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鱼跃雷池
二月二,龙抬头。
从蜀中到隐阳,最近的路是取山径过雁回山,还能领略大雪山风光,若幸运的话,还可以看到南雁北归时,数万只大雁如千军万马过雁回的奇观。
不过,赵拦江坚持从剑门出蜀。
他要拜访一位老朋友。
赵拦江的朋友并不多,萧金衍算一个,李倾城顶多算半个,还有一个就在剑门。
剑门两旁峰峦倚天似剑,其状如门,故称剑门。
此处是由汉中入蜀必经之处,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三人抵达剑门之时,已是正午,在城楼下一处茶馆落座。
赵拦江要了茶水,又点了四菜一汤:蒸豆腐、炒豆腐、闷豆腐、臭豆腐以及豆腐汤。
萧金衍道,“就算剑门豆腐名闻天下, 连点荤腥都不上,老赵你也太抠门了吧?”
赵拦江却道,“当年在边军哨所,白天开荒屯田,到了晚上,能吃到一块豆腐,那已是人间美味了,你还要求那么多?”
“你们不是斥候军嘛,怎得还要开荒?”
赵拦江没好气道,“你以为戍边就是天天打仗嘛?一年下来,能打个五六场仗就算多了,剩下的日子,不开荒屯田,难道兄弟伙都喝西北风吗?”
这话倒不假,大明朝边军实行军屯制,这些士兵, 战时为兵,休时垦田,若无大的战事,倒也能自足。
一旦有重大军事行动,就要从内地向边境运送粮草。各省道都设有粮仓,由专门的军队经沿途驿站向运粮,蜀中、汉中则是战时第一批物资供应地。
如今西境形势紧张,一路之上,他们已经遇到不少运粮的队伍,这些是保证军队供应的。
隐阳城是边关贸易重地,却不是产粮重地,每年都有粮商从中原向隐阳贩粮,交易后又将西楚、北周的牛皮、羊皮以及西域珍珠、香料等运回中原,从而获取较大的利润。
如今战事即开,隐阳城粮价飙升,虽说粮道之上并不太平,但富贵险中求,剑门之外,也聚集不少粮队,成群搭伙,雇了有经验的达官、常年跑西线的镖师,准备在开战之前赚上一票。
茶馆中,有说书人正在讲当年蜀国大将姜伯约拒守剑门关,将十万魏军困于关外一筹莫展的故事,听得三人如痴如醉。
萧金衍问二人道,“这剑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你是郑艾,要攻入蜀中,该如何来办?”
李倾城出身世家,自幼熟读兵书,他道,“正面攻克剑门,几不可取,不过先攻破阆中,从地势较缓的东、西、南三路进攻,切断剑门与后方补给,剑门自然可破。”
赵拦江在旁边冷笑,“纸上谈兵而已。”
李倾城不服气,“那赵将军,你来说说,怎样破这剑门关?”
赵拦江寻思片刻,道,“剑门关不可破,但守剑门关是人,是人就有弱点,破掉人,自然就能破关。”
萧金衍不过随口一问,却没料到赵拦江会如此回答,也不禁产生了兴趣,“此话怎讲?”
赵拦江道,“这个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贪慕钱、权、色,这种人好对付,只要满足他们的**,自然会靠到你这边;另一种人,恪守的是忠、孝、义,这种人更好对付。”
萧金衍奇道,“这种人不都是宁死不屈嘛,你又用什么办法对付?”
赵拦江微微一笑,道:“支撑这种人的行事准则,无外乎心中的信仰,只要动摇 他们的信仰,就击败了他们。你若向皇帝效忠,那便想办法让皇帝失去对你的信任,你若恪守孝道,那就让你成为不孝之人,至于义,想办法让朋友背叛你,做到这三点,什么剑门关、鬼门关,我都能破掉!”
李倾城也道,“这不像是赵拦江的作风啊,我本以为你会说,给我一把刀,我从正面给你杀出一条血路来。”
“刀道与兵道,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刀道讲究一往无前,兵道讲究正奇相依,两者终究又是殊途同归,最终的对手,还是人心。”
萧金衍道,“一副好深奥的样子。”
“不过,如果守关的人是你,我就不知道怎么对付了。”
“为什么?”
“咱们认识这么久,我也没有看透你,你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萧金衍呵呵一笑,“其实,如果我来守关,要攻破并不难,只要给我送十坛赤水酒,我就开城门投降了。哈哈!对了,你不是说你朋友听到你来了,必会倒履相迎嘛,怎得来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赵拦江说我又没提前告诉他。
“那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赵拦江道:“雷家庄少庄主,雷振宇。”
萧金衍恍然,“一直听说雷家庄,却不知他们在剑门,听说他们的小物件挺有名的。”
雷家庄并不是武林世家,但在江湖上名气却不小,他们擅长做机关、奇淫巧技之类,在江湖上颇受欢迎。
一些各大门门派、世家子弟,武功不够,装备来凑,许多行走江湖的必备套装,都产自雷家庄。尤其是雷家庄的人`皮面具,使用时间长,透气好不生疹,还能巨补水,甚至能控制微表情,在江湖上更是一绝。
不过与生意遍及天下的御剑山庄相比,雷家庄的格局就显得有些小了。一来这些奇`淫巧技之物对武功进境帮助不大,受众群体不广,不像刀剑之流,几乎是习武之人的首选。二来则是这门手艺传男不传女,而且仅限于嫡系子孙,导致无法在江湖上规模化经营。三则是雷家庄庄主雷鸣,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做生意挑三拣四,全凭心情,甚至连王爷的面子也不给。当年汉王殿下写亲笔书信定制一张面具,雷大庄直接拒绝,表示必须汉王亲自面谈。要知道,大明朝对各路王爷管控极严,非受征招不得私自出藩,这一要求差点给雷家庄带来灭门之灾,后来在一位江湖前辈斡旋之下,才勉强平息,就算如此,雷庄主也未答应汉王的条件。
吃完豆腐宴,三人向剑门关内城走去。大明建国之初,朝廷在剑门关设千户,由于战事较少,逐渐聚集成镇,在蜀道之上也算是较大的城镇。
一路上,只见路上张灯结彩,拦住一名行路匆匆之人,“今日城内有什么喜事?”
那人道,“今日是雷家庄少庄主雷振宇与于家堡的大小姐于佳雪成亲之日,城内有头有脸的人都纷纷前去祝贺,我正要去那边讨杯喜酒吃哩!”
“哪个于家堡?”
那人笑道,“当然是号称蜀中第一粮商的于家堡了!就连这里的千户也是这位于大小姐舅舅!”
剑门于家在中原无人知晓,但在蜀中却是出了名的粮商,由于靠近天府之都,又有千户大人的裙带关系,这些年于家靠向西境运粮发了大财。三人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几只运粮的车队,都是在于家集结,要么缴纳不菲的关税,要么直接折价卖给于家。
赵拦江听说好朋友要成亲,心中也替他高兴,忍不住问,“这位于大小姐品行如何?”
那人嘿嘿一笑,凑过来低声道,“这位于大小姐,可是剑门第一奇女子,这两年因她而死的男子,没有十个,也有半打了。”
赵拦江恍然道,“原来还是一位多情美女。”
“哈哈!”那人笑道,“那倒不是,于大小姐相貌奇丑无比,脾气也是一等一暴躁,她看中的男子,若不从他,要么自杀,要么被她打死,这位雷家少爷,正月十五赏花灯之时,不小心被于大小姐撞见,也算他们雷家倒霉了!”
赵拦江问,“那雷庄主肯同意这门亲事?”
“不同意又能如何?”那人道,“人家是剑门第一富商,亲舅舅又是剑门的千户总,手中有钱有权,你一个手艺人家,能跟人家斗?还不忍气吞声,乖乖就范。不说了,千户大人下了帖子,要是去迟了,我们就要吃犒落了。”
赵拦江叹了口气。
萧金衍安慰道,“其实未必不是好事,雷家的面具号称天下一绝,就算对方是无盐女,也有办法弄成貂蝉貌。”
李倾城也道,“就是每日梳妆的时间,稍微有点长。”
不过,叹息归叹息,终究是好兄弟成亲,该要表示的总要表示,赵拦江去了城内古玩店,挑了半天,也不知挑什么好。
萧金衍看到不起眼的角落中,挂着一幅画,画上有一条大红鲤鱼,穿梭于池中,半空之中,数十道闪电劈空而至,劈向那鲤鱼。落款一行字写,“鱼跃雷池图,鸣翠湖畔丹青生作”。
丹青生?他觉得有些熟悉,好像王半仙当年提起过他,隐居于鸣翠湖畔,也算是当朝的一代丹青圣手,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他的画,于是道:“我觉得这幅画不错。”
伙计心中冷笑,这幅画自打他进店到现在,鲜有人问津,至今也有七八年了,想不到今日竟有人问及,连堆笑道,“这位客官真是好眼力,乃数十年前一位江湖前辈过剑门之时亲笔所作,要说起来,这幅画还有些奇特哩!”
“说来听听。”
伙计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幅画一到阴天下雨,打雷之时,画中的鲫鱼会活过来一般,能躲避雷劈。”他指了指画中鲤鱼,道,“上次打雷,那条鱼还在左边,你看如今到了右边了。”
心中却想,反正这天气也不会下雨,怎么玄乎怎么来,这三个傻瓜一听就不是本地人,一会儿讹上他们一笔,等真到了打雷,他们早就走了,总不会为了一幅画,跑回剑门找他对质不成?
李倾城虽不会丹青,但对家中名画千百,鉴赏力仍在,他仔细观瞧这幅画,落笔、皴墨均是上乘之作,比家中藏的一些名家都要好,于是道, “我也觉得不错!”
伙计道,“这幅画,可是小店的镇店之宝,一般客人我们还不会卖给他!”
赵拦江略感失望,“原来这样,君子不夺人所爱,看来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伙计一听,那还了得,连又改口,“别介,我一看三位就是有缘之人,要不这样,若是你们诚心想买,我去跟老板通禀一下,给你们个折扣价,如何?”
说着,伙计来到后堂。这种劣画,他当然不会真的去请示老板,这么做只是装装样子,等会儿好方便将画出手。
店老板正坐在太师椅上泡功夫茶。茶是好茶,三年前的明前龙井,水是好水,刷锅时的第二道泔水,陆羽《茶经》有云,泔水泡龙井,越喝越清明。
他看到伙计进来,皱眉道,“来顺,你不在前面照看客人,跑后堂做什么?”
伙计嘿嘿一笑,“今儿店里来了三位客人,看中了那一幅鱼`雷图,我先抻一抻他们,等会儿卖个好价。”
“什么鱼`雷图?”
“就是那一幅鱼跃雷池图啊!”
老板一听,猛然坐了起来,问道,“今儿是哪一年啊?”
伙计闻言,心说老板今儿是怎么了,难道喝那独门泔水茶喝傻了,道,“天统九年啊!”
大明皇帝继位二十年,第一年仍采用前一任顺德十年的年号,从第二年起,年号元化,到第十年时,又改年号为天统,如今算来,正是天统九年。
老板道,“天统九年,二月初二。可不,如今正是十年了!”
十年前,他还是饭铺的一个伙计,当年有个老头吃白食,不肯付钱,他见那老者衣衫褴褛,又有些书生气,于是帮他结账,那老头倒也痛快,画了一幅鱼跃雷池图赠与他,并告诉他,十年后,会有三个年轻人出大价钱买它。
当时他见那幅图画得十分简陋,用笔也颇随意,也每当回事,后来开文玩店时,找到了那幅图,装裱洒水铺浆时,这幅画仿佛如活了一般,那鱼竟动了一下,他以为是错觉,等到后来,每逢阴天下雨,这幅画便更鲜活一分,到了如今,刚好是十个年头。
这十年来,这幅画一直挂在墙上,似乎从不存在一般,从来没有人问过这幅画,想不到,今日竟真有三个人前来询价,于是问,“那三个人什么样子?”
“男人。”
“废话!我问你年纪,相貌如何。”
“二十来岁,有一个相貌还可以,生得比女人都美,另外两个嘛,也就一般,还不如我呢。不过,看他们衣着打扮,不像是有钱人!”
老板道,“你懂什么,人不可貌相,这年头,有钱人都喜欢低调出行,难道跟你一样,有两个钱,都恨不得贴脑门上?”
伙计讪然笑道,“所以,我给他们泡了一壶茶,正在前厅候着呢。”
文玩字画这一行水深得很,价格也比较随意,全凭买的人的心思。这伙计干了这么久,初判断,这三人不像是有钱的主儿,但仍然给泡了一壶茶,里面大有学问。
这壶茶,不上不下,不好不坏,十两一斤的瓜片儿。
稍后见面,先询问茶水如何,若是说好茶,那必然是没喝过太贵的茶,能承受什么价位,报价时心底就有数了。要是说茶太次,那必然是懂茶之人,那要价时,自然往高里要。
总而言之,叫价之时,既不会让你知难而退,又不会让自己吃太多亏。
老板与那叫来顺的伙计一起来到前堂。
三人仍站在大堂之内。
来顺道,“三位今儿可来着了,今儿我们老板做寿,店里的字画,一律五折。”
赵拦江问,“那这幅画卖多少钱?”
来顺却不回答,问道,“三位,觉得这茶水如何?”
赵拦江道,“淡出个鸟来。”
又问萧金衍,萧金衍道,“茶就是茶,怎么喝都不如酒。”
伙计心中暗叹,估计也没什么钱,又问李倾城。
李倾城桌前那杯茶,连动也未曾动,淡淡道,“去年的六安瓜片儿,应该是齐山的二等梅片,从庐州府运到这边,也不过七八百文一斤。”
六安瓜片谷雨前采之为提片,梅雨时节采之为梅片,又以大别山蝙蝠洞中最为正宗,最顶级的瓜片,每斤价格在万两以上。
老板乃好茶之人,一听气得破口大骂,“九驴茶叶那帮孙子,跟我说是一等提片,老子花了十两银子买的!”
李倾城笑道,“茶叶如古玩,谁也有走眼的时候,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老板不甘心,又回到后堂取出刚泡出的上等龙井,问,“你再看看这茶如何?”
一股泔水味透出,萧、赵二人向后退了两步。李倾城也忍不住捂着鼻子,道,“味道中正平和,汤水粗中有细,实乃不可多得的好茶!”
老板一听,如遇知己一般,道,“这位客官真是懂茶之人,这样子,你看中的这副鱼跃雷池图,我折价三百两卖给你们!”
赵拦江一听脸都绿了,道,“走吧,我看咱们还是买一尾鲤鱼送过去得了!”
三人转身向外走去。
伙计喊道,“等等!”
三人驻足。
伙计问,“你们准备出多少钱买?”
赵拦江伸出三根手指。
伙计道,“好吧,三十两就三十两,谁让你与我们老板这么投缘呢?”
赵拦江嘿嘿一笑,“三两!”
伙计黑着脸道,“俗话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三百两银子你们往三两喊,这哪里是坐地还钱,这分明是挖坑还价啊。”
他来到画前,“你们看看,丹青生,三百年前第一画师啊,再看这纸,颜色泛黄,正宗的窗棂纸,满满的古意,光这纸也不止三两银子。”
说话时,手落在画纸之上,不小心按出了个洞,“咳咳,再看看这鱼,这么大个儿,也不是凡鱼……咦,鱼呢?”
第151章 少年庄主之烦恼
赵拦江有些无语,“你指错了。”
伙计来顺站在了画的左边,顺手指了一张山水图。
他毫无尴尬之色,若无其事道,“咳咳,你再看这鱼,这么大个头,得七八斤吧,一锅都不一定能装下。还有这几道天雷,这么劈都没有劈中它,等这几道落完,那就是渡劫成功了。就这么一幅画,这么深的意境,卖给你们三十两,已经是良心价了。”
赵拦江说,“画是好画,鱼也是好鱼,但我们买不起,就三两银子,还是省吃俭用挤出来的。算了,不买了。”
老板一听,一咬牙道,“行了,行了,三两就三两吧,这幅画放在这里快十年了,卖给你们,就当积德行善了。”
赵拦江让伙计把鱼跃雷池图装入盒中,出了古玩店,向雷家庄走去。他这是第一次来雷家庄,虽然不知道路,但顺着彩旗和赴宴的人群,很快找到正地儿。
送上礼物,又报了名字,很快一位翩然公子哥从庄内走了出来,此人浓眉大眼,生得倒也俊朗,正是雷家少庄主。雷振宇见到赵拦江,倒头就拜,“大哥,你怎么来了。”
赵拦江哈哈一笑,将他扶起来,“我去一趟隐阳,顺路来瞧瞧你,听说今日是你大喜之日,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雷振宇叹了口气,“别提了,一把辛酸泪啊。”说着,将如何在上灯节上碰到于佳雪,如何被于大小姐调戏,然后以自杀要挟,逼着雷家娶亲的事说了出来。
赵拦江说,“我看这于家小姐对你一往情深,你可莫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番情意。”
雷振宇苦笑道,“大哥,我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人俗气的很,关键是看脸啊!”
赵拦江劝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这脾气还不改,当年你跟我在西楚时,也没这么挑剔啊。要学着看到人家的长处,脸蛋不好看,你可以看胸啊!”
“跟没坐种儿的黍米一样,干瘪的很。”
“那就看腰。”
“跟水桶一样。”
“那就看腿。”
“罗圈腿。”
赵拦江一摆手,“关了灯,都一样!”
雷振宇说大哥你都来了,咱们出去喝酒去。说着,就要带三人去外面,赵拦江道,“今日不是你大喜之日嘛,稍后还要拜天地成亲。”
雷振宇道,“那于大小姐要嫁的是雷少庄主,不是我。”
“有区别么?”
“我们家有两个少庄主,一个是我,一个是我书童喜乐,我不在的时候,他就是雷家少庄主。”他神秘一笑,“别忘了我家是做什么的,这段时间我出去躲一躲,等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在挑破也不迟。”
赵拦江知他说得是用面具做金蝉脱壳,于是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费心给你买这么贵的东西,送你一顶帽子就是了。”
雷振宇笑道,“你就别挖苦我了,大哥,这次你来,可要多盘旋几日,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赵拦江道,“你穿成这样子,不怕被你家人发现?”
雷振宇说也对,你们稍等我片刻。旋即返回雷家庄,
过了盏茶功夫,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汉子,两肩一高一低,略微驼背,从三人身边走了过去。
见三人没有反应,中年汉子又返回,绕着三人走了一圈儿,赵拦江这才认出,此人正是雷振宇。
若不是他亲自承认,三人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中年汉子与先前神采飞扬的雷少庄主认作一人。
萧金衍见面具做得十分精致,甚至脸上表情都惟妙惟肖,忍不住赞道,“都说雷家庄面具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拦江道,“这张面具你还留着呢!”他向萧、李二人解释道,“雷子曾是我部下,当年我们一起去西楚执行任务,身份暴露,后来这张面具,跟在商队之中,才混出了西楚。”
雷家庄的面具,还有个好处,每个面具的身份,都伪造了官府的路引,很难辨别出真伪。
雷振宇道,“那一张早已坏了,我又重新做了一张。对了,上次你让我做的那张面具,我已经暗中做好了,我给你带来了。”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面具,递给了赵拦江。这张面具,看似五十来岁,留着山羊胡须,相貌清癯,只是有些干瘪。
萧金衍问,“谁的面具?”
