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带你回家
枯涩的凛风驱赶着海水拍打着海岸,黑蓝的波涛泛起褶皱,天地间阴翳茫茫,飞禽海鸟如流光极掠,划过天际,坠入云海城中。www.uu234.net
云海城内烟雨如梦,夹着细雪,这是转春的信号。
半个月前,一位神通广大的年轻妖宗君临云海城,不知何缘由直接强闯云海炼器坊,盛气凌人,似是追杀乾坤皇朝的绝代天骄苏如雪,后者为避殃及无辜,只身离开炼器坊,于海岸边独战妖宗。
这一场战斗没有丝毫的悬念,即便苏如雪是潜龙榜榜首,但她的修为尚且只是半步妖王,在一个覆手就能排山倒海的妖宗面前,她没有任何抵抗之力,战斗只持续了几分钟不到,却引来了千百万人的围观。
众目睽睽之下,清冷而又倔强的苏如雪四大妖宫破碎,雪袍殷红,月铜傀被夺,香消玉殒!
战斗落幕之际,炼器坊大师鲁不庸接下了苏如雪坠落的身躯,当场质问年轻妖宗,那位妖宗皱着眉宇,仿佛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最后并没有理会德高望重的鲁不庸,抢夺了苏如雪的储物戒后乘风而去。
天降横祸,一代耀眼新星陨落,万众哗然。
此后,云海城内关于苏如雪的话题就如穿街过巷的寒风,源源不绝,各种风言风语如漫天雪屑洋洋洒洒,流传于名楼街坊。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苏如雪,其尸首被炼器坊带回,枕于冰棺之内,无数年少有为的皇朝天才、宗门核心前来祭奠悼念,大家迟迟才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人能主苏如雪入葬之事。
苏如雪犹若一朵无根浮萍,虽强势崛起于皇朝,可她的身份始终是一个谜,无人知她从何而来,家中背景更是被笼罩了一层层琢磨不透的迷雾,一向寂寞如雪的她,形单影只,交友甚少,多数人只是慕名而来,即使扼腕叹道,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挚友能一言左右其埋葬之期。
这一天,朦胧海岸边,一道跋涉数日的身影匆匆浮现,他一身青衣,面色中难掩奔波之色,苍白中夹带着一丝憔悴。
可他目光幽深,凝视间裹挟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距离现身不足一秒的时间,青袍少年的身影再度如鬼魅般消失,连驻足停留的闲暇都没有。
借助炎煌王术和遁空鹰隼的天赋遁空术,青羽硬是帮助苏贤将半个月的路程浓缩到了极限,仅用时四日,便穿越了沧桑无尽的幽海,于轻渺湿冷的风雪中赶至云海城。
这四天里,苏贤想了很多,他没有修炼,因为他的情绪根本无法沉淀心神,强行修炼就是断鹤续凫,只会适得其反,误入歧途,所以苏贤只是呆坐在血鲲鹏之上,望着沿途千篇一律的风景,回忆悠悠过往。
往事如酒,一饮即醉。
“苏贤!你怎会掌握这等邪术!若是被外界得知,整片远古大陆,整个妖修界,都容不下你!”
……
“我不管,我要封口费!”
“要命一条。要封口费,想都别想。”
“行,以后你的命归我了。
……
“浑蛋!谁让你摸我手了!我的意思是,你别想拉我当苦力。这仇你替秦天阳去报,报完把远古帝妖的消息给我就是。”
……
“以后,待我们杀回苏家,我要一脚踹开苏家的大门,如果我踹不开,你就帮我踹开。这要求不难吧?”
……
“喂,你那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是什么鬼?”
“这下肯服服帖帖地叫哥了吗?”
“叫你妹!”
“谁要你的礼物!”
……
一回想起过往片段,就如梅花落满南山,让苏贤满目落寞。
最坏的结局,苏贤已经猜到了。
人活在世,还是难逃多舛的命途。
云海炼器坊外,当苏贤听闻旁人纷纷落雪般的低声耳语时,他的身子骤然僵直,孑然站在炼器坊的大门口,神念如一双蕴满了苍老的眼眸,浮于虚空,呆呆凝望着那躺在透明冰棺里的冰冷身影,猛然间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再也没有迈开一步的勇气。
“还是,来晚了么?”苏贤低垂下了脑袋,黑色的眼睛中不再是疯狂的歇斯底里,而是充斥着一种无力挽回的落寞。
半个月前,因苏如雪陨落的消息传遍云海,善水宗和乾坤皇朝皆被惊动,一时之间从者如堵,纷至沓来,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但好像就是要来确认一眼,眼见为实,哪怕苏如雪的面颊再无血色,可依旧遮掩不住她靡颜腻理,惹人移不开心神。
有些人和苏如雪并无太多的交集,只是同样行走在修行的路上,对这个声名鹊起的天骄抱有惋惜之情。
有些人被苏如雪强压了好久,亲眼见证了一个传奇的逝去,让他们不禁松了口气,暗喜不已。
岁月贫瘠,世人最是擅长遗忘。
半月转眼而过,云海炼器坊前的大道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只是因为炼器坊中依旧摆着那具冰棺,不免遭人唾骂,直称晦气,大多数修炼者唯恐避之不及,倘若不是顾及炼器大师鲁不庸的威名,现在那具冰棺早已不知被弃之何处了。
门口,路过之人还会顺口掀起一阵对苏如雪的议论,其中一种甚嚣尘上之语,更是引去了苏贤冷冽至杀意弥漫的目光。
“听说鲁大师想亲手操办苏如雪的葬礼,日久见人心,鲁大师重情重义,厚德载物,于苏如雪也是仁至义尽了。”
“这桩事没那么简单。听说早在半个月前四皇子就来了,你也知道四王子的秉性,贪图女色,对苏如雪更是垂涎已久,听说他还有那种癖好。”
“什么癖好?”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苏如雪活着时对他丝毫不假以辞色,如今去了,他就对其尸躯有那么一点非分之想。大概是那可怜的征服欲在作祟。”
“这……太变态了吧?”闻者瞠目结舌。
“谁说不是呢?所以,听说四皇子一直在和鲁大师抬杠,争夺那丧葬权,还有人传说四皇子这次动了真格,要当今皇主为其和苏如雪举办冥婚,你说这不是丧心病狂吗?鲁不庸大师自然知道四皇子的龌龊心思,因此毫不退让,也就落得现在这僵局。”
“还有啊!听说四皇子暗中疏通了各方渠道,动用很多能量,还让云海炼器坊中的许多炼器师向鲁大师施压,毕竟鲁大师的犟脾气已经影响到炼器坊的正常经营了,许多人声称不想沾染死者之气,因此拒绝进入炼器坊。人言可畏啊,四皇子似乎颇有种势在必得之势。”
“兄台,你咋知道得这么详尽?”
“嘘!切莫声张,小道消息,听十分,信五分。也不知是真是假,跟各位分享让大家一起探讨,方可辨清真伪咯!”
听完这席话,苏贤原本因苏如雪已故而覆满落雪的心头陡然燃起了真火,他慢慢收回了目光,知晓这些毕竟只是传言,不能凭此妄下定论,是真是假,待他进去一探便知。
“就算我来迟了,我也会带你回家!”
“苏家的大门,我来帮你踹开!”
这一刻,雪屑已浸湿了苏贤的肩头,雨丝还在彻日刮袭,可这一点儿也动摇不了苏贤内心筑起的一道伟愿,他目光如铁,步履缓慢而沉重,在众人难以理解的注视下,踏入了炼器坊内,观其背影,赫然是朝安置着冰棺的庭院而去。
那里,也是鲁不庸的居所。
庭院门口,一队身着皇家甲胄的侍卫分为两列,如枪林般挺立,雄赳赳气昂昂,怀着一种目空一切的气场,直视前方,神色肃然。
这帮侍卫皆是武修,领头人更是一尊武王,然而哪怕是武王,他也只有在外巡视的命运,可见庭院中人的身份是何其尊贵。
从侧门而出,有一条青石板路铺就的小径,周围的幽木染上了皑皑白雪,整座庭院内更是银装素裹,宛若一片冰天雪地。
此刻,武王蒙邈警觉地转首,身着血色甲胄的他历经千百场战斗,从遍地尸骸中走出,不光气势凛然,那双目光更是炯炯有神,如同杀人诛心的利剑,凝望他人时双目中如有光束射出,咄咄逼人,令人无法直视。
如今,小径上突兀出现了一位面相平凡的少年,身着青袍,于一片白茫茫的背景中走出,颇为明媚显目。
只是,当蒙邈触及苏贤那双幽寒如潭的眼眸时,不禁心神剧颤,仿佛精神海都被一种诡异的力量掠夺,不但无法看透其一身修为,反倒被其可怕的气势所伤,这瞬间的变化让蒙邈万分惊愕,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全身,警惕地望着苏贤。
“来者止步,哀悼期已过。现今庭院已被全面封锁,四皇子正在院内与鲁大师详谈安葬事宜,还望离开!”
“速速离开,否则休怪吾等动武!”
苏贤的出现吸引去了一整队侍卫的目光,蒙邈更是高声喝道,示意苏贤不容靠近。
可是,苏贤对其威胁置若未闻,就这么一步步走来,但那股渐渐弥漫开的磅礴气势像是一脚脚踩踏在了众人的胸口,沉重到令人窒息。
这是一尊妖王!
如此年轻的妖王!
但是,尽管是王对王,蒙邈却惊骇地发现自己在隐隐溃败,这名少年的气息太过深沉可怕,内敛时如一介普通人,爆发时竟仿若山崩海啸,磅礴汪洋猛然压了过来,直接将蒙邈和众侍卫凝聚起的气势给尽数吞噬。
“滚。”
面对武王,苏贤再也没有这数日里隐藏在心中的滔天怒火,冰冷且蕴满了杀意的话音一出,整座庭院仿佛都被血光笼罩,那座庞大到遮天蔽日的血色妖宫让无数人的眼瞳内都布满了撕裂般的惊惧,连庭院里的人都纷纷被惊动。
在血鲲鹏突破至妖王后,它在几日内经历了蜕变,身形又增长了将近一倍之多,这也使如今的妖宫之大对世人更震撼所有人的眼球,造成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
这种感觉,仿佛有一尊魔神横于半空,冷眼俯视着众生蝼蚁。
“怎么了?炼器坊里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卧槽,这是什么妖宫,太大了吧!快比整座炼器坊都大了!”
世人震骇。
蒙邈目眦欲裂,顿时觉得口中干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那肩负的职责让他依旧麻木地站立在原地,不屈不挠,誓死坚守。
咚!
咚!
苏贤越来越近的身影让蒙邈一阵胆寒,那沉重的脚步声似是巨锤敲打着他的心脏,仿佛下一刻,死神的棒槌就要落下。
不知为何,他竟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念头。
这还是妖王吗?
太可怕了吧!
蒙邈却是不知,早在他与苏贤对视的那一眼,他就被种下了鬼盗之术,整个人都落入了苏贤的掌控之中,身子骨自然不听使唤。
说起来,苏贤用狭路相逢对付蒙邈都是浪费,谁让他还没修成第一层以强凌弱呢?
“让他进来吧!”
突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顿然让蒙邈如获大赦,身影如闪电般躲闪到了一旁,在这个冬春交替的料峭之日蒙邈浑身竟被冷汗浸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刚他的心路历程何其坎坷复杂,面对苏贤,他再也没有一身孤勇。
生怕再挡着苏贤的道,苏贤走过来就将他碾死。
这种被支配的恐惧,就是鬼盗一种术的功劳!
苏贤没有瞥蒙邈一眼,为一介武王浪费一成神念,苏贤权当埋下了一颗棋子,两边的侍卫悻悻地低下了脑袋,根本不敢看苏贤一眼,特别是当苏贤经过他们身边之时,感受到了缭绕在苏贤周身的森然血气后,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再喘。
这等血气,是屠戮了多少生灵才能铸就的?
擎天血宫飘浮,整座炼器坊都被血气包裹,在这等盛世奇观下,芸芸众生皆是噤声遥望,万籁俱寂中,苏贤就这样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庭院,正式以惊艳之姿进入了整个乾坤皇朝的视线之下。
……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我是她哥
院落里如一方雪园,静谧旖旎。www.uu234.net
细碎的雨雪下,庭院中央黄石假山如鬓发斑白的老翁佝偻着身形,石隙中春梅冲寒怒放,冷香盈袖,绣闼雕甍、竹丛飞檐在苍苍风雪中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高堂内竖放着一口冰棺,两边约莫坐了十数人,首座乃是一位身若玉树的中年人,岁月雕饰了他威武堂堂的面庞,双目透着寒星,一身合体剪裁的墨衣衬出其八尺之躯,手掌修长,应是常年镌刻阵纹养成,气宇轩昂,呼吸间都隐隐透着凌云之志。
此人便是妇孺皆知的炼器大师,鲁不庸。
据闻,鲁不庸距离五阶宗师之境也仅剩一步之遥,云海炼器坊因有他坐镇方得四海闻名。
在鲁不庸身前数米,有一面白如涂粉的青年负手而立,其面无须髯,冠裳如画,剑眉似裁,狭长的双目中蕴藏着一股阴柔的狠劲,薄唇如削,一见便知是心胸狭隘之辈,此刻楚虚正噙着一抹冷笑,眼眸流转,盛气逼人地盯着刚走进来的苏贤。
身作四皇子,楚虚自小养尊处优,身边有一尊妖王巅峰的忠诚护卫寸步不离,眼前这座血色妖宫再庞然又如何,在楚虚看来就是虚张声势,区区妖王一阶也敢擅闯他下令封禁之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当然,刚刚血宫出现的时候他也曾吓得大惊失色,好在卫老及时提醒,才让他从惊骇中回过神。
卫老,就是那个妖王巅峰的强者,现在正站在属于楚虚的座位后方。
方才,楚虚离座与鲁不庸争辩,不料炼器坊内来了个不速之客,特别是当苏贤满面冰寒地走进来时,楚虚更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胸膛内熊起一阵无名之火,冷嘲道:“阁下,走路麻烦长点眼睛,这里也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吗?”
这些日子,水不争也赶到了云海城,再怎么说苏如雪是在善水宗管辖的地界内陨落,作为苏如雪曾经的手下败将,水不争对苏如雪还是心存一丝敬畏的,因此半个月来他一直守在炼器坊内,要的就是维持秩序。
而今,冷无侠依旧铁骨铮铮地站立于水不争身后,神态僵硬,却流淌着一种一丝不苟的态度。
刚刚庭院外传来了动静,水不争微微神念一延伸,旋即大愕,因为他认出了苏贤,所以也是他开口让苏贤进来,不希望他在善水宗的地盘上大闹一场。
当日在褚晖岛,苏贤乘着参天血鹏审判星火拍卖行的模样历历在目,灭杀妖宗之举更是刻骨铭心,水不争怎会忘怀?
此刻,水不争居然有点坐立不安,心想这尊煞神怎会降临云海城?
楚虚虽盛气逼人,但也只是仗着有巅峰妖王撑腰,苏贤连妖宗都不惧,岂会在乎这种爬虫。
闻声,苏贤只是略一抬目,自动掠过了碍眼的楚虚,望向了那道佝偻着身形的卫老,寒声问道:“就是你这老杂毛给了这傻逼无脑的自信跟我嚷嚷?”
人敬我,我敬人。
苏贤一向是很讲礼貌的,但是如果谁惹得他不高兴了,那他也不会好言好语,该嘴上嘲讽的一概不误。
卫老闻言,不知眼前这少年何来勇气,正欲冷笑反讥,却觉得精神海上有一股幽幽紫色飘来,让他一阵昏昏欲睡,猝然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旋即一柄金色利斧劈下,轰然碾碎了他的精神海。
嘭!
一代巅峰妖王,就此陨落在了诡异的梦寐术和霸道的裂神王斧下,死前双目中仍残存着一丝茫然。
苏贤表示,老子连做表情和说话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身躯倒下,满座皆惊。
“现在会好好讲话了吗?”苏贤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幽冷的双目重新望向了楚虚,冷淡道。
卫老突然身死,楚虚双瞳紧缩,温润的面色唰得一白,吓得魂飞魄散,他才妖灵八阶啊,这人是魔鬼吗,一言不合就下杀手。
巅峰妖王,绝对是在座的最强战力。
现在,此人一言覆灭卫老,令众人不禁一个哆嗦,眼神之中充满了忌惮,惊恐地望着这其貌不扬的青衣少年。
众人实在不解,先是年轻妖宗,又是神秘神修,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你……你是谁?我是乾坤皇朝四皇子,你竟敢对我的护卫下杀手。你……”楚虚此次出行最大的依仗就是卫老,当然还有庭院外的那帮侍卫,可是如今靠山倒下,他的底气也被骤然抽干,在苏贤冰冷眼眸的鉴照下,他心中更是惶然,口不择言道。
苏贤漠然横了楚虚一眼,完全不鸟这弱智的威胁,他虽孑然一身,此刻却已震慑全场,大势加身,因此苏贤直奔主题,望向了高堂首座的鲁不庸,微微俯身,问道:“您可是鲁大师?”
见状,鲁不庸已经无法气定神闲,这位可是随手就崩灭巅峰妖王的存在,其神念强度估计也与自己媲美,这等少年郎,已值得和鲁不庸作同日而语。
听其问话,鲁不庸施然起身,谦恭回言道:“大师之名不敢当,全是世人戏称。阁下唤我鲁不庸即可。”
“感谢鲁大师的半月看护,不过,今日我是来带走苏如雪的。”苏贤正经道。
一语惊四座。
鲁不庸那线条分明的脸庞上不由露出了难堪之色,深深地望了冰棺一眼,神色之中饱含着惋叹之情,棺内寒气升腾,也正是因为这座冰棺才能将苏如雪的生理状态维持在刚刚陨落之时,没有一点腐化,残留的生机更是被冻结。
“不知阁下和如雪丫头是何关系?”
在苏如雪安葬的这件事上,鲁不庸绝对是百折不挠,如若苏贤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想让他屈服除非从他的尸首上跨过去。
说起来,鲁不庸和苏如雪的交情绝对深厚,远没有外人看起来的那么浅薄。
因为苏如雪的月铜傀乃是一具堪称极品的炼器之作,当初炼制月铜傀的人绝对是威震一方的炼器宗师,其炉火纯青的造诣最低也是五阶水准。
那具月铜傀的其中结构就连半步踏入五阶炼器师之流的鲁不庸都无法完全参透,参透一半都是一种夸大的说法,苏如雪曾多次拿着月铜傀来炼器坊修理,这对鲁不庸而言就是浸淫在一座炼器宝库里,每一次修理都是在挖掘炼器知识,可以拓宽他的眼界,更新他对炼器的认知,这也是近一年来鲁不庸在炼器一道能快速进步的原因。
而这次,苏如雪特意拿续脉玄木的五阶心脉找上鲁不庸,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鲁不庸口碑极佳,炼器实力雄厚,可谓是苏如雪最信赖的人之一,另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报答鲁不庸,倘若能他能顺利完成心脉的拼接相融,那便可以冲破瓶颈,一举登临五阶炼器宗师之境。
宗师,这个词关乎着莫大的荣耀,意义超凡,即便是对鲁不庸这等不慕名利的炼器大师而言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在鲁不庸看来,苏如雪和他之间不光存在着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他还心存着一种幸得对方赐予造化的感激。
哪怕因为外来因素的干扰,苏如雪的月铜傀被夺,鲁不庸的进阶之路暂时搁浅,但这丝毫不影响鲁不庸对苏如雪的感恩戴德,过河拆桥那是小人之举,鲁不庸生来刚烈正直,声望不是吹嘘来的,这也是他为何不留余力守护苏如雪的原因。
只是当日,那年轻妖宗太过可怕,光有妖宗修为尚且不论,连神念都有五阶,鲁不庸想用神念之力帮助苏如雪,却如泥牛入海,瞬间被浩瀚的精神汪洋吞噬,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如雪陨落,吃够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苦。
后来,臭名昭著的乾坤皇朝四皇子横插一足,铁了心要带走苏如雪的尸躯,这让在年轻妖宗那吃了瘪的鲁不庸更为恼火,坚决不退让,要不是楚虚背后牵扯的势力太多,各种利益输送太过复杂,还有一尊巅峰妖王护身,鲁不庸早就出手一掌拍死这不知所谓的纨绔宵小。
见鲁不庸那严谨的态度,苏贤眼中的冰寒化为一抹幽怜,深深望了一眼安静躺在冰棺中的苏如雪,旋即铮铮答道:“我是她哥。”
“胡说八道!苏如雪乃是父皇许予我的未婚妻,她家中早已无人,何来哥哥一说?”楚虚自认为逮到了苏贤言语中的漏洞,立马针对道。
“何以证明?”鲁不庸根本没理会失态咆哮的楚虚,而是盯着苏贤的双目,收起了之前的谦恭,生冷问道。
嗡!
蓦然间,苏贤背后一座幽蓝色的妖宫升腾而起,一具月铜傀悠悠走出,苏贤的耐心在被一点点消磨,此刻凝望着鲁不庸的眼中也开始有一抹阴冷,道:“这个证明够吗?”
众人皆惊,普天之下,除苏如雪之外,竟然还有人将月铜傀作为妖兽。
而且,这个人的修为竟如此强悍。
虽然鲁不庸察觉得出苏贤的月铜傀跟苏如雪的月铜傀在构造上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可苏贤的气息却比苏如雪强上了数倍不止,这让他对苏贤的身份也更为信服。
可是,一具月铜傀并不能说明一切。
见鲁不庸还在犹豫,水不争连忙出来打了个圆场,身为善水宗的核心弟子,位列潜龙榜前三甲的他,在善水宗内话语权相当的高,只听他出声道:“鲁叔,让他带走。”
闻言,鲁不庸不禁皱眉,回头看向了水不争,眼中是浓浓的询问之色,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刚刚是你放他进来,现在又让他带走苏如雪的尸躯,到底是个什么理?
