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坏心办好事
暖阁里暖意顿升,念头刚起,李重山就觉困意袭来。m.www.uu234.net
他心里忧心李博章,却并非担忧他下场无所得。贡院的考场夜里天寒地冻,他儿子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何受得住?
李重山心中哀哀叹,早知道就学秦海,将博章送去军营历练一些时日。
如是反复,思绪辗转,李重山阖上眼入了梦乡。
等他醒来睁眼时,窗外已然大亮,通透明晃的光线穿过桑皮纸铺在桌案上。
桌案两旁的提盒不知几时已经不见,想是被仆从悄声运走了。
李重山揉揉发红的眼。
又想起昨夜忽起的念头,史张弼来找他,究竟是为何事?
外间忽然想起一道柔柔弱弱的女声。
“表叔伯您就帮帮冉儿好不好嘛!”
女子话音刚落,顾成铭头疼地给表侄女倒茶。
他这位表侄女温柔善解人意,去年到汝阳外祖家过年,日前方到京城就着急忙慌跑来六部值房。
原以为她只是奉她母亲之命来送些吃食,没成想竟在此央求起来。
他向来不善于此,念及两家有亲戚之义在,默默忍了。
“冉姑娘,不是表叔伯不愿帮你,着实是因我连那古家的远房小姐姓甚名谁都不知,如何做得了主?”
顾成铭一副无可奈何模样。
当他得知徐郴已经在秦指挥使跟前低了头,心中便断了替表侄女出气的念想。
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顾家往上数两代关系才算亲厚,轮到他这里哪里插得上嘴?
正思索如何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神情拒绝,就听见暖阁里有响动,李重山很快就从里面折出来。
顾成铭赶紧拍拍徐冉的手臂,示意她起身,自己率先拱手喊了声“李大人”。
“这位是?”李重山好奇的声音在顾成铭头上盘旋。
顾成铭正要回答,徐冉已经抢先他回答。
“臣女徐冉,乃是下辖江浙十六卫的徐郴之女!”
怕李重山这位大人物想不起她父亲是谁,徐冉特意道:“家父曾任兵部右侍郎!”
果见李重山想起什么一般,捋须道:“原来是徐侍郎的千金。”
他将视线转向顾成铭桌案上的食盒,嗅了嗅空中的炸香,赞道:“顾大人有口福!”
“此乃下官表妹的拿手好菜,请李大人赏光一。”
顾成铭心下痛得滴血,脸上却面不改色双手奉上筷碟,没料到啊,李大人竟在暖阁彻夜未归。
李重山慢慢夹起一块炸至金黄的面饼,咬了一口很是酥脆,漫不经意问道:“方才本官听冉姑娘向顾大人哀求,所为何事?”
徐冉意有所动,顾成铭这回抢先一步挡在她身前。
“小孩子争闲气而已,岂能劳李大人您费心。”
“不碍事,眼下本官正闲,冉姑娘说来听听。”目光越过顾成铭看向徐冉。
徐冉已然是看到了救星,表叔伯不管她,还有人巴巴的想管呢!
但她也知道告状的窍门,那便是一味撇清自己,把过错推到另一人身上。
暗暗酝酿好情绪,徐冉声音微颤道:
“李大人明鉴,臣女在汝阳外祖家过年时遇到一名心机颇深的女子,她设计引诱秦指挥使的猫扑向臣女……出父母及随侍丫鬟外,无人知晓臣女怕猫,她如此做,定是做足了功课故意为之!”
充当倾听者的李重山并未被徐冉的一番哭诉调动起愤懑之情,冷静问道:“那名女子你可认得?”
“臣女只知她是古仁将军的远房亲戚。”
李重山夹起炸面饼的筷子顿在半空,“古仁?”
他这一次重复疑问,立时让顾成铭警觉,无意间攥紧了两袖。
若是他猜得没错的话,那名女子,极有可能是阮家三小姐在逃的宝贞公主之女!
也就是说,阮家三小姐被禁足在府中的消息是假,他们被骗了!
以防万一,顾成铭又问了有关那名女子的几个细节,竟统统对得上,那便是阮妙菱无疑了。
“李大人?”顾成铭轻声唤道。
李重山神色清冷寡淡,道:“即刻命汝阳人马密切关注阮家老宅!”
怎的和阮家老宅扯上了关系?徐冉一脸茫然。
害她名声扫地的人明明是古家小姐啊!
顾成铭一阵旋风似的卷出门去,徐冉装了满腹的疑问没有解开,急忙拎着裙角追上去。
“表叔伯您等等!”
在顾成铭爬上马车的一瞬,徐冉成功逮住了他的衣袖。
“冉姑娘你先回家去,你的事表叔伯事后会到徐府与你母亲商议。”顾成铭一脸急色,慌忙唤马夫准备出发。
徐冉哪里肯撒手,颇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然。
“表叔伯不说为何提到了阮家,侄女死也不松手!”
反正她的名声毁誉参半,眼下再无理取闹也无妨,总之她今儿就要一个答案。
顾成铭着急走,被徐冉拉扯得不耐烦,可此刻他们就在值房大门外,人来人往,他若是破口大骂肯定会招来非议。
沈岸之事风波尚未平息,他哪敢再起任何一点风浪。
咬咬牙,顾成铭低声在徐冉耳边道:“设计你的人不是什么古家小姐,而是宝贞公主之女阮家三小姐!”
他提点到这份上,真的不能再透露了。
徐冉怔怔松手。
马车扬长而去,尘土犹如群魔乱舞笼罩徐冉四周。
“怎么会是她……那样天真愚蠢的人……”
不可能,阮妙菱岂会是工于算计之辈?
一定是他们弄错了,一定是!
丫鬟上前来搀扶,徐冉无暇理会,嘴里念念不绝一步一步走在街上。
此举倒叫紧随其后的丫鬟懵了。
小姐方才显然是帮了李大人和顾大人一个天大的忙啊,是好事,何以如此失魂落魄?
……
“岂有此理!”
古仁虎虎生风的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险些将其震个粉碎。
问儿被唬得肝胆一跳。
不是事先说好不粗鲁的麽,要拍桌子好歹提前知会一声,她好做准备啊。
不过古将军越生气,说明他对小姐的关切之情越深,往后见了徐冉试图报复时肯定不会手软。
小姐命令她不能妄为,可古将军可以呀!
她真是小姐可随意携带出门的绝顶机智小丫鬟一枚!
婆子出现在檐下道:“将军,小姐要见您”
第一百八十二章:侯府递请帖
回到宅子,阮妙菱还没来得及见古仁,就被良二嫂子请来的裁缝堵在房里。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这原是她吩咐良二嫂子的,想找裁缝做一身新衣。
只是没有细讲新衣作何用,良二嫂子办事爽快利落,隔了一日就寻到了可用的。
其实阮妙菱并不缺衣裳,当初离开平阳,问儿早将她的衣裳装了两大箱。
她此次要做的,是量体裁衣的男装。
古仁在门外等良二嫂子领着裁缝离开,轻轻喊了声,听见阮妙菱在里面喊他进去,把锦盒往身后一藏。
阮妙菱小小的身子与偌大的罗汉床相比显得瘦小,绣着细碎小花的褶裙在床边晃动,小小的人趴在铺设在罗汉床中央的四腿矮方桌上,十指在一樽走马灯四周拨弄。
古仁仅看了一眼,便知她又在研究走马灯内里的构造。
若是他再晚一刻进来,看到的便是走马灯残缺不全的“尸体”,有那么一瞬,他想到了守备府被炸死的陆堇。
心下打个寒颤,就见阮妙菱推开了走马灯,从罗汉床上跳下奔过来,笑容轻松活泼至极。
阮妙菱微微往他身后一瞧,笑道:“我就知道仁叔回来一定会带好东西!”
古仁憨笑:“什么都瞒不住小姐。”
将锦盒递上。
“甘州并无新奇玩意,末将便带了些当地特产给小姐尝尝,公主说小姐吃了定会喜欢!”
“那我就每日尝一点。”
阮妙菱把锦盒小心放在矮桌上,迫不及待询问母亲的病情。
古仁道:“小姐且宽心,公主目前虽不能如常人一样行走,但胜在心情舒畅,大夫不都常说心胸坦荡,无方胜有方吗。”
话虽如此,阮妙菱仍觉得找到东方亮是当务之急。
前一阵有了些线索,可最近几日这人突然又似无影人飞过,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纵有想法也无处实施。
古仁半吞半吐问道:“末将听问儿说,小姐与秦指挥使见过了?”
其实他们两个见不见无关紧要,古仁是担心秦家那小子对阮妙菱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大将军在的时候常在他面前隐晦的提过此事,且他有一事从未对大将军明说过。
当初在南疆战场后方,他亲眼看见秦家小子抱着小姐的画像死死不撒手,俨然把那当作救命稻草!
那时那个臭小子才十三岁,竟抱着一个七岁女娃的画像忽笑忽哭,魔怔一般。
与秦阶见面的事,阮妙菱本没有瞒着古仁的意思,点头承认了。
“我在汝阳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长久。与其处于被动让他手下的锦衣卫发现,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古仁觉得有理,听阮妙菱言语之间并未有倾向秦家小子的意思,遂不再担心。
他不该把重点放在小姐身上。
从阮妙菱对徐元的态度就能看出,她似乎对这种事情没上过心,反而将身边的每一件小事都看得极为重要。
该防范的是秦阶!古仁暗自提醒自己。
“仁叔”阮妙菱眨眼道:“我好像给你添了点麻烦,周家……”
她话未说完,古仁便道:“小姐尽管做想做的事,麻烦算啥,想当初末将未曾跟随大将军左右时,每日身边最不缺的就是麻烦!”
前有朝廷要剿灭他们这帮山匪,后有内部纷争,日子照样过得风生水起。
古仁如今不怕阮妙菱惹麻烦,反而怕她不惹麻烦。
小孩子生来就是要惹麻烦的。
阮妙菱笑笑,“那我就放心了。”
“小姐,定南侯府送来了请帖!”问儿又惊又喜,捧着大红烫金的请帖进来。
阮妙菱不知定南侯是何人,只是看见古仁神色一震。
“仁叔,这位定南侯很厉害吗?”
古仁沉吟:“定南侯与安远侯并称“南北双侯”,自然是厉害无比。”
他这般解释,阮妙菱立时便懂了。
若是说安远侯曾是北疆神一般的存在,那定南侯则是南疆的守护神,而如今这两位守护神都隐退在家颐养天年。
问儿笑嘻嘻道:“定南侯府一听说古将军回来了,便马上着人送来请帖,想请古将军带上家眷过府做客!”
宴请古仁只需他一人去即可,为何要带家眷?
多半是听说了周家十五元宵宴上的事。
那日周家宴请了哪些人物,阮妙菱不甚清楚,因她的目标只有徐冉,其余不重要的人物都不曾多看一眼。
忽略了定南侯府的侯夫人与小姐,不稀奇。
这些没必要的露面,阮妙菱本想拒绝,下一刻古仁说出的话让她改变了主意。
“大将军当初便是得到定南侯的提拔,小姐该去见一见此人。”
……
平阳守备府经过一月翻新修葺,已是焕然一新。
谢敏立在院中,盯着光洁的墙面满意点头,去除了那些绿油油经久不死的绿藻,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不少。
常长随由府兵领着进来,谨小慎微的唤了声“谢大人”。
“啊你来了,东西可带了?”谢敏平易近人问道,完全没有前任守备大马金刀、有辱斯文的做派。
常长随恭敬的把簿子呈上:“府台大人说贺大人留在府衙的笔记甚少,倒是卷宗上笔墨颇多,故而让小人带来给谢大人瞧一瞧。”
谢敏迟迟没有接,眼里流露的满是迫切。
常长随等了许久,想到了谢敏的顾虑。
“谢大人大可放心,府台大人还说这些卷宗不是什么机密,大人您看了算不得越权。”
谢敏这才如奉珍宝一样接过,道:“替本官多谢阮大人,过几日请他吃酒!”
