养两个闲人也无妨。何苦为了些许小事和母后闹腾不喜。”
“我不会碰那两个宫女。有瑾儿足矣,我无需别的子嗣。顾家也定会全心支持母后。”
昌平公主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清哥,我信你。”
顾清知道昌平公主心中并不信,却也未多解释,只轻轻拥住了昌平公主。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素服的少女风一般地冲了进来:“爹!那两个宫女是怎么回事!”
少女约有十五六岁,身材苗条,皮肤白净,一双眼眸漆黑,顾盼间神采飞扬。此时满面愠色,怒气冲冲,一双黑亮的大眼里几乎燃出了火星。
这个少女,正是顾舒瑾。
顾舒瑾已长大成人,也到了婚嫁之龄。只是,建安帝刚死不久,几位藩王也被处死。顾舒瑾总得为舅舅们守孝一年,穿上一年素服。
听闻府中多了两个宫女,顾舒瑾颇为愤怒,立刻前来诘问:“爹!你是不是要做对不起娘的事?”
没等顾清出言解释,昌平公主已沉着脸看了过去:“放肆!不准这般和你爹说话。”
顾舒瑾用力跺跺脚,气呼呼地说道:“我是为你着急,你倒责怪起我来了。罢了,我以后再不多这个嘴了。”
昌平公主只得耐住性子,好言好语地哄了半天,才哄得女儿消了气。
……
昌平公主府里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有心人。
谢明曦当晚便得知此事,不由得哂然冷笑一声。
好一个俞太后!
当真是为了权势,什么都顾不得了!连最疼爱的昌平公主,也照样拿来做棋子!
盛鸿略略皱眉,低声道:“母后这么做,是为了拉拢示好顾家。过几日大朝会,萧尚书会上奏折,奏请立皇后册封礼。母后使出这一招,顾家定会领情。到时候顾家联合俞家上奏折,阻拦拖延册封礼,也是桩不大不小的麻烦。”
谢明曦眸光微闪,扯了扯唇角:“母后想拖延时日,借此事令你我低头。算盘倒是打得好,不够,也得看俞家顾家有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你坐了龙椅,我便该坐凤椅。此事,谁也阻拦不得。”
霸气地宣言后,谢明曦看向盛鸿,却见盛鸿一脸痴迷地看着她说道:“明曦,我真喜欢你这副成竹在胸自信满满的样子!”
谢明曦好笑又好气地白了一眼过去:“说正事,怎么又胡扯了?”
“这哪里是胡扯。”盛鸿厚颜无耻地凑了过来,一边毛手毛脚一边振振有词:“这是我的肺腑之言由衷表白。”
嬉闹一番后,两人相拥着低语。
“几位藩王犯下重罪,没有葬进皇陵的资格。”盛鸿低声说道:“我派人将他们的棺木运到僻静之处安葬。”
谢明曦深深地看了盛鸿一眼:“这僻静之处,也得由人看守。免得宵小贼首之辈有盗墓之举,扰得几位藩王死后也不得清静。”
盛鸿瞬间心领神会,略一点头。
时近子时,两人倦意上涌,到了床榻上,很快相拥入眠。
刚合上眼没多久,门便被急促地敲响了。湘蕙略显惊惶的声音骤然响起:“娘娘!宁夏王妃自尽身亡了!”
……
第八百零二章 香消
什么?
李湘如自尽身亡?
谢明曦的睡意瞬间冰雪消融,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盛鸿也被惊醒了,迅疾坐直了身体:“明曦,怎么了?”
谢明曦抿紧嘴角,一双深幽的黑眸闪着复杂的光芒:“李湘如死了!”
前世的冤家对头,这一世,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死了。她还是低估了李湘如对夫婿的痴情。宁夏王一死,李湘如便也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也或许,李湘如是因知晓了宁夏王对陆迟的心意,彻底绝望,这才选择了轻生。
盛鸿也沉默了片刻,才叹道:“到底同窗一场。我和你一同前去,送她最后一程。”
宁夏王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李湘如正值盛年,虽有些心机有些可恨,却也没犯过大错。他和谢明曦也未狠辣到斩草除根的地步……
没想到,李湘如竟然就这么轻生了。
谢明曦深深呼出一口气,起身下榻穿衣。
盛鸿也一并穿衣,握住谢明曦微凉的手。两人携手出了福临宫,去了宁夏王昔日的寝宫。
寂静的深夜,不复宁静。
被噩耗惊醒的宫女内侍满脸惊惶,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无人敢抬头。
宁夏王妃在寝宫里轻生自尽,帝后震怒之下,定会迁怒于他们。能不能活过今晚,得看帝后心肠是否仁慈了。
盛鸿身为男子,不便进寝室。
谢明曦刚迈步,身后便响起了熟悉的仓促的脚步声。一转头,却见顶着一双红肿眼眸花容惨淡的尹潇潇冲了过来:“李湘如真得死了?”
谢明曦点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闽王之死,她和盛鸿皆问心无愧。可对着丧夫的尹潇潇,她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涌起了歉疚。
尹潇潇的眼泪已经流尽了,嗓子也嘶哑不堪:“谢妹妹,我想和你一起进去,送李姐姐最后一程。”
谢明曦嗯了一声,和尹潇潇一起进了寝室。
此时便可见关系亲疏。尹潇潇听闻李湘如死讯,便赶了过来。沉溺于丧夫之痛的赵长卿,却未见身影。
俞太后也一定收到了李湘如自尽的消息,到现在,也未打发人过来。
……
刚一踏进寝室,浓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嗅在鼻息间,颇令人不适。
谢明曦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李湘如。
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在李湘如的胸口,鲜血流了半个床榻,滴落在床榻边。令人触目惊心。李湘如的脸孔,也一片死青冰冷。
谢明曦注视着床榻上的冰冷尸首,脑海中忽地闪过前世李湘如临终前的凄惨模样。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李湘如都未能逃过年轻殒命的结局。比较起来,今生的李湘如还要更惨一些。前世至少还坐了几年凤椅,曾母仪天下。
这一世,李湘如活得窝囊而憋屈。一直憋屈到死!
碧桃跪在床榻边,为主子嚎啕痛哭。
谢明曦的耳畔,也响起了尹潇潇的哽咽声。
尹潇潇沙哑着低语:“她怎么这般想不开。便是再伤心再痛苦,也得活下去。她死了,霆哥儿还这么小,以后该怎么办?”
便如她,丧夫的锥心之痛,不得不强自忍下。因为,还有年幼的儿子等着她照顾。她根本连死的念头都不敢有。
谢明曦淡淡道:“霆哥儿不是她亲生的,自然牵绊不住她。”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选择轻生,是逃避的弱者。像尹潇潇和赵长卿这般坚强的,才值得人钦佩敬重。
尹潇潇用力咬紧嘴唇,将下唇咬出了血迹:“谢妹妹,闽王死得其所,我不恨你和皇上。我只问你,你可容得下我们母子苟活于世?”
谢明曦凝视着如困兽一般绝望的尹潇潇:“尹姐姐,只要你愿活下去,我定会保住你们母子平安!”
热泪瞬间冲出眼眶。
尹潇潇没有道谢,以袖子擦了眼泪,又道:“霆哥儿呢?以后又该如何?”
谢明曦定定地看了尹潇潇片刻,忽地轻叹一声:“尹姐姐,在你心中,我是不是冷血无情,对着几岁的孩童也下得了毒手?”