场中,好多双目光都聚焦在了水不争的身上,可他依旧一脸淡然,眼底对苏贤却是有些许敬畏,俊秀的面容上扬起一抹微笑,温言道:“一个多月前,褚晖岛易主,褚家覆灭,善水宗地界内所有芦家掌管的星火拍卖行转让,芦家退出星火拍卖行,凡此种种,皆是这位阁下的手笔。那日,我就在褚晖岛上,我曾亲眼见证他诛杀了一名妖宗。”
“鲁叔,他根本无须骗您。如果他想带走苏如雪,就算倾尽我等之力也无法阻拦。所以,让他带走。”
解释到最后,水不争的语气也变得不容置疑,虽不是命令的口吻,但全场人都听得出他对苏贤的忌惮,抑或说,是潜在的交好。
褚家覆灭,芦家搬迁,两个根深蒂固的势力竟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这是一个月以前在善水宗境内发生的头等大事,曾掀起了一阵议论狂潮,那乘于大鹏之上的两位少年更是被目击者传得神乎其神。
在座的,有炼器坊内的四阶炼器师,有皇朝来客,更有水不争这潜龙榜上的天骄,每个人在各自领域都是翘楚,享得尊崇地位,但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自己能做到那两个少年所创下的壮举。
没想到,其中一位始作俑者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种惊诧和意外让众人皆是猝不及防。
听完说辞,鲁不庸复杂地望了苏贤一眼,终于微微侧身,略有不甘地让出了一条道,叹息道:“罢了。这一年来,我也可以说是看着如雪丫头一步步成长的。这一次,是我对她照料不周。还望阁下莫迁怒于善水宗和云海炼器坊。若要扛责,鲁某愿一人承担。”
这不是鲁不庸懦弱,实在是水不争说得太过骇人了。
谁都知道星火拍卖行是这片地域内的巨无霸存在,一间拍卖行只占数亩之地,远远没有善水宗、雷云宗、乾坤皇朝等势力的占地范围广大,甚至仅仅是这三大势力的千万分之一,然而每一座拍卖行内却都有妖宗坐镇,这个势力的背景该是何等庞大?
苏贤却轻而易举地扳倒了一间分行,更没引来报复,这……
这跟自己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啊!
要是惹恼了此人,岂不是说整个云海城说灭也就灭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因此,胸怀大义的鲁不庸选择了主动退让,这不是他畏惧于苏贤的强势,而是知道对方肯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说话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还不厌其烦地用月铜傀证明了自己的身份,若是自己再百般阻挠,那就是自己自讨没趣了。
僵冷的局面扭转得如此之快,这让苏贤还是有点愕然的。
苏贤本以为要大动干戈、以力服人的,没想到那坐于旁边的英俊青年如此恭维自己,三言两语便帮自己解了围。
这让他不禁侧目深深看了水不争一眼,见其朝自己微微颔首,苏贤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与鲁不庸擦肩而过,脉脉走到了冰棺旁,双目含满了深重。
……
第二百五十五章 碧落活死棺
一个人的悲伤很容易看见,它会体现在神情上,会隐藏在肢体中,但这样的悲伤却远没有沉默来得更有力度。
水浅则喧哗,水深则无声,情到了深处也就变成了无言。
沉默如深渊,一切尽在不言中,所有的表达都显得苍白,因此沉默承载了全部情绪。
此刻,苏贤静静地站在冰棺边,一言不发,血色妖宫已被收起,他就这般平静地望着平躺的苏如雪。
苏如雪一袭白梅袍勾勒绝美身段,如花树堆雪,睫毛上凝结了冰霜。
苏如雪已经没有了呼吸,冰棺保留着她最后一道游丝般的生机,可闭上了双眸的她也保留着一股高冷幽兰的出尘气质,不容亵渎。
众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倘若苏贤流露出任何一点儿悲痛的情绪他们都不会如此紧张,相反,眼前的苏贤这般平静,身躯一动不动,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才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因为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精神海内。
“苏贤,她的神念还没有彻底消弭,殒灭半月还有一道执念残留,这是奇迹。”梦寐兽依旧是冷冰冰的,此乃秉性使然,却丝毫不影响它入微的感知能力。
人死如灯灭,神念也如失去了土壤会迅速消散,但这股执念是要有多顽强,如扎土千里之根,才能在生机溃散的半月后还依然留存。
这一点,饶是梦寐兽都不免为之动容。
苏如雪的执念?
闻言,苏贤心中莫名一阵绞痛,这个冷傲脱俗的女孩,看似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防身壁垒,可她却仍旧是遍体鳞伤,所有的一切都是遮掩,清冷是为了掩饰失望,坚强是为了掩饰脆弱,完美无瑕是为了掩饰心灵的千疮百孔。
她背负的东西远比苏贤想象的要多,她的心理世界远比苏贤了解的更复杂,她在这个明媚纯然的年纪,经历了太多的沉重和风尘,而这一切错误的源头都是她那尊贵却又廉价的出身,可悲的家族试炼毁了她的童年,现今竟连她的生命都要剥夺。
这是苏贤最难以接受的!
“你听得到吗?我不管这个规则是谁制定的,我不管他的资历有多老,实力有多强,若有朝一日我回到了苏家,我会让他在你面前磕头、谢罪、以命偿命。”
“我会碾碎苏家的大门,我会把你带到你的家人前,我会让狗屁的家族试炼,就此终结!”
“这样子,你会认我这个哥吗?”
而今,苏如雪的精神海宛如瀚海枯竭的内窍,窍壁干裂,布满即将粉碎的纹痕,唯有一颗月华般的神念种子还支撑着这一方世界。
苏贤的意志如一尊魔神,阴戾凶狠,杀机四溢,连他的眸光都泛起了淡淡的血红。
当他的神念传入苏如雪的精神海时,那一颗神念种子?迦灰徊??路鹫业搅艘蕾撕图耐校??詈蟮脑妇熬∈?桓?怂障停?艚幼旁禄??荚缮?砍帕耸?吣甑乃?沼诳梢越馔眩?断铝艘簧碇氐#?崃槿缭拢?姓谷缁ǎ?貌蛔栽凇?/p>
神念种子在分解,化为萤火般的星点,即将归于虚无。
“喂,你是猪吗?说这些是想让她死得更快一些?老子带你百万里迢迢赶来就是让你亲手送她一尘的吗?你他妈不是会修复古手吗?修复她的神念啊!孽障!愚不可及!”
突然,青羽忍无可忍的咆哮声响彻在精神海,直接把苏贤从入魔的前兆中拉了回来。
于苏贤而言,刚刚许下的承诺就是一颗心魔种。
青羽敢肯定,如果苏如雪真的死了,那苏贤一定会在成魔的路上越走越远,将来的他会何等恐怖尚且未知,但是苏家一定会死得很惨,甚至是被踏入了魔途的苏贤亲手毁灭。
因为,苏如雪的死成了他的魔障!
闻声,苏贤从悲愤交加的情绪中被唤醒,如果说青羽的话是将苏贤这个溺水的孩童被拉上了岸,那接下来纪浮世的话就是拯救生命的心肺复苏,一言定下乾坤:“冰棺保留了她的最后一丝生机,只要将她放入碧落活死棺内,她的生机血气就会在一年之内被补足。加上你的修复古手,梦寐兽完整神念,这么多措施相加起来,就相当于一枚太乙不死种。”
“你懂我意思吗?”
懂!
苏贤先是滞愣了一秒,旋即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再不懂那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方才,苏贤的神念已陷入一片混沌,被恨意蒙蔽了双眼,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去报仇,如何去将苏家冥顽不灵的老匹夫踩在脚底下,故此他的整个人都因为心魔横生而步入魔化状态。
魔,就是一台典型的杀戮机器。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命命相抵,毁灭一切,这就是魔!
魔想的都是如何去埋葬亿万生灵,如何去诛灭满天神魔,如何让整个世界因他而落满血雨,却不是想怎么去拯救,哪怕是去拯救一条至关重要的生命。
而青羽和纪浮世的话语就如晨钟暮鼓,瞬间将苏贤从入魔的边缘拉回,字字珠玑更是振聋发聩,让他的眼眸愈来愈明亮清澈,那颗死寂的心也重新恢复了跳动。
这种绝境逢生般的激动,是掩盖不了的。
于是,高堂内的鲁不庸愣了,水不争呆了,楚虚惊了,众人都傻眼了。
这不刚刚还万分沉痛吗?
小兄弟,你这嘴角控制不住的笑意是咋回事?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悲极生乐?
“哈哈哈哈哈!”
当苏贤仰天大笑时,众人皆是不寒而栗,这春寒已是够冷的了,听苏贤这么一笑,笑声穿透屋顶,这股寒意仿佛深入骨髓一般,所有人都暗暗缩了缩脖子,惊恐地望着苏贤,生怕触及了霉头。
忽然,只见苏贤袖袍一挥,一具似乎从血海中被打捞上的血棺轰然坠地,震得屋檐落雪簌簌,而光是这血棺一现世,一幕幕横尸遍野的光影陡然呈现在众人的精神海上,血流成河,惨绝人寰,一道道人影在燎原血火中哀嚎惨叫,这具血棺似由皑皑白骨所铸,以血为漆,让所有人都为之悚然。
是要杀了多少人,取了多少血液,才能打造出这样一具血棺?
楚虚气息虚浮,眼瞳之中惊惧还在放大,他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皆是紧紧地抓着云谷椅的扶手,尽量不失态,但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已暴露了他们内心的胆寒,久久难以平复。
这股异象让苏贤也有短暂的失神,可精神海上的一幕幕画面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心神,随时都有可能入魔的他再血腥的场景都想象过,每一次都仿佛身临其境,又岂会被这些亦真亦幻的东西吓到。
棺盖打开,森森血气飘出,宛若实质。
这碧落活死棺绝对是所有血修都梦寐以求的至宝,但它也是聚集无数生灵精血才炼成的万恶之物,遭正道人士唾弃鄙夷,见之恨不得立马摧毁。
在所有人呆滞的刹那,苏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苏如雪的娇躯转移到了碧落活死棺内,那缕生机还没有消散,那它就会如一粒种子,生根发芽,逐渐壮大,从而成为苏如雪重获新生的生命源泉。
而且,苏贤的修复古手是完整版的辅助王术,修复青羽的帝念算是杯水车薪,可要是修复起苏如雪的三阶神念,那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以最后那一缕执念为根基,有梦寐兽的梦寐相助,不出半月便可将苏如雪的神念修复到鼎盛时期。
一想到那个少女又可摇曳生姿,绽放明媚动人的笑容,苏贤的心情就不禁更加澎湃激涌。
随即,苏贤让梦寐兽先稳住苏如雪的神念,他将碧落活死棺一收,整座高堂顷刻间变得清明,庭院又变得幽深静谧,所有人被牵动的神魂猛然一颤,眼神也缓缓恢复了焦距。
这血焰滔天的一手,骤然平添了众人对苏贤的畏惧,倘若之前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那么此刻所有谋划的念头都荡然无存。
在碾压一切的力量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空谈。
大家都抱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千万不能招惹这个魔头,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
可是,苏贤却没有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恩情要报,旧账也要算。
现在,苏贤才刚刚要开始秋后算账!
当苏贤将如炬的目光挪移到楚虚身上时,楚虚顿时如一滩烂泥瘫软在了云谷椅上,感觉在那一双眼睛的扫视下,自己内心的肮脏龌龊全被看得透彻,毫无秘密可言。
“乾坤皇朝四皇子?”苏贤嘴角玩味地一勾,冷笑道。
“我……”
这抹可怕的笑,让楚虚差点崩溃。
楚虚刚要服软就被苏贤打断,只见其笑眯眯道:“我问你答,有一句假话我要你狗命,没意见吧?”
“没,没。”
居然还可以活命?
楚虚不由欣喜若狂,慌忙应承,点头如捣蒜。
“听说我妹妹是你的未婚妻?”
“不是不是。这是我瞎编的,父皇没有允准。”
“冥婚是谁的主意?”
“我我我我我!”
楚虚回答问题的踊跃程度让旁人都纷纷咋舌,但转念一想,却发现楚虚远没有传闻中的那般愚蠢。
“你疏通了很多关系吧?里面都有谁,说来听听。”
“这……”
楚虚是恐慌,可他也不傻,苏贤屠他如屠狗,所以很多事都可以承认,毕竟那些烂事的确都是自己一手搞出来的,但苏贤这一问意味就深得多了,这里面要牵扯出多少人啊?
关键是,这些脏事都抖出来,事后就算这尊煞神放过了自己,暗地里也有不少人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吧?
特别是苏贤这么一问时,高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微妙起来,旁边有不少人都面色突变,紧紧抓着扶手,双目死死地盯着楚虚,希望他最好缄默不言。
“要么你死,要么他们死,你选哪个?”苏贤这一问就诛心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楚虚的额角已渗满了冷汗,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旁边数人,但苏贤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显然更加令其胆颤。
只听他急忙和盘托出,道:“云海炼器坊,薛趋、池正间和崔巍三位大师,我许诺了他们一大笔皇家的炼器生意。还有我大哥楚寻,我承诺不夺皇位,并且鼎力相助他,所以我大哥愿意出手帮我,剩下的关系都是他疏通打点的,我只知道其中有皇朝内卜家、阴家的影子,其余的我并不知情。”
待楚虚说完,旁边那三人的面色更加阴沉了。
苏贤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倏然间,众人听到庭院内响起了一道踏石般沉重的脚步声,蒙邈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他武王的修为陡然爆发,只不过一个呼吸之间,那神情变化不要太明显的三人喉间全部挨了一拳,身子被轰飞,撞在了四壁之上,喉骨断裂破碎,双眼瞪圆,瞬间身死,一招毙敌,生机全无。
“是这三个人吧?”苏贤笑容可掬地问道。
“是是是!”
楚虚的眼瞳已缩成了针芒状,内心翻江倒海,整个人毛骨悚然,心中对苏贤的恐惧猛然拔高了一个层次。
我的护卫为什么会突然进来杀死这三个人?
我的护卫被这魔鬼掌控了?
一个四阶炼器师,两个三阶炼器师,反抗都没反抗,就这么死了?
我靠,蒙邈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夺舍!
蒙邈野路子出身,本就是披着一身孤胆凶悍之气,如今被鬼盗牵纵,那股在千妖万兽来回奔杀中锻炼出来的钢铁意志也遭受不住,面色虽挣扎,眼神却陷入一种诡秘的空洞,血色甲胄临身,寒光闪烁,立于高堂之上,威震四座,似乎重现了当年冲锋陷阵的将军意气。
庭院内,寂静至落针可闻,稀碎雪风徘徊在大堂边缘,令人颇感刺骨。
刨去已一命呜呼的三位炼器师和巅峰妖王,高堂内人数一下锐减四人。
不算苏贤和后进来的蒙邈,场面上还有六人。
“四皇子,给我介绍下吧?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苏贤抓起了楚虚的衣领就将他丢到了地上,连妖宫都不敢释放的楚虚在苏贤面前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苏贤就不去占属于鲁不庸的首座,大大方方地在楚虚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翘着腿,那副大牌的模样,气场明显压过了鲁不庸。
嘭!
楚虚根本就是被摔在地上的,姿态滑稽,可他心头羞怒也无处可发,只得讪笑一声,爬起身道:“这位是鲁不庸大师,阁下认识,我就不多做介绍了。”
“水不争,于善水宗位列真传,三大核心弟子之一,其父为善水宗副宗主水涸鲋,响当当的妖宗强者,他本人更是潜龙榜第三,我是虫,人家就是龙。”
“冷无侠,水不争的贴身侍卫,善水宗新晋真传,在年轻一辈也大有名气。”
“邓襄,皇朝人士,著名散修,妖、武、神、丹等数道皆有涉猎,常游走于世家的边缘。”
“宫商角,宫老爷子,名乐世家宫家的掌权人,宫家也是苏如雪崭露头角的第一个地点。”
等楚虚一一介绍完,鲁不庸已不敢坐下,眉宇中透露着一抹焦急担忧之色,紧忙躬身道:“阁下,这四位皆是与如雪丫头有深厚情谊的。水不争和苏如雪都是同辈翘楚,可谓是惺惺相惜,邓襄曾在危难之际恰逢苏如雪的援手,此次惊闻噩耗不远万里赶来吊唁,宫前辈更不用论,他是最早结识如雪丫头的,对其更是呵护有加。”
鲁不庸那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毫不掩饰紧张之情,俨然是怕苏贤不问青红皂白就再度出手,那这几人可就要受无妄之灾了。
苏贤微微点头,视线在邓襄和宫商角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水不争不用说,他不提起褚晖岛的事苏贤顶多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有那么点熟悉,可一提起,苏贤就知道他是当初坐在二号包厢的那位,出手阔绰。
邓襄身材矮小,偏向畸形,可能是先天因素导致他的身形很像侏儒,坐在云谷椅上双脚都不着地,可他毛发茂密,酒糟鼻,皮肤通红,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处处提防着他人,在苏贤打量他的同时,他有些受不了那种端详的目光,但对苏贤更不敢动怒,所以只是侧过了脸,选择不与苏贤对视。
宫商角面庞圆润,神色和蔼,恰似垂钓白翁,一身气息含敛不露,经年沉醉于乐道让他有一股仙家风气,半眯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好奇之色,对苏贤这个小辈不带一丝畏惧,隐隐倒是有一抹欣赏。
收回目光后,苏贤双目促狭,视线略微有些飘忽,实则是想怎么处理楚虚这个酒囊饭袋。
杀了?
当楚虚想对苏如雪图谋不轨时,在苏贤心里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杀了太便宜他。
可楚虚能留下来干嘛?
苏贤是要颠覆乾坤皇朝,但他只需要摆平那个楚乾就够了,而不是像地阴帮那种势力去争权夺位。
苏贤是想过建立势力,可他后来想明白了,就算建立势力也不可能在东域一角这种荒凉之地,这里修炼资源贫瘠,能攫取的几乎都被自己攫取了,修士的眼界见识落后,苏贤追求的是那种流动性极强的势力,那就是势力中的人能与自己一样逐渐提升,成长到面向整个大陆的霸主级势力。
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人海战术就是一纸空谈,只要有绝对碾压的力量,一人颠覆一个势力那就是家常便饭,大陆上这种例子更是不胜枚举,数不胜数。
所以,势力中的人数不是关键,宁滥勿缺,苏贤还没打算去像乾坤皇朝、善水宗等势力一样盘踞一方,教化众生,然后借下方势力反哺核心层,去赚取海量的修炼资源。
要资源?
这么麻烦干什么,直接去抢不就行了?
构建星火拍卖行、皇朝和宗门这样的利益性势力,其本质就是掠夺,只不过在外面披上了一层名正言顺的袍子罢了。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创下势力的人自知修炼之路即将走到尽头,当抢不过同阶之人时,目光才开始下放,想着繁衍后代,想着教育后辈,安安分分地借势力之便颐养天年。
这种想法跟苏贤的莽夫思维完全背道而驰啊!
莽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一个人就是一个霸主级势力,如果全部都是精兵健将,那十个人就是十个霸主级势力,说到底苏贤追求的还是同阶层的抱团,而不是自己成为那万人之上的膜拜对象,整天恩惠众生,这不符合他骨子里的那股野望。
除非,有个人愿意帮他打理手下的一切。
莽夫干就完事了,那些琐碎的东西苏贤不擅长,也不想擅长。
像远古时期无锋大帝创下的无极殿,青羽大帝创下的药帝楼,没有一个大帝亲力亲为地去打理,而是全部交给了手下,自己全力修炼,当个甩手掌柜。
很多势力,只需要一个背景,只需要一个人的名,只需要一个巅峰战力的坐镇就够了。
这么一想,苏贤就更不可能对乾坤皇朝有什么想法了,一个没有前途的势力,一个巅峰战力放到东域都是蝼蚁的势力,苏贤根本不想废心思去用挑拨离间、内部瓦解等小巧费神的伎俩,届时直接干就完事了。
综上所述,楚虚这厮似乎没有一点可以废物利用的价值啊!
“四皇子啊?”苏贤淡笑着,却让楚虚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楚虚忙不迭应道:“我在我在。”
“别这样啊!先前那不可一世的四皇子呢?我还是喜欢你嚣张的样子,看着多亲切啊!”苏贤戏谑道。
闻声,楚虚差点想给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就这么贱呢!
“阁下,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犯贱,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楚虚表面谄媚地腆着脸求饶,内心实则在泛着嘀咕,心想苏如雪死了,这人之前的脸色还阴沉得跟雷雨天一样,现在就能笑得这么阳光,虽然笑容里面有一点虚假的成分。
不管是阴笑还是冷笑,那总归不是强颜欢笑和惨笑,这种微妙的差别楚虚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这是亲哥吗?
不得不说,楚虚心思还是有点细腻的,这一点剩下的五个人都关注到了,心头对苏贤的评判立马下了一个等级,甚至鲁不庸、邓襄等人不禁对苏贤的身份都开始起疑。
这一笑,透露出太多意味了。
苏贤的心思岂是他们可以琢磨的,眼下的他没心思对付包括鲁不庸在内的五人,而是言笑晏晏地望向楚虚,道:“四皇子,你意图亵渎我妹妹,就此一条,你就绝对是个死人。”
“刚刚不是说我可以活命吗?”楚虚面色急转直下,惊狂道。
可一瞅见苏贤那嘲讽的眼神,楚虚气势一泄,眼眸迅速黯淡下来,旋即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黯淡的眸子里敛藏着一丝光亮,于是阴晦地低下脑袋,摇首道:“阁下,一定要这样吗?”
“难道你还有什么后手?”苏贤嗤笑一声,眼眸中居然还真有那么一点期待。
倏然间,楚虚沉默了,呼吸微弱的他,面容开始扭曲,身躯剧烈颤抖着,汗如雨下。
面对这怪异的一幕,苏贤的眸子陡然眯了起来,其中闪烁着一丝警惕的光芒。
“有人曾在他的神念里留下一枚神念种子,虽然只是分神种子,但已经足够掌控这个人。现在他被你逼得开始夺舍了。”梦寐兽突然说道。
分神夺舍,那是一种神修的诡异手段,要修炼某种功法才能办到,这也说明夺舍之人的主体并未陨落,而且可以借助分神给自己夺一副身躯,这既是一具傀儡分身,也会成为主体的退路和底牌。
倘若主体殒灭,神魂俱散,可他还有之前遗留的分神,等同于多了一条额外的生命,只要还有生命的火种残留,那主体借助分神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种功法颇为棘手,对于不知情者,还以为自己已经永绝后患,却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斩草除根,反而被隐藏在暗处的仇人盯上。
“六斩分神功?”苏贤笑容凝固,目露凶芒地盯着眼下的楚虚道。
或者说,当楚虚被夺舍时,他就不再是楚虚了。
众人还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可见“楚虚”居然重新站立起来,眉间那种傲气已经褪去,惊惧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云淡风轻,浑身气息更如刀隐于鞘中,锋芒内敛,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让鲁不庸等人眉头微皱,感到颇为不解。
什么情况?