赵拦江淡淡道,“一个仇人。”
萧金衍自然知道,他说得仇人是谁,却不知他弄一张宇文天禄的面具又有什么用。
难怪赵拦江坚持要来剑门,原来是为了这个东西。
雷振宇见赵拦江说此事时并未避讳萧、李二人,知道他与二人关系密切,对他来说,赵拦江有救命之恩,他的朋友自然也是自己的朋友,赵拦江向他介绍二人,雷振宇身居偏远之地,倒也没听过萧、李二人。
雷振宇道,“这张面皮,是我平生以来最为得意之作,使用之时,用清水浸泡,然后敷在脸上,能用十天半月没问题,就算皱了,再用清水泡开即可。”
赵拦江看了看,道,“你只见了他一面,就能做出这么像的面具来,也真是为难你了。”
雷振宇沉声道,“那次横断山之战,咱们风字营立了这么大功劳,被宇文老贼一句话给抹了,那几个兄弟岂不白死了?”
赵拦江道,“谢谢!”
雷振宇说咱们谁跟谁,又叮嘱道:“不过,要乔装改扮,光靠面具是不够的,就连声音、说话习惯、口头禅,甚至走路的姿势,都要改变,才算作真正换一个身份。”
赵拦江说,“我自然晓得。”
雷振宇又取出几张面具,交给赵拦江道,“这些虽不如前面那张精致,却也足以以假乱真了。萧大哥、李大哥虽是初次见面,但你们当我大哥是朋友,我便当你们是朋友,这些算作见面礼,送给二位了。”
这种易容`面具,是江湖游侠出门行走江湖、乔装改扮梦寐以求的东西,本来就是稀罕物,在市面上价格也颇高,想不到雷振宇一口气就送了五六张,两人连连道谢。
雷振宇又递过一个小册子,“这里面有三个身份是用过的,在江湖上曾经露过脸,上面记载了一些信息,对你们有用。另外几个是生面孔,未曾用过。”
这时,听得雷家庄鼓乐声起,正门打开,一队人马缓缓走出。
为首之人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看模样与先前雷振宇一模一样,大管事雷仁紧随其后,再后面是身穿喜袍的媒婆,包小脚,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再往后是十二个小婢、十二个家丁,中间护送着一抬四人花轿,最后面是四辆马车,装得是绫罗绸缎、食盒以及金银首饰等等。
这便是迎亲的队伍。
为首那“少庄主”从三人身边路过,看到“中年汉子”,浑身一抖,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雷振宇冲他挤眉弄眼,让他不要声张。
赵拦江问,“你这样做,不怕被你爹知道?”
雷振宇道,“他要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这件事就我娘知道,不过她是不会对外人说的。”
雷家就一根独苗,庄主雷鸣与雷夫人教子方式截然不同,雷鸣性格火暴,笃信棍棒之下出孝子。从小到大,只要雷振宇一犯错,必然是一顿棍棒伺候。
雷夫人则对儿子溺爱有加,又忤逆不了丈夫,于是命人偷偷做了面具,每次挨揍之时,都找人代为受过。
结果,前一日,“雷振宇”还被揍得皮开肉绽,第二天就又活蹦乱跳,搞得雷鸣还以为雷振宇天生命硬,一次揍得比一次狠。
已有人代他前去迎亲,雷振宇带着三人就近找了一家酒铺,道:“三位大哥初来剑门,今日便让你们尝尝剑门豆腐吧。”
三人刚吃了一顿豆腐宴,哪里还有胃口,萧金衍连道,“我觉得鸡鸭鱼肉挺好。”
要了酒菜,雷振宇与三人同饮起来。
当年,雷振宇离家出走,到了隐阳城,走投无路之下,被赵拦江所救,加入了风字营,后来因人又机灵、手又巧,擅长做些机关器具,赵拦江很是照顾他。
酒是好物,雷振宇酒量不行,几杯落肚,便已有醉意,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大谈当年戎马生涯,说到动情处,伏在酒桌上痛哭起来。
“大哥,你走之后,咱们风字营没了主心骨,后来梁总兵派了草包包大兴来当游击将军,在横断南麓,遭到了影子的伏击,风字营全军覆没,当时我生病,没有参与那场任务,我恨啊!”
自赵拦江离开军营之后,极少听到边军消息,今日听闻,才知这些事,不由怒火冲脸,“包大兴怎能当上游击将军?赖日丹呢?”
雷振宇道,“那时你刚走,梁总兵本想让赖日丹顶替你,可赖日丹为你说了几句公道话,包大兴小人告状,把事情捅到了梁总兵那里,梁总兵大怒,派他去了西十一卫垦田。”
大明边军,分为营兵与屯兵,其中在大明、西楚边境之上共设立了十个卫屯,分别为西一卫刀西十卫。
大明西十一卫位于葫芦口,则处在明楚边境中一个极为敏感的地带,此处地势险要,又是关隘,两国都声称此处为本国领地,历年来许多小摩擦也是此而起。
不久前,西楚葫芦口驻军声称有三名军官失踪,发兵强行占领了西十一卫,屯长赖日丹也不知所踪,这件事也是明楚交战的导火索。
这件事传入京城,龙颜大怒,命令征西军西进三十里,摆开要开展的架势,又发国书,派人向西楚问罪。
西楚新皇帝初登基,国内反明情绪高涨,也毫不畏惧,双方屯兵几十万,沿西线对峙,其中单葫芦口一处,就囤了二十万大军。
与此同时,朱立业派户部左侍郎杜汶询使团去谈判,暗中则让宇文天禄派出人马调查此事,为首之人,正是宁陵郡主宇文霜。彼时,宇文霜正在衡阳,得到命令后,立即启程前往隐阳,在蜀中才与萧金衍见了一面。
四人又饮了一番酒,雷振宇已醉酒,趴在桌子上酣然大睡。
这时,有人喊道,“雷家迎亲队伍回来了!”
长街上,锣鼓声声。
先前迎亲大队从于家堡返回,于家倒也体面,又派了十二名丫鬟、四辆礼车一并跟着队伍回雷家,两家都在剑门镇,迎亲队伍来时,天色尚早,要在城内夸街,所到之处,爆竹声起。
赵拦江拍拍雷振宇,用内力将他体内酒力驱走,道,“你新娘子娶回来了,赶紧回去,拜堂这种事,就不用别人代劳了吧。”
雷振宇此时醒酒,看了一眼队伍,道,“大哥,让我娶她,还不如让我去死!”
赵拦江见雷振宇心情萎靡,好奇道,“我倒要看看,这于家大小姐究竟丑成什么模样,让你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了。”
正巧队伍路过酒铺。
轿内女子本应该有红盖头,如今正在城内夸街,她自作主张,将盖头摘了下来,好奇的从帘缝中打量街上情形。
赵拦江一挥衣袖,卷起一道狂风,将轿帘掀了起来。轿内女子一声惊呼,忙不迭去找盖头。
那女子身穿红袍,凤冠霞帔,桃眼杏腮,娇美的容貌之下,露出一丝慌张之意。
分明是翩翩佳人,哪里如雷振宇说得那般不堪?
就连醉意刚醒的雷振宇,看得也目瞪口呆。车内女子看到四人看着她,满脸通红,连忙拉过轿帘遮挡。
赵拦江拍拍雷振宇肩膀,“是你审美有问题,还是我眼睛花了?”
雷振宇道,“半月前,我见到她时,血盆大口,浓眉大眼,腰肥膀圆,一开口震地尘土飞扬,怎得成了这副模样?”
赵拦江道,“我知道,你选老婆,首先要看人的内在美,相貌什么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这轿中美人,一看就不适合你。倒是跟你那书童,挺般配的。”
一回头,雷振宇已跑出了屋外,远处声音传来,“赵大哥,晚上与两位大哥一起来喝兄弟喜酒!”
赵拦江喊道,“喂,先把账给结了!”
第152章 失踪
赵拦江不满道,“重色轻友的家伙。”
李倾城也在一旁敲打,“跟某个人一样。”
萧金衍点点头,“对,跟金陵某个三少爷是一模一样。”
李倾城道,“别以为你武功比我低,我就不好意思打你,你若惹恼了我,我一样照揍不误。”
三人跟在迎亲队伍后面,到了雷家庄。雷家庄虽说是庄,比起蜀中唐府来,还是略显寒酸一些,只能算是剑门的一个大户,有三十多户人家,都姓雷。
今日是雷家娶亲,更是千户张大人亲外甥女,这位张大人没有子嗣,将这位于大小姐视为己出,他家做喜,自然少不得有不少官绅前来见礼。
这个剑门,地方不大,却是重要关塞,人口不多,当官的却不少,三个百户长、剑门县令,还有不少粮商,早已收到帖子,都赶过来捧场。
萧金衍三人刚落座,就听旁边有两人闲聊,一人道:“雷家庄少庄主一表人才,想要结亲的女家都快踏破门槛了,到头来却娶了一个母夜叉,真是老天不开眼,一朵喇叭花插在了驴屎蛋上。”
“可不是咋的。”另一人道,“我听说于家大小姐,为人豪放,饥不择食,见到男人就抢,这两年咱们剑门十**、二十三四的小伙子,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我二大爷家的儿子,今年十九,去年被于家大小姐抢了去,虐待了三天三夜,出来时已经没有人样了。”
一位年轻公子哥笑吟吟凑了过来,“两位兄台,贵姓?”
先那人道,“我姓史,他姓虫。”
公子问,“史兄、虫兄,冒昧问一句,两位可与剑门于家有仇?”
两人连道,“没有。”
“那于家是否欠你们钱?”
“也没有。”
“你们跟雷家有亲戚?”
“有什么亲戚,不过是随点份子,来蹭顿饭吃。”
“你们家可有人在朝廷当官?”
“我们两家八代贫农,三代连个秀才都没出了。”
公子笑了笑,“那就好。”
说着,一步上前,一手一个,抓住后脖颈将两人提起,两人刚要开口喊救命,就被他扔出了墙外。
公子哥拍了拍手,坐回桌上,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赵拦江生平就恨乱嚼舌根之人,见这公子哥举止,很对自己胃口,于是坐了过去道,“兄台,干得漂亮!”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公子哥道。
赵拦江问,“不知阁下与雷家、于家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那方才怎得出手教训那二人。”
公子哥道,“大家都是来蹭吃蹭喝,吃人家饭,还说三道四,我看不过去,教训他们一顿,图个清净。”
赵拦江哈哈一笑,“定州赵拦江!”
公子哥道,“济南府,徐尚豪。”
两人略一抱拳,赵拦江又问,“济南府好地方啊,听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挺值钱的。”
“那是以前,现在不行了,人老珠黄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赵拦江道,“不知徐公子来剑门,所为何事?”
徐尚豪嘿嘿一笑,“抢亲!”
萧金衍啧啧道,“阁下口味真是奇特。”
徐尚豪道,“这位于家大小姐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兄弟,你这么说有些不厚道了。”
“可我听到的传闻,并非如此。”
“你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这时,鼓乐声又起,鞭炮齐响,雷振宇身穿喜袍,在大寮的指引下,出门迎接新娘。
两个丫鬟搀扶于佳雪下轿,媒婆递上红绸绣球,两位新人各持一端,迈入大堂。
在一阵起哄声中,夫妻三拜,一套繁文缛节之后,被人半推半搡,送入洞房之中。
庄主雷鸣致答谢宴,将于家主要宾客迎入了内堂之中,其余众人都在大堂就席。
雷鸣虽听说于家大小姐之前的荒诞之事,这次两家联姻,一来是迫于张千户和于家的势力,二来,当年那个对雷家有恩的江湖前辈也是极力作媒,对于儿子娶于家之女的事。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而且听说最近于家堡遇到了麻烦,所以这顿饭吃得并不顺心。
酒过三巡。
于家堡堡主于成宿忽然握住雷鸣的手,“雷兄,今日是你我两家联姻之日,愚兄有个难以开口的请求,还望雷兄答应。”
雷鸣道,“既然难以开口,于兄就不要开口了。”
于成宿却道,“如今于雷两家结为亲家,也就是一家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话我就直说了。”
这时,酒席之上,有家丁端上来一盘诸葛烤鱼。于家一位子弟看到,不满道,“雷庄主,今日是喜宴,你们上一盘烤鱼,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针对我们于家啊。”
于、鱼同音,于家堡的人平时并不吃鱼肉,雷家上了烤鱼,确实犯了他们忌讳。
雷鸣将管事雷仁喊来,“这是怎么回事?”
雷仁道,“今日菜谱是跟于家管事商量后定的,这道烤鱼还是他们特意加上去的。”
“撤了!”
“是。”
雷仁连忙吩咐人撤菜,那于家子弟道,“那菜品岂不成了单数?不行,再加一道菜。”
“少爷,您看加什么菜?”
“怎么也得有一盘鲍鱼吧?”
一童子道,“三哥,这个也不能吃。”
那人道,“鲍鱼又不是鱼,为何吃不得?”
这时,于成宿上前就是一巴掌,“老三,大人说话,轮到你插嘴了嘛?”说罢,连给雷鸣道歉,又对大管事道,“管家,上一盘豆腐就行。”
雷鸣心中奇怪,这于成宿在剑门向来权高势重,家中又是第一富商,平日颇看不起雷家,怎得今日变了个性子,说话如此客气,想到此,更是谨慎了。
于成宿道,“亲家,借一步,书房说话。”
雷鸣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将他带到了书房。于成宿刚一入书房,扑腾一声,跪倒在雷鸣身前,“亲家,救命!”
雷鸣连去搀扶,“于堡主,这可使不得,有话不放坐下来说。”
于成宿道,“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雷鸣犹豫半晌,不知他所说之事,与先前城内的传言有关,不过见他今日跪在身前,只得道,“堡主,请说。”
于成宿满脸忧容,道,“你还记得,五年前,你曾见过小女佳雪?”
雷鸣记起五年前,曾见过于佳雪一面,当时她如出水芙蓉,长相十分标致,后来听说得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变得奇丑无比,身材肥肿,这几年在城内做了不少荒唐事,搞得人尽皆知,连婆家都找不到。
雷鸣点点头。
于成宿道,“其实,小女当年并没有得病。”
……
洞房。
当盖头揭开那一刻,雷振宇眼睛都直了。
红烛摇曳,心神也随之荡漾。
于佳雪身材婀娜,面容娇美,颔首垂眉,在烛影下,就如一朵美不胜收的水莲花。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这哪里是半月之前在桥上堵自己的那个夜叉,这简直就是洛神再生,姑射降世啊。
“夫君!”
声音也不再是牛铃声,这一句话说得令雷振宇浑身酥软,他痴痴望着女子,道,“你是……?”
“我是你雪妹啊!”
雷振宇几乎不相信眼睛,他上下打量于佳雪,“你真是雪妹?”
女子羞涩点头。
五年之前,雷振宇从边军退伍,回到剑门途中,遇到几个悍匪在追杀一名少女,他出手救下那女子,几日相处下来,双方彼此生情,女子自称阿雪,是剑门于家之的婢女。
两人分别之后,回到剑门,再去于家堡找人,却得知于家并无叫阿雪的婢女,而大小姐于佳雪,则是剑门城内有名的母夜叉。
“那上元节在桥上堵我之人?”
“也是我。”于佳雪幽幽道,“那日我见到你,想与你相认,你却落入河中,我将你救起,才有了今日的缘分。”
雷振宇仍不解,“那你为何如此打扮?”
于佳雪叹了口气,“五年前,我们遇到了一个极为厉害的仇家,他们说我长得酷似他们夫人,并放出话来,要五年后将我带走。”
“我爹几番打听之下,才知道对方是我们惹不起之人,才出此下策,几番倒手,从你家买了一张貌丑的面具,对外宣称得了重病,等再出去,就是这番模样了。这几年来,我在城内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成了城内有名的母夜叉。”
“本来以为,那些人会放过我,谁料那日救你之时,面具被泡坏了,露出了本来面目,正巧被那些人遇到,他们给我爹捎话,要二月初二,将我掳走,我爹没有办法,才动用了舅舅和一位前辈的关系,嫁到你们家中。”
雷振宇喜从天降,双手握着于佳雪的手,“你真是雪妹,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找得你好苦。”
于佳雪双目通红, “我也是,以前碰到你几次,可是想到爹爹叮嘱,总是不敢跟你相认,如今能嫁入你们雷家,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放心,只要在我们雷家,谁也夺不走你!”
门外传来赵拦江的声音,“雷子,你行不行啊,??铝税胩欤?姑挥幸坏憬?梗?悴恢?劳饷嬗卸嗬渎铮俊?/p>
雷振宇这才知道,外面还有人准备闹洞房,讪然道:“大哥,你们这样不好吧?”
“你要不办事,那就出来陪我们喝酒!”
雷振宇知道,门外有人,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也无法做了,他看了一眼于佳雪,于佳雪倒也善解人意,“你去吧,别喝太多。”
……
书房。
雷鸣听完于成宿一番话,心中也是惊起了滔天巨浪,“你们于家有权有势,就算不是江湖中人,但只要肯出钱,有大把的江湖人前来投靠,更何况还有张千户的关系,又怎得怕人寻仇?”
于成宿叹道,“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那些江湖人一看到对方留书,都不敢应承下来,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雷鸣问,“于堡主,你说的仇家是?”
于成宿从怀中取出一个信笺,上面封着火漆,只是那火漆形状十分?人,是一个人头骷髅。
“鬼王宗,岐夫人?”
雷鸣听得倒吸一口冷气,他虽不是江湖人,常年与江湖人打交道,也听说过魔门八宗中的鬼王宗。
鬼王宗乃魔门八宗之一,二十年前曾在江湖上惹出不少是非,他们与光明神教也有些渊源。
当年摩尼教一分为二,光明神教与幽冥神教。光明神教曾以东方不亮为首,以左右护法、八大邪王名扬天下,崇光明神,后来被宇文天禄篡权,将东方不亮驱出中原。
幽冥神教则以黑暗神为尊,自百年前就四分五裂,其中魔门八宗势力最强,鬼王宗便是魔门八宗之一,与二阁、三宗、四门一般,极少现身江湖,行踪十分诡秘。
鬼王宗行事十分毒辣,而且擅邪术,其中又以宗主郝客与岐夫人武功最高。两人曾是一对情侣,百年前曾在江湖上叱咤风云,掀起了腥风血雨,惹来了武林公愤,引起了江湖各大门派联名追杀。
在追杀之人中,有一位年轻僧人,舍身取义,与岐夫人共同坠入悬崖之下。所幸地是,一棵参天古树救了两人性命。
在悬崖之下,这位僧人口若莲花,以一身佛门正宗玄功,与岐夫人说经十日。
苍天有眼,佛祖显灵,僧人终于感化了岐夫人,将鬼王中原一点红变成中原一点绿。
中原一点绿得知真相之后暴怒,以极为残暴的手段,毁去了岐夫人的容貌,将她钉死在定陵山中。
岐夫人当年在江湖上,每每杀人,都会留下一具骷髅头,这件事在《晓生江湖魔头传》中曾有记载。
所以当雷鸣看到这标识之后,心中大惊,道,“岐夫人不是已经死了将近百年了嘛?”
于成宿道,“我也怀疑有人冒充她行事,但后来花重金请了一名通象高手前去打探,第二日,那位高手是尸体就出现在了于家,并收到了警告。”
“等等,你说是,二月初二?”
于成宿道,“对。就是今日。所以,我才将婚期定在今日,想到小女嫁入雷家,以雷家能令人脱胎换骨、改头换面之本领,必能将小女解救于为难之中。”
这时听得门外雷振宇一声大喊。
管事雷仁匆匆赶了过来,“老爷,于家小姐,不,是少奶奶,失踪了!”
