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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吴     驭食记txt下载     驭食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夜昙传菜

    夜幕再次降临,调鼎坊再次食客盈门。www.uu234.net所有人慕名而来,却被门口站着的阿婉给吸引住。

    今夜,阿婉沐浴后换了一身新衣。衣服是白裔为了安抚她,从陶歆处抢来的。衣服是惯常旧服,并无多少亮点可言。夺人眼球的是她头上戴着的头套:尖尖的脑袋、长长的触须、黑色硕大的圆眼睛,再搭配着水红纸张糊作的皮肤,好一颗栩栩如生的虾头!

    “呦,白掌柜!这是怎么个说道?”一名老客低头深嗅阿婉头顶的虾头,似乎真能闻到虾子的鲜甜一般。

    “小店今夜主打各色海鲜菜肴,凡点海鲜者,不论数目,皆附赠海鲜粥一碗!阿婉头上这虾头不过聊以助兴。”白裔乐呵呵地解释,心里越发佩服自己营销手段的高明。

    “如果不点海鲜呢?”一名男子好奇问道。

    白裔循声看过去,只见问话男子长着圆脸大眼凸脑壳,还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红色长袍,看着有些邋遢;和他同桌而坐的,还有一位年龄略长的男子,穿着类似的衣服,只是有着一张正三角形的脸颊、小黑豆眼睛。

    “不点海鲜也没关系,还有别的备选菜肴。”白裔别有深意地笑答。

    “嘿!别傻啦!你当每次都能赶上这狗长尾巴尖儿的好日子呐?一定要点海鲜!点别的菜太不划算!”别桌一位胡子拉渣的男子劝他们。

    “海纳百川,味绝于鲜……别有海鲜盛美味,更无不念不成瘾。”对面桌的男子本想加入劝告行列,一想非亲非故,干脆扇着折扇自言自语的吟咏。

    “要我说呀,各人有各人的爱好,各人有各人的口味。管好自己是正经!”才进门的老者找好座位坐下,不参与众人的活动,第一个点菜:“掌柜的!给我来一碟儿葱油海瓜子!一碗海胆蒸蛋!”

    “诶,我的海石花甜冻!孔雀鲈鱼!”

    “我的烧海鲫!”

    ……

    一石激起千层浪,坊内每个角落里都响起点菜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阿婉艰难的扭转笨重的虾头,心里难过的想抱头大哭:这么个点法儿,她一个菜都记得艰难,可怎么报给陶歆!

    一阵声浪过去,白裔招手叫阿婉过去,随手递给她一朵夜昙花:“不用费心记那些劳什子!把这个递给陶歆你就回来,他自会明白的!”

    阿婉虽不明白白裔的意图,但还是拿着花乖乖进了厨房。

    这次陶歆没有难为阿婉,随手接过花朵。夜昙刚到他手上就开始绽放,先是最外层尾羽般狭长的花瓣,接着是里边抱拢严实的短瓣,一层层从外向里张开的同时,伴着清幽的花香,大堂方才嘈杂的声音再次重现。

    陶歆听完众人点的菜名儿,随手把凋零的昙花丢进垃圾桶里,开始呼呼生风地挥舞起菜刀。不过眨眼之间,姜、蒜都切成碎末,小葱切成短段儿。

    炉灶上,铁锅里的水已滚开,带动着里边的姜丝随之翻动。陶歆不慌不忙倒入料酒、撒上盐巴,然后把淘洗干净的海瓜子全部倒进去,待海瓜子全都张开了,用细眼儿笊篱把海瓜子沥干水捞出装盘,倒上料酒、醋、调好的酱汁,还有爆香调味碎末。

    随着呲啦一声泼油声响,满厨房都是爽利的海瓜子的香味儿。

    “愣什么呢?!赶紧送菜去!”陶歆看阿婉久久没有行动,不禁狠声催促。

    阿婉忙不迭端着盘子离开。

    “等等!”陶歆看阿婉着急忙慌就要出门,忍不住又喊住她,“把粥一起端走!”

    阿婉又折回来,放下托盘,把粥放上,这才小碎步往大堂去了。

    “真是个毛脚鸡!也不知白裔看中了她什么!”陶歆撇嘴自言自语。

    阿婉把海瓜子、海鲜粥送到老者跟前准备离开,旁边的红衣男拦住她:“小二!给我们上盘蒜香猪肉!一盘油面筋酿肉!”

    阿婉因为不能说话,只点点头,但因为头上戴的虾头太大,根本看不出动静。圆脸男子有些生气,从座位上站起来,揪住阿婉衣领:“怎么回事?老子和你说话听不见啊!”

    一股力量裹挟着海腥味儿袭来,一下把阿婉撞到地上。

    “哎呦!怎么啦,这是?”白裔走过来扶起阿婉,面色有些难看了。

    “你家小二太不知礼节!怎么说话理都不理?”圆脸男率先发难。

    “她怎么会不理人啊,不过这些天说错了话,被灌药禁了声,并不是有意和您过不去的。您点什么菜同我说,我一定早早给您上来!”

    “这还差不多!”圆脸男余怒未消,坐回椅子里。他扭头朝小黑豆挤挤眼睛:“这调鼎坊,也没有传说中那般神乎嘛!”

    “两位贵客消消气,我这就亲自过去为你们传菜!”说罢,白裔不着痕迹地扯过来阿婉:“你也赶紧上你的菜去,没听见食铃响吗?”

    阿婉不情愿的揉揉摔痛的屁股,跟着白裔慢慢朝厨房里走。白裔正想再说她几句,但透过虾头上挖的俩纸窟窿,依稀能看到她眼里汪着泪花,知道她是真摔疼了。

    进到厨房时,阿婉看到桌子上又多了几道做好的菜,就乖乖过去端菜。

    陶歆看到阿婉一挪一挪往外走,朝白裔发出询问的目光。

    “别的菜暂且往后搁一搁,你先给我做一盘凉拌八爪鱼,一盘爆炒鱿鱼。”白裔不跟陶歆解释,只忙着给他布置新活儿。

    陶歆和白裔打了多少年伙计,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掂着菜刀就要往厨房外边冲:“海里的那群东西来了?来的正好!爷爷方才还在为流的那十八滴血心疼呢!我这就去把它们统统片了蘸酱!”

    “别急!不过两个小,不值当为此败了店里名声。”白裔说得大度,陶歆听着就老大不乐意了。他眼睛瞪的溜圆,正想反驳,又听白裔补充一句:“他们来得气势汹汹,肯定会在店里惹事生非,咱们只需冷眼看着,自会有人收拾它们。若是真没人出头,你再出手留下它们点儿东西不迟。毕竟它们现在已推伤了小婉子,折了我们调鼎坊的脸面!”

    陶歆听白裔的话正对心思,这才按他要求去做章鱼和鱿鱼了。

第17章 赠菜寻衅

    陶歆做菜神速,阿婉每次上的虽少,但由于跑的勤,大堂的饭桌上竟碗碟堆的七七八八。

    鼻子里充溢着各色海鲜的香味,圆脸男和小黑豆越发等得不耐烦,正想再次发飙,突然听到白裔忙不迭的喊声:“菜来喽!”

    白裔把菜上桌,圆脸男和小黑豆一眼望去,竟气得脸色发绿。

    瓷盘里,躺着几只粉紫色手掌大小的八爪鱼,因为个头不大,所以完全是整条整条的呈上的。和八爪鱼大刀阔斧的做法不同,另一盘鱿鱼的处理极近精致。每片鱿鱼不知画了多少刀,经过高温热油爆炒,鱿鱼角质卷起,刀划出的松针般细小的肉丝根根直立,活像一只只小刺猬。

    “哎呦,对不住两位客官!因为你们点菜最晚,所点之菜又极费功夫,所以做的要稍微慢些。为了表示歉意,我们大厨特意叫先上两盘海鲜赔罪。你们放心吃,这俩菜都算赠送的。”

    “啪!”圆脸男用力拍一下桌子。“你特么是不是故意啊!我们不吃海鲜,你还故意给我们送海鲜?!”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送菜也不过想叫您吃的更加丰富罢了。难到不送您海鲜,再送您两盘猪肉和面筋吗?”白裔一脸无辜和委屈。

    “掌柜的别生气,他们不吃给我们吃呗!别浪费了大厨的花费的功夫和粮食!”老者第一个看不下去,替白裔鸣不平。

    白裔一听有理,就把一碟菜端到老者桌上。另一碟分给跟着起哄的其他客人。

    “唔,好吃!”老者捻须沉醉:“大厨刀工出神入化,把鱿鱼切出的肉花儿细密如针,鱿鱼肉质紧密不易入味,这肉针缝隙却能最大限度的保留汤汁的浓郁香味。难为他怎么有如此玲珑心思,做出这等美味!”

    “鱿鱼好吃,这八爪鱼也不赖!别看这色泽不佳,蘸上麻酱辣椒油,吃到嘴里,香辣弹脆很是利口!”

    “好吃吧!知道为什么我们店的海鲜这么好吃吗?”白裔面有得色,故意扫一眼圆脸男和小黑豆,才继续开腔说道:“这海鲜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我们店海鲜都是先养在水里,现吃现杀的……”

    白裔的话激起众食客的无尽想象:活蹦乱跳的虾子、扭动的八爪鱼……这些垂死前爆发出的生命力,在他们眼里全部转化为最顶级的鲜味,惹得他们食欲越发膨胀。

    “打住,掌柜的!你再说下去,我都想要生吃这些海鲜啦!”一位食客津液大盛,忍不住喊停。

    “哈哈,那有何不可?醉虾蟹、鲜鱼脍、梅酱生蚝,哪个不是生食?”白裔不仅没有停止这个话题,反而进一步引申。

    “明天!明天我一定过来再试生食海鲜的滋味!”

    “我也要!”

    ……

    众人说得热火朝天,阿婉心里却叫苦不迭。从掌灯营业到现在,她已跑了数十趟厨房。原本就脚有旧疾,又挨了摔,她的两条腿都累的打摆子。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把她肿胀的脸庞沾湿。由于头上还戴着纸糊的虾头,里边热的如同蒸笼,她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看大堂里一片融洽,她决定再往后院跑一趟。这次不是为了端菜,而是为了偷空纳凉。

    黑漆漆的夜里,后院里一片静谧。阿婉把虾头摘了下来,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微风吹动着她的头发,也替她把汗水拂去。她边留意着大堂里的动静,边揉着隐隐疼痛屁.股。算上今天,她不过才做了一天多的店小二,却干活忙到骨头散架,却还要面对大厨欺负和客人打骂,最让她感到心冷的是掌柜的冷漠无视。

    阿婉望着无边的夜色,心中有些心灰意懒,她第一次开始思考生存和尊严的问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保持像陶歆那般傲气的同时,还能活得很好?

    “哗啦!”大堂里传来一阵响声,打断了阿婉的沉思。耳听吵闹声越来越大,阿婉来不及戴上纸虾头,就急匆匆地往回跑。

    大堂里,圆脸男子和小黑豆突兀地站着,脸色黑得滴墨。他们面前的桌子掀倒在地,地上还碎了一大片的瓷渣。

    “一群蠢货!死到眼前居然还惦记着吃!”圆脸男率先发声。

    “各位!难道你们现在还没感到呼吸急促、身子发麻吗?可笑你们深中毒犹不自知,居然还傻乎乎地大啖毒药!”小黑豆随之补充。

    两人振臂一呼,店内客人顿时大乱。他们虽然不太相信圆脸男和小黑豆的话,但出于谨慎自保,还是暗自感受身体变化。

    “各位不要上当!我们店里饭菜都是干净的,什么毒都没有!”陶歆闻讯而来,随手夺过阿婉手里的虾头扣到她头上,这才开始维护店铺的清白。

    “胡说!如果不是你们在海鲜里加了毒?为什么海鲜味道会那么鲜美?说什么现吃现杀,骗鬼呢!”小黑豆看到陶歆的刹那,不自觉地瑟缩一下身子,但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勇气倍增挺着胸脯地说道。

    “现在问题不该是这店里的客人怎么没事吗?你怎么反倒揪着我们海鲜味道鲜美不放?”陶歆痞气一笑,面对这么两个蠢物,他的心情出奇地好。

    “对啊!”白裔一旁拍着巴掌:“这毒乃东海龙宫出了名儿的宝贝,下在活的海物上边没有丝毫影响,只有死了之后毒性才会显现。要是我们的海鲜有毒,现在所有客人早该四肢僵硬,窒息而亡了,又怎么拖到这会儿还没事?”

    圆脸男和小黑豆一经提醒,意识到事情的异常。小黑豆强颜一笑:“掌柜说的有理!许是我们错信了传闻!”