他们只听说过人面对死亡的恐惧会被吓得精神失常,却从没听说过人还可以被吓得脱胎换骨啊!
苏斩根本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他真正在意的是乾坤皇朝居然还有第二个苏家之人,这是最出乎意料的。
当初他拿捏不定帝妖兽圣毒鼠的去向,没完成任务的他根本无法回家族交差,故此特意留了一个心眼,碰巧这纨绔四皇子就在云海城,其身份极好利用,因此就选择楚虚种下了一枚二阶分神种子。
往后的种种,例如索取举行丧葬的权利、冥婚等手段,都是苏斩的欲擒故纵之计。
通过此计,苏斩很快就可以诈出与苏如雪关系深厚的人,说不定他们之中就有人知晓圣毒鼠的消息,毕竟,苏如雪开始修炼前的十六年一举一动都被监察者监视着,连神念传音都不被允许,那苏如雪的家人如何告知她圣毒鼠的存在?
因此,在苏如雪的周围,必有一个知情者!
这个人,可能很早之前就被安排好了。
尽管此人生死未知,但一只圣毒鼠的牵扯太过深大,家族有严令,苏斩务必要彻查,在苏斩质问苏如雪之时,她一直缄口不言,显然已得到了消息,但苏如雪坚决不说苏斩也奈何不得她,本想在苏如雪身上种下三阶分神种子,不料竟被其神念搅碎,这让苏斩恼羞成怒,那可是他唯一的一枚三阶分神种子。
六斩分神功,一共才六层,每一层都会孕育出一枚分神种子,对应可以种埋在同阶神念之人身上。
苏斩如今修到了第五重,拥有一至五阶刚好五枚分身种子,每一枚种子都是他的一张护身符,如今一张护身符被毁,他怎能不怒?
况且,苏斩已拿出苏如雪的父母亲人来威胁她,好说歹说苏如雪都宁死不肯交代,苏斩知道,强的手段已经用不了了。
苏如雪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内心狠辣,甚至在被苏斩击碎四座妖宫后直接自爆神念,连搜魂的机会都不给苏斩留下。
这下子,苏斩定然是没辙了,所以才想换一个突破口,从苏如雪的周边人入手。
楚虚,很荣幸地被苏斩选中,被种下了二阶分神种子,成了那颗引蛇出洞的棋子。
果然,苏如雪一死,很多与苏如雪有交集的人都浮出了水面。
借助楚虚四皇子的身份,苏如雪自修炼以来,崛起之路上几乎所有接触过的人都被苏斩暗中调查了一番,只要那个知情者还活着,楚虚认定绝对是在场四人中的一个。
当然,楚虚乃是乾坤皇朝四皇子,手伸不到善水宗,自然也查不出苏贤与苏如雪也接触过,这让苏贤成为了一条漏网之鱼。
不过,苏贤这条漏网之鱼其实并不是最原始的那个知情者。
苏斩本觉得宫商角有最大的嫌疑,因为宫商角所在的宫家是最初接纳苏如雪的势力。
可突然冒出来的苏贤彻底推翻了他的猜测。
尼玛,苏如雪哪来的哥哥?
这是苏斩感觉最操蛋的。
身在家族,他当然知道苏如雪是独生女,那这哥哥算怎么回事?
于是,苏斩望向苏贤的眼神十分玩味,嘴角一勾,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世间风云皆可吞吐,淡然道:“阁下居然连六斩分神功都认得,这等见闻,又具月铜傀,想必的确是苏家之人。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苏斩,奉家族之命前来追杀苏如雪,寻回家族的帝妖兽。所以,希望你能配合我。”
……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本来是不死不休的
圣毒鼠的消息泄露,无非两个原因,一个是苏如雪的父母那边出了差错,一个是苏如雪被身边人出卖。m.www.uu234.net
当苏斩以楚虚的身份站在这里时,第二个原因不攻自破。
苏贤一路按家族试炼的规则走来,对其中门道熟络得很,但从现在这个态势看来,苏斩费尽心思逗留在此地,说明之前那一役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所以可以推断出苏如雪不是被身边人出卖,而是苏如雪的父母那走漏了风声。
此刻,苏斩的出现让在座之人狠狠震惊了一番,眼皮狂跳,均是被这诡谲的夺舍手段吓到了。
家族的帝妖兽?
我的天,你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族啊!
夺舍,这是绝大多数修士都非常忌讳厌恶的事,一致认为这是邪魔的行事风格。
场中,唯属宫商角较为冷静,他那苍老却又澄净的目光不由闪了闪,流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情。
“既然如此,你们谈,我先走了。”这样的话题太敏感,邓襄不敢久留,知道的多了自己反而更危险,所以他很明智地选择离开。
只是,苏斩显然不想错放任何一个人,笑吟吟道:“这位,待我弄清楚了我想知道的,你再走不迟。”
邓襄眼神如秃鹫,硬是盯着苏斩看了两三秒,才缓缓道:“行。”
而今,苏贤双目阴寒,站起身走到了苏斩的面前,两人的距离触手可及,只听苏贤厉声问道:“就是你杀的苏如雪?”
“没错。”对于苏贤的气势,苏斩熟视无睹,耸了耸肩,轻松至极地应道。
“好。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我之间,不死不休!苏斩是吧?我会把你的分神一个一个找出来,让你永世不得超生!”苏贤身上的气息极为幽冷,凛然若九幽之中走出的神明,这一次他没有动怒,因为苏如雪还没有死,但苏斩的所作所为已让苏贤起了杀念。
奉命行事,就要有死的觉悟!
“嗤!”闻言,苏斩蓦然嗤笑了一声,随即笑容转冷,苏贤的大言不惭让他颇为恼火,狭长的眸子悠悠眯了起来,冷笑道:“你威胁我?”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苏贤森然道。
两者交锋,就像是神仙拌嘴,两个人的身份同样高深莫测,鲁不庸等人尽可能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卷进这场风波里。
苏斩不太懂这货为什么对自己抱有这么强烈的敌意,或者说杀意更合适,但他没忘记此行的目的,于是冷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后,想对我的家人动手?”
出了苏如雪这一档事,苏贤谨慎了不少,特别是在苏斩询问自己名字之时,他整个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是惊怕,而是一种提防。
“我只是奉命来寻回圣毒鼠,并不想节外生枝。至于你的身份,你以为我真不知道?整个南荒总共就三个苏家子弟,一女两男,苏辰前段时间还在大千皇朝闹出了动静,身边有星火拍卖行的人跟着,唯有苏贤隐匿了行踪,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这很难吗?”苏斩撇了撇嘴,眼神中布满了揶揄之色,仿佛是在为戳穿了苏贤的身份而洋洋自得。
但是,苏斩的心里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反而有一种日了狗的崩溃感,左右为难地咆哮着:“尼玛?天痕尊者的儿子?当年的天痕尊者就是个狠人,回归家族的过程中屠了数百个苏家人,我特么招谁惹谁了,就被他的儿子威胁说不死不休?搞他儿子,那我岂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不搞,我还跑不成?咦,貌似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虽然苏斩的心理活动是如此复杂,但他气势上完全不会示弱,而且因为有一种修为上的优越感,倒是还隐隐压了苏贤一筹。
“如果我父母出事,我会灭了苏家。我说到做到。”苏贤凝望着苏斩,饱含着煞气,一字一顿道。
对于苏贤如此大放厥词,苏斩内心一惊,这不是被苏贤吓到,而是惊叹于苏贤说话的底气,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
但苏斩内心还是对此嗤之以鼻的。
不愧是天痕尊者的种啊!
说话他妈的比天痕尊者还狂啊!
我们苏家好歹也是屹立在中洲千年之久的古老家族啊,你说灭就灭啊?
我们苏家不要面子的吗?
还有,你父亲现在已是苏家的至强者,宗族内的迂腐老头子都压不住他了,再给他几年说不定都要问鼎帝境了,届时凭你一个爹我们苏家就将跻身中洲一流家族,偌大一尊苏家守护神,巴结还来不及,苏家里谁敢去惹他?
“好歹我也是你兄长,你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冲?你爹牛皮得很,整个苏家都没人动得了他,出个毛线事啊!我来完成一趟差事我他妈容易吗我?什么仇什么怨就跟我不死不休?有你爹在我不敢动你,我他妈跑还不行?你和我不死不休有屁用啊!”
“我知道你能耐。不动声色就能搞死四阶炼器师,你的神念在四阶之中也是碾压的。但就算你能搞死我又有什么用?死了一个妖宗,家族再来一个妖皇,你也能不死不休啊?你知不知道家族想把这只帝妖兽准备给你爹晋升帝境啊?啊!你懂不懂啊?这么说最终受益者是你爹,你也和你爹不死不休啊!”
苏斩心中的怨气积攒到了满值,最终到了喷发点,如火山喷发般倾泻而出,轰得苏贤都有点懵逼,其中信息量有点大,让苏贤一下子都没缓过神来。
但是,苏贤没缓过来还不要紧,最关键的是在座的数人皆是神思敏捷之辈,就刚刚苏斩那一通唾沫横飞的话语中,其它的废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捕捉到了两个字,那石破天惊两个字,让他们心脏猛然一抽,仿若静止。
帝境?!
不行,冷静一点地捋一捋。
几年后问鼎帝境,说明现在是妖尊,起码也是妖尊六七八阶的样子。
妖尊六七八阶?
碾压南荒最高战力近两个大阶位有余?
我靠你们家族强悍如斯,你们这帮尊贵煊赫的家族子弟跑到我们南荒这犄角旮旯之地搞犊子啊?
下乡送温暖啊?
数秒后,苏贤下意识地抹去了脸上的唾沫星,也没跟苏斩计较,而是双目圆睁,神色讶异,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我爹?”
“操!不是你爹难不成还是我爹啊?真晦气!”苏斩一挥袖袍,抬腿就踹了一脚原本一个炼器师坐的云谷椅,椅子倒飞而出,咣当一声撞在了石柱上。
这些都不重要,在场没有一个人在意苏斩踢椅子的行为。
“你说,圣毒鼠是家族为我爹准备的?”苏贤接而问道。
苏斩没好气地横了一眼,吐槽道:“你耳背?是我刚刚表述的不够清楚,还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敢情说还是我爹的错咯?
是我爹害得苏如雪一家要家破人亡?
“苏家囚禁了苏如雪的家人?”苏贤不甘心道。
“屁个囚禁,注意你的用词,那叫好生款待!”
“这是我爹的意思,还是苏家自作主张?”
“什么叫苏家自作主张,你爹不是苏家人啊?你这是搞分裂啊?苏家宗堂里那群老顽固说了,这叫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这叫同仇敌忾,这叫先强带动后强,实现共同富强。当然,你爹最近出去闯荡修炼了,这事他还不知情。苏家那群老迂腐想给你爹一个惊喜,想让你爹有多一点的家族归属感,遗忘当年的追杀之事。”
苏斩知道苏贤大概什么意思,但为了侧面讨好苏贤,他还是尽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好就不要搞什么不死不休了。这个世界缺的就是爱与和平,老打打杀杀多伤感情啊。这才是苏斩现在最迫切想要的。
然而,这在苏贤听来,那真是神特么的惊喜。
但是,转念一想,苏贤就沉默了。
为了一只帝妖兽,修士可以疯狂到什么程度,可以抛却多少底线,可以不顾多少原则,这都是难以衡量的。
只是刚好牵累了苏如雪的家人,所以苏贤才会觉得愧疚。
换作是陌生人的家人呢?
苏贤更可能的是感到无感,是冷漠,而不是像之前那般惊怒如雷、杀意如血涌。
整片远古大陆尊崇丛林法则,拥护强者为尊的至理,在这种思想潜移默化的作用之下,就会让修士诞生出拥有实力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劣根性。
苏贤承认自己也有这样的劣根。
不过,现在既然苏如雪并没有死,她的父母也未受迫害,那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前提是苏斩说的都是真的。
接下来,苏贤深深地盯了苏斩一会儿,搞得后者浑身不自在,心想该说的自己都说了,这小祖宗还想怎么样?
随后,苏贤转身向鲁不庸询问道:“鲁大师,不知您这里可有密室,我有一些事情要和此人单独谈谈。”
闻声,如坐针毡的鲁不庸终于离座,听完了两人先前的对话他再无大师风范,急忙道:“有有有,就用我的锻造室吧!里面被我设下了四阶隔音阵,可充当密室。”
苏贤点头,苏斩虽不知苏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想听听苏贤要说些什么。
离开前,苏斩干脆地撂下了一句:“你们都不准走。这事如果没善终,我还要找你们聊聊。”
说完,两人就在鲁不庸的引领下走进了锻造室内。
为这两人关上门后,鲁不庸脚步匆匆地回到了高堂,数人面面相觑,喉咙里仿佛都卡着一块东西,堵着气,欲语还休,最终久久无言。
这一天的见闻,信息庞杂,实在是太难让人接受了。
即便是自诩见识颇广的鲁不庸都要消化好久,更别说水不争、冷无侠、邓襄等人心中的惊涛骇浪有多汹涌了。
帝境老爹?
龟龟,连一向孤傲的冷无侠都不禁发出了叹为观止的声音。
……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吾已知名,完美结果!
锻造室内摆着青铜鼎一般的火炉,火焰经久不灭,烘烤着整间锻造室,白烟微熏,周围墙壁似由铁块拼接而成,接缝处冒着铁红色的火星,加之四阶隔音阵,构成了一个封闭闷热的空间,倒是有几分密室的味道。顶 点 X 23 U S
室内一角在油灯下略呈昏黄,映照着苏贤那张深沉中暗含兴奋的脸颊,瞳孔内苏斩依旧披着楚虚的皮囊,面色中有一丝纳闷,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还要窝在这难闻的锻造室内,换成苏斩倒是没什么关系,可楚虚这副身躯呆在此地就跟被架在火炉上烤没什么区别啊!
尽量用妖力保持着清凉,苏斩不耐烦道:“你想干嘛?”
突然,苏贤一咬舌尖,数滴蕴含着一缕缕凶兽气息的精血溅出,凭空虚浮,苏贤伸出食指在上轻轻一捻,血光乍然开始闪烁,紧随着苏贤潦草地写下了一篇血契,其上包含了苏斩刚刚说过所有的话。
苏斩眼瞳微微一缩,顿时明悟苏贤是在求证,这是一种血道真伪契约,在大陆上广为流行,专门为了鉴别话语的真伪性,这也是苏贤从纪浮世那现学现卖的,只有保证苏斩所说的一切属实,苏贤才会开启接下来的话题。
否则,一切免谈。
“喂,‘好生款待’那里改一下。改成‘逼问’就可以。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又不是我去逼问的。”苏斩略微有点心虚道,暗想还好那帮人没用搜魂等太恶劣的手段,不然老子今天是真要和这厮不死不休了。
妈的,苏如雪是你什么人啊!
真认妹妹啊?
总不能看人家好看就认妹妹吧!
这也太草率了!
苏斩表示强烈抵制这种胡乱认妹妹的行为,要照你这么发展下去,苏家这个钟灵毓秀的古族里你得有多少个妹妹啊!
是不是每伤死一个你都要跟苏家拼命啊!
当然,这些苏斩也就随便腹诽一下。
真伪契约凝成,苏斩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也挤出了数滴精血,契约缔结而成且苏斩未受到反噬,说明他没有说谎。
“我爹叫苏天痕?”
这会儿,苏贤的眼神不由炙热了起来,总算遇到了一个本家人,而且是对家族信息了如指掌的族人,这让苏贤迫切地想从他口中多探寻一些关于自己父母的信息。
至于苏天痕这个名字,苏贤最初还是从宁轻狂那里听来的,连宁轻狂这个天机院十大圣子都对苏天痕赞不绝口,心生景仰之情,还封其为当今苏家第一人,再结合一下苏斩刚刚所言,那自己的老爹应该就是这个名字了。
“咦,你咋知道的?”
苏斩可没跟苏贤提过这个名字,他连天痕尊者这四个字都没说过,苏贤居然先一步猜出,这倒是让他称奇。
苏贤心生澎湃,强行压抑着喉间想要长啸的冲动,双目暴闪着精光,再问道:“我娘呢?叫洛什么?”
“洛青幽。”苏斩怪异道。
丫的,这厮几分钟前还跟我一番仇人作态,现在怎么感觉看到了亲人一样?
“他们还好吧?”
“呃,应该,应该比你好吧?喂,你跑题了吧?你爹和你娘在家族里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对他们而言跟蝼蚁无异,平时我们连照面的机会都没有,你还是赶紧跟我说清楚圣毒鼠的事情,不然休怪我不客气啊!”
苏斩嘴上说着不客气,但也就是佯装凶煞,实际上拿苏贤根本没什么办法。
确定了父母的名字,这对苏贤来讲也是一种巨大的飞跃啊!
扯回正题,苏贤恢复了肃然,一本正经地说道:“圣毒鼠你别想了。它已经被叶知秋拿走了。你想要的话去找叶知秋。”
苏贤还是没有说出那只圣毒母鼠诞下两个子鼠的事情,那样唐烈说不定也会引火上身,干脆把这事推到叶知秋身上,天机院十大圣子之首,给苏家一百个胆子他们都不敢去碰。
“谁?”闻言,苏斩差点破口大骂,面色剧变,目瞪口呆地再次问道。
“你耳背?”苏贤原话奉还。
“我他妈……叶知秋?是那个叶知秋?你怎么认识叶知秋?”
苏斩满腔都是暴走的冲动,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接到了一个死亡任务,前有苏家小祖宗,后有天机院大祖宗,这不是存心不让他完成差事嘛!
“没错!叶知秋,天机院十大圣子之首叶知秋!我不能认识叶知秋?我还认识宁轻狂呢!”苏贤搬出了两尊大佛造势,苏斩彻底没话讲了。
苏斩已经有点六神无主了,得了,圣毒鼠是别想了,虽然这个理由传回家族去自己也算半圆满完成任务了,可在苏家那帮老顽固的角度来看,苏如雪的父母总难逃其咎吧!
那苏如雪的父母遭罪了,按苏贤的尿性,岂不是又要对苏家喊打喊杀?
“那……那怎么搞?”苏斩第一次感觉到尘世的复杂,娘的,自己呆在族里好好修炼不行么,为什么想要出头表现自己。
“帝妖兽我没有。但帝妖兽的消息我有。既然是为了我爹,我当然可以拿出来。但是,你似乎权力不够吧?我也不求能见到我父母,你把黑老找来,我可以跟黑老说。”
这也是苏贤的一个小心思。
苏贤要见黑老,因为只有见到黑老苏贤才敢放心地交出秦天阳的那枚储物戒。
而且,只有见到了黑老,联系上了父亲,凭借父亲在苏家的话语权,才能真正让苏如雪的父母得到庇护。
但是,黑老会替苏天痕收下包含帝妖兽信息的储物戒吗?
苏贤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不管是黑老,还是自己的父亲苏天痕,谁来都不可能收下这枚储物戒。
帝妖兽,没有人会嫌多,更何况苏贤现在仅仅是妖王,未来更需要帝妖兽这样的强大助力,就此一点,作为父亲的苏天痕都不可能与自己的儿子争夺。
苏天痕连八阶点识灯都为苏贤寻来,连远古三大帝之首的残念都塞进了月铜傀中,没有一点藏私,全部都留给了自己的孩子,而不是自己享用,这等举世罕见的溺爱,直接掐灭了苏天痕与苏贤争夺一只帝妖兽的所有可能。
既然圣毒鼠的归属已有了定论,苏贤这边帝妖兽的信息也会被保留,兜转一圈苏贤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向自己的父亲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尽量能用自己的一点威势多照顾苏如雪的家人。
苏如雪近乎陨落,但苏贤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倘若苏如雪的家人再有什么不测,那估计苏如雪醒来也会伤心欲绝,可能她不会恨苏贤,也不会恨苏天痕,但她一定会恨整个苏家,那她将和苏贤走上陌路。
这一幕,苏贤不想看见。
整座远古大陆上,苏天痕对苏贤的溺爱可谓独此一份,别无分号。
然而,苏贤对苏如雪的宠爱也近乎偏执,那已经不是十几天的交情,那是一生一世的眼缘,是全部情感的安放。
那夜篝火旁的承诺,依然有效!
在这一段人生里,因为叶知秋的出现,导致苏贤的轨迹发生了惊天变化,安若素不再是他成魔与否的枷锁,苏如雪才是!
苏贤会兑现承诺,得到帝妖兽的信息,尽自己的最大可能去赠予苏如雪那只帝妖兽,这就是苏贤迂回了一圈的初衷。
“即便你将那声哥哥存放在心底,即便我们的血缘关系不算浓厚,但我一旦认准了你这个妹妹,我就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妹妹。”
“活死人,赠帝妖,这样算不算幸福?”
“如果不算,那……”
“那我会和你一起回家,完成我们的梦想,踹开苏家的大门!”
这一道道心绪在苏贤的脑海中如浮光般掠过,苏斩却头疼地皱起了眉头,问道:“黑老?黑擎尊者?”
“黑老唤我父亲为主人。”苏贤道。
苏斩连连点首,肯定道:“那就是黑擎尊者没错了,这是你父亲早年收入麾下的莫逆之交。”
原来黑老的尊称为黑擎,苏贤又多知道了一点信息,那个与自己朝夕相伴十六年的老人,也是苏贤日夜不忘的人,每当寡独之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黑老那慈祥和蔼的面容,虽然外人总觉得他很凶戾,但在自己面前,黑老很少会板着脸。
“所以呢?你能把黑老找来吗?”苏贤疑惑道。
可苏斩也不好忽悠,他抚了抚下颚,狐疑道:“你会不会想诓我?把黑擎尊者喊来,然后让他干掉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帝妖兽信息是不是真的?”
闻声,苏贤哭笑不得,旋即将秦天阳的储物戒丢给了苏斩,待苏斩严肃地确认过后,苏贤又再度收了回来,这下子苏斩对苏贤的话也深信不疑了。
“这我要请示家族,我做不了决定,也使唤不动黑擎尊者。不过,我要提醒你,哪怕你爹在苏家是横着走的,但你想找黑擎尊者给你的试炼之途开一路绿灯是不可能的,届时就算家族同意也定然会让监察者一起降临,你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苏斩提醒道。
苏贤内心振奋,但依旧故作镇定道:“这你放心。我会自己回去,踹开苏家大门。”
尼玛!
