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坐船杀贼去
佛朗机商人阿巴贡知道自己来天津卫会发财,却没想到发的这么快,他带来了波斯毛毯,呢绒布料,在卸货下来的第一天,都没有运到那个店铺中,就被几家商铺直接吃下,价钱比他预计的还要高了一成五。
而他准备放在店铺里长久卖下去的那些金银器皿和珠宝,也只不过卖了两天,他是商人,其他人也是商人,一看这些充满异国风味的器皿,眼界渐渐开阔的天津卫豪商们就知道在各处一定好销。
海河商业区最靠东边的位置,就是这番商阿巴贡的店铺,这位置不算什么好位置,商业区中也实在挤不出什么地方给他了。
现在店铺中空有柜台,几个从澳门带来的广东掌柜和伙计,在那里闲着没事,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一点货物都没有。
按说这景象应该算是个破败模样,不过圆滚滚的阿巴贡在店里走来走去,喜上眉梢,所有的货物都在三天内出手,而且价钱比预计的高了许多,这次走的时候,就地采购再去各处贩卖,利润更是不必提了。
天津卫这边是金矿,上天先送给了自己,这么下去,澳门和南洋那边肯定有更多的人知道消息,会有越来越多的番商过来贸易,自己趁这个机会多走几次,肯定能赚到更多的钱。
正琢磨间,店铺却进人了,阿巴贡连忙满脸堆笑,充满歉意的上前抱拳作揖说道:
“这位客官,小店的货物都卖光了,您需要什么可以知会一声,一月后或者两月后就到货了!”
如今的阿巴贡也穿了一身员外对襟大褂,带着小帽,若不是这白人的容貌,官话口音颇为怪异,和大明的生意人也没什么区别。
“阿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兄弟昨日来买过珠宝。“
来的这人笑着说道,阿巴贡一看,也是抱拳笑了,摇头开口说道:
“兄弟认人一向有些糊涂,见笑了,不知道赵兄有什么见教!”
这珠宝行的赵老板摆摆手,也是随便的很,笑着说道:
“有什么见教,要买的昨日买了,没买的昨日也和阿老板定了,今日过来闲逛而已。”
“你们几个别发呆了,快泡茶,新来的伙计没什么规矩,赵兄莫怪。”
“对了,阿老板可听说一桩事,王大人昨日在城北演练,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伤的很重,动不得了,郎中说,先在床上静养不能动,所以就在城外的军营中设了官署,先在办差的人都去那边听命了。”
“哦?王大人如此重伤,咱们是不是要备份重礼过去探望!!”
阿巴贡的确是大明呆的久了,这礼节上的规矩都是精熟,那珠宝行的赵老板笑着摆摆手说道:
“天津卫这边没这规矩,若是送礼上门,没准王大人还要发火的,大家联名派人进去慰问下就是。”
闲谈几句,这赵老板就告辞,阿巴贡有件事却犯愁了,自家的五艘船还在海河边上的扣着,还要求见王通,让那边尽快把船放出来,早点回去,早些再贩运货物过来,正发愁,却又有客上门。
刚要招呼,却发现这位上门的人不是什么商户,而是穿着王通亲卫服色的兵卒,进门点头之后,开口肃声说道:
“阿巴贡,我家大人有请!!”
前面那人说不用去看,后脚却有人来召见上门,阿巴贡也有些惶恐,琢磨着上门去看病人,不能空手。
手里没有什么货物,阿巴贡索性是在街上大肆采买了一番,买了足足一千两银子的礼物,又备了两千两的红包,弄了一辆四轮马车一并拉过去。
阿巴贡本来对花了这么多银子有些肉疼,却没想到采买的时候,天津卫的商人听到这事反倒是充满艳羡,这才知道自家这机会多么难得。
天快黑的时候,有王通的亲兵过来引领,带着他去了城北的军营,尽管是晚上,可军营内外却还是忙碌不停,骑马的人里外奔走。
城北军营中,有专门给王通准备的宅院,礼物直接就被挡在军营外,有亲兵带着阿巴贡一路走入。
走到门边的时候,听到里面王通的声音“无名白的惨案,还有这老仵作醉死街头的案子,其中必然有蹊跷,或许咱们一直查的事情就在这边了,回信给治安司他们三位,让他们在几处无名白所在的地方细细追查,宫内若有麻烦,本官会写信给张公公,会上奏万岁爷……”
“大人,阿巴贡带到了!”
“请进来!!”
阿巴贡进了屋子,还以为会看到躺在床上的病人,已经准备了不少殷勤问候的话语,却没想到一进门见到的和上次拜见没什么两样。
王通身边环绕着文武官员,一件件事情指派下去,一个个人点头离开,看到阿巴贡进来,王通站起摆摆手,笑着说道:
“蔡监军劳烦留下,谭将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众人躬身领命,阿巴贡却在那里揉了揉眼睛,不是说腿部重伤,动弹不得吗,怎么王通还站起来了。
王通向前走了两步,和常人没有一点区别,笑着开口说道:
“这段时间天津卫各处的人不会见到本官,所以找个理由对外而已,阿巴贡,请坐!”
难得见王通这般客气,阿巴贡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谢过坐下,王通直接开口问道:
“你带着船队回程,十五天的航程,能赚多少银子?”
“十五天的航程,去不了什么地方,小人的船很多大明的港口都是去不得的,对小人来说,十五天赚不到银子,若是能去其他港口,十五天赚五千两到八千两还是有的。”
阿巴贡尽管狡猾的很,却不敢在生意上有什么隐瞒,他知道王通这边懂行的人多,很多人甚至比他还要懂行。
“给你一万五千两,用你船二十几天,如果船只有什么损伤,一概由本官这边赔偿,你觉得如何?”
“全凭大人吩咐!”