尹潇潇哑然。
紧接着,谢明曦又道:“你没想错,我确实下得了这个手!”
尹潇潇:“……”
“不过,你今日既张了口,我便向你承诺,我绝不会对霆哥儿动杀心。”
谢明曦声音淡淡,不辨喜怒:“只是,我不会大度到亲自抚养霆哥儿的地步。你若有恻隐之心,便将霆哥儿一并带回寝宫吧!这里一片血腥,委实不宜让霆哥儿看见。”
尹潇潇在原地呆了片刻。
她要教养霖哥儿,哪里还有精力抚养霆哥儿?
可是,若不管不问,小小的霆哥儿该何去何从?一个几岁幼童,便是再精心照料,也会有夭折的风险。若无人过问,怕是无法安然长大……
尹潇潇咬咬牙:“好,我带霖哥儿回去。”
对尹潇潇的选择,谢明曦并不意外。尹潇潇外刚内柔,心肠最软。自保尚且无暇,便惦记着要为霆哥儿求情。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稀奇。
谢明曦看着尹潇潇,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尹姐姐,你一片善心,以后一定会有善报。”
此时的尹潇潇,根本听不出谢明曦深藏在话中之意。胡乱点点头,最后看了李湘如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她既决意要一并抚养霆哥儿,索性好人做到底,早些将霆哥儿抱走。也免得霆哥儿惊醒后被眼前的血腥场景吓到。
碧桃哭哑了嗓子,终于慢慢停了哭泣,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跪着呈上:“皇后娘娘,这是王妃娘娘的遗书。一封是给李大公子,这一封是给皇后娘娘的。”
皇后娘娘。
盛鸿登基两日,因谢明曦还未行皇后册封礼,和俞太后之间的剑拔弩张亦十分明显。宫中的宫女内侍不敢胡乱称呼,唯恐惹得俞太后不快。
碧桃倒成了第一个称呼她皇后娘娘之人。
谢明曦目光一扫,并未伸手接过这信,淡淡道:“你将信拆开。”
此话一出,碧桃神色一僵,脸孔悄然泛白。
……
第八百零三章 忠仆
碧桃刹那间的异样,焉能瞒得过谢明曦?
谢明曦的目光掠过碧桃微微颤抖的手,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怎么不敢拆信?莫非,这信的封口处被涂上了毒药?”
碧桃面色一白,双膝一软。www.uu234.cc
她原本就跪在地上,此时全身抖如筛糠,如一摊烂泥。攥在手中的那封信,一直未曾松开。
她自十岁起便伺候李湘如,至今整整十二年,主仆情意深厚。
宁夏王一死,李湘如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临死前,李湘如确实写了两封信,一封信留给李默,另一封信是写给谢明曦的。
她为年轻殒命的主子愤愤不平,更将李湘如之死归咎到了心狠手辣的谢明曦身上。若不是谢明曦当着李湘如的面戳穿了宁夏王的真实心思,李湘如也不会万念俱灰枉死轻生。
主子一死,她也不会独活。
她要在临死之前,为主子报仇。
她在信封的封口处涂抹了毒药。谢明曦再谨慎仔细,在见到李湘如的尸首后,必然心神大乱。也不会生出什么提防。只要谢明曦动手拆信,碰触到沾肤即发作的烈性毒药……她就能为主子报仇雪恨了。
怎么也没料到,谢明曦竟一眼便识破了她……
谢明曦面上没多少怒色,反而露出一丝赞许:“碧桃,你敢为自己的主子做出这等事,将生死置之度外,也算得上是忠心了。我对忠仆,总是格外欣赏几分。你自己选个干脆利落的死法吧!”
谢明曦前世和李湘如争斗数年,对李湘如身边的碧桃自然也十分熟悉。
这个碧桃,对李湘如可谓忠心耿耿。前世李湘如死后,碧桃便自尽殉主。这一世,李湘如自尽身亡,碧桃也萌了死志。所以才会在这一夜想出这个不算十分高明的刺杀之计。
碧桃听到死这个字,反而不再哆嗦发抖了。
碧桃勉强跪直身子,磕了三个头:“多谢皇后娘娘开恩!”
然后,她爬到床榻边,拔出李湘如胸口的匕首,猛地刺进自己的胸膛。剧痛袭来,鲜血飞溅,碧桃面上却无怨恨不甘,就这么平静地合了眼。
一个年轻鲜活的性命就此陨落。
……
一直随在谢明曦身侧的湘蕙,此时终于低声张口问道:“娘娘真是心善仁厚,竟允碧桃自尽。”
在宫中多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死得这般轻松,真是便宜碧桃了。
谢明曦听出湘蕙语气中隐约的抱怨,随意地扯了扯嘴角:“罢了,她也是对主子一片忠心。必死之人,何必计较这些。”
湘蕙又低声问道:“娘娘,宁夏王妃的尸首该如何处置?”
宁夏王白日被赐死,宁夏王妃当晚就用匕首了结自己的性命。此事一传出宫,李家心中定会怨怼难平。
俞太后直至现在都没打发人过来,显然是打算将这桩棘手之事扔给谢明曦了。
谢明曦略一挑眉,淡淡道:“将宁夏王妃主仆的尸首送去李府,由李家安葬。记着,将碧桃身边封口涂抹了毒药的信也一并送回李家去。”
湘蕙眼睛一亮,一声“如此处置真是高妙之极”脱口而出。
将李湘如尸首发还李家安葬,是示恩于李府。碧桃临死前自作主张的举动,也可视为是李湘如临终前的发昏举动。
这么一来,李家人还有何颜面怨恨“宽宏大度”的谢明曦?
湘蕙对谢明曦的高明手段是彻底服气了,应了一声,立刻叫了数名宫女进来。
谢明曦不愿再对着满室的血腥,转身出了寝室。
“明曦,”一直等在寝室外的盛鸿迎上前,目光里流露出忧心和怜惜:“你还好吧!”
谢明曦没有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面色并不好看。
这世间,有谁能真正铁石心肠?
她和李湘如昔日恩怨不提,今生好赖也同窗几年。今晚亲自送走了李湘如,她的心情委实有些晦涩。
“我还好。”谢明曦不愿多说:“夜半更深,我们回福临宫。”
盛鸿点点头,握着谢明曦的手往外走。
刚出寝宫,便听到一个男童啼哭声:“母妃!我要母妃!”