七阶黑龙脊石所铸的苏家大门岂是你说踹开就踹开的,你当自己是武尊啊?
武尊也不够格啊,武帝来兴许有点可能。
对于苏贤狂到没边的话,苏斩算是有点免疫能力了。
既然这样,事情也算办到了圆满,那苏斩也可以交差了。
不过,苏斩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起身踱步走了两圈,才确认道:“那你不会和我不死不休了吧?”
“你叫来了黑老,我就不会再针对你。当然,告诉家里那帮老顽固,一定要善待苏如雪的家人。否则,我喊我爹灭了苏家!”
闻言,苏斩忍不住想翻白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咋地,仗着有个老爹就无法无天了啊。
但是,苏贤的话倒是一下拨通了苏斩,也让他霎时灵光一闪,抓出了自己之前所遗漏的那点,急问道:“那苏如雪呢?我把苏如雪杀了,你就这么放过我了?”
是啊!
这厮前前后后都是为了苏如雪,怎么现在这么好说话了呢?
这一点苏斩实在想不通,难道苏贤对苏如雪只是虚与委蛇,做做表面文章?
毕竟,苏斩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苏贤可以挽救苏如雪的性命,一旦他潜意识都认定苏如雪必死无疑,那即使苏贤露了一手碧落活死棺,苏斩都不会联想到可以其可以救活苏如雪,而是认为那就是一个装死人的棺材。
“呵呵。听你这话,你很想死?”苏贤阴恻恻地一笑,引得苏斩讪讪一笑,没有接话,反倒是苏贤又补充道:“你杀了苏如雪的事情记得瞒住她的家人,就告诉他们苏如雪还活着。剩下的你不用管。如果你会死,那也是苏如雪来找你报仇。”
这句话苏贤是认真的。
苏贤可以不和苏斩不死不休,那是因为苏如雪并没有死,但以苏如雪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会不会找上苏斩那就不是苏贤关心的事了。
善意的谎言?
苏斩摆了摆手,根本没把苏贤的话放在心上。
笑话!
死人怎么来报仇?
谈妥了一切,苏斩的主体已经开始向家族复命,而苏贤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罢了。
半天后,楚虚作为分神,感应到了主体那得到的回复,默默朝苏贤点了点头,道:“家族已经同意。但家族的意思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将继续扣押苏如雪的父母,没收其族内资源和地位。待真拿到了帝妖兽,才会释放他们,但其在族内的资源和享有的地位会按奖罚制度赐予我。而你就在这等待一个月,到时候黑擎尊者会和家族监察者共同降临,再商榷帝妖兽事宜。”
这已经是最完美的结果!
如今,苏贤激动得几近热泪盈眶,喜不自胜,阔别一年多的时间,自己又可以见到黑老了!
他可以让黑老看到自己一年多以来的成长,让他带消息给父母,让父母欣慰自豪,让黑老为自己骄傲,这么一想,苏贤那颗热忱的心就止不住地噗通噗通跳了起来,不由暗笑自己定力不足,还是不争气。
但那又怎样呢!
就是开心,就是任性!
接下来一个月,也要努力修炼,争取给黑老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
第二百五十九章 善终
薄暮时分,天际浮动着黑蒙蒙的浓云,远方平静如渊的壮阔沧海正被笼罩在一片晦暗与朦胧的虚幻中,万家灯火绵延不绝,却又迂回环绕,洋洋洒洒地拼接起云海城的轮廓骨架,雪若飘絮随风雨摇曳,悄无声息地坠入千家万户。
凄凄风露,霜雪铺路,夜色即将覆盖之际,云海城内喧嚣减退,消弭的迹象如同有一只大手从城市的一端朝另一边抚去,受这等阴翳天气的影响,路人的心绪也似霜打的茄子恹恹的,行迈靡靡。
说起来,这还要怪近来云海城风波太盛。
一个多月前,褚晖岛嚣张的行径被神秘人镇压,后有磅礴能量摧枯拉朽地袭来,连带着不可一世到执掌一域的星火拍卖行芦家也被惩治,两个势力各自易主,如一场地震海啸降临,激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半个月前,年轻妖宗君临云海城,毫无征兆地轰杀了具备绝艳之姿的苏如雪,虽不至闹得满城风雨,却也是引起了如山倒般的唏嘘哗然,消息似插了羽翼传遍以善水宗、乾坤皇朝为核心的一带区域,其热度一时无两。
今日,一座令世人目眦欲裂的浩大妖宫自云海炼器坊如红日般煌煌升起,宫殿似由万众妖兽之血漆涂而成,出世之时一股令人刺鼻作呕的腥味横亘数百丈,血宫宽约三百丈有余,高度参天,睹者尽皆退避三舍,遥遥观望,远离此是非之地。
当日,那位年轻妖宗的妖宫也未达如此程度,这番对照之下高下立判,城内浩浩荡荡的喧嚣声似偃旗息鼓般,只当又有镇压一域的大能前来问责,甚至是那等碾压妖宗之流的强者,旁观者纷纷为处在漩涡中心的云海炼器坊默哀。
风起于青萍之末。
不过两月就有这么多事接踵而来,世人都觉得并非没有缘由,因此整个云海城都被蒙上了一层弥天阴影,平日里跋扈飞扬者也都收敛声息,自觉蝼蚁之辈更是噤若寒蝉,似是在风雨如晦的高压统治之下,终日凄惶。
云海城中难得有这般万民默契的静寂,颇有种俯首称臣的屏息视感,而位于事端中央的炼器坊却显得高蹈出尘,黑夜来临,偌大的炼器坊内或许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窃窃私语,其音如蚊吟。
在善水宗、乾坤皇朝和雷云宗的这个三方经营的圈子里,如若论之器道,当以云海炼器坊为尊,所以在这三者势力覆盖的辽广地域内,鲁不庸的名声更是如雷贯耳,被称之为南荒器道宗师之下第一人也不为过。
有此威名,鲁不庸在云海炼器坊虽不至掌权的地步,却也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傍晚之时,由鲁不庸出面向云海炼器坊的高层说明了关于苏如雪的后续之事,大概就是苏如雪的家人惊闻噩耗降临此地,与那年轻妖宗私仇已了,将会带走苏如雪的尸躯归家进行安葬事宜,薛趋、池正间和崔巍三位宵小因出言不逊惹恼了前辈,故而直接被当场击毙,剩下的人则是被驱逐。另外,这位前辈将会在炼器坊逗留一月等待故人,暂居自己的庭院之内,望诸位莫来叨扰,时日一到自会离去。
这段消息一放出,众人皆是明白了,一个月内云海炼器坊都要成为一方不容外人踏足的禁地,此事虽关乎诸多炼器师的利益,但大家的态度都很明确,前辈肯莅临寒坊实乃众人之荣幸,这种使云海炼器坊蓬荜生辉的大事谁敢怠慢,当然是笑呵呵地表示与有荣焉啦!
没听到一个四阶炼器师和两个三阶炼器师都被称为宵小吗?
那妖宫之大,修为是否臻至妖皇虽犹未可知,但相较众人,那位前辈定然是镇世之雄,引世人瞻仰,这要再谈及一个月内云海炼器坊的生意亏损,那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了。
此刻,在众人眼里鲁不庸即是那位神秘前辈的化身,鲁不庸的态度即盖世强者的态度,鲁不庸虽说“大家一切照旧,只要别在我的庭院周边大声喧哗即可”,但所有人潜意识里直接将字面意思升华,上升到“一个月内你们这群渣渣莫要吵嚷”的高度。
理解,理解。
随后,炼器坊内因凑热闹而聚集在一起的诸多有名之士纷纷告退,其中有许多人羡慕眼红鲁不庸,包括云海炼器坊坊主在内,都啧啧赞许其为人,感叹他宅心仁厚,在苏如雪危难之际施以援手,得此恩报,与一世强者搭上了关系,闻言鲁不庸也只是拱手客套几句,皮笑肉不笑,一切做得滴水不漏,喜怒不形于色。
待寒月挂于梢头之上,整个炼器坊内万籁俱寂,虽灯火通明,但人潮退去,竟与寻常屋舍无异,摆脱了往日通宵的喧闹,成了冬夜平湖般的清静场所,偶有人影走动,脚下也仅剩踏雪时的簌簌声,酥软喜闻。
自苏贤与苏斩谈拢走出锻造室后,苏斩就告诫了鲁不庸等人莫要声张其夺舍之事,虽此楚虚非彼楚虚,但他不会伤及众人利益,倘若让他知晓自己被在场的人针对,休怪他本尊降临铲除多嘴之人。
当然,苏斩的威胁方式还是很圆润的,听着很温和,只是暗藏杀机罢了。
庭院外的一众武修护卫被苏斩以四皇子楚虚的身份带走了,毕竟他们是不知情者,但如梦初醒的蒙邈却是知情者,苏斩本来想斩草除根的,但蒙邈被苏贤保下了,说想收个侍从,引来了苏斩的一记白眼,但苏斩在腹诽一阵子后也没多说什么,总之就是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水不争、冷无侠、邓襄、宫商角以及鲁不庸,这五个人的名字苏贤全都记下了,他没在当下表达感激之情,这种态度在苏贤与这帮人说话时已有显露,相信所有人都感受的出来,他也没承诺说日后必有重谢,苏贤很少做出承诺,因为承诺有时候会成为沉重的负担或者破碎的谎言,当然还有些承诺会提供不竭的动力,不过苏贤的本意是这些谢意让将来复生的苏如雪自己去表达,他就不瞎掺和了。
苏如雪陨落,这些人前来哀悼并坚持与楚虚的歹念作抗争是奔着与苏如雪生前的情谊来的,如果苏贤非要扯上一些功利的重谢反倒让这份高洁的情谊多出了铜臭味,这样反而不美。
没错,苏贤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他是绝对不会说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手里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拿出来鸣谢的。
从水不争、邓襄等人的角度来想,苏贤本就不欠他们什么,而且人家背景深厚得可怕,一个未来可突破至帝境的老爹,就这个震骇的消息已经把他们常规臃肿的世界观撕扯得粉碎,放在平日,一个妖皇都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一种身处井底最本能的仰望。
即便是像苏贤拥有这么开阔的眼界,就算他已见过了许多妖尊妖皇,连妖帝也略有接触过,可真要提起来,特别是在他仅有妖王修为的时候提起妖帝,依旧会觉得那等存在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当然如果是苏贤,他会给这样的仰望加上一个时间期限。
譬如,百年后的自己绝对不会再仰望什么妖帝妖尊,而是要与他们平起平坐。
但水不争等人可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觉得妖宗可能就是一生的终点了,至于妖皇之上那根本就无力追赶,那是他们永生不得企及的高度,不敢多想,所以告诉自己要保持本心,脚踏实地的去前行,竭尽所能离那样的高度近一点就够了。
所以,在面对苏贤时,水不争等人也有多多少少的不自在,这种修为和背景的双重压制让他们喘不过气,稍稍交流几句,拍拍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将今日的事情外传,然后就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倒是那白发鹤翁的宫商角不是凡辈,估计见的世面也极广,交谈之时不卑不亢,还问了一些关于苏如雪的后事,苏贤只是敷衍答过,并没有将苏如雪还未死的真相交代出来,哪怕宫商角和苏如雪之间有超凡的交情,或者说宫商角就是那个被苏如雪家人所信赖之人,即便是如此,苏贤也不会说出有关苏如雪未来的任何事情。
至少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这不光是对苏如雪的保护,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要说,就让苏如雪将来自己去说,也就当做是给这帮人一个惊喜了。
众人本就没有奢望苏贤会拿出厚重之礼来答谢他们,这种凭吊之事本就是人之常情,死亡带走一切,不沾染太多俗气和利益,因此水不争四人后来也走得干脆利落,毕竟看苏贤的意思好像是要和鲁不庸谈点什么事,他们都是聪明人,也不好多呆,下午天还微亮的时候就已经告辞离开了。
早和苏如雪呆一块儿的时候苏贤就想在探寻完竺霖岛后找个炼器师改进一下他的月铜傀,恰逢此机,有了和鲁不庸的这层联系,但关键还是鲁不庸实在是不敢得罪苏贤,人家神念强度摆在那,身后背景露出冰山一角就把人吓得半死,所以当察觉到苏贤有求于自己之时,鲁不庸还有一种很兴奋的感觉。
苏贤看破不说破,拿出月铜傀和五阶心脉后,鲁不庸更笃定其与苏如雪关系紧密,在南荒盛产续脉玄木之地屈指可数,又是在善水宗境内,两人前后拿来的心脉一辨就知是出于同源,刚好鲁不庸还在为突破五阶炼器师而烦恼,这下瞌睡有人送枕头,有了送上门的材料,鲁不庸直言不收苏贤任何费用,免费帮助他改造月铜傀,即使心脉不够,鲁不庸手中还有苏如雪留下的那一批,一下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这倒是苏贤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毕竟做事做一半却卡住是很难受的,诸如突破晋升这档子事。
戌时,夜星隐于厚重的云层后,镶嵌于深紫色天幕,依稀闪烁着微光,鲁不庸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进了锻造室,在炼器之前他给苏贤安置了住处,乃是庭院内的偏房,但等鲁不庸布下了四阶聚气阵后这偏房也可谓是上等宾房了。
偏房外,伫立着一道魁梧的身影。
曾经,蒙邈没有一丝妖修天赋,幼时因妖兽攻城而家破人亡,早年便沦为孤儿,经皇朝编制后被丢入莽莽大军成了其中的一员,然而这是一个妖修的世界,强大的妖修可以一敌万,覆手为雨,睥睨苍生,妖宫起妖兽出,威震天地,普通将士注定只能练武,鲜有战场厮杀,很难有出头之日。
尤其是在乾坤皇朝内,百年无战事,没有那种凡人小国似的打仗,往往一个势力的至强者就可以奠定双方对峙的胜负成败,但皇朝大军也有其秩序,仍旧有军令如山,有森然严谨的体系,例如将士职位的晋升提拔、修炼资源的分配、侍卫的培养方案等等。
蒙邈自小入军,被上位者无情地扔进了十方山脉外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以这种荒野生存的方式角逐出英勇智谋者,得赐武修炼体之法,配以相应的修炼资源,然后再丢进山脉内部完成相应的任务,攫取各种天材地宝,上位者练兵选拔人,将士与妖兽厮杀夺取资源当作回馈,表现好的又有进一步的空间。
就这样,蒙邈在军中渡过三十年岁月,吃过无数的苦头,流过无数的血汗,终于随着修为的升涨,突破体制内的一个个层级,从无名小卒坐到了领队人的位置,再被皇朝内显赫贵族招揽,实则再怎么辗转还是在皇朝管辖内,仿佛自他入军开始便被囚禁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除非他强到足以撑破整个巨笼,否则他终生还是没有自由的命。
可惜,蒙邈没有强到极限,挣脱不了皇朝的束缚,但其实他的脑海里并没有自由这个概念,或许是在军中被潜移默化地改造了思想,他似乎就是为皇朝而生,守护皇朝中人,最终的宿命也是为皇朝而死,这本才是他一生的轮回。
结果,命运就在短短一天里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遇到一个少年,之后神念被操控浑浑噩噩地做了一些难以置信的事情,紧接着清醒的时候就已经被皇朝抛弃了。
四皇子,似乎也不是以前那个四皇子了。
这种荒诞的感觉,若不是亲身经历,若不是一身修为真实地存在,蒙邈甚至会觉得之前的三十六年就是一个笑话。
他虽然不傻,但他脑海里有一种归属于皇朝的思想根深蒂固,可现在自己身上的一层枷锁被打破了,他突然没觉得有什么自由自在的感觉,他突然觉得没了归属感,不知何去何从。
远古大陆有多大?蒙邈很模糊。
蒙邈只是隐约地知道自己生在东域南荒,听说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可他一生的足迹大概也就在皇朝附近徘徊,他原以为自己会做四皇子的护卫一直到老,然后成为像卫老那样的存在,贴身守卫一个皇子,直至逝去。
可在一个惊天大逆转后,蒙邈蓦然变得无所适从,心底空荡荡地站在偏房的门口,茫然地数着一点点飘雪落下,不惧严寒的他莫名感到一股寒意,这是一种跌落谷底的幽寒。
因为,他换了个陌生的主人,尽管这个主人似乎很受人敬重,背景通天,可蒙邈却没有一点欣喜,他只觉得自己花了三十多年在脑海中竖立起的思想之碑被拍成齑粉,一生僵局似的部署被打乱,皇朝似成了云烟往事,而他的一切思想都在等待着重建。
苏贤固然不知道蒙邈的思想僵化狭隘到了这般境地,其实这也怨不了蒙邈,毕竟从他记事起就是残酷的军旅,家破人亡的事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蒙邈没受过什么教育,没读过什么书,干的最多的事就是与兽搏斗,虽明一些事理,但思想的局限就摆在那里,他之所以三十多岁就晋级妖王,那还是求生的本能让他坚挺至今。
简而言之,于蒙邈而言,当今的境况就是他花了三十多年建立的信仰破碎了,在新的信仰重建之前,他陷入了思想上的迷惘,沦为弃子的他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找不到回家的路,无路可走,无路可退。
而蒙邈整夜的心理活动也可以彻底归结为人生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或许,也只有这么纯粹的人,才会拥有一种无限的可能。
新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
第二百六十章 千金地位
广袤辽远的东域上大多矗立着三个标志性的建筑,如漫天星火散落人间,点缀在包罗万象的海域之上,千古长存,它们便是药帝楼、炼器坊和星火拍卖行。顶 点 X 23 U S前两者是遍布全大陆的超然势力,最后一个只限于东域。
倘若东域的一个城市能够同时有三者并存,那定然是某个势力中的繁华地带,拢聚滚滚财源,云集四方修士,以三者为核心枢纽辐射四面八方,幅员辽阔,建立起一座堪称巨头级别的富饶巨城。
云海城就是这等存在。
年家于云海城内传承了数百年,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渺小宗族,后于两百年前在机缘巧合中攀上了星火拍卖行的高枝,通力合作,收集整合各方资源,成为拍卖会统领下为数不多的一个家族势力,掌控了许多天材地宝的流通渠道,积累了丰厚的底蕴,一跃成为云海城内以经商闻名的望族。
棉花似的雪絮飘舞而落,寒风低沉呜咽地呼啸而过,流云渐散,夜幕如一块剔透的宝石般显得暗寂幽蓝,白日擎天血殿的惊悸余韵还在城市上空盘桓,年家族屋盘踞一方,安居着数百人,其中有宗老、嫡系、旁系、家仆等等,这数百年来年家开枝散叶般的迅猛发展,如被风吹过的蒲公英,飘落远方,也有许多支脉在周边城市扎根,却一直以云海年家为主,形成众星拱月之貌。
深夜,松软的落雪覆满了青石板道,岑寂的年家如同睡狮匍匐,数十个紧密相接的院落内石柱林立,柱顶擎起一根根不灭烛,在春寒的夜晚也保持着温暖的火光,其中一方院落里已无族人走动,坐落着的房屋竹窗如女子的心扉一般被推开,映出一张清秀却略显哀愁的俏丽容颜。
女子坐在窗前,身姿婀娜,肩上披着一层由特殊兽皮织成的粉绒大衣,或是因刚出浴,乌黑长发如瀑般湿冷披垂,樱唇黛眉,温柔如水的瓜子脸,唯有眉间那抹淡淡的忧愁与这张秀美素颜格格不入。
吱呀!
一个使劲搓着双手、脸蛋冻得红彤彤的丫鬟走了进来,望着静静坐在桌案边面朝窗外的倩影,心中蓦然涌上一股酸楚,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握着粉拳愤然道:“他们也真是的,家族在拍卖行里的份额减少又不是小姐的错,明明是他们好吃懒做,败落了家业,若非大少爷杀入山脉寻找灵果、小姐撑着族内的大部分生意,他们还能整天顶着年家的光环在外炫耀吗?”
闻声,年柒舞掩藏起了眉间的那抹哀怨,瓜子脸上展开一道轻微笑颜,明眸凝望着深邃蓝寂的夜空,似是安抚着丫鬟的情绪,唇齿轻启,柔柔道:“云儿,家族于我有养育之恩,回馈家族也是应该的,逆来顺受,没什么好怪怨的。”
“可是,那也不能牺牲小姐的终身幸福去换家族份额啊!嫡系这一代明明也有很多大小姐啊,年秋颖、年丽蓉还有年善袖,她们和小姐一般大,三人平日只是修炼或闲玩,家中事务从未过问掌管,凭什么让付出最多的小姐去嫁?如果让大少爷知道了,他回家肯定要大闹一通。”被唤作云儿的丫鬟还是不服,虽然明知在背后说主人家千金的坏话是禁忌,传出去便是死罪,可她依旧不忿,目中含怒地说道。
“秋颖、丽蓉和善袖的修炼资质都是上等,前途光明,秋颖更是登上了潜龙榜,得到家族大力培养,当是专注于修炼一道,待日后为家族争光。我无法与她们比,全民修炼的滔滔狂潮之下,经商只是小道,不成大器,舍弃小我,为家族搏利也是应当。”
幽冷的房屋内,年柒舞颇有种认命的意味,秋水般的眼眸中倒映着繁星点点,可那双眸子里明显蕴含着难以诉说的意味,云儿也是急了,眼前浮起薄雾,委屈地撅了撅嘴,话语也随之变得哽咽起来。
“论资质,大少爷最强了,可也没见家族倾斜资源啊!他们就是欺负老爷夫人都不在了,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偏心,抢占许多功法,剥夺大少爷和小姐的修炼权利。而且,小姐的资质明明……”
“别说了。去睡吧。其实聂公子也是个很好的人,一直以来对我照顾有加。明日准备准备,我们去星火拍卖行。”
年柒舞只是平静地打断了云儿,她的肩膀上已扛下了太多的纷扰和重担,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一切的不公平无非是因为自身没有实力,可又该如何呢?