第153章 抱歉,打扰了
于家大小姐在新婚当夜离奇失踪,如阴云一般笼罩在雷家庄的上空。
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大堂之内,酒席将近尾声,仍有些酒癞还未退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酒也猛然醒了一半。
于成宿所担心的事情,终于成为了事实,没多久,千户张大人派了官兵,在雷家庄配合下,封锁了庄子。
从雷振宇离开到发现于佳雪失踪,不过半个时辰,今夜喜宴,雷家庄特意加派了人手,并未发现有行踪异常之人出没。
张千户道,“你们不要担心,如今剑阁城门已关闭,就算有人劫走了佳雪,半夜也出不了这个城。整个剑门就这么大点地方,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佳雪给找出来。”
雷振宇有些不明就里,好端端的大活人,怎得会凭空失踪了?他失魂落魄,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萧金衍忽然道,“我知道去找谁了。”
他想起了今日席间同坐的那个徐尚豪,当时他说要抢亲之时,还以为是一句玩笑之语,但如今看来,他与于佳雪失踪恐怕脱不了干系。
李倾城也道,“那个姓徐的?”
萧金衍点头,道:“从他的言论推断,就算不是直接动手,至少也知道一些内幕。”
赵拦江道,“去找他。”
萧金衍拦住他,“今夜这么乱,咱仨你武功好点,就留在这里帮下雷家,我跟李倾城就够了。”
萧、李二人走出雷家庄。
李倾城道:“这剑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个人恐怕也没那么简单,要是那家伙随便找个地方躲一夜,咱们岂不浪费一夜功夫?”
萧金衍分析道,“如果不是他做的,宴席结束后,他肯定会回原先住处,要么是客栈,要么是朋友家。依我看,客栈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为何?”
“他那一身行头价格不菲,看上去不像是缺钱之人,肯定不是住破庙道观之类,若换作是你,你会选择哪里?”
李倾城道,“客栈。”
萧金衍笑着说,“上道!如果这件事是他做的,我们来倒推,如今城门关了,带着个活人怕也出不去,你会选择哪里?”
李倾城道,“还是客栈,毕竟于家在剑门颇有势力,又有千户大人庇护,必会重金悬赏提供线索者。那么必然会装出与寻常一样,避过这几天风头,在想办法出城!”
萧金衍哈哈道,“看来,跟我混一起的时间久了,脑子也变聪明了。”
李倾城没好气道,“不自恋,你会死吗?”
由于是战略要塞,又是商旅通行之处,剑门城内客栈有不少,遇到行商的集中期,城内许多人家,也有许多将家中的一间房改成客栈,所以入夜之后,城内几条街都亮着灯笼。
萧金衍道,“就算知道是客栈,可城内客栈这么多,这样查下去,也没头绪。”
李倾城道,“琼楼客栈。”
“为何?”
李倾城淡淡道,“因为那姓徐的,在酒席间用的一条方巾,上面有琼楼客栈的刺绣。”
“原来你早就知道,刚才还装模作样,毫无逻辑的分析了半天!我差点就信了你,我就说以你的智商,还做不到这一点。”
琼楼客栈不是剑门最大的客栈。
却是剑门最贵的客栈。
与寻常小驿不同,琼楼客栈自建立以来,只针对达官贵人或乡绅富豪。
这种客栈,在别处行不通,但剑门不是别处,它是蜀粮北运、西运的必经之处。粮食出蜀,有两条路,一是长江水陆,另一条就是粮走剑门。
自古粮商多富豪,如今又是蜀粮西运的大好机会,琼楼客栈的客房,早已订满了。
两人才来到门口,一名伙计就拦了下来,“抱歉,两位客官,我们客栈已经满了。”
萧金衍道,“请问贵客栈是否有一名姓徐的公子,山东济南府人士。”
伙计恭声道,“我们琼楼客栈是五星客栈,上面有规定,不得随意透露客人的信息。”
萧金衍微微一笑,“小哥儿,我们是徐公子的朋友,本来约好今夜见面的,还请通禀一下。”
伙计面露犹豫之色。
萧金衍从怀中取出一枚黄金小剑,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看这黄金剑如何?”
伙计眼睛一亮,“金的?”
“金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咱们也有不随意的时候,两位公子怎么称呼,我这就去找徐公子。”
两人道,“就说两位故人。”
过了片刻,伙计耷拉着脸回来,“徐公子说不肯见客。“
“你没提我们?”
“提了,今夜有要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见。不过……”伙计低声道,“他房间就在天字三号,是个套间……”
萧金衍一拱手,“谢了!”
说着,两人就往客栈内走去,伙计住二人,一脸期冀,道,“客官,那柄小金剑……”
“好看嘛?”
“好看!”
萧金衍说,“谢谢,我也这么觉得。”说着,放回了怀中。
伙计急道,“不是给我的嘛?”
萧金衍像看白痴一般看着他,“给你?我是说,如果你不告诉我们,我就用这剑在你身上捅个窟窿。”
两人来到天字三号,萧金衍调动弦力,发现房间之内有两人呼吸声,他看了李倾城一眼,李倾城也有察觉,他指了指房间之内,双手微弯,又内扣一下,紧接着双掌一合,握成拳头。
萧金衍见状,也双手比划一番。
李倾城不解,低声问,“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瞎比划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李倾城道,“见机行事。”
萧金衍心说就这个废话,还比划半天,道,“他房间有两个人,听呼吸应是女子,看来我们所料没错,一会儿你拖住他,我上去救人。”
两人商议好对策,萧金衍上前敲门,房间内传出徐尚豪不耐烦的声音,“我不是告诉你,今天我谁也不见嘛?”
萧金衍没有回答,继续敲门。
十几声过后,隔壁房间终于不耐烦了,骂道:“你谁啊,大半夜敲门,奔丧嘛?”
萧金衍只得道,“徐公子,还请出来一见。”
“你们谁啊?”
“赵拦江。”
房间内一阵乱响,过了片刻, 徐尚豪才走出来开门,见到萧、李二人,并未看到赵拦江,脸色一沉,“赵兄呢?”
“他有些事没来,我们想找你问点事。”
徐尚豪不悦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嘛?”
萧金衍道,“今日婚宴之上,于家大小姐失踪了。”
徐尚豪哦了一声,淡淡道,“婚宴开始没多久,我就回来了,于大小姐失踪,与我有什么关系?”
“那今日下午,你说的抢亲,又是怎么回事?”
徐尚豪哈哈大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怎么了,连说说都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只是觉得有些蹊跷。你刚说完没多久,于小姐就失踪了,我们很难不怀疑到你头上啊。”
“那是你们的事,若没有别的事,两位还请回吧,我要歇息了。”
萧金衍连忙拦住,“若不是你,我想问下,你房间里还有一个姑娘,那又是谁?不如喊出来,一起见面聊聊?”
徐尚豪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凭什么污人清白?”
李倾城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说着,就要硬往里闯,徐尚豪见状,一拳轰向李倾城肩头。
徐尚豪所在徐家,在济南府还算得上个势力,但放在李倾城眼中,根本就不够看,而他的武功,堪堪当得起四个字,稀松平常。
李倾城也不躲避,右肩一夹。
砰。
一声闷哼,徐尚豪拳头打在李倾城身上,只觉全身一痛,如被吸住一般,抽不回来。他心中大惊,怎会这样,也不管不顾,另一只手,也砸向李倾城肋骨。
又是一声闷哼,李倾城以家门内功的吸字诀,将他黏在身上。若是对阵高手,李倾城自不肯这么做,但他早已看出,徐尚豪武功一般,才敢如此托大。
也不知这样的武功,是如何带着于佳雪逃出来的。李倾城冲萧金衍道,“救人。”
萧金衍一个闪身,从徐尚豪身旁过去,徐尚豪怒道,“贼人,尔敢!”
内门打开。
一名青衫女子,衣衫不整,蜷缩在床上,身体瑟瑟发抖,哪里是于佳雪,分明就是一风尘女子。
李倾城问,“情况如何?”
萧金衍叹了口气,“不如何。”
李倾城将徐尚豪松开,看了一眼,退了出来,“既然你与于佳雪没关系,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徐尚豪恼道,“我说了,你们听了嘛?”
李倾城苦笑道,“你下午说的话,与于小姐失踪之事,太过于巧合了,令我们不得不怀疑。再者,你要早说屋里有人,我们就不会硬闯了哈!”
萧金衍道,“对嘛,独在异乡为异客,人不风流枉少年,理解,理解!”
徐尚豪道,“我一不欠钱,二不贴票,关你们什么事?”他起身来到门口,拉开房门,“请吧。”
两人道:“抱歉,打扰了。”
ps:接下来本应是一段精彩的借尸还魂,但我把握不好尺度,先三千字过渡一章哈,明天问问情况。
第154章 信鬼神嘛
萧、李二人回到雷家庄时,已是深夜。雷家庄、于家派出了几拨人马,都没有找到于佳雪的下落。
赵拦江已从庄主雷鸣口中得知了于家得罪鬼王宗之事,与两人简单说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拦江道,“这件事十分古怪,听说鬼王宗就在剑门以西百里的定陵山,若于小姐真被他们劫走,我们得赶过去一趟。刚才于、雷两家答应,只要找到于佳雪,必会重金相酬。”
萧金衍、李倾城闻言,转身就走。赵拦江喊住问,“你们去哪里?”
“喝酒。”
“我需要你们帮助,一是为了我朋友,二是为了赚些银子,三来咱也收了人家好处不是?”他指的是雷振宇送了他们价值不菲的面具。
萧金衍笑着对李倾城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赵一思考,老天就发笑?”
李倾城道,“不怕老赵耍流氓,就怕老赵动脑子。”
赵拦江满脸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萧金衍没有回答,反问赵拦江一句,“你信这个世上有鬼嘛?”
“信。”
又问李倾城,“你信嘛?”
李倾城道,“不信,也不敢信。”
赵拦江奇道,“为何?”
“愚昧,迷信!”
赵拦江沉声道,“这个忙,你俩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萧金衍叹道,“老赵啊,找人没问题,就怕被人当枪使。”
“什么意思?”
“鬼王宗岐夫人留了书信,要劫走于小姐,你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赵拦江道,“于堡主亲口所说。”
“你动动脑子,且不说鬼王宗早已绝迹江湖,那个传说中的岐夫人早已死了百年,就是她还活着,若要有心劫走于佳雪,还会亲自留下书信,而且还告诉你日子?”
李倾城也道,“正如萧洛克所言,你若是于家堡主,岐夫人都说要劫走于佳雪,你需要借助雷家金蝉脱壳,以于家的财力、权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这些,还用着大摆宴席,惊动了四里八乡,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赵拦江挠了挠头,心中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有可能是于家故意搞这么一出,找雷家背锅?那么,于家究竟得罪了谁?”
李倾城道,“我怎么知道。”
这时,雷振宇换了劲装,走了过来。“赵大哥,雷家、于家人马已备齐,我们凑了十二位江湖好手,明天一亮,就出发去定陵山寻佳雪,若有你相助,定会事半功倍!”
赵拦江已然明白过来,将雷振宇拉到一旁,问,“雷子,我来问你,你喜不喜欢于家大小姐?”
雷振宇道,“以前嘛,还有那么点忌讳,女人这一块,我就是俗人一个,今日见了她,倒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那若是这个女人给你雷家惹来祸事呢?”
雷振宇略一迟疑,“那我得要考虑考虑了。”
赵拦江又道,“我郑重问你一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我。你信这个世上有鬼嘛?”
雷振宇道,“我信,怎么了?”
赵拦江不屑道,“愚昧,迷信!”
雷振宇一愣神,赵拦江拍了拍他肩膀,“逗你的,于小姐失踪之事,雷庄主怎么说?”
雷振宇道,“我爹被张千户责骂了一顿,责令他在三天内务必将找回佳雪,倒是于堡主说了句什么‘尽人事、听天命’之类的话,有些奇怪。”
赵拦江说,“找几个信得过的、手眼机灵点的人,这几日盯着于家堡。”
他将方才所怀疑之事,跟雷振宇简要说了,雷振宇顿觉得愤懑,“好一个于家堡,把我们雷家当什么了?”
赵拦江道,“我们也只是怀疑而已,记住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雷振宇道,“我分得出轻重。”他将腰间兵刃解下,“走,带你们去喝酒!”
萧金衍一听来了精神,道,“不愧是好兄弟!”
众人来到一家酒肆,刚一落座,就看到隔壁桌上,一名公子哥与几个朋友饮酒。
雷振宇认识此人,正是于家堡二当家之子于飞卢,今夜在酒席之上,因为菜谱闹事的,正是此人。
于飞卢看到雷振宇,蹭得站起来道,“你来这里作甚?”
雷振宇道,“喝酒。”
“好一个雷振宇,我堂妹嫁到你们雷家就失踪了,你堂堂少庄主不去寻我妹子,却躲在这里喝酒,究竟成何体统?”
雷振宇反驳道,“那阁下不去寻你妹子,在这里饮酒作乐,又成何体统?”
于飞卢道,“怎么说,佳雪嫁到你们雷家,也成了你们雷家的少奶奶,我们一个外姓之人,去插手你们雷家的事,岂不让城中人笑话你们雷家无能?更何况,我妹子失踪,我们来喝酒,是为了借酒浇愁!”
雷振宇冷笑,“难道我来喝酒,是为了庆祝不成?”
“那也说不定!”
旁边有人劝道,“于少爷,今儿是于家大喜的日子,您何必跟这家伙置气,来喝酒,一会儿带你出去泡个澡,去去身上的晦气!”
于飞卢一声冷笑,坐下与那几人饮酒。
赵拦江道,“伙计,给那边上四道菜,红烧鱼,清蒸鱼,醋溜鱼,干炸鱼……”
于飞卢闻言,站起来道,“小子,你想惹事是吧?在剑门地盘上找我们于家麻烦,我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赵拦江将腰间宝刀一亮,“豹子胆没吃过,熊心倒是吃过几回,也就那么回事。”
萧金衍按住赵拦江,低声叮嘱了几句,赵拦江这才作罢。这么一闹,四人也没了兴趣,出得酒肆,李倾城送雷振宇回去,萧金衍、赵拦江则侯在酒肆门外。
约莫小半时辰,于飞卢一身酒气,从酒肆之中出来,口中哼着小曲,往于家堡方向走去。
两人尾随了一段路,路过一无人的僻静巷时,李倾城抓了一块砖头,垫步凌腰,来到于飞卢身后。
一拍他肩头,“相与的!”
于飞卢一回头,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脑门嗡得一声,一阵剧痛传来,顿时失去了直觉。
于飞卢醒转过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城内那座破旧的城隍庙中。
这座城隍庙当年还是蜀王所建,后来蜀王造反败露,城隍庙被废,也就断了香火,几十年下来,早已衰败,断瓦残垣,四处结满了蛛丝。
剑门城隍庙与别处不同,供奉的是关二爷,年久失修之后,关二爷的塑像金粉已去,露出泥塑,左是尉迟敬德手持钢鞭,右是秦叔宝,手持双锏,横眉怒目。
于飞卢头疼欲裂,忽然听得 后面有人,转身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一黑一白二人,面无表情,口吐红舌,来到他身旁,他心中大骇,以为这两位是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好汉,饶命!不,两位大神,饶命!”
黑无常将锁链往他颈间一套,道,“于飞卢,你阳寿已尽,需随我们去阴间报到!”
“我不想死啊!”
黑无常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若不如实回答,我便取你性命去跟十殿阎罗见面。”
于飞卢道,“小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黑无常问,“你信不信这世间有鬼?”
于飞卢早已吓破胆,道,“我信,我信!”
黑无常上去就是一巴掌,“愚昧,迷信!”
白无常又问,“再问你一遍,信不信这世间有鬼?”
于飞卢有了经验,连连摇头,“不信!”
白无常又是一巴掌,“你小子分明是不把我们看在眼里啊!再问你一遍,信不信世间有鬼?”
于飞卢哭丧脸,“有时信,有时不信。”
黑白无常上前将他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揍,顷刻间于飞卢已是鼻青脸肿,哭道,“你让我信我就信,让我不信,就不信!”
黑白无常正是要瓦解他的心智,见他已濒临崩溃,这才收手,黑无常道:“奉阎王之命,我来问你几句话,你若不如实回答,定让你去十七层地狱,饱受轮回之苦。”
白无常道,“不是十八层地狱嘛?”
黑无常兀自道,“那一层是留给你的。”
白无常伸手便是一狼牙棒,砸在于飞卢身上,痛得于飞卢大呼饶命。
黑无常问,“我来问你,于家堡与雷家联姻之事,究竟是谁的主意?”
“我不知道。”
“回答错误!”黑无常狼牙棒砸在于飞卢头顶,又是一阵哀嚎声,“我说,我说,是我大伯的主意!”
于飞卢捂着脑袋道,“五年前,有个密宗的喇嘛来剑门,看上了我堂妹,说天赋异禀,要收她为徒,传授她正宗欢喜禅法,我大伯不同意,结果第二天,于家堡家中的猪马牛羊驴尽数死去,那喇嘛说我堂妹年幼,等五年后再来寻她。家里怕对方寻仇,就从雷家弄了一套面具,让她改头换面,让她赚了不好的名声。几个月前,又来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女子,提起了五年前之事,我大伯无奈之下,就编出了个鬼王宗索女之事,然后想办法将堂妹嫁给雷家,然后来一个金蝉脱壳,这样以来,喇嘛教来寻人,我们大可以将这件事推倒雷家,还有鬼王宗身上。”
白无常又是一巴掌,“你小子不老实,没一句实话!”
于飞卢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那于佳雪如今藏在哪里?”
于飞卢哭丧脸道,“这件事本来天衣无缝,可是半月之前,有人忽然给堡主书房留信,上面果真有鬼王宗岐夫人的骷髅印,这时,堡主才知道无意之中招惹了不该惹的对手,现在正后悔着呢,至于堂妹到底是真躲起来,还是被人掳走,我也不清楚啊。”
黑无常问,“那鬼王宗,果真在定陵山?”
“这个也只是传闻,定陵山产一种草药,在市面上十分之前,这几年药农去采药,不是有去无回,就是回来后就疯了,人家都传定陵山中有鬼。”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也分辨不出这家伙所说是真是假的,城隍庙中陷入沉默。
一阵风声吹来,吹得破旧的窗棂纸哗哗作响,显得气氛无比阴森。
于飞卢道,“两位大神,该说得、不该说得,我都说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黑无常道,“我看了一下生死簿,好像是阎王记错了日期了,你放心,今天你死不了。”
于飞卢心生欢喜,“多谢大神,饶我性命。”他站起身,准备要走,又问,“多嘴问一句,生死簿上说我寿命几何?”
白无常道,“还活十天。”
于飞卢啊的一声,眼皮一翻,昏死过去。
这黑白无常正是萧金衍、李倾城所扮,今夜之事发生的太过于蹊跷,本来以为能从这个于家纨绔口中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可结果却大失所望,事情真相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欢喜禅宗是西域密宗分支,如果说是欢喜禅宗看上于佳雪,于家堡来一个祸水东引,将这口锅推给雷家庄,然后暗中带走于佳雪,这未尝不是一个好计策。
但若真如于飞卢所说,鬼王宗也牵扯进来,那麻烦就大了。萧金衍也好、李倾城也罢,就算在孤陋寡闻,对于当年魔门叱咤风云的魔门八宗也是有所了解。
鬼王宗在人间已消失百年,岐夫人更是已做古人,如今这些神秘门派又现身江湖,必然与金刀之战后,江湖气运的变数有关。
西陲战事吃紧,朝廷形势见危,西楚皇权更迭,北周万法宗涉足中原江湖,这些事都赶在了一起,如果用巧合来解释,未免太过于牵强。
两人找到赵拦江,将事情经过说了一番,三人想破了头脑,也没有商量出个丁卯来。
赵拦江最是直接,道,“管他什么鬼王宗,还是欢喜禅宗,绕来绕去,也分析不出个结果来。看来你俩的脑袋也不够用啊!”
李倾城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以我的意见,宁可直中取,莫向曲中求,若于佳雪真是让鬼王宗劫走,那我们就杀向鬼王宗,把她救出来,若不是,那就大闹于家堡,把她揪出来。”
“鬼王宗岐夫人,百年前江湖大魔头之一,你不会没听过吧?”