阿巴贡没什么迟疑,就是干脆利索的回答,对方笑着说给银子自己不要的话,船对方一样拿去用,怕是什么便宜也不要想了。
王通笑着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等下有人领着你去,你去和你的船员们说说,让他们听话办事,要不然船行海上,那时候就要杀人了。”
王通语气和善,不过阿巴贡这边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连忙跪下去,开口说道:
“请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把话说到,那些船员也都是懂事的。”
“等下帐房先支给你五千两,用马车拉回去吧!”
现银最实在,阿巴贡顿时眉开眼笑。
禁军虎威营营官、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受伤,天津卫本地各处慰问且不提,守备却森严了几分。
每日在各处商业区都有保安军巡逻,而且晚上商业区内可以作乐饮宴,但商业区之外则是宵禁,为防海盗趁隙攻打,海河和海边区域戒备尤其森严,天黑之后,骑兵巡逻,若有游荡者被抓住,则会被严惩。
王通立下的规矩大家就要听,听了总归没有错,不听就要倒霉,这个认识,天津卫本地的人们都明白的很,既然宵禁,到那个时候就无人外出了,就算有别有用心之辈想要动作,却会因为这个局面变得显眼,他们也不敢妄动了。
所以五月二十九到六月初,兵丁、物资自运河乘船去往海河,在海河登上那几艘佛朗机船。
六月初五这天,番商阿巴贡踏上了回程,这些日子,天津卫商户都看到阿巴贡到处采购,用大车用船运到自己船上,怎么算都是装满了,不过因为晚上没有办法看到,就不知道白天装上,晚上这些货都被卸下。
番商阿巴贡发财大家都看到了,据说花大钱买通了王通身边的管事,让他把那艘飞鹿号也带回,还带了两艘南边过来的大广船结伴走,这也是习惯,海上船队,若只有一艘船跑海上,一般都会跟着番人的船队,求个平安。
这两艘广船其中一艘就是那前段时间被海盗抢了的梁道成,这梁道成遭了灾,反倒是因祸得福,被保险行赔了几万两银子,这次装满了货物,按照大伙的估计,这梁道成得了赔付的银子,跑一次回去,这一趟算起来,搞不好还赚了几千两。
这梁道成得了赔付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现在来天津卫跑船的人,谁不主动去保险行报备下,投个保。
给了保银,尽管会少赚些,尽管规矩严了,也未必能和梁道成那般钻了空子,可投了保,这一趟船跑回来,却不必担心遭了风浪,被海盗劫了,血本无归。
“可算是出海了,这船舱中实在是憋气。”
舱门口,阿巴贡躬身相迎,王通笑着走上了甲板,阿巴贡在边上陪笑着说道:
“大人辛苦了。”
王通在甲板上伸展了下,晃晃头笑着说道:
“辛苦甚么,坐船去杀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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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船行海上 似是出游
虎威军的兵卒大都是天津卫的军户子弟,生在海边,长在海边,多多少少有坐船的经历,在海上适应的倒还快。
大船出洋,头几天还觉得颇为新鲜,每日需要在轮换在甲板上看光景,也有晕船呕吐的,不过只是少数。
连同飞鹿号一共六艘佛朗机大船,一共装了一千五百名虎威军的兵卒,这留出了许多装载补给和淡水的空间,其余那两艘广船则是全部装着食物和淡水。
五六月间,是天津卫到高丽这片海域最风平浪静的时候,船行海上,倒是少了不少的麻烦。
不过走了四天过去,依旧是天气晴朗,海上依旧是碧波万顷的美景,可天天看,实在是太枯燥了,众人宁可憋在船舱中睡大觉也不愿意出来。
王通那边布置下来了各项的体能训练,除却跑步不能之外,其余的在船舱内就可以做到,而且还要强制性的上船透气活动,免得生病。
六艘佛朗机大船,除了飞鹿号之外,其余船只都是原来那些水手操船,虎威军的兵卒就近监视。
那些从山东被捆到天津卫的海盗,也有五十名表现良好的被一并带来,这次也是他们学习和事件的好机会。
虎威军的兵卒和佛朗机船的水手虽然还算和气,却谈不上什么友好相处,每日间被人拿着武器监视,怎么友好的起来。
王通和亲兵队以及二百名火铳兵不在飞鹿号上,却是和那阿巴贡一艘船,阿巴贡懂做的很,直接把自己的舱室让给了王通,自己去另外找地方住了。
王通每日除却以身作则的在船上活动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在舱室内和几个人合计谋划,也不见比在天津卫的时候轻松多少。
算计日子六月初九,船已经离开天津卫五天了,趴在船舷上看了落日,王通回到了舱室,蔡楠正在拿着几本册子翻看,脸色却白的很,王通笑着问道:
“蔡监军感觉可好了些!?”
“今日倒是习惯了些,方才强喝了一碗粥下去,总算有点精神在!”
蔡楠这还是第一次坐船,第一天就吐了个昏天黑地,这几日才慢慢恢复过来,王通看了看他手中的册子,摇摇头说道:
“蔡监军精神不好,就不要每日看这个军需册子了,耗费精神。”
“还是要盯着些,咱们第一次海上行军,各处的军需一定要严控,要是断了粮那就是大祸了。”
蔡楠坚持,王通也只得笑着点头,坐下后,却开口说道:
“这几日我在海上,却始终想的是京师那边,那劳什子三阳教三阳会,若是和外面的无名白有关,倒还真是窜连起来了,宫内那些人信这个,无名白也没得不信,若是再用什么小恩小惠的笼络,的确能控制好大一批人。”
信三阳教,可以让阉人的残疾变好,蔡楠也是宦官,王通也不好明说,蔡楠点点头,沉声说道:
“大人当初说的没错,黄县王铎那边搞不好就是被三阳教背后的人丢出来的替死鬼,让官府追查到那边就停住。”
“且等吧,咱们回到京师之后,治安司那边应该能查出些东西了!”