这个哭声,是霆哥儿的。
霆哥儿今日一直在哭,到了晚上,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被寝宫里的动静惊醒。他还小,不懂什么是自尽。被伺候的宫女拘在寝室里,很快便闹腾起来。尹潇潇力气大,硬是将霆哥儿抱了出来。
谢明曦和盛鸿刚走到寝宫外,便遇到了一并抱着霆哥儿出寝宫的尹潇潇。
四目相顾,唯有无言。
只有霆哥儿的哭声回荡不休。
尹潇潇抿紧嘴角,将霆哥儿用力搂紧,在帝后面前走了过去。
这一刻,盛鸿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忽地生出冲动追上去,告诉尹潇潇真相……谢明曦似是窥破了他心中的黯然,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我们该回去了。”
他们问心无愧,自己知晓便可。
这等时候,绝不能对着任何人露出半分破绽。更要将尹潇潇还有赵长卿都瞒在鼓里。
盛鸿回过神来,无声轻叹,和谢明曦回了福临宫。
……
这一夜,对李家人来说,也是波涛惊涌的夜晚。
李湘如于夜半时分自尽,消息尚未传出宫外。李家众人都在睡梦中。直至四更天,李湘如碧桃主仆的尸首被送到了李家。
短短片刻,偌大的李府主仆百余口,全部被惊醒。
李阁老一把年纪了,饱经世故,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慌乱无主。李湘如轻生之事令人悲恸,也算不得致命的打击。
李夫人在见到女儿尸首的刹那,便凄厉地尖叫一声,当众呕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
方若梦身为儿媳,责无旁贷地照顾伤心过度昏厥不醒的婆婆。
看着脸孔发青气息全无的李湘如,李默心如刀割,双目通红。
李湘如的痴情,既可怜又可恨。
她心里只有自己的夫婿,半点不惦记自己的亲娘兄长。宁夏王一死,她也没了撑下去的勇气,就这么死了。
盛灏,真是李湘如生命中的劫数!
第八百零四章 遗书
湘蕙亲自来了李家,将李湘如临终前的遗书给了李默,自然也不会错漏了那封沾染了毒药的信。www.uu234.cc
湘蕙有意说得含糊,令李家人都以为那封沾染了毒药的信是出自李湘如的授意。
李阁老听在耳中,气得一张老脸都青了。之前对李湘如的痛惜,此时都化作了无尽的怒火。
嫁给宁夏王后,李湘如没给李家带来什么实质的好处,麻烦倒是一桩接着一桩。就连自尽也不肯消停,死后还弄了这么一出。唯恐帝后不记恨李家吗?
李默面色也变了一变,看着那封尚未被打开的信:“湘蕙姑娘,你所说的可是真的?这份信真是出于舍妹之手?”
湘蕙不疾不徐地应了回去:“信的封口处有毒,不能碰触,可以用剪刀剪去封口,请大夫验证,便知究竟。”
“奴婢还得回宫,向皇上和皇后娘娘复命。就此告退了!”
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李默下意识地想追上去问个究竟,李阁老沉着脸呵斥:“行了!湘蕙姑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什么都不必问了。”
李默只得无奈地应下。
李阁老重重呼出一口气,将心里的怒火呼出大半,低声叮嘱:“皇后娘娘特意将湘如主仆的尸首送还,这是给我们李家的体面。你不可心存怨怼!”
“信封口有毒之事,也绝不可宣扬出去。”
“皇后娘娘既命人将这封信送到李家,便有不再追究之意。这份恩德,我们都得记下。”
李默憋屈地点点头。
李阁老厉目一扫,眼中的光芒凛然如实质:“宁夏王死有余辜,湘如为亡夫殉情,也算求仁得仁。”
“只是,湘如到底是出嫁女,不能葬在李家的坟地里。你告假三日,去择一处僻静之处,让湘如死后安身。也算全了你们的兄妹情意。”
李默双目通红,哽咽着应了声是。
……
五更天时,李默才回寝室。
方若梦比李默稍迟一步回来,推开门,便见李默红着眼眶落泪。
方若梦心头一阵酸涩,泪水也掉了下来。
同窗时,李湘如一直瞧不上庶女出身的她,两人之间情谊平平。做了姑嫂后,也时有不快,来往不多。
人死如灯灭。往日的恩怨,都已随李湘如之死化为乌有。余下的,是怜惜和痛楚。
她尚且这般难过,更何况一直疼爱妹妹的李默?
夫妻相对落泪感怀。
“若梦,”李默沙哑着嗓子哽咽道:“妹妹这辈子活得太不值了。若早知有今日,当年,我一定拦着她,不让她靠近四皇子。”
“是盛灏害了她。”
“她嫁给盛灏之后,没过过一天的痛快日子。整日操心劳苦,被盛灏连累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现在,连命也没了……”
方若梦忍着悲恸,低声安慰李默:“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益?”
“这是妹妹的劫数,也是她的命。或许,她前辈子欠了盛灏的债,这辈子是还债来了。”
李默眼珠都红了:“要欠债!也是盛灏欠我妹妹的!”
若谢明曦在此,定会抚掌赞成。
可不就是盛灏欠了李湘如的吗?前后两辈子,两条命,都搭上了。
方若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李默,只得起身,搂住李默。
李默靠在方若梦的身上,过了片刻,才强打起精神:“妹妹给我留了一封信,我现在来看。”
至于那封沾了毒药的信,李阁老不准李默妄动,命人放进了李湘如的棺木中,将随着李湘如一起长埋地下。
方若梦嗯了一声,识趣地起身避开。
如果李默想让她一同看信,自会张口。既然未提,她还是避开为好。
李默心乱如麻,头脑混沌,根本未想到这些,迅速拆了信。熟悉的清隽字迹一映入眼帘,强烈的酸楚又涌上心头。
李默忍着悲恸,定睛看了过去。
看了没几行,李默的面色就变了,握着信纸的手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
大哥,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来,我已经死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我的死而难过,母亲父亲也都会为我伤心。我是个不孝的女儿,也不是个好妹妹,对不起。
可是,我真得活不下去了。
十一岁那年,我便对四皇子一见钟情。我曾无数次对自己立誓,我此生非他不嫁。凤旨赐婚的那一日,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现在想来,也是我短短一生劫数的开始。
新婚时,他对我不冷不热。我被自己的一腔深情冲昏了头脑,根本看不出他对我的疏远淡漠。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天生冷情冷性,总有一天,我会用柔情融化他这块坚冰。
我迟迟没有身孕,忍着嫉恨为他纳了侧妃。谢云曦难产身亡,我将霆哥儿视为己出。他遭了难,被贬去守皇陵,我忧心如焚。战战兢兢地为他守着王府,一心等着他回来。
可我没想到,等来的是他和鲁王闽王联手谋反的消息。
我领着霆哥儿去见他最后一面,他让我好好活下去,将霆哥儿抚养长大。那一刻,我心如刀割,却还是应了他。
谢明曦忽然说了几句奇怪的话,句句不离陆迟。他在听到陆迟的名字后,面色大变,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我终于知道,这些年,他为何对我这般冷漠。
我终于明白,他永远不可能爱我。哪怕快要死了,他心中惦记的也不是我。这些年,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陆迟。
大哥,我的心好痛。
我活不下去了。
我要亲手了结我荒谬可笑的一生。到了地下,我要去见盛灏,亲口问一问他。为何要这般对我。这世上,最爱他的人是我,我愿为他做所有事。为何他偏偏不爱我……
信的最后几句,写得十分凌乱。可见李湘如思绪也彻底混乱。
李默赤红着双目,来来回回地看着最后那几行。看着触目惊心的陆迟两个字,心底深藏了许久的疑惑也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怪不得陆迟会和盛灏彻底决裂!
怪不得陆迟会毅然随蜀王去蜀地!
原来如此!
第八百零五章 出招
背对着李默而立的方若梦,明锐地察觉出不对劲。
一转头,就见李默满脸满目通红,仿佛一头即将发疯的困兽。
“你这是怎么了?”方若梦心急之下,再也顾不得避嫌,快步上前扶住李默的胳膊:“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李默用力闭上双眼,什么也没说,只将信给了方若梦。
方若梦满心疑惑地接过信,一看之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老天!
这怎么会!