赵拦江道,“活人我都不怕,还怕一个死人不成?”
第155章 生人勿进
赵拦江并不怕死人。
他不但不怕死人,甚至不怕死。当年在西线战场上,他从尸山血海之中活下来时,就已经看淡了生死。
雷振宇是他兄弟,雷家庄的事,也就是他的事,所以雷家庄请求他帮忙时,他责无旁贷,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萧金衍怕死,但是更怕麻烦。可他偏偏是那种你不去找麻烦,麻烦却来找你的这种人。在苏州如此,在雷家庄也是如此,他将这些麻烦归因于交友不慎,为此,赵李二人差点跟他动手。
至于李倾城,他最害怕的是孤独。他出身名门,从小到大,就被 光环、荣耀包围,可是没有人理解他那种内心的孤独,直到遇到了萧金衍以及后来的赵拦江。
他也知道,自己迟早有一日,会回到金陵,接手家族事务,成为自己父亲、叔伯那样的人,这是作为李家弟子 ,自幼烙在心中的家族使命。所以,他更珍惜这种与朋友一起闯荡江湖的机会。
人不疯狂枉少年。
定陵山。
作为魔门八宗之一的鬼王宗,自百年前岐夫人、宗主郝客死后,早已绝迹江湖,但蜀中一带,还有不少地方流传着鬼王宗的传说。
之所以叫定陵山,有两个说法。
一说是岐夫人被中原一点红钉死后,将陵墓定在了这座山中,所以叫定陵。
另一个说法是,许多去山中采药之人,要么死在山中,要么回来变成了疯子,人们传言,山中有妖祟作怪。妖祟会抽去误闯山中的人魂灵抽去,将魂灵钉在山中,所以称之为钉灵山,后来人们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改成了定陵山。
无论那种说法,都令人不愉,所以这座在剑门西不足百里的定陵山,尽管药材十分丰富,却不让人待见。
三人背着简易行囊,走在崎岖蜿蜒的小路上。
这行囊里面装有生火的火石、火粉,攀岩绳索、飞钩,还有处理伤口的药材等等,还可以装一些食物、路引、短兵刃等,是雷家庄产的在江湖上颇受欢迎的江湖套装。临行之前,雷家特意准备了三套行囊,虽然不大,胜在功能齐全,设计充分利用了空间,远不是以前萧金衍一条褡裢或布袋能比。
由于定陵山十分陡峭,又担心所谓的鬼王宗是调虎离山之计,赵拦江并未让雷振宇及雷家庄的高手跟随,让他们在城内搜索,他则与萧、李二人共闯定陵山,一探究竟。
定陵山在剑门以西,地形复杂,古树参天,荆棘密布,雷家庄为此特意找了一名经常出入附近采药的郎中作向导。
向导姓张,看上去四十来岁,话并不多。萧金衍找他聊天, 问他三四句,老张都不开口一句,直到一壶女儿红落肚,这老张才打开了话匣子。
聊天得知,他今年三十出头,曾是行走江湖卖假药的郎中,后来在剑门娶妻生子,才定居了下来。这定陵山一带,地势险要,但有许多珍贵药材,每年都来好几回,采回去卖给药店,获利不菲。
说起鬼王宗以及岐夫人之事,老张道,“我来剑阁之时,就听过岐夫人的传说了,对于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我向来是不信的,总觉得是有些人故意散播谣言,以讹传讹罢了。定陵山地形本来就复杂,若不熟悉地形,陷入之后极有可能出不来,所以才有闹鬼钉魂的说法。”
“不过,两年前,我入山采药之时,遇到了一件怪事。”
萧金衍问,“什么怪事?”
老张边走边道,“我们采药之人,赚地是辛苦钱,周边这么多山,药材丰盛,但也经不住人采,要想赚钱养家,就要去一些常人不能及之处。按理说,这里地形复杂,又罕无人烟,这里不应该有人出没才对,有一次,我受人之托,来西边找一味草药,误打误撞,闯入了定陵山下,遇到了一座山门。”
三人等着他继续,老张却住口不语。萧金衍还寻思酒劲过了,追问,“后来呢?”
老张道,“哪里有什么后来,我吓晕过去了,等醒来之后,就已在山外的小路之上了。”
赵拦江道,“难道百年前,鬼王宗的传说是真的?如此说来,这一行,倒也不会太无聊。”
望山跑死马。
看上去在十几里外的定陵山,四人却足足走了三个多时辰,到了后面,山路渐窄变无,一路荆棘,穿过一片松林,老张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
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座残败的石门,一丈多高,门柱上藤蔓缠绕。
赵拦江以金刀劈开藤蔓,露出了一副对联。上联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离一知;下联是:善报恶报,迟报早报,终有一报。
石门上方,写着“灵幽胜境”四个篆字。石门之后,一条三尺宽的小径,通往山顶。
萧金衍道,“当年鬼王宗把山门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么是吃饱了撑得,要么是脑子有病。”
李倾城却道,“那也未必,据记载,鬼王宗极盛之时,在江湖上影响力很大,就连唐门、青城都避其锋芒,后来岐夫人死后,蜀中发生了一场地震,将鬼王宗与世隔绝。”
赵拦江对老张道,“你在这里等我们,若两个时辰后,我们没回来,你自己回去就是。”
三人拾级而上,走了几步,萧金衍指了指爬满了台阶的青苔,并没有踩踏的痕迹,道,“恐怕我们白来一趟了。”
赵拦江道,“于佳雪失踪之事,处处透着蹊跷,多半是于家堡内部搞出的幺蛾子,不过是借鬼王宗这个噱头,搞得神秘兮兮而已,究竟是为何?”
李倾城道,“昨日那于飞卢恐怕也没有说实话,或者根本就不知情。”
萧金衍忽问,“前来定陵山,是谁提出的要求?”
赵拦江道,“据说是于家对雷家的要求,怎么了?”
萧金衍若有所思,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不对劲。”
他抬头望了眼山上,笑道,“既然来了,管他鬼王、人王,上去看一看再说!”
三人本就是胆大之人,行走江湖,无论是名门,还是隐门,既然能遇到这种秘境,若不探索一番,将来岂非后悔?
拿定主意,三人沿小径上山。
天色渐晚,山中生起了一层薄雾,将整座山笼罩在朦胧之中,好在行囊之中有火石火粉,三人生了一支火把,才勉强能看清道路。
山径尽头,是一块巨石。
上面隐约有字,赵拦江举火把凑过去,读道,“生人勿进。”他对二人道,“怎么,你们在这里有熟人嘛?”
李倾城笑骂道,“白痴,生人是活人的意思。要想进去,得先想办法死了。”
萧金衍道,“想死,办法多的是,问题是死了之后,怎么活过来。”
走到这里,定陵山也就到头了,再往上,是陡峭如刀削的山璧,高达百丈,别说是人,就连鸟要想飞上去,也不是容易之事。
赵拦江不由破口大骂,“什么鬼王宗,岐夫人,跑了一天,就碰到这破玩意儿?”
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一丈。
三人准备回去,却惊奇的发现,刚才上山的那一条小山径,竟然不见了。
萧金衍心中暗凛。
发生了这种事情,要么是三人无意之间触动了机关阵法,四大奇门之中,就有类似奇门遁甲之术。要么就是此处有高手,三人闯入对方法则空间之内。
无论哪一种,恐怕都不好受。
三人怕走散,聚在了一起。
赵拦江骂了句,“他娘的,困在这里了,怎么办?”
萧金衍释放弦力,发觉除了迷雾以及消失的路外,附近并没有真元波动,道,“此处是鬼王宗旧址,应是我们碰到了他们的禁制,被困在阵法之中。若是往常,我必然建议先睡一觉,等天亮再作打算。”
“那现在呢?”
萧金衍拍拍行囊,“有酒有肉,还是先吃饭吧!”
赵、李二人连道,“妙极,妙计!”
三人寻了树枝、干柴,将火把改成了火堆,行囊之中有肉有酒,还有干粮,三人边吃边想办法。
萧金衍道:“我一不懂天文,二不懂八卦,对奇门遁甲更是一窍不通,这下可有得受了。”
李倾城却道,“不过是一个破阵而已。”
赵拦江问,“你懂?”
李倾城道,“不懂。但是,不过,我却知道,阵法是死地,人是活地,俗话说的好,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酒劲上来,李倾城站起身,“我先撒个尿。”
他摇晃着站起身来,来到那块“生人勿进”的石头旁,正要解手,忽然听到赵拦江大叫一声,顷刻间,尿意全无。
“怎么了?”
赵拦江道,“哦,没事,看到一只蝙蝠。”
李倾城骂了两句,回过头来,准备继续,萧金衍忽然又大叫一声,“抱歉,我也看到一只蝙蝠。”
李倾城真受够了这两个家伙,可虽如此,尽管尿意十足,却再也尿不出来,赵拦江道,“怎样,滋味好受嘛?”
萧金衍哈哈大笑,“来,一起!”
三人站在巨石旁,解开裤子,李倾城忽然“啊”的大叫一声。
赵拦江问,“怎么了,你也看到一只蝙蝠?”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出一只蝙蝠,紧接着,轰隆声响起来,巨石向旁边移去,后面露出一个大洞。
噗噗噗!
无数黑影,从洞内涌出,成千上万只蝙蝠,每一只蝙蝠如拳头大小,向三人围攻过来。
ps:晚上还有1更。
第156章 血祭
萧金衍见过蝙蝠,却没见过这么大的蝙蝠,而且这些蝙蝠双翼是暗红色的。
寻常蝙蝠,遇到障碍会主动躲过,这些蝙蝠碰到三人,如见到了猎物一般,主动向三人发动攻击。
李倾城眼见,道:“这是血蝠,以活物的血为生,牙齿含有剧毒,千万别被咬中。”
三人准备向后退,却发现身后没有了路。
当啷一声,金刀出鞘。
赵拦江当机立断,一道黑色刀罡,从金刀之中散出,以罡气将蝙蝠挡在身前三尺之外。
无数蝙蝠撞在刀罡之上,顿时成为了肉泥。然而,这些丝毫没有阻挡蝙蝠的攻击势头,前仆后继,如发疯一般。
李倾城此刻挥动长剑,他武功境界虽不如赵拦江,但是无论从剑招,还是对知玄境的领悟,都已达到了巅峰。细长的剑气,以最经济的方式,在空中划出十几道剑痕,痕迹所至,蝙蝠别切为两半,纷纷坠落地上。
三人之中,最痛苦的莫过于萧金衍,他无法提聚内力,仗着灵敏的识觉,还有手中的火把,驱赶蝙蝠。
蝙蝠怕火。
火把所扫之处,血蝙蝠纷纷躲避。
萧金衍道,“背贴洞壁之上!”这样以来,三人由犄角之势,变成一字并排,背靠墙壁,以免腹背受敌。
萧金衍记得行囊之中有火粉,于是让赵、李二人保护他,从三人行囊之中,取出三瓶火粉。
这些火粉,有助燃之功用,平时生火之时,洒少许在干柴之上,以火石火镰打出火星,便能引燃干柴。
地上蝙蝠尸体越来越多,而那些蝙蝠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萧金衍将一把火粉向空中扬起。
火粉弥漫在空气中,还有数十只蝙蝠的身上。
呼呼!
山洞之中,一道亮光闪动,紧接着是无数吱吱声响,血蝠身体沾染火粉,被火星点燃,纷纷坠落在地上。
三人如法炮制,尤其是李倾城,以内力将火粉送到远方, 如此引燃一次,能在山洞之中清出两三丈的空间。
既然无法后退,那就向前推进。
萧金衍负责准备火粉,李倾城负责投放,而赵拦江负责杀死到三人身前漏网之鱼。
三人配合无间,竟向前走了二十余丈。
山洞地上,满是吱吱叫声,还有被火粉烧焦的火粉的尸体。
这恐怕是三人走的最慢的二十丈了,可山洞之中,漆黑一边,仍然望不到尽头,也不知里面还有多少血蝙蝠。
“最后一把了。”萧金衍道。
火粉用尽,他们只能靠武功和内力硬撑。本来以为是一座废弃的鬼王宗,谁料会在这里藏着这番玄机。
难怪上面写着“生人勿进”的石碑,光是将近万只蝙蝠,就足以拦住绝大多数的来人了。
李倾城神色凝重,他道,“等会跟我身后,硬冲过去!”说罢,他将火粉洒在长剑之上,引燃之后,长剑挥舞,如剑舞巨轮,发出刺眼的光芒。
他急速前冲,所有与他长剑碰到的蝙蝠,纷纷落地,成了尸体。
一股腥臭味,弥漫在山洞之内。
萧金衍走在最后,忽然觉得肩头一痛,似乎被什么咬了一口,萧金衍一把抓去,将一只蝙蝠抓在手中。
那血蝙蝠却挣扎了两下,全身发黑,直挺挺死去。
萧金衍恍然,当日服用了逍遥六毒之后,身体早已百毒不侵,尤其是蜈蚣、蝎子等带毒之物,非但无法对萧金衍造成伤害,还会遭到反噬,就连五毒童子的曼巴之王,因咬了他一口被毒死了。
萧金衍灵机一动,以利刃划破手指,露在了空中,那些山洞血蝠似乎感到了莫大的威胁,纷纷向远处飞去。
噗噗噗!
数十只蝙蝠落在了地上,其余都向远处飞走。
赵拦江松了口气,“这一招,亏你想得出来!”
萧金衍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山洞之中这么多蝙蝠,赶紧想办法,否则不等杀死蝙蝠,我自己的血都流干了。”
赵拦江笑道,“挺好,至少在下葬之时,不用做防冲虫、防咬处理了。”
萧金衍骂道,“我在这里为你们洒热血,你们却在一旁说风凉话!”
血蝠群暂时控制住了,但他知道,这些蝙蝠并没有退去,他们密密麻麻倒挂在洞檐之下,似乎在等待下一轮的攻击。
又前行了十几丈,三人冲出了山洞,地势渐宽,抬头望去,却是另有一番洞天。
三人被眼前景象震的目瞪口呆。
整个定陵山的山体内部,有一多半似乎是被掏空了一般,六根高达数十丈的石柱,高耸而起,如巨大的石梁,将定陵山撑了起来。
墙壁之上,镶嵌着无数贝类、还有石头,闪烁着淡淡的光泽,将这个如宫殿一般的山体,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赵拦江道,“这就是岐夫人的陵墓所在?如果说此处是以人力而建的话,那建造之人,确实是了不起!”
山洞末端连着台阶,一共一百零八阶。
三人拾级而下,来到最底部。
脚下是一个十丈见方的黑色方形巨石,光滑的石面之上,刻着无数毫无规律的凹槽,泛着暗红色的幽光。
赵拦江问,“你们对鬼王宗,还有这个岐夫人了解多少?”
李倾城也被眼前景象震撼到了,他说道,“数百年前,魔教另一分支幽冥神教四分五裂,成为魔门八宗,鬼王宗便是其中一支。据说第一代鬼王乃魔教教主的徒弟,人称血魔剑寻楼夜,以一柄血魔剑曾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五百年前,书剑山降临人间,鬼王宗便绝迹江湖,极少在江湖上现世。这岐夫人与中原一点红,据说是第四代鬼王传人,百年前在江湖上也是昙花一现。”
黑色的巨石正中,是一块水晶石棺材。三人走上前,向石棺内看了过去,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全身寒毛都要倒立起来。
石棺之内,躺着一名红衣女子的尸体,看上去三十来岁年纪。这具尸体保存的十分完好,无论是衣衫,还是皮肤,都栩栩如生,脸上却十分苍白。
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女子的四肢和颈部,被五枚红色的石钉钉在了巨石之上,巨石上的那些凹槽,最终汇集到这个水晶棺之下。
萧金衍道,“相传岐夫人被人追杀,与一名少林僧人产生感情,鬼王因妒生恨,将岐夫人钉死在此山之中,看来传言不虚啊!不过,人若钉死,为何尸体到今天仍不腐烂?”
李倾城指了指石棺,道,“下面有字。”
三人接着幽暗光泽,看到石棺之上,写着一行字,“以汝之血,祭我黑暗之神。”
李倾城道,“岐夫人被杀,尸体却不腐烂,你看这些巨石上凹槽,还有暗痕,若没猜错,应该是她被钉死之后,鲜血流过凹槽的痕迹。”
萧金衍道,“这应该是一座阵法,或者一种祭奠的仪式。不顾,不过看上去,好像是被什么打断的样子。”
李倾城环顾四周,似乎在石柱子之上发现了什么,惊呼道,“剑痕!”
众人顺眼望去,这座定陵山的六根石柱,下半截是暗红色,而上半截依旧是赤黑色,石柱之上,则是六道高低不一的痕迹,似乎被人用什么利刃砍过一般。
李倾城道,“我记得在藏书阁看到过,魔教有一种血祭大阵,以有特殊血脉的人血为媒,发动阵法能召唤非人间的黑暗之力,当时当做奇闻异事看的,想不到世间真有这种阵法!”
赵拦江问道,“你的意思是,当年鬼王钉死岐夫人,是想要发动血祭大阵?”
“恐怕是如此了,看样子,应该是发动阵法时遇到了问题,这阵法才被迫中断的。”
赵拦江看了一眼萧金衍。
“你想干嘛?”萧金衍道。
“你血多,不如用你的血试试?”
萧金衍哼哼道,“最近贫血,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这座定陵山之中,处处透露着诡异,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绕着石棺走了一圈。
赵拦江眼尖,“这里有字。”
三人凑上前,隐约看到了几行字。
“我愿以黑暗血脉,唤醒沉睡中的神明。”
“我愿永远沉沦,将无尽深渊产生最强大的力量,籍由我血脉将你呼唤至此。”
“我愿以烈焰焚身,只求将心爱之人摆脱囹圄。”
“从此甘为您仆人,永堕黑暗之中!”
这段类似“咒语”的言语,令三人感到一种寒意,彻骨的寒意,李倾城低声道,“光明咒誓。”
魔教崇拜光明之神、黑暗之神,并笃信借助咒誓和阵法,能够将两大神明之力加于凡人之躯,从而获得超越凡间的力量。
赵拦江皱着眉头道,“这岐夫人也好,血祭大阵也好,必是与鬼王宗有关,可又与于佳雪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为何于堡主如此笃信,于佳雪会被劫持到定陵山之中?”
李倾城道,“这件事,恐怕只有亲口问他才能明白,我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看来只有当面问于堡主了。”
萧金衍叹了口气,“既然于佳雪没有被劫到此处,看来事情另有隐情。”他又看了一眼躺在石棺之中的那具尸体,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太像了!”
两人不明所以,“什么太像了!”
萧金衍颤声道,“你们不觉得,躺在石棺之中的这个岐夫人,与于佳雪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嘛?”
第157章 一声惊雷
赵拦江、李倾城本来没有意识这件事,经萧金衍一提醒,两人再看石棺中的歧夫人,除了年纪更大一些,皮肤因失血而惨白之外,两人容貌竟有**分的相似。
赵拦江道,“这歧夫人与于大小姐之间,肯定有血缘关系。”
如果是鬼王宗的人劫持了于佳雪,那么于佳雪极有可能是用来启动血祭大阵的祭品。
虽然找到这层关系,可是于佳雪已失踪将近两日,鬼王宗的人应该会将她带到这定陵山才对,对方却没有丝毫动静,这让三人有些费解。
“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在这里守株待兔,第二,回城内内找原因,你们选哪个?”萧金衍问。
赵拦江道,“回城,就算我们发现了问题,但前提是鬼王宗抓走了于佳雪,若是推断有误,她是别人抓走,那在这里守多久也是徒劳。”
萧金衍也道,“这里阴森森的,除了你俩,就一具百年女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可受不了。”
李倾城指了指石棺,“要是再多一个说话的人,恐怕你更受不了。”
三人拾级而上,顺着石洞准备回去,奇怪的是,那些血蝙蝠,并没有继续攻击,先前堵住的那个蝙蝠洞入口,竟又出现在了眼前。
三人走出洞外,发现已天已大亮,不由惊道,“我只觉在山体之中呆了一个时辰,怎得已是白日了?”