大步流星走进书房,谢敏就近在窗边坐下,翻开第一页凝神把贺芳年的批注从头至尾一字不落诵读。
“妙!这案子就该这么判……”
“贺公真乃神人也!”
“观顾大人文采,华而不实,不如贺公情真意切,动人心扉!”
谢敏激动,两行清泪纵横,捶胸感慨我生君已老。
府兵不时听见书房里传来啼笑皆非之声,揣着疑惑问道:“大人可是身子不适?可要属下请大夫?”
里面咳了两声,声音恢复如常:“不必,你们都退到院外守候,有事本官自会传唤你们!”
府兵退去,赞美之词顿时又起,夹杂着哭声笑声。
这谢大人怎的跟小孩子似的?府兵嘟囔。
第一百八十三章:不,你需要
定南侯府此次首要宴请的客人均为男宾,侯府虽有说可以带家眷,但跟随而来的多是家中颇受宠的小姐。www.uu234.net
对此,古仁给阮妙菱的解释是:若来赴会的全是武将,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免不得生出别样猜测。
退居二线的定南侯一辈子胆大心细,岂能在这种小细节上落人口舌。
主从两人甫一到定南侯府,阮妙菱一眼瞧见了候在前院廊下的周家五小姐。
“古小姐!”周五小姐挥舞帕子,脆生生喊阮妙菱,生怕人多阮妙菱看不见她。
古仁正与侯府的管事说话,余光瞥见有位姑娘朝这边挥手,而阮妙菱的视线也看向那边。
“你若认得她,就去打声招呼,我在定南侯的书房等你。”言语温和不失威严,全然是长辈待小辈时的寻常表现。
阮妙菱听话的点头道声“好”,在侯府管事好奇的打量之下赧然朝周五小姐走去。
身后传来管事对古仁的恭维。
言谈间无非夸赞她举止从容颇有古仁的风范,是巾帼豪杰云云。
周五小姐身旁只有一个随侍丫鬟,兴许她最得周五小姐信赖,上回因为小丸子起争执时,阮妙菱见到的便是这个丫鬟。
“阿珠你去瞧瞧四姐在哪,寻曹家小姐断是用不着这样久的!”
周五小姐支走唯一的丫鬟阿珠,上前来想要挽阮妙菱的手臂,可怕她不高兴如此,便亲热的对她笑笑。
“上次古小姐送的竹蜻蜓很好玩,我很喜欢!”
她不但喜欢,而且想和送礼之人做朋友,因为她身边缺少这样可爱的朋友。
“五小姐喜欢就好。”周五小姐眼里的热情,阮妙菱看得分明,这般神情她年幼无知时的脸上也曾出现过。
但并不是每一次的真心热情都能换来等同的回报。
因为周五小姐辨是非,无意间递来一句关怀的问候,阮妙菱才会以竹蜻蜓答谢。
周五小姐见阮妙菱表情平平,也并未从她眼中看出自己的特殊之处,失落之色不免蹿上眉梢。
原本心存高远的一揽子计划就在萌芽之际,无形中被阮妙菱铲去了根。
正因如此,想和阮妙菱成为手帕交的想法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后日曹家小姐会在茶山举行一场斗茶会,我想邀古小姐同去”
周五小姐从小就被家中长辈宠着爱着,半点委屈都未曾受过,骨子里自有几分傲气,要她卑微委身去求人,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可这般厉害的人若是变成了其他小姐的朋友,她会很伤心难过的,明明是她最先发现古小姐的好!
幸亏周五小姐急中生智,想起四姐今晨提起曹家小姐的事,这才委婉的向阮妙菱抛去象征着友情的橄榄枝。
“五小姐像和我做朋友?”阮妙菱言简意赅问道。
啊,好生羞人!周五小姐极想捂脸,不得不佩服阮妙菱的直白。
此举并非阮妙菱心高气傲,不把周五小姐看在眼里,故意羞辱。
她与周五小姐犹如两不相犯的井水、河水,犯不着如此。
“可我不需要朋友啊五小姐。”阮妙菱活了两辈子,都未曾有一个能交心的朋友。
周五小姐乍一听到一个“不”字,万丈豪情被击得粉碎。
等把阮妙菱的话咀嚼几次后,仿佛在幽暗狭窄的通道了行得久了,偶然见到一束光亮那样欢悦。
“不,我认为古小姐十分需要!”
周五小姐此时忽然很是感念自己在长明先生手上吃过的亏,竟让她的神思越发敏捷,找到了阮妙菱话里的漏洞。
“你只言“不需要”,却不讲“不想要”,想要和需要是不同的词,一个是古小姐藏在心里不敢说的愿望,另一个是现实。”
徐姐姐做出愚蠢的事,不表示周家的小姐们是无知的草包,周五小姐想到此,小胸脯瞬间昂起。
问儿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这谁家孩子,是吃啥长大的,竟把小姐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五小姐,我”
周五小姐举起手掌心直面阮妙菱,“古小姐不必解释,解释便是掩饰,而你想掩饰的除了事实以外,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长明先生这句话真是屡试不爽,她周菁菁有朝一日也能用在别人身上,好希望在长明先生跟前炫耀一番啊!
这是哪门子给小孩子洗脑的至理名言啊,阮妙菱在心底啧啧称奇。
“既然古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周菁菁也不藏掖,我就是想和你做朋友!”
阮妙菱咬唇,生平头一遭被一个比她年幼的女孩子给难住了。
“菁菁小姐看上我哪点,又是如何判断出我值得做你的朋友?”
周菁菁毫不迟疑答道:“喜欢一个人不是用眼睛看的,心告诉我你很好,那我的眼睛我的手,甚至我的全身都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你!”
阮妙菱看着周菁菁比划出的夸张手势,暗骂自己到此时才顿悟。
那个臭老头从前爱在她跟前念叨的“身随心动”,涵盖的岂止一个方面,她那些不堪的过去若都遵循此理,或许会有另一种情景。
想通了,阮妙菱觉得入眼的定南侯府风景多了另一番风情,浑身上下用过一阵清爽,头脑从未有过的清明畅快。
“那菁菁小姐可愿坐我的马车去曹家小姐的斗茶会?”阮妙菱伸出温暖的手掌。
啊这便是表示愿意同她做朋友了吗?
周菁菁目光微微涣散,眼中阮妙菱身形分作了好几重。
四姐怎的还不来啊?好想把这喜讯告诉四姐叫她羡慕一番,要知道四姐同曹小姐的姐妹之情也才是这几日才培养出来的。
周菁菁软乎乎的小手微颤着紧握阮妙菱的掌心。
感觉还不赖!
阮妙菱笑了笑,垂在耳后的步摇叮叮交响。
与小孩儿做朋友,既是体验也是挑战啊,不过管他呢,随心而行好了!
阿珠寻到了四小姐便赶紧回来通知周菁菁,却见她正与只见过两面的古家小姐手挽手,亲的似一个人。
小姐莫不是被古小姐送的竹蜻蜓给轻松收买了?
阿珠边走边思量,回到周菁菁身边禀道:“小姐,四小姐和曹家小姐正和定南侯府的小姐说话呢!”
都叙话半个时辰了,周菁菁皱眉:“四姐没说别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水到,渠成
阿珠不自觉的眼神总往那两条交缠的手臂看,答话倒没有差错。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四小姐担心小姐您在外边受凉,误了长明先生的课可不好,是以嘱咐奴婢领着小姐过去见一见定南侯府小姐。”
周菁菁努努嘴,四姐才不担心耽误长明先生的课呢!
若是她这次又告病假,长明先生非但不准,还要告到祖母面前说她扯谎。
祖母一生气,挨板子的是同在学堂念书的几位姐妹。
周菁菁想到一件事,转头问阮妙菱:“你知晓了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
“妙菱。”阮妙菱简单道,因为她瞧见了正走向这边的侯府管事。
周菁菁恋恋不舍松开已经焐热的手臂,“妙菱姐姐且先四处转转,我去见了四姐再来找你玩!”
“古小姐,我家侯爷有请。”
侯府管事余光短暂地瞥了眼离去的周菁菁,不由佩服阮妙菱耐心可嘉。
熟知周家人的都知道周五小姐要比四小姐难伺候,全因她眼下是个不知事的孩子,不知者无罪,而阮妙菱却能与她把臂亲昵……
奇怪的是他心中竟有点羡慕这种两小无猜的感情!
阮妙菱被侯府管事领进定南侯书房时,珠帘后传来雄健浑厚的笑声,其威慑力与敲山震虎无异。
“侯爷,古小姐到了!”
“快请她进来!”
定南侯话语中流露出迫不及待之意。
“古仁你可不老实啊,要不是本侯从贺知府的小儿口中得知,只怕是一颗明珠要蒙尘!”
两人说话间,阮妙菱施施然站到珠帘外,对座上的定南侯施了一礼。
“妙菱见过侯爷。”又看向古仁,喊了声“仁叔”。
定南侯抬手,亲随替古仁斟酒。
“礼数挺好,你这远房亲戚的规矩学得比我的几个顽女强多了!”
古仁呵呵道:“侯爷过谦了,她不过是随便学学的。”
当初公主本就不打算强迫小姐学宫规礼仪,只是偶尔见小姐举止有错从旁提点两句……当真不是他故意在定南侯面前自吹自擂。
书房里只剩下定南侯信任的亲随,管事守在门外。
古仁等阮妙菱在他身旁站定,举杯敬定南侯一杯才道:“侯爷,妙菱这孩子尚在襁褓时,您见过的。”
“哦?你的远亲也曾在南边征战过?”定南侯这次认真地开始打量阮妙菱的容貌。
乍一看觉得眼熟,可细想又没有任何思路。
“不仅如此,他还曾受过侯爷您的指点,剿匪窝招安匪首,您亲口称赞过的!”
定南侯细细品了品古仁的话,他征战南疆半辈子,提点过的下属不知几许,再缩小范围落到剿匪之上,印象用倒是有四五人。
“妙菱姑娘,你姓什么啊?”定南侯尽量使自家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以免吓坏了小姑娘。
阮妙菱没想到定南侯的嗓音能在浑厚与细声细语之间切换自如,生生把蔓延到嘴角的笑憋回去,站到定南侯面前。
“大家听说妙菱是仁叔的远亲,皆先入为主以为妙菱与仁叔同姓,其实妙菱本姓阮。”
阮……妙菱!
定南侯卧在圈椅中的后背突然直起,不可置信的盯着阮妙菱。
“你是阮延良的女儿?”
怪不得他瞧着小姑娘的眉眼总想不起像谁,若是不看眉眼倒和阮延良有六分相似!
而她的眉眼,定南侯此时也想到了一个人宝贞公主!
阮妙菱道:“家父正是镇南将军阮延良。”
定南侯不解望向古仁。
古仁一年前曾跟他提过阮延良的死有蹊跷,可苦于当时没有充足的证据,难道他们此次来,带来了证据?
“侯爷,之前跟您提过的事情仍没有进展,末将这次带着小姐来,只是想请侯爷必要时能帮帮她。”古仁满怀遗憾及期望道。
小姑娘招人喜欢,又是阮延良和宝贞公主之女,定南侯自认情义双全,必然是要施以援手的。
“就是你这小姑娘太大胆了啊,古仁都不在汝阳,万一你遇上麻烦不是让你母亲担忧嘛!”
阮妙菱成了汝阳城新晋的孩子王这事,定南侯多少从自家几个小儿口中听了几句。
“妙菱不怕,因为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定南侯一愣,见她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一对木制对联上,呵呵大笑直道虎父无犬女。
这般有趣的姑娘,应当和他的几个女儿多多来往,耳濡目染定也会和阮姑娘一样聪颖活泼!
……
周菁菁同四小姐说了几句话,便寻了借口出来找新朋友。
她年纪小不太懂四姐和曹小姐、侯府小姐念的满口酸诗,偏生她们还一副情深向往的样子,已然将她隔绝在外。
相较之下还是妙菱姐姐好,能陪她一起玩,虽然嘴上说怕被猫爪子挠花脸,心却软得似水。
虽然这种症状是典型的心口不一,但周菁菁却喜欢极了阮妙菱的心口不一。
她的朋友就算性格上有些小瑕疵,但那就像青瓷瓶上无意间低落的一粒血珠,不以为丑,反而更夺目耀眼了呢!