盛灏对女色淡漠,不是什么秘密了。可任她想破了头,也绝料不到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
盛灏!陆迟!
老天!
方若梦脑海中也是一团乱麻,压根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李默才沙哑着声音说道:“妹妹真是太傻了!”
是啊!
太傻了!
为了这么一个男子轻生,实在太不值了!
方若梦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爱的太过卑微,眼中只有自己的夫婿,将自己置于尘泥。忽然间,知道了这样的真相,哪里还能经受得住。”
李默鼻间满是酸涩:“她从小就心气高,样样出挑拔尖,什么事都要争先。在书院读书时,总被谢明曦压了一头,因此对谢明曦一直耿耿于怀。”
“被谢明曦揭破这一层秘密,她的悲愤痛苦要更甚一层。怪不得她临死前,还要谋划以毒药害谢明曦。”
现在,不必别人说,李默自己已对此事深信不疑。
方若梦沉默片刻,才低声叹道:“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这件事,真怪不得谢妹妹。对不起妹妹的人是宁夏王,令妹妹没了生志的人也是宁夏王。你万万不能钻牛角尖。”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下去。
不管是冲着私人情意,还是冲着谢明曦此时的身份,李默皆不应对谢明曦心怀怨恨。否则,日后必然因此吃苦遭罪。
李默深深呼出一口气:“放心,我不会意气用事。”
李家是大族,在各地入仕为官之人,少说也有二十余个。依附着李家过活的族人,不下数百。
他是李家未来的家主,有父母妻儿,哪里还有任性的资格。
方若梦听出李默语气中的一丝不甘,蹙了蹙眉,却未再多言。
……
直至天明,宁夏王妃自尽身亡的消息才传开。
陆阁老听闻谢明曦将李湘如的尸首送还李家之事后,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好。
此事干净利索,做得漂亮至极。不损自己半分,又充分展露了帝后的宽厚,还堵住了李家人的嘴。
从此以后,李家人只能处处称赞皇后娘娘仁厚,不能再非议半个字。李家人不吭声了,别人也就不好再借此事兴风作浪。
陆阁老当然清楚谢明曦不是什么纯善心软之人。身为皇后,纯善心软绝不是什么优点。譬如萧语晗,被俞太后压制得动弹不得,白担了一个中宫皇后之名。
现在看来,谢明曦比萧语晗厉害高明多了。
当然,盛鸿也比建安帝强了不止一筹!
两年多前,陆迟林微微夫妇坚持要去蜀地。他勉强放行,心里总有些不痛快。现在看来,这步棋却是走对了。
他已经垂垂老矣,陆迟年少得志,陆家以后几十年的显赫荣华,都要落在陆迟的身上。
新帝登基后,大多要平稳过渡几年,待彻底掌控朝堂,再慢慢换上自己的心腹之臣。陆迟的锦绣前程,指日可待。
想及此,陆阁老又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赵阁老也和陆阁老有同样的庆幸。
曾因儿子偷偷去蜀地做官而恼怒不已的陈侍郎,现在提起陈湛,也是满面笑意赞口不绝。私下已写了五封家书给儿子。
这两年之内,陆续将儿孙子侄送往蜀地的官员勋贵们,也同样自得。
新帝重情重义,对待追随自己去蜀地的心腹亲信岂能不重用?提前下注成功的感觉,委实美妙。
……
朝会上,无人提起宁夏王妃自尽之事。
李阁老告病几日,在府中静养。
新帝准了李阁老的告病折子,赏了两个太医去李府不提。
后宫中,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暗涌。
谢明曦和萧语晗一同去椒房殿请安,端坐在凤椅上的俞太后,沉着脸问起了李湘如自尽之事。
宫中到处都是俞太后的耳目,昨夜发生的事,俞太后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此时偏生要问,显有刁难之意。
谢明曦神色淡淡地将事情的原委道来:“……夜深露重,儿媳不忍因此事惊扰了母后,自作主张,命人将宁夏王妃的尸首送回了李家。”
俞太后果然张口挑刺:“李氏嫁入盛家,便是盛家妇,岂能送还李家安葬?”
谢明曦略一扬眉:“宁夏王犯了谋逆重罪,连葬进皇陵的资格都没有。皇上仁厚,命人择了一处极偏僻的墓地,葬了宁夏王。总不能让李湘如陪着一同做孤魂野鬼。”
“再者,近来宫中屡屡传出死讯。此事虽怪不得母后,也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儿媳索性代母后施恩于李家,就此堵住悠悠之口。”
感情李湘如之死,也要被算到她这个太后身上!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舌!
俞太后皮笑肉不笑:“原来哀家还得感谢你思虑周全,替哀家全了仁厚的名声。”
谢明曦从容一笑:“替母后分忧,是儿媳分内之事,岂敢当母后盛赞!”
俞太后冷笑一声,目光掠过谢明曦的脸孔:“你肯为哀家分忧,哀家心中颇为欣慰。眼下,哀家就有一桩为难之事要交给你。”
“你皇祖母在床榻上躺了几年,如今脾气愈发古怪,不让人近身伺候。你每日去慈宁宫,好好照顾陪伴你皇祖母,替皇上尽一尽孝心。”
俞太后这一刁难,来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萧语晗心中一凛,连连冲谢明曦使眼色。
此事可万万不能应。
李太皇太后人不能动,口不能言,失禁是常有之事。整日陪伴在一旁,绝对是一桩苦差事。
再者,就此被打发去了慈宁宫,日后想脱身可就不易了。哪里还有余暇争夺宫中之权?
俞太后这一招,委实刁钻狠辣。
第八百零六章 刁难
谢明曦似未察觉到萧语晗连连使来的眼神,微笑着应道:“儿媳愿为母后分忧。www.uu234.cc”
俞太后眉头略略扬起,目中露出赞许的笑意:“你这般贤良识大体,哀家心中甚慰。”
谢明曦亲热地笑着应道:“母后这般盛赞,儿媳委实愧不敢当。母后仁厚宽和,行事公正,从无私心,才真正令人钦佩。儿媳能学到母后三分,也一生用不尽了。”
俞太后呵呵一笑:“哀家老了,哪里及得上年轻人活络伶俐。几个儿媳中,便属你最聪慧最善解人意。”
“哀家这般说,萧氏该不会吃醋吧!”
最后一句打趣的话,却是冲着萧语晗来了。
谢明曦很捧场地笑了起来,看向萧语晗的目光里略含几分促狭:“皇嫂最是疼我,岂会因些许小事吃味。”
萧语晗:“……”
在老谋深算的俞太后和狡诈多智的谢明曦面前,她果然还是太嫩了!
至少,她就没这份谈笑间言语如刀的能耐!