萧金衍道,“俗话说,山中不知日月长,在黑暗之中,时间过得特别快,也没什么。”
来到山下,先前那个采药的向导,早已不见,约莫是等了许久,没等到三人,先行回去了。
李倾城道,“那向导走了,这里地形复杂,又是丛林密布,怎么才能回城?”
赵拦江微微一笑,淡然道,“跟着我走。”
李倾城道,“差点忘了,你号称横断山之狼了,这点小地方,困不住你。”
赵拦江以前当过斥候,更曾在山林之中作战,对于辨别方向,潜行追踪十分精通,常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在来时的路上,沿途做了不少记号,饶是如此,等回到剑门之时,已是正午。
三人正准备入城,忽然天空之中,传来一声惊雷。
轰隆!
这声惊雷,仿佛就炸在了耳边,震得三人耳膜生疼,城门上的角楼,被雷劈中,掉落下来。
哗啦。
剑门瓮城下,有一座武帝庙,被角楼砸中,大殿轰然倒塌,尘土飞扬,唯独那关二爷神像,毫发无损,屹立在一片废墟之中,岿然不动。
整个剑门的人,也都被这声惊雷吓到了。
可是抬头望天,晴空当头,万里无云,就算在蜀中,这也是难得的好天气。
剑门城内,无端端的一个惊雷,来得毫无征兆,让城内百姓人心惶惶,议论纷纷,流言四起。
极少数江湖人知道,这并不是雷鸣声,而是通象境高手之间过招之时,以内力挤压天地真元而产生的爆炸声。
赵拦江眼中放光,道,“有高手过招!”
三人然而向角楼那边望去,那边空荡荡一片,并未发现有真元流动。
茶肆门口,一名茶客道,“这是有人冒犯了天上的神明,这声惊雷是对城内百姓的警示,让你们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另一茶客道,“李兄,这话说得,没水平了吧,什么叫人在做,天在看?”
先前那人道,“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又有一人道,“你看到关帝庙都塌了,唯独关二爷却没事,这是二爷要显圣,准备除掉城内的恶人呢!”
三人听到有人闲聊,停住脚步,喊茶博士,花了十几个铜板叫了一壶茶,一碟蚕豆,侧耳倾听。
“什么恶人?”
那姓李茶客伸手比划了一下,作了一个拉弓的手势。
茶博士端上茶来,又对闲聊那几个人道,“几位客官,咱们店小本经营,可谈风月,莫议官事哈!”
这几个茶客一听,连忙住口,闷闷不乐,喝起茶来。萧金衍心生疑窦,问,“几位老哥,你们方才说得,城内有恶人,是怎么回事?”
那人见三人脸生,苦笑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倒是另外一个魁梧汉子一脸不满道,“还不是封关的事!”
萧金衍来了兴致,喊茶博士又上了一盘花生,送到他们面前,笑道,“老哥,我们初来乍到,来这里混口饭吃,还请说道说道。”
魁梧汉子道,“实不相瞒,我们几个是蜀中的粮商,专走蜀中隐阳这条线的。这几个月,隐阳城粮价飙升,从去年斗米三百钱升到了斗米九百文,我们几个合伙收了五万斤粮食,文书、关税、手续一应俱全,结果货在这里快半月了,还没有运出去。”
“那是为何呢?”
魁梧汉子一脸不满道,“那就要问问那些当官的了。为了打点那些人,我们前后花了二百多两银子,前日张千户的小舅子,于家堡嫁女,我们又送了一百多两,说好是昨天放行的,结果他娘的又被困下了,说是剑门关外来了西楚的探子,在城内犯了案,抓走了于家堡的千金,哼哼,说得好听,还不是看中了我们这一批粮食。”
萧金衍奇道,“你们粮食跟捉奸细有什么关系?”
“昨日一封城,于家堡就派人来,要以二百文的价格收购我们的粮食,我们不同意,一个老表还被他们抓去揍了一顿,扬言说若不肯卖粮,到时候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于家堡是剑门第一富商,怎么会看中你们这点粮食?”
汉子道,“整个剑门关被拦住的粮车,可不止是我们几个,足有十多家呢,这些粮食我们以一百八十文的价格收上来的,要是贱价卖给他们,岂不白白跑腿?更何况,这一趟,我们在蜀中借了利钱的。”
李姓茶客道,“可不是嘛,蜀中到隐阳,就这一条路,他们把剑门一封,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再拖上十天半月,就算到了隐阳,也没什么赚头了。”
“这张千户是什么来头,竟敢如此明目张胆?”
汉子道,“人家来头大着呢,听说在朝廷中有人,好像叫什么宇文大都督。”
听到宇文天禄名字,赵拦江脸色阴沉,啪嗒一声,手中茶杯被生生捏碎了。
李姓茶客叹道,“本来我以为我们已经够精明了,事实看来,再精明的商人,也敌不过朝廷的一纸文书。”
汉子道,“哼哼,刚才那一道雷,怎么没劈到剑门卫上,把那个恶人劈死!”
这时,听得有人道,“谁是恶人,要把谁劈死?”说话间,三名手持兵刃的官兵走了进来。
那些茶客见到官兵,连忙噤声。
茶博士上前打圆场,“三位兵爷辛苦,快些坐下喝杯茶,歇息歇息。”
为首校尉道,“老茶,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千户大人坏话了?”他指着汉子道,“是不是你说的?”
那汉子连堆起笑容,“兵爷,我们全家老小都指望您们守卫咱们一方平安呢,又怎么会说大人的坏话?”
牢骚归牢骚,这些粮商都是精明之人,早已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看到官兵到来,连忙奉上一堆马屁话。
几个官兵也没追究,端起茶杯,一连饮了几口,骂骂咧咧道,“他娘的,累坏老子了,咱们都搜了两天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连个屁都没见到。”
噗!
赵拦江放了个屁。
这几个官兵一来,本来闹哄哄的茶肆,都鸦雀无声,不敢大声言语,赵拦江这个屁,显得格外刺耳。
校尉皱眉,“这屁是你放的?”
赵拦江摇头,“不是。”
一兵丁道,“胡说,刚才我明明看到你放了个屁。”
“你眼神不错啊,什么颜色的?”
兵丁道,“我闻到的!”
赵拦江哈哈一笑,“那屁上又没写我名字,你怎么证明是我放的?难道你还能定位呢?”
兵丁猛然站起身,正要拔兵刃,那校尉却拦住了他。他站起身,缓缓踱步,来到了赵拦江桌前。
赵拦江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校尉慢悠悠道,“我怎么看,你都像西楚的奸细,怎么着,跟我们走一趟吧?”
赵拦江纹丝不动。
“是你自己来,还是准备让兄弟们动手?”
赵拦江又饮了一杯茶,站起身来,“我跟你们走!”
“看在你识趣的份上,一会儿去牢里,兄弟们会多关照你的。”
李倾城道,“慢着!”
校尉见此人气宇非凡,相貌俊朗,一看不是普通人,言语之间倒也少了一分傲然,道,“怎么着?”
李倾城道,“借一步说话,我有封信,想让你看看。”
校尉道,“老子不识字。”
李倾城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这些是李长生临行之前留给他的。
“也没几个字。”
那校尉跟着李倾城走到门口,伸手去接住银票,却发现一股粘力将他吸住,动弹不得,不片刻,他浑身颤抖,冷汗淋漓。
李倾城道,“一点小意思,兵爷,通融一下。”
校尉呲牙咧嘴道,“那你倒是松手啊。”
“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有话快说,有屁……”还未说完,校尉浑身剧痛,“爷,您请问。”
李倾城道,“第一,剑门封关与关内的那些运粮车队有没有关系?”
校尉道,“这是千户大人命令,我们不知道。”
“第二,你们封城搜人,搜的可是于家大小姐?”
“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搜什么?”
“前天夜里,大人下了个奇怪的命令,让我们搜城,也不说搜什么,只说发现可疑的人,一律带回去审讯。”
李倾城笑道,“你觉得我们可疑吗?”
校尉道,“刚才觉得挺可疑的,现在我敢肯定,你们一定不是西楚的奸细。”
“为什么?”
“直觉!”
李倾城道,“你叫什么?”
“李大毛!”
“想不到还是本家哩!”李倾城微一送力,李大毛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子。
李大毛知道三人不好惹,起身就带另外两人要走,李倾城喊道,“回来,把茶钱付了。”
李大毛抓出一把铜钱,让茶博士来收,茶博士哪里敢,连说是请三位官爷的,那李大毛也不理他,将铜钱往地上一扔,匆匆离了茶肆。
三人出茶肆。
赵拦江推测道,“依我看,这于大小姐失踪,恐怕是于家堡自己搞出来的猫腻,什么嫁女,什么鬼王宗,说白了,是冲着堵在城门口的那些粮商吧。”
萧金衍道,“是与不是,去雷家和于家一问便知。”
这时,雷振宇迎面走了过来,道,“你们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第158章 敕!
赵拦江见雷振宇神色凝重,也看出有事情发生,连问怎么回事。
雷振宇道,“今天一早,有人在我雷家祠堂留了一封血书,威胁我们把于佳雪交出来,否则要灭我们雷家满门。”
“知道是谁留的嘛?”
雷振宇满脸忧色,“血书最后,是一个骷髅头印,应该就是鬼王宗所留。于大小姐不是已经被鬼王宗抓走了嘛,怎得还会来要人?”
萧金衍道,“不是你夫人嘛?”
雷振宇叹道,“这亲成的,不明不白,糊里糊涂,我也不知怎么称呼她好了。”
萧金衍看了赵、李二人一眼,联想到方才所遇之事,已经猜出了大概。
“如你所说,我们基本可以断定,于佳雪并不在鬼王宗手上,所以他们才威胁找你们要人。”
“那究竟是谁劫走的?”
赵拦江道,“要么是于佳雪自己离开,要么是于家带走,无论是哪一种,于佳雪应该还在于家堡,他的失踪,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雷振宇奇道,“那他们为何这样做?”
李倾城分析道,“鬼王宗索人之事不假,于堡主将女儿嫁给你们雷家后,若人从你雷家失踪,他们就可以摆脱鬼王宗的纠缠;二来,根据我们了解,于家堡借张千户的关系,将剑门内的十多家粮队拦在关内,他们正好借机封关敲上一笔,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雷振宇心中有火,提刀就要走,“我去找于家堡算账去。”
赵拦江连忙拦住,“证据呢?若于家堡矢口否认,你又能拿他们如何?”
雷振宇停住身形,赵拦江说的对,这些都是推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急道,“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鬼王宗动我们雷家?”
萧金衍问,“你们雷家庄在剑门也是几百年的家族了,虽然不是江湖世家,但也算半个江湖人,对鬼王宗还有那个定陵山了解多少?还有那个于家堡,与你们同在剑门,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在定陵山中,看到了岐夫人与于佳雪有几分相似,心中断定, 歧夫人与于家之间,必然有一些联系。
雷振宇回忆了一番,道,“小时候听族中长辈说过,百年前,有个大魔头被钉死在定陵山中,到现在还闹鬼,叮嘱我们不许去玩,我当时也只当做是他们吓唬小孩的故事,现在想来,他们多半是知道些事情的。”
“至于于家堡,以前不过是个小宗族,在剑门这边也排不上号,直到十年前,剑门卫的张千户上任,借着张大人的势力和剑门关的险塞,他们开始往隐阳贩卖私粮,逐渐发展壮大,成为剑门最有势力的家族。”
赵拦江道,“你先回去问下族中的长辈,想办法查清楚于家堡这些年发家的来龙去脉,尤其是那个于夫人,究竟有什么来路。”
“那你们呢?”
“我们找机会混入于家堡,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证据。”
送走雷振宇,萧金衍问,“我们真要去于家堡?”
赵拦江说不着急,剑门就这么大点地儿,先在城内转转,看有没有收获,实在不行,晚上再去于家堡。
这时,听到有摇铃声,三人看去,街边有一个卦摊,摊前坐着一个算卦先生。
算卦先生行头有些滑稽,身上穿着道袍,可又是光头,上面有受戒的印记,脖上挂着一个十字,看上去不僧不道,一副黑琉璃镜架在鼻梁上,也看不出是不是瞎子。
幡儿上写着“铁口金断”四个字,下面又有“算姻缘、问前程、卜吉凶”九个字。
萧金衍记得入城之时,曾看到告示,城内严禁乞讨、算卦、当街把式卖艺,这也是千户大人与知县大人为营造良好环境推出的善政,怎得这个老头在光天化日之下顶风作案,看来背景不浅啊。
三人从卦摊面前走过,那算命先生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赵拦江停下,问,“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道,“没什么,我自己说着玩。”
三人刚抬脚,算命先生又道,“可惜啊,三条命啊,就这么交代在这里了。”
赵拦江道,“你到底想干嘛?”
算命先生微微一笑,将手中摇铃一举,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慢吞吞说道:“听声音,你们一伙是三人吧,刚才你们打我这里过,我手中这八卦紫金铃忽然响了起来。”
“那又如何?”
“我这铃铛不是凡物,只有遇到大凶之事,才会发声示警,所以我才断定,你们三人要有危险了。”
赵拦江心中冷笑,他行走江湖多年,这种骗子,一天能几十个,于是问:“这么准?”
算命先生道,“那当然,在下乃当年师从神算子海森堡,要是测不准,我就不要钱了。”
萧金衍道,“那你算算我们身上有没有钱?”
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啐了一口,“穷鬼,你们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这时,一个中年汉子匆忙向这边走了过来,怀中还抱着一只芦花鸡,道:“海先生,你测得可真准,上午我按您算的去东边找牛,果然在村头制假阿胶的张癞子那边找到了,要是晚去一会儿,我家大黄的皮都被扒了!”
萧金衍早就注意到那个汉子站在街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往这边走,一看就知道是这算命先生的托儿。
这位海先生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汉子又道,“家里也没值钱的东西,临来时,从张癞子家给您搞了只鸡,补补身子吧。”汉子又对三人道,“这位海先生,可是老神仙啊,铁口直断,可不是白叫的!”
海先生摆摆手,示意他走开。
“什么意思?”
“我让你先去一边歇会儿。”
“那钱怎么算?”
“老规矩。”
那汉子一脸茫然,看了三人一眼,抱着芦花鸡离开。
萧金衍噗嗤一笑,“你这样子,跟我认识的一个老神棍很像,对了,他叫王半仙,又称王不准。”
海先生一脸鄙夷之色,“王半仙?就是那个拿着葫芦和一只破碗在江湖上招摇撞骗那个?”
萧金衍奇道,“你认识他?”
海先生冷笑,“不过是天机阁的弃徒而已,给我们琅琊阁提鞋都不配!”
萧金衍心中一惊,暗想:王半仙曾是天机阁的人,后来因触犯天机阁戒律,被逐出师门,这件事还是我从李纯铁那边得知,江湖上极少有人知道此事,这看似其貌不扬的老头,竟知道这等秘辛。等等,琅琊阁?他是琅琊阁的人?
二阁、三门、四宗,在江湖上极为隐秘,若非有登闻院这层关系,连萧金衍都不会知道。
萧金衍问,“你是琅琊阁传人?”
算命先生傲然道,“算你有眼光!”他又道,“在这个江湖上,我若说算术第三,就没人敢称第二!”
赵拦江奇道,“那第一呢?”
海先生叹了口气,“那是我师兄,前不久在丹青山庄被人害了。”他又道,“既然你们与我有缘,我就免费赠一卦!”
赵拦江道,“你来算算,我现在在想什么?”
海先生道,“你现在想揍我,准嘛?”
“准!那你再算算,我会不会揍你。”
海先生一伸手,道:“刚免费赠你一卦,这一卦得收钱了。”
赵拦江心中冷笑,他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一不信神,二不信鬼,笃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又怎会相信这种江湖骗子的话,“城内不得摆摊算卦卖艺,信不信我去找官府告你?”
海先生道,“你大可试试。”
这时,街对面,有两个官差正在路边巡逻,赵拦江喊道,“差爷,这里有人摆摊算卦!”
那两官差一听,这还了得,这分明是打千户大人的脸啊,连赶了过来。
再看海先生,先前那幡儿已成了“盲人按摩”,条桌上的字,也变成了“专业松骨、治疗颈椎、腰椎间盘”,饶是三人守着,也没看清海先生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官差看了一眼,冲赵拦江道,“小子,老子很忙,没事别捣乱,否则带你去牢里喝茶。”
李倾城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块银子,道:“海先生,你帮我们算算。”
海先生摇头,“不要!”他指了指萧金衍,“要你怀中那个,金色的,你懂。”
萧金衍心中奇怪,他怎得知道我怀中还有七柄小金剑,不过他才舍不得出这个钱,摇头道,“我不懂。”
海先生绷着脸道,“七柄小金剑,换你们三人三条命,划算的很!”
萧金衍有些犹豫。
海先生道,“你们三个在找人,对不对?”
“对!”
“这两天,你们去了一些不干净的地方,对不对?”
萧金衍道,“你跟踪我们?”
海先生又举了举手中铃铛,道,“不是我跟踪你们,而是我手中八卦紫金铃感应到了你们身上的阴晦之气,沾惹了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所以才会主动示警。若没有我的破局之法,恐怕不出三日,你们三人必会命丧黄泉!”
三人心中大惊,都觉得此事过于玄乎,不可思议。
“可有破局之法?”
海先生又指萧金衍怀中,萧金衍极为不舍的将七柄小金剑取出来,一一摆在了条桌之上。
海先生说我来作法,将摇铃、十字架、黄纸摆在条桌上,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显神灵,急急如律令,南无阿弥陀佛,哈利路亚!”
萧金衍问,“什么乱七八糟的?”
海先生傲然道,“你懂个屁,这套降魔咒是我博采佛道基三教精华,亲手所创,一旦发动,一切妖魔邪祟退让,保你三年平安!”
海先生又将这段话念了三遍,然后说了句,“敕!”
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吹来了一股阴风。
三人脖颈有些发凉。
第159章 粮战
一道耀眼的白光,将桌上的黄金小剑笼罩其中。紧接着,爆炸声传来,白烟滚滚。
萧金衍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良久,他才爬了起来,再看桌上,七柄小剑竟只剩下了三柄,赵拦江问,“你怎么了?”
萧金衍望了一眼海先生,只见他头发如鸟巢,一张脸被浓烟熏黑,花白胡须也成了黑白相间,模样十分狼狈。
萧金衍道,“他雷到我了。”
海先生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白磷加多了,没控制好比例。”
“我的剑呢,怎么只剩三柄了?”
海先生道,“这就是你那七柄小剑。”
“你欺负我不识数吗?”
海先生哈哈一笑,傲然昂首,道:“别小看了这三柄剑,经过我法术加强,那七柄剑已合七为三,不再是凡间之剑。你放心,就算王半仙亲来,也会惊叹于我的这番杰作的!”
赵拦江道,“别说些玄乎的,就说这三把剑有什么用嘛。”
海先生道,“可降妖、可除魔、可撼山、可倒海!”他顿了一顿,又道,“更重要的是,若是遇到了境界比你们高的对手,这三柄剑,在关键时刻,可以掉链子。”
“什么?”
“哦,不,可以帮上大忙!”海先生道,“你们听到日间那一道惊雷了嘛,白日惊雷,这说明什么?”