“阿珠,一会子你记得给我准备一身新衣裳,后日茶山斗茶会我要穿!”
阿珠望着周菁菁欢快的在小径上一蹦一跳的脚步,心中哀嚎一声。
小姐魔怔了,被古家的小姐迷住了魂魄了!
阿珠听说有种人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将她身边的人一并喜欢着,那自己岂不是不再是小姐跟前最受宠的丫鬟了?
她记得古家小姐身边的丫鬟叫问儿来着,土里土气的名字,人也长得不好看,竟敢夺走小姐的宠爱!
不行,她阿珠作为小姐的第一丫鬟,绝不认输!
“小姐,斗茶会您想穿哪种样式的衣裳?奴婢前儿刚从林妈妈那儿听说老妇人得了几匹撒花棉,打算赏给家里的几位小姐做新衣裳呢!”
要她觉得,那撒花棉该用来做一件上袄,衬上小姐未曾穿过的桃粉百褶裙,不知要比古小姐美多少倍!
周菁菁一心想着快些见到阮妙菱,阿珠在她身后说什么想什么,她哪有工夫观察。
“阿珠你看着办就行。”
只要衣裳不难看,上得了台面,周菁菁是不在意的,眼下没有什么比得过好朋友对她的吸引力。
第一百八十五章:乱是为风平
待阮妙菱离了定南侯的书房,孟参将步履匆忙盔甲叮当拐进门。www.uu234.net
“侯爷、将军,一个时辰前城内忽然多出许多生面孔,且不时在古宅周围游荡!”
根据孟参将的描述,古仁当即就知道这些人隶属何人。
所谓游荡,实则是踩点。
定南侯身在局外不清楚个中缘由,对古仁道:“你先去处理此事,妙菱姑娘留在本侯府中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古仁拱手致谢,大步流星和孟参将赶回古宅。
他这里知道消息,阮妙菱也会收到情报。
兔月脸蛋红扑扑气喘吁吁从学堂跑来,历经重重检查才得以到阮妙菱跟前。
“大事不好了小姐!”
问儿不悦道:“每次都是这句,方式能否新颖些?”有事就直说嘛,里嗦的!
兔月谨慎小心用小眼睛察看四周,凑到阮妙菱身侧低声急急道:“咱们家被坏人盯上了!”
“谁将消息告诉你的?”阮妙菱一把拉住兔月手臂急忙问道。
事情的确很严重,好端端怎会突发状况?
“黄香出门时瞧见的,然后跑来学堂告诉黄珏,再由黄珏转告奴婢。”兔月抹了把脖颈上的汗珠,“黄珏已和夫子告假,与黄香一道回去了。”
阮妙菱立即差使问儿去定南侯书房找古仁。
一盏茶后,问儿回来阮妙菱才知古仁已经回去紧急处理此事。
问儿思索半晌,惊讶又愤愤然道:“八成是平阳府的消息走漏了,奴婢早说那些小孩子靠不住!”
阮妙菱唇瓣嚅动想说什么,正巧周菁菁带着阿珠沿着小径往亭子这边走来,只好按下不提,兔月仍回学堂念书。
周菁菁瞧见一个面生的小丫头从阮妙菱身边离开,挨着她坐下道:
“妙菱姐姐在外可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并非是我背地里讲侯府的坏话,这道理用在哪家都是一样,反正你得小心为上!”
周菁菁瞧着年幼纯真,没想到也通人事,这份真心阮妙菱笑着收下了。
“菁菁小姐的话,我会谨记在心。”
小姑娘应该是把兔月当作定南侯府的丫鬟,怕她在侯府因为初来乍到而受欺负,怎么能这般熨烫贴心呢!
阮妙菱捏捏周菁菁圆圆软软的脸颊,上辈子每逢低沉失落时,她就一直梦想着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女儿。
只是与徐元同在屋檐下的七年里,夫妻两人都是同床异梦,各拥衾枕,能造出小娃娃才怪了!
倒是大房徐亨那边喜讯不断,正室妾室轮番的到她面前羞答答传授经验,真正的目的还不是借机嘲笑她。
徐元真不愧是个傻夫君,事后竟偷偷瞒着她从外面买来一本内容无法描述的小册子,摆在她房里最显眼的位置。
大房的妻妾此后倒不再“莅临”指导,看他们夫妻两个笑话的丫鬟婆子却层出不穷。
……
三春巷人挤人拥堵不堪,施老伯的馄饨摊今日是生意最红火的一日。
坐在施老伯摊上吃东西的人并非闻香而来,而是闻“闹”而来。
他的摊子乃是绝佳的观察岗哨,摊子下砌了一层高于地面的台子,既能防水还能看“戏”!是以,此种情形下,施老伯把馄饨钱的价钱调高了一钱。
“你凭什么抓咱!”
一个衣着身为普通的男人被孟参将带来的士兵反扣,脸贴在冰冷的墙面,盛满愤怒的双眼瞪着古仁。
古仁大马金刀坐在条凳上,左刀右剑靠在条凳沿,慢悠悠喝着茶水。
“凭什么,你猜猜我凭什么呢?”
男人奋力挣扎,言辞激愤口吐唾沫星子:“咱为啥要猜!你一个武夫根本没权力抓我,我一没偷二没抢,就是知府来了也不能奈我何!”
古仁冷冷一笑,扬下巴对孟参将道:“把手书给这个没见识的瞧瞧!”
侮辱武夫没脑子也不怕啪啪打脸!
离开定南侯府时,古仁特意去找贺芳年要了份手书,他就有这个权力!
“怎么着看清楚没?”古仁哗啦将一口冷茶吐到男人脚尖。
儒将古仁也做够了。
从前百般忍着是为了大将军的名声,眼下大将军西去,无人能管束他,自然怎么舒坦怎么来!
“本将军的府邸是你想来就来,随意指手画脚的?”
暗中盯梢他已经不能忍了,竟学着鸡鸣狗盗之辈在他家宅子外做标记,可真是大胆呐!
“本将军当初修缮宅子时可是花了不少银两,你在门上添一笔就是一百两……这里少说有五笔,赔钱!”
男子惊愕无比,他是奉命来完成使命的,怎么还要掏腰包?
“咱没钱……”五百两他付得起,可他不想啊,私付了回京后没有凭证,如何能报入公账?
古仁怪里怪气哼笑一声,“没钱啊,来人,狠狠地揍他!”
男子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舌头几乎打结。古仁手下的兵可是个个骁勇善战之徒,一个拳头尚且能打去他三成血,他方才瞧了眼,这儿少说也有百来十号人!
“将,将军!咱是第一次啊,求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求您了!”
“这会子知道求饶了?晚了!”古仁两手插在腰带中,对那些看热闹的人道:“烦请诸位今日回去四处传播,古家的宅子要是再有半点差池,人同此人!”
手威武一挥,喊道:“打!”
“各位瞧见没有,那叫一个惨啊,小老儿可跟你们说啊,这古家的人呐惹不得!”施老伯手里颠着杓子,馄饨颗颗蹦如碗中。
施老伯把碗送至客人面前,继续道:“这古家原本是镇南大将军阮将军的宅子,他西去以后,古将军为感念阮将军的知遇之恩便把宅子盘了下来,那人作死的要去动古家宅子,蠢哦!”
客人听得神乎其神,拿起汤匙问道:“老伯,那古家宅子里难道就不住人吗?”
施老伯眼神闪闪:“客官是外地人士吧,古家宅子买来当然要住人啊,跨院那边可住了好些个士兵亲属。”
“那主院呢?”
宅子前面的哀嚎越来越大声,施老伯啧啧做出胆战心惊的表情,仿佛见到了男人屁股开花的情景。
“主院当然是古将军住啊,感念恩情就得近距离接触嘛,小老儿在这里卖了一辈子馄饨”
第一百八十六章:殃及了池鱼
施老伯低头看一直追问不停的客人,“我说客官你打听这些做甚,安安静静吃馄饨吧,仔细古将军把你也抓去!”
客人如醍醐灌顶呵呵笑连连道谢,闷头飞快吃罢馄饨,多付了五个钱匆匆离去。m.www.uu234.net
古仁叫嚣的嗓门仍不懈的一波一波穿过人去,蔓延到更远的地方。
“用力打!本将军难得出趟门,饭都没吃,气饱了!”撸了撸袖子,气呼呼。
施老伯继续侃侃而谈,穿梭在客人中间烟雾腾腾如驾雾腾云。
古宅内,良二嫂子怀中抱着一摞男子的衣裳从主屋出来,丢进备好的木桶中。
黄香晃着两条腿坐在廊下,“娘,将军的脏衣服好多啊!”
良二嫂子瞪她一眼:“不许胡说,将军是在外杀敌的大英雄,每天都要带领孟参将他们练武,脏衣服多那是好事!”
黄香似懂非懂哦了声,跳下石栏帮良二嫂子抬木桶。
主院哪有女人居住,莫不是上面消息有误?攀在屋檐上的一抹身影瞬间消失。
……
“快去看看,曹家姑娘出事儿了!”
定南侯府的丫鬟领着一些前来做客的小姐不快不慢的往另一边去,周菁菁听闻有动静,心里好奇的紧。
“妙菱姐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四姐和曹家小姐一起,我担心”
侯府出了乱子,是该去看看。
阮妙菱点点头同意了。
等她们赶到时,小花园里已经围了许多人,除了各家小姐还有公子。
问儿有功夫在身,能辨别声音的不同,悄声对阮妙菱道:“小姐,听哭声是个年纪小的女孩子。”
哭?侯府丫鬟所说的“出事”,是指曹家姑娘哭了?
“五妹快到四姐这里来!”
周四小姐落后阮妙菱她们一步,乍一见周菁菁探头探脑想钻进人堆,立时柔声喝道。
阮妙菱闻声回望,发现周五小姐身旁另有一个身穿杏上袄紫绫裙的姑娘,耳边听周菁菁喊了她一身“曹姐姐”。
被围在人群内的曹家姑娘便不是她事先认为的曹家小姐。
曹家小姐同周五小姐低声说了一句话,就疾步往前走,有人见是她来了,急忙退让。
阮妙菱几人顺势跟在曹家小姐后面。
“英英快让姐姐瞧瞧,是不是伤到了哪里?”曹家小姐关心则乱,着急忙慌将妹妹浑身上下检查个遍。
周菁菁小声对阮妙菱道:“正哭的是曹沁姐姐的庶出妹妹曹英。”言辞见有不少成见。
曹英哭得梨花带雨:“二姐你要替英英做主啊,骆思远方才骂英英不要脸!”
曹沁一边替妹妹擦泪,一边顺着妹妹手指处看去,站在几个公子中间的人正是和她有婚约的骆思远。
“妙菱姐姐你兴许不知道,曹姐姐与骆公子是指腹为婚,而喜欢骆公子的人却是”周菁菁攀在阮妙菱肩头低声说着。
手指向矮曹沁一个头的小哭包。
骆思远瞧着十五六岁,站在几位公子中间颇有小大人的风范。
他负手冷静地对曹英道:“我并非骂你不要脸,是你曲解我话中的意思,自告奋勇对号入座!”
“姐你看他还敢说!”曹英羞得小脸通红,这么多人看着她出丑,岂不是每个人都会知道她被骆思远拒绝了?
曹沁对自己这个庶出的妹妹一直秉持着不远不近的相处方式,毕竟是父亲对母亲忠心有污的产物,她不是圣人,心里难免有刺。
“你和骆公子说了什么?”曹沁拧眉盯着曹英。
曹英被她这一眼瞪得心微颤,眼神左右飘忽,“我,我……”
骆公子哼了声,从容的神色里夹着一丝他人不易察觉到的羞怒。
“曹二小姐对自己妹妹说过的话难道都忘了?有话你大可当着我的面直说,何必背地里做小人!”
曹沁狐疑看了曹英一眼,她在家中和曹英说过的话聊胜于无,更无甚关于骆思远的小人之语。
骆思远不满她性格寡淡,她还不满他水性杨花呢!