但是,云儿说了这么多僭越之语都没引来年柒舞的斥责,说明她的心里大抵也是默认云儿的说法,只是依旧选择了向现实低头罢了。
云儿熟悉年柒舞的性格,一旦她决定了的事情那谁都改变不了,说再多也无用,何况整个年家都向年柒舞施压,用家族大义和血脉亲情绑架她,她若不服从,那将要承受无数沉重的骂名譬如忘恩负义、自私无情等,最后连宗族都会在大势下对其进行严苛狠厉的审判。
想到这,云儿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滴落,但她还是朝年柒舞躬了躬身子,默默退了出去。
院子里更静了,年柒舞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她只觉得天地间的寒意都向她袭来,使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袍,神色幽静地枯坐在窗前,望着一点点雪屑停靠在窗?w上,感受着人生中的炎凉,冷暖自知。
……
另一边的云海炼器坊,有一股磅礴无尽的血气自偏房内逸出,腥味笼罩着方圆数百米,但苏贤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是无所谓,碧落活死棺安放在身前,棺盖被掀开,少女冰冷的身躯已被滚滚血雾湮没。
苏贤闭目,神念如一双古朴大手展开,轻缓地探入了苏如雪的精神海,此刻她的精神海内飘着缕缕盎然的紫意,破碎的窍壁已完好如初,那丝执念被紫气包裹着,这一切显然都是梦寐兽的杰作。
见状,苏贤不禁动容,心底对梦寐兽生出难以言说的感激之情,修复古手接替过梦寐术的工作,一边修复着苏如雪的神念,苏贤一边放低姿态地问道:“梦寐,话说现在我还不是很了解你呢,你跟我讲讲你的能力?”
经过了几日修养,梦寐兽已恢复了过来,不甘被束缚的它拒绝呆在妖宫里,它的肋部双翼晶莹中不失俏美精致,舒展开后的清晰纹路似蝉翼,顶着小巧玲珑的犄角,甩动着柔软修长的凤尾,梦寐兽在偏房内四处游动,常人无法感知到梦寐兽的存在,可苏贤作为它的主人,只要睁眼就可以看见它瑰宝般的身形。
此刻,听到苏贤的问话,梦寐兽似乎有点不屑,飞舞的同时一贯清冷的声音在苏贤精神海上响起:“没事。你不了解我,我已经很了解你了。”
“哦?”苏贤洗耳恭听。
梦寐兽努了努嘴,娇小灵动的身子很不安分,穿过偏房的屏障打量了一番这片天地,眸子瞥了如雕像般站立的蒙邈,随后又掠回了清寂的房内,幽幽道:“冲动,粗心,虚伪,动不动就发誓。心境不稳,入魔虽然可以很强大,但我很不喜欢。”
闻言,苏贤嘴角一顿抽搐,冲动和粗心他完全可以接受,因为这些日子他的各种表现的确很标准地诠释了这两个词的含义,但是虚伪和动不动就发誓是什么鬼?
苏贤表示不服,求梦寐兽解惑。
梦寐兽讲道:“明明心里很暴躁,你却装得一脸平静。明明心里很激动,你还装得面无表情。你不累吗?还有,说什么踹大门,说什么不死不休,结果还不是万事皆休?”
苏贤神情怔了怔,原来梦寐兽是这么理解“虚伪”的,虽然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苏贤并不是没有辩驳之力,只听他无奈道:“踹大门这件事我是认真的,至于不死不休……呃,这不是意外么?而且,我表情不丰富就叫虚伪吗?这,这,这不是众生常态吗?而且,虚伪不是这个意思吧?”
“嗯。现在又多了一条,知错不改。”梦寐兽冷淡地瞟了苏贤一眼,平静道。
这个“嗯”实在是太精髓了,苏贤完全招架不住,凌乱如麻。
苏贤:“我……那你还随地排泄呢!”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好像因戳中了梦寐兽的软肋而酿下了灾祸,只见梦寐兽的神色很是古怪,仿佛在微微扭曲,似是羞恼、愤恨、冰冷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总之就是很难体会,毕竟宝兽算是一种异类,表情的呈现让苏贤也不是十分理解,但最后他还是很容易地就读懂了梦寐兽那一副“你自己玩吧”的表情,紧接着它冷着脸就振着双翼飞出了偏房,隐世之游一开,身影融于茫茫雪夜。
留苏贤一人傻坐在原地反省。
青羽道:“傻了吧你!跟人家女孩子顶什么嘴,有理你也讲不过啊!无知,不通晓人情世故,老子好不容易给你骗回来的,你一句话就把人家气跑了。”
“这是哪门子女孩子?明明是雌的妖兽好不好?”苏贤抗议道。
一般只要青羽说话了,而且场合适当的话,作为狗腿子的纪浮世也会冒出来说上这么几句:“雌的妖兽都是宝贝啊!当然,母猩猩那种除外。想当初,我的六只妖兽里都没一只雌兽,这样的异性当然是要供着百般呵护啊!再说,梦寐长得多可爱啊!那小角,那眼睛,那小身子,那翅膀,那尾巴,啧啧,喜欢都来不及啊!”
苏贤:“???”
这是光辉的母性吗?
苏贤很纳闷,他怎么没觉得梦寐兽很可爱,难道纪浮世有什么特殊的嗜好?
但是,这般强烈的谴责远未停止,素来怯懦的玄天龟加入了声讨苏贤的阵营,直言不讳道:“苏贤,你这情商有点像弱智呀!我在山林里活了百年都好像比你懂。你怎么能说人家随地排泄,这事情能明说吗?梦寐是要供养起来的呀!怪不得你连安若素都摆不平。”
“嗯。”随后,血鲲鹏淡淡地附和了一声。
苏贤首次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现在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开个玩笑就这么困难吗,明明是他先被梦寐兽人身攻击的,怎么现在全都是他的错了,还有玄天龟你丫的这都能扯到安若素是什么鬼啊!
皮厚了欠揍是吧?!
关键是连寡言少语的血鲲鹏都说话了,那这番话的暴击伤害绝对是翻了数倍。
苏贤修复古手都施展不下去了,呈“大”字型绝望地躺倒在地,眼睛勾勾地望着黑暗中的房梁出神。
梦寐兽一来,自己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了啊!
……
第二百六十一章 浮世血,女帝道!
半个月后。
早在十天前棉絮般的纷纷碎雪就停了,明媚春光唤醒了蛰伏的万物,气候由寒冷转清凉,云海城内莺飞草长,归燕筑巢,缤纷的野花在山间烂漫,嫩芽沐于和煦春风抽出新绿,船坞码头人影绰绰,喧腾如潮,沧澜摆脱了寒冬带来的僵滞,波涛翻涌,传来漫天拍岸的隆隆之响,天地万象焕然一新。
云海炼器坊,专属于鲁不庸的庭院内,在一片盎然生机中,蒙邈的情绪似乎也被感染,褪去了颓唐之气,随着数日的摇摆不定后,他的心如孤舟似的渡过了浩渺无波的汪洋,虽摇摆不定,却也不至于原地踌躇,既然这段时日里四皇子没有派人来寻他麻烦,皇朝中也杳然无音讯,那他自然就成了偏方内那位神秘少年的侍从,从此与乾坤皇朝再无瓜葛。
转念一想,即便前路笼罩着迷雾,但挣脱了囚笼的困缚,蒙邈顿然觉得浑身一轻,体内蓦然涌出天高任鸟飞的豪迈之情,一身龙精虎猛,念头通达之下,练武时他的拳风都更加凛冽,震起一道道破空的暴鸣金音,腿法如残影,携着一股踢碎万物的锋芒,路数多出了数种刁钻的变化,这俨然是卸下重担后武道的精进之象。
古拙的偏房内,苏贤睁开了幽潭般的眸子,眼底掠过一丝不可觉察的喜意,耗时半月,修复古手终于将苏如雪的精神海复原,这是一片静谧如夜月洒下清辉的海洋,不似苏贤那般耀目滚烫的金色,而是散发着苍白的月华之芒,在古朴苍黄的修复古手撤出之后,圆润窍壁的映射下,这方神念倒更显得幽凄。
其实,苏如雪早就醒了,毕竟精神海只要恢复到一定程度那就拥有了探查四方的能力,这一点苏贤心知肚明,但没听苏如雪开口,苏贤也知其重重心事,索性他就一鼓作气地修复了半个月,直至今日。
“喂,醒着没,醒了吱个声呀!”苏贤调笑轻佻的声音在苏如雪的精神海上响起,如同掠过一阵清风拂动平滑如镜的海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苏如雪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吱。”
闻声,苏贤不禁乐不可支,嘴巴咧开,故作轻松道:“醒了就好。现在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你的身体里生机流失得太严重,死气遍布,这一年半载都要委屈你躺这碧落活死棺里了。不过你放心,过段时间等你体内血气充盈,就可以恢复得一个正常人一样了。真正意义上的活人哟!跟太乙不死种救活的那样。”
似乎是怕苏如雪心生芥蒂,毕竟这种夺生机的造化太过骇人,活死人的背后一般意味着葬了更多人,用一堆血骨去换一个人的生机,然后造出一个半死不活的躯体,类似于不完全的夺舍或是病入膏肓的血修,这可能会让人感到排斥。
但碧落活死棺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复生。
因此,苏贤特地补充了这两句,就是想告诉苏如雪不要排斥这种方法,等到一年后,你还是那个明媚动人的苏如雪。
听到这些话,坚强已久的苏如雪顿时觉得全身的壁垒都被打碎,她想放声大哭,可现实却不允许,目前她徒留一道神念,连抽噎都做不到,连示弱都无法可寻。
约莫在八天前的晚上苏如雪就有模糊的感知了,黑暗中她微弱地感受到有两只残破却温暖的大手正抚过她的神念。
之后,随着她的神念逐渐恢复壮大,她才看到了端坐在血棺旁的那道青衫身影,少年的脸上已褪去了稚气,成熟稳重的像个大人,他面色平静,金色神念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张开,修复古手凝聚在网中,审视着外界的同时,还一丝不苟地拯救自己。
苏如雪在从高空坠落之前,就认定这是必死无疑之局,面对一个妖宗她再妖孽也没有存活的可能,四座妖宫粉碎,月铜傀被夺,吞月兽和月光犀妖殒命,这对妖修绝对是致命夺基的重创,不可生还。
后来的事,苏如雪全然不知,她只觉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执拗地抓着一根稻草不肯放手,她誓死都想回归家族、面见父母,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道铮鸣似的声音对她许下了山盟海誓,她才知晓狂澜已逝,生命无可挽回,与其歇斯底里地挣扎,不如平静淡然地相依,所以她松手了,开始踏上一条解脱的漫游之程。
可当她恢复了一点意识时,当那道少年平凡质朴的面庞映入神念中时,当知道是他操控着那双古手抚摸自己神念之时,苏如雪整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软绵绵的,所有的委屈涌到心口却无法开口,原来再浑蛋的人也可以局部信任,原来当自己脆弱渺小到一点风吹雨打就可以摧毁自己时,还有这么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在为自己遮风挡雨。
苏如雪最初的心是寂静的,因为她已经一无所有,可当她寂静地用放弃一切的绝望目光去体察苏贤的所作所为时,那种安静的感觉如卧听夜雨,可也就在这时她的心中蓦然响彻起一道巨响,将她震得乱了方寸,就像她失去希望后拼命地想坠入深不可测的谷底,然而那一只瘦弱的手却牢牢将她抓住,最后缔造奇迹般地将她拉上了悬崖还狠狠揉进了怀里,一种要命的情绪陡然滋生。
嗯,这种情绪叫感动得要命。
或许,连苏贤自己都不知道,就在那个风停了、雨停了、雪停了的清朗夜晚,他将一间心房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道千针万线都永远缝补不了的口子,将他彻底包容了进去。
“好。”
面对眉飞色舞的苏贤,苏如雪的回答就显得简洁利落,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大哭大闹,或者沉默至一言不发,因为她修炼之路上的灯盏已尽数熄灭,光华落下,辉煌也落下,她本应该颓废乃至刻入骨髓的记恨,可当真正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苏如雪突然觉得修炼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了。
因为在她凋零荒芜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比修炼更重要的存在。
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苏如雪都不会再有力气去展望未来,归家之火已黯然,前路何其难,不如就此先停下吧!
做惯了高高在上的天骄,也不知做一介凡人是何等滋味?
苏如雪心中涩然一笑。
可是,苏如雪本来都已经打定了主意,苏贤那轻浮欠揍的声音又悠悠响起,道:“喂,就算身子还没恢复过来,现在的你怎么说也是精神饱满吧?怎么回答得病恹恹的,跟来了月事一样?”
“嗯,来了月事。”苏如雪想给苏贤看一个甜甜的笑容,奈何她做不到。
你的身子都死了还有鬼个月事啊!
苏贤心中嘟囔了一句。
这下子,苏贤要是再察觉不到苏如雪有心事,那他就真是如玄天龟所说的那般弱智了,只见他那沾沾自喜的神色猝然一凝,旋即缓缓收敛,古怪道:“别这样啊!你这样一点也不苏如雪。我认识的苏如雪可不是这样的,她可是要和命运抗争到底的。”
“你想多了,真正的苏如雪在命运面前就是那样不堪一击的。反正一切不是还有你么?以后你罩我。”苏如雪平静道。
乍一听,苏贤就知道苏如雪这是要放弃治疗啊!
“别别别。你罩我,姑奶奶,你想开点。你看云海城的春天都来了,生活还是很绚丽多彩的呀!”闻言,苏贤立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双手撑着棺口的一侧,毫无形象地跪在苏如雪的身躯边,接着道:“我算哪根葱呀!还是等你东山再起罩我好了。这不,知道你妖道虽然被截断了,但这半个月来我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还是给你琢磨出了一条光明大道的呀!”
“你是想说神修一道吗?别想了,我没天分的。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除了妖道,都是死路。哥,以后就靠你带我回家了。”现在的苏如雪不再是那个潜龙榜榜首苏如雪了,她只是一个身份和修为都卑微到尘土里的普通少女罢了。
这声穿插在话语中匆匆带过的“哥”,叫的苏贤心都要碎了。
“别,你这不争气的妹妹我可不认。”苏贤笑骂着打趣了一句,紧接着解释道:“你现在躺的血棺叫碧落活死棺,它可是血修至宝,品阶难以界定,但可以肯定的是,等你一年后彻底苏醒的时候,你的血道天赋会高到一个极点。具体有多高我说不清楚,但肯定比你之前的妖道天赋厉害。怎么样,心动不心动?”
“血道?算了吧。太陌生了,而且血道自毁根基,前期虽修炼极快,到后头血气亏败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才不要那样。”
听苏贤的话苏如雪还以为是一计良策,但走血道等同于自掘坟墓,难成大器,即使有少数血修的确走到了很高的位置,成就血尊之名,可那也是极其特殊的个例,而且染血无数,灭杀的生灵血骨数量更是多到人神共愤,遭世人唾弃,换作以前那个急功冒进的苏如雪说不定她还真就答应了。
可惜,苏如雪变了,现在她就想负责貌美如花,剩下所有吃力不讨好的事都让苏贤去做好了。
但苏贤对苏如雪的说法似乎嗤之以鼻,以一种藐视的态度鄙视了一番后,侃侃而谈道:“你说的那是不入流的血道。有这具碧落活死棺傍身,只要维持它的血气供应,我再给你找一个在血道一途上造诣全大陆巅峰无极的老师,假以时日,你就是一尊活脱脱的血修女帝啊!”
“苏贤,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蓝图是画的很美好,听上去似乎还真有点诱人,可在苏如雪听来这想象就跟天方夜谭差不多。
“哼!我很清醒。你就说,你对我说的哪一点不服?”苏贤故作凶恶,循循善诱之。
显然,苏如雪就很理智,主要是她压根就没指望什么,所以在没有狂热念头的充斥下,她就如一个局外人,思路脉络皆是无阻碍地延伸,冷静地剖析道:“这碧落活死棺虽好,但定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这等器物补充血气的代价一定不菲。还有,我对血道一无所知,血道一途更是扑朔迷离,就好比一个炼丹的人你突然叫他去炼器一样,这不是一脸懵么?你怎么找老师?远古大陆上最好的老师都在天机院吧?没有万全之策,你就想推我进火坑,苏贤,你把我救回来是想我再死一次来满足你的恶趣味啊?”
好吧,话说顺了连哥也不叫了。
苏贤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全程笑眯眯的,待其说完,就伏在棺沿说道:“事在人为。碧落活死棺缺的是一个补足点,待你对其研究深了早晚知道怎么温养它的血气。你得到了一样至宝,总不会荒废它吧?将来你踏上了血修之途,这问题绝对迎刃而解。至于血道老师,呵呵,你知道天机院研究血道的分院为什么叫浮血院吗?”
苏如雪漠然不答,她知道苏贤在卖关子,所以她索性就静静地等着他装逼。
“大妖纪元,有一名血道巨擘,唤作纪浮世!他在血道上的造诣至今无人企及,堪称登峰造极,举世无双,浮血院的浮之一字,就是为了纪念他而取的。纪浮世被誉为大妖纪元的血道鬼才,更是血道祖师爷,旁人虽知他一手血道奴役之术惊艳大陆,却不知他这一生的杰作远不止于此。他……”
为了铺垫纪浮世的华丽出场,苏贤搜肠刮肚,用尽了溢美之词,夸得天花乱坠,说真的也是实事求是,就想把这老头子的形象烘托得至高无上,但话还没讲到一半,就被苏如雪无情地打断了,只听苏如雪冷不丁道:“所以,你是要掘墓吗?把大妖纪元的老妖怪从坟里刨出来给我当老师?先不说人家的坟在哪,都几万年前的人了……苏贤,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有这种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想法?”
最后一句话,是之前苏贤嘲讽苏如雪想踹开苏家大门的时候说的,现在被苏如雪锦上添花地奉送给苏贤,还是用一种姐姐教育弟弟的口吻。
可惜,苏贤的神情中依旧不夹杂着一点不满之色,反倒是眼底浮现着隐隐的兴奋,不枉他酝酿了这么久,总算可以搬出这尊大佛了。
这种在苏如雪面前装逼的感觉还真是棒呢!
好期待她下一秒吃瘪的表情喔!
于是,苏贤眼神清澈,换上了一个自认为很干净生动的微笑,人畜无害道:“纪老,童言无忌。嘿嘿。你别放心上。这不懂事的丫头就是胸大无脑,不见棺材不掉泪!来……”
“抱歉!口误口误。是不见真人不掉泪!”
“来!”
“开神念,放纪老!”
随着苏贤中气十足的一喝,一道血色残念猝然降临到了一方凄冷月白的精神世界,彻底搅乱了这道幽静的海面。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告一段落
“苏贤!今天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你是不是想对我图谋不轨?”
苏贤不由汗颜,圆溜溜的眼珠子灵动地转悠着,心想不应该啊,霸气侧漏的纪浮世一出不应该似山岳崩世直接将她镇住吗,这妮子的反应怎么跟自己的预想如此大相庭径呢?
“你又哪根筋搭错了?”听到苏如雪咋咋呼呼的声音,苏贤毫不留情地讥讽道。顶 点 X 23 U S
“那你到底图什么?先是帝妖兽,再是救活我,现在又搞这么一出,值得吗?你究竟意欲何求?”
这也是苏如雪颇为费解的,她实在想不通苏贤为何在自己身上倾注这么多的心血,难道是喜欢自己?
不可能,苏如雪第一时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这厮根本没有这么超然的思想觉悟,先前还说自己的容貌在他认识的人里才排第四,男人这种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牲口,苏如雪才不信苏贤会垂涎自己的姿色,毕竟他的眼眸要么深沉,要么清澈,绝没有卑俗世人的那种贪婪和火热。
所以,为什么呢?
苏如雪的灵魂拷问使得苏贤也陷入了沉思,他扶着下颚,思忖了半晌,才以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说辞来回答:“我不图什么啊!我就是很高兴见到你,喜欢你斗不过我又气急败坏的样子,然后让我忍不住想助人为乐,就这么简单吧!哦,你样貌上乘,陶冶心神,养眼修身,当成花瓶看也是极好的。”
“哦,呵呵。可是我见到你一点也不高兴!”苏如雪并没有像表面那般气恼冷淡,她居然感到有一丝极淡极远的失望,这缕心绪埋藏在她很深的情绪里,让她细心珍藏着,不敢说也不愿说。
总之苏如雪也不指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听这货的话信一分就行了,剩下的九分都有待斟酌。
接下来,还是一套很恭敬严肃的拜师程序。
光从苏如雪精神海的波动情况来看,她的心情是处于震惊和复杂之中的,她怎么可能想得到苏贤的神念中盘踞着来历如此恐怖的太古巨擘,更诡异的是这货还活蹦乱跳的没被夺舍。
早在几个夜晚前,苏贤就和青羽、纪浮世谈好了苏如雪未来的路,碧落活死棺配上纪浮世的教导那绝对是天作之合,尤其是纪浮世一直呆在苏贤的精神海内也没有施展拳脚的空间,毕竟苏贤不修血道,留着纪浮世也是暴殄天物,倒不如给纪浮世一片更广阔的天地,让他发挥出自己的才能。
当然,纪浮世是断然没料到在数万年后自己竟然会收徒,还是在这么一个怪异的情况下,这不禁让这个存活万古的老家伙都感慨万千,面对苏如雪,他没有什么多余的邪念,曾经的纪浮世是一个血魔,嗜杀成性,唯利是图,诡计多端,酿下滔天罪孽,可这不代表他没有一颗良心,关键是看对谁抱有善心罢了。
待拜师完毕,苏如雪整团神念还有点凌乱,人生的跌宕起伏让她猝不及防,而趁着这个间隙,苏贤则是暗中传音道:“纪老,请您一定要善待她。”
苏贤还有很多话没说,但他知道这一路走来纪浮世早就洞悉了他对苏如雪的感情,所以苏如雪对于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苏贤的言下之意永不止如此,其实在祭出纪浮世这个惊天动地的杀招时,苏贤未尝没有考虑过他会不会害了苏如雪。
毕竟,纪浮世恶贯满盈的劣迹摆在那里,昭然明朗。
苏贤无法做到对纪浮世百分之百的放心,甚至百分之八十都是在猜忌,哪怕他已经跟着自己那么久了,可悠悠的数万载岁月都这般忍气吞声地过来了,纪浮世这等城府极深的巨头会在意继续蛰伏数十年吗?