萧语晗挤出一丝笑容:“果然还是你了解我。我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以后这宫中,我处处以弟妹马首是瞻便是。”
这一句软刀子,来得恰到好处。
谢明曦眼角余光扫到俞太后略略一暗的脸孔,心里哂然,面上笑意更深,半真半假地应道:“皇嫂一片盛情,我就却之不恭了。”
谢明曦又看向俞太后,诚恳地说道:“儿媳还有一事。”
“鲁王等人已经被赐死下葬,宁夏王妃昨夜在宫中自尽身亡。鲁王妃和闽王妃,委实不宜再留在宫中了。免得日后横生枝节再生波澜。”
“请母后下凤旨,将鲁王妃闽王妃及几位皇孙皇孙女都送回鲁王府闽王府。”
这是谢明曦来之前和萧语晗便商议好的事。谢明曦一张口,萧语晗也张口求情:“七弟妹言之有理。恳请母后应了七弟妹所请。”
鲁王闽王已死,再将赵长卿母子尹潇潇母子留在宫中也无益处。
正如谢明曦所言,万一她们两人效仿李湘如,再来个自尽轻生什么的,也是一桩麻烦。
谢明曦今日乖乖应下伺候李太皇太后之事,张口恳求此事,俞太后自不会拒绝,很快点了点头:“好,哀家今日便下旨。”
“鲁王闽王犯下大错,已被处死。罪不及妻儿,她们两个领着孩子依旧回王府住下。只是,不得轻易出府。”
……
出了椒房殿后,萧语晗忍不住心里的气闷,低声道:“我要去你的福临宫里小坐片刻。”
谢明曦心领神会,略一点头。
进了福临宫,打发了所有伺候的宫女,萧语晗才出言嗔怪:“母后让你去慈宁宫伺疾,根本未存什么好心。以你的聪慧,不会看不出来,为何还要应下?”
谢明曦明亮的眼眸直视萧语晗:“我不应下,母后如何肯放二皇嫂五皇嫂领着孩子出宫?”
萧语晗瞬间哑然。
“我先退让一步,才能换来母后退让。”
谢明曦神色淡然,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母后想留下她们,多的是理由借口。如你所言,一个孝字,便能压得一众儿媳都抬不起头来。”
“想让母后点头,必要有所牺牲才行。”
萧语晗默然片刻,才苦笑道:“七弟妹,我现在才知道,过去这几年里,我被母后压制得不得动弹,不能全部怪母后。”
“是我太过软弱愚钝了。”
谢明曦握住萧语晗的手,轻声道:“皇嫂何必妄自菲薄。你不是软弱愚钝,你只是善良心软,又狠不下心肠算计别人罢了。”
“你放心。我应下去慈宁宫,也只是一时之计。不出一个月,母后便会收回成命。”
萧语晗一怔,抬眼看着谢明曦:“你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谢明曦目光微微闪动,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皇嫂等着看热闹看好戏便是。”
萧语晗又是一怔,很快也笑了起来。
现在想来,她是真的不适合做什么中宫皇后。
换了谢明曦,却是游刃有余如鱼得水,和俞太后来往争斗从未落过下风。谢明曦信心满满,她也不必再多虑多思了。
……
一个时辰后,赵长卿和尹潇潇分别接到了凤旨。
也就是要将她们都软禁在王府里了。
这样的结果,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不管如何,她们母子都得以保全性命,衣食无忧。至于其他,她们不敢也不该再奢求更多了。
赵长卿头重脚轻,全身虚弱无力,一副大病将至的征兆。张口命身边人收拾衣物行李,两句话没说,咳嗽个不停。
霁哥儿看着亲娘这般虚弱,心疼又难过,低声说道:“母妃,我去求七婶娘,赏一个太医随我们回府。”
赵长卿笑得苦涩:“此事不可。我们能安然出宫,是你七婶娘张口求来的恩典,万万不可再得寸进尺。”
“可是母妃病成这样……”
“放心,我能撑得住。”赵长卿面色灰败,憔悴瘦弱,目光却异常坚定:“霁哥儿,蓉姐儿,母妃带你们回鲁王府。”
蓉姐儿紧紧攥着亲娘的胳膊,小声哭了起来。
霁哥儿年已七岁,已渐渐懂事。不肯再哭,反倒挺起胸膛:“母妃不用怕,以后凡事都由我来担着。”
一副小小男子汉的模样,看得赵长卿又心酸又欣慰,心中默默念道。
殿下,我不会像李湘如那般为夫殉情。
我会坚强地活下去,将一双儿女养大成人。
就在此时,尹潇潇领着霖哥儿霆哥儿来了。
霖哥儿依偎在尹潇潇身侧,霆哥儿则依偎在另一侧,小手紧紧攀着尹潇潇的胳膊,一脸惊惶不安。
赵长卿看一眼,也觉恻然,低声问尹潇潇:“你真打算将霆哥儿也带回闽王府?”
尹潇潇无奈一笑:“昨夜,我为他张口求情,七弟妹倒是允了,却不肯照拂霆哥儿。没爹没娘的孩子,留在宫中,哪里还有活路。”
“我也只得领着霆哥儿一起回府了。”
赵长卿心里默默嘀咕。
自顾都快不暇了,还要替别人养孩子,你也太滥好心了。
第八百零七章 舆论
赵长卿虽未明说,不赞成却已流露在眼底。UU小说
尹潇潇也未再多解释。
人和人性情脾气皆不同。赵长卿为人圆滑周全,精于算计,却也少了份热血和善良,根本无法理解她的做法。
而她,行事无愧于自己便可,无需向每个人解释。
“我此来,是和你商议一起回府。”尹潇潇扯开话题:“鲁王府和闽王府相距颇近,我们不如一起出宫,一起回府。”
赵长卿也是满心惶惶,多一个人相伴,心里也踏实些,闻言点点头应了。
尹潇潇又低声道:“临行前,我们一起去椒房殿谢恩,再去东宫和福临宫谢恩。”
赵长卿又点点头。
两人领着四个孩子,一起去椒房殿。
俞太后并未见他们,只命芷兰传了口谕:“回府后,安心待在府里,精心教养孩子。不得随意出府走动。”
赵长卿尹潇潇早已知道等待自己的是被软禁王府的命运,闻言有些黯然,却未流露在脸上,一起在殿外跪下磕首谢恩。
再去东宫,和萧语晗道别。
萧语晗和尹潇潇四目对视,心中俱流淌过浓烈的苦涩,满心满眼的苍凉。
昔日的闺阁密友,不知为何竟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赵长卿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多谢皇嫂为我们母子求情,我们才得以出宫。”
萧语晗定定心神,轻声道:“此事是七弟妹之功,要谢你们也该谢她才是。”顿了顿,又低声道:“造化弄人,他们兄弟相残,闹到今天这等地步。我们妯娌之间,从无恩怨隔阂。我也从不怨恨你们。”
“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们打发人进宫送信,我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袖手。”
赵长卿满心感激,连连道谢。
尹潇潇骤然红了眼圈。
她很清楚,萧语晗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
可她如何能不怪闽王,如何能不自责?
如果不是闽王谋逆刺杀建安帝,建安帝不会死,大齐朝不会改天换日。
新帝已经登基,谢明曦如今才是中宫皇后。萧语晗身为前皇后,住在宫中,身份何等尴尬?
待过几年,盛鸿夫妻在宫中都站稳了脚跟,只怕萧语晗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千言万语,此时都无法说出口。
尹潇潇红着眼眶,低声道:“皇嫂多珍重!”