这门亲事她早想断了,可父亲如今心思都在姨娘那边,替她做主的可能微乎其微。
“表哥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周四小姐站出来道。
周菁菁一副无可奈的模样,没错,骆思远这厮确实是周家的亲戚,四姐的表哥!
在场的都是未有功名未曾出阁的公子小姐,大家又互相认识,说起话来便别开生面。
“我知道穗表妹你与曹二小姐关系好,这事你没有插嘴的份,莫要讨我的骂!”骆思远为了摆脱曹沁,心一狠,将表妹周穗得罪了。
“还有菁菁表妹也是,还有那位没见过面的小姐,我瞧得出来你们都是曹二小姐的好友,但今日之事是我与她的恩怨,你们都不能插手!”
“啪!”
一柄折扇砸在骆思远头上!
“谁?谁敢打我!”
“自然是本世子!”声音嘹亮不羁,正是安远侯世子江逾白。“骆公子,你好生瞧瞧这是何物?”
江逾白将玉牌在骆思远眼前晃了晃。
“安远侯世子,竟然是安远侯世子!”
骆思远羞愤道:“我识字!”这个人是来砸场子的?还是说他看上了曹沁?
江逾白眯了眯眼,折扇敲了敲后脖颈,“哎呀本世子久不混迹江湖,某些人见了本世子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世风日下啊”
呵呵,骆思远强忍着挥拳的冲动,逼迫两个拳头抱作一团拱手作揖:“见过安远侯世子!”
“哎!”江逾白嗓音婉转,“这就对咯!”让你欺负我菱妹妹!
“骆公子请继续。”江逾白退至一旁,和阮妙菱离得不远。
阮妙菱转头看向江逾白,正对上他看自己的眼神,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周菁菁奇怪的目光在江逾白和阮妙菱之间来回。
为何她总觉得安远侯世子看妙菱姐姐的眼神怪怪的,那宠溺的眼神分明是哥哥看妹妹才有的啊!
一时的愤怒已经消退,曹沁冷静的看向骆思远。
“我亦有一句话送给骆公子,咱俩之间的事由咱俩解决,你不该牵扯上我的朋友!”
骆思远当众被安远侯世子打了一记,若非心中一直强忍羞愤,脸上早已红成炭火。
“那你说如何解决?话说在前头,这事若是闹到双方父母那里去,我自是不怕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胡为乎泥中
闹到长辈跟前事小,在人前失了身份事大,骆思远简短的话让曹沁冷面一笑。顶 点 X 23 U S
在场的闺中女子八成都知晓这其中的意思,事关两家的面子,曹沁与骆思远皆是未成年的孩子,担不起这个后果。
今日之事若是传到两家长辈的耳朵里,无非是骆思远被斥责两句,而曹沁则被禁足不准外出直至出嫁。
阮妙菱正对着曹沁的后背,将她死死攥紧帕子的手看得分明。
只听曹沁道:“骆公子该知道出门在外不宜生事,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待我回家后禀明了父母,明日亲自到骆府拜访!”
曹沁心知曹英和骆思远这一闹已经给在场的小姐们添了谈资,她若是再将无法化解的尴尬气氛延续下去,明儿一早曹家便会沦为笑柄。
骆思远见曹沁萌生退意,不再继续咄咄逼人。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至于后果会如何只有曹沁才需要考虑。
她若是不好好认错,他便写休书!
“好,我明日在府中恭候大驾!”骆思远甩开两袖,在小风里自认十分风度翩翩地扬长而去。
……
在定南侯府的闹剧虽然小如大海之中的一卷不起眼的浪花,但曹沁已无心逗留,拉着哭哭啼啼的曹英坐马车回了曹府。
大房的姨娘身边的婆子见到曹英通红的两只眼睛,惊讶无比:“我的乖乖小姐呀,什么不知趣的人惹哭了您!”
斜着眼,不怀好意的眼神落到曹沁身上。
一定是二小姐趁她们这些贴身保护的丫鬟婆子不在四小姐身边,掐小姐身上的肉,或者言语辱骂四小姐。等回了小院,非得把这些事情告诉姨娘不可!
曹英只哭不说,看向曹沁的眼神举止皆流露着怯懦。
婆子心下气甚,抱起曹英两腿似装了什么了不得的装置般,风火轮似的往姨娘的院子飞奔。
曹沁心神一晃,两眼瞬间闪过一抹黑,丫鬟阿暖立即扶住她。
“奴婢扶您回房歇着,今儿在定南侯府发生的事情,奴婢会一字不落全都禀明夫人!”
阿暖早已受够了姨娘妖里妖气兴风作怪,这次指不定要怎样歪曲事实,她得先发制人告到夫人那里去!
曹沁拦住阿暖,“你先去禀告父亲!”
阿暖一愣,平时小姐心中有委屈只愿告诉夫人,这次怎么……不过阿暖没有多问,既然是小姐吩咐,她去做就没问题。
“那奴婢先扶小姐回房。”
曹沁摇头,“你先一步禀告父亲,我在书房外等着。”
往常这个时辰,父亲曹都会在书房摆弄他收藏的古玩。
阿暖点头脚下生风奋力往书房跑。
曹沁素来身体虚弱,此时心中千般情绪攻扰,迈开腿都有些困难。
歇息片刻,曹沁深吸一口气准备去书房,门外去传来一声疾呼。
“曹小姐留步!”
曹沁记得这个丫鬟叫问儿,乃是周菁菁的好友古家小姐的贴身婢女。
“何事唤我?”曹沁看见长街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帘封得严实并未瞧见古家小姐。
问儿递上一张素笺。
“我家小姐昨晚读书时遇到一个难题,听闻曹小姐博古通今本想请教,没想到您早早离去,特意差遣我来询问。”
曹沁一边问一边把目光移向素笺,“你家小姐可急于知道答案?”
“您若是不得空,我明日再来取也可。”问儿瞥了眼曹沁。
微白的面容,甚至还时不时用帕子擦拭脖子上的虚汗。
曹沁乍一看到素笺上的内容,惊讶又不解,古家小姐所写的内容只有一句简单的话,并未提出她的疑惑。
待她再细品一次,瞬间觉察出不同来。
“胡为乎泥中?”曹沁抬眼看向那辆纹丝不动的马车,眼中情绪复杂难懂。
古小姐在问她为何陷在泥地里,可她周围不是泥地。
却又处处胜似泥地!
问儿小声唤了两次,“曹小姐心中可有答案了?”
曹沁沉沉点头。
问儿欢喜道:“那我这就回去告诉小姐答案!”
“可我并未告诉你”话一出口曹沁已明白那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替我多谢你家小姐。”
这一次,她不但要辩解,更要铲除祸根!
……
曹家大老爷曹瞪大了眼。
阿暖瞧着他写满一千个一万个不信的脸,突然胃里一阵翻涌想吐。
以前姨娘院里的婆子在曹面前编排小姐的不是,他可都听的真真儿的,如今风水轮流转,不适应了?
阿暖斩钉截铁不给曹找理由驳回的机会:“老爷,四小姐在定南侯府又哭又闹,甚至惊扰了安远侯世子!”
虽然安远侯世子出面与小姐没关系,但确实惊扰了人家,这事不能否认!
“哈?”曹险些把博古架上出生久远的端砚给摔了。
事是在定南侯府闹的,又扯上了安远侯世子,两个侯府一并得罪,他曹家是修了几世的功德?
“然后呢,安远侯世子有没有责问英英和沁沁?”
阿暖摇头,继续语出惊人。
“不过骆家思远公子被安远侯世子打了脑袋。”虽然安远侯世子没头没尾打了骆思远一下,可阿暖却丝毫不心疼。
“骆公子可是小姐的未婚夫,若是安远侯世子将来知道了”阿暖若无其事的开始编故事。
曹一颗脑袋此时简直要炸了。
听说安远侯世子锱铢必较,尤其是在妹妹受欺负的情况下尤甚,骆思远虽然没那个机会欺负世子的妹妹,但当众被打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曹家会不会被骆家波及?要不明儿就去把骆思远和沁沁的婚事退了?
反正当初指腹为婚收的聘礼也不多,就算加倍偿还,以曹府如今的财力来说犹如沧海一粟。
“老爷,姨娘和四小姐到了!”
仆从话音刚落,书房外立时响起一高一低的嘤嘤哭声。
“老爷,妾身的命好苦啊……英英快去给你爹瞧瞧伤口!”
阿暖拦住正要奔出去的曹,回来时她可瞧过了,曹英全乎着呢。
“老爷,有件事奴婢还没说呢!”
曹急得跺脚:“那你还不赶紧的?”
“四小姐想必也是惹恼安远侯世子的,不过四小姐毕竟是女孩子,总不能像对待骆公子那样……”
第一百八十八章:夜审骆门恐
阿暖见曹面露犹豫,急忙对外面喊道:“四小姐快走啊,不然您在定南侯府对骆公子说的话被老爷知道就惨了!”
曹英已经跑到门边,听到阿暖呼喊立刻煞住脚。www.uu234.net
她对思远哥哥说的话莫非都被阿暖和二姐知道了,并且已经对爹爹说了吗?
“你老老实实说,英英究竟对骆思远说过什么话!”曹面色涨紫,激动的大力握着阿暖两肩。
曹英惊恐跑进来喊道:“爹爹不要听二姐胡说,我没有……”
书房里只有她的爹爹和丫鬟阿暖,并不见曹沁。
“英英你没有什么?”曹沁慢慢走进院子,越过在院中哭泣眼神乱瞟的姨娘,如墨的眼直勾勾看着站在正对书房门的曹英。
曹沁的逼近把曹英逼退到墙边,惊恐的小脸对着爹爹曹,这一次爹爹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抱住她。
“爹,英英不适合说的话,我来替她说。”曹沁看也不看曹英,走到曹面前。
曹惊愕之际盯着大女儿的脸看了许久,恍然发现过了这么多年女儿的身子似乎没有健康的时候。
“沁沁你说。”
曹沁启唇道:“英英她其实”
不要说,这话绝对不能从二姐嘴里说出来!曹英害怕的紧闭双眼,大声喊道:“我没有说喜欢骆思远,没有没有没有!”
曹被两个女儿的话震得神魂激荡,曹沁的话其实说完了,只是被曹英拔高的声音掩盖了。
曹沁所言与曹英的天差地别,根本没有重合的地方,曹沁说的是“英英她其实没有受伤,父亲不必担心。”
……
马车转到三春巷口,施老伯的馄饨摊徐徐落下招幌。
“马车从后门进,咱们先不急着进去。”阮妙菱在巷口下了马车道。
问儿低声对车夫说了几句,车夫甩着鞭子并未着急绕路回古宅,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三小姐出门游玩回来了呀,要不要再尝尝小老儿的馄饨?”施老伯边收厨具,一边笑问。
看到推车上摆满的汤碗,阮妙菱下意识就想到了上次与秦阶一起在这里吃馄饨的情景。
她当时还不争气地哭来着,不晓得浪费了秦阶多少帕子,也不知哪来的委屈能让她哭得如此之久。
幸而秦阶之后并没有多问,她哭累了便回府歇下了,托秦阶的福难得一夜好眠!
阮妙菱笑着婉拒,若是想吃她可以吩咐问儿来买。
“老伯,他是您儿子?”问儿指着施老伯身后忙碌的男子。
施老伯点头笑道:“家里有事,他特意来接小老儿。”拍了拍男子壮实圆润的肩头。
在门前守宅子的士兵见阮妙菱回来,迅速禀告古仁,在阮妙菱和施老伯说话的空当,他人已经走到这边。
“小姐,咱们回去再说!”古仁竖耳探听四周动静,护着阮妙菱回家。
“爹,她便是将军的家人?”
施老伯身后的男子直起腰,九尺虎背蜂腰身材异常惹人注目,他看向古宅的目光洋溢着崇敬肃穆。
“她回家了,咱们也该走了。”施老伯走在推车的儿子身侧,似喃喃自语:“你大哥二哥已经效忠够了,你就好生待在爹娘身边……”
“嗯,儿子知道。”
袅袅的汤烟在渐次昏暗的长街上飘起又散开,宽硕与窄瘦的两道身影在缥缈中慢慢走远,明日复归。
……
“跪下!”