难保他饱藏着更大的野心。
最后,却是青羽开口了,这才打消了苏贤的疑虑,做出了让纪浮世教导苏如雪的决定。
此刻,人老成精的纪浮世一下便听出了苏贤话语中的潜在涵义,人心本就隔肚皮,对于这种不信任的提防他早习惯了,如今纪浮世也不恼,只是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千年的蝇营狗苟却只爬到了那点高度,跟随着大帝和苏小子不过半年多,我也是见到了许多,学到了许多。苏小子,我这一生坏事做尽,也没脸保证什么,如雪这丫头是块璞玉,现在算是明珠暗投了,我再牲畜也有自己的那条底线。那等手段,我只会用在这丫头的敌人身上。我也就只能这么说了。”
“谢谢。”
纪浮世神态自若地笑了笑,知道让苏贤诚恳地说出这两个字实属可贵,但眼下苏如雪的精神海内并没有妖宫存在,他的五阶残念若与其共用一片精神海势必会引起两种不同神念的纷争,夺舍便是这个理,所以他决然不敢在苏如雪的神念里多呆,暂时还是先回到了苏贤的神念中,想着日后苏贤为其寻来一个可安放神念的载体再说。
“苏贤,你可别把我塞进储物戒里。我一进去神念都出不来,无聊死了。”当苏如雪彻底消化了自己也有个不同凡响的师父时,她突然想到了关乎未来一年生活的关键,急忙道。
如今苏如雪醒了过来,她的事也算是妥善解决了,苏贤噙着一抹淡笑帮其重新盖上了棺盖,打趣道:“你想怎样?总不能让我背着这口棺材在外面晃悠吧?”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苏如雪认可道。
闻言,苏贤面色一黑,作势道:“那你还是进储物戒里呆着吧……”
“那我也去你神念里呆着,这样总行了吧?”
苏贤顿时一怔,随即哑然失笑,这丫的自己的精神海是要变成一个收留所的节奏啊?
纪浮世还没送走,现在又要来一个!
“可你才三阶神念,神念都无法衍形,只能发散,怎么离体?”苏贤纳闷道。
知道苏贤担忧,于是苏如雪坦然解释道:“你以为我的那缕执念是吃素的吗?那是我奇遇之下凝聚出的神念本源,虽然只有一缕,但勉勉强强可以离体了,反正只是呆你精神海里,又不干别的事,一缕本源神念绰绰有余了。”
“那你来吧。先跟玄天龟挤挤。”
见苏贤答应,苏如雪倏然间有种脱离苦海的快感,那一缕渺小若蜉蝣的神念本源艰难地离体,颤颤巍巍地钻进了苏贤的精神海内,苏贤怕自己的精神海将其吞噬,还主动控制着神念分开了一条道,直通精深海底的冰魄色妖宫,防止苏如雪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万事已了,苏贤手掌一用力,碧落活死棺就被收回了储物戒中。
苏如雪一点儿也不怕生,还亲切地和趴在海滩上修炼的玄天龟打了个招呼,这半月来有涅??血和精血丹的辅助,玄天龟自然没有偷懒的理由,苏如雪只是打量了一圈,像个好奇宝宝般探头探脑,也捕捉到了那一座紫气缭绕的梦幻宫殿,讶异道:“咦,才将近一个月不见你居然已经妖王了?第四妖兽是什么呀?”
“梦寐兽。”苏贤也不避讳,反正如果苏如雪一直呆在自己神念里迟早也会知道,还不如现在就跟她说了。
“梦寐兽是什么……”刚说到一半,苏如雪陡然察觉到一丝异样,神念本源里似有电流涌过,一股惊颤感油然而生,“宝兽,梦寐兽?”
如果苏如雪能做表情,那么此刻的她表情一定会很丰富。
“嗯。”苏贤轻飘飘地应道。
苏如雪仍然觉得难以置信,先前苏贤神念里藏着一尊太古先辈已经够惊世骇俗了,现在居然半个多月就整来了一只宝兽,这货是个妖怪吧!
旋即,苏如雪语气幽幽道:“真的假的?你没骗我吧?你从哪找来的?”
“骗你干嘛?在善水宗的竺霖岛找来的,承了天机院的一个情,两大圣子加上那帮老头子帮我一起找到的,以后我还要回报他们,算是利益互换吧!当然,天机院是在投资我。”对于苏如雪,苏贤没有任何的防患之心,更不存在什么戒备,该说的他都会说。
换作他的父母、黑老或者安若素来,苏贤也一样会说,苏如雪在他的心中大致就是这么一个地位。
苏如雪不免瞠目结舌,一时间找不出什么辞藻来回应苏贤这段话,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苏贤了,没想到以前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同样是身在外头孤身一人的苏贤,他居然能和屹立在中洲巅峰的天机院扯上关系,就冲着这一点就说明他的与众不同。
妖孽果然是有妖孽的理由啊!
虽然知道其中肯定有许多离奇的曲折,但苏如雪还是按压下了内心的震动,不再多问,尽管她已经发现这少年对自己没有一丝隐瞒,可她仍有一种窥视到了他人关乎生命的秘密的罪恶感,所以短时间里变得有点沉默,这也符合她清冷的性子。
只是因为和苏贤的交情渐深,所以方才显得极为跳脱。
因人而异嘛!
这件事告一段落,苏贤也结束了足不出户的封闭,虽说大能修炼闭关动辄数年,但苏贤境界尚低微,完全不至于此,何况梦寐兽已经跑出去半个月了也没点消息,苏贤还是想出去找一找的。
另外,院子里那个便宜武王也要安抚一番,如果符合条件的话,这人可以当做是将来自己创建势力的基石之一了。
当然,这基石的位置草率不得,苏贤还是要多多考量的。
其次,修炼也不能停,好多功法武学没练,梦寐兽的能力也未正式挖掘,真是百忙偷闲啊!
……
第二百六十三章 卖身契
艳阳普照,庭院里虫鸟低鸣,黄嫩的迎春花锦簇如云,刚演练完一套拳法和腿法的蒙邈大汗淋漓,可当一缕缕精气升腾而起时,湿透了的粗布衫瞬间被蒸干,心情舒畅的蒙邈再次穿上了血色甲胄,坐在石阶上掏出冷硬的糕点埋头啃着。
武修炼体,喜好妖兽血肉里富含的能量补充肌体,很少有武修会辟谷数日不食兽肉,但寒酸到吃糕点的也在少数,实在是蒙邈寸步不敢离开这个庭院,只能托鲁不庸的小童帮他在外面买来一些糕点,能果腹足矣。
一道近在身后的推门声响起,蒙邈慌张地将糕点塞进怀里,用闪电般的速度昂首站立,气宇轩昂,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半月终于踏出偏房的神秘少年,全身绷得紧紧的,透露着他此刻不安的心情。
这青衣少年的行为太果决,那日蒙邈稀里糊涂地就被他的威压震慑住,后又被当枪使,蒙邈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这番凌厉可怕的手段在蒙邈的心中投下了一块面积极大的阴影,细思极恐。
唰!
蒙邈的动作快到掀起了一阵风,可当他笔直站立时,他突然顿住了,因为蒙邈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此人,一秒后方才磕磕绊绊地喝道:“主,主上早!”
见状,苏贤凝神看了蒙邈一眼,此人浓眉大眼,眉骨微微凸出,唇厚无须,干练的硬质短发,神色中隐隐流露出一股久经杀戮的凛然,正值壮年,健硕魁梧的身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甲胄也掩不住他的蛮劲。
“别紧张,坐。”苏贤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就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蒙邈莫敢不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能站得比苏贤还高,侍从被仰望那绝对是对主人的藐视和大不敬,于是他木讷地点了点头,忠厚地就坐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只是颤动的身骨意味着他还是很紧张,心中锣鼓喧天,七上八下。
苏贤问:“你叫什么名字?”
“蒙邈。”
“几岁了?”
“三十六了。”蒙邈答道。
“家中可有老小?”
“早年惨遭兽潮,家破人亡,六岁进入皇朝军队编制,呆了三十年,尚未婚娶。”蒙邈对六岁前的记忆很是模糊,连父母的模样都难以在脑海中描摹,终日在血气狼烟中拼杀,动辄重伤丢掉半条命,“家”这个字眼相对于他而言未免太过遥远,平白说出,几乎毫无感触。
“有中意的姑娘吗?”
“啊?没……”铁血铮铮的汉子莫名有点害臊,脸皮虽不红,但还是低下了头。
其实在皇朝内部参军的人身世大多凄惨,这点苏贤早已明悟,有正经家业或散户再不济也是一介散修,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入军,蒙邈的过往经历倒是很干净,问答间苏贤的心中对蒙邈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再问道:“所以说,是无牵无挂咯?”
“要说牵挂,还是有的。”渐渐地,蒙邈没那么紧张了,抓着头发挠了挠道。
“什么?”
蒙邈一本正经地说:“四皇子上个月的月钱还没给我。”
苏贤:“……”
“月钱是什么?妖石?”苏贤虽对人间疾苦没有太深刻的认识,但他大致了解蒙邈的心境,闻言后默默无语,就当他讲了一个笑话,随后再问。
蒙邈点点头,道:“嗯。皇朝重妖轻武,武修也没有通用货币,就以妖石代替了,拿到妖石我们可以去兑换或者购置修炼资源。”
“以你的修为一个月多少妖石?”苏贤来了兴致,扫了扫蒙邈武王二阶的境界,问道。
“三十块硬妖玉。前提是四皇子没出什么意外。”
“噢。”苏贤沉吟了一会儿,“决定了吗?当我的侍从。不愿意的话你现在可以离开,你那四皇子不会找你麻烦,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现在点头愿意的话以后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噗!
蒙邈很用心地想了一阵子,忽然嘴角抽搐,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苏贤一脸懵逼,做这个决定不应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吗?
蒙邈忙不迭地捂住了嘴,知道自己笑得有点不合时宜,连忙解释道:“我就是突然想起地下酒馆里那帮糙汉子讲的一个笑话。”
“什么?”
“你丑话说在前头,我帅我后说……”
苏贤转首冷冽的目光盯得蒙邈心里直发毛:“???”
“噗!哈哈哈哈哈哈!就他了就他了,苏贤,你不要他当侍卫就给我留着,我喜欢。真是表面老实啊!”苏如雪听到后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真想狂拍桌子,特别是在看到苏贤脸黑到想骂人的表情时,如果她可以的话。
“主,主上,我不是故意的。言归真传,我愿意当你的侍从,只要有月钱就行。”蒙邈实在感觉?得慌,心虚地挪开了与苏贤对视的眼睛,真想说一句今天的天空真蓝,白云好软。
“行。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签血契,或者不签。”苏贤撇过了脑袋,话音幽冷道。
“我签!”蒙邈急忙点头,生怕下一秒自己被碎尸万段。
反正这少年一个念头就可以覆杀自己,不签血契还得不到他的信任,自然是签了才好。
血契也不难,苏贤顺便从纪浮世那学来的,上面没有写明太多的条款,只要蒙邈保持一颗忠心,能给的他都会给,就当是倾尽全力培养一个真正的护卫,而不是一个实力比自己还渣的废物。
精血溅射,勾龙画凤,蒙邈瞅了瞅,血契上只提及了自己终身追随苏贤,其他严苛的条件、月钱、注意事项等都没有写到,蒙邈不敢怠慢,连忙滴上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滴精血,他的卖身契就这么签成了。
“这些高阶储物袋你拿着,里面有五十万硬妖玉,你自己去买修炼资源。但你要记住一点,如果你的实力比你的主人还弱,那你这个侍从压根儿就是个摆设,顶多是一个代表我意志的分身。我不想养废物!”
说话间,苏贤丢了好多个高阶储物袋给蒙邈,砸得蒙邈头晕目眩,目光时而停留在高阶储物袋上,时而抬头望望已经起身的苏贤,心中感慨苏贤出手阔绰的同时也牢牢记住了苏贤最后抛下的那句凌厉之语。
“誓死追随主上!”
见苏贤已悠悠地往庭院外走了,蒙邈才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硬妖玉的茫然中回过神,双手抱拳,单膝跪地,碰撞间甲胄传出铿锵的响音,蒙邈的面庞肃然无比,说这话时浑身热血都在沸腾,彻底归心。
“买完自己去修炼,半个月后还是这个庭院见。”苏贤随意地摆了摆手,只留给蒙邈一个潇洒修长的背影,“对了,我不喜欢主上这个称呼。”
“那尊称您为?”蒙邈低眉试探问道。
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苏如雪的哥。”
蒙邈一愣,随即言不由衷地赞叹道:“好,好名字……”
苏贤在之前苏如雪猖獗大笑的时候就想到了应对措施,在报出这个略长的名字时,全然不顾脑海里苏如雪的咆哮,嘴角得逞地一勾,心想,就你这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小妮子还想跟我斗。
哼哼!
无相出,血鲲鹏扶摇而上,身形俨然又缩小到了寻常妖兽的大小,于高空俯瞰整座云海城,目光所及的极限都望不到云海城的边缘,房屋鳞次栉比地匍匐如兽,一条条四通八达的大道上横行着无数体型似虎、狼、蟾蜍的妖兽,远处的鼎沸人声宣告着这座城市的朝气与活力,高空之上许多飞行妖兽呼啸而过,如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流光,在云翳间拖出残影般的弧线。
云海城以自由开放闻名,民风奔放,当然这种奔放一般是体现在如潮水般涌动的陆地妖兽上。
苏贤乘着血鲲鹏朝海边飞去,那里是整座巨城的边陲地带,因临海而风景如画,贸易发达,坐落着许多颇负名望的世家宗族,当然苏贤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梦寐兽一直呆在那边,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
年家。
半个月前,年柒舞作为无人照拂的大房三女儿,双亲为家族而逝,如今的她与其说屈服在了年家长辈的淫威之下,还不如说是向命运低头,担起了经营家族生意的重任,拜访了云海城的星火拍卖行,向行长聂荣最宠溺的独子聂士怨求情,希望以缔结婚约的形式,换回那一份年家原已失去的份额。
消息传出,年家举族欢腾,叫它为喜结良缘。
然而,外界人士对此则是嗤笑不齿,呼其作卖身求荣。
星火拍卖行虽为中立势力,一般不会掺和到本土势力的恩怨和纷争当中,但这只是表面上一种被勒令禁止的方式,这个联盟中有太多的龌龊,拍卖行可以打着合作的旗号联合附近的势力,抽取其中一部分的盈利份额给予这些势力,然后让这些势力为其效力劳作,最简单的效力方式就是运输宝物和贡献拍品。
两百年前的年家就是以联姻的方式在云海城的星火拍卖行中有了插足的资格,精心钻营后,以此为支撑迅速发迹兴盛,才有了现今仍有望族之称的年家宗族,立于海滨一角,享誉盛名,乃是一个具备十足影响力的商业世家。
这数十年来,年家人才凋零,走上了断崖式暴跌的下坡路,族内强者不出,寻不到上等的拍品兑现家族在拍卖行中所占的份额,只靠着绵薄微利的运输强行硬撑,却也导致年家份额每年都会缩水,偌大的年家已有了衰败之象,空有骨架,华而不实,再用不了多久,堂堂年家就要退出云海城的历史舞台。
然而,营救家族生意的各种馊主意就漫天飞舞,这帮子孙也想效仿先祖的明智之举,挽大厦于将倾,让年家重新跻身云海城的顶尖势力中。
渺小的年柒舞毫无悬念就成了利益机器运转下的牺牲品。
无后台,无天资,大房式微,年轻貌美,还跟聂士怨经常有商业上的往来合作,据闻聂士怨虽从未表露过心意,但从言谈举止中都可以看出,他对年柒舞颇为照顾和在意,这是一个很懂把握尺度的男人。
年家大房总共就只有两人,年肆泽和年柒舞,兄妹俩相依为命,成长至今。
这一天,修为有成的年肆泽回来了,听闻家族逼迫妹妹出嫁的消息,恼怒到暴走,大闹年家,宁死都想要带妹妹脱离这方冰冷无情的家族深渊。
……
第二百六十四章 舌战
年家因半月前的事本就声名狼藉了,如今的海滨古宅群落更是乱了套,巍巍年家之中鸡飞狗跳,被乌泱泱的吃瓜群众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云端之上数座妖宫乘风凌空,多是云海城中小有名气的不凡人杰在坐山观虎斗,下方的年家烟尘缭绕,古老的祖宅被宝红猛犸象的凶焰焚得塌陷,废墟焦黑,激情的叫骂声传至周围不绝如缕,双方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唇枪舌剑相护厮杀,句句见血。m.www.uu234.net
年家的震天轰响在数千米外都能鼓动耳膜,苏贤倒不怕梦寐兽遭遇不测,就是很好奇那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于是血鲲鹏陡然加速,一道破空血影刮起暴鸣响的劲风,转瞬便掠过数千米,随后苏贤占据了一处极佳的视角,从侧面俯视着那宗族大院中的盛况。
在十米左右的半空,梦寐兽宛如舜华紫玉雕刻而成的精灵悬浮着,薄如蝉翼的梦翼由肋部伸展而出轻轻挥动,它清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下方,虽感知到苏贤来了也没有回头,好像还在暗中跟苏贤赌气。
不过,梦寐兽就这么隐于世间,周遭环伺着成百上千人,竟然没有一人察觉得到,这就显得匪夷所思了。
苏贤的视线移至残垣般的庭院,高耸的石柱横七竖八地倒塌,中间赫然站立着一头身长五米、高约三米的宝红猛犸象,此象乃族内异种,通体火红如宝石玛瑙,体型庞大强壮,长毛细密,皮肉厚实到刀剑都无法穿透,脚生四趾,嘴部的一对大门牙弯曲如半月,白皙不失锐利,闪烁着森森寒芒,它的头骨极高,昭示着在象群中尊贵的地位,傲视群敌。
而这只宝象的主人,亦然威风凛凛,青年相貌略偏粗犷,豪放不羁,眼中两点寒星,一对剑眉邪气凛然,双目瞪若铜铃,骨子里透着一丝狠劲,一身墨袍略有磨损,背后宝红色的妖宫如火焰在焚烧着,而他则是死死护着身旁一道雍容倩影。
年柒舞依旧是那般眉目如画,一袭淡菊色烟笼般的绸缎罗裙,不同于往日的是今天她的秀发绾起,瞩目亮眼的头饰上生出三朵精美的白色小花,中间由一颗颗圆润的珠玉串起如帘,本就顾盼生情,这番出尘脱俗的打扮更让她美绝人寰,使旁观者侧目之时眼目灼热,心跳加速,呼吸微重。
双方摆开阵仗,一方仅有两人,另一方则是人头攒动,老少皆有,但在气势上却隐隐被青年压住,众人眼中含怒,心中怒火如地龙翻腾,闹剧般的骂街还在继续,群众中也有窃窃私语的交流,忽而被一道阴寒似冥风过境之声盖过。
“年肆泽,休得猖狂!在外习得邪术回来欺侮族人,狼子野心,你这个打小没人教的牲畜,你不配为年家人!”
年幽乃是年肆泽的二叔,家族内部最有望继承下任家主的人选之一,先前妖王五阶的他也与年肆泽打上了一场,不料被一道诡异之术拿捏住了心神,刚放出妖兽就被宝红猛犸象暴揍一通,若非年肆泽并无杀心,其妖兽指不定已经陨落,可堂堂妖王五阶的妖兽竟连一丝还手之力都没有,害得他在万众前颜面尽失,眼中布满阴鸷之色。
“狗东西,打不过就邪术,你他妈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了?狼子尼玛的野心,你他妈没野心你别跟年阴争下任年家家主啊!当年我爹在的时候你就跟条狗一样,畏畏缩缩的,求生欲那个强的哟!后来我爹不在了,你混得人模狗样了就敢叫唤了?本质还不是狗吗?老子没人教,没人教也能打得你叫爹,废物东西!老子不配为年家人你他妈逐我出年家啊!连柒舞一起逐了啊!不敢了?逼柒舞嫁,你他妈两个女儿怎么不嫁?装什么哑巴,来,接着跟你爹吠!不服?来,接着打!孬种!”
年肆泽话音刚落,周边轰然响起了雷动般的掌声,叫好声、呐喊声、起哄声混成一块儿,人潮涌动,振臂高呼者更是比比皆是,众人纷纷为之侧目,脏话迭出,满满的羞辱,无数人心中都暗叹年肆泽这厮嘴巴也太毒了,不过骂得当真是解气,听得大家都舒坦,看热闹的怎么会嫌事大呢!
年家内讧这等猛料几乎吸引来了所有海滨世家之人,许多世家子弟汇聚于此,就是来看年家家丑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嚷着,责骂声沸腾,大多数人都站在了公然与年家为敌的年肆泽那边,助威的同时还不忘嘘声四起,嘲讽着年家宗族那派人。
明明是一种很僵凝的气氛,硬是被群众调动得火爆异常。
此刻,年幽已经被怼得七窍生烟,眼眸因气愤已然通红充血,可年肆泽是豁出去了,不顾形象地叫骂着,似是一个流里流气的莽汉,口齿伶俐恶毒,然而年幽却放不下脸面,他是要当下任家主的人,置气也要把握分寸,这也大大限制了他的反讥能力。
当然,年幽久居高位,虽有了城府,谈判对峙上的口才很强,但在有辱斯文的这方面……跟年肆泽比简直是弱爆了!
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也不知道这区区妖王二阶的小子哪里学来得一门诡术,治得全族人都无力应对,这才是让年幽最窝火的。
这事牵扯到了数十位年家嫡系之人,旁系的人能躲多远早就躲多远了,对于在家中地位中等的旁系这时候不出声才是最好的对策,毕竟两边谁都惹不起,何必腆着一张脸上去被骂一通呢?
至于族内的六位宗老再加上这一代的家主年锄岁则是面目冰冷,其中一位身穿金丝袍的宗老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他虽已高龄,但在族内威望极高,稀疏的头发被他打理得一丝不苟,面部生斑,添了一抹戾气,只见其横眉怒目地敲了敲手中朱红色权杖,咆哮如雷道:“够了!年肆泽,你不嫌丢人我们还嫌丢人。年柒舞和聂公子乃是两情相悦,情到浓处,你这般阻拦可曾考虑过年柒舞的感受?”