    “你们从哪里听的传闻?为什么别人都不知道?今日你们得给我说出来,这传闻从哪里听来的,否则我就认为是你们俩恶意造谣!这账,咱们连带着你们毁掉的东西一起算!”陶歆在手上转着菜刀,赤.裸.裸地威胁。

    阿婉耳朵里听着陶歆的话一阵快意,但眼前还是一抹黑。之前陶歆给她扣虾头时扣反了,她挥动着小手徒劳地想把它扭正回来,无奈脸庞肿着,里边卡的严丝合缝,怎么也转不动。她正忙地起劲,忽然觉得脑袋后边透过两个纸窟窿吹来一阵凉风,那风里裹挟着海腥味儿,透着森森寒意。

第18章 夜战章鱼

    屋外的风声渐起,声势越来越大。m.www.uu234.net一个闪电划过,把阿婉戴着的虾头里边都照得白亮。这天是要下雨了吗?阿婉有些奇怪,方才在后院时,天气感觉还正常呢,怎么突然之间就有暴雨将至的意味?

    “什么造谣?什么算账?”圆脸男被激怒了,脸色变得通红:“明跟你说了吧!你们调鼎坊捉了我们太多东海子孙,今日就是你们偿还它们性命的时候!摔你们桌椅怎么啦?老子还准备拆了这鸟地方,要了你们这群人的小命儿呢!”

    圆脸男说罢,化作一只一人多高的章鱼,它的八只腕足一起挥动,瞬间把众人桌上的海鲜划拉到地上。

    “呔!一只成精的章鱼也敢如此嚣张,待俺前去会会它!”原本看热闹正起劲儿的少年,眼见那黏滑的章鱼触手把他的饭菜丢到地上,遂怒不可遏地从空中抽出火尖枪,便气势汹汹前去迎战。

    “这位小公子,打不得!打不得!”白裔伸手拦住少年,陪着笑脸道:“来者是客!咱们这爿小店哪位尊神也惹不得,再说,这么大点儿地方也禁不住你们这般舞刀弄枪啊!”

    “切!原来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少年看不起白裔,瞟一眼章鱼精:“有种的咱们外边练练!”

    “来呀!怕你不成!”章鱼精迎风而立,满头乌发飞舞凌乱,倒叫他生出几分大丈夫的豪壮感。他生怕那少年反悔,率先跳到坊外。

    少年一马当先追将出来。其他食客没了美食享受,索性跟着出来,准备专心围观起少年和章鱼精的大战。

    反戴虾头的阿婉被客人撞的晕头转向,再次跌坐在地上。她看不见周围情况,只听见木板振动的喧闹声响。摘掉虾头已经来不及了,她惊恐地往后缩着身子,生怕涌出人流把她踩踏成泥。

    手指、小腿被踩得生疼,额头、后脑勺磕到桌角,阿婉在虾头里徒劳的睁大眼睛。她曾想过未来潜在的无数威胁和可能导致她死亡的因素,却独独没想过眼前这种情况。

    阿婉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既可笑又凄凉,肿胀的眼缝有液体慢慢蓄满她不想就这么死去。

    就在眼泪决堤而出的瞬间,阿婉眼前突然一亮,一个声音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儿吧?”

    阿婉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文弱吟咏海鲜的书生。她仓惶从地上爬起,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痕,感激的摇摇头。

    “你是在谢我?”书生猜出阿婉的意思连连摆手,“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再说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我素来也不喜。闲着也是闲着。”

    阿婉头顶一群乌鸦飞过:大叔,咱们非亲非故,你这么坦诚交代你的动机不太好吧?

    一道白色闪电划破天际,把屋内的杯盏狼藉照得清清楚楚。阿婉看到白裔就站在她的不远处,和书生距离她远近差不多的位置。只是他全然不知阿婉之前的危险处境,全神贯注的盯住着一触即发的大战。

    哐!惊天动地的一声雷鸣之后,暴雨倾泻而下。

    雨幕里,少年手握的火尖枪遇水不熄,周身环绕的火焰还有更盛的气势。围观食客看那法器非凡,猜那少年身份必定特殊,心里对他的担忧俱减轻不少。他们厌烦章鱼精的无礼、嚣张,只等着少年好好给章鱼精些苦头。

    章鱼精静立在水里不动,隐在雨水里的腕足闪电般袭向少年。不知少年是大意还是对敌经验匮乏,竟丝毫未意识到章鱼精的诡计。他正想挥枪而上时,突然觉得脚下一滞,整个人被倒提在半空中,火尖枪也因为收手不及掉在水里。

    “看你往哪儿跑!”章鱼精兴奋的用四只腕足缠紧少年,朝着四个不同方向用力拉扯,似乎要将他撕成碎片。

    “哎呦呦!太残忍啦!”不少食客不忍再看,用手遮挡住眼睛:“这么下去,以后再来这里吃饭都要留下阴影了。”

    “哼!杞人忧天!”站在不远处桌上的陶歆,闻声看一眼人群,手里依旧轻松转着那把菜刀。

    因为短短不到两日的时间,阿婉已从陶歆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她心里有些厌烦,又不敢公然和他叫板,只装作观战痴迷,不理会他的言语。

    少年四肢被章鱼精往外拉扯,面上神色却依旧淡定自若。

    “哼!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章鱼精加大力度,少年的四肢被拉长半尺。眼看濒临承载极限,众人都不禁为少年捏一把汗。

    “哗啦!”终于,少年的手脚再承受不住拉力,齐刷刷扯断,朝着四个方向飞出。

    “啊呀!”食客们再次发出揪心的声音。

    阿婉心里也为少年难过,暗暗责怪白裔不出声救人。她虽同样害怕鲜血、断肢,但仍倔强的盯住雨幕里的少年和章鱼精。

    没有血污,没有断肢。地面积着的雨水上漂着几节儿白亮亮的藕段,而那少年四肢却依旧完好长在身上。

    章鱼精明显也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它再次发力缠住少年的四肢,用力往外拉扯。四肢坠落的瞬间化作几节白藕,少年的四肢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再次生长出来。

    如此反复几次,章鱼精累得气喘吁吁,连张牙舞爪的八只腕足也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玩儿累了?现在该俺活动活动筋骨啦!”少年嘴角露出一丝蔑笑,带着和他年纪并不相称的腾腾杀气。招手间,坠在雨里的火尖枪再次飞回他的手里。

    “叫俺来猜一猜,方才是哪条腕足打翻了俺桌上的菜肴。”少年歪着头,单手握着火尖枪指向章鱼精。“是最左边这条?”他漫不经心地轻轻挥动长枪,就像要赶走一只苍蝇。

    章鱼精下意识看一眼自己最左边的腕足,正想嘲笑少年眼神不好,突然它不可思议地看见这条腕足齐根儿掉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锥心的疼痛,残酷提醒着他:这惊悚一幕的真实。章鱼精有些慌了,它甚至都没看清在这之前这位少年是如何出手的。

    少年从章鱼精眼睛里读到了恐惧,但他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进行猜测:“不对,不对,不是最左边的这条,应该是最右边的。”

    章鱼精一听这话,赶紧去护最右边的腕足,可是太迟了,最右边的腕足也齐根掉进水里。

    “也不是最右边的?那是现在最左边的?”

    章鱼精浑身颤抖,它甚至反应不过来方向,就又丢了一条腕足。

    如此往复,章鱼精很快被少年切成了一个光溜溜的圆球。它挣扎着蠕动,向要逃离这个心思歹毒的少年,但没等它挪出一尺距离,少年已用火尖枪把它挑起,轻轻一甩就飞离出众人的视线。

第19章 大敲竹杠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雨幕和雨幕里的少年。

    那少年黑发如墨紧贴在粉白的面庞上,虽形容狼狈,却遮掩不住俊朗,尤其是剑眉中间的那粒朱砂痣,更添一段出尘之气。这般模样,不知惊艳了多少围观食客,却独独惊吓到了一“人”,那就是在章鱼精和少年对战时,一直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的鱿鱼精。

    和章鱼精的急躁性子相比,鱿鱼精多了些沉稳和心计。大战开始时,它和章鱼精一样轻看了少年,觉得他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即使言行张狂,也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

    当少年的四肢一次次脱落变成藕节,新的手脚又重新长出时,鱿鱼精已直觉事情不妙。它的心半吊起来,手里捏紧了发射求救信号用的绛伞凝朱藻。

    当少年谈笑之间,轻松挑断了章鱼精的第一条腕足时,鱿鱼精把绛伞凝朱藻抛进雨里,同时拔出了玄冰剑,准备偷袭少年支援同伴。

    鱿鱼精还未绕到少年身后,章鱼精已被割成圆球丢到天外。

    “怎么,你也想来试试?”少年收回火尖枪的同时,朝着一旁的鱿鱼精邪魅一笑。

    “不不不,我过来只是为了给它收尸!”鱿鱼精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丢了武器,在水里打捞起章鱼精的腕足来。

    “哼!算你识相!”少年不再看鱿鱼精一眼,径直回到坊内结账。其他食客见无热闹可看,肇事的章鱼精又不知所踪,遂跟随他结账离开。

    鱿鱼精忐忑不安地张望了半天,见再没人注意它,更没人寻它麻烦,它庆幸不已:还好,自己没像章鱼精那般冲动,要不小命儿也难保住。它大着胆子往调鼎坊相反的方向跑去。

    一段时间之后,鱿鱼精距离自己的大部队越来越近,它正暗自高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定!”

    鱿鱼精下意识地想回头看,但它悲催的发现:除了脑子还能转动,身体其它部位哪哪儿都动不了。正茫然不知所措时,它觉得脚腕一紧,一股巨大的拉力牵引着它,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躺倒,背部摩擦着地,一步步向着调鼎坊挪动。

    “呦,客官!陶歆把您迎回来啦?菜还没给您上呢,您怎么就着急离开?不会是小店哪里服务不周,惹您生气了吧?”白裔蹲在鱿鱼精跟前,笑眯眯的拍着它的肩膀说。

    “不,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手边还有点急事儿需要处理……我看掌柜的也在忙着招呼客人,就没贸然打搅当面告辞。”鱿鱼精连比划带解释,生怕哪里说不清楚,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说完后它才意识到自己已可以活动身体。

    鱿鱼精尴尬的麻溜从地上爬起,这才看到一旁站立的陶歆嫌弃的撇着嘴,正用一块抹布仔细擦着右手。

    “来来进店慢慢说!天大的事儿也不能耽误吃饭呀!刚好饭已经给您做好了。”白裔一边说一边把鱿鱼精迎回店里,不着痕迹地把它按进座位里。

    “掌……掌柜的,我真有急事!还是下……下次再好好品尝贵店的佳肴吧。”鱿鱼精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白裔再次按进座位里。

    看处境,十个自己加起来估计也走不出调鼎坊。鱿鱼精终于意识到:这调鼎坊里掌柜和大厨并不比那俊秀少年好对付。它犯愁地看着摆上桌的热菜,任热气鲜香充斥鼻孔,却没有一点胃口。

    白裔看着鱿鱼精愁眉苦脸、食不下咽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但面上却是关切模样:“客官真有急事?”

    “真有急事!”鱿鱼精深知硬拼出不了调鼎坊,遂打定主意以智取胜。它看白裔关切,以为得计,更摆出一副哀兵模样。

    “既然客官执意要走,那小店也不再挽留了。劳驾走前先把账给结了。”白裔翻脸比翻书还快,他公事公办的拿出算盘,熟练地往桌上一推:

    “蒜香猪肉需要支付妖力百年,油面筋酿肉需妖力一百五十年,桌椅碗碟修缮置换三百年,小二医药费五百年。此外,还有你们的肇事行为对我们店铺今日及以后造成不良影响,还需额外赔偿两千年妖力。您统共需要支付三千零五十年的妖力,鉴于您是我们开店以来消费最多的客户,那五十年的零头给您抹去,您就付三千年妖力吧!”白裔算盘打得哗啦啦的脆响。

    “什么!这么多,你们这是敲诈!你们和抢劫有什么差别!我是不会给的!实话告诉你们,我乃东海龙王座下大将尤将军,在你们绑我之前,我已发出了绛伞凝朱藻,现在十万虾兵蟹将就候在你们店外。识相的,赶紧放我离开,否则,你们小店被踏平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鱿鱼精一听要三千年的妖力,心中大为光火,它化作人形统共不过三千年,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它无法想象自己重回小鱿鱼的模样,任海中凶猛鱼类欺凌。借着满腔悲愤,它搬出来十万虾兵蟹将,希望可以暂时镇住他们,放自己一马。

    “哪儿呢?哪儿?”陶歆不见丝毫畏惧,反倒满脸期待的四处张望:“我正犯愁海鲜食材的准备呢,还想着什么时候再去东海合适呢,不想你能主动把它们送来。唉呀!真是太客气了呢!”