暗室内,孟参将一脚将抓捕的男人踢倒在地。
“他便是被你们杀鸡儆猴的人?”阮妙菱看着满脸淤青发紫的男人。
男人的眼蒙着黑布,很瘦,两撇细瘦的胡子不像自然生长,倒像画的一般。
阮妙菱伸手去用力扯了一根。
男子猝不及防,惊呼痛,骂骂咧咧流眼泪告饶。
古仁不满男人在阮妙菱跟前的态度,伸出两根手指揪下一撮,“老实点,不然本将军把你身上最宝贵的两件东西割了!”
他以为年纪小的阮妙菱不懂,岂知阮妙菱隐在暗处偷偷笑。
二十三岁的人,该懂的不该懂的她都懂,原来做了小孩子也有不可预知的福利啊!
男人老实了,阮妙菱这才正经问他:“我不想问你是谁派来的,一是因为我大致猜到了,二来就算你说了也可能是假话!”
孟参将往男人大腿踹了一脚,审讯这种人是他的专长。
男人痛得鼻涕下吊两串,哇哇喊道:“仙子你想问什么尽管问,我全都说,不敢撒谎啊!”
阮妙菱问道:“你叫什么,住哪里,从前做过什么事?”
“我,我本家姓骆,住在柳南巷骆家,好事做过坏事也做过……我曾经受人指使杀了一个人……”
“仁叔,这个人能否借我一用?”
廊下,古仁和孟参将皆看着阮妙菱。
“等事情解决了,他是死是活仍由仁叔做主!”
古仁道:“小姐想用,末将哪里会拒绝,只是此人似乎有几分功夫,到时候末将会安排人保护小姐。”
阮妙菱点头同意,“柳南巷骆家可是有位公子叫骆思远?”
孟参将道:“正是,骆家一族多数都在柳南巷居住。”
“那有件事我想请孟参将跑一趟,方才那人所说的死者,我想让知府贺大人知道!”
……
柳南巷沉浸在浓浓的夜色里,骆家二老爷与二夫人正轮番训责骆思远。
“好端端怎么惹到了安远侯世子?”骆二老爷不安的在房里踱步。
曹家姑娘不懂事,儿子教训几句那是应该的,可安远侯世子突然插手管闲事怎么解释?
骆思远垂袖蹙眉道:“儿子哪里知道何时招惹了他,啪嗒一扇子就打在我头上!”
二夫人担忧又心疼。
“老爷您快想想法子,若是明儿安远侯世子追究起来,咱们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老爷夫人,不好啦,知府派人把咱家围起来了!”仆从的惊呼从院外传来。
骆二老爷停在门边,一把拉开门。
“谁围的咱家,你再说一遍?”
骆思远惊慌失措藏到二夫人身后,道:“爹,是知府的人,难道是安远侯世子借知府的手报复我不成!”
骆二老爷喝道:“你消停些,你们待在房里,我出去看看!”
究竟为了什么,大半夜兴师动众?
第一百八十九章:妄娶仙女妻
晃着几盏风灯的三春巷里黄狗嗷呜狂吠,一刻钟后古宅的大门发出沉沉的“吱嘎”声。www.uu234.net
守门的迷瞪眼不耐烦的望向大半夜七敲八敲的人。
“请问老人家,府上古将军可在?”骆二老爷嗓音沙哑问道。
“诶呦我嘞个苍天,您也不瞧瞧眼下是什么时辰,我们将军就算在也不可能从被窝里爬起来见您不是?”
春分后天气虽说是渐渐暖和了,大半夜里照样冷得跟冰窖似的。
守门的缩缩脖让骆二老爷明儿请早。
骆二老爷前来求人,愣是憋了一肚子气,对守门的和颜悦色拱手央求:“老人家行个方便,我找古将军有急事!”
有急事也不成,大将军临走前可吩咐了,今晚任谁想见他一律不放行,守门的颇富使命感地紧紧扣着扇门。
“老爷,夫人让您赶快回府,公子他病倒了!”骆家仆从匆匆赶来拉走骆二老爷。
……
骆家二房人如抢食的鸡鸭涌进房里,骆思远面色发白呼吸时有时无,弱弱躺在床上呓语。
一干人站在二夫人身后气不敢出。
“大夫呢怎么还不到!”
“夫人您莫急,已经差使小厮去请了。”
骆思远这病来得奇怪突然,像是装的,可丫鬟在旁服侍的时候偷偷探过他的额头,烫的想快热铁。
当下人的不能揭主子的短,丫鬟紧闭双唇好奇的继续打量骆思远的一举一动。
门外房梁之上隐隐有不易察觉的呼吸声。
江逾白睨了眼尾随其后的秦阶,这儿又不是京城,咋管这么宽呢!
踢了踢秦阶,江逾白扬下巴对房里嘬嘬嘴,云升哥这路子你最熟悉,验验货呗。
秦阶对江逾白的媚眼嘟嘴无动于衷,说事就说事,在他面前装什么美娇娘,不仅不好看,瞧着还恶心,此时应该给江逾白一面镜子。
暗暗想着,秦阶低声回道:“装的,无趣,我先走了!”
江逾白伸手想捞他,奈何秦阶自打从南疆回来之后整个人跟插了双翅的鸟人似的,眨眼间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过头透过窗户眼观察骆思远,江逾白仿佛瞧见了从前的自己。
当年与人斗智斗勇时使用的那些伎俩,不仅处处表现得缺根筋,还自得其乐以为没人会发现,装样子的时候甚至偷着乐呵。
二夫人蹙着柳叶眉在一旁看大夫诊治。
那大夫手指搭在骆思远的脉上点了点,望闻问切几道工序下来不过在一息之间。
“此乃是惊恐之症,公子想是被吓着,这种病医治起来不能急于求成,当循序渐进。”
二夫人一听轻轻惊呼一声,思远这孩子铁定是被得罪安远侯世子的事给吓出病来的,可她一介妇人又不能把安远侯世子千刀万剐谢罪,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把苦往自己肚子里吞。
罗帐后闭目的骆思远听到二夫人真到不能再真的哭声,满意地笑了。
眼下每个人都认为他病了,那他就是真病了。
安远侯世子若是上门来找茬,看见他这副病容能将他吃了不成!
他已经通盘计算过了,他这场病不但能躲过安远侯世子这一难,明日一早曹家人来给他道歉,他兴许能借此机会休了曹沁。
曹沁总把自己当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似的孤傲寡淡,仙女都喝杨枝甘露,曹沁却是喝俗世茶水的,单这一点就称不上仙女,凭什么要娶她?
骆思远心中的仙妻不仅要貌美,气度也要一等一的好,若有一条不符,情愿一辈子单着!
咯吱窝下压着的苹果渐渐被焐热,藏在枕头下热浪扑面的大面饼渐渐没了温度,骆思远思量着,渐渐入了梦乡。
……
知府的兵马在柳南巷蹲守了一夜,天明时分,骆二老爷再一次赶往古宅。
却被告知古仁带着骆克用往府衙去了。
“今天天气真好,小姐想去哪里逛逛?”问儿拎着提盒喜滋滋地说着话。
阮妙菱道:“去柳南巷。”
骆二老爷已经走到了巷口,听见古宅大门吱嘎又响了,鬼使神差折了回来,正巧遇上阮妙菱出府。
从古宅出来,丫鬟又喊她小姐,定是人们传说的那位古将军的远亲了,骆二老爷急忙上前。
“古小姐留步,我有一事想请问”
问儿道:“骆老爷,将军早已经把人带走了,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家小姐,若不是我家小姐一早起来听说了骆家的事情,向将军求情,骆家外面的官兵如何能撤走?”
骆二老爷惊愕道:“我来时官兵仍在啊!”
“等将军把凶犯骆克用交给知府大人,官兵自然会撤。”
“多谢古小姐,多谢古小姐!”骆二老爷忙不迭作揖,喜不自胜。
骆克用虽是他本家,但已是超出五服之外不沾亲不带故的隔房。
听说官府的人讲,骆克用受人雇佣杀了一大家子人,甚至割头抛尸……若是把骆家拖垮了,他便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过几日骆某一定带着全家到府上拜谢古小姐的恩德!”
“骆老爷此话严重了,曹二小姐乃我朋友,贵府有难我自是要帮一帮。”阮妙菱脸不红心不跳道。
骆二老爷提议道:“古小姐既然要去柳南巷,何不与骆某同行?”
阮妙菱笑而不语,目光看向出现在巷口的一抹疾影。
“老爷老爷!”仆从跌跌撞撞扑棱双臂飞奔过来,“曹家,曹家!”
又是什么大事不妙啦?骆二老爷皱眉一把摁住仆从,“把气儿喘匀了再讲!”
不行啊老爷,仆从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将骆二老爷的话当回事儿,等气喘匀了黄花菜都凉了!
“咳……哈……老爷,曹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到咱们府上,说是要退亲!”
哈?骆二老爷懵了。
退亲,轮得着女方退亲麽?一听骆家出事,他曹家就巴巴地想撇清关系?
问儿善意道:“骆老爷赶紧回去罢,家事要紧!”她们去看热闹,自然要等锣鼓喧天才有好戏看。
……
“姨娘,爹爹不疼英英了……呜呜呜……”
婆子抱着曹英对正对镜贴花黄的姨娘道:
“姨娘,咱们是否也得去柳南巷瞧瞧,若是骆家肯答应,咱们也好另想法子!”哦哦拍着哭哭啼啼的曹英。
第一百九十章:还能再抢救
姨娘慢吞吞道:“你呀是穷担心,老爷要面子难道骆二老爷不要面子?二小姐的婚事不可能轻易退的,更不可能由曹家来退!”
门外丫鬟禀道:“二小姐来了!”
“怎么这个时辰来了。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姨娘喃喃自语,丢开粉盒从婆子怀中接过曹英往内室了去。
“你昨日惹爹爹不高兴,眼下可不能再和二小姐见面,保不齐她此刻正琢磨歪点子害咱们娘俩呢!”
姨娘把曹英搁在床头,叮嘱她不能乱跑,随手从枕头便的匣子内抽走一个小小四四方方的锦盒。
“姨娘好。”
曹沁淡淡的问候竟让姨娘一噎,眼中飞过不喜。
“二小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曹沁没回答,反问道:“姨娘这是要出门?去柳南巷吗?”
姨娘启唇打算糊弄过去,却再次被曹沁抢了先。
“其实姨娘没必要亲自走一趟,因为今日无论如何,爹和大伯都必须把这门亲事退掉。姨娘你长于计谋,却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也对,姨娘只是姨娘,只需要懂得怎样取悦夫君争得恩宠,支撑门庭这些事有正室辛苦操劳,何需担忧。
姨娘你认为我说的可对?”
这些话曹沁早在心里苦练了千百遍,今天终于有机会倾吐,她管不住父亲三心二意,为了保护母亲岌岌可危的位置,只能敲打姨娘做好自己的本分。
“是谁教你的规矩,不知道长幼尊卑吗?”
姨娘捏着手中的锦盒,原本还打算用这糊弄曹沁,没想到她竟唱这一出!
曹沁冷言道:“我敬姨娘为长,今日才没把丑话一咕噜说出来。论尊卑,姨娘你无论如何没有资格与我说这话!”
姨娘是何心思,曹沁心里清楚得很。
曹英喜欢骆思远,但心比天高的姨娘断不可能把曹英嫁给骆思远。
大伯和爹要去退婚,便意味着往后她会和曹英争夺更好的姻缘,姨娘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便要先下手为强。
可是姨娘根本算不上聪明,脑子里全是些蠢主意。她若是被骆家退婚,曹英难道就能蒸蒸日上了?
这种不以大局为重的女人,真不懂爹为何会喜欢!或许,就是因为蠢、好哄骗而显得与众不同,爹才会弃母亲不顾。
姨娘冷笑。
“你当真以为我喜欢待在你们曹家?我且告诉你,沈家的事如今又被沈明鸢那个丧门星翻了出来,这要是再牵扯曹家,咱们都得玩完!