正议论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喧闹,隐约有兵器交击的声音,王通心中一凛,拿起武器站了起来,对蔡楠说道:
“监军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一出门,却碰见也是出门的阿巴贡,阿巴贡脸上有紧张的神色也不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在门外的谭将侧身一步,站在了阿巴贡的后面,双方也不说话,一起向甲板上走了过去。
上了甲板,却看到一群兵卒和水手围成一圈,在那里大呼小叫兴奋异常,那兵器交击的声音就在圈中发出,谭将看到这个场面,眉头皱起,冷声喝道:
“大虎!!你身为亲卫,就知道在这里看热闹吗!?”
被他这么一吆喝,人群中一名壮健少年身子一颤,回过头的时候已经苦了脸,转身看到王通也在,连忙躬身行礼说道:
“见过大人……爹,方才吴二哥和一个番人水手闲谈,说的兴起,双方拿着兵刃比试,大家围着看热闹……”
“胡闹,这是在海上,动刀兵的事情不立刻禀报,还在这里悠闲,你皮紧了!!“
谭将又是怒喝一声,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下次这等事先去报备一声,刀剑交击,下面舱室的兵丁听到,若没有个知会,还不知道如何想,先去和各处营官说说吧!”
谭大虎如逢大赦,这大虎、二虎对谭将怕的很,和李虎头对李文远的态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着谭大虎跑下去,谭将摇摇头,刚要对王通说歉意的话,王通摇头示意不必,也凑到跟前去看。
圈内让出好大一块地方,吴二和一名赤luo着上身的水手在那里绕圈对峙,吴二本就高大,那水手却比吴二还要高一点,高鼻深目,脸色黝黑,这个相貌却不是欧洲白人的模样,倒更像是阿拉伯人。
看他手中的武器,更是说明了这一点,一把弧度颇大的弯刀,吴二这次没有图甚么花哨,就是王通亲兵制式的一刀一盾。
“阿斯兰!!”
跟进来的阿巴贡大声吆喝了一句,那阿拉伯水手一怔,众人也都看到王通几个人到来,立刻肃静了下来,都有些忐忑,阿巴贡开口就要训斥,才说了一句,就被王通阻住,笑着说道:
“既然有兴致,让他们比试一番,不要伤人就可以,胜者本官有赏!!”
王通都这样说,阿巴贡自然不会多说,甲板上看热闹众人的兴致都是高涨起来,那名阿拉伯水手和吴二对着这边行了下礼,又是对峙起来。
这时和刚才又有不同,有彩头,又有各自的主家观看,双方的态度又是慎重了许多,那位阿拉伯水手手中的弯刀缓缓转动,吴二则是后退前进,始终不和对方保持固定的距离。
对峙的时间不长,吴二一步跨出的大了些,那水手发现机会,手中的弯刀斜着劈了过去,吴二直接用盾挡在了身侧,刀盾相交,一声大响,那水手的力量颇大,打的吴二顿时一个趔趄,险些失去了平衡。
这一次之后,吴二却不敢硬碰了,知道双方力量有差距,只是在那里小心的移动脚步,那阿拉伯水手却是信心大增,手中的弯刀舞动,时不时的向前劈砍,逼得吴二遮挡。
吴二后退了几步,却猛地低头向前一冲,那阿拉伯水手手中的弯刀正好收回,在这个空子上,发力已经来不及,可这水手看起来经验也颇为丰富,刀居然还能发力,但刀到半途,莫名的向后一仰,直接仰天摔倒。
还没反应过来,吴二的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没想到这搏斗就这么结束,众人愣了楞,这才叫好。
王通已经看到那阿拉伯水手却是被一堆盘起的绳索绊倒,谭将边上笑着说道:
“吴二这人倒是聪明,知道利用这地形。”
王通点头笑着接口说道:
“吴二一步步后撤,却是把这人引到那绳索前面,突然发力,这么看,吴二在屋中室内的搏斗到还是有些心得。”
吴二打的很聪明,这倒是让人没想到,王通回头说了声,有人去下面舱室拿了块十两的金锭,王通笑着说道:
“吴二,来拿你赢的赏金!”
那块金锭在阳光下闪着光芒,众人看到后,更是笑着起哄,船上那些番人船员看到之后,都是艳羡非常,那位阿拉伯水手更是盯着不放。
王通笑着拿出一个金锞子递给阿巴贡,伸手指了指那水手,开口说道:
“给你的伙计压压惊!”
阿巴贡看着那金锞子,虽说一两左右,但毕竟是金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可大庭广众之下,却是没有办法私吞的,也只好过去递给了那阿拉伯水手,那叫做阿斯兰的水手愣愣的接过,站起身来深深的鞠躬行礼。
“王大人,他说感谢您的慷慨!”
阿巴贡急忙翻译,王通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王通这支船队没有直接去往仁川,倒是在仁川北百余里的一处荒滩下锚,到此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下锚吃过饭,在岸上布置了岗哨,众人都休息。
海上颠簸的习惯了,现在平稳王通反倒有些不适应,翻来覆去睡不着,却听到外面有飘渺的笛声,索性起身走出了舱门。
笛声不是幻觉,而是在甲板上传来,王通走上甲板,却看到几个值夜的水手和兵卒围在一人身边,借着桅杆上的风灯,王通却发现吹笛那人是孙鑫,这次行动隐秘,李虎头和谭兵等人都在天津卫,只有孙鑫随从前来。
那几个人看到王通过来,都是起身行礼散开,孙鑫也是收了笛子,王通笑着问道:
“却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大人见笑,属下未去虎威武馆的时候,家里让学一门手艺,以后也多条生路……”
和历韬不同,孙鑫是穷苦军将出身,自有其辛酸处,王通顿了下,只是缓声说道:
“早些睡吧,明日就要动刀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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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海上抓贼 以大欺小
海上风不大,太阳升起,六艘船都是起锚,不过船帆却只是升了一半,基本上就是停在海中,而那两艘广船却升满了帆向着仁川那边驶去。
“现在海上跑的最快就是广船,海盗们追是追不上的,遇到了就向着这边引。”
汤山开口说道,海战上王通并不比汤山这个前海盗头目懂更多,只让他们把行动的一步步说明。
“这船不再这边,为什么还要朝着海里走!”