    “胡说什么,快向客人道歉!客人不过客气一句,你怎么就当真了?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有需要了,咱们自己去抓就好;再说食材的质量,也要亲自把握才好嘛!”白裔假装生气地说。

    鱿鱼精一听白裔和陶歆的话,心中不由大惊,想自己一名深海大将,尚被他们轻松玩弄于股掌之间,即使召来十万虾兵蟹将,给他们充作食材也极为可能。

    “玩笑!方才不过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两位千万不要当真呀!”鱿鱼精想通其中利害,马上讪笑着改口。

    “哎呦,玩笑呀?那就好,我们刚才也是开玩笑呢,你一定听出来了,对吧?”白裔依旧笑眯眯的。

    “诶,对!”鱿鱼精心中苦不堪言。半晌它才硬着头皮说道:“掌柜的能不能通融些?那两千年的妖力缩减些吧?那都是章鱼精动的手啊!再说,失去全部妖力,我就变回鱿鱼啦!您好歹可怜我些!”

    “你说的也有道理。”白裔若有所思,半晌他才重新做出决定:“这样吧!素闻东海龙宫盛产水心七叶草,我却并未见过,你若能给我送来一百袋新鲜的,这两千年的妖力我就免了。”

    水心七叶草在龙宫确不稀奇,但因为它们生在暗礁细小的孔洞里,采摘困难又极不出量,所以虽有愈伤洗髓之功效,却用之者甚少。

    白裔一张口就要百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鱿鱼精虽觉得荒唐可笑,但并不打算指出。只要能哄骗他们不扣除自己太多妖力,它就算逃出生天。等回到深海,管他们找谁要账!

    支付了千年妖力,鱿鱼精跌跌撞撞往外跑,却陶歆再次抓住:“急什么?你落的东西还没取走呢!”说罢,他弹出一枚红色小球,正是鱿鱼精之前发射出绛伞凝朱藻。

    红球遇水即长,不大会儿功夫,整个调鼎坊外像铺起了红色地毯。地毯向外蔓延了差不多十米距离,终于停止滋长。从红毯的边缘仰头上望,依稀可见外边晴朗的夜空缀满碎钻般的星星。

    结界鱿鱼精心里咯噔一下它觉得这个叫调鼎坊的地方越发神秘莫测。它不敢想象东海与他们为敌的下场,仓惶收了绛伞凝朱藻,见鬼般逃离而去。

第20章 茉莉香

    所有的客人都走了,包括被强行滞留半日的鱿鱼精;白裔和陶歆也回房了,整个调鼎坊,在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恢复了静寂。

    黄色的烛光下,一个矮小的身影孤零零的坐在大堂里。

    阿婉双手托腮,嘟着小小的嘴巴,较劲儿一般看着桌上两碟虽没动筷,但已凉却的菜肴:蒜香猪肉还有油面筋酿肉。

    呜呜!过分!

    呜呜呜……说好的食宿全管呢?

    呜呜呜呜……赠菜和剩菜一样吗?客人没动筷也不行!

    呜呜呜呜呜……伤员也不照顾吗?那可是我的医药费啊,怎么不说给我?

    阿婉说不清话,哼的时间太长又震的嗓子疼。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那么多的疑问却没有人解答。

    咕腹内一阵叫唤,算是对她大半天的吐槽应和。

    算了,再怎么着也不能和自己的肚子置气。阿婉终于做出妥协,拿起了筷子。吃饱饭才有力气!

    菜虽然凉了,但味道依旧美味。香喷喷的肉块和面筋泡吃完,阿婉还有些意犹未猛然从睡梦中醒来睁开双眼,他不及披上外衫就循着味道往大堂里赶。半路上他看到半尽。看着盘里仅剩的蒜瓣,她尝试着夹起一颗放在嘴里,味道居然还不错!

    肚子吃得滚圆,阿婉的满腹委屈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她笨拙的从椅子上爬下来,开始慢慢收拾大堂里的残局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阿婉双手抱住比她还高半头的扫帚,开始扫地上的碎瓷渣。因为扫帚轻软,而瓷渣太重,阿婉每清扫一小片地板,都需来回往复好几次。饭后一个时辰的时间,她才扫了七尺见方的一块地面。

    除了清扫地面,还需要把客人脚上带进来的泥渍拖干净,把推倒的桌子扶起来,把厨房里的锅盆洗净归置整齐……这么多事情堆在那里,阿婉心里开始有些着急。

    嫌弃扫帚不给力,阿婉索性直接上手捡瓷渣。虽然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小心留意,要徐徐进行,但忙中出错,她还是不小心把自己划伤了。鲜血从伤口溢出,越聚越多,终于不堪负重坠落在地上,刹那间绽放数朵殷红。

    一股淡淡的香顺着缝隙飘进白裔和陶歆的房间,丝丝缕缕的萦绕在他们鼻端。白裔睡半醒的陶歆。

    “嘿!别睡了,赶紧醒醒!”白裔轻轻摇晃陶歆的肩,把他叫醒。

    “嗯……发生了什么?”陶歆揉揉眼,睡眼惺忪地打个哈欠:“你叫醒我做什么?告诉你:我方才做了梦,梦见月光下一片茉莉花田,花田里站着一个人,眼看我就要抓住ta了……”

    “大哥!那不是梦!那股茉莉花香是从大堂里传来的!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诶!”陶歆睡意全无,兴奋地睁大眼睛。他一步当先就要迈进大堂,却被白裔再次拽住:“隐身!悄悄进!”

    大堂里,阿婉忙着包扎伤口,完全不知道陶歆和白裔到来,就连他俩脑袋凑到她跟前,确认她伤口的味道,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真是她?!”白裔难以置信,他忙着和陶歆以神传音。

    “看样子就是她了!”陶歆深嗅一口茉莉香,崇拜的回望白裔:“真有你的!随意召揽个店小二,居然就是地书之引!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白裔羞惭捂脸。他哪里知道阿婉就是他们寻找多年的地书之引,他以为她只是个妖脉不纯的小狐妖,哪曾想她居然身上流淌着绝迹的纯正九尾狐血;他以为实现大计还遥不可期,谁知转机已以他未曾料到的模样悄然开启。

    “咱们是不是该转变一下‘虐狐’方式啊?”白裔沉醉在馥郁的茉莉花香里许久,脑子才开始重新运转。

    “那是!直接把她抓起来打出原形!”陶歆兴奋的舔舔嘴唇,忍不住撸起袖子。

    “大哥!她现在还没脱离肉胎,即使变作狐形也才有一条尾巴!”白裔和陶歆交流的有些头痛。

    “所以呢?”陶歆挑眉问道,完全不明白白裔话里的关键点。

    “地书之引是九根啊!以小狐狸现在的级别根本受不住万灵古,更不要说七宝妙火啦!再说咱们现在收集的三界之力也不够啊!”

    “所以呢?”陶歆继续歪着头看着白裔,执着地等待他的最终结论。

    “这些熬夜收拾的粗活,咱们以后不能再叫小狐狸做了。从明日起,寻个由头,开始给小狐狸追肥吧!”

    “还不是你说要‘虐狐’?再说这些活儿都谁给那丫头布置的?还‘追肥’,真给你每天准备几盆大粪,恐怕你就更头疼了!就不能好好说话?”陶歆心里一阵吐槽,但面上还是深以为然的赞同模样。

    眼看宏图大计有了重大进展,白裔哪里能闲得住?他拖着陶歆离开,一起商讨起详细的‘追肥’步骤。

    阿婉连打了几个喷嚏,她狐疑的打量着大堂的窗子。都关着呀,也没哪里漏风。

    等等!那是什么?阿婉在收回目光时,余光里好像被什么闪了一下。她再次看向几扇窗户附近,终于在一张倒地的桌下发现了金属的光泽。

    这是什么?阿婉挪开桌角扒开瓷渣,手里捡起一个金黄澄亮开口圆环,上边凸起浮雕着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不知为什么,拿到它的一瞬间,一股热流从阿婉的指尖直通心房。

    不知是哪位客人遗落的,心里一定很着急,希望能尽快来店里寻找吧。阿婉心里想着,把它揣进怀里。

    鱿鱼精狼狈逃回东海,来不及整理心绪就被龙王传进龙宫。

    “怎么样?爱卿可寻到了蟹卫长?你这么回来这么迟?章鱼将去了哪里?”龙王一肚子疑问等着解答。只是他一声声催问,并未得到满意答复。

    鱿鱼精抱着龙王大腿嚎啕大哭。许久,它才抽抽嗒嗒说道:“龙王,大事不好!这次我们东海可是遇见劲敌了!”

    “爱卿何出此言?”龙王不着痕迹的把腿从鱿鱼精的环抱里抽出。

    鱿鱼精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把章鱼精和少年的大战颠三倒四讲完。

    龙王脸色大变:“你说的那少年是长的什么模样?”

    眉间红痣,粉袍绿裤,一柄着火长枪……鱿鱼精抓住几个关键点说完,才发现龙王已变了脸色,他一旁的龟丞相也连连给他使眼色。

    “你说那少年放了你?”龙王脸色几变,终于叹息一声问道。

    得到鱿鱼精的肯定,龙王继续说道:“此事本是章鱼将和那少年的私事,就算翻篇儿过去,以后不许再提。你接着往下说对调鼎坊的打探情况!”

    鱿鱼精尽量克制自己的羞耻之心,把陶歆、白裔对它的戏耍详细描述出来,末了把欠下的一屁股烂账也和盘托出。”

    时间一点点过去,龙王再没有作声。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无力的挥手叫鱿鱼精退下。

    “龟丞相方才对我挤眼,不知所为何事?”鱿鱼精退下后,忍不住好奇请教一同出来的海龟精。

    “章鱼将死的冤枉,但也只能白死。谁叫它不长眼惹了那位瘟神!当年他害死我们龙王三子敖丙,我们尚且没有办法,如今他脱了凡胎,我们更是只有引颈受戮的份儿!还好章鱼将没把祸水引到东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鱿鱼精恍惚记得自己曾听说过这件事,这件事可是它少年时代的阴影。它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今日会被龟丞相再次提起,顿时一阵头皮炸裂:“哪吒?!”

第21章 “虐狐”模式

    微风吹动帐幔,粉若烟霞的轻纱柔柔地拂过阿婉的脸颊。顶 点 X 23 U S她警觉的睁开眼睛:完了,完了!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原本只打算眯会儿的,怎么睡这么沉?耽搁了打扫事儿小,被白裔和陶歆抓到就完蛋了!

    她急匆匆爬起来,下了床才发觉异样:老天!刚才她是躺在床上吗?她赤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好奇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小小的房间,有通透的窗子、松软的床铺、整套精巧的桌凳。除了她梦想的卧室里应该具备的陈设,还有意外的惊喜:带着铜镜的妆奁、插着野花的粗瓷花瓶、粉嫩的床帏和桌布……

    阿婉用力拍拍脸颊,不是在做梦啊?她不记得昨夜有喝酒啊,怎么就断片儿到这来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醒啦?别愣着啦,赶紧过来吃饭!”白裔端着碗粥的进来,面色不善:“喏,以后你就住这里了。这两天你别干活啦没见过这么弱的人,不过熬个夜,被推一跤,居然就昏倒了。以后谁还敢给你派活儿?好么,这是招个小二吗?分明是请来个姑奶奶!我都造的什么孽呦?!”

    阿婉眼睛瞪的溜圆,虽模糊听明白了白裔的话,但打死她也不相信,这位压榨童工的掌柜会突然转性做慈善。

    “掌柜的,我没事儿!一定是误会!误会!我昨夜只是太困睡着了,没有晕倒的。我这就去把剩下的活儿做完!”害怕白裔口蜜腹剑,暗地里决定解雇她,阿婉慌忙做出解释,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声音的恢复。

    “什么误会?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样子!你不想活没关系啊,先把我们店小二的活计辞了,走的远远的!别凭白坏了我们调鼎坊的名声!”陶歆突然进门,粗鲁的拽着阿婉的胳膊,把她拖到妆奁前。

    镜子里的姑娘,头面依旧肿胀。阿婉扒着镜子左看右看,不知道他们从哪儿看见自己虚弱的。但陶歆的话叫她放下心来:就说他们也没那么好心,原来是为着店里考虑,那这休养的建议她就心安理得接受了。

    就在阿婉狐疑地照镜子的同时,陶歆和白裔递个眼色:就说她狡猾多疑吧?就不能给她和颜悦色吧?眼看阿婉接受了这种陡然提升的待遇,他们才找个借口,急匆匆从她房间出来。

    “赶紧趁热把粥喝了!锅里还有两碗呢,喝完自己去盛!早点好了早点上工!”把准阿婉的心思,白裔临出门又“不客气”的补充一句。

    阿婉看着桌上的粥。没有了海鲜粥的奢华炫目,这次的粥看着白淡许多。尽管粥里只有些碎小的肉块和青菜,她还是觉得很满足:不用劳动就能吃饭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因为好吃,又加上饿了一晚上,三碗粥喝完,阿婉也没觉得丝毫勉强。

    早餐吃完,阿婉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补觉。临近中午,她睡的饱饱的醒来,充沛的精力充盈全身。窗外的小鸟在叽叽喳喳的唱个不停,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虫不知疲倦的配着和声,野花青草好闻的味道弥漫满屋。没有了生存的压力,那些近在眼前的美好静静潜进心里,这种感觉真好!