萧语晗将头扭到一旁,泪水滑出眼角。
……
赵长卿和尹潇潇最后去了福临宫。
谢明曦早料到她们会来,见了面,没等她们两人张口,便说道:“我们之间,谢来谢去见外的话也不必在说了。”
“你们两个也别怨恨盛鸿。他亦不愿手足相残,奈何鲁王闽王犯的是谋杀天子的重罪,断无活路。他能做的,是尽早了结此事,保全你们母子性命。”
“出宫后,你们安心住在王府里,衣食用度要比往日降上两等。不过,总能保你们衣食无忧。”
“二嫂要教养一双儿女,五嫂除了霖哥儿之外,还要教养霆哥儿。我打发两个太医,随你们一同回府,日后有太医精心照料孩子的身体,你们也能宽心。”
赵长卿感激涕零:“多谢七弟妹。”
打发太医去王府,才是最实惠的赏赐。
有太医照料,孩子们多一层保障。更重要的是,谢明曦以此举动昭告众人,帝后对鲁王府闽王府的回护之心。
至此,赵长卿心底最后一丝怨怼也悄然散去。
平心而论,彼此立场互换,她根本做不到这一步。
尹潇潇并未言谢。她和谢明曦之间,无需说半句客套话。她直接张口讨要霆哥儿的用度:“霆哥儿随我回闽王府,以后衣食用度可不能少了他那一份。”
谢明曦哑然失笑:“放心吧!绝不会忘!”
尹潇潇这才放了心,嘀咕道:“反正,有什么无法解决之事,我就命人送信进宫。你不管可不行。”
一副就此以后母子都要赖上谢明曦的架势!
谢明曦哭笑不得,点点头应下。
……
当日晚上,赵长卿尹潇潇一起出宫回府。
消息传开,众臣不由得在私下感叹。
帝后行事,颇见仁厚气度。
比起小心眼爱记仇气量狭窄的建安帝,新帝委实强了不止一筹。谢明曦这些时日的表现,亦远胜过当年的萧皇后,足可见大齐皇后的气度。
待到隔日,谢明曦进慈宁宫为李太皇太后伺疾之事传出来,宫中内外对谢明曦更是一片赞扬。
大齐以孝治道,哪怕是做个样子,这样子也做得极为漂亮了。
也不知是谁传出了谢皇后的一番话,更令众人动容。
“皇祖母病重数年,母后因宫务烦心操劳,无暇分身伺疾,心中一直耿耿于怀。今日我能代母后前来为皇祖母伺疾,为母后分忧,为皇祖母尽孝,便是再辛苦,我亦心甘情愿。”
“从今日起,我愿一直为皇祖母伺疾。皇祖母的病症一日不好,我一日不会接手宫务,亦不会执掌凤印。”
好一个孝顺的谢皇后!
好一个不重权势品性高洁的谢皇后!
短短几日,谢皇后的贤名沸沸扬扬,传遍宫中内外。
相较之下,大权独揽的俞太后,便有些令人诟病了。
孙媳伺候祖母,当然是应该的。身为儿媳,只顾着揽着凤印和宫务,对婆婆的病症不甚过问,打发自己的儿媳为自己代劳,未免有些过分了。
清正刚直的林御史立刻上奏折,参了太后一本。
大朝会上,文武百官皆在朝堂上,林御史略显愤慨激昂的声音,在金銮殿里回响:“……太后娘娘所作所为,对李太皇太后娘娘称不上一个孝字,对皇后娘娘称不上一个慈字。臣本不该言太后娘娘之过。只是,臣既为御史,绝不能因敬畏太后娘娘权势畏缩退后。”
“今日,臣上奏折弹劾太后娘娘。”
“臣知道皇上对太后娘娘一片孝心,子不言母子过。”
“俗语有云,修身治家平天下。皇上身为天子,家事亦是国事。皇上若因孝道二字,对太后娘娘的所有行径皆默许纵容,才是天家之不幸,亦是国之不幸。”
第八百零八章 权谋(一)
林御史这一番话,如石破天惊,震得众臣都有些回不过神来。www.uu234.cc
紧接着,萧尚书出列启奏:“臣恳请皇上早日行皇后娘娘的册封礼,如此,中宫归位,执掌凤印,方能拨乱反正。”
此言一出,众臣更是震惊不已。
萧尚书是萧语晗的亲爹!
萧语晗做了三年的憋屈皇后,有别的臣子曾上过奏折,奏请太后娘娘交还凤印之类。萧尚书却一直闭口不言。
谁能想到,新帝登基没几天,萧尚书倒是第一个挺身而出,为谢皇后奏请行册封礼。
这……
向帝后投诚之意太明显了吧!
萧尚书话音刚落,年迈的俞掌院便站了出来:“萧尚书此言,臣以为不太妥当。先帝下葬不久,萧皇后历经丧夫之痛,现在又要让出中宫皇后之位,岂不是在萧皇后的伤口上撒盐?”
“皇上对寡嫂,难道毫无敬重怜悯之心?”
众臣:“……”
萧尚书奏请为谢皇后行皇后册封礼,跳出来阻拦的竟是俞太后的亲爹。
今天大朝会唱的这出大戏,委实太精彩了!
紧接着,驸马顾清的亲爹顾大人也出马了,义正言辞冠冕堂皇地反驳萧尚书,支持俞掌院。
另有数名官员,纷纷出言附和俞掌院和顾大人。
已升迁做了礼部尚书的谢钧谢大人,说话自有分量:“兄终弟及,此事历朝罕见。如今皇上已登基,谢皇后的中宫皇后之位,理当正名。否则,拖延时日久了,岂不损了萧皇后的清名?”
“说句不中听的,便是在普通百姓家,小叔和寡嫂也得避嫌。如今皇上坐着龙椅,倒令寡嫂担着中宫皇后之名,这成何体统?如何对得住死去的先帝?”
不得不说,谢侍郎升做了谢尚书之后,词锋锐利更上一个台阶。这一番话,顿时令俞顾众人陷入被动。
盛鸿坐在龙椅上,不动声色地看着热闹,一边在心中暗暗偷乐。
谢钧这一番说辞,皆出自谢明曦的谋划。
一扯到萧皇后的清名和建安帝死后的帽子颜色问题,俞掌院顾大人也被噎得无话可说了。
而此时,随着谢钧的犀利反驳,赵阁老陆阁老也张口出声,赞成早日行皇后册封礼:“谢尚书言之有理。”
“老臣奏请皇上,早日下圣旨,行皇后册封礼。”
更出人意料的是,告病回了朝堂的李阁老,竟也旗帜鲜明地支持谢皇后:“老臣也以为,此事不可再拖延。”
李湘如的尸首被送回李家,李阁老已知这是帝后在释放善意。偌大的李家,不能受宁夏王夫妇牵连。
更何况,谢皇后连着几日在慈宁宫伺疾,为李太皇太后做足了颜面。李家不能不领这份人情。
李阁老人老成精,思虑几日后,重回朝堂。一张口便向新帝示好。
几位阁老一张口,大势已定。
新帝终于张口道:“众爱卿所言,朕心中亦早有思量。朕为天子,朕的发妻,理当为中宫皇后。礼部尽早选定吉日,行皇后册封礼。”
说完,新帝又微妙地轻叹一声:“母后那边,朕亲自去椒房殿向母后言明。家事即国事,想来,母后也不会因这区区小事生朕的气,更不会母子离心。”
俞掌院和顾大人黯然对视,心中各自暗叹一声。
新帝虽然年轻,权谋之道却运用娴熟。今日朝堂之上的角逐争锋,便可窥见一斑。最后这一席话,更是厉害之极。
俞太后想阻拦拖延谢皇后的中宫册封礼,怕是枉费心机了。
更不妙的是,林御史今日弹劾的奏折太过犀利,当着众臣的面揭穿了俞太后的野心。只差没直说俞太后夺皇后之权了。
当日建安帝处处依仗俞太后,自动退让,萧皇后又性情软弱,被俞太后牢牢压了一头。
新帝显然不是好捏的软柿子。这位谢皇后,更是手段高明,善于操控舆论人心。如今在道义和孝道上皆占了上风,对俞太后十分不利……
朝堂之事传到俞太后耳中,不知俞太后会何等震怒!