“回大人的话,先按照风向停好了船,等贼人们的船被引过来,顺着风向升满了帆,反倒是比贼人快!”
设下套子让人钻,事后说起来颇为精彩,正当时的时候却很枯燥,王通他们在船上开始还能全神贯注,后来就百无聊赖了。
因为今日临战,王通身穿盔甲,在海上潮气太重,中午太阳高起来,浑身粘乎乎的很不舒服,可也不能解下。
午饭的时候,众人坐在甲板上,面饼肉干咸菜,就着开水就是一顿饭,孙鑫昨夜睡的晚,现在精神倒还不错,大船上放下小艇,他去其他几艘船巡视了一圈才回来,回来领了午饭,坐在王通身边吃起来。
“大人,各处船上备战的兵卒精神都还好,也吩咐了要盯紧这些番人的水手船员,免得出什么差错!”
非我族类,又是临时征用战船,距离天津卫这么远,一定要处处小心,不能因为对方的恭敬就失去了警惕。
王通喝了口水,把皮水囊递给孙鑫,开口问道:
“旗号衣甲甚么的都检查到了吗?”
“回大人的话,都看了一遍,没什么差错!”
仁川是高丽港口,高丽现在是大明的属国,高丽国王在大明等同郡王,此次剿灭海盗,有些事情还不能做的太过露骨。
所以王通事先就有吩咐,一切表明明军身份的衣甲和旗帜都不能动用,免得事后生出纠纷,让朝中那些人抓到把柄。
“你家里兄弟几个,我只知道你有长兄继承你父亲的百户职位。”
话题一转,王通却问了这个问题,孙鑫把口中食物咽下,开口说道:
“回大人话,一共兄弟五人。”
“现在这边处处都在用人,若你兄弟愿意过来,就喊过来,比在家里卫所苦熬……”
话没说完,就听到一直挂在桅杆上瞭望的一人大喊道:
“船回来了,船回来了!!”
瞭望那人是王通的属下,甲板上的水手却也有能听懂汉语的,把这番话又是翻译过来大喊了一边。
甲板上众人立刻都是忙碌起来,王通趴在船舷上看了过去,能看到广船正朝着这边驶来,后面有没有跟着船没有看清,倒是看到船头举着红旗拼命的舞动,那颜色显眼的很,这旗语就说明引来了海盗。
身后有人大声的号令,水手们吆喝着用木制绞盘把船帆升起,这边正好是顺着风向,船只向前开动。
王通回头看,船上的几张帆都是升起张满,能感觉到船只的速度也在慢慢加快,后面那些船也都是如此。
如果把当成诱饵的那两艘广船回航的路线当成直线的话,埋伏的船就是以斜向下的方向插进去。
双方越靠越近,海上视野开阔,广船也没有转向就是一直向前开去,他身后追击的海盗船则看到了这几艘佛朗机大船。
没有人会想到广船做诱饵,佛朗机船埋伏,海盗船上的海盗开始还以为不过是偶遇,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不必理会,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五艘盖伦船就是冲他们来的。
“海盗们居然也是广船啊!”
王通在船舷上看到,追击的海盗也是三艘广船,不过规制要比梁道成他们的船小了些,边上汤山解释说道:
“福船运货运人,广船却跑的快,海盗们需要追击的时候不少,主要就是用这个船。”
王通笑着说道:
“若是平常,咱们两艘船还真就被他们追上了,不过昨夜靠岸把补给都卸下去,现在船大帆大,自然跑的快些!”
王通的这几艘大帆船正在风向上,而海盗们的船则是偏了个斜角,不能完全利用风力,仓促间自然起不来速度,在那里匆忙的调整船帆航向。
听到身后有水手大声喊,汤山拿手指沾了点唾沫举起,被海风吹了吹,试了试航速,开口说道:
“大人,再有大半个时辰就能追上了!”
海上追击,自然不能和陆上快马追击相比,也只能是耐着性子慢慢等了。
“大老爷先去船舱中暂时躲避,马上就要接战了。”
阿巴贡小跑着过来恳求,他边说边张望外面,跑在最前面的这艘船马上就要和海盗船只错身而过了。
王通手搭凉棚看了看前方,开口说道:
“你下去躲避,本官在上面看着。“
船上一处处号令响起,方才在甲板上忙碌的水手船员也有不少跑下甲板,阿巴贡脸色都白了,也顾不得请求,直接跟着下去,王通和身边几名亲卫手中都拿着大盾,他们身上穿着板甲,手中拿着大盾,倒也不担心。
王通刚才张望了几眼,海盗的船上似乎没有火炮,要不然他也不会这般的托大,王通这船队的最前面一艘船已经和海盗们最后一艘船齐头并进。
汤山一会看看对面,一会看看自家的船上,王通给他交办了差事,就是详细解释海战时的一个个动作。
船上又有人嘶声大喊,虽说的佛朗机语言,可能看到几名水手跑到绞盘那边,发疯一样的动作降帆,他眯了下眼睛,开口说道:
“大人,降帆减速,保持双船平行,这洋船要开炮了!”
而对面的广船也有动作,船帆变向,船只居然向着这边靠过来,两船距离不到两百步,王通在盾牌的后面能清楚看到对面船上海盗的模样,汤山又是说道:
“大人,海盗们要拼了,小船对大船,就是靠上来跳帮肉搏,可这……”
话没说完,王通就听到所在船只的一侧有些细碎响动“炮窗开了…..”汤山连忙说了句,下面的话没有人能听清,整个船猛地摇摆了一下。
船上的水手倒是有经验,及时的抓住了身边的东西固定,王通几个人却猝不及防,踉踉跄跄的朝着一边倒去,直接坐在地上。
船一边的火炮开火了,船只航行中,弥漫的硝烟迅速被抛在了后面,王通等人站起再看,眼前却见对面那艘海盗船正被甩开,王通愣了楞才反应过来,不是那船被甩开,而是自己所在的船继续向前,那艘被轰打的海盗船却已经停下了,趴在船舷上再看过去,海盗船上桅杆断折,船身上也被开了几个口子。
“大人,咱们这艘船又在满帆,装填炮弹要耽误时间,就把这空位让给后面的船继续轰打!!”