    阿婉正沉醉在美好的生活畅想里,突然白裔小步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瓷盆。“醒啦?快起来吃午饭!”

    “午饭?”阿婉下意识揉揉还未消化的肚子,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下。

    白裔把盆放在桌上,烫得手忍不住触摸耳朵。“排骨玉米汤,营养又开胃!你喝点汤,陶歆正在厨房给你做红烤乳鸽,待会儿送来了你一定要趁热吃!”

    阿婉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一切都美好得像梦一样,这种不真实感把她的心紧紧悬起。

    “鸽子来啦!”陶歆人还未进门,声音已传进来,伴随着他的声音的,还有油炸鸽皮的焦香和材料的卤味儿。

    “咕咚!”阿婉用力吞一口口水压惊,“这……这是我一人儿的饭食?”

    “嗯!就你身子弱,你看我们用补吗?现在吃就是你唯一的工作,你不会连这也做不好吧?还是你觉得准备的太少?”白裔瞟一样陶歆端着的铜盆,心里不大满意。四只乳鸽啊!四只!也就陶歆扣门吧,要不然怎么着也得六只!

    午饭吃完,阿婉再不怀疑陶歆和白裔居心不良了,不是他们的嫌疑没有了,而是她实在顾不上了。四只乳鸽全部塞进肚子里,加上之前的排骨玉米汤还有之之前的咸粥,阿婉觉得吃掉的食物已经堆积到脑子那块儿,她不敢活动,哪怕仅动动脑子,生怕那些好不容易吃进肚子里的食物再从哪个窟窿、缝隙里漾出来。

    短短的半天功夫,阿婉就经历了冰火两重天,原来饥饿和饱胀都叫人难以忍受。

    傍晚时,阿婉稍觉得肚子松快一些,白裔和陶歆就又送来新的食物。

    “不行,真吃不下啦!一天都没怎么活动,一肚子食物都没消化。再吃,再吃撑不死也非得撑出病来!”阿婉连连摆手告饶。

    “急什么?听我说完!这山楂银耳羹可不算饭,吃再多也不占肚儿的!况且润燥养颜助消化,这可是我费尽心机给你想出来的。”

    白裔板着脸,话里饱含浓浓的威胁,阿婉不想和他正面冲突,终于还是点头应允了。

    几口甜汤下肚,胃口的确开了不少,无奈肚子里依旧没有地方。阿婉觉得胃里一阵胀疼,鼻子里再不能闻任何食物味道。她硬着头皮把碗放下,对守在一旁的白裔说道:“掌柜的,您去忙吧,不用等我。我喝完自己把碗盆送厨房!”

    “别。现在不过傍晚,离营业还有一段儿时间。左右我也闲着无事,还是亲眼看你喝完,我才能放心。”白裔似乎猜到阿婉想趁他不在毁汤灭迹的心事,越发固执地不肯离开。

    撑死还是饿死,这是个问题。阿婉犯愁地盯住汤碗,几经考虑终于认定:还是撑死更高级些,至少实现了人生质的飞跃。自我麻醉着灌完最后一口汤,阿婉觉得整个世界都土崩瓦解,一点点消失了。她现在仅存的感知,只剩下那个被食物撑得薄如蝉翼、岌岌可危的胃袋。

第22章 龙宫来客

    天色渐渐暗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后院儿溜出来,悄默声的绕过调鼎坊的正门,朝着不远处的小树林而去。www.uu234.net

    “站住!干什么去?”白裔把抹布丢到桌上,厉声问道。

    阿婉脚步一顿,扭身朝白裔尴尬地讪笑一声。

    不过半日功夫,她已受不了我们的补身方法了?还是她猜出了我们的目的,想要不辞而别?看着阿婉难以描摹的表情,白裔一时间心思千回百转。

    阿婉从未见过白裔这般严肃,她不知哪里得罪了他,本想停下来给他解释,无奈肚子里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催促,叫她身不由己再次转身。“大便!”她吝啬地丢下两个字,小碎步扭着朝树林方向挪动。

    这小丫头翻天了!居然骂人!还骂的那么难听!白裔把阿婉的答复听成了一个名次,而不是一个动词,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该怎么惩治她才好?因为担心她身体再受到伤害,白裔有些投鼠忌器。但不惩戒一番,他又不太甘心。不管了!先把她提溜过来再说。

    却说阿婉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挪进树林里,她正准备放飞自己,不料才松了裤腰带,就感到背后一股强大的吸力。她向后踉跄倒退几步,身子居然悬空而起。等她再回过神时,已经又到了调鼎坊的门口。白裔看着她,那眼神、那姿势都没丝毫改变。

    “你没什么要说的?”白裔看着阿婉傻愣愣的模样,心中越发气愤,暗自决定:若阿婉再不向他道歉,他就要用鸡毛掸子狠揍她一顿助她提升修为是一回事,树立自己的权威是另一回事!

    阿婉眨眨眼睛,缓和一下自己情绪:“大叔!后院没有茅房啊!我怕熏到客人跑小树林还不行吗?你是有多讲究啊?连人大便都管?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三急啊!”阿婉声音越来越高,她心里告诉自己要克制克制,生怕情绪的发泄会带动某些物质排出体外。

    白裔蹙眉看着阿婉的动作:捂紧的肚皮,虚遮的臀部,并拢的双腿,晃动的身体,还有不自觉的一阵哆嗦……这些动作好像有些眼熟,想了半天,他终于明白整件事的真相,再不忍看阿婉满脸的狰狞和幽怨,大手一挥,又把她丢回树林,心里还不忘替自己辩解:早这么说不就好啦?两个字谁知道你什么意思?再说人家已经不当凡人好多年啦,哪知道这些腌琐事!

    大虐伤身,小虐怡情啊!

    原本白裔召阿婉进店就想打磨时间,不想她竟然就是他和陶歆苦苦寻找的人,想着以后他再不能施虐、逗弄,心里就憋着股劲儿。今日化自己的郁闷为阿婉的食量,收到了不错的效果,看到她吃撑的痛苦表情,他心里本已觉得畅快了些,经此后效一事,心情就更更更好了。

    抽空把阿婉的糗事告诉陶歆,大家一起开心一下!白裔私心里盘算着,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咧的有多大。

    “掌柜的现在可营业了?我们能进店吗?”一个陌生的声音礼貌而克制的发问。

    “当然,里边儿请!”白裔收回思绪,换上惯常疏离的微笑看向来人。

    是他?白裔看清来人,嘴角的笑更多一层意味。

    海龟精素来办事谨慎,它边给龙王敖广擦拭凳子,边忧心忡忡的思考:方才掌柜的还笑的一脸灿烂,怎么转眼就多了层森冷?这样的开场,似乎不太吉利啊!

    敖广可没功夫想那么多,他坐下之后开门见山地说:“某乃东海龙王敖广,今日前来是想和掌柜的谈笔生意!”

    “生意?我们只做饭馆儿的营生,客官要点菜的话尽管说,其它么,免谈!”白裔一手拿着朵还未绽开夜昙,一手漫不经心的拨弄着。

    “掌柜的做菜难道不需要采办食材?”敖广听了白裔桀骜的话,心里有些抑郁,但为了东海的子孙后代,他忍着难堪进一步问道。

    “食材当然需要了,但都是陶歆负责采办,而且除了人工,没一点儿成本。又有什么好谈的?”

    “你……再怎么说,你们的食材还有不小部分来自我们东海呢!”敖广脸色涨红,心里暗骂白裔无耻,差点直白的追问:你就这么对待你的衣食父母吗。

    “来自东海如何?”白裔抬头朝门口望一眼,暗自猜测那只小狐狸怎么还没回来。对着门口愣了会儿神,他才悠悠说道:“那些海鲜又不是你们主动白送的,你们凭什么要好脸色?你们可以选择不给啊,下毒啊,拿起武器反抗啊!活动活动筋骨,肉质才能更美味嘛!”

    “这么说,是没有和谈的可能了?”敖广气得险些吐血。

    “本来弱者就没有和谈的资本!你见过兔子给狮子谈条件?你见过老鼠、狸猫过家家?”白裔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半晌嗤笑一声:“唔差点忘了,你还真没见过!你一辈子窝在海里,又怎么见过它们!”

    “嗤”门口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一个小小的脑袋出现在众人面前。阿婉刚从小树林里出来,才走到门口就听到白裔噎死人的话,一时间连肚子痛都忘记了。

    白裔嘴角微勾,脸上的冷漠疏离像遇到冬日的暖阳,刹那间片片飞散。“跑出去那么长时间也不累么?还不赶紧去后院歇着!”

    敖广满腔怒气,恨不能倾尽东海之力,此刻就与白裔同归于尽。他正想再说什么,挽回一下自己的颜面,突然桌下的手被海龟精安抚的拍了几下。

    海龟精看白裔对待阿婉的态度,心中微微一动。它虽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情愫,但确定白裔对眼前这个小丫头很是看重。海龟精想起之前鱿鱼精的话,心里打好腹稿,慢吞吞地开口了:“姑娘好面相啊,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阿婉和白裔听了海龟精的话,不约而同在的在心底翻个白眼。阿婉好奇:像她现在这般肿胀的猪头模样,怎么能看出好面相来。而白裔则更好笑海龟精的睁眼说瞎话,一个迟早要做烛引的人,她能有福到哪儿去。

第23章 玳瑁扇骨

    阿婉不动,白裔亦不动。www.uu234.net两人一副静候表演的模样。

    海龟精没有察觉气氛的微妙变化,见没人出来反驳它的话,心里先松一口气,然后才缓缓说道:“方才掌柜说弱者没有和谈的资本。但老朽想问:‘若是这弱者手里握着强者没有的优势呢?’譬如水心七叶草,它的草叶细小,生长环境挑剔,采集起来极其困难费时。在掌柜的看来也许它百无一用,但于这位小姑娘就不同了,她凡胎未脱、质虚体弱,用大补之物身体扛不住,唯有这水心七叶草乃是其最佳选择。”

    海龟精的话叫白裔眼前一亮。当时,他提水心七叶草不过虚晃一枪,所为不过是给鱿鱼精一个台阶,好叫它回龙宫报信儿;顺道叫敖广知道自己对东海的掌握情况,提前对他敲打一番。但现在不同了,水心七叶草的价值已随着阿婉身份的转变,发生了质的飞跃。经海龟精有意无意的提醒,白裔意识到:这水心七叶草的确应该常备了!

    “你的意思是?”白裔面上不显露对水心七叶草的渴望,故作无所谓的问道。

    “不如我们为贵坊提供水心七叶草,掌柜的就不要叫你们的大厨捕捉我们的东海子孙了。”海龟精绿豆般的眼睛骨碌碌转动,留意着白裔的神情,掂量着提出它心目中最理想的合作方案。

    “那不行!开食肆总要各色食材准备齐全的,我们的食肆开在东海畔,你却不叫我们就近取材,你是想是叫我们绕道其它海域呢,还是想叫我们关门大吉呢!”白裔干脆的摇头拒绝。

    “难道掌柜的不想要水心七叶草吗?”海龟精小心试探。

    白裔犹豫一下,扭头看还没离开的阿婉,她的脸还未消肿,仍是猪头模样,但呆萌的神情却叫他心中一痒,像有根羽毛轻轻从心尖儿划过。白裔双眉微蹙,沉吟一刻才指着阿婉问道:“你不知道她是谁?她是我们店里新雇佣的小二!亏你夸赞她有福,什么眼神吧!你认为我们店会为了一个小二,为了灵力微弱的水心七叶草,而放弃整个东海海域的捕捞?天真!再说,即使我们想要那水心七叶草,我们也能轻松做到,又何须求助于你们?”

    终于,白裔油盐不进的模样惹怒敖广,他愤而起身,指着白裔鼻子骂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吃我东海子孙,还胡搅蛮缠、咄咄逼人!你……你……”敖广气的胡须抖动、句断词穷,正绞尽脑汁组织语言,突然觉得后脑勺一阵凉风,他下意识的躲闪。

    咣当!一把菜刀钉进墙壁的同时,小半拉龟壳掉在地上。

    “我在后厨都听见有人在这儿聒噪!想找事儿么,来爷爷这儿!”陶歆挑帘进到大堂。一双金黄色的眸子看得敖广一阵胆寒。

    海龟精方才坐在敖广一旁,因为天性胆小,原本就比别人更早感知危险。它刚化作海龟模样,把脑袋缩进壳里,就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现在它听到陶歆的话语,才想起担龙王的安危,由从龟壳里探出一半头来查看情况。

    糟了!难道我伤到了眼睛,再也看不见了?海龟精心里大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探出头来,眼前依旧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本店规矩:凡入店者,均需化作人形!否则皆按食材处理!你莫不是怀念章鱼精,想和它下去作伴吧?”白裔的声音阴阴的钻入海龟精的耳朵,吓得它一激灵又匆匆变回人身。

    白裔收回遮住海龟精头部的宽大袖袍,也不管它看着龟壳的惋惜神情,扭头招呼起新到的客人。

    还好有新客人到来,否则,敖广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陶歆凶狠老辣的眼神。他不明白一个孩童怎么会有这么极富侵略性的目光,才把眼光挪向来客,看清楚那人长相,他不由再次呆住。

    “哎呦!好漂亮的玳瑁甲片!用什么切的,怎么这么整齐?”一个少年一蹦一跳进到坊内,一眼看见海龟精背部削掉的龟壳,他一把拿在手里,兴奋的打量着。“过两日就是师弟的诞日,我却不知该给他送个什么礼物。正巧他惯使折扇,我便用这玳瑁给它做把骨扇送他好了!”