说完,此人还冷然扫了年柒舞一眼,果然一向端庄大方的年柒舞已有了窘迫之色,美眸含泪哀求地望着青年,白皙软嫩的玉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袍,抿着红唇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闹下去了。
可年肆泽根本不予理会,洪亮的嗓门再度响起,放旷道:“两情相悦你个卵子啊两情相悦!老东西,你和你那八房妻妾也是两情相悦?你什么鸟样自己心里没点数?还他妈跳出来跟老子倚老卖老,有个宗老身份把你能上天了?你是聂士怨的狗?见到人家就他妈笑得跟菊花开了一样,一见老子整张脸就如丧考妣似的,瞧把你能耐的!还两情相悦,老子的妹妹老子不清楚?用得着你在旁边指手画脚?滚!一路货色。”
声音响彻,全场哗然。
上万双目光幽幽地在那宗老身上扫来扫去,心想这老东西还真是老当益壮啊,娶八房妻妾,啧啧。
“这风头都让年肆泽出尽了!丫的,真想把他拉下来,让老子上去骂。”一个油腻的世家公子摇着羽扇捶胸顿足道。
“你怕是想上去和年柒舞有点肌肤之亲吧?现在年肆泽骂是骂爽了,但成为了众矢之的,下不了台咯!没法善后的。”
嘈杂如大雨滂沱的议论四起之时,伫立在云端的苏贤听呆了,原来这里如此精彩绝伦,这青年真乃性情中人啊,听到后来就连苏贤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直到被梦寐兽淡淡的看了一眼才尴尬地收敛起笑容,悻悻放下了双手。
骂的实在太尽兴了!
放眼四顾,高空都堵塞了起来,群妖拥挤,但试问在场哪个观众不对那青年心生景仰之情?
再观青年,冲冠一怒,神色笃定,舌战数人丝毫不怯场,站在那就是整片天地的焦点,铸成金身,恣意豪放,引来万众喝彩,更是惹得一些姑娘们心旌摇曳,心驰神往。
年家凡是跟此事沾惹上干系的,近乎惊怒到抖如筛糠,面色苍白,一些自认华贵的妇人则是泼辣地指着年肆泽,手指颤抖,却久久难言一语,方才来自年肆泽的羞辱仍在耳畔环绕,让她们无地自容,心中怒火更盛。
年家一方的为首者神情也是相当难堪,但年锄岁一直垂着眼皮,敛下苍老浑浊的眸子,可他眼中的阴翳清晰可见,他没想到自己的孙儿胡搅蛮缠到了如此境地,这时年锄岁终于抬首,深邃的眼眸里仿佛酝酿着雷霆之怒,但他的话语平静到毫无情绪波动,悠悠道:“年肆泽,我对你很失望。”
“呵,年锄岁,我对你更失望。”这一次年肆泽没有再破口大骂,而是冷冷地嗤笑一声,嘴角不屑地一扯,回道。
“目中无人,不尊长辈,出言不逊,大放厥词,辱没先祖,不讲求礼仪孝廉,怪我太纵容于你,让你误入歧途。也罢,从此年家与你再无关系。子不教,父之过。你的父母亲也会因你的傲慢无礼而被移出宗族祠堂,自作孽不可活,你从哪来就回哪去吧!”年锄岁喟然一叹,三言两语就给年肆泽扣上了好多顶无理取闹的帽子,再是将其驱逐出年家,丑剧已酿成,年家举族竟奈何不得一个二十岁的小儿,年锄岁用这么圆滑的处理方式何尝不是在给年家找台阶下,想用一种无声无息的法子就悄然带过此事。
可是,年锄岁实在低估了年肆泽的倔强和桀骜,年锄岁的这番话根本伤不到放飞了思想的年肆泽,这时万众屏息凝神等待着年肆泽张狂的回应,却听他徐徐道来:“年锄岁,你不过是几十年前被世人戏称为算无遗策,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
“像你这般的势利小人,锱铢必较,算计了一辈子,还不是没算到我会比倾尽全族之力培养的那帮弟弟妹妹更加出众?”
“只认利益,不认亲情,牺牲自己的孙女去换家族的繁荣昌盛,这样冷血的家族你真当我稀罕?你觉得我父亲会稀罕?也就像你这般沾染了世俗肮脏的人才配死后进入同样污秽至极的宗族祠堂吧!”
“孽畜,住嘴!”年锄岁再有心府和涵养也经不起这样露骨锥心的谩骂,霎时怒目圆睁,仿佛一头暴怒的狮子,一双喷火的眼目就能吞下那道锋芒毕露的身影。
“哟哟哟,被我说中了痛处,恼羞成怒了?你丫的不是挺能装吗?继续装啊!老子看着呢!”年肆泽凶恶地抬着下巴,尽管他已这么挑衅,但年锄岁似乎重新恢复了冷静,幽幽如潭的老眸似凝固了一般,就恒久直勾勾地盯着年肆泽看。
顿时,围观的众人都从这眼神中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
“不比比了?呵!我劝你们有点自知之明就主动点,举族迁出云海城吧!整天想着靠女人上位,你们这帮男的都是吃粪长大的吗?空长几十岁,没点能耐,配掌权吗?瞧把你们惯的,一群话都说不明白的家伙,先前还喊打喊杀,扯着什么狗屁家族道义,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的,被我一个人轮了一遍就怂成这鸟样了?哑火了?那就这样吧。柒舞,咱们走。”
以年家古宅为中心,全场寂静,听着年肆泽一个人的话,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孤身对抗腐朽的家族,在用实力征服每个人后,再一个人把整个家族轮了一遍,让所有人都噤声,哑口无言,如今他那听似粗鄙落俗的话,却如神圣的教义一般发人深思,振聋发聩。
年肆泽,这个青年即将名动云海!
万众瞩目时,心中对这个人只有深深的叹服,敢问那个家族的年轻一辈能做到如此地步,这等年纪这等修为,潜龙榜上竟没有其名字,年家又是多么的昏聩黑暗,果然是一支靠女人方得侥幸扬名的乌合之众。
年肆泽粲然一笑,笑容中没有胜利者的傲然姿态,只有无尽的奚弄,那双锐利的眼眸一一扫过了息声的年家人,那股凌人之势压迫得许多人抬不起头来,倒是几位宗老和年锄岁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但纯属是垂死挣扎罢了。
年家大势已去!
随后,年肆泽收敛起笑容,痞性十足地瞪了一下泪眼婆娑的年柒舞,拉起她的手坐上宝红猛犸象就要离开。
“非我族人,你可以走,但年柒舞要留下。”年锄岁眼中寒芒乍竖,白发乱舞,眈眈虎视,身后一座黑漆色妖宫兀然腾空,威压如凶潮猛然向宝红猛犸象逼近,厉声森然道。
这个家族最后的威严,还要靠年锄岁这个家主来挽回,一个宗族的最高战力也终是露出了青面獠牙。
“大舅子,柒舞,还望留步!”另一边,聂士怨姗姗来迟,骑着代步的幽灵狼挤入半壁已倾的年家,高声呼喊道。
……
第二百六十五章 愣头青
两道不约而同响起的声音使万众的目光都齐刷刷地交汇到了他们身上,其中一人是年锄岁自然不用说,而另一个身穿咒袍的俊逸青年头顶星冠,面容稍显圆润,一笑起来眼睛就会眯成一条缝,胸脯横阔的他似有海纳百川的胸怀,话语轩昂,整个人都显得从容不迫,气质上佳。顶 点 X 23 U S
聂士怨!
聂士怨很少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头露面,今日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心中伊人身处水深火热,他又岂能坐视不管,还好他赶来的及时,否则一朝相错日后便要成路人了。
“谁他妈是你的大舅子?”年肆泽的脸色冷峻,目光如电,骤然怒斥道。
方才那名宗老就是仰仗星火拍卖行得到的赫赫威名,此刻正主来到,他自然不能堕了立场,如鹰唳般尖声喝道:“放肆!年肆泽,聂公子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在年肆泽眼中,年家这帮人就与跳梁小丑无异,虽不知是何方高人在暗中帮衬自己,但势已造成,他当然不会退缩,眼光横到了那名宗老身上,居高临下地轻蔑道:“滚你丫的!刚刚不还是条哑巴狗,靠山来了又开始吠了?大家都看着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喜欢摇尾乞怜?恬不知耻的傻狗,别他妈丢人现眼了,赶紧闭上你的狗嘴吧!”
待这大嗓门一落,沛然人群中如投下一块大石,蓦然溅起千层浪,哄笑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再度拍手称快。
“哈哈哈哈!恕我直言,我早就看这老东西不爽了。整天板着张脸跟家里死人了一样,瞧他刚刚想要巴结聂士怨的姿态,那个谄媚的哟!啧啧,这就是年家人啊……”
“也幸亏年肆泽不是年家人,他才是一股清流啊!”
“……”
有几道极为突出的声音传到了年家众人的耳中,致使他们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阴沉似水,即便他们同仇敌忾都看年肆泽不爽,但这不代表他们想站在人潮的中央接受别人的嘲笑和唾骂啊!
众人眼中皆是幽怨和羞恼并存,默默心想到,宗老啊,还嫌没出够丑吗?您老可就他妈闭嘴吧!
年锄岁的眼眸中闪烁着幽光,由于他年事已高,因此整个人略显清瘦,脸部的颧骨也似突起的异军极为凸出,让他面含戾气,目光只是冷冷一瞥视作警告,那名宗老立马黑着脸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叮,傻狗已被年锄岁禁言。”年肆泽薄唇一掀,眼睛虚眯,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火上浇油道。
顿时,又是一阵山崩海啸似的爆笑,万众捧腹,彻底将年家打入了深渊。
狠!
此事一了,今年云海城年度最佳阴损人物铁定出炉,年肆泽当之无愧。
先前猝然被喷了一脸的聂士怨竟也不恼,他很冷静,等众音消弭后才悠悠开口道:“行,那聂某就暂称您为年公子吧!年公子以及诸位,有一件事聂某必须要在你们面前澄清说明,这些年来年家在拍卖行内的成绩一度下滑,上缴的拍品质量更是低劣,此乃年家后继无力所导致,而非拍卖行从中作梗,想必这一点所有参事者皆是有目共睹。”
“而聂某于三年前与柒舞初次见面,顿时惊为天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聂某只当柒舞为仙女落凡尘,从未对其抱有非分之想,更不敢生一丝亵渎之意。柒舞冰雪聪明,高瞻远瞩,拥有很强的大局观,乃经商大才,她代年家与拍卖行共谋商事,每一次聂某也只当萍水相逢,断然不敢逾越之举,即便次次谈的都是乏味商事,但因有柒舞的存在,聂某每每都会感到甘之若饴。”
“后我们数次接触,聂某虽琢磨不出柒舞的心意,但只求自己做到问心无愧。聂某从未想过偏袒任何一方,对年家更无好感,星火拍卖行乃是家业,绝非聂某一人即可决断的,更别说为自己谋私了。聂某哪怕知晓自己已沦陷在了柒舞的眼眸里,却也从未在暗中用不正当的途径为其解围。”
“但是,众人可知那种倾慕一人便与之所有热恋之感?通俗而言,即喜欢一人,便可包容她的所有,不论是年家,抑或是喜欢云海这座怡人之城。”
“吾乃聂荣之子,不出意外,未来将继承云海分部的星火拍卖行。缔结婚约之事乃是聂某擅自提出,柒舞并未第一时间答允,只是聂某一时脑热,自觉情到深处,便该盛放出一朵花来!”
“关于份额之时,倘若柒舞点头,聂某赠予为求搏佳人一笑又如何?但聂某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这份额是给予年家的,年家没有成绩,没有能力,何以配拥有这等份额?!”
说到这,所有年家人,包括年锄岁、众宗老在内,尽数如坠冰窟,竟升不起一丝反驳之心,毕竟他们知道,这一切的主意全都是年锄岁和众宗老在年幽、年阴等人怂恿下的自作主张,尽管年家屡次试探聂士怨的意思,可对方只是没有表明态度,连一点暧昧的倾向都未曾露出,整个过程中聂士怨的确是抽身其外的,与这件事无半点瓜葛。
一股压抑冰冷的气氛倏然间在年家弥漫开来,年锄岁身形陡然一颤,眼中锐利如雾霭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颓然和落寞,他朝一言可定年家生死的聂士怨望去,却无法从对方的目光中望到一丝同情,只有满目的漠然。
聂士怨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了,我看上的是年柒舞,又不是你们年家,份额这东西关你们年家屁事,一群自娱自乐的弱智。
至于他那酥麻入骨的情话,周边的诸多女性都听得芳心乱颤。
“算无遗策年锄岁?又算漏了喔!”年肆泽不由讥笑,继续落井下石道,“整天就知道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芝麻大点的利益争得头破血流,出卖族人,还引以为荣,殊不知这点利益在人家眼里狗屁都不是,活那么久都活不明白,有那么多蝇营狗苟的心思还不如好好修炼,想的明白吗?老狗们。”
这番话无疑是雪上加霜,天地间皆是鸦雀无声,目光闪烁,就今日之事便可打得年家永无翻身之日,未来的云海城也不再可能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了,一切都是自食其果,众人也不知是该为这年家宗族感到悲哀还是感到同情。
但是,在大多数人都感慨年家的没落时,还有一部分人都在回味着聂士怨对年柒舞的心意,为一人爱上一座城,钱财易得,伊人难得,星火拍卖行里的份额是多少大家几乎没有明确的概念,但也知那定是常人穷尽一生都赚不到的万贯之财,这等一掷千金之举听起来虽然像是荒唐的纨绔行为,但如果是为了求爱,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视金钱如粪土,这是情深似海的一段佳话,这是一场大气不拘的风花雪月,满满的都是牌面啊!
“聂公子真乃正人君子啊!我以前还因此人背景雄厚就对他有百般误解,今日一见,其高风峻节真是令我等之人自惭形秽!”
“是啊!郎有情妾有意,这桩婚姻绝对会是云海美谈。”
“哎,我姿色也不差啊,怎么聂公子就不多看我一眼呢?”
“夫君,什么时候你也在这么多人面前跟我表白一次呢?好羡慕年柒舞啊……”
众说纷坛之际,杂声一片,苏贤看到这一幕心中倒没有多大波澜,心中还暗暗拿聂士怨跟自己比较了一番,确认他的表白之词跟自己的还有一段相当大的差距后才舒心一笑,心中衍生出一种果然老子才是最强的优越感,却不料梦寐兽又冷着脸望了过来,害得他急忙换上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态。
“苏贤,我今天算是见到一个比你更虚伪的人了。”一般梦寐兽有这种冷若冰霜的表情时,说出来的话一般也不是什么好话,这一点苏贤早有预料。
苏贤笑容顿时凝固,心想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还要被你针对啊!
“虚伪吗?我觉得挺情真意切的啊,倒是你也太愤世嫉俗了吧?”苏贤怎会屈服,自认为很客观地说道。
梦寐兽只当苏贤看得太表面,因此解释道:“这聂士怨城府很深,说话也很高明,我暗中跟着他半个月,他都不露一点破绽,心机已经深到了极点。但就是因为整件事他都置之事外,把自己撇得太干净,年家份额的事从头梳理到尾居然都没有一点儿他推波助澜的痕迹,所以我才更觉得他虚伪,道貌岸然。”
“这种事全大陆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心机更深、更虚伪的大有人在,你跟他这么较真干嘛?他是欠你钱了还是轻薄你了啊?”苏贤神情古怪道。
“冷血。”于是乎,梦寐兽对苏贤又多了一个评价。
苏贤:“……”
丫的,这宝兽对自己到底是有多大意见啊!
太难交流了吧?
“你知道年柒舞和聂士怨的父亲聂荣有多大仇恨吗?”梦寐兽问。
苏贤淡淡看了梦寐兽一眼,坚决贯彻冷血的方针,毅然决然道:“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不行,你必须要知道。”梦寐兽根本没有给苏贤选择的权力。
苏贤绝望了,纳闷道:“为什么???”
“你知道了等会儿才会出手救下这对兄妹。”这时,梦寐兽晃了晃脑袋上那两根温润似美玉的剔透犄角,强行挤出了一道冷艳优雅的笑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闻言,苏贤整个人头都大了,几乎转身就想走,但生怕梦寐兽永远都不鸟自己了,所以欲哭无泪地按捺住冲动,满脸都是不情愿,神念咆哮道:“凭什么啊!我就是来看热闹的啊!我又不是圣人,也不是什么济弱扶倾的大善人,我他妈的想看个紧张刺激的热闹就这么难吗?”
“你帮了他们我就让你了解我的所有能力。”梦寐兽开出了条件。
这话听得咋有点勾引的意味呢?
“抱歉,我突然不想了解了。”苏贤嘴角抽搐,胸膛一挺,硬着头皮道。
下一刻,梦寐兽那璞玉般的可爱大眼睛倏然眯了起来,饱含寒意。
面对梦寐兽赤果果的威胁,苏贤真的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但依旧不死心地竭力推脱道:“你看我这么孱弱,怎么能跟星火拍卖行这样的庞然大物抗衡呢?”
梦寐兽盯着苏贤,戳穿道:“半个月前我还听那个叫水不争的人说你搞垮了一座星火拍卖行。”
居然还有这茬,苏贤突然一点儿也不对水不争心存感激了,当初还觉得他这事讲得让自己倍有面子,现在看来貌似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所以苏贤哀怨道:“我擦!那不是我干的啊!子虚乌有的事!绝对是叶知秋那厮!与我无关,我是无辜的,我只是个受害者,你看我真诚的眼睛,看见没,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不是男人。”梦寐兽气鼓鼓地再度批判道。
虽然苏贤不太想违背梦寐兽的意愿,毕竟两人将来是休戚与共的关系,闹太僵了也不好,可目前连局势都不明朗,鬼知道这聂士怨后面还会不会又冒出个妖宗,苏贤是觉得自己可以干掉妖宗,但这也是建立在青羽和纪浮世帮助自己的情况下,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头昏脑涨哇呀呀地就冲上去送死啊!
没事找事,这他妈的不就是个愣头青吗?
“哥,万一等会出了意外,你就帮帮他们吧!哥哥为了妹妹不惜与全族反目,这样的场景,你不觉得感人吗?”苏如雪出声道,话音软糯,故意夹杂着一点撒娇和哀求之意,听得苏贤整个人都酥软了。
而且,苏贤也听出了苏如雪的弦外之音,这对兄妹的境遇,不就是要影射他们自身吗?
好吧,苏贤承认,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
……
第二百六十六章 懂了
“近二十年前,那时候我才初入三阶之境,一直滞留在云海城游荡。”
“年家的事我也是偶遇得知。年柒舞的父亲年冷在那一代是很优秀的,因潜心为家族牟利,无暇去争潜龙榜的排行,但如果他能活到现在,我可以肯定他已至妖宗之境。那一趟年冷在十方山脉中抓到了一只奇异的千锁鬼咒妖,消息被拍卖行的眼线传到了聂荣的耳里,这种妖兽对我来说当然不稀奇,但在这地界内,异种、神念体或是可进化的妖兽,于他们而言都是稀有珍贵的存在。”
“聂荣起了歹心,想捕捉到这只千锁鬼咒妖留给自己的儿子,毕竟这种神念体如果早早培养,在未来必然会大放异彩。但如果年冷成功把千锁鬼咒妖当作拍品上交给了星火拍卖行,有了账目记录,再加上副行长的掣肘监督,聂荣很难拿下这只千锁鬼咒妖。所以,聂荣要截胡,要赶在年冷回到云海城前抢夺这只咒妖并且杀人灭口。”
“很显然,聂荣成功了。当时我就在场,那是一处荒草丛生的山坳,亲眼目睹了一场血淋淋的杀戮,血染草根,满目深红。后来,聂荣毁尸灭迹,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干净,这只千锁鬼咒妖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了他的手里,他以为这世上除了他没人会知道这件事,却不知道我就是这么特殊的存在。”
“年冷久久不归,有心之人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也只得出了年冷身死的信息。消息传回年家,当时的我动了恻隐之心,也晃悠着去到了年家,却见到了一个家族的冰冷,失去了年冷这根顶梁柱,大房衰落,遭到其余人的倾轧欺横,身作家主的年锄岁更是放任不管,我意识到就算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这帮只会压榨同族人的败类也无济于事。一个家族连这点骨气都没有,消亡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墙倒众人推。那时的大房只剩下了年幼的年肆泽和年冷的妻子夏柠。那时的年肆泽早被年冷送到了学宫,不闻家事,夏柠则是悲痛欲绝,却因怀了年柒舞才一直硬撑着,直到年柒舞出世,她才因为伤心过度加之身体柔弱最终郁郁而终。夏柠在生前数月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异常悲愤,终日以泪洗面,瘦得憔悴,失了平日的艳丽,年柒舞在娘胎里就饱受折磨,得不到充分的滋养,先天不全,出生之后神念更是缺损了一大半,没有一点修炼资质。”
“所以,我给了她一场梦寐。不但帮她补全了神念,还让她自小就有了意识,神修资质远超常人,而在那场梦寐当中,出生不到一月的她就得知了事情的真相,而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就当埋下了一颗种子,未来的她会如何,只能靠她自己。”
“之后我并没有太关注这件事。半个月前,那晚我飞出来后是第二次和年柒舞见面。她果然很聪明,一直隐忍,在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一介普通人时,她已经默默地修炼到了四阶神念,勉强算是一个四阶神修了。十八岁的四阶神念,自小缺少资源,成长到这个地步也是很可观的。由于她的神念本源就是出自于我,她精神海一半的构成也是我的杰作,所以只要我想,就很容易就可以探知到她的神念和意识。”
“接下来,就是我真正想跟你说的事了。其实也很简单,年柒舞主动肯经商不是没有理由的,她想通过这个途径接近星火拍卖行,和聂士怨哪有什么两情相悦,不妨说双方都有预谋,只不过聂士怨是想得到年柒舞,而年柒舞一心想替父母报仇罢了。年柒舞没资格见到聂荣,也从未见过聂荣,但如果攀上了聂士怨的关系,那这事就太容易了。”
“一个女孩子,她就是个十足的小人物,却为了报仇忍辱负重十八年,不管外界如何欺她、如何辱她,不论世道如何的不公和无情,她从来不会抱怨,永远是一副柔弱的模样,用自己经商的智慧步步为营,不惜牺牲自己的贞洁,就为了有朝一日接近杀害父亲、间接致使母亲身亡的仇人,然后凭借自己的力量了结这桩仇怨。她是很渺小,但在我看来她伟大到可与日月同辉!苏贤,对于这样的人,你又何以如此冷漠?”
“年肆泽,在外人看来他是个不知所谓的莽夫,再高一点的评价无非是粗中有细、善于造势,借众人之口让自己和妹妹脱困。但如果我跟你说,其实年肆泽早就知道年柒舞想要做什么,所以他才会不怕被世人耻笑,毫无形象地站出来,不顾一切,哪怕赌上自己的命,也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受到一点伤害呢?”