“我不知道。”
“说明此处有妖孽作祟,不过你们放心,有了这三把剑的加持,别说妖孽,就算魔王再临,也奈何不了你们。好了,你们走吧。我就住在城头关帝庙,你们若有事,可随时找我。”
萧金衍沉着脸,“你当我们三个是傻子吗?赶紧把我的剑还给我,否则,别怪我打老年人。”
海先生一口咬定,这三柄剑就是先前那七柄,又说了一通玄而又玄的道理,最后来了一句,“你以为我稀罕帮你,是李纯铁花了重金求我来了。”
萧金衍将信将疑,“你认识我师兄?”
海先生故意露出一副惊慌的神色,改口道,“什么李纯铁,我刚才说了嘛,我不认识他。”
萧金衍暗忖,这算命先生说话神神道道,一会儿王半仙,一会儿李纯铁,多半也是江湖中的高人,暂且相信他一回。
他将三柄剑取回,道了声谢,与赵拦江、李倾城一柄离开。
等三人走远,消失在街头,海先生这才松了口气,他从怀中取出四柄小剑,仔细端详了一番,又放了回去。“幸亏老子手快,差点穿帮了。”
他收了卦摊,回到了关帝庙。
方才那一道惊雷,几乎将关帝庙主殿毁去,周围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他没有理会,踱步上了钟楼。
钟楼之内,一名年轻人盯着一副字画,这幅画正是先前赵拦江送给雷家庄的那副鱼跃雷池图,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年轻人神色十分凝重,他看到海先生,连恭敬道,“师父,您回来了。”
海先生嗯了一声,“怎么搞出那么大动静?”
年轻人道,“鬼王宗的人正在四处找人,师叔的那幅画,已经困不住她了。”
海先生道:“师兄那一幅画,将她在城内困了十年,换作是你,也绝不会甘心。只要画还在,别说鬼王宗,就算是魔门八宗,也休想将她带出剑门。不过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也决不能让她落入鬼王宗手中。”
“知道了。”
海先生从怀中取出四柄金剑,扔给年轻人,“最近花钱的地方多,你先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年轻人眼睛一亮,喜道:“师父,您哪里搞到这么多金子?”
海先生嘿嘿一笑,“骗来的。”
他站在钟楼上,望着脚下轰然倒塌的关帝庙,又看了一眼剑门关,叹了口气,道,“王半仙啊王半仙,你害死我师兄,又把难题抛给我,这是诚心不让我们琅琊阁好过啊。”
年轻人道,“那您还答应他?”
海先生摇了摇头,“这也是不得已之事。我见过萧金衍了,这小子虎头虎脑,论武功远不如你十一,真搞不懂为何李纯铁和王半仙把宝压在这小子身上。”
年轻人道,“也许李院长他们另有考虑吧。”
“但愿如此吧。”
……
城东的雷家庄与城西的于家堡,是当今剑门最大的两个家族。在十年前,于家堡还只是此处一个不起眼的家族,一共十五六户,在城西靠几十亩的薄田勉强糊口。
十年前,剑门卫千户张冠驻守剑门,初来乍到的他在剑门举步维艰,被城内若干富户借助关系排挤,情况十分窘迫。
就在这时,于家堡的大房于章看到机会,将妹妹嫁给了张冠,几乎将全家的资产押在了张冠身上,事实证明,这场豪赌,他押对了。
之后,千户张冠借助于家,在城内站稳了脚跟,于家也借助张冠的权力,对其他家族的生意进行打压,趁机夺了他们的田产,成为首屈一指的大户。
蜀中居地理之便,往来蜀中、隐阳的粮队络绎不绝,这些年来成为隐阳的主要供粮区。如今西边战事将发,隐阳十九城粮价高居不下,斗米九百文,作为蜀中第一粮商的于家堡,又怎会无动于衷?他要做大,就要减少竞争对手,控制隐阳城的粮源,而剑门则成为关键一环。
只要切断了粮食供应,隐阳城的粮价会一直飙升,他不会坐视其他粮商将货运到隐阳,所以与千户大人商议之下,才做出了封城的举动。
如此一来,蜀中的十几家粮商都困在剑门关内,每拖延一日,他们的损失就会多一分,半月以来,他派出代表去与那些人谈判,已有几家顶不住压力,将粮食折价卖给了于家堡,但大部分人持有观望态度。
至于于佳雪,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而已。鬼王宗?岐夫人,虽然在剑门流传甚广,但终究是传说而已,早已在江湖上绝迹多年。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于章坐在书房中,如此想到。
书房之中,还有于家堡大管事、账房,以及张千户的最为倚重的首席西宾杨独慎。
杨独慎出身江南,在投靠张冠之前,是一名落魄秀才,曾四次科举未中,可于堡主丝毫不敢小觑这位幕僚,当年控制粮道以及这次的封城,都出自这位幕僚的手笔。
“城外十一家粮商,有七八家都是借了利钱,拖了这半个月,他们损失最少的也将近万两,只要再拖上十天半月,恐怕也撑不住了。”账房先生如此道。
大管事有些担心,问道,“他们中有几家在官府也颇有影响力,我们拦了他们的货,就怕他们去闹事。”
杨独慎道,“我们封城是为了查奸细,就算成都知府来了,我们也是这个说辞,怕他们作甚?我已经派人去隐阳城散布流言,说最近几个月,粮食供应会越来越少,争取把粮价炒到千文以上,到时候就是十几万两的获利。于堡主还嫌钱多不成?”
于堡主问,“杨西席,那城外那些粮食,我们收还是不收?”
杨独慎道,“他们卖不卖不是关键,关键是不能让他们的粮食出关,而从现在起,我们也要减少粮食供应。这样才能抬高粮价!”
于堡主哈哈一笑,“杨西席眼光独到,这等奇才,不去做官,真是可惜了!”
杨独慎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的神色,四次科举未中,是他心中的痛,于章当面说出,令他十分捕快,不过这种表情稍纵即逝。
于堡主还是有些担心,“要是咱们逼急了,他们狗急跳墙,真要惹出是非来,我是怕给张大人带来麻烦。”
杨独慎淡淡道,“不会的。”
杨独慎很清楚,这些人说白了终究是商人,有田产、有生意,除非到了绝路之上,很少做出过激之事。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逐利的赌徒,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来。
人要走上造反之路,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吃不饱饭,一无所有的人最可怕,为了生存,他们被逼上绝路;另一种是吃饱了撑得,当有了足够的金钱时,他们开始追逐更高层次的追求,但这种人在历史长河中,少之又少。
这时,有家丁在外面道,“回事!”
大管闻言走了出去,过了片刻,进来道,“老爷,城外又有两家撑不住了,说要找您谈一谈,收购粮食的事。”
于堡主道,“我就不去了,你去跟他们谈,还是之前那个价格,两百文,多一文,我都不会出!”
杨独慎却打断道,“一百九十五文,稍句话给他们,从明天开始,每拖延一天,粮价降一文,我们能耗得起,他们可等不起了。”
大管事看了于章一眼,投去询问的眼神,于堡主摆摆手,“按杨西席的话去办就是。”
杨独慎起身告辞。
大管事道,“老爷,这杨西席有些不简单啊,有时候就连张千户,他都不放在眼中。有一次我去张大人府上,亲眼见张大人给他端茶倒水。”
于堡主道,“他是宇文大都督的家仆,与他相比,张大人终究是外人啊!对了,佳雪怎样了?”
大管事低声道,“还是昏迷不醒,我找了几个大夫来看,他们都说不出什么毛病。”
于堡主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众人退出书房,于堡主望了一眼关帝庙方向,又看了看院中那一尊碎裂的关帝像,心中不由后怕。
若非这一尊关帝像帮忙挡了一下,正午那一道惊雷,倒下的恐怕不仅是一座大殿了。
第160章 见面礼
萧金衍三人在于家堡附近候了半天,发现堡内守卫三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卫森严,白日里若想渗入进去并非易事,正迟疑间,忽然见一年轻人从于家堡走了出来。
萧金衍指了指那人,低声道,“郑玉飞!”
赵李二人看去,只见郑玉飞披黑色披风,在门口四下看了几眼,向远处走去。
“他不是光明神教的右护法嘛,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与于家堡也有勾结不成?”
赵拦江也道,“我看这魔教是阴魂不散了,我们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在哪里。”
萧金衍稍加思索,道,“你二人在此处守候,入夜后看能不能混入于家堡摸摸底,我去跟一下他,看魔教在剑门究竟有什么阴谋。”
李倾城皱眉道,“郑玉飞武功远高于你,不如我去。”
萧金衍道,“不必,打架我不如他,若是逃跑的本领,十个郑玉飞也不够我看。我只是看他会去哪,不会跟他交手的。”
与二人分别,萧金衍跟了上去。
为了不被郑玉飞发现,他特意与对方保持几十丈距离,神识之内弦力向外延伸,锁定了郑玉飞气息,就算对方不在他视线之内,在百丈之内,他依然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郑玉飞走的很慢,没有目的性,每走几步,就会驻足停留片刻,萧金衍跟了半个时辰,发现又绕回到了原处。这一次,他加快步伐,来到一处窄巷之内。
巷尽头是一处宅子,黑色大门。他上前,抓起门叩,三长两短有节奏的敲了几下,一个少年将大门打开,他一闪身进了宅中。
“这难道是魔教在剑门的一处据点?”萧金衍暗想,他四下打量一番,记住宅邸的方位,正要离去,忽然听到宅里传来争吵声。
萧金衍心中好奇,隐匿气息,来到宅邸墙根处,确定私下里没人,他爬上了一颗大槐树。
府宅之内情形尽收眼底。
大院之内,除了郑玉飞和那少年外,还有三人,正中那人头发散乱,脸上带着一张恶鬼面具,面容狰狞,双手背负身后。郑玉飞在跪在三人面前。
另外两人,男左女右,侧身侍立与恶鬼面具身后。左边男子四十余岁,身材矮壮,相貌丑陋,右边女子看上去二十**岁,身材妖娆,颧骨高凸,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脂粉。
矮壮男子道,“郑玉飞,宗主吩咐你这么一点小事,你都办不好,还有脸过来请罪,换作是我,早已自刎请罪了。”
郑玉飞虽跪在恶鬼面具之前,但对那矮壮男子却毫不客气,冷然道,“姓乔的,说风凉话谁都会,你若不服气,你自己去试试。”
乔姓矮壮汉子道,“放肆,你一个鬼差,当着宗主的面,竟顶撞上司,你这分明是不将宗主放在眼里。”
郑玉飞道,“宗主教谕,当然不能放在眼中,而是牢记在心。乔左将,我可没有你那口灿莲花、整日拍马屁的本事。”
右手女子娇笑一声,“老乔,人家在光明神教那边可是堂堂的右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会将你一个鬼将放在眼中,咯咯!”
郑玉飞道,“孙右将,我郑玉飞自幼父母双亡,得幸被教主收留,传授武功,对宗主向来忠心不二,你这么说,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了。”
孙姓女子哈哈一笑,道,“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郑鬼差,你若心中无愧,又怎得怕我挑拨?”
郑玉飞缓缓起身,从腰间抽出长刀,斜指女子,道,“别以为我不杀女人。”
恶鬼面具一摆手,怒声道,“够了!”
三人这才默不做声。
恶鬼面具道,“为了今日大事,我鬼王宗等了一百年,在此大敌当前之际,还未等迎敌,你们窝里先斗起来,成何体统?”
声音不大,却有些阴森,传入萧金衍耳朵中,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萧金衍心中暗惊,一直以为郑玉飞是光明神教之人,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鬼王宗。听众人口气,这头戴恶鬼面具之人,就是当代鬼王了。
鬼王宗作为魔门八宗之一,早已隐匿江湖多年,想不到在这当口,竟又重新现身江湖。
除了鬼王之外,鬼王宗还有左右鬼将,下设十名鬼使,十名神差,这位郑玉飞正是鬼王义子,位居十大鬼使之一。萧金衍曾与他交过手,觉得此人武功十分诡异,深不可测,若他是鬼王宗之人,这就能解释过去了。
转念又想,鬼王宗与光明神教又是同出一源,那他潜入神教之中,又是为了何事?
鬼王又道,“玉飞,你来解释一下,竟日究竟怎么回事?”
郑玉飞面露凝重神色,正容道,“是,昨夜,属下奉鬼王之命潜入雷家庄,几乎翻遍雷家庄,也未发现那人下落。后来我发现城内四处搜查奸细,城外又滞留了大量的粮队,属下知道于家堡最近在贱价收粮,于是怀疑于佳雪失踪,有可能是于家堡的金蝉脱壳之计,于是又潜入了于家堡,果然找到了教主所要之人。”
孙姓女子道,“哼,既然找到了,又为何不将她抢出来,于家堡又不是江湖世家,别说以你武功做不到!”
啪的一声。
那女子被鬼王一掌打飞出去,女子面露委屈之色,“宗主,您……”
鬼王冷冷没有理会她,对郑玉飞道,“继续!”
郑玉飞接着道,“属下在于佳雪身上施了鬼阴针,等到正午众人歇息之时,准备将她带出于家堡,谁料这时,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若非属下躲闪及时,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鬼王闻言,沉默不语。
郑玉飞额头上汗出如浆,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左右二鬼将,也都不敢乱动。他们知道,鬼王喜怒无常,杀人全凭心情,而他不说话之时,一般都是杀人的前兆。
过了良久,鬼王才淡淡道,“恐怕那道天雷的目标,并不是你,否则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分量!那道雷劈中什么?”
郑玉飞如实回答,“劈中了于家祠堂前的一尊关帝像。”
鬼王冷笑一声,“果然是琅琊阁的手笔,当年那贱人的后代与琅琊阁有恩,我初来之时,便已察觉有人在城内布下五雷阵,寻了数年始终不知阵眼藏于何处。如今宗门血阵将开,无论如何,也要将那贱人之后,带出剑门外!”
众人纷纷应是。
鬼王又问,“关帝庙那一对师徒,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女子道,“据我们盯梢的鬼差回报,海先生这几日一直在城内摆摊算卦,他那个徒弟倒是风流性子,天天在青楼鬼混。宗主,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立即擒住二人!”
鬼王哈哈笑了起来。
“那个老神棍,武功不行,但算命保命、趋吉避凶的本领,却是天下无人出其右,别说你去捉他,你就算动这个念头,他动动手指,就能算到了。”
郑玉飞道,“属下怕他们留在城内,坏了宗主大事,不如我想办法把门引出城外?”
鬼王淡淡道,“不急,留着他们,要破五雷阵,兴许还要他们帮忙。”
就在这时,鬼王猛然抬头,向萧金衍藏身之处望了过来,萧金衍只觉得眼神冰冷,心中骇然,哎哟一声,从槐树之下跌落下来,他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左右二鬼将正要追出,鬼王摆摆手,“不必了,这些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郑玉飞脸色大变,被人跟踪暴露鬼王行踪,这可是鬼王大忌,连下跪磕头,“属下该死!”
鬼王冷笑一声,“就算该死,也不是现在。这里没你事了,你即刻返回光明教中,那妖女有什么动静,立即跟我汇报!”
郑玉飞迟疑道,“宗主,那贱人最近许多行动,都刻意绕开我,还派了一个一笑堂的叛徒跟踪我,我担心她怀疑我了。”
鬼王在院中踱步,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片刻,才道,“回去后,你跟她表明身份,毕竟是同出一源,想必她也不会为难你!”
郑玉飞惊道,“宗主,这……”
鬼王厉声道,“从今日起,你不再是鬼王宗的玄冥鬼使,而是光明神教的右护法,从即刻起,你心中只有光明神,就算将来东方不亮与鬼王宗开战,遇到我宗之人,也绝不能手软,明白嘛?”
郑玉飞吓得脸无血色。
若之前他潜入光明教,是为了接近东方不亮父女,如今这番话,是鬼王将他彻底逐出了鬼王宗。
身处黑暗,心在光明!
鬼王望着这个一手抚养的养子,语气也有些柔和了,“去吧,想办法得到东方教主的信任!”
郑玉飞从怀中取出骷髅印,恭敬的放在鬼王身前,又匍匐在地,向鬼王磕了三个头,目光中露出坚定神色,转身离去。
从此之后,他郑玉飞,不再是鬼王宗一员,不再得到黑暗神的荫护,至于将来光明之神是否能容纳自己,他毫不在乎,他没有了信仰,他所在乎的只有一个,活下去。
鬼王目送郑玉飞离去,这才缓缓转过身。
左右二将道,“宗主!”
鬼王吩咐道,“命令其余九大鬼使、十大神差,追杀郑玉飞!”
左右二将疑道,“属下不解!”
鬼王叹道,“若他能活下来,或许我鬼王宗有一线生机!”他又道,“想办法让那三个年轻人,知晓五雷阵的事。血祭大阵能否开启,或许他们能帮上忙。”
左右二将得令,隐匿而去。
鬼王摘下了恶鬼面具,摇身一变,身上那副阴鹜的气质尽去,又成了一位郁郁不得志的落魄书生模样。
他从宅邸走出,来到了千户卫,那些守卫认得来人,恭敬道,“杨先生。”
杨独慎点点头,“张大人在吗?”
“大人在书房休息。”
杨独慎来到书房,剑门卫张冠见他进来,连上前几步,躬身道,“先生辛苦了。”
杨独慎连道,“大人使不得,在下不过一落魄书生,承蒙大人收留,才有今日,您这番大礼,我可担待不起。”
张冠道,“这些年若非先生,我恐怕已成了孤魂野鬼了。”
杨独慎笑道,“都是替宇文大人办事,大人不必客气!”
话虽如此说,张冠却不敢又丝毫懈怠。
他知道这位杨先生的能力,当年初来剑门,自己被当地的几个百户、乡绅架空,几乎寸步难行,走投无路之下,向宇文天禄求助,宇文天禄派了他过来。
起初,张冠对这位其貌不扬的书生十分不屑,言语之间颇为无礼,杨独慎却没有丝毫怨言。
他来到之后,跟张冠要了那些乡绅及千户的名单,到了第二日,剑门城内发生一件怪事,六大宗族、三名百户一百多人神秘失踪,别人不清楚,张冠却知道,失踪之人正是他给杨独慎的名单上的那批人。
直到一月之后,杨独慎约张冠去城外狩猎,两人“误打误撞”,来到剑门外的一处悬崖之下。
在那里,张冠看到了山底下一百三十七具尸体,被切掉的头颅,摆成了四层,都已腐烂,发出的腥臭之气,传出十几里。
张冠一介武夫,虽然杀过人,却也没见过这么多尸体,他吓得脸色苍白,杨独慎一脸微笑,对张冠道,“这是在下送给大人的见面礼。”
从此之后,张冠对这位杨先生几乎言听计从,好在这位杨先生倒也不难相处,这些年来的辅佐也尽心尽力。正是他提出,要建立蜀中与隐阳城的粮道的计策,十年下来,赚了近千万两银子,虽然大部分银钱,都交给了京城中的那位,落在自己手中的那一份,杨独慎却从未染指过。
杨独慎似乎也十分喜欢剑门,尤其每日夕阳落山之时,他背着手,踱着方步,在剑门城内绕圈。这些年,杨独慎唯一对张冠提出的要求,便是严禁城内任何人摆摊算卦。
张冠心想也不是大事,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每每有江湖术士前来,都被他抓入大牢之中。
然而,就在半月之前,城内来了一对算卦的师徒,当他得知消息后,正要驱赶他们时,杨独慎却出乎意外的阻止了。
第161章 三卦
萧金衍来到先前三人约定的客栈,与赵拦江、李倾城碰面,“你们猜我遇到谁了?”
“不会是你的小情人东方暖暖吧?”
萧金衍道,“咱们说正事儿,刚才我跟踪郑玉飞,无意间发现了鬼王宗的一个据点,而且还遇到了鬼王!”