我当初可是劝过你姑母曹韫不要嫁给沈清秋,你们曹家人都不信我,如今还不是要再次被牵连?
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们呢!等老爷回来,我就带着英英回老家去,再也不回这是非地!”
沈清秋藏匿成康元年官银一事……
曹沁匆匆忙忙回到闺房里上下翻找。
阿暖在后面看得一头雾水,“小姐在找什么呀?”
“姑母最后一次来看我,不是送了我一本诗集吗,阿暖你可看见了?”
曹沁记得那本诗集内夹着一页纸,当时她觉得与诗词无关,便随手插在了别的书页内。
阿暖道:“奴婢记得有一阵老爷喜欢鉴赏诗词,问小姐借来着,好像没还。那本诗集很重要吗?”
曹沁点头。
她想起来了,姑母将诗集给她时满面愁容,拉着她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还说爹若是想要这本诗集,一定要给。
当时她没懂其中的含义,既然姑母想给爹,直接送便是,何必在她手里周转一道?
可那之后,爹一直没问她要过,她便忘了此事,若不是姨娘提起,根本想不起这本诗集的存在。
或许明鸳姐姐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对的,沈家有冤!
……
会试第三场策论在二月十六上晌落下帷幕。
徐元交了答卷,飞速收拾好提盒,将小厮准备的棉絮衣物等一并带出考场。
就在徐元走出贡院大门后,徐掩偷偷摸摸从门边溜了进来,躲过了贡院内的郝廷梅和任舒华,往弥封官所在的房间蹑手蹑脚走去。
“徐大人,策论一场都结束了,您怎的来了?”
来弥封室取考卷的誊录官认出了徐掩。
“啊哈哈,我来随便瞧瞧,此次出了些状况没能亲自监考很是遗憾,是以特地等结束了来看看,感受一下科场紧张的气氛!”
誊录官了悟般点点头,拱手道:“那徐大人四处转转,这弥封室与誊录室禁止无关人员进出,您多担待,咱们都是为国选取栋梁不是?”
徐掩连连道是,恋恋不舍瞧了眼里面忙得晕头转向却秩序井然的弥封官们。
弥封这里做不了手脚,誊录官里又有认识他的人,不过阅卷室似乎没有认得他的人。
徐掩抬脚大步往阅卷室去,若是不能买通阅卷官,只能打点厨子、杂役等人。
他心里有几个打算。
第一招,趁阅卷官吃午饭时,让厨子把誊抄好的徐元和徐亨的朱卷对调。
不过这样太冒险,拆了弥封对照墨卷,还是能分辨出考卷的主人是谁。
至于第二招,徐掩准备“割卷”!
但割卷到了对读官这里又行不通,唉,都怪自己第一天肚子不争气,错失了机会,眼下得四处奔波!
对调行不通,割卷亦如是,那便买通杂役去誊录室“讨好”誊录官。
据徐掩所知,有的誊录官和他一样是模仿字迹的高手,而且他们一般都会偷偷预留几份空白考卷,只等银钱到手,便可当场伪造出与原字迹一模一样的答卷。
开考前他小小地测试了亨儿的水平,发现他不仅策论不通,就连只需死记硬背表述自身观点的经义都讲得磕磕巴巴。
就这水平,如何能上龙虎榜?
不过,徐掩觉得徐亨的答卷还是能再抢救一下的。
“徐大人!”
郝廷梅正在院中各处巡查,撞见了在誊录室外晃悠的徐掩。
徐掩僵笑道:“郝大人,几日不见消瘦不少啊!”
“哪有郝大人辛苦,你肚子……可好了?”郝廷梅指着徐掩腹部笑问。
“好多了。”
徐掩敷衍应付,不料远处的任舒华瞧见他二人在此,乐颠颠跑过来。
嗷!
“徐大人捂着肚子作甚,莫不是又串气儿了?”任舒华和郝廷梅相视一眼。
第一百九十一章:拳头交朋友
本是关心之语,徐掩却从郝廷梅和任舒华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嘲弄,胸口发堵,面色也难看了几分。www.uu234.net
徐掩正想反驳几句以证清白,郝廷梅和任舒华两人已经把话题引向了别处,他这一口气便憋着,仿佛能把胀成一个球。
“皇上今年比往年更看重会试,誊录官对读官阅卷官都翻了倍……若有想徇私舞弊的恐怕很难钻空子,既是皇上亲自颁发的旨意,想必是要严查的,被抓住了要么流放要么杀头……”
任舒华听郝廷梅说,不时点头,“这样才能彰显朝廷秉持公正的态度,皇上圣明!”对着北面高高拱手。
“是啊皇上圣明!”郝廷梅亦是拱手,眼角余光里的徐掩愣愣的模样逗得他抿嘴偷笑。
徐掩灰头土脸沿着墙边飞奔出贡院。
参与收卷阅卷的人员增多,他若是只买通一人,不免有人眼红到礼部尚书面前参他一本……但他此时想的不是此事,而在琢磨李重山为何没将增配考官的事情跟他讲。
他这个礼部叛徒到如今都没有曝露在朗朗乾坤下,但也是迟早的事。
李重山这么做,究竟有没有把他当自己人?
……
贡院外的一条连贯东西的长街沾满了考生。
衣裳一尘不染的举子徜徉在父母丫鬟仆从的关爱和伺候中,狼吞虎咽吃着家中备的点心瓜果。
自初二到十六,吃糠咽菜度日的十五日他们受够了,再不想体验第二次。
“娘,我要回家吃最肥美的肉,要漂亮的丫鬟伺候,喝上等的茶水,贡院的茶太劣质呛得我嗓子疼……”
富贵公子在父母的连声哦哦答应中坐上铺软垫的马车,重归温柔富贵乡。
长街东侧的一棵大柿子树下,登科书社的举子自力更生拎着提盒闲散肩靠肩,脸上有几分疲态却很轻松自然,闭着眼享受清风吹拂。
相比那些一出贡院就扔笔墨纸砚高声狂欢的年轻举子,他们多了几分心有定数的稳重。
真正的狂欢,要等待龙虎榜揭晓那一刻。
“李同窗、陈同窗还有徐同窗一起出来了!”
并靠的肩忽然散开簇拥上前,将李博章、陈冕和徐元围在中央。
未等陈冕发问,齐虎笑咧咧道:“地方我都顶好了,只等咱们去,饭菜立马上桌!”
陈冕道:“方才收拾笔墨时无意中脏了手腕,经徐元提醒我才发觉,费了些时辰,真是对不住。”
齐虎低头才看见陈冕的右边衣袖有一片水渍。
“不妨碍,酒楼就在左近,咱们慢慢走过去也来得及。”齐虎高举拳头兴奋喊道:“同窗们,出发!”
“出发!出发!哦哦哦!”朗朗声音与读书时一样悦耳动听。
登科书社的举子衣袍相连,一排或三人或五人错落并行,口呼手舞引人驻足。
小厮屁颠颠接过徐元的提盒,“公子这几日吃的可还好?睡得可还好?”
他为公子准备的吃食经过精心烘制,既能久存,味道也绝佳,比其他人的糠菜好多了。
公子盖的棉被里有香巧专门缝制的安神香包,别家的丫鬟绝对想不出这样绝妙的点子。
“都挺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徐元慈爱的摸摸小厮的后脑。
他在考场上如鱼得水,背后都有他们两个的辛勤付出。
小厮颇为享受笑道:“这是小的的本分,谈不上辛苦……公子,大公子来了!”
会试一结束,徐亨便早早冲出了贡院,会的都答了,不会的就算想破脑袋也是答不出来的,索性出来找个好地方等徐元。
“大哥,”徐元看了眼渐渐远去没有回头的登科书社同伴,“考试既已结束,大哥为何不回家?爹一定替大哥准备了好酒好菜。”
恐怕回家等来的不是酒菜,而是噩耗。
徐亨皱眉道:“你不要总和那些不靠谱的走在一处,尤其是那个齐虎!你都这么大了,做事不可再毛毛躁躁让爹操心!”
徐元笑道:“这话大哥还是少说为好,一竿子不能打死一船人,兵部尚书李大人和首辅大人的公子可都在登科书社!”
“不说这个了,我问你,考试时你可有在贡院见过爹?”
徐元摇头。
小厮站出来道:“老爷品级不够,除非特别恩准,否则如何能到贡院做监官,大公子勿要异想天开。”
徐亨瞪小厮一眼:“一个奴才知道个屁,我们哥俩说话轮不到你插嘴,哪儿凉快歇哪去!”
我知道的可比你多呢,小厮退到徐元身侧,若是他有资格参加会试,会的题肯定比大公子多。
公子对他的特训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后劲大着呢!
举子们走得差不多了,贡院街慢慢冷清只留三三俩俩。
徐元捻了捻指腹,“大哥,有样东西我一直没有机会给你……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
徐亨听他说得神神秘秘,以为徐元一直背着自己藏了好东西,不由分说跟在徐元身后进了小巷。
……
“前面不能过,你们走别道吧!”小厮挥着手,面露惊恐到:“巷里有咬人毒蛇,我家主人正打呢,咦哟你们听听”
过路人竖耳朵听,果然巷里传来接连不断的闷响,夹杂着竹竿打在地面的啪啪声,听着情状就十分激烈。
“替我们多谢你家主人,简直为民除害啊!”
小厮继续坐在巷口石墩上心情大爽哔哔啵啵嗑瓜子。
“徐元……你打我不怕爹像小时候那样惩罚你麽!”
徐亨衣袍沾满泥土,肌肤能目之所及的地方破了皮渗着颗颗血珠,比上回蹴鞠时被徐元殴打的伤势还严重几分。
徐元单脚踩着徐亨瘫在地上的手臂,蹲下时全身的力道全集中到一只脚上,压得徐亨嗷嗷喊痛。
“我怕什么?没有长大的人只有你罢了,我却不再是从前的徐元!
你欺我,害我,从六岁起我便要看着父亲的脸色行事……你邀我蹴鞠,无非想找由头发泄你心中不满,我从前挨的痛不及你今日十分之一。
这便是我还给你的东西,你且好生受着!”
“我的手,徐元你敢再打一下,回去我就告诉爹,往后你休想与登科书社的人往来!”徐亨咬牙威胁。
“你尽管去,只怕你不去!”一道豪迈的声音突然从巷尾传来。
徐元看去,竟是齐虎!
第一百九十二章:清水鉴人心
蜿蜒山道上铺设别趣的石头闪闪发亮,油绿茶树间粉衫杏衫微薄,山下行人偶一抬头惊呼“彩蝶”!
采茶女咯咯咯笑背着茶篓,足尖轻点石子,回眸笑露出半边清丽的脸庞。www.uu234.net“那可不是什么彩蝶,是曹家二小姐在办斗茶会!”
笑声语声宛如布谷响彻山间,采茶女的歌声扑上小姐们的随风摇展的裙摆,行人渐痴。
周菁菁亲昵挽着阮妙菱的手臂,学着采茶女的采茶指法掐了一根柔嫩的茶尖儿,她不善这些手艺活,用力过度竟将老茶梗一并折了。
“妙菱姐姐你莫要笑了,要不你来?”
周菁菁丢开茶尖儿,想捂阮妙菱的嘴唇。
问儿却在后面十分隐忍的笑,周菁菁更是羞得没脸见人,嘟起嘴不打算搭理人。
阮妙菱歪着脑袋去看周菁菁的表情,两瓣红唇丰润微翘朝向另一边,眼睛却斜着不时来看她。
小姑娘都是害羞的,阮妙菱又不厚道笑了两声,才敛了神色。
“好了我不笑了,菁菁小姐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
周菁菁道:“光妙菱姐姐笑话我可不成,我也得笑话你,这才公平!”
可爱的小姑娘就得哄着啊,阮妙菱笑笑,伸出两根指头学着周菁菁方才的动作,这才将周菁菁逗的咯咯直捧腹。
走在前面的周穗已经上了第二转石路,回头嗔视周菁菁。
“曹姐姐还在亭子里等着,你若是耽搁失了礼数,到时曹姐姐罚你最先斗茶,我可不帮你!”