……
椒房殿。
俞太后听完芷兰的禀报后,一张脸孔铁青,冰冷而愤怒。
然而,满腔的怒火,却只能隐忍,无法吐出口。
她将谢明曦打发去慈宁宫,本是一招妙棋。以一个孝字困住谢明曦,令谢明曦出不了慈宁宫,自然也就无力和她相争。
没想到,谢明曦来了个将计就计,借着此事以退为进,大肆渲染,操控流言和人心。
她不得不承认,谢明曦的精明难缠远胜萧语晗,谢明曦的奸诈阴险出乎她意料。
她高估了自己对朝堂的影响力,却低估了盛鸿和谢明曦夫妻的能耐。
这一局博弈,她已经输了。
椒房殿里的空气如凝滞一般,一旁伺候的宫女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玉乔战战兢兢地来禀报:“启禀太后娘娘,魏公公前来送信,皇上散朝后便会来椒房殿,陪太后娘娘一起用午膳。。”
俞太后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缓和了面色,笑了起来:“你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准备一席丰盛的菜肴。”
又吩咐芷兰:“传哀家口谕,召萧氏前来。再去一趟慈宁宫,请谢氏也过来。”
玉乔芷兰迅速对视一眼,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心惊肉跳之感,应声而退。
过了片刻,盛鸿来了。
进了椒房殿,盛鸿便拱手告罪:“今日朝中,林御史弹劾母后。儿臣已训斥了林御史。萧尚书和谢尚书等人皆奏请行皇后册封礼,儿臣退却不过,便应下了。恳请母后不要见怪!”
俞太后片刻前的愤怒已不见了踪影,和颜悦色地说道:“皇上登基,理当行皇后册封礼。此事天经地义,哀家何怪之有。莫非在皇上心中,哀家便是那等不慈的婆婆,喜好弄权的太后?”
盛鸿只得再次张口告罪:“儿臣绝无此意。母后对儿臣和明曦的关爱呵护之心,日月可鉴。”
俞太后似未听出新帝语气中的丝丝讥讽之意,温和笑道:“你能明白,哀家也就放心了。”
第八百零九章 权谋(二)
慈宁宫。www.uu234.cc
自建文帝离世俞太后独揽后宫大权后,慈宁宫渐渐淡出众人视线,几乎被众人遗忘。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李太皇太后,整日躺在床榻上,脾气古怪,时常失禁。宫女们伺候起来,也是一肚子牢骚怨气。
这些宫女,皆是俞太后的人。眼见着无人过问,李太皇太后又不能动不能说话,伺候起来不免疏忽大意。有时磨磨蹭蹭,不肯为李太皇太后换衣更换被褥,寝室里总弥漫着臊哄哄的臭气。
有两三个尖酸刻薄的,还趁着私下无外人在时,故意说些刺耳难听的话。
可怜李太皇太后,辈分最长,位分最尊,却过着如同囚禁一般的生活。换做别人,早熬不住合了眼。
偏偏俞太后下过严令,命太医们精心照顾李太皇太后的身体。名贵的延续寿元的补药源源不断地送入慈宁宫。
堪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这几日来,慈宁宫里悄然换了一副景象。
谢明曦来的第一日,将李太皇太后身边的数名宫女皆呵斥了一顿。命人将满身臭气的李太皇太后抬进木桶里,以热水沐浴,再换上干净的衣物。床榻上的被褥全数换过,寝室里窗门皆敞开通风,再燃以檀香,祛除屋子里难闻的气味。
之后,谢明曦又叫来两位太医,询问李太皇太后服用的药方。
两位太医一开始还存了打马虎眼的心思。没曾想,年轻的谢皇后竟深谙医理,两句话一问,两位太医后背便冒了冷汗。
谢明曦敲打过太医们一番后,才淡淡道:“皇祖母病了几年,你们一直小心伺候,并无大过。只是,病症一直也未有好转。”
“你们治不好皇祖母,去禀明赵院使,另换医术高明的太医来。总之,一个月之内,我要见到皇祖母病症有好转。”
当日,赵院使便亲自来请罪,另又换了两名太医,调整了原来的药方。
谢明曦看了一回药方,也不多言,只取了笔来,将其中一味药划去,又添了一味药,调整了另外两味药材的分量。然后才将药方给了赵院使。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赵院使一看更改后的药方,额上顿时冒了冷汗。和太医们一起跪下请罪。
谢明曦扯起唇角,目中并无笑意:“就按着这副药方抓药熬药,一个月之内若不见效,我亲自去椒房殿向母后请罪。”
赵院使哪里敢接话茬,跪伏在谢明曦面前,后背冷汗涔涔。
慈宁宫里这么大的动静,如何能瞒得过俞太后?
俞太后对谢明曦擅自更改药方之事颇为不满,打发芷兰过来问话,谢明曦依旧是那两句话:“就按着我改过的药方给皇祖母熬药。一个月之内不见效,我自会去向母后请罪,任凭母后发落。”
俞太后一心要将谢明曦困在慈宁宫,些许闷气不快,便咽下了。心里也存着一个月后,借此事发作谢明曦之心。
没想到,才过了几日,帝后便联手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俞太后彻底陷入被动,不得不认输。
俞太后也是能伸能屈之人,眼见着情势于己不利,立刻换了副嘴脸。打发芷兰来慈宁宫“请”谢明曦。
……
“奴婢奉太后娘娘之令,请娘娘去椒房殿用午膳。”
一日未行册封礼,谢明曦这个皇后便名不正言不顺。芷兰只含糊地称呼一声娘娘。
寝室里的李太皇太后,被两个壮实有力的宫女搀扶着坐起了身子,另有两个宫女为李太皇太后按揉腿部。
几日过来,李太皇太后的病症有没有起色,芷兰委实看不出来。不过,慈宁宫里却是焕然一新,那股萦绕不去的腥臊臭气,也散了大半。
谢明曦优雅地坐在椅子上,浅浅抿了一口清香四溢的清茶。然后才徐徐道:“皇祖母身边离不得人,你回去代我向母后复命,就说我无暇去椒房殿。有皇上和皇嫂一起陪伴母后用膳,我也放心得很。”
芷兰听得心惊肉跳。
谢尚书在朝堂上那句“小叔寡嫂”言犹在耳,此时谢明曦一张口便是“皇上皇嫂”,显然是意有所指啊!
芷兰继续陪笑:“太后娘娘宣召,娘娘还是去一趟椒房殿为好。”
谢明曦略一挑眉,不动声色地发难:“母后相召,皇祖母更离不得我。莫非,在你眼中,为皇祖母伺疾尚不及陪伴母后用膳重要?”
芷兰哪里禁得起这般锐利的词锋,双膝一软,跪下请罪:“奴婢绝无此意,请娘娘见谅!”