赵拦江讶道,“真奇怪,你还能活着回来。”
萧金衍指了指脑袋,“全靠这里,换作是你,没准上去找鬼王比刀了。”
赵拦江说我还真有这个想法。
“正如我们猜测,郑玉飞是鬼王宗的人,而且这次来剑门,也是为了于家大小姐,他也证实于佳雪在于家堡,不过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李倾城问,“什么麻烦?”
萧金衍道,“你可听过五雷阵?听他们口气,这是琅琊阁的一种十分厉害的阵法。”
两人都摇头。
这时,雷振宇走了进来,有些兴奋道,“果不出你们所料,这于家与当年的岐夫人有关系!”
雷振宇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回雷家庄后,我问了族内几个老辈,他们也是听祖辈说,八十年前,一名年轻貌美女子来到了剑门,自称是岐夫人的女儿,去定陵山找母亲坟冢。这女子天生绝色,在剑门引起了巨大轰动,城内无数年轻男子追求于她,甚至为她公然决斗,引发了当时六大家族之间的斗争。”
“后来,六大家族中的话事人,认为这女子是妖孽祸害,将她捆在柱子上烧死,后来一位年轻人救了她,并与之成亲,此人姓于,正是当今于家堡主的祖父。正因如此,几十年来,六大家族与于家堡关系交恶。”
萧金衍道:“原来如此。这于大小姐,就是当年岐夫人的重外孙女了。”
雷振宇又问,“你们去定陵山发现什么?”
赵拦江道,“我们在定陵山中发现一具保存尚好的女尸,模样与于小姐又**分相似,所以才有此怀疑。”
“就算如此,如今岐夫人已作古,鬼王宗为何还要盯着她后人不放?”
赵拦江问道,“这些年来,于家堡几代之中,除了于佳雪,是不是没有别的女子了?”
雷振宇道,“确实如此,于家堡三代单传,直到这一代,才生了于佳雪。”
萧金衍道,“鬼王宗要抓于佳雪,定是为了启动定陵山中的血祭大阵。不过,真算起来,于佳雪与鬼王宗颇有渊源,鬼王要杀于佳雪,也不太不近人情了。”
雷振宇却道,“其实,庄里的传言说,当年那位女子,是岐夫人与一位少林僧人所生,当年鬼王正因如此,因妒生恨,才会杀死岐夫人。”
李倾城摇摇头,“不然,若我没有记错,血祭大阵须以处子之血才能启动,岐夫人这种情况,当然会以失败告终。”
赵拦江呵呵一笑,“前几日你们若是洞房了,估计鬼王宗会疯狂跟你们报复了。”
雷振宇咂舌,连呼万幸。当得知于佳雪在于家堡时,雷振宇心中也颇有怨言,两家联姻本是城内喜事,谁料却被于家堡利用了,换作谁也不会高兴。不过,可以肯定,鬼王宗不会对雷家庄下手了。
雷振宇本想邀请三人住在雷家庄,三人觉得住在客栈行动更方便一些,于是婉言谢绝,雷振宇倒也没强求,主动跟客栈老板交代,将房费结在雷家账上。
雷振宇走后,三人商议下步对策,很显然,在得不到于佳雪前,鬼王宗定不会罢手,可如今此事与雷家并无关系,三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决定逗留两日后出城。
李倾城道,“如今剑门封关,若要出去,恐怕并非易事。”
赵拦江点头道,“实在不行,今晚我去做一下张千户的思想工作。”他拍了拍桌上金刀,“有这位做说客,想必他会通情达理,给我们放行的。”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正是当日在婚宴之上的那位年轻公子哥徐尚豪。
“赵兄!”
当日赵拦江对此人印象不错,今日一见,奇道,“原来是徐兄,不知有何贵干?”
徐尚豪笑道,“我师父想见三位一面!”
“你师父是?”
徐尚豪道,“说来惭愧,不久前,我师父海先生为三位卜了一卦!”
赵拦江道,“原来你是那老神棍的徒弟!他找我们有何事?”
徐尚豪道,“去了便知。”
三人随徐尚豪来到关帝庙,夕阳西下,海先生左手持酒壶,右手抓烧鸡,躺在巨钟之上,一边喝酒,一边吐鸡骨头,弄得满地都是。
徐尚豪主动上前收拾,苦笑道,“我师父向来不拘小节,三位见笑了。”
海先生不满道,“有你这样埋汰师父的嘛?”
不知为何,萧金衍看到这海先生,就想起王半仙,笑着道,“海大师,我们可没钱算命了。”
海先生哈哈一笑,从钟上跃下,道,“这次不给你们算命,而是有件事跟你们商量。”
萧金衍说把我金剑还我之前,咱们之间没得商量。
赵拦江四处打量,忽然看到桌上铺着一张字画,已沾满油渍,正是雷振宇成亲当日,三人送给他的礼物,那一幅鱼跃雷池图。
他皱眉道,“怎得这幅画在你们 这里?”
海先生冷哼一声,傲然道,“你们几个就会坏事,若非我将这幅画请出来,雷家恐怕已遭灭门之灾了。”
“这就是你偷画的理由?”
“你们可知这幅画是出自谁手笔?”
萧金衍指着落款,道,“不是丹青生嘛,怎得,你们很熟?”
海先生道,“岂止是很熟,他就是琅琊阁第一奇才,也是我的亲师兄,这幅画可不是寻常之作,而是我琅琊阁的五雷阵法!”
萧金衍奇道,“五雷阵?”
“不错!”海先生解释道,“十年前,我师兄路过剑门,发现城内有邪祟之气,遂以画为阵,也正是这幅画,保了剑门十年平安。”
“你是指鬼王宗?”
海先生呵呵笑道,“不错,你们竟也听说过鬼王宗。那于家小姐,身上有岐夫人血脉,本来隐藏的很好,不知为何,依然被鬼王宗追查到了下落,若她被劫走,恐怕给天下带来一场浩劫了。”
萧金衍追问道,“那你们找我们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海先生道,“我们师徒不过是算命为生,打打杀杀的,不适合我们,所以我决定,将这幅画交给你们保管,确保鬼王宗奸计不能得逞。”
李倾城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就适合打打杀杀了?与鬼王宗为敌,我们可不想这么快去见鬼。”
海先生道,“这你们不必担心,如今五雷阵已发动,中午那一道惊雷,正午那一道惊雷,正是阵法所致。我刚卜过一卦,只有将这幅画交给你们,我们师徒二人才能躲过一劫。”
“那我们呢?”萧金衍问。
海先生嘿嘿一笑,“我没敢算,怕结果不好。”
“你的意思要做甩手掌柜了?”
海先生道,“那倒不至于,我们师徒二人可以在旁边给你们加油!”
徐尚豪收拾完地面,道,“师父,你算术天下无双,不如给他们算一卦吧!”
海先生一瞪眼,“你以为算卦这么简单,要知道,人之命运天定,我们每算一卦,以窃取天机为代价,会遭到天谴的。”
萧金衍冷笑,“那你们还天天在城内摆摊?”
海先生嘿嘿一笑,“摆摊算卦,那是江湖骗术,都是骗人的,并非我琅琊阁之卜术。”
“这么说,中午你给我们算的那些,都是假的咯?”萧金衍伸手,道:“拿来!”
“什么?”
“之前你从我这里拿的四柄金剑!”
海先生连改口道,“当然不是,你不知道,给你们算了一卦,回来之后我吐了三大碗血,吃了两只老母鸡才补过来。”
萧金衍向前两步,依旧伸手,道:“拿来!”
海先生连连后退,来到了钟楼边上,道,“你别逼我啊,你再逼我,我就跳下去了!”
萧金衍道,“跳啊,跳啊,你看多么蓝的天,走过去,就会融化在蓝天里!”
海先生头摇得跟宝浪鼓一般,“我恐高,我才不跳!”说着, 从萧金衍身旁绕过去。
萧金衍又向前一步,海先生只得道,“好吧,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作为补偿,我免费为你们每人算一卦,是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卦术了!”
他去净了手,来到萧金衍身前,“把手给我!”
“看手相啊?”
“少废话!”海先生一脸庄重,伸出食指中指,搭在萧金衍手腕之上,闭目沉思。
萧金衍奇道,“你这是算卦,还是把脉?”
海先生道,“我这是以医道入卦,天下之大,独此一家!”说罢,眉头尽舒,笑着道,“你小子福大命好,遇事总能逢凶化吉,这次保准没事!”
又来到李倾城身前,伸出二指去搭脉,李倾城正要躲闪,海先生眼疾手快,一把擒住,过了片刻,叹了口气。
萧金衍连问,“还能活多久?”
海先生道:“你小子修得是无情之剑,却偏偏是多情之人,可惜,可惜啊!”
“什么意思?”李倾城问。
海先生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他来到赵拦江身前,赵拦江道,“不用替我算了,我不信命!”
海先生道,“算算又不花钱。”
他将手指搭在赵拦江脉上,只觉得眼前一黑,四处满是尸山血海,一股血腥之意充斥于脑海之中,整个人浑身颤抖起来。
徐尚豪见情况不对,连喊,“师父!”
海先生猛得睁开眼,满眼血丝,大口的喘着气,良久才道,“赵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
第162章 我是一条鱼
赵拦江有些不解,问,“海先生,此话怎讲?”
海先生长舒一口气,对赵拦江道,“你命格奇特,注定是天煞孤星,将来必是了不起的枭雄,我只恳请你,将来在面对大是大非之时,能够三思而行,少造些杀孽。”
赵拦江笑着道,“你这家伙说得好无道理,若将来敌人将刀架在我脖子上, 我不但不能反抗,还要求着对方在我脖子上来一刀不成?”
海先生道,“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恳请赵大侠做事之前,能三思而后行!”
……
三人出来,赵拦江对海先生批的命格十分不满,“我杀孽太重?比起杀人来,我救的人更多好吧?”
萧金衍道,“我猜,估计是你没给他钱的缘故吧。”
他指了指怀中那一副鱼跃雷池图,临告辞之前,海先生坚持要将这幅图交给三人,道,“这块烫手山药又回到我们手中了,怎么办?”
赵拦江瞅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就这张画,三两银子,还算什么五雷阵?说得神神道道的,你若不想拿,那就一把火把它烧了,眼不见心不烦。”
“好歹也是三两银子买的,烧了可惜。”
萧金衍道,“咱们来剑门这一遭,才几天就遇到了这么多事,我把这几天的事捋了下,要是有什么不对之处,你们来补充。”
“当年,岐夫人与少林僧人结缘,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招致鬼王报复,将岐夫人钉死在山中。
后来,她女儿嫁给于家先祖,藏匿于剑门城中,这些年来,鬼王宗势力转入地下,暗中却没有放弃对岐夫人后人的追杀,直到十年前,他们查到于佳雪便是岐夫人的后人,想要以她的血发动血祭大阵。
所以,鬼王宗留书于家,要掳走于佳雪。于堡主施了个金蝉脱壳,将祸水东引到雷家庄,同时一石二鸟,贱价收购困在关内的粮食。鬼王宗没有上当,仍然找到了于佳雪,然而却没有算到,琅琊阁会出手,用五雷阵将她困在了城内。大体情况就是如此,有毛病嘛?”
李倾城道,“有个问题,鬼王宗若早知道于家是岐夫人后代,为何等到今日才动手?”
赵拦江也道,“如今书剑山上的修行者,四处追杀三境之外的高手,鬼王宗在这时却发动血祭大阵,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萧金衍沉吟道,“有两个可能,其一,他们掳走于佳雪是另有所图,其二,那就是鬼王宗已经暗中投靠书剑山了。”
“你别忘了,还有那个血手印的神秘组织。”李倾城也提醒道。
一个头,两个大。
三人商议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虽说这一路西行,他们决定以战修武,三人纵然胆大包天,但要对上鬼王宗,也没有那个勇气。
鬼王宗乃魔门八宗之一,以他们三人势力,对付一个鬼使郑玉飞都十分吃力,更别说鬼王。
不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人也。
知不可为而不为,贤人也。
知不可为而为之,圣人也。
他们不是愚人,但也没有做圣人的觉悟,对于家之事,只要不牵扯他们或者雷家,他们也不会主动与鬼王宗对着干。
吃罢晚饭,萧金衍回到房间,横竖没事,将鱼跃雷池图平铺在桌上,盯着这幅图发呆。
海先生说这幅画是当年丹青生在城内布下的五雷阵,用于对付鬼王宗之人,可萧金衍看来看去,只是觉得这幅画栩栩如生,更没有发现特别之处。
正在犯困之时,萧金衍忽然觉得眼前一道白光,亮如白昼,照得他睁不开眼。
白光一闪而过,萧金衍诧异的发现,自己竟来到一处山谷之中,四周山峰高耸入天,眼前是一片小湖,波光粼粼,湖畔野花丛生,蝴蝶插花,宛如一副人间仙境。
这是哪里?
萧金衍觉得奇怪,难道又如当日在沙坪峰后山之上,进入了某个法则空间?
他释放弦力,用弦的波动,去感应四周,然而却发现,整条弦竟如一条笔直的线,没有任何波动。
他心中震惊,无论是后山,还进入楚日天、李纯铁的法则空间,他识海之中弦动都能感应到空间之外的事物,然而这一次,他的弦力竟失效了。
不仅如此,他也感应不到任何天地之间的真元。
他感到了一阵寒意。
这时,山涧狂风大作,卷过一片乌云,转瞬之间,乌云翻墨已遮山,云端传来阵阵雷鸣之声,如一只潜伏于云间的怪兽,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原本平静的湖面,暗流涌动,开始翻滚起来,萧金衍看到,湖底下有黑影翻动,搅浑了湖水。
乌云越来越低。
哗啦!
一条二尺多长的金鱼,从湖底跃出湖面,将近一丈多高,就在这时,一道雷鸣从天而降,向那条金鱼劈了过去。
轰隆!
声音震耳欲聋,那条金鱼丝毫不畏惧,鱼唇微张,向那一道闪电吞了过去。
鱼跃雷池!
他现在是在丹青生的那一副画中!
萧金衍浑身冰冷,怎么会是这样?
转瞬间,那条鱼被雷劈中,落入湖中,掀起惊涛骇浪,溅起的浪花,打湿了萧金衍衣衫。
他想要发声,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内心一阵骇然。
那条鱼落水之后,不但没有隐去,反而又一次跃出湖面,这一次,萧金衍发现金鱼有一半已成黑色,而经过一道雷劈之后,体型竟长了一倍,达到三四尺长!
又是一道闪电,劈中了那条大鱼。接连三次,那遭到雷劈的鱼,全身焦黑,体型却越来越大。
鱼之大,一锅装不下!
萧金衍隐约闻到一股烤鱼的味道。
这就是琅琊阁的五雷阵?
萧金衍记得以前读志怪小说时,有灵兽修炼成精,要度过三道劫难,其中第一劫,便是雷劫,与此间情形十分相似,丹青生画的那一副鱼跃雷池图,不正是鱼在渡劫嘛?
那条大鱼,此刻已有三四丈长,虽连中三道雷,行动略有迟缓,却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它拖着长长的身子,再一次跃出了湖面。
轰隆!
这一道天雷,威力更过往昔,将那一条鱼劈落湖心,溅起了滔天巨浪。
萧金衍皱皱鼻子。
这是什么味道?
花椒、麻椒,还有孜然味?
巨鱼漂浮在湖面之上,已是奄奄一息,天空之中乌云越来越低,几乎压到水面之上,一道闪电,在云端游走,仿佛下一秒中,就会劈了下来。
而这条鱼,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五雷轰顶。
还有最后一道雷没有落下。
那条鱼似乎心有不甘,然而挣扎了几下,却动弹不得,飘在水面之上。它看向了萧金衍,凸起的鱼眼之中露出一丝绝望 。
萧金衍心生怜悯,要不要帮它一下?旋即又想,就算自己有心,又如何能帮助它?
那条鱼向他缓缓游了过来,没有了先前桀骜的傲气,萧金衍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水边,伸出了手,触到了鱼头。
就在触及它的一瞬间,萧金衍心中生出一种悲悯的感觉,万物生而有灵,这条鱼正如自己一样,湖底百年修行,为得正是证得天道的那一刻?
萧金衍感觉自己成了那条鱼一般。
就在这时,第五道雷终于落了下来。
萧金衍猛然跃起,来到鱼背之上,双手举过头顶,想要替这条鱼挡下这致命的一道天雷!
轰隆!
轰隆声不绝于耳。
萧金衍全身剧痛,如万蚁噬心,只有紧要牙关,保持灵台之中的一丝清明。
人怎能与天争?
人为何不能与天争?
萧金衍心中有万分不甘,一个生灵,宁肯遭受万劫不复,也不肯苟活与世间,更何况是人?
一阵剧痛传来。
萧金衍猛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烛花在微风之中摇曳,他依旧坐在客房之内。
原来是南柯一梦!
萧金衍心中暗想,然而身体被天雷击中的那股疼痛感,却依旧十分清晰的充斥在体内每一处窍穴之中。
一滴蜡滴落。
正落在鱼跃雷池图中的那一条鱼的身上,将那幅图烫出了一个拇指大的窟窿,显得格外刺眼。
萧金衍感应到无数天地真元,充斥在四面八方,如长江流水一般,从四百多窍穴之中涌入体内。
闻境!
开窍穴。
方才那一梦,梦中那一道天雷,竟打开了他体内的四百零九个窍穴,在江湖上,进入闻境之时,能开三百以上的窍穴,那几乎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想不到这一声惊雷,竟将萧金衍体内全部窍穴悉数打开!
萧金衍也知道,若强行开掉这么多窍穴,天地之间真元必然如长江决堤,不断涌入体内,自己势必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他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场景。
不久前,在都江堰悟出的那一套武学之道,他想也不想,识海之中,释放出弦力,心念所至,在全身经脉之间游走,如一道可以调节流量的水闸,控制着天地真元的涌入速度,直到一个为身体可以承受的范围。
他成功了。
萧金衍缓缓站起身,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得错落有致,近到燃烧的烛火之上的热源流动,远到百丈之外的蛙声虫鸣,只要意念所至,便映入心中。
他即天地,他即道法,他即自然。
整个人与天地道法自然融为了一体。
啪嗒!
一本册子从怀中落下,正是当日张本初赠给自己的山河气运图,他弯腰去捡,似乎有一种亲切之感,他强忍翻阅的冲动,将他重新揣到怀中。
自从被孙千古一拳破去境界之后,无论是固执的每天一万拳,还是强行拉赵、李二人对招,他都心有不甘,却没有料到,竟在这一个毫无征兆的夜晚,他成了第二个开尽全身窍穴之人。
至于第一个人,姓陆,名玄机。
一道鱼肉的香味传入鼻中,伴着花椒、麻椒还有孜然的味道,他皱了皱鼻子。
门外院中,传来赵拦江的声音,“行了,别烤了,糊了!”李倾城道,“小声点,别让老萧听见!”
萧金衍推门而出,赵拦江、李倾城正坐在院中,身前生着一堆火,架子上烤着一条三四斤的烤鱼。
原来,在梦中,他闻到烤鱼的味道,竟是这两个家伙在偷吃!
萧金衍咳嗽一声。
赵拦江、李倾城看了过来,眼中先是露出一丝尴尬之色,旋即又亮了起来。
“你破境了?”
萧金衍笑着点点头。
他们二人也感觉到,眼前的萧金衍,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一道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真元,绕在他身边,明明只是闻境,展露出来的气息,却无比精纯。
“开了多少窍穴?”
萧金衍淡淡道,“全部!”
两人一愣,旋即为他高兴起来。赵拦江道,“我就说嘛,今夜应该吃顿烤鱼庆祝一下。”
萧金衍问,“哪里来的鱼?”