“略略略,我才不怕呢,四姐你分明是担心会被我拖累!”周菁菁嬉皮笑脸道,脚步加快。
“妙菱姐姐,曹姐姐和思远表哥退了亲事,日后能找到如意郎君吗?”
骆二老爷从三春巷回去后,就被曹家大老爷曹醒和曹二老爷曹联手逼着退了亲事。
曹家十分人道的归还了双倍聘礼钱。
并非骆二老爷识时务,相反他使尽浑身解数想抱住曹家这门富贵姻缘,曹二小姐不行,可以换四小姐。
他如意算盘打得好,却没料到此次曹退亲的态度会如此决然,一听到骆家意欲更换结亲对象,竟要联合周家的商铺断了骆家后路。
“亲事是曹家主动退的,错不在曹二小姐,何愁姻缘?倒是骆家公子,往后在汝阳闺秀面前恐怕难抬头。”
曹家退亲后,不知从哪里传出骆思远为敲曹家竹杠装病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如今骆思远连门都不敢出了。
……
茶山乃曹家所有,每年斗茶会,曹沁从未邀曹英参加。
曹沁举办斗茶会一是为了庆贺开采雨前茶,二来则为了避开俗事,与相识的闺秀一起说说话。
周菁菁被周穗拉着去斗茶,曹沁便从热闹中退出,与阮妙菱相对而坐。
红泥小炉上茶壶冒着滚滚沸水,茶烟笼成一团冲盖而出。
“这次能成事多亏古小姐……其实应该唤你阮三小姐才是。”身后的笑闹在继续,并未有人注意到她们之间的谈话。
凝视曹沁如墨的双眼,阮妙菱微微一愣,随即恢复如常,曹沁能这样早知道她的身份的确令人意外。
曹沁提茶壶替阮妙菱斟茶,茶烟中的人娴静温柔。
“曹小姐是怎样发现的,我很好奇。”阮妙菱道。
到汝阳后她虽然做了很多事,但每件都不惹人注目,且之间并无大的关联。
曹沁悄然一笑:“贺知府的公子,贺明琅。贺家从平阳府迁到汝阳,我听贺公子的言语似乎与阮小姐十分相熟……闲来无事时我便拿来推敲,这才发现其中奥妙。”
“曹小姐果然厉害!”阮妙菱由衷赞叹。
“既然我已知道阮小姐的身份,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曹沁唤来阿暖。
……
“我竟不知徐兄你瞧着精瘦,竟有这般体力!”
徐元赧然一笑,虽被齐虎瞧见他暴揍徐亨的模样,他文弱翩翩风度的形象再也不能隐藏了,但感觉似乎还不错!
“此事还望齐兄替我保密。”徐元看向酒楼内吃喝正兴的登科书社同窗。
齐虎道:“我懂,徐兄尽管放心!只是下回再要揍你大哥,叫上我……”
虽然当着人家弟弟的面说揍哥哥不甚后道,齐虎却觉着就该这么弄!
徐亨不要这般能干有才的兄弟,他齐虎要了!
“廷梅兄你先喝着,一会子史大人到了,咱们慢慢细说”
徐元正要进去,听见间壁阁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记得,说话人是礼部的任舒华。
“齐兄先进去吃着,我有事去去便回。”徐元笑着把齐虎推进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阖上门。
“你选的地方离贡院太近,左右都是庆贺会试结束的举子……”
徐元贴在阁子外,眼下言语间透着担忧的人他也认得,礼部郝廷梅,与任舒华感情甚笃。
“正是因为四处都是举子,更方便咱们说话,太清净了反而容易被人听墙脚……沈岸总得想法子救出来,听说昨儿刑部对她用刑了,一个女孩子哪里受得住。”
“救人谁都想救,那些四处筹银子请讼师的百姓更想,但咱们也得替讼师考虑。你算算,自从百姓请了讼师之后,已经有三人不见踪迹!”
透过薄纸,徐元隐隐看见举杯发愁的郝廷梅。
这些时日都在贡院考试,对沈岸的事关注得少,徐元此刻才从郝廷梅口中得知讼师消失的消息。
任舒华仰头喝了一杯,叹道:
“明日让史大人想法子去刑部走一趟,看看那三个讼师是否在刑部大牢……沈家的案子若再拿不出证据,沈岸怕是保朝不保夕!”
郝廷梅道:“我明日去问问香巧姑娘,三姑娘身处汝阳兴许能有办法找出对沈家案子有利的证据。”
香巧麽,徐元神色一凝,忽而默然一笑。
菱菱和他,原来都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的努力着啊,那他更不能懈怠了!
“史大人,您上边儿请!”
史张弼边走边观察左右的举子,或举杯或执筷子吃菜,并未见到熟悉的面孔。
微微送了口气,暗道任大人地方选得不错。
徐元远远看了眼楼梯口的史张弼,推门进去,喧闹声顿时冲破桎梏充斥廊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第一糊涂人
平日瞧着正正经经的一干人,全都挤在阁子里摇摆着腰肢转圈喝酒,菜肴没吃几口,桌上堆满了歪歪倒倒的乳白瓷瓶。顶 点 X 23 U S
齐虎晚到一步,红彤彤的两边脸一眼看去却没半点迟到的迹象,眼睛里盛着微醺时的迷离,笑呵呵朝徐元招手。
“徐元你可来啦,嗝,陈冕方才出了个对子,挺难,我们都答不上来,每人罚三杯……你来试试,答对了,陈冕就得把我们喝的全喝下去。”
兴许喝得高兴了,徐元进来走这一圈都没听见大家再互称同窗,而是直呼其名,酒暖情浓更添亲昵。
陈冕也有些醉态,眼睛亮晶晶的仍有几分神智,平日见他皆是一派斯文儒雅,喝酒必用杯装,今儿却直接拎着酒壶把淋着喝。
“徐元你来解一解,若是对上了,今日的酒菜我全包!”
哦哦哦起哄兴奋声一阵阵激荡徐元的耳朵,齐虎原地转圈手中牵着一条粉纱婀娜献舞,陈冕哈哈大乐。
“陈兄出的对子,李兄竟也对不上?”徐元讶然。
李博章可是对对子的高手,就算藏拙也不能这么个藏法。暗里是珠玉在前,可明面上至少得演一出“抛砖引玉”,对不上是何说法?
存心挖坑给他跳麽!
陈冕指着靠在角落里因不胜酒力在闭目醒神的李博章,是真醉假醉无人知晓,“博章他在第一场漏了一道经义未答,走出考场才想起,因此无心对对子。”
齐虎攀上徐元的肩头,清冽醉人的酒香充盈徐元鼻前。
“让李博章缓缓便好了,你方才是没瞧见,他们几个娘们儿似的趴在我胸前哭哭啼啼抹眼泪,这会子照样蹦蹦跳跳没心没肺。”
勾肩搭背敬酒的人被点了名,羞赧挠头一笑。
人生不如意的事千姿百态,愁眉一两次就够了,前路浩浩不妨一路欢笑高歌。
“敬你一杯……”
“不,敬科举一杯……”
“你这敬法完全走脑子不走心!”嫌弃之声喋喋不休。
齐虎啧道,高举酒杯大喊:“敬吾辈!”
“对,敬吾辈!”登科书社举子举杯激情满面,敬行路难仍行路,今年名落孙山,三年后咱又是贡院一条硬汉!
徐元自斟三杯,“对对子非我所长,还是喝酒痛快!”一连三杯酒入腹,眉峰不蹙。
“咦,徐元你随身带的沈扇好生眼熟,有七八分和平安坊李员外卖的相似!”
李员外几年举家迁到京城,在城东开了间平安坊专卖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他常年积德造福,在各地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但凡到京城走动的,家族中少不了托请代买李员外售出的珍玩,久而久之也成了一种特产。
齐虎仔细看了一番,颇为担忧劝道:
“眼下沈岸为父伸冤一事仍在风口浪尖上,徐元你带这等招摇物,怕是会引火烧身,往后少带小心为上。”
陈冕用筷敲敲杯沿,“齐虎的担忧不无道理,但”
话说一半,最怕的就是一个“但”字,其他举子知道往下的内容会更惊世骇俗。
“先前我们因要专心准备会试,不能一心两用兼顾其他,可以将沈岸的事情放一放,并不意味着置之不理。”
陈冕两腮发烫,他自以为是醉了,但神思清晰得仿佛不由控制。齐虎圆圆的脸靠在徐元肩头看着他,其他举子们停下了笑闹,手中酒杯空了没再续上,李博章仍靠着闭目。
“我们人微言轻,国之大事再如何操心也只能动动两片嘴。”
操权人何以会畏惧?
陈冕道:“我们为何要动嘴?人有四肢马有四蹄,做事何时只依靠一张嘴成功过?”
“在外不宜讨论此事,大家有酒喝酒,有肉吃肉,才不负齐虎一番心意。”徐元斟酒递给陈冕,挡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李大人稀客!”
廊道里小厮一身店小二装扮,犹如见到天外来客一般惊奇。
廊道内除了一个店小二,李重山并未见到其他人,许是酒楼特色,便未在意。
“兵部接到举报,近日有人在酒楼散播谣言污蔑六部尸位素餐,本官今儿特意来看看情况!”语气冷而肃,没给小厮插嘴的机会。
李重山冷冽的目光看向小厮身后的阁子,“这里面是什么人?”
瞧您这话问的,一点水平都没有,来酒楼吃酒吃饭的当然是客人!小厮躬身道:“今儿正好是贡院举子结考的日子,自然是举子们!”
“那正好,今早本官入宫面见皇上时,皇上数次提起会试,对国之栋梁期待尤甚,本官代皇上见见他们。”
不等小厮阻拦,李重山伸手去推房门。
阁子对面的阁子突然敞开。
郝廷梅立在门边,拱手道:“李大人难得到酒楼吃饭,我等做东的机会少之又少,今日可否赏光?”
“郝大人?”
李重山的目光越过门边的青影,对面屋内美酒佳肴摆满桌,任舒华和史张弼正对他拱手作揖。
“等本官见了里面的举子,再和三位大人举杯畅饮。”仍执意要进去。
紧贴小厮后背的阁子门“吱嘎”打开,小厮往后倒的身子被人灵巧扶住。
“公子!”小厮仰头看见徐元白皙的脸,低声喊道。
徐元轻轻拍了下小厮的后背。
“爹,是我。”李博章只饮了三杯酒,身上多少沾染了举子们的酒味。
他身后齐虎、徐元等人对李重山拱手齐声恭敬喊了一声“李大人”。
今日终于见到了“活”的兵部尚书!
李重山见到李博章在此的一瞬间,面色一冷眨眼冰释。
“考试既已结束,怎么不回家换身衣裳,你母亲都等了两个时辰。”
面上的冷意散了,话里夹杂着冰碴子的“关心”让屋内的举子纷纷一抖。
郝大人在后面道:“既然他们都是李公子的朋友,来日方长嘛,李大人不必急于一时。”
李重山笑问:“举子考后欢愉,郝大人与任大人这般又是为何,贡院的考卷确保每一份都没有闪失?”