“他早知道这事情不能善了,大风起了怎么停?年家不足为虑,但聂士怨和聂士怨身后的星火拍卖行却不是那么容易好诓骗的,也不是造点势就可以不了了之的。他也恨,恨让他家庭残缺的仇人,但他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用那么极端的方式去报仇,这仇应该由他这个做哥哥的揽下才是。但事已至此,全无退路,所以他要高调地站出来,他会与聂士怨死磕,用一个莽夫的方式去对一个智谋深远的强者,运气好一点,那聂士怨可能会因瞻前顾后而退让。运气不好,那年肆泽就会与聂士怨血战到死。”
“在年肆泽想来,失败的肯定会是他自己。但是,只要他死了,而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那他的妹妹就断然没有可能再嫁给聂士怨了,因为那是弑兄之仇,如果年柒舞还执意做那种事,那她的居心就要被揣度。就算聂士怨鬼迷心窍同意了,聂荣也绝不会答应。这样,年肆泽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保下年柒舞,让她不再去做傻事。哪怕这代价,是死!为了自己的妹妹做到这等境地,要么卑贱地活,要么壮烈地死,苏贤,又你何以无动于衷?”
“当年的因是我种下的,但如今的果太苦了,没道理让这对兄妹去尝。苏贤,你懂吗?”
……
听完了梦寐兽喋喋不休的讲述,期间还夹杂着几道早有唯一确定答案的送命题,苏贤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也不知心中是真的接受了还是半推半就,总之就是现在逮住了机会,狠狠奚落了梦寐兽一通,平静道:“懂了。苦的都我去尝。你只管排泄,擦屁股这种事都交给我。”
原来人会变得温柔,是彻底的懂了。
苏贤不是铁石心肠,这个故事足够打动人,那就足够值得他出手。
普度苍生这种事,不是苏贤的本分,也不会常为,但偶尔客串一下苏贤还是可以接受的。
本来,梦寐兽还挺感动的,因为它觉得苏贤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宿主,甚至它心中对让苏贤去尝苦果这件事还抱有了一丝丝的愧疚,但是当苏贤下一句话出来时,梦寐兽顿时觉得自己上一秒的感动全都喂狗了,双目不由嗔怒,某个部位竟还升起了一股羞耻的异样感,美轮美奂的梦翼扇得啪啪响,残影叠叠,借此来流露出它一言难尽的复杂情绪。
很显然,一语双关,论说话的艺术,苏贤比聂士怨高明了何止一筹!
“你!你禽兽!”对于苏贤的调侃,梦寐兽在那一刹那无法搜寻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羞恼之下还结巴了一阵子,最后才找一个贴切的名词戴到了苏贤的头上,随后傲娇地转过了小脑袋,紫意盈盈的脸颊边竟泛起了一丝极淡极浅的绯红之色。
苏贤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就算梦寐兽说自己禽兽不如他也会坦然接受。
只要脸皮厚,什么挡不住?
反正好话是没啥指望了,那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做一个死性不改的反派吧!
在梦寐兽给苏贤讲那么长的一段往事时,场中的变化也被苏贤暗暗看在眼里,也难怪年柒舞这个素来逆来顺受的女强人也会失了端庄雍容,而变得泪流满面了,想来是洞察了年肆泽视死如归的打算。
这兄妹俩,都是人才(褒义)呐!
摒弃了年家,方才年肆泽和聂士怨也聊了几句,两人的谈吐风格迥然不同,年肆泽是蛮横不恭,聂士怨则是不温不火,年肆泽想要以进为退,而聂士怨又恰恰相反,他想要的是以退为进,最后,聂士怨虽有了几分火气,但也不愿与年肆泽撕破脸皮,自知和年肆泽谈不拢的他将目标转向了年柒舞。
“柒舞,你知我真心。倘若你也执意要走,我绝不阻拦,哪怕是海枯石烂,我聂士怨也会为你永远等在云海城。当然,若你不想走,我聂士怨也敢保证,谁也带不走你!大舅子也不行。”这番较量下来,年肆泽心中悬空的大石终于落下,聂士怨自视清高,举手投足之间俱是绅士该有的风范,所以他定然不会逼得太紧。
毕竟,聂士怨本就被蒙在鼓里,不知年柒舞的真正图谋。
这会儿,选择就全在年柒舞了。
年肆泽的眼眸中满怀着希冀,他只希望年柒舞明白,天还没塌,他还在,他二十岁妖王二阶,这个仇十年后二十年后自己未尝不可以报,根本不需要年柒舞去做那么冒险的牺牲,这样只会显得他这个哥哥窝囊到了极点。
在周边的世人看来,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一边是挚爱,一边是亲情,年柒舞被夹在中间。
年柒舞止不住地抽泣着,梨花带雨,娇柔中别有一番风情,惹人心碎,如今她死死攥着年肆泽的袖袍,她何尝不知刚刚的年肆泽就是在悬崖边战斗,稍有不慎就会陨落在她的面前,所以当聂士怨将这个选择题抛给她时,她才缓缓地拭去了泪痕,别人以为这个单选题有两个答案,可现在年柒舞意识到了,她只有一个答案。
天地间各种驳杂的神念和凝神的视线都聚拢于这道美得令人窒息的倩影上,呼吸被屏住了,嘈杂声如落下的潮水归于平静,年肆泽眼眸微红,心脏在不争气地剧烈搏动,即便刚刚大战的厮杀都没让他如此紧张,而聂士怨的目光中也蕴满了期盼,他的身子微微绷起,脸上虽还透露着一道平和的微笑,但体内的波澜昭示着他也没表面看上去那般冷静。
“聂公子,柒舞与你相识三年,早已心心相印。但……”
这个“但”字一出,聂士怨猝然觉得心狠狠一揪,眼眸黯淡,却仍强颜欢笑着。
年肆泽的嘴角咧开了。
世人皆是明悟,心底都有了答案。
“但柒舞自小由兄长养大,今日我不能寒了他的心,但柒舞保证会尽快说服兄长,让他改变对你的感观。聂公子,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聪明!
年柒舞这话说得太漂亮,既回驳了聂士怨的好意,却又给了他触之可及的希望,让他没道理再出言阻拦。
谁让聂士怨喜欢谋定后动,而不是一介莽夫呢?
所以,聂士怨虽觉得整个人的骨架子都矮了一截,但还是苦笑着点头,身如玉树,遥遥与年柒舞示意。
随后,年柒舞与年肆泽相视一笑,以为一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就要落下帷幕。
“年肆泽,你毁我年家,又想这么一走了之,你问过老夫吗?”年家的繁华就要结束,年锄岁被羞辱了一天,经营了数十年的威名在一天里就被践踏得粉碎,在世人的眼中彻底沦为一枚被放弃的棋子,隐忍了这么久,眼看着年肆泽就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年锄岁终于无法再控制心头的熊熊怒焰,属于妖王的威严轰然爆发,背后四座妖宫巍然齐天,凶戾道。
变数还是来了。
姜还是老的辣。
年锄岁不是让得到聂士怨允准的年柒舞留下,而是针对年肆泽,这局面顷刻间就微妙了起来。
……
ps:原来人会变的温柔,是彻底的懂了。《开始懂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覆巢
嗡!
随着一阵声浪激荡,许多人被年锄岁吓到,眉梢轻挑,身子一抖,脚底不约而同地朝外微微退了几步,年家府邸内的妖风裹挟着一丝丝诡异的黑芒,爆破般向四周弥漫,临近者被这股气浪掀得人仰马翻,哀嚎声传出,黑压压的人潮又展开了新一轮的骚动。www.uu234.net
“狗急跳墙啊!年锄岁疯了,居然要在年家的废土上动手,看来他不没想给自己留退路了。”
“唉,年锄岁就算赢了,这年家也毁了。”
“不顾一切的疯狗才是最可怕的。”
谈论未曾歇止,年锄岁已摆明了车马,妖王七阶的修为放在乾坤皇朝的中等城市都可以当一城之主了,虽久隐于世家,锋芒和热血因陷于宗族而被消磨,但年锄岁宝刀未老,爆发之际宛如一头雄狮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王的气势平川铺开,震慑全场,惶惶然的声音接而响起,就连他身后的年家众人都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啸声如箭,陡然间破开了妖宫之门。
嘭!
半空,一只数丈高的危楼黑猩跃然而下,整片大地都开始摇晃震颤,泱泱人群中传来惊惧之声,顿时如排山倒海般纷乱无章,当战斗要拉开序幕之时,方圆数千里都要清场,妖王层次的战斗已不是谁都能看热闹的了。
想看热闹,先考虑一下能不能在战斗的余波中存活。
人潮退涌,众人心悸地遥望着那只巨大妖兽,它身如十米危楼,因驼背而身体前倾,粗壮强劲的双臂如藤条倒挂,脚掌宽厚,形似山顶巨人,体表被乌黑的毛发覆盖,面部呈灰白色,眼窝深凹,眸子呈诡异的橙红色,眉脊很高,它的其中一只耳朵残破不堪,似是勋章。
嗷!
危楼黑猩暴躁地捶打着胸膛,呼吸间白气如虹,在妖王七阶的危楼黑猩面前,宝红猛犸象的身骨矮了数截,高度上就被狠狠的碾压,更遑论体宽,境界的差距摆在那里,颇有一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这是年锄岁的成名妖兽啊!危楼黑猩,数年不见,体型又拔高了不少。”云端之上,一位中年人抚着须髯,淡笑道。
“呵,这年老头已是动了真火,一出手就是最强妖兽。对付一个小辈,至于么?”
危楼黑猩的庞大身躯值得无数人仰望,年肆泽也不例外。
年肆泽面色凝重地抬头望了望几乎近在眼前的危楼黑猩,那橙红色的眸子里充斥着惊怒和暴躁,他的实力本就不能与这样的老牌强者相较,连忙让宝红猛犸象暴退数丈,却也没脱离危楼黑猩的镇压范围。
年柒舞曾有幸远观妖王之争,见到过王兽相戮的血腥和震撼,但此刻她也不禁为自己的哥哥担忧起来。
若两兽相斗,宝红猛犸象必败无疑啊!
而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说明年锄岁还有话说。
众人都很识相,立马给这爷孙俩腾出了一个空旷的战斗圈,年锄岁的脸色依然冰冷,褶皱相叠使得整张面孔变得狰狞威严,竟与黑猩猩的神情有那么几分相像,只听他声若惊雷,滚滚而来,道:“年肆泽,把你背后的神修叫出来,别畏首畏尾的,今天我们就一块儿做个决断!不然,就凭你一人,没一点可能离开。”
哗!
“原来年肆泽依仗的不是邪术,而是神修啊!”
“切,我老早就看出来了。瞧你们后知后觉的样子。”
年锄岁豁然间与年肆泽明着干,但年肆泽的面色就有点古怪了,这等山岳压顶的威势前他虽能保持镇定,但论起那个神秘的相助者他也是一脸茫然啊!
鬼知道那人是谁啊!
然而,年肆泽表面上并不慌乱,佯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实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默默祈祷着隐于暗处的神修再出手帮他,否则他只能与年锄岁硬拼了。
如果硬拼,胜算铁定是无,但只要能将年柒舞送出苦海,那他也死而无憾了。
就在这时,梦寐兽隐晦地瞥了一眼苏贤,后者心领神会,清冽的眼眸在一瞬间收缩,旋即变得如古潭般幽深,这说明苏贤在这一刻真正地开始聚精会神,精神海上一只只幽灵状的鬼盗凝聚而起,双目空洞,凌空飞出。
神念的攻击是逃不过神念捕捉的,虽然这等攻势未摆在明面,但就像地下的暗涌会被地底生物感知,同样,神念攻击的轨迹也会被有心人看到。
但梦寐术却不同,它是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没有一丝预兆的氤氲紫气就在神念中荡漾而起,这才是年锄岁等人最忌惮的地方。
因为,一个神修居然可以在阴暗处出手那么多次,还不被众人捕捉到,那这样的隐匿本事当真是通天了。
梦寐兽出手的速度快若奔雷,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它的梦寐乃天赋之术,术由心生,变幻莫测,只一瞬苍茫诡谲的紫雾就弥漫在年锄岁等人精神海中,常人不知梦寐紫雾是绝佳的修神养料,在被侵入的那一刻就开始拼命反抗,各种抵挡的神术层出不穷,就为了驱逐这一团团朦胧而梦幻之物。
年锄岁眼中幽芒闪烁,他还只以为只有自己和危楼黑猩被这种术法袭击,好在他数十年的积累让他身怀重宝,底蕴深厚,哪怕神念不满四阶,却也有应对之法,一颗四阶圆满的清神丹不知何时已让他含进了口中,待梦寐一起,丹流灌喉,一丝丝彻骨的冰凉感涌入精神海,仿佛又到了天寒地冻的凛冬,骤然间将那团紫雾凝结,进而迅速驱散。
这种神念上的交锋说来复杂,其实不过眨眼的工夫,一秒内年锄岁的眼眸就从一片混沌转换到清明如昼,老浊的苍目精芒掠动,一种克敌的痛快感油然而生,使得他放声大笑,如醉如狂,喝道:“区区劣术,尔敢造次!”
同时,万众的目光惊疑地挪到了凌空的苏贤身上,因为就在方才,所有人都探寻到了神念攻击的出处,赫然是来自于这个神清骨秀的青袍少年。
一瞬间,苏贤也被年锄岁和年柒舞等人锁定。
轰隆隆!
就在年锄岁自以为抓到了幕后黑手之时,他的背后却传来一阵暴动,似山石滚落,风云怒吼,一座座妖宫冲霄而起,妖力如龙蜿蜒升腾,自年家府邸喷薄而出,重重光影弥漫,骤然间一只只体态难言的妖兽坠落在地,如排军布阵一般呈一个弯月型的包围圈,地动山摇的可怕余威还没停止,万众突然目瞪口呆,眼珠子都要弹射而出,一个个如鲠在喉,天地间死寂如渊。
被无数双视线打量的感觉很不妙,若非答应出手,苏贤才不想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但事已至此,他也无所谓了,遥遥俯望着笑声戛然而止的年锄岁,质问道:“笑得这么难听,笑尼玛呢?”
苏贤本来不想这么粗俗的,但为了延续年肆泽的风格,所以就这样了。
他本来就没想冲着年家的王牌下手,年锄岁敢出手肯定有点底牌,这种情况下苏贤更倾向于用智取的方式帮助年肆泽兄妹解围,这不年锄岁的身后还有一堆可爱且破除不了梦寐的宗老可以拿来铺开局面么?
可以群殴,何必单挑呢?
年锄岁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角枯皮似的皱纹似被抚平,余光在悄然掠动,神念也如大网般铺开,但现场的状况实在让他猝不及防,浑身僵硬,动弹一下都不太敢。
一,二,三……
不知为何,年锄岁身后的数位年家宗老眼神空洞,悍然出手,即便他们的修为可能不如年锄岁到了妖王七阶的层次,但六阶也还是有的嘛,一只只身形巨大的妖兽鱼贯而出,十多只体型如小山丘的妖兽将渺小到极点的年锄岁围在中间,气势凛然。
这是年锄岁第一次感受到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怆!
年锄岁卯尽全力想护下的族人,没想到在这一刻尽数沦为对方牵线操纵的幽魂,于背后给了他威慑一击,现在的他连身旁那一只只妖兽呼吸的热气都感受得到,即便是危楼黑猩在前,但自己的生死却完全在青衫少年的一念之间。
随便哪个妖兽来那么一下,年锄岁便可以死得不能再死。
所有人本来还想看一场酣畅淋漓的恶战,也惊艳于云端那个诡异神修的露面,但当对方真正和年锄岁面对面地摆开阵仗之时,大家突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惊愕到连话都讲不出来,这种冲击感对年柒舞和年肆泽来说一样强烈。
那少年不屑的眼神仿佛在说,万物皆为蝼蚁,翻手即为棋子。
见年锄岁已被惊骇到几次张口都还是哑然,苏贤的面容上不禁闪过一丝嘲弄,随后向差不多呆滞的年肆泽慵懒道:“到云海炼器坊,我保你们?”
话音刚落,苏贤不再藏拙,无相虽没撤去,但这不代表他不可以展现一下血宫的大气磅礴,当这一座遮天盖日的浩荡宫殿如骄阳升起,将方圆千米都笼罩在森森血气中时,苏贤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我的天,是云海炼器坊的那位前辈!”
“真有这么大的妖宫啊!我还以为是唬人的。”
“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年轻?其实是一个老妖怪吧?”
凡是身处于血宫阴影之下的人,他们的整个人都在颤栗,两腿发软,双膝似乎没了支撑之力,眼中遍布着惊恐之色,战战兢兢。
年肆泽像是迎来了当头棒喝,猛然回过神,面色兴奋到潮红,跃下宝红猛犸象躬身道:“谢前辈!”
“多大点事。这老东西呢?要死要活?”苏贤说的极其轻描淡写,还撇了撇嘴,这让他的形象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又高大了许多。
听听,人家这话,多气派!
什么样的实力说什么样的话,太威风了!
“呃。”在苏贤面前,年肆泽收敛起了那桀骜不驯的傲骨,目光复杂地回身望了望年锄岁,接而道,“晚辈虽已不是年家之人,却仍有一颗赤诚之心。晚辈虽对年家恨之入骨,但与他还有一丝血溶于水的链接,还望前辈在给他一个机会。”
“哦。那走吧。”
苏贤冷漠地点了点头,示意年肆泽兄妹先行离开,自己留下来断后。
年肆泽早已心花怒放,骑着宝红猛犸象如一阵血风般掠出,激起层层尘浪,拥挤的人群纷纷为其让出一条宽阔的道来,没有一人敢去阻拦,尤其是那一轮血日般辉煌的宫殿还擎天蔽世之时。
围观之人的心底莫名涌出了一阵羡慕,年家兄妹此去是要化龙成凰啊!
“老东西,我觉得你孙子说得挺对的。有闲情钻营一点蝇头小利,还不如多修炼修炼。你这年家,往小了说,微若草芥,不值一文。你可以不忿,等来日你孙子修炼到妖皇妖尊了,我让他回来见见你。你就知道,什么云海城,什么星火拍卖行,其实狗屁不是。实力,才是王道。”临走之前,苏贤觉得有必要撂下一句狠话,威慑宵小,再给自己营造一点牛逼哄哄的气场。
苏贤的话更是让年锄岁面如死灰,年肆泽说这话时他尚可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搪塞掩盖,但如今这等恐怖的强者都发话了,那年锄岁是真的连开口辩驳的勇气都荡然无存,全身佝偻,那种威严矍铄已被倾覆,转眼之间更苍老绝望了。
拳头大就是道理。
在场不乏修为臻至妖王之巅者,却没有一个妖宗,也无人敢出来质疑苏贤所说的话,因为苏贤只是展示了妖宫,他怕露馅所以浑身气息内敛,故意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在他神念覆盖之下,梦寐兽护身,更没有人可以用神念等手段探查到他的修为。
这一刻,在所有人的眼眸中,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王道!
人潮中,刚刚还对年锄岁故意为难年肆泽视而不见的聂士怨忍不住了,他并未对苏贤贬低星火拍卖行的话语感到不满,整个星火联盟几斤几两聂士怨清楚得很,现在的他生怕错过一点壮大聂家的机缘,因此在忖度了一番后,终于顶着巨大的压力迈步而出,来到了一个较为显眼的位置,恭恭敬敬地向苏贤遥遥拱手躬身一拜,朗声道:“前辈,晚辈出身于星火联盟聂家,虽不知前辈名讳,却也斗胆邀请前辈驾临星火拍卖行做客!”
“再说吧。”
苏贤跟聂家,或者说跟聂荣和聂士怨并无过节,他跟年肆泽兄妹也没什么交情,今天的出手也不能说全是被梦寐兽逼迫的,只能说是兴之所至。
年肆泽兄妹和聂家之间的恩怨情仇是他们自己的事,苏贤不会因为听了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就愤然地站在弱势的一方去嘲讽奚弄手段卑鄙的一方,他更喜欢当个局外人,所以对聂士怨也没什么敌意,只是淡淡丢下了一句话,乘着血鲲鹏飘飘然离去。
剩下会产生什么反应,也与他无关。
得到这样的回话,聂士怨未免觉得惋惜,好像聂家一丝崛起的契机就这样从自己手中滑走,但他清楚其实他硬抓也抓不住,最后只能无功黯然返程,想着回去将今天的事仔细跟父亲说一遍,反正知道了对方在云海炼器坊,届时由父亲登门拜访说不定还有机会。
这时,年家宗老的眼中渐渐恢复了清朗,他们额间已有涔涔冷汗,想来是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各自心有余悸地对视着,却在年锄岁那无比幽暗的目光扫来时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
危机解除,年锄岁却一点儿也没有劫后余生的欢庆,反而觉得一无所有了。
数百年的沧海桑田都没击垮盘踞在海滨一角的年家,如今只是在一日之间,整个家族如一座危楼坍塌,这让年锄岁的心受到了巨大的创伤。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当他抬头回望列祖列宗英魂所归的宗族祠堂时,恍然间想到在如此家族大难前太上宗老都隐而不出,这时他的心底才真正有了毛骨悚然的悔恨,一阵微风就将他年老的身躯吹倒在地,他就这般默不作声地跪倒在地,朝着宗族祠堂的方向,颤抖着徐徐叩首,良久不起。
“真的做错了吗?”年锄岁颤栗着自问道。
紧跟着,年家众人也形成一片跪拜之势,对于周围的指指点点充耳不闻,或是羞愧到只能默默承受,毕竟这等大错就是因为他们贪图那一点点小利酿成的。
年家仅剩微弱的夕阳余晖,许多人虽不忍心,但更多人还是愉悦的,因为有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即日起从云海城中抹去,一大堆资源利益空出,正是引发新老势力重新洗牌的一个契机。
有的人虽然在衰颓的年家上瞥见了自己的影子,心乱如杂草,然而绝大数人还是自私的,他们的眼中没有同情的感伤,只有利益的精光。
那道神明般的身影离开了,密密麻麻的人流中又爆发出了激烈的讨论。
“咦,那前辈身下的大鹏好像很普通啊!怎么感觉只是个妖灵?”
“你傻啊你!那是人家低调。人家如果整天乘着妖皇妖宗在外头晃悠,这世道不就乱了么!云海城早就要被毁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