俞太后在后宫只手遮天,将李太皇太后折腾成了活死人。
可只要李太皇太后没死,就是俞太后的婆婆,也是这后宫中唯一在身份上能压得住俞太后之人。
往日无人敢和俞太后较劲,也无人提起李太皇太后。
现在,谢明曦却扛起了这杆大棋……
芷兰一边应对着咄咄逼人的谢皇后,一边为自己的主子暗暗心惊。
往日在她心中,俞太后精明狠辣,无所不能。可现在,在谢明曦面前,俞太后却昏招频出。
或许也怪不得俞太后,而是谢明曦应对的手段更高一筹。
看似无可解的困境,短短几日里便被谢明曦化为无双利器。
谢明曦淡淡道:“你回去复命,记得将我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学给母后听一遍。母后最重孝道,想来定能体谅我对皇祖母的一片小心,不会轻易怪罪。”
芷兰低声应是,战战兢兢地退下。
谢明曦又饮了一口茶,才起身慢悠悠地去了床榻边。
李太皇太后被宫女们驾着身子,一点一点地挪动到床榻边,又被扶着在床榻边站了片刻。然后才重新扶回床榻上躺了下来。
就这几个简单的动作,李太皇太后便被折腾得全身冒虚汗,一张老脸涌起异样的潮红。一双浑浊的老眼,倒比平日亮了一些。
谢明曦微微含笑,俨然一个孝顺体贴的好孙媳:“皇祖母病重日久,总躺在床榻上,极易生褥疮,还是不时动一动才好。”
李太皇太后:“……”
第八百一十章 棋子
眼前是谢明曦秀美清丽的脸孔,唇角含笑,神色殷切,看着又体贴又孝顺。
被折腾了几年,李太皇太后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可恨可恼的是连寻死的机会都没有。她的身边日夜都有人守着。
她知道,俞太后就是故意要折腾她,让她遭活罪。
心里纵有再多的愤怒不甘,她也无可奈何。在宫中就是这样,掌控权势之人,便能将她人操控于掌心。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而已。
宫中接连变卦,改天换日,她都知晓。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耳力却未受影响。宫女们时常凑在一起闲话宫中诸事,她都一点不漏地听进耳中。
建安帝死了,几位谋逆的藩王也死了,宁夏王妃死了,鲁王妃闽王妃被软禁在王府里。新帝登基,谢明曦成了皇后……这些,她都清楚。
不过,当谢明曦来慈宁宫“伺疾”的时候,她还是被吓了一跳。她心中不得不往最阴暗之处想,莫非俞太后终于忍无可忍,想将她折腾至死,这才派了谢明曦来?
待过了一两日后,她不得不改变想法。
俞太后是想借着“伺疾”之事,彻底困住谢明曦。
而谢明曦,显然也不是好揉捏的主子,一连串的动静,都足以展露出谢明曦的城府和高超的手段。
她沉寂已久的生命,忽然被重新注入了活力。
她不想死,她要活下去,看俞太后和谢明曦斗法。
谢明曦以她为棋子,也不要紧。敌人的敌人,永远都是自己人。往日恩怨算什么,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什么都可以暂时抛诸一旁。
几日下来,李太皇太后心里愈发惊喜。别人不知,她最清楚自己的身体。更改了药方后,她的身体缓缓有了知觉。
或许,谢明曦真得能救她于水火。
可此时,看着谢明曦言笑晏晏的模样,李太皇太后竟未觉得庆幸,心里的寒意倒是一阵接着一阵。
谢明曦年纪轻轻,手段竟这般高明。更深谙操控人心之道。
俞太后已渐渐老了,她更是老如朽木,头脑也愈发混沌不明。在年轻厉害的孙媳面前,没半分底气。
……
谢明曦双眸亮如明镜,清晰地倒映出李太皇太后的惊惶不安。
谢明曦微微一笑,声音温和:“皇祖母今日感觉,是否好一些了?我年少时对医术感兴趣,曾研读过许多医书和药方。所以才敢大胆为皇祖母更改药方。”
“皇祖母病了已有几年,病症既未恶化,也无好转。皆因太医们不敢用猛药,这才耽搁了皇祖母的病症。”
“皇祖母放心,我定会让皇祖母在一个月之后有所好转。”
最后这一句,彻底击中了李太皇太后的七寸!
李太皇太后的老眼里闪出了热切的光芒。
只要能令她病症好转,令她能动能张口说话,她便甘愿做谢明曦手中的棋子。
谢明曦将李太皇太后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目中闪过了然的笑意。这鱼饵太诱人了,李太皇太后根本无从拒绝。
谢明曦目光一扫,吩咐一众宫女:“你们暂且退下,我要和皇祖母说些私房话。”
宫女们不敢不应,鱼贯退了出去。
每日,谢明曦都会和李太皇太后独处片刻。到底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事实上,谢明曦什么都没说,只从袖中拿出一个精巧的白色瓷瓶,从瓷瓶中倒出一粒小小的药丸,塞入李太皇太后口中。
这药丸入口即化,且服用过后,通体舒泰,绵软的身体也多了些力气。
这几日,李太皇太后身体略见起色,和这药丸自然脱不了关系。
这是谢明曦在蜀地时炼制的药丸,有调理身体的效用。李太皇太后被折腾得就剩一口气,谢明曦要令她好转,少不得要花些心思。
谢明曦喂了药丸后,才张口下令传膳。
做戏做足全套。谢明曦亲自喂李太皇太后吃了一碗肉粥,然后才自去用午膳。
她将计就计,精心设局,俞太后已入局中。现在,由不得俞太后不退让。心情颇佳的谢明曦,午膳多用了一碗米饭。
……
俞太后却是食难下咽。
她现在是彻底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了。
谢明曦是儿媳,她是婆婆。她原本占尽上风,只凭身份优势,便能想出诸多法子来折腾谢明曦。可她偏偏想了个昏招,将谢明曦打发去了慈宁宫。
现在倒好,谢明曦扯着李太皇太后的大旗,正大光明地和她作对,削她的颜面。
此消彼长,照此下去,情势大大不妙。
萧语晗也同样没胃口,吃了两口,便搁了筷子。然后,含泪哽咽说道:“听闻今日朝堂之上,俞掌院顾大人等人皆不赞成行皇后册封礼。谢尚书一张口,便是小叔寡嫂之类。”
“儿媳斗胆,恳请母后早日下凤旨,行皇后册封礼。也免得宫中内外传出风言风语。儿媳日后,还有何颜面去地下见先帝?”
萧语晗红着眼眶,一脸悲愤委屈。
盛鸿既尴尬又羞惭,忙起身拱手赔罪:“皇嫂切勿羞恼!小叔寡嫂之说,纯属无稽。我对皇嫂,素来敬重得很!”
萧语晗掩面啜泣不已。
盛鸿只得苦笑着再次赔罪,又为难不已地看着俞太后:“母后,现在该如何是好?”
俞太后如何能看不出这是早已谋划好的双簧?
奈何,她此时除了点头同意外,已无对策。
“应对之策简单得很。”俞太后忍着心中澎湃的怒火和别人算计的羞愤,温和说道:“让礼部早日定好吉日,行皇后册封礼便可。”
“萧氏,你也不必为了区区小事介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心中坦荡,何惧流言。”
萧语晗这才停了哭泣,红着眼应了声是,心里感慨不已。
她之前还为谢明曦着急忧心。没想到,才短短几日,谢明曦便已扭转逆势,彻底占了上风。也将俞太后逼得不得不点头。
她做了三年多的中宫皇后,一直如提线木偶一般。若换了谢明曦,怕是早已夺回了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