    “诶,小友不可,这是我……”海龟精慌忙起身拦截少年,待看到他的长相,它伸出阻拦的手又讪讪的收了回去。

    那少年粉面桃腮、杏眼剑眉,额间一颗朱砂痣似鲜血点就,搭配着他修颀挺拔的身姿,越发醒目出尘。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玳瑁甲片,突遭海龟精阻挠,他急忙握紧甲片后退一步,这才冷眼扫过海龟精,连带一旁正呆看他的敖广。“我说怎么有股子腥臭味儿,原来是你们!怎么,想来替章鱼精报仇?”说罢,他随手把甲片丢到一旁。

    什么叫冤家路窄!敖广今日才算明白。他也纳闷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能昨日吃了今日又来?即使他的仙力充足,也不能这么个作法儿吧?这些问题在他脑子里飞转,夹杂着千年过去残留的丧子悲伤和对哪吒的畏惧,竟叫他半晌不知作何反应。和一黄口小儿对骂?明显他从年龄和反应上占不到便宜。对此置之不理?他堂堂一海龙王,一会儿功夫接连吃瘪两次,面子上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

    “小友里边儿请!还是那句话,我们一爿小店,禁不得折腾。您就大发慈悲,今日不要开打了吧?”白裔一看哪吒敖广两敌相见,形势急转直下,忍不住殷勤劝架,“您不刚才还要做骨扇呢,来来来,叫陶歆给你削好扇骨。”

    陶歆正看戏看得热闹,突然被点名,心中大不乐意。但他看到白裔丢来一个眼神,瞬间明白他心中所想,随手从墙上拔下菜刀,一手拿甲片,一手挥刀。刀影连作一片,还没等人看出手法,他已利落的收刀。手腕一抖,数十片宽窄厚薄均匀的玳瑁甲片已成扇状打开,映着烛光依稀有盈盈光泽流转。

    哪吒大惊,看龟甲的缘盾已经数千年了,历经血液、精气灌注和海水的腐蚀冲刷,这龟甲已变得绝无仅有的韧实,哪吒也正是因此才看中它。哪料这么一块厚重的甲壳,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陶歆刀切豆腐般轻快地削成薄片菜刀的锋利、陶歆的功力可见一斑。这其后的意味,关于白裔的,关于调鼎坊的,哪吒简直不能想象。

    哪吒看敖广一直没有发声,他也不好再驳了白裔的面子,遂收了扇骨,默默找一张桌坐下。

第24章 不速之客

    敖广看哪吒远离了自己的桌子,心里略微放下些心。顶 点 X 23 U S想当年他同哪吒的龃龉早已得到清算,他也不愿再徒生是非。他把目光重新转移到白裔身上,因为白裔方才的解围,他对白裔的厌恶、戒备减轻许多。

    祛除了傲气和抵触,敖广再次开口,说话的语气都变得诚恳许多。“白掌柜说的一点没错,我们东海势弱,确没有资格同你和谈。为今,我们只求你给我们东海一条出路!”

    哪吒才坐下喝一口茶,就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他没想到敖广年纪越大越舍得那张老脸做小伏低,不过想自己刚才接扇骨一幕也不算光彩,遂咳了几声,擦干嘴上水渍,做起壁上观。

    白裔看敖广不惜当着宿敌的面求和,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这才叹一口气,松了口风:“龙王何必说那么难听,什么放你们一条生路,我们何曾想过把你东海子孙赶尽杀绝,只是你不相信罢了。要不这样:你自己安排人手,每月给我们调鼎坊送一次海鲜,再加十袋水心七叶草。海鲜的样目以我们送的消息为准,其中个头大的、濒临精化的海物不能少于一成。如何?”

    “这……这也太多了吧?”敖广喃喃一句,生怕白裔翻脸,又补充一句:“掌柜的有所不知,我们海里的子孙修炼千年才濒临精化,您一月就要上一成,我们……我们真支撑不起啊!还有,这水心七叶草要的也太多了!我倾尽东海之力,日夜不停地为你采摘,也只能每月勉强凑够五袋。”

    “那这临近精化的要多少合适?”白裔接受了对水心七叶草的减量,但对海鲜数量又有些犯愁,他摸着下巴犯了寻思。

    “掌柜何苦要那临近精化的海物,陶大厨应该明白的:并不是所有食材个头越大越好,时间越长越好,譬如:竹笋啊、辣椒啊、乳鸽、乳猪啊……”

    “嗤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不举个海鲜的例子啊?”白裔抱臂翻个白眼。

    敖广挖空心思,想了半天才小声说道:“譬如……譬如……鱼卵?”

    噗!白裔一阵好笑。那倒是,那玩意儿再老些就长大成鱼了,还有什么卵用。

    敖广为了自己的海族,已经泼上脸面了,索性硬着头皮又说道:“人家打渔的,都还有休渔期呢!您每次都叫我们送一成快精化的,这海物真的会绝种啊!”

    “那你说送多少临近精化的?”

    “不如看客人的需求啊?但凡不是老饕,口味应该就不会太刁,非要点明要临近精化的吧?”

    敖广的建议既显出了对调鼎坊的信任又符合情理,白裔狭长的眼眸微微转动,思量一刻便爽快同意了:“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你得先把毒的账连同鱿鱼精的账给结了!”

    “水心七叶草吗?我们每月真筹不出更多啦!五袋就是极限。”敖广想起鱿鱼精的话,生怕再增缴百袋水心七叶草,遂可怜巴巴的望着白裔求情。

    “谁说还要水心七叶草啦?知道你们龙宫穷的只剩珍宝了!”白裔抬头看看店里昏暗的烛光:“不如你拿些宝贝来,把我们店照亮堂点,再给我们添置些桌椅板凳……”

    敖广心里极力压制的自尊心刺辣辣的疼,但一想整个海族的未来,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正事儿谈完,敖广就像拽着海龟精离开,临到门口他又听到白裔慢条斯理道:“等等!”

    敖广面上一阵抽搐就知道耽搁下去没好事,结果还是没避开。

    白裔扫一眼阿婉,她还穿着陶歆的旧服,衣服虽然合身,但总看着有些碍眼。“虽然鲛人深居南海之外,但和南海龙王走动还算频繁。你和敖明乃族中兄弟,想来也得了不少龙纱,不若赠我们两匹。”

    敖广想要辩解,白裔又开口道:“别忘了,我们阿婉的衣服还是你的手下给推坏的……”

    敖广无语,心中无数头神兽奔过,只化作一个点头答应。

    “好啦,还站在着瞅什么?吃住不愁,衣裳还是凡人做梦都穿不到的龙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还要在这儿直愣愣地戳多久?”白裔冷飕飕丢给阿婉一记眼刀。

    阿婉倏然一惊,她看敖广已经离开,陶歆也去等候哪吒点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醒目。她歉意一笑,惶恐地溜回后院。

    白裔向外瞅着夜色,觉得今夜客人上得偏迟,正想把罪过记在敖广头上,就看见夜色里走出两个人来。

    走在前边的人步履蹒跚、踉踉跄跄,走在后边的人昂首挺胸、闲庭信步。两人走到调鼎坊的门口,坊内的灯光照着来人,容貌也变得清晰。

    原来个子稍矮、走在前边的男子,就是前夜来这儿吃饭的书生。只是今夜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没有打理,衣服还是昨夜那身,但多了许多皱褶脏污,整个人神情萎顿,身子也不堪负重般躬起。

    白裔暗自皱眉,但面上不动声色:“客官里边请!”

    书生忌惮地看一眼身后的男子,这才朝白裔挤出一个笑容:“掌柜的,昨夜我在这里吃饭,您还记得我吗?”

    白裔迟疑一下点点头,不知道眼前两位唱的哪一出。

    “我一个东西丢了,不知您有没有见到?是一个……”书生又看一眼身后男子,悄悄把身子往白裔那边靠靠。

    “什么你的东西?那是我的臂环!是我准备送给心上人的信物!什么叫有没有见?别处不是都已找过了,只能是落在了这里!”身后的男子不悦,一把把书生扯到一边儿,自己走到白裔面前。坊内余光照着男子,为他深邃的五官勾勒出一层金边。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而清冷,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实在抱歉,本店未见两位描述之物!两位若不是来吃饭的,就请回吧,别耽搁了我们的生意!”白裔有些不耐烦,现在这世道怎么了,怎么这些小年轻说话都这么没轻没重、不知礼节?

    “你!”男子上前一步,想要理论,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想要找回臂环,姿态应该放低一些,他暗暗攥拳又松开,轻吐一口浊气才继续说道:“掌柜的见谅!方才是我态度不佳。还望你体谅我寻找失物的急切心情,那臂环对我太重要了。”

    “失物对你至关重要,对我们不是啊。再说也不见得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我还未必就放在眼里。你怎么话里话外都扯着我们店不放?”白裔不乐意了,反正店里只哪吒一位客人,他说话也不再客气。(原本也没怎么客气)

    “好,失物暂且按下不提!你们捡没捡我的臂环我现在确无证据,但你们开店黑白不分,迎贼进门这总是你们的不对吧?!”男子没想到白裔态度这么强硬,便想捏个错处,扭转一下自己的被动地位。

    “这位公子此话就更不通了!”白裔冷笑一声:“任谁脸上也没写着自己的身份,是不是贼人我们又怎么知道?!难道你脸上就写着你不是贼?难道我们就该对你的话言听计从?谁知道你是不是恃强凌弱呢!”

第25章 美食为饵

    却说调鼎坊外男子被白裔气的肝儿疼,却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顶 点 X 23 U S哪吒手里把玩着玳瑁扇骨,边等着陶歆上菜,边嘴角噙笑听着坊外的对话。照他的期待,当然是几句不和,男子和白裔开打了。

    白裔加枪加棒的一顿抢白过后,坊外一片静寂。哪吒忍不住探头朝外张望,心里还不住的埋怨:哎呦,我去!还是不是个男人?被一个食肆的掌柜这么生怼还不出手?要不要怂成这样啊!脸面往哪搁呦!

    眼看时间流逝,坊外还没有动静,哪吒再按耐不住火爆脾气,起身朝外走去,他倒要看看谁这般草包现世的!

    哪吒怀着这般心思走到门口,才看到那男子的模样他就后悔了,想要转身离开,无奈男子已看到他了,他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像小鸡仔遇到了大苍鹰,乖乖收敛起桀骜的羽毛,恭敬地朝男子躬身稽首:“青华帝君,别来无恙!”

    白裔最初看到哪吒束手束脚的模样还有些纳罕:像他那般武力值爆表,性格耿直的少年,怎么会轻易对一个傲慢男子服软?直到听见那男子的身份,白裔才恍然大悟。

    青华帝君宦璃,玉帝二侍之一,协统六御万类,掌三岛十洲、众仙之籍。若仅仅手握大权也就罢了,偏生这宦璃还少有贤名、闻达诸仙,不仅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还早早飞升灵仙,与五极战神乙诀比肩。哪吒视乙诀为偶像,而宦璃不过才比哪吒大了两万岁,哪吒见到宦璃自然就面上讪讪的。

    宦璃朝哪吒微微颔首回礼,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他方才只是言语无状,并未真正动手,若是被怒气冲昏头脑惹出事端,恐怕只会落得被人耻笑。正神游间,又有客人从他身边走过,停步朝他见礼。

    这次是一名女子,广额舒眉、体态丰腴,怀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碧霞元君?”宦璃眼中疑问一闪而过,再次微微颔首。

    接着,身后又有人来,居然是灶神、土地、城隍结伴而之。他们身后不远还有金光圣母、雷神、雨伯正在赶来……

    宦璃忍不住深看一眼白裔,他未料到一个小小食肆,竟能引得不少神仙汇聚于此。更叫他惊讶的是这些神仙中间居然还夹杂着水陆空的各色妖精和凡人。

    看着店内客人越聚越多,宦璃知道今夜他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而且,此情此景,也容不得他再滞留下去。出于礼节,他朝白裔作揖告辞,拐个不起眼的地方驾起祥云,提溜着书生离开了。

    眼见得上客,白裔忙着往坊内招呼,转脸儿忘记宦璃这节儿意外。

    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过去,白裔刚把大堂客人的菜上齐,就看到一个泪眼汪汪地小脑袋凑过来。

    之前白裔恍惚看见过阿婉在门口进进出出,但因为忙着招呼客人,他并未理会她,现在看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终于趁着喘气儿的当,把她拉到坊外一角问道:“怎么啦,这是?”