“刚路过客栈后厨,忽然有一条鱼跳了出来,我觉得作为一条鱼,连水里都不想呆了,应该是想轻生吧,我劝了它半天它就是不想活了,正好后厨有佐料,就把它带了过来,帮它超度一下。”
李倾城不屑道,“你怎得不说,是你嘴馋了去后厨偷吃,结果顺了一条鱼来?”
“事虽是这个事,你不觉得我的解释,更有意境嘛?”赵拦江哈哈笑道。
忽然,院门打开,十余人鱼贯而入,将三人围在了火堆中央。
赵拦江道,“李倾城,我都说了,这鱼是人家的,不告而取是为窃,你怎么就改不了吃屎的毛病呢?”
李倾城眉头紧皱。
萧金衍抬头望着来人,道:“于堡主!”
来人正是于家堡堡主于章,身后跟着的管事、二房的侄子于飞卢,还有几个家丁。
于堡主来到三人身前,扑腾跪了下来,“萧大侠、李大侠、赵大侠,还请救命!”
“堡主大礼不敢当,快些请起。”
于章道,“三位若不答应,在下就长跪不起。”
三人一头雾水,“究竟发生什么事?”
于堡主脸色苍白,颤声道,“小女被人劫走了。”
“这件事我们知道啊,前几日的事,你们不是封关挨家挨户搜查了嘛?”
于堡主道,“那一次是在下耍了个心计,其实小女这几日一直藏在府中,可这次是真的被鬼王宗的人劫走了。”
第163章 条件
萧金衍呵呵一笑,“心计?于堡主的意思是,之前那些都是在耍大家喽?”
于章叹道,“实不相瞒,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鬼王宗对我们于家咄咄相逼,我们若不这样,恐怕早已惨遭毒手了。”
这时,站在旁边的于飞卢忽然道,“姓萧的,我们于家堡找到你们是看得起你们,你们还真把当根葱了,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你们咋不踩着鼻子上天呢?”
于飞卢本就看不惯这三人,忍不住出言相讥。
赵拦江道,“这家伙嘴巴真臭。”
李倾城淡淡道,“看来,还是揍得轻啊。”
萧金衍微微一笑,走到于飞卢身前,凑到他耳旁低声说了句话,旋即退了回来。
那于飞卢闻言,脸色煞白,身体不断摇晃,几乎站立不稳,颤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萧金衍点头。
这时节,虽是二月,但春寒料峭,气温并不高,于飞卢却已是汗出如浆,“有没有办法?”
萧金衍道,“看命吧。”
于飞卢忽然大叫一声,也不顾于家堡众人阻拦,飞身向家中疾驰而去。
萧金衍又问于章,“于堡主又是如何找到我们三人的?”
于章道,“小女被鬼王宗的人劫走之后,关帝庙中来了两个算命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临走之前,让在下来这里找你们。”
赵拦江不悦道,“看来那姓海的,把咱们给卖了啊。”
于章连连摆手,“这位海先生乃仙人上师,他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于某家中三代单传,只有一个小女,只要三位能够将小女救回,于某必将三位供在祖宗祠堂,早晚两炷香,日夜三叩首,保佑三位长命百岁!”
萧金衍听着道,“怎么听着这么?得慌?”
赵拦江道,“我也觉得没什么诚意!”
于章听三人口气不善,又道,“三位大侠若是觉得不够,那我一天四炷香,早晚八叩头!”
“你没有膝盖骨还是怎得, 怎么老跟磕头较劲?诚意懂嘛?就是能够打动我们的东西!”
于章恍然大悟,“哦!我懂了,于家堡有一把三百斤的大刀,应该能打动你们吧?”
萧金衍打了个哈欠,“于堡主,你该干嘛干嘛去,天色不早了,我们得睡觉了。”
于章满脸焦急,“那这件事?”
萧金衍见跟他说话费劲,直截了当道,“跟你说话这么费劲,钱,你懂嘛?救人,就得花钱!”
于章疑道,“你们不是行走江湖的大侠,视钱财为粪土嘛?”
赵拦江不耐烦道,“有钱才视钱财为粪土,没钱,我们他娘的只能吃粪土了!”
听到这番话,于章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只怪我不是江湖中人,不太了解你们江湖规矩,三位出手的条件,就是钱啊!”
“不然呢?”
“要多少?”
萧金衍伸出一根手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级浮屠一千两,这就是七千两,我们三人加上差旅费、误工费、餐费,怎么也得每人一千两,这趟买卖,得一万两!”
于章道,“可是,我没钱!”
“你堂堂剑门首富,连点钱都拿不出来,还好意思找我们救人?你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于章叹口气,“实不相瞒,我于家堡最近在收购粮食,手头有些紧张,要钱,我们是真拿不出来。”
“那就免谈了。”萧金衍道,“怎么说,鬼王宗也是江湖上极为厉害的组织,我们三人也未必是他们对手,帮你救人,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于章又道,“不过,要钱没有,如果事成之后,我们愿给三位一万斤粮食,作为报酬,别小看这些粮食,如今隐阳城粮价居高不下,这些粮食运过去,怎得也值万两。”
萧金衍哈哈一笑,“既然于堡主这么爽快,这件事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于章松了口气,“三位可需要准备些什么?”
萧金衍说,“不用了,我们先睡一觉。”
“难道不是现在就出发嘛?”
萧金衍面露犹豫之色,“于堡主,我们也几天没睡觉了。”
于章一咬牙,“两万斤!”
萧金衍道,“成交!”
“事不宜迟,三位赶紧上路吧!”
李倾城道,“这话不吉利。”
萧金衍说行了,两万斤粮食呢,两万多两银子,这笔钱,够我们花上一年半载了。
于章离去后,萧金衍寻思了片刻,忽然道,“不对,我怎么觉得,咱们被这姓于的忽悠了?”
“怎么说?”
“两万斤粮食,到了隐阳城能卖两万两银,可姓于的给得是粮食,在蜀中的成本价也不过三四千两,这笔账怎么算,都是我们亏了。”
赵拦江道,“四千两,不少了!”
萧金衍道,“咱们可是要找鬼王宗的人拼命啊,于佳雪是岐夫人后代,她被抓出城,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定陵山,我们虽然答应了,但这一趟能不能活着回来,还难说呢。”
赵拦江说可我一点也看不出你担心的样子。
李倾城道,“依我看,是他今夜刚破境,想去找鬼王宗的人打一架吧?”
萧金衍嘿嘿一笑,他也正有此意,今夜突破闻境之后,他以弦力为闸,控制真元流动,其真正实力如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一次答应于家堡,除了想赚点盘缠外,也正想借机检验一下破境之后的实力。
赵拦江问,“刚才你对于飞卢说了什么,弄得那小子魂不守舍的?”
萧金衍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告诉他,他最近面相不佳,最近晚上少走夜路,免得碰上不干不净的东西。”
李倾城也笑问,“那你没有告诉他,怎样破解?”
萧金衍道,“破解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童子尿。不知道他听没有听进去。”
前几日,萧、李二人假扮黑白无常,将于飞卢吓得不轻。回去之后,于飞卢心中自然有了计较,这两日求了道平安符,就怕应了那句“十日之命”,今夜萧金衍这番话,又是印证了这一点,于飞卢岂有不怕之理?连夜将于家堡内的七八岁儿童连夜叫起,收集童子尿,此是外话,暂且不提。
三人回房略作准备,连夜出了剑门。他们去过一次定陵山,这次倒也轻车熟路,天亮之前,来到了定陵山下。
一路上,萧金衍不断推衍这几日发生之事,始终觉得有些地方说不清楚。
若琅琊阁在剑门布下五雷阵,而且阵法就是那一副鱼跃雷池图,以琅琊阁的实力,他们完全可以守住这个阵法,而不必将这幅画交给三人保管。
这副鱼跃雷池图之中有不少蹊跷之事,萧金衍打开才观察了没多久,就进入了幻境之中,不管之前的经历究竟是做梦,还是真的进入了那幅画中,他借助天雷破境,却是事实。
巧合的是,他这边刚破境,毁坏了这幅画,没多久,于家堡的人就找上门来。于家堡与他们并没有多大瓜葛,甚至不知他们正在为雷家奔波之事,就凭海先生的那一番话,于章就主动上门,而且送上了两万斤粮食,让他们去帮忙救人。
每件事都符合逻辑,但所有事赶巧碰到了一起,就有些不合情理。
萧金衍将这些担忧与李倾城、赵拦江说了,两人也觉得有问题。
李倾城道,“只要琅琊阁守住五雷阵,鬼王宗除非杀了二人,否则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么说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琅琊阁是想借我们之手,让鬼王宗的人把于佳雪劫走。”
萧金衍也道,“那一幅画来的颇为蹊跷,而且他们一口咬定这就是五雷阵,以我的好奇心,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五雷阵一毁,就给了鬼王宗可乘之机。”
李倾城道,“琅琊阁卜算之术天下一绝,也许海先生算到了这一点,才会把图给你。而他们去于家堡游说,正是借这个机会,将我们拉下水,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拦江反问,“据我所知,琅琊阁与鬼王宗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甚至还有恩怨,他们会有这等好心?”
萧金衍道,“这正是我不解之处。”
赵拦江懒得考虑这么多,直接问,“那就说句话,这人咱们救还是不救?”
萧金衍寻思片刻,道,“怎么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算看在江湖大义的份上,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
李倾城道,“虚伪。”
萧金衍白了他一眼,“好吧,我承认,两万斤粮食,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诱惑。更何况,于佳雪也是雷家的媳妇不是,兄弟媳妇需要帮忙,赵拦江你这做大哥的岂能无动于衷?”
赵拦江说,“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好了,既然咱们答应了人,那就不要畏手畏脚,平白坠了咱们的气势!”
“不惜与鬼王宗为敌?”
萧金衍道,“我们的敌人多了去了,怕他作甚?一笑堂、御剑山庄,哪个不想要我们命,咱们不也活得好好的?”
李倾城对赵拦江道,“这小子才突破闻境,怎么变得这么好斗了,要是等他进入知玄,还不要提剑上书剑山?”
正在说话间,听得山洞之内,传来一阵轰隆声。
紧接着,整个定陵山地动山摇,无数飞禽走兽受到惊吓,向四面八方逃窜。
三人脸色大变,“来迟了!”
第164章 万物皆可弦
难道血祭大阵发动了?
萧金衍心想,若真如此,营救于佳雪之事刻不容缓,否则于“加血”变成了于“放血”,变成了岐夫人那般模样,就前功尽弃了。
三人施展轻功,来到半山腰中,找到了“生人勿进”那一块石碑,发现石碑已被人移动过,想也不想,点着火把,冲了进去。
刚踏入洞中,就感到两道呼啸声,向三人当头袭来。
“小心暗器!”
赵拦江、李倾城一刀、一剑劈出,铛铛两声,火花四溅。甬道尽头,一男、一女两人并肩而立,神情冷漠,望着闯山之人。
萧金衍认出,这二人正是鬼王身旁两大鬼将。白日里倒没觉得如何,如今在甬道之中,有两道阴森的黑气,缠绕在两人身旁,显得十分诡异。
江湖之上的武功境界,通俗的分为三境九品,然而江湖之中修行法门万千,并非所有宗门都是修行真元,以魔门八宗为例,有些重淬炼身体,也可以肉身成魔,有些修行天地之间阴秽之气,其武力值,无法以三境来区分之。
眼前这两位鬼将,便是借助鬼王宗独门秘法,汲取天下至阴之力为己所用,或令人心生幻象,或扰乱对手心智,从而在对战之时取得先机。
赵拦江将金刀一横,冷冷道,“让开。”
一鬼将道,“擅闯鬼王宗秘境者,格杀勿论。”
赵拦江哈哈一笑,提刀就砍了过去,才踏出两步,只见萦绕在两人身上的两道黑气,向三人笼罩过来。
阴风所至,火把骤灭。
黑雾当头,萧金衍、李倾城闻到一股血腥之气,耳旁隐约传来凄厉的嘶吼声,仿佛地狱之中有厉鬼在旁边索命一般。
李倾城低声道,“这是幻象。想办法冲过去,破掉二人之法!”
萧金衍重破闻境,对天地真元操控更加得心应手,引入一道真气,用弦力去在黑暗之中寻找两人藏身之处。
令他惊奇的是,这幻境之中,两人仿佛无处不在,又毫无踪迹可寻。
萧金衍、李倾城第一次遇到这种对手,接连使出十余招,却连对方衣衫都没有碰到。
就在这时,赵拦江一声轻啸。
天地之间,一道黑色刀罡,从他金刀之上喷薄而出,将这幻境之中的空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轰隆!
幻象尽去。
两大鬼将方才站立之处,出现了一深约三尺的深坑。两人心中暗惊,辛亏躲避及时,否则那一刀,极有可能要了两人性命。
男鬼将一脸惊愕,“这鬼王秘境,是以百具孤魂野鬼尸体练成,就算通象高手,我们也有把握将他困一个时辰,你是怎样做到的?”
赵拦江冷冷道,“我是定州人。”
定州,在大明版图之上,早已成了历史。这座当年盛极一时的城池,在二十年前,随着宇文天禄的一声令下,已成了鬼城、废城、荒城。
直到现在,行人车队路过那边,都要绕路而行,据说现在到了夜间,都会有鬼哭狼嚎声。因为此处阴气极盛,成了许多修行邪门鬼法宗门的聚集地,鬼王宗便是其中之一。
赵拦江是定州人,当年定州屠城,城内血流成河,他抱着赵逸在枯井之中躲了三天三夜,等出来之时,那枯井已将近半满。
若没有极大的定力,天地不怕的胆量,无比坚定的精神力,赵拦江早已死了无数次了。
鬼王宗这点小伎俩,又怎能唬得住他?男子正要故技重施,被那女子拦住,两人略作停顿,向后隐入深洞之内。
三人继续前行,赵拦江道,“小心那些蝙蝠!”李倾城道,“没事,有萧金衍在呢。”
萧金衍不满道,“我最近有点贫血。”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洞内传来琵琶声,紧接着,洞内??声四起,深处有千军万马来袭,正是那些血蝙蝠。
萧金衍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哎哟!”他捂着左胳膊,道,“你他娘的还真动手啊。”
李倾城一边说,一边以剑引血涂在衣衫之上,笑道:“等出去,我给你买老母鸡炖汤。”
“噗!”刀光闪过,萧金衍右臂又中了一刀。
赵拦江也道,“一人一边,不能厚此薄彼!”
说话间,为首那数十只蝙蝠冲了过来,张口便咬,赵、李二人挥舞刀剑,所及之处,尸身落地,奇怪的是,血腥味非但没有吓退蝙蝠群,那些血蝠反而越来越多。
赵拦江喊道,“那就杀出条路来!”说话间,半步通象境界尽施,金刀之上,黑光粼粼,黑色刀罡若索命符一般,每一刀挥出,都有数十蝙蝠死去。
萧金衍再回闻境,他以弦力牵引天地真元,如长江流水,源源不断注入体内,正如一道蓄水大坝,越来越多,萧金衍额头青筋暴裂,窍穴初开,他试图让身体容纳尽量多的真元。
终于,抵达了极限,他的身体如随时都要炸裂一般。
萧金衍一声断喝,双拳紧握,左二指右三指,施展出一招五魁首!
已到了极限的真气,仿佛找到突破口一般,顺着双臂勃然而出。
洞内传来雷鸣声。
噗噗声四起。
两股真气,交叉而出,成了一道一丈见方的气墙,带着巨大的冲击之力,将身前数百只蝙蝠拍成了肉泥。
赵拦江、李倾城见状,也连忙收功,有些惊讶的望着萧金衍,不过是闻境,全部窍穴尽开,没有掌握空间法则,没有真元的交叉控制,对付知玄境的人,不一定管用,但对付这些蝙蝠,却是大有成效。
强如赵拦江、李倾城,进入知玄境后,窍穴吸收天地真元,辅以内功心法,存于丹田之内融合压缩炼化,成为不同的真气。
在对敌之际,以招式的方式使出,无论是赵拦江刀罡,还是李倾城的剑气,都是将真气凝聚成束,才能将威力最大化。
赵拦江道,“这些真气,杂乱毫无章法,却又多得令人羡慕,好像不要钱似的。”
李倾城也道,“就算要钱,也是批发价。这家伙运气好到爆,我怀疑是老天爷给他开后门了。”
本以为能吓退蝙蝠群,谁料它们略作后退,又继续冲了过来,撞在真气墙上,毙命落地。
眼见蝙蝠尸体越来越多,萧金衍皱眉道,“上次不是这样的,难道它们不怕死吗?”
赵拦江道,“这个法子管用,你真气又充裕,坚持一下,把它们全部杀光就是。”
萧金衍虽能源源不断引入真元,可他身体窍穴初开,承受能力有限,早已超过负荷,骂道,“我没空跟你说风凉话。”
李倾城道,“蝙蝠听力极为灵敏,它们这般乱冲乱撞,若没猜错,恐怕与洞内那琵琶声有关。”
“那若是猜错了呢?”
李倾城摊摊手,“那就错了呗!”
萧金衍心说这两家伙是指望不上了,要摆脱困境,唯能靠自己。他释放弦力,去感应弹琵琶之人藏身之处,然而洞口狭长,中间又有万蝠阻隔,就算能找到,恐怕也难阻止他。
琵琶声骤急,如暴风骤雨一般。
洞内风声忽至,伴随着琵琶声,数万蝙蝠黑压压一片,将整个山洞塞满,冲向三人。
若在茶楼红馆,一壶酒、一杯茶,听伶人抚弦,那是一件惬意的事,可如今,这琵琶声,却如催命符一般,将他弄得异常狼狈。
李倾城叹道,“弹琵琶之人,技艺高超,大弦如急雨,小弦如私语,就算在秦淮四艳,比之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萧金衍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酸呢。”
忽然,他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大弦?小弦?天地之间的 声音,岂不都是弦动?
既然是弦动,是否可用弦力控制真元一般,去控制琵琶之弦,若打乱了琵琶声,这万蝠阵岂不就能破掉?
一句话映入他心头。
万物皆可弦!
他对李、赵二人道,“帮我拦住这些蝙蝠!”旋即撤掉了内力。
两人也不含糊,刀剑齐出,一个半步通象,一个是巅峰的知玄境,这两人可谓当今天下年轻一代的翘楚,用尽全力,别说蝙蝠,就是水泼,也未必能进来。
萧金衍静心冥思,识海之中弦力向外散出,循声而去,感应到琵琶所在位置,引一股天地真元,猛然向琵琶撞去。
当!
琵琶声中,传来一道不和谐的音符,在疾风骤雨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萧金衍心说有戏,故技重施,引弦力向琵琶撞去,当当当,原本一曲《十面埋伏》,竟被萧金衍搞得乌七八糟,没有一丝乐理。
那些横冲直撞的蝙蝠,忽然停止攻击,倒挂在石壁之上。果然如李倾城所料,是洞中之人用琵琶声控制了它们。
“怎么回事?”那姓女鬼将问道,“你动我琵琶了?”
男子道,“没有!”
女鬼将冷声道,“最好不是你。”她起身,将琵琶抱住,手指拨弦,三两声后,低声道,“谁在用琵琶弹唱一曲东风……”
“破!”
说话间,三人已杀到洞口,李倾城一剑劈出,向两人杀至,两大鬼将心中慌乱,连飘身后退,女鬼将以琵琶格挡。
咣!
琵琶断裂。
才一落地,只觉得膝下一凉,一道黑影闪过,正是赵拦江的黑色刀罡,两人四腿,齐膝而断。
剧痛入髓,两人几乎同时撕喊,向下面台阶滚落下去,鲜血洒满了一地,在地上几个抽搐,不知死活。
三人向下看去,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