有水手从舱中跑出来,去转动绞盘升起船帆,这么近的距离,顺着风向,盖伦船的软帆可以充足的利用风力,而广式船的硬帆则差了些。
第一艘船,第二艘船迅速向前,前面两艘广船看到自己已经被人追上,又看到同伴下场,跑在最前面的那艘船发了狠,帆转舵转,直接朝着王通这艘船靠了过来,能看到那艘海盗船上的海盗拿着兵刃都站在甲板上,靠在船舷上。
“将军,这边火炮还要等下才能装好!”
一句生硬的汉话,在王通身后响起,这个称呼肯定是船上的人,王通瞥了眼汤山,汤山两下看了眼,急忙说道:
“海盗有五成的把握靠上。”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调火铳兵上来打,亲兵队随本官白刃接战!!”
听到王通的命令,一名亲兵丢掉盾牌,猫着腰朝甲板舱门那边跑去,听到王通下令,那名过来请求的水手转身发出信号。
王通所在这艘船也是变舵,调整船帆,开始凑了上去,这时能听到身后嘭嘭大响,还有濒死惨叫,又一艘海盗船被打掉了。
舱门大开,拿着火铳的兵卒鱼贯而出,孙鑫大吼道:
“敌船方向,距离船舷两步,四排,半蹲,待命!!”
看着士兵们列队,汤山突然开口说道:
“大人后退几步,海盗要扔铁钩爬船了 。”
这艘盖伦船比广船的船舷要高出不少,两船靠近,火炮已经无法开火,王通能听到下面海盗的大声嚎叫,呼呼连声,连着绳索的铁爪铁钩被丢了上来,紧紧的扣住了船舷的边缘。
靠的足够近了,王通手向下一劈,孙鑫大喊道:
“开火!!”
本以为可以跳帮上船的海盗们,刚抓到了绳索,猛看到头上的船舷出几十根铁棍伸了出来,然后垂下。
火星迸射,硝烟弥漫,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中,火铳的命中率高到可怕,下面惨叫声声,可也有人大喊道:
“快上,爬上去他们来不及装……”
正喊着间,头上船舷第二排火铳又是探出来,垂低了枪口齐齐开火,又是惨叫一片,第三排又是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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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 不灭余寇不回乡
居高临下的射击,也就谈不上什么准头,可三排枪打过,把绳索什么甩到船上,准备跳帮爬船的海盗被打死一片。
甲板上非死即伤,本来叫嚣鼓劲,现在下面却冷清了许多,可火铳毕竟不能完全垂直向下打,还是有死角存在。
那些抓住绳子的海盗,听着身后的同伴惨叫哭喊,心中胆寒,可知道这么挂着早晚要掉到海里,回到自家船上搞不好又是被打死,唯一的途径就是向上爬,爬上对方的大船,还有一拼。
对面三排火铳打完,也安静了下去,残存的几十个海盗咬着兵刃手脚并用的向上爬。
在海上做惯了这个勾当,攀爬绳索都十分的敏捷矫健,也就是一会的功夫就爬了上去,手扮住船舷直接上翻。
才露出上半身,却看到正有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情不自禁的张开嘴,兵刃掉到甲板上。
嘭嘭又是连续大响,几个露出半边身子的海盗,身上开了几个血洞直接仰天翻到,掉了下去。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咱们投降,咱们投降!!”
打到这个地步,活着的海盗们消去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绝望的在下面大喊起来。
这时候,王通和亲兵队伍才拿着兵器走到船舷前,准备迎接肉搏,听到这话,都是相视而笑,汤山手中提着一把厚背砍刀,得了王通允许,上前一步吆喝说道:
“飞抓、飞钩不要动,人都退回甲板上去,抱头跪在那里!”
听到下面一阵乱响,有人在船头那边的船舷望过去,能看到海盗们都从绳索上下来,丢下武器跪在甲板上。
王通左右看看,吩咐说道:
“露出两门炮来对着船,派人下去抓人抓船。”
他带着人又去船尾船头看了看其余两艘船,略一沉吟,又是下令说道:
“其余两艘船不管能不能动,都拖回湾里,海盗们除了海中的死尸之外,都放在船上带回,海中飘着的,小艇过去验明死活!!”
汤山听到连忙跑过去传令,一边打出信号,一边放下小艇过去,天津卫的兵丁抓俘虏可是精熟,那艘投降的船上死人丢在一边,活人直接捆了丢在舱底。
另外两边也都是在紧张的忙碌,其余两艘船反倒是麻烦,被密集的炮击之后,桅杆被打断,只能是用绳索挂在船上,拖拽才可以。
现在的船上,虽然在忙碌,不过却比方才少了许多紧张气氛,海战肃杀,人人都是绷紧,现在压倒性的大胜,自然轻松。
王通自知对海上船上的东西并不太懂,他也不去插言打乱,只是走到船舷边看着手下兵马在那里收尾。
“汤山,三艘船里能动的就这一艘了吧!”
断了桅杆,等于是断了腿,自然动不了,王通问出这个问题,汤山却不敢怠慢,几艘船隔的很远,想要看清楚还真是吃力,他船头船尾跑了一通,回来禀报说道:
“也就是这艘船能动了,后面那两艘船想要开动,恐怕要把船上的桅杆捆起,这个太花功夫,而且经不起风,这艘倒是没什么问题,帆上不过被火铳打出了些孔洞,一样的操作!”
王通又是看了眼下面,摇摇头说道:
“方才火铳差不多把这船上的贼人洗了一遍,这船还能开的动吗?”