    “掌柜的,我可能要死了!”阿婉一句话没说完,一颗硕大的泪珠就滚落下来。

    “胡说什么?阎王告诉你的?还是牛头马面来勾魂了?”白裔微微皱眉,今夜听了这么多惹人厌的话题,他都没像听到阿婉嘴里说出“死”字难受,他忍不住狠狠瞪她一眼。

    “我应该是得了疟疾,要不然也不会不停的跑茅厕!就……就刚才一会儿,我已去了小树林八次了!我记得我们镇破庙里有个小姐姐,就是这么活活拉死的……”阿婉抽一下鼻子,又一行泪水划过脸颊。“哎呦,不……不行了,我还得再去一趟……”

    白裔看着阿婉上身一抽一抽的往黑暗里走去,他也犯了疑惑:不该呀,她可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又一女子经过,看样子比之前的女子清瘦一些,但年龄看着也更长些。她一路走过,从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气。

    斗姆元君?白裔脑中闪过她的名号之前她也常来这里吃饭,算是老顾客呢。

    “夫人留步!”白裔看一个凡人从她身旁经过走进店里,他留意斟酌一下用词才开口道。

    斗姆元君扭头看向白裔,迟疑一下才问道:“你在喊我?”

    “对。本店的小二病了,还望夫人垂悯诊治。”

    “不行!”斗姆元君眉毛倒竖,毫不犹豫的回绝了。想当年,她修炼多日滴水未进,就为在出关之后吃一顿调鼎坊的假羊尾,哪知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却被白裔无情拒绝。枉她好话说尽,不惜自报家门,也没得到他的同意。只因为她修炼初成恐仙力涣散,不宜妄动仙力,而调鼎坊又素来不肯赊账。

    风水轮流转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斗姆元君心中暗自畅快,铁了心的不肯帮忙。再说了,她可是掌职天医,给一个店小二治病,岂不是大材小用!

    白裔看斗姆元君脊背挺直、骄傲地往坊里走,他也并不急,只长叹一声:“可惜喽!”

    “可惜什么?”斗姆元君好奇白裔为什么不拦住自己,忍不住扭头问道。

    “可惜了我们陶歆新研制出来的连绵天掌!说好谁能救治阿婉,就做给谁吃呢!可惜了那泡发的鸭掌、咸香的火腿、鲜嫩的春笋,还有那晶莹粘稠的蜂蜜……啧啧……”

    斗姆元君惹不住用手给自己一嘴巴:叫你嘴欠!她想潇洒的扭身离开,坚持自己的决定,但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挪腾不动。

    “好啦!医者父母!我也不忍心看你们店小二遭罪!就破例为她诊治一番吧!”斗姆元君低头四顾,话轱辘着在嘴里含混说完。

    正好,阿婉再次从小树林里拖着疲惫虚脱的身子回来。斗姆元君二话不说捉住阿婉开始给她检查。

    面色泛白但眼神清亮;十指虽柴但甲盖饱满;脉搏虽快但沉而有力;呼吸急促但并无污浊之气排出……斗姆元君犯愁了这情形不像是有病啊?

    现在不是吃的问题了,而是事关天医的尊严问题了!斗姆元君犹豫了,看白裔和阿婉的神情不像是在逗弄她啊,可是她怎么就诊断不出这小丫头的病症呢?怎么办?说还是不说?

第26章 虚惊一场

    调鼎坊内众目睽睽之下,斗姆元君用尽诊断办法,却对阿婉病情未置一词。www.uu234.net此刻的她虽衣衫单薄,却额头密布薄汗,映着灯光亮晶晶的一片。

    是天医者的尊严重要?还是救死扶伤的良心重要?

    面对两难困境,斗姆元君艰难的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在下惭愧,枉学医术多年,却诊断不出这姑娘有何疴疾。掌柜的还是另请高明吧!”

    白裔一听此话,不禁气血翻涌、喉咙发甜,险些一口老血喷出,呜呼而去。

    原来九尾狐乃上古灵兽,因表征贞贵而为世人所喜。后来巫族大禹迎娶涂山氏女娇,九尾狐族子嗣繁衍达到顶峰。但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商纣王时,君王荒淫无道、残害忠良,九尾狐妲己奉女娲意旨祸乱朝纲,为殷覆灭推波助澜。封神之战妲己横死,九尾狐族不仅未获神衔还受到重创。狐族魅惑奸猾传说甚嚣尘上,九尾狐渐被三界厌弃越发没落。到阿婉之前的数千年,九尾狐族已再没任何消息。

    白裔和陶歆若不是抢得先机,知道尚有两头九尾狐存在于世,他们也不会费劲巴拉的在方丈山上开食肆。这么多年过去,好不容易歪打正着偶得一只小崽,若是再目睹它死去,所有计划全盘推到重来,那绝望的心情简直难以想象。

    阿婉一看白裔神色不对,越发觉得自己没救了。她先是小声的抽噎,半天才呜哇一声哭出声来:“我不要死!掌柜的,你人那么好,你救救我,救救我哇我还有好多菜肴没吃过!好多地方没有去过!我还没有找到我的娘亲!我不要死啊”

    魔音入耳,白裔更加抑郁。一想到阿婉死后,他和陶歆不知还要耗费多长时间,才能找到世上仅存的那只九尾狐,他就愤恨地想撒手不管,任由阿婉哭闹。

    等等!阿婉刚才说什么?她还没找到她娘亲?正绝望时,一道亮光突然闪过白裔心头:难道阿婉的娘亲就是另外一只九尾狐?这个想法叫白裔心里重新燃起希望,更滋生出后悔:怎么早没关注阿婉的过往若是两只九尾狐在手,也不至于搞得如今这般被动!

    “这丫头什么症状,掌柜的不妨说来听听!人多力量大,总能拿出个主意来的!”坊内一位老者不忍再听阿婉嚎啕,热心的说道。

    什么症状?白裔一愣,他也不太清楚呢,只听阿婉说她一夜跑了几趟茅厕、疟疾之类的,后来她便哭着说自己要死了,再后来他就心乱了。

    屎尿屁之类的白裔注定说不出口,他索性把阿婉推到前台,催促她自己来描述症状。

    这注定是一段有味道的描述。阿婉在众人的催促中一句三停,好容易抽抽嗒嗒地说完,坊内却一时沉寂下来,众人看着桌上的食物,突然陷入迷之尴尬。

    “我知道啦!”之前的老者猛拍一下大腿,把沉浸在筹谋中的白裔吓了一跳。

    老者走到阿婉跟前蹲下:“小丫头以前吃过这些好吃的吗?”阿婉摇头。“一日三餐可能吃得饱?”阿婉再次摇头。

    “瞧瞧,这就是症结所在!”老者非常确定的得出结论。

    “此话怎讲?”斗姆元君不解。

    “这小丫头一定是自小受到跌顿,每日里残羹冷炙、饮食不继,才导致的脾胃虚弱。不是什么大毛病!”

    “这和她拉肚子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天医颜面不保,斗姆元君索性问个彻底。

    “诸位都是富贵人家出身,自然对此不大清楚。”老者看斗姆元君面有羞惭,忍不住安慰一声才继续说道:“脾胃虚弱,饮食就得不到正常消化,下趋肠道就会导致泄泻。想当年我老乞丐第一次来调鼎坊,因着无需付钱,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红烧肉,结果,结果就和这小姑娘一样……整整折腾了一宿!”

    白裔一听没有大碍,眼睛顿时闪闪发亮,他一把抓住老者手腕,看着比阿婉还要激动:“真的?太好了!老丈真是见多识广,白某受教了!”

    “哪里哪里,乡野村夫粗鄙之言,见笑了。”

    斗姆元君看着白裔拉着老者殷勤追问治疗办法,心里有些失落。她怅然躲闪一边儿,找个空桌坐下。

    邻桌的哪吒把一切看在眼里。想当年他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是师父太乙真人以莲藕为骨为他重塑身躯。灵体磨合初期状况百出,要不是斗姆元君配置药浴给他日日浸洗,他也不能修炼到今天这个层级。所以至少在他眼里,斗姆元君这个天医还是合格的。

    “专攻不同自然没甚可比之处,斗姆元君又何须介怀?”哪吒以神念传音出言安慰。

    斗姆元君谢过哪吒好意,自认为还是这些年沉迷仙药、炼丹,对医理掌握日渐生疏。今日之事如当头棒喝,竟叫她生出下凡历劫重拾凡间医典的决心。

    斗姆元君心思百转,不知何时,她的桌上竟多了一碟假羊尾和一碟蜜汁鸭掌。

    却说宦璃离开了调鼎坊,不过眨眼功夫就回到了紫府仙洲。他身后身不由己跟随的书生,其实是他身边的青灵童子恒昌。

    恒昌侍宦璃左右,专司东方星辰轮值、三岛十州嫁娶事宜及凡间祷祝心愿。因为沾染尘事太多,竟把姻缘主意打到宦璃头上。

    这九重天上,谁不知道监司玉女郦软爱慕青华帝君宦璃,偏偏宦璃本人对此置若罔闻。那日,郦软捏到恒昌一个小小错处,从恒昌口中打探起宦璃的日常起居。听闻宦璃珍藏着一个女子臂环,她就动了心思,连威胁带引诱,哄得恒昌带臂环一观。若恒昌得手后直接送去,这事或许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偏偏他又途中馋虫发作,跑到调鼎坊来打牙祭,哪料竟然把臂环给丢了。

    事情很快败露,恒昌被宦璃狠狠教训了一顿。事后他带着宦璃一路寻找,哪知不仅没找到臂环,还惹得宦璃被调鼎坊的掌柜一顿贬损。

    宦璃素来律己,对手下亦很严苛。恒昌简直不能想象:接下来他会遭遇什么。周身骨骼里阵阵抽痛(被宦璃打的),他也不敢动弹丝毫,只为在宦璃的低气压下,尽量降低存在感。

第27章 暗恋者卑

    窗外一望无际的茉莉花田,茂密葱茏的枝叶上缀满洁白碎小的花朵,微风一吹碧波涌动,那花朵就像是溅起的朵朵浪花。顶 点 X 23 U S

    宦璃枯坐在窗前,痴痴地凝望着窗外的风景,任恒昌跪在地上,也不发一语。

    “你走吧!这三岛十洲是再不会容你!”许久许久,宦璃才打破静寂决绝说道。

    “帝君,你饶小的这次!小的以后再不敢了!”恒昌抱住宦璃的腿,苦苦哀求:“这次是小的鬼迷心窍偏信了监司玉女的话,可小的也是一片好心!只为帝君姻缘美满……”

    恒昌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宦璃踹出很远。

    宦璃的神色越发的冷:“住嘴!本尊之事何时轮到尔等宵小置喙!勾结外人,私盗宝物,乃是仙家重罪,怎容你巧言令色、混淆视听?!本尊劝你还是乖乖去监仙司领罚,或能留点颜面!”

    恒昌面色惨白,想要再说什么,无奈宦璃已经起身离开,转眼不见踪影。

    徜徉于茉莉花海,鼻端充溢着馥郁甜香,宦璃心头一阵阵苦涩:怎么办?不久前才借着查证仙籍去过长洲,现在怎么又生出沉甸甸的思念?去,他担心频繁往来,会被有心之人发现端倪,一招不慎全盘皆输;不去,又担心臂环的丢失征兆着某种不详,会应在他在意的人身上。

    左思右想,宦璃还是更担心后者,他决定无论如何近日都要再找机会去一趟长洲。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解决一件事情找郦软谈谈,因为她的不当举止给自己造成的困扰和麻烦。

    玉女郦软身居炎洲,专责监察诸仙风仪,虽仙阶不高却被众仙忌惮,除了因为她职权,还有很大部分源自风生兽的凶名。当然,宦璃不在此列。

    宦璃双脚才踏上炎洲的土地,就有几只形似狗、状若狸的青色畜牲,把他团团围住。

    “大胆贼人,胆敢擅闯炎洲!”为首的风生兽伏低身子竖起尾巴,口吐人言。

    宦璃不语,抽出定坤笛画一个圆,刹时世界被分作圆内圆外两个部分。没等风生兽反应,他已把它们悉数丢入圆内。

    画圈有什么了不起?风生兽丝毫不为所俱,它们正想开口嘲笑,突然意识到异样圈子里边没有风!

    “乖乖待在里边,别惹什么麻烦,否则我就叫你们长长久久的死在圈里!”

    风生兽四抓乱挠,却出不了圆圈,更叫它们害怕的是:没有风,它们身上的灵力也在慢慢减弱。眼看入侵者越走越远,它们只能通过共感提醒其它伙伴,叫它们守在主人身旁做好防御。

    监仙司的郦软正在为恒昌奏禀之事犯愁,突然听到身旁风生兽发出宦璃已到的声音,她先是眼前一亮想冲出去迎接,接着才意识到宦璃此番来者不善。

    事已至此,郦软只能安排风生兽带着恒昌从后门离开,然后整理好衣饰,硬着头皮出宫迎接宦璃大驾。

    才出宫门,郦软就看到宦璃大步流星而来。

    “青华帝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里边请!”郦软嘴角含笑眉眼弯弯,看着俏皮而不失亲近。

    宦璃巍然不动,眼神里带着遮掩不住厌烦:“恒昌可找你来领罚了?”