史张弼上前道:“李大人想是忘了,郝大人与任大人只需等到考生离场完毕,便可自行离开贡院。”
“爹,我们登科书社的人是最后离开的,郝大人他们几乎与我们同时到酒楼。”
李博章虽敬重父亲,但方才李重山在阁子外理直气壮言之凿凿,在他听来尤为刺耳。
第一百九十四章:奸诈藏人法
“我这就回家。www.uu234.net”李博章越过李重山,神情低落。
儿子这副模样是李重山从未见过的,一时猜不透缘由,登科书社一干举子大眼瞪小眼看着他,再逗留不合适。
辞了郝大人的盛情邀请,出了酒楼不见李博章身影,只得坐官轿回府。
……
星河点缀,石板铺就的长街橘光长长斜斜,静谧温暖。
巷内的某一道小门在沉寂中发出微微响动,一个细嫩皮肤的男子悄悄拉开门。
橘光里停着一匹马,沮丧无力地垂头跪坐在石板上,哼哧哼哧气息微弱仿佛下一刻便要死去。
男子并未瞧见人,狐疑的正准备阖上门。
“是我啊,别关……”
嘶哑中透着愤怒,久违的熟悉感,男子左顾右盼,试探的迈出门,马儿哼哧一声吓得他急忙退到门内。
“你怕什么……都说是我了……左边……”
男子蹑手蹑脚尽量避免惊动左邻右舍,往左边探出头露出两只眼睛。
“先生!”男子暗暗惊呼,急忙冲上去扶住坐在地上摇摇欲倒的长明先生。
巷子里不知谁家的狗在梦里丢了骨头,愤愤醒来汪汪狂吠两声,马儿咴儿咴儿挣扎前蹄。
“你别瞎折腾!”长明先生啧了声,“扶我进去。”
男子架起长明先生,步履蹒跚走进门,不一会儿又出来将马绳栓到上马石上。
“先生如何变得如此狼狈?”
廊下矮桌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四喜丸子,长明先生腹中“咕噜”巨响,面上不动声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丸子还戒不掉!”
男子扶长明先生坐下:“先生,这是面粉做的,自从先生救了我,我便再无杀生之意,缘何再敢吃血淋淋的东西?”
这还差不多!
长明先生摊手,男子麻溜地从竹筒内抽出一双筷子放到他手掌心,“先生快尝尝!”
“先生你走得急,连个招呼都没留下,这是去哪里了?”
“甘州!”
长明先生一口一个丸子,舔舔唇角的糖汁。
“甘州路远,先生怎么不带上我,一路上还能有个照应。”瞧这狼吞虎咽的模样,是有多久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带上你更麻烦,你瞧瞧你这张被全国通缉的脸!”
长明先生恨铁不成钢道,要来一杯水。
“先生去甘州,是去给人治病?”
除了这个,男子也想不出别的,他的命就是长明先生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连他自己当时都以为自己无力回天。
“你话怎么这样多,我不带你去就报复起我来,明儿你收拾东西赶紧滚吧!”
“先生莫气,我只是关心先生!”男子急忙解释。
“行了行了,我吃饱了,你快去喂马!”长明先生懒散躺在椅中,干枯的发丝弯弯卷卷遮住了他的额头。
衣袍染了许多不知名的干黄物,皲裂隐隐散发味道。
“先生您可要洗漱?”
长明先生摇头:“我哪有力气!”困倦的阖上眼,喃喃道:“出门一趟,守家的非但没有变聪明反倒更蠢了……”
分明是先生你脾气越来越大了,男子出门喂了马儿一些草料,马匹才有力气跟着他去马棚。
回来时,长明先生睁着两只明亮的眼角盯着天上的星星。
“先生,您去甘州……可是为了给宝贞公主治病?”男子忍不住出声问道。
长明先生点点下巴。
“那治好了?”男子惊呼,长明先生出手便没有治不好的病人!
“三德啊,你这样的都被我救活了,她哪点小病小灾算个屁!”长明先生翻个身,“不要吵我,我要睡了!”
三德冲上去摇晃长明先生的椅子,“先生先生,你的意思是医好了?太好了,公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三德抹泪,泪却止不住。
公主见好了,他就不用一直藏在这个地方,被所有人当成一个死人。
他想要人知道他三德还活着,没有死,他们的愿望落空了!
三小姐若是知道公主被治好了,一定会喜极而泣,那样努力的三小姐,应该知道这个好消息!
长明先生忽然扭过头,双眼瞪着三德。
“这事你千万不能告诉阮妙菱!”
“为什么?”三德脱口问道。
“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
凭啥他不远万里去甘州治好了宝贞公主,连个赏钱都没捞着,就得让那个臭丫头乐乐呵呵。
他可是神医!神医的诊金价值千金好不好,他可不像那些医馆里坐馆的老大夫,满口的医德。
他能救人,也能杀人。
不给钱,他不高兴就要杀人。给了钱,还得看他心情,不乐意,还是得杀人!
“还有,没有我的允许,这阵子你都不能出门!”
三德苦哀哀嚎道:“为何?先生您说话不算数!”
“你傻不傻啊,本神医身上左一刀右一剑的,还未痊愈呢!”
“先生你受伤了啊,怪只怪你医术高超,我根本没瞧出来。”三德只是觉得长明先生很累罢了。
没想到他在来回甘州的途中遇到刺杀。
莫非是李重山的人已经知道了宝贞公主的行踪?
“别瞎想,宝贞公主隐藏的好着呢,那伙人是去找陆小公子,谁想见了我就一发不可收的追上来……我又不是拐带小孩子的拍花子,捉我有用嘛,真是……”
“先生,可否让我去甘州?”
他要去保护公主,李重山的人马万一在追查陆钺的过程中发现了公主的藏身之地,那公主岂不是再入魔爪!
“不行,你的命也很重要,我不许你去!”长明先生执拗道。
“我的命不值钱。”
“我说值钱就值钱,为了救你,我花了多少好东西!那本来是我做毒药的啊……”
先生你不是神医嘛,做毒药做甚?三德很想问,但还是忍住了。
他怕再追问下去,不但不能出门,或许连三小姐也见不到了。
长明先生会制毒,一丁点就能要了他命,还是乖乖的,讨他老人家欢心,不愁见不到三小姐。
“先生你肯定累了,我给您捏捏肩……”
“不必,肩受伤了,捏着痛。”
“那我给您捶捶腿?”
“骑马擦伤了,一摸就发痒。”
真难伺候,三德撇撇嘴,比老祖宗都难伺候!
第一百九十五章:你吐了罢!
曹沁给的东西,是为沈清秋翻案的重要证据,亦在山重水复中给阮妙菱重新铺出了一条路。www.uu234.net
斗茶会一结束,阮妙菱急忙赶去秦宅,这事非如今兼管锦衣卫的秦阶帮忙不可。
初五乍一见阮妙菱拜访,看了眼门后,顿时口干舌燥下意识吞咽。
“秦大人此时不方便见客,三小姐有事可先道与卑职,待秦大人空了卑职再禀报。”此时正值金乌西沉,霞光铺天,以秦大人夜里的状况,委实不方便与三小姐相见。
话刚落,一锦衣卫从影壁后飞奔出来。
“五哥,大人请三小姐进来!”
初五愣了,他尚未禀报,秦大人如何得知阮三小姐到了?莫不是这些小鸡贼担心押错宝,为了省酒钱偷偷告诉了秦大人?
及至阮妙菱进了书房,初五才退到院里,揪着方才着急忙慌赶来的锦衣卫下属耳朵。
“行啊你小子,为了几两酒钱把赌桌上的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是不是你小子一见到三小姐进了这条街就去告诉大人?”
“五哥,小弟冤啊,是大人神机妙算……上回骆家出事儿的时候,大人跟着江小侯爷摸搜着去了一趟骆家,回来后吩咐的!”
初五问:“大人都吩咐了什么内容,说得仔细些!”这帮鸡崽子,搜肠刮肚也套不出一句实话来。
秦大人要真神机妙算,怎么不给自己测一测姻缘,什么时候能娶房媳妇?
自从见了长明先生后,秦大人就没闲过,整天吩咐他们查这查那,十七八年前的老账也得拿出来翻一翻,他们是锦衣卫,不是账房的算账先生!
锦衣卫道:“大人只说曹家小姐的斗茶会结束后,若是三小姐上门,就请她进来。”
秦大人当时说得十分笃定,就像料定了阮三小姐一定会上门似的,外头撑着竹竿挂幌子招摇过市的算命瞎子都没如此灵验过。
“嘿嘿,照这样发展下去,输酒钱的可是五哥你哦!”锦衣卫笑眯了眼。
秦大人对阮三小姐如此上心,保不齐就是日后的秦夫人。他们此时对阮三小姐和颜悦色,往后的日子便舒舒服服,让五哥羡慕去!
……
书房门窗紧闭,昏昏光线挡在桑皮纸外微微可见丁点光亮,灯影下秦阶手中的纸张哗哗响。
帘外,阮妙菱慢慢喝茶,看小窗上人影摇晃,品着秦阶心无旁骛的神貌,竟与徐元曾经的描述别无二致。
茶烟描摹着他的鼻梁,他的眉。梁上悬下来一根雪亮银丝,末端吊着一只极小的蜘蛛,哔啵摔进了灯油溅起油花。
细微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再小也刺耳,秦阶一怔,几乎是抬眼的瞬间对上阮妙菱安静的眼眸。
“秦大哥忙完了?”
不知是因为他府里的茶水有润喉清嗓的功效,还是书房过分安静,阮妙菱的声音落在秦阶耳中,犹如一颗小石子坠进古井叮咚悦耳。
收整卷宗,秦阶掀开珠帘的同时取走摆放在博古架上瓷瓶中的一株糖葫芦。
“让你久等,”剥去糖葫芦外衣,秦阶用小刀剔出一颗到小碟上,完好无损。“吃一串太腻,尝一颗看看!”
之前秦阶也送过糖葫芦,都被问儿收在瓷瓶里插着当摆设。
阮妙菱不明他何以这般执着,她如今不爱甜食,却也可尝一尝,接过秦阶递来的银筷子夹起红红的糖葫芦。
见她吃了,秦阶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芒,笑着咔嚓咬去竹签上的第二颗糖葫芦。
酸!秦阶没绷住皱了眉。
“酸”半颗糖葫芦含在右腮,嚼也不是,吐也不是,酸得阮妙菱背过身着急的找帕子。
找了半晌才想起,帕子在斗茶会上用来包曹沁给她的东西了。
秦阶硬着头皮把整颗吃下去,想起上回为她准备的帕子还有余留的,疾步去打开衣橱取来,心下悔得很。
这糖葫芦自做出来后就没人尝过味道,谁想会酸倒牙,敢情教他做糖葫芦的小贩压根没倾囊相授。
“你吐了罢!”秦阶手忙脚乱拿着帕子,奈何阮妙菱的手捂着嘴,没给帕子用武之地。
酸意在口腔内四处蔓延,阮妙菱两道眉几乎重叠到一处,摇头死命忍着。
任哪个女孩子遇上这等事,都不愿当着男子的面口吐污秽,眼下她只想快些把糖葫芦嚼碎了吞下去,再喝一口茶!
“你吐了罢,我不该叫你吃的,这东西做好了我都不曾吃过……”秦阶想自己帮不上忙,索性把帕子塞进阮妙菱攥紧的手心里。
背过身去给阮妙菱添茶水,趁他不注意时,她应该能趁机吐出来。
“茶”
等了片刻,秦阶才听到身后的人说话,乖巧地奉上茶水,决心往后不让阮妙菱再吃这劳什子。
他做这个,也不是为了让她吃,何苦让她受苦。只要她能看着,总有一日会想起来。
咕噜噜喝了三杯茶,阮妙菱才从酸味中缓过劲,紧蹙的蛾眉平展如初。
她此时才信了徐元的话,秦阶整人的手段当真是与生俱来,寻常人学不来的!
徐元捐官后初到五军都督府做事,秦阶便派给他许多冗杂的事务,美名其曰“勤能补拙”,单纯的徐元深以为然,一月下来不得回家不说,弄得形同枯槁。
此后一年,徐元诸事渐渐上道,才恍然大悟秦阶所说的勤能补拙全是忽悠他一人的。
但她几时招惹秦阶不高兴了?
“秦大哥,我从前可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阮妙菱试探道。
秦阶一愣,“没,我不是故意戏弄你,这糖葫芦我也第一次尝!”
“你方才说这糖葫芦做出来后没尝过,是秦大哥你做的?”
阮妙菱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秘密!
徐元若是知道秦阶不会做糖葫芦,应该能在这儿赢回几分。
秦阶点头:“之前送的你可别再吃,摆着欣赏便好。”虽然口味不佳,秦阶自信糖葫芦的卖相绝对入得了眼。
吃糖葫芦这段插曲总算在两人一言一语中翻篇,秦阶才问起阮妙菱的来意。
“秦大哥身在锦衣卫,想是知道不少事情,有一个人我想跟秦大哥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