听到王通这话,汤山却笑了,笑出声又觉得颇为失礼,咳嗽两声说道:
“大人,这却不妨事,就算是梁道成那样的大广船,十一个人也就足够操纵,这艘船调咱们这次来的人就可以了。“
王通笑着点点头,广船航速快,需要操控的人数少,西洋船在顺风的条件下可以跑的更快,但对于帆缆的操控需要人数众多,这个道理,王通原来也听人讲过,这一路上却始终在佛朗机船上,所以疏忽了。
将尸首和受伤的贼人捞起,拖着那两艘破船一起回到了先前停泊的荒滩处,这边还有一次麻烦,要把卸在这里的补给什么的再装到船上。
火炮轰击、火铳轮射,海盗们死伤惨重,不过活下来的也有百余名,都被带到了岸上,都是捆扎好了跪在那里。
王通走到他们跟前,左右瞥了眼,开口问道:
“你们是海猴子的属下吗?”
跪在那里的海盗们眼中都有愤恨之意,彼此看看却不言语,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下令道:
“右侧一半,杀头!”
海盗们没想到突然就要杀人,立刻大哗,可他们身上被捆的结结实实,根本没有办法反抗,甚至连动动都很难。
明明是佛朗机的大船,可下来的却是汉人模样的兵卒,而且强悍精良,命令一下,沉默着的士兵们拿着刀剑走到跟前,手起刀落。
五十几个人杀起来容易的很,不多时就是做完,来来回回搬运补给忙碌的佛朗机水手船员还有广船上的水手,有几个走路都颤抖起来。
海盗们在海上见惯了血腥,可看着自己的同伴在身边就这么死掉,他们首级就在自己身边,血迹已经沾上了自己的衣服。
想想自己也要是这样的下场,各个心中颤栗,开始那一点硬气都是荡然无存,王通又是开口问道:
“你们是海猴子的属下吗?”
海盗们这次面面相觑,有些迟疑,王通手朝着面前海盗俘虏的队列中间虚劈了下,开口说道:
“左侧一半,杀头!!”
士兵们拿着还在滴血的刀斧又是走过来,两句话,百余人就要被他杀了四分之三,海盗们瞬时就崩溃了,有十几个人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大老爷,小的们不是海猴子的人,小的们不是海猴子的人!!”
王通点点头,却回头问道:
“先喊出来的这些人你们可记住了?”
谭将等人都是点头,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把先答话的十几个人留下来,其余的都杀掉,对这些杂碎,没必要留下耗费粮食!”
谭将等人点头答应,现场又是惨叫哭喊和大骂,不过很快安静了下来。
被吓破了胆的残存俘虏,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们不是海猴子的手下,现在共有三伙人聚在仁川港这一边。
海猴子因为是三水王的手下头目,又有六百余厮杀汉,七条大船,是这边最大的一伙,其他两伙加起来有八百人左右,奈何一群人是辽镇汉民和高丽人为主,另一帮人则是山东海盗和倭寇合伙,彼此素来不和睦,三家彼此敌对,但还算相安无事,因为火并起来,败的固然被灭,胜的也要伤了元气,大家这么彼此牵制着。
这些势力,在海上的大股海盗面前,真算不得什么,可高丽贫苦,仁川这边油水实在是不大。
他们这三家在这里吃还算宽裕,再来一伙恐怕就不够分了,所以也没人过来强占,他们在这里做个土霸王,倒也活的自在。
原本这片海域有什么值得下手的目标,照例都是海猴子那伙人先动手,可前段日子,海猴子在海上做了一票大的生意,现在正在仁川那边快活,也就懒得出海,这次过来追击的则是辽镇汉民和高丽人为主的那一伙。
所谓那一大票的生意,自然就是梁道成损失的那几艘船了,这里面还有点别的文章,高丽的权贵们收购这些货物,在海商手里买是买,在海盗们手里买也是买,他们左右不在乎,在海盗手里买还能便宜些。
“现在仁川那边有多少海盗,有多少高丽的兵丁?”
王通这一个问题,下面立刻是抢着回答,七嘴八舌的喊起来,唯恐说晚了再被砍掉了脑袋。
那两伙都在仁川那边休整,差不多是千把人,高丽在那里驻扎着一千二百兵,毕竟是高丽都城的海上门户,多少要布置防卫。
“你们想活命吗?”
王通笑着又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次下面没有迟疑,磕头下来七嘴八舌的喊道:
“小的们想活命!!小的们想活命!!!”
高丽武备松弛,仁川港这边值哨的居然是海盗,不过仁川这等地方,连海盗不愿意光顾,值守的人也实在是心不在焉。
几个人在简陋码头的窝棚中上眼皮碰下眼皮打盹,却有人听着外面有船破浪的动静,海上人对这等声音都敏感异常,几个人立刻跳了起来。
“那路的!!”
拿着风灯,站在码头上扯着嗓子大喊道,没有回答或者回答错误,这边就要示警了,那边顿了顿,已经喊了回来:
“定辽诚出身的金老大,嚎什么嚎,你们家船晚回来,哪次不是大摇大摆的进去!”
说话间,能看到海中船头有人举着火把左晃几下,右晃几下,听到报出名号,又看到这火把的信号,众人立刻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理会都不理会,直接回棚子里面继续打盹。
船靠岸,脚步声在码头上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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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登港步战 正是我长
大明的九月间虽然暖和,可更北的仁川在这时晚上还有些寒意,海边又是潮湿,也就裹着被子才睡的舒服些。夜晚值哨出去看了眼,大家都抓紧回棚子里打盹,船只靠岸,下锚,有水手跳进海中上岸先挂上缆绳,这些动静众人都习惯了,也谈不上什么吵醒不吵醒。按部就班的,接下来还有放在码头上的踏板,下船动静也不小,众人总归是习惯,不过接下来这脚步声似乎太密集了些。
有点不对,打盹的人们刚反应过来,差不多就是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人已经掀开了帘子,冲了进来,微弱的灯火映照出利刃的光芒。
几声短促的惨叫,又是安静了下来,这惨叫声基本上被掩盖在海浪扑打海岸的声音上,没有人发觉。
有人环顾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拿起风灯对海上晃动,发了信号。
“大人,岸上得手了!”