    “来过了。”郦软眼波流转,“小仙正纳罕呢,丢失臂环乃是帝君家事,恒昌怎么跑到炎洲领罚?”

    “难道本尊臂环丢失,你就没有责任?”宦璃盯住郦软的眼睛问道。

    “帝君这时何意?”郦软坦荡的迎接宦璃质疑眼光。

    “恒昌说这次偷盗臂环可是你怂恿的用他之前所犯过错威胁他。”

    “小仙冤枉!小仙如何能威胁的了他?且不说他是帝君身畔的青灵童子,任谁也会给上几分薄面;单是他贯日里所犯的那些小错,也不能对他构成威胁啊!”

    “哦?小错?”

    “对,星辰轮值时间的偶尔推迟、凡间祷祝心愿的统计遗漏之类……”恒昌和宦璃手中没有证据,郦软心下大定,自以为马上就能为自己脱罪,语速也快了许多。正得意间,突然她意识到什么,生生闸住了话头。

    “掌握的还挺详细。”宦璃点点头。“本尊的人你也敢监听?!”

    郦软脚下一软,噗通跪在地上。千小心万提防,还是掉进他挖的坑里。不过,即便这样也好过和他手下串通吧!

    “小仙……小仙不是有意的!都是风生兽偶尔学来的杂声……”

    “你说本尊手下之人是杂声?”

    “不……不,小仙不是这个意思……”郦软额头冷汗滚落怎么越描越黑?!她决定闭紧嘴巴再不出声。

    郦软不说话,宦璃也不说话。因为这点儿错处,他也不能把她怎么着,他只能用静默延长郦软下跪的时间,作为对她的惩处。

    “你起来吧!”感觉心里的憋闷之气消散的差不多了,宦璃才缓缓开口:“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郦软答应一声缓缓起身,她飞快抬头瞟一眼宦璃的冷清容颜。明知自己在他眼中的卑微,她还是爱惨了他桀骜的模样。

    “还有,”宦璃感觉到郦软的目光,心中像活吞了一只苍蝇那般恶心,她的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觊觎,叫他接下来的话愈发无情狠硬:“不要再打本尊的主意,不要被你手里那点儿权势冲昏了头脑,什么时候飘飘然了就照照镜子:凭你也配?!”

    宦璃把话说完甩袖离开,独留郦软一人呆呆站在原地,内心被戳得千疮百孔,黯然神伤。

    一夜心惊肉跳的折腾,阿婉意外地睡的深沉。早晨醒来,除了肚子咕噜噜的叫唤外,身体倒觉通泰轻松不少。秉着吃饭大过天的精神,她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下来,轻车熟路的悄悄摸进厨房。

    才走到门口,阿婉就傻眼了。那个,厨房门口挂着的脑袋大的铜锁是怎么回事?即便出于安全考虑,是不是也应该给她配把钥匙?

    阿婉站在院子里思量半天,决定找白裔说道说道。

    “掌柜的!掌柜的!厨房怎么上锁啦?”阿婉跑进白裔的房间,看他仰面睡的酣甜,忍不住摇晃起他的胳膊。

    “嗯?昨夜那位大叔说你肠胃不好,叫你少吃些东西……”白裔甩开阿婉小手的钳制,翻一个身背对她说道。

    “什么?少吃?少吃也不是不吃啊!再说,我……我可是病人啊!”阿婉昨日拉了一天,现在肠胃里一粒米都没有,再不叫吃东西,她真的会饿疯的。眼看白裔翻身后又快睡熟,她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去晃白裔的胳膊。

    “走开!钥匙在陶歆那儿!你晃我也没用。”白裔不胜其扰,迷迷糊糊的说道。

    陶歆?阿婉饿的头晕眼花,但还没饿傻。她不敢去找陶歆,她怕陶歆一个不如意把菜刀丢出来。

    怎么办?总不能被活活饿死。阿婉坐在院子里犯愁地望着外边。想起她以前没进调鼎坊的时光,她的眼前一亮对呀!至少还能掏鸟窝啊!一个小厨房锁住了,造物主的大厨房却敞开着!

    阿婉顾不上身子不适,火急火燎地往外跑,一不小心撞到门外一个高大的身躯上。

第28章 只若初见

    清晨宦璃早早起身,只为避人耳目早点赶到长洲,但路过方丈山时,他还是不自觉地下了云头,再次细细打量调鼎坊这个神秘存在。www.uu234.net

    若不是上次和这里的掌柜闹得不愉快,或许出于好奇,他也会慕名而来品尝这里的菜肴。但现在,他对这里只有抑制不住的厌恶。

    眼看臂环依旧没有着落,宦璃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调鼎坊里突然蹿出一个矮小的生物,一下子撞到他的身上。

    宦璃不耐烦的再次转身,但看到来人时他愣住了。

    “喂,你没事吧?”阿婉看到宦璃一动不动,生怕把他撞出毛病来,再或者更点儿背些遭遇碰瓷。她努力向上跳跃,企图挥手给他招魂。

    “喂,你没事吧?”相同的招呼把宦璃带回到几千年前。曾经有一个和眼前之人一模一样的姑娘也曾这么问他。

    当年宦璃刚飞升灵仙,因年纪轻轻已与五极战神乙诀比肩,不免心存傲气,又加上他性子疏离,待人接物淡漠无情,不知不觉得罪一众神仙。

    一日恰逢王母寿诞,众仙云集瑶池赏荷看舞其乐融融。乙诀因故来迟,其御剑之姿翩若惊鸿,被众仙称道。之后,有心之人刻意引导话题,席间大谈法器,称仙家至宝多出流洲。宦璃不禁暗自留意,只因诸仙之中独他一人没有趁手法器。

    宴席散后,他一人独自驾云飞往流洲,只为寻获力压乙诀飞流剑的至宝。

    流洲位于长洲西,地三千里,去东岸十九万里。上多奇珍异宝,更有凶兽镇聚看守。

    宦璃在流洲徘徊一日,也未寻得如意之物。行至洲界滨海之地,天色渐晚,却见地上现一大坑斜通入海深不见底。眼见洞口隐隐有光华流转,宦璃决计深入洞中查看。

    走了两个多时辰,洞中渐渐变的开阔。宦璃越深入,越觉寒冷腥臭。他猜洞中有凶兽镇守,暗自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眼见前边光华渐盛,他不知不觉加快脚步。

    行至洞底,依稀可闻海浪之声。只见嶙峋怪石之间镶嵌一对大如人首的琥珀宝石,那宝石光泽闪耀熠熠生辉,照得洞底一片明亮。只有宝石中下方竖着一根两指粗细的玉笛,周身一片不见光亮,遮掩在暗黑的薄纱中。

    就是它了!宦璃心跳加快,完全没有注意越发浓郁的腥臭,一步步走向玉笛。就在他的手要触碰到玉笛时,洞中突然黑了下来。凭着直觉,宦璃猛然朝着玉笛方向出手。一刹那触手冰凉,得手啦!

    宦璃神情一振,迅速拔下玉笛想要抽身而退,却被一股腥风喷了满面,一根胳膊粗细粘滑绳子猛然抖出,缠紧他的腰身。

    那两颗琥珀宝石重新亮了起来,崎岖怪石中间裂开一个大口,腥风从中喷出。原来,这压根不是什么洞底,而是蛇的脑袋;那亮闪闪的也不是琥珀宝石,而是是蛇的眼睛;至于宦璃腰上收紧的绳索,就是蛇的蛇信,它正一点点缠牢收紧,把宦璃当做食物送进自己的血盆大口。

    腥风迷雾冲得宦璃头昏脑胀,他下意识地挣扎,却激的蛇更狠厉的摇晃摔打。

    宦璃羞怒不已,想他灵仙之体,一时大意竟遭一畜牲戏弄,遂把玉笛抛出,不管它该如何驱使,只做一般石头瓦砾运用。

    蛇一看自己守护的至宝被随意丢弃,忙抽回蛇信去接,哪知它还未挨到玉笛,就觉眼前一阵巨痛。原来宦璃抛出玉笛就为转移蛇攻击,蛇信离身之前,他已观察到蛇的弱点。等到蛇蛇信抽离之时,他直接运功使出气化万刃,打坏蛇的那对眼睛。

    蛇受到攻击,吃痛同时不由自主收回伸向玉笛的蛇信。宦璃趁机御气收回玉笛,一退十里撤向洞外。

    失去玉笛灵宝,双眼又不能视物,蛇像发疯一般扭动身体,循着声音追逐宦璃。蛇身摩擦着洞穴,所过之处地动山摇、石如雨下。

    宦璃先一步出了洞穴,正要松一口气,突然觉得背后生风。他来不及躲避就觉得背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接着整个人又被撞回洞中。

    蛇正张着巨口嘶吼,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入口中,它下意识的合嘴吞咽。一刹那宦璃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要被挤碎,他艰难的竖起玉笛,撑住蛇颚骨的收紧。

    蛇觉得有什么卡在嘴里,不适感促使它越发拼命的合拢嘴巴。

    咔嚓!嘴巴终于合拢了,但玉笛也扎透蛇的头部,戳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宦璃搅动玉笛,挣扎着从蛇头顶钻出。

    灭掉蛇,宦璃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现在外边还有一只不知名的凶兽在等着他。

    才在飞升灵仙时经历八道天雷,原本身弱力散,再加上蛇一战,宦璃觉得自己随时都能垮掉。但他必须杀出洞外,否则没有仙草灵药补身也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总要先看到那畜牲的长相才能知道选用什么杀招啊!宦璃看看手中玉笛又有了主意。

    他踉跄着回到蛇身边,用玉笛刀切豆腐般割下一大块蛇皮,以蛇皮包裹全身,然后用力朝洞外抛出玉笛。

    听到硬蹄踢踏跑远的声音,宦璃走出洞外。远远的,他看到一座小山模样的野猪拱着背在追逐玉笛。

    封彘?宦璃脑中闪过一个传说中的、叫人闻之色变的凶兽名字。

    坚硬的鬃毛、锋利的獠牙、肥厚的肉质……哪里?哪里才是它的致命弱点?玉笛回旋飞向宦璃,他的眼睛和心智在飞速的运转。眼睛吗?不行,和蛇相比封彘的眼睛实在太小了。宦璃担心玉笛一次插不进它的眼睛,反倒错失先机。

    玉笛回旋着飞回,其后的封彘也越来越近。宦璃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封彘的耳朵上。那蒲扇大小的耳朵随着封彘的奔跑一扇一扇摆动,看着柔软极了。

    封彘闻到蛇血液的味道,但因为玉笛上也是这种味道,它便没有提防。它一心盯紧玉笛,完全没看到裹了一身糙皮的宦璃。

    玉笛落下的瞬间,封彘正要往前扑去,突然骇猪一幕出现了一块“石头”突然迸出一个人来。宦璃迅速甩下蛇皮接住玉笛,不等封彘反应,一把把玉笛刺入它的耳后天门穴位。

    封彘甚至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血液连同脑浆喷射出来,一下栽倒在地上。

    解决了两大孽畜,宦璃再支撑不住跌坐地上。但不过才喘口气,他又挣扎起身。他不能停在这里,这里的血腥味太浓,若是再招来一只凶兽,他非死在这里不可。

    宦璃摇摇摆摆爬上云头,挣扎着往回赶。不能睡!不能睡!至少找一个有仙草的地方再休息!他心神恍惚地叮嘱自己。不知飞了多久,他终于支撑不住,一下从云头跌落。

第29章 失物复还

    “喂,你没事吧?”迷迷糊糊中,宦璃听见有人在他耳旁一声声催问。顶 点 X 23 U S实在被吵得不耐烦了,他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杏眼桃腮深梨涡,一张娇俏的小脸,在他眼前无限地放大。

    眼看那脸颊就要贴上来,宦璃唬了一跳,急忙把脸扭向一旁。

    “呼你醒啦?”女孩跟着他扭头的动作,把头歪向同一方向。“太好了!你没死!能不能陪我一起玩耍?我一个人太没意思了。”

    宦璃觉得一阵堵心:看着丫头也有七八岁的模样,怎么说起话来丝毫不经脑子。以他现在这般模样,说话都费劲,又怎么可能和她一起玩耍?