汤山在王通身边低声说道,王通也看见了码头上晃动的灯火,这时阿巴贡却挤了过来,满脸苦相的说道:“大老爷恕罪,刚才船上的人合计了下,说仁川他们没有来过,不熟悉港口,晚上进去怕出事情,能不能等天亮了……”
尽管在黑暗中,可也能看到王通的脸色沉了下来,立刻不敢再说,汤山在边上迟疑了下,低声说道:“这等陌生地方,没有人引着,的确容易出事。”
自家人给了确认,王通才沉默的点点头,沉吟了下开口说道:“放小艇,除了留下人监视船上之外,战兵都到陆上去!”
划船速度慢,自然不必担心触礁搁浅,汤山点点转身离开去吩咐,阿巴贡看到王通答应,连忙施礼致谢。上岸是最要紧的时候,王通全神贯注的盯着港口,自然懒得理会他,阿巴贡自己讪讪的退下。
小艇从船上放下,士兵们上了小艇,开始朝着岸边划去,王通正在看着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些喧哗,亲兵们刀剑出鞘正在怒喝。
船上还能有什么变故,王通感觉奇怪,回头一看,却是几个人跪在外面,阿巴贡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边跑边急忙解释说道:“误会,误会!”
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借着桅杆上的风灯,隐约能看到跪在那边,被亲兵们拿刀逼住的那人是曾经和吴二比武过的阿斯兰,还有几个身材健壮魁梧的番人水手。
“大老爷,他们几个说大老爷的赏赐丰厚,他们也想要上岸厮杀,赚些赏钱。”
王通愣了楞,随即笑着点点头,这等厮杀比不得战阵之上,这些水手也能帮上忙,花银子反倒是小事。
看到王通点头,阿巴贡也是松了口气,在那里转头说了几句,那几名水手都是欣喜无比的躬身下去。
一队一队的人从小艇上上岸,在仁川港口这边停泊的船不多,十几艘破烂渔船,还有就是海盗们的船只,反倒是海盗们的船只整齐些。一队队上岸的士兵上岸稍作整备,就在军将们的带领下一艘艘船上摸上去,小船还好,大船上一般都留下人守夜看守。
上船之后,就是把这些人清理掉,带路的人都是海盗出身的那些兵卒,他们对海上船只的构造熟悉,自然知道守夜的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不过有几艘船上闹的动静颇大,人走在甲板上动静却比陆地上大些,被惊动了,总有一番死斗。
刚上岸的部队兵卒都紧张的很,不过等一切安静下去,也没有惊动什么,众人发现自家还是小心太过了。
大明自从三保太监郑和下西洋之后,再没有什么水师出海,等到嘉靖年间禁海,那更是不必提。
仁川这边的海盗,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从海上攻击他们,大明水师不值一提,***的羸弱兵马只会从陆上,海上最大的力量就是海盗,且不说海猴子这些人是三水王下面的一支,仁川这里没什么油水,更不会有人来。
晚上那里是防备,根本就是没有防备,棚子中几个人说是放哨,不说更夫更合适。
深夜到达了这边,小艇缓慢的运送人手上岸,等到王通上岸的时候,海天之际已经有些亮光。
海上和陆上不同,海天之际有些亮光,距离天亮还要有段时间,陆上依旧是黑夜,边上的孙鑫过来禀报说道:“大人,各部都已经准备好,方才派了几个人押着俘虏过去看了看,海猴子那边都是聚在一堆住着,***的兵营据说距离这里还有三里路,另一伙人则是散开住着。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先吃早饭,各部预备,吩咐前面的步卒,遇见行人,无论何人,一律格杀!”
孙鑫用拳敲了下左胸,凛然听命。两块面饼,一块咸鱼,简单的吃了下去,层层号令,小跑着向海猴子那边的营地跑去。
海盗们本就是把仁川港这边当成临时的据点,住的地方也不会距离港口太远,跑步前进,顷刻即到。
仁川港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小渔村,跟繁华无比的天津卫来说,更是没有办法比,渔民都讲究个早下海,这个时候,已经有渔民朝着渔港的方向走了。
零零散散的***渔民看到虎威军的队伍,都是愕然,有的呆愣在那里,有的则是转身就跑,不管什么反应,下场都是一个,跑在前面的有虎威军的弓箭手,张弓搭箭一个人也没有跑掉。
“嗖”的一声,羽箭从半空中划过,准确的钉在了一人咽喉中,那人想要叫喊,但却被羽箭卡在喉咙那边,长大了嘴喊不出声音来,捂着咽喉倒在了地上。“好准头!”
王通低声赞了句,谭将只是拿着弓箭笑着点头,一片破烂的木板房,在外面就能闻到难闻的气味,这就是海盗们临时的住所了。
“分队,各自划分区域,不得有一人逃离,海猴子的住处在那里!”
下面亲兵过去传令,王通和几十名亲兵为一队,开口问道,一名俘虏战战兢兢的指着木板房后面说道:“那就是!”
相比于前面的木板房,后面倒是个颇为整饬的小宅院,王通确认一般的又看了眼,那带路的俘虏头点的鸡啄米一般,连忙说道:“就是那宅院,能在海边住上这个宅院的,也就是海猴子了,我们当家的想要住上,都要在向里走几十里才有这样的住处!”
王通点点头,举步向着那宅院走去,身后亲兵和几个要上岸杀敌赚钱的番人都是跟上,走了几步,王通举起了手中的刀,这是个信号。
已经聚集在各个板房门口的兵卒们分分发动,或撞或踹,将那破烂不堪的门顶开,拿着兵刃就是杀入。
刀刃入Rou的闷响、惨叫声和喊杀声已经响起,睡梦中的海盗们猝不及防,虎威军的士兵们披甲执刃,有备而来,场面自然是一边倒。
王通他们已经到了那宅院的门口,上去一推门,门是在里面上了门闩,王通开口喝道:“翻墙进去开门!”