    “这是哪里?”宦璃摸摸还在身上的玉笛,确认没有丢失,这才张开干涸的嘴唇问那姑娘。

    “这里?这里是我家啊!”姑娘瞪大乌溜溜的眼睛,理所当然的回答。

    宦璃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这姑娘脑子里缺根弦,和她说话实在太费劲了,他躺在草地上突然没有说话的**。

    姑娘见宦璃不再理她,径直蹲在他跟前自己玩开了。她一会儿翻翻他的衣服,一会儿摸摸他的脸颊。突然她像发现了好玩儿的东西,小心戳戳他的嘴唇。

    “你是蛇吗?为什么只嘴巴蜕皮?你其他地方都不再生长了吗?长嘴巴的灵兽我还真不曾见过呢!”姑娘扯着宦璃嘴上的干皮,对自己的智商莫名的自信。

    宦璃觉得自己头上都气出烟儿了,他再次扭头甩开她的钳制:“没有人告诉你口渴也会嘴唇起皮吗?

    姑娘再次歪头,惊讶的问:“你渴了?我去给你打水!”

    说了那么多废话,终于能干件正事儿了!宦璃才如释重负的闭上眼睛,就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由远及近。

    “我今天出门太急没带水壶怎么办?”姑娘再次蹲在他面前,歪着头瞪大无辜的双眼。

    “随便用什么盛水都可以啊!”

    “哦!”姑娘再次离开。

    “怎么办?这里没有茶水!”姑娘再次去而又返。

    “湖水、溪水、河水……随便什么水!”宦璃干涸的嘴唇又裂一条血口,他觉得自己也是倒了血霉了,才遇到这么个奇葩蠢货。

    “所以呢,湖水、溪水、河水,你到底是要喝这三种水里的哪一种?”姑娘执着的歪着头看着宦璃。

    “随便哪个离你近,你就选哪个!”宦璃觉得再和这丫头说下去,他非疯掉不可,他尽量说的具体些,减少她的疑惑。

    “不是离不离我近,是叫你选择的,你呢?选湖水、溪水、河水里的哪一种?姑娘弯弯的眉毛蹙在一起,她就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沟通的人!

    “我错了,我选河水!河水!河水!”宦璃举手投降。

    “说一遍就好啦!我又不是耳朵聋了。”姑娘犹不满意,但终于再次起身离开。

    宦璃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清净。不知过去多久,他觉得嘴唇有些濡湿。是水!他兴奋的睁开眼睛,却只看见姑娘哭丧的脸。

    “喏!水就这么多,剩下的湿气你润润嘴吧!”姑娘手里递过一个绞过的帕子。

    宦璃不想再开口说话了,他不去接帕子,只艰难的把头扭到一旁,一点点伸长脖子,尽力去咬草叶,希望能嚼出些汁液。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姑娘再次走到宦璃面前,一双小小的鞋子,把他马上要到嘴里的草踩得满是泥污。

    宦璃张张嘴又闭上。他的胸口一阵急剧的起伏。虽然每一次他都不想再和眼前的丫头说一个字,但最终还是理智和口渴占上风:“再去打水!用帕子不行!不管你用什么,多盛些水来!要不我就渴死了!”

    姑娘懵懂离开,宦璃又是漫长的等待。

    迷迷糊糊中宦璃的嘴唇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打开,来不及反应,一口清甜的、带着茉莉花香的水,已灌进他的嘴里。

    一定是梦!要不然打哪来的茉莉花茶?宦璃潜意识里做出判断和选择:与其在现实里焦急的等待水源,不如在睡梦里先痛饮花茶解渴,至少时间过得不会那么煎熬。

    睡梦里,宦璃挖到一口泉眼,只是那泉水是间歇的往外涌出的。尽管如此,他也极为满意,至少他能凭自己的努力喝到泉水。

    汩汩清泉涌动,偶尔还有洁白的茉莉花瓣飘落其上。宦璃守着泉眼满足的一口口喝着泉水。终于,喝到肚子饱圆,喝到足以睁开眼睛面对现实的残酷,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怎么样?还渴吗?果然还是这样能喝到更多的水,对不对?”姑娘自豪的起身,用袖子擦着嘴上的水珠。

    宦璃看着姑娘的模样,刹那间明白过来睡梦里自己经历了什么。他无法想象自己被一个小鸡崽似的丫头轻薄了,羞愤之余恨不能立马起身杀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但考虑到现在自己的状况,他又只能作罢。

    当时宦璃想:没事儿,就当是被狗咬了几口吧!而今想来,他却满腔遗憾:为什么当时就没趁机讹住她,叫她以身相许呢?也省得后来那些个波折!

    阿婉看着眼前贵气逼人的男子脸颊微微发红,一会儿微笑又一会儿蹙眉,不觉心里咯噔一声:糟了!真把人给撞傻了!

    “喂!你别吓我啊!我可是调鼎坊里的小二!你要讹诈我撞伤你,我……我就喊陶歆、白掌柜出来帮忙!”阿婉后退一步,与宦璃拉开距离。

    宦璃看着阿婉如梦初醒:这不是他的姑娘!他的姑娘眼神单纯,没有这些市侩!他的姑娘只有好心,从不会恶意揣度别人!

    宦璃的眼神终于不再痴迷,恢复了惯常的理性疏离。他听阿婉自称调鼎坊的小二,脑中灵光一闪:“我没事。方才吓到姑娘了,还请姑娘见谅。”

    阿婉松一口气。

    宦璃见阿婉没有了戒备,这才继续问道:“我朋友是位书生,曾在调鼎坊用餐,不小心丢了一个臂环,因他有事不能走开,特托我来替他寻找。不知姑娘是否见过?”

    阿婉眼睛滴溜溜地扫过宦璃:“臂环?什么样子的臂环?”

    “一个赤金打造的臂环,上边雕着九尾狐。”宦璃盯紧阿婉,直觉有戏。

    “嗨!你算问对人了!”阿婉拍一下大腿,爽快地从怀里掏出捡到的臂环,“看看是不是这个?”她把手直直伸到宦璃眼前。

    宦璃正要去接臂环,突然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他看着阿婉手上结疤的伤口,一时愣住了。

第30章 实力调戏

    狐族的美丽众所周知,但却少有人清楚:它们的美也有着森严的等级,美与美之间也存在着千差万别。www.uu234.net

    阿婉雷同的脸刚一出现,就叫宦璃陷入迷茫。原本他以为不同种族间或许存在美的僭越可能,但阿婉身上的香又把他的这种想法彻底推翻。现在,只存在一种可能,他却对之接受无能……

    怎么又不动弹了?阿婉正想再此喊他回神,肚子中又一阵咕噜噜的饥饿响动。

    宦璃想伸手去拿臂环,不想眼前的姑娘已把臂环收回。

    “等等!”阿婉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昂头望着宦璃,眼睛里有小兽的警惕和成人的狡猾:“我帮你找到臂环,你是不是应该对此有所表示?”

    宦璃不悦,对这个丫头越发没有好感:“你想要什么?”

    阿婉无视宦璃的表情,直直指着树梢痛快说道:“你帮我搜两窝不对,是十窝鸟蛋来!”

    ?一刹那,宦璃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方面他怀疑自己幻听,另一方面又觉得头顶有无数只神兽咆哮而过为什么他遇见的九尾狐思路都那么清奇?他一堂堂帝君,做什么不好?掏鸟蛋?!

    “怎么,你不乐意?”阿婉扭身就往调鼎坊走,“不愿意拉倒!有的是人想要这臂环呢!”

    “等等!”

    “你同意了?”阿婉斜睨宦璃一眼,双手抱臂看着他,面有遮掩不住的得色:“那你还等什么?”她看一眼背后的房门,急声催促:“快点!一手交蛋,一手交环!”

    宦璃恨不能拧断阿婉的脖子,他咬咬牙,决定给这个猖狂的小丫头一点儿颜色。

    “不就是鸟蛋?你等着!”宦璃长身玉立,丝毫没有挽袖爬树的模样。不等阿婉再次催促,他轻轻挥一下手,接下来的一幕把阿婉看得目瞪口呆。

    方圆十里的树林中,一颗颗鸟蛋像缩小版的孔明灯,冉冉从鸟巢中飞出,收到指令般朝着宦璃伸开的手掌飞来。一个鸟巢一颗蛋,一颗颗蛋排着顺序落在他的手上,整整齐齐的堆成一座金字塔形。

    “臂环给我,这些都是你的!”宦璃一手托蛋,一手伸向阿婉。

    阿婉喜不自禁、上窜下跳如同一只开了锁的皮猴,她把臂环丢到宦璃空着的手中,张开双手就要接蛋。

    “看你年纪还小,我免费送你一个秘密!”宦璃神秘的俯身,在阿婉耳畔低低说道。

    “什么?”阿婉抬头看他,眼睛里一片亮晶晶的,心里像有一根羽毛轻轻撩过:他是要说收集鸟蛋的咒语吗?阿婉满心期待。

    “不要和比你强的人谈条件,否则吃亏的总是你。”宦璃一本正经的说完,满意的欣赏着阿婉失望的表情。

    “切,你这算什么……”阿婉叉腰,“秘密”二字还没出口,一打鸟蛋已扣在她的头上。脆薄碎裂的蛋壳,透亮的蛋清,还有颜色深浅不一的蛋黄悉数从阿婉头上流下,滴的身上、鞋子上哪哪都是。

    “啊我要杀了你!”阿婉尖厉的声音响起,划破方丈山的寂静,惊得林中大片的鸟儿飞起。可是她还没扑到宦璃身上,宦璃已拿着臂环消失不见了。

    臂环失而复得,又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宦璃的心情一下愉悦起来。他嘴角翘起一抹弧度,一路直飞向长洲。

    相比较而言,阿婉的处境就糟多了。满头满身的狼藉不说,鼻子还被迫嗅着蛋腥味,诱惑着咕噜噜叫唤的肚子。更糟糕的是,身后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她下意识的回头同时,忘记收回正舔脸上蛋液的舌头。

    “住嘴!”白裔连声制止:“你要敢吃这蛋液,我现在就把你逐出调鼎坊!”说完这话,他胃里还止不住的翻腾:“呕”

    阿婉虽然不理解白裔为什么要这么浪费粮食,但出于畏惧,她还是讪讪的把舌头收了回来。

    “啧啧,你是猪托成的么?这么不禁饿!还邋遢!白瞎了我那身衣服!”陶歆负手而立,遮掩不住的鄙夷。

    “不禁饿怎么啦?不禁饿又不犯法!怎么就低人一等了?还有,你这身衣服是旧的!哪有什么稀罕!”阿婉忙活一早上,一个鸟蛋都吃到也就罢了,还接连被戏弄、嘲讽,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反正她也指望不上陶歆承诺的每日赠菜!

    “怎么不低人一等?你也不就近找个水汪照照!搞得那么狼狈不堪,你高贵的起来吗?还有,旧衣服怎么啦?照你现在这个德行,旧衣服你也配不上!”陶歆没料到阿婉竟然敢回嘴,他怒不可遏的狠狠回怼。

    “哇掌柜的,陶歆欺负我,你也不管么?你就不可怜可怜我这个病人么?”阿婉抹着粘糊糊的脸颊,又把白裔拉下水。

    “好啦,你就少说两句……”白裔给陶歆使个眼色,示意陶歆把握火候,别再给阿婉气出好歹来。

    陶歆怒目圆睁:“你就是太惯着她!她皮糙肉厚的,能气死了?照我说,你就不该给她什么优待,多摔打摔打或许才活得长久!以后作灯……”

    眼看白裔嘴里要说出地书之引的话来,白裔连忙捂上他的嘴巴。

    “掌柜的,他说什么?什么登?”阿婉瞪眼听着陶歆没说出口的嗡嗡声,连忙追问道。

    “不过都是气头上骂人的话,你还要听个仔细吗?”白裔用胳膊狠狠捣一下陶歆,又狠狠瞪一眼阿婉这两个不叫人省心的祖宗!

    三人正闹的不可开交,突然听见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请问这里是调鼎坊吗?”

    白裔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头上顶着圆圆簸箩、生的白白嫩嫩的小男孩正两腿发抖的望着他们。

    “你是?”白裔一时想不起何时和这种小角色打过交道。

    “我是东……东海来的,给你们送……灯具、龙……龙纱还有桌椅的!”小孩儿抹一把汗,嘴唇抖到说话都模糊:“龟丞相说……说东西太……太多,其他像水心七叶草和……和海鲜,缓几日再送……送来!还望大……大爷海……海涵!”

    海涵个毛啊!阿婉扫过那小孩儿打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浑身上下除了肩上背着的一个小口袋外,什么也没有了;他身后又没跟着送东西的队伍,哪可能有他嘴上说的龙纱、桌凳啊?她暗自给那孩子算了一卦,觉得看此情形他是要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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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题,这是一只弱小狐妖的苦逼成长记录,是被压迫者反抗盘剥的奋斗史,是一家食肆的经营管理手册,是大象无形的计谋推演图,是人、妖、仙吃货形象的刻画板、八卦消息的交流站、另类推倒与被推倒的教科书……敲黑板:1.这更是一篇正正经经的美食文!!!食文!!文!2.每日放毒,自备纸巾(擦哈喇子)3.我们的口号是:YY无罪,脑洞开到天际!驭食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驭食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驭食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