话音一落,吴二蹿了出来,蹦跃几下,手已经扳住了墙头,双臂用力,人一下子翻了过去,听到院子中有人喝问,又有惨叫,众人一愣,几名Xing急的已经要去翻墙,这时门却从内打开,吴二身上沾着血迹,门后倒着具尸体。
王通笑着点头,脚下不停,大步走进了院中,外面喊杀声已经激烈起来,院子中也有了响动,王通刚走到一进门前,有几名衣衫不整的汉子已经闪了出来,大喝道:“出什么事了!”
王通也不多说,手中朴刀端平,踏出一步,猛地刺了出去,正对王通那汉子想要后退格挡,却没有想到王通这一下如此迅猛,后退已经晚了。
朴刀直刺入小腹,王通刀刃一翻转,把敌人的伤口绞烂,抽刀出来,另一名敌人已经欺近到了身前,大吼着挥刀砍下。
王通不过侧了下肩膀,对方的刀看在甲胄上肯定无法破甲,他手中的朴刀却已经横扫回来,不过那贼人还没有看到,一根短矛好像是毒蛇一样从王通身侧刺出,正中那海盗胸口的空档,直接刺了个对穿。
侧头看了下,却是谭将,谭将目视前方,只是沉声说道:“老爷,属下护着你侧翼!”
王通咧嘴一笑,大步又是向里面走去,宅院不大,不过是两进,过了前堂,眼前就应该是那海猴子的卧房了。
这里却有两名身材高大的壮汉手持大刀在这里,尽管神色也是慌张,可看到王通等人进来,咬咬牙,大吼一声还是扑了上来。
可他们也不过是跑了几步,十几名手持长矛的亲兵组成个小队,直接举矛迎了上去,避无可避,两名大汉硬生生的被刺死在这小院子中,浑身都是血窟窿。
“小小海盗头目,居然也有个亲兵护卫!”
王通冷笑了一声,前面几个番人水手吼叫着撞开了屋门,里面响起几声尖叫,看到一个瘦小的汉子拿着柄短刀,惊慌失措,身后则是几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你是海猴子!?”有最新章节更新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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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如鼠如兔 岂敢称兵
看着身上溅血,穿着盔甲手持利刃的一众大汉站在门前,海猴子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听到对方问话,更是一个激灵。
海猴子是江湖上的绰号,在这小小仁川地方,不管汉人还是高丽人都是叫他侯大爷的,一些身份不够的还要说个侯大老爷。
“把你手上那牙签丢了,要不然剁了你的手!”
王通抬起朴刀指了指海猴子手中的短刀,边上一干亲兵都是哄然大笑,海猴子脚上只是穿着一只鞋,另一只脚光着,听到王通的话又是后退两步。
在那里犹豫了犹豫,看到王通抬刀要劈下来的样子,连忙把手中的短刀丢掉,他身后那几个妇人拼命朝着床里缩,海猴子已经顾不上这么多,眼珠乱转,在那里大声喊道:
“你们是什么人,我是三水王座下……”
“前些日子你抢了去天津卫的船只是不是?”
听到王通这话,海猴子一愣,马上大声喊道:
“那几艘船分明是要在仁川买卖,然后再去天津卫…….”
话说了一半,王通笑着打断,开口说道:
“这船和天津卫毕竟有关系,你不长眼,所以要借你的脑袋来立威。”
海猴子浑身又是一抖,再向后走,却已经靠上了床边,在那里嘶声大喊道:
“三水王和天津卫做了保,可不在那条线上,抢了又能如何,你敢来这边动手,就不怕三水王报复吗?”
“老子杀了顾老虎,三水王还不是客气的上门做生意,杀了你,你算个什么……”
王通冷笑了声,手中朴刀一摆,直接踏进了屋子,外面的喊杀声已经渐渐的平息了下去,王通身材高大穿着板甲,手中拿着朴刀,从门中透过的阳光照在他背后,在海猴子眼中,就好像是一尊神祗,威猛无比。
看着王通举刀,海猴子浑身上下都是软了,不自主的瘫在了地上,就在这时,身后却有王通的一名亲兵过来禀报说道:
“大人,高丽的兵卒过来了!”
王通停住了动作,那亲兵急忙又跟着说道:
“大人,方才围剿,还是有两个人跑了出去,弟兄们虽然追上去杀了,可也惊动了附近的百姓,远远看着那高丽军营动作,兵已经出营过来了。”
听到这话,瘫在地上的海猴子却好像是吃了什么大补药一样,手撑着地大声笑着喊道:
“你们完了,高丽国的大军一到,你们这些鱼虾肯定要被吃掉,你侯爷爷和高丽国的军将们相熟,让侯爷爷去求恳几句,或许还有生路!!”
在所有人的心中,官府的兵马总归是有些份量,听到高丽兵马整备来到,人人脸上都有些变色,王通却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芝麻大的小地方,还说什么大军!”
手中刀抬起砍下,床上的几个女人尖声大叫,海猴子脸若死灰,这次彻底是瘫在了地上,刀劈砍到中途,王通迟疑了下,却停住了动作,转头说道:
“捆起来带走,其他不留!”
亲兵们答应了一声,有两个人把海猴子五花大绑的捆起,他本就瘦小,直接提了出来,身后几声惨叫。
临近海边,海风不小,倒也谈不上什么浓重的血腥气,太阳刚在天际露了半边,海猴子这边已经完全安静了,提着那海猴子出门的时候,虎威军的士兵已经列队待命。
海猴子刀口下逃得一命,神色却昂扬的很,以为这是这些兵卒怕了高丽兵马,留自己出去缓颊。
等出来了那宅院,看到各处破板房中大门破开,安静无声,身上带血的兵卒们列队肃立,就算是猜也知道自家的手下已经被洗了个干净。这等肃杀之气,他在三水王身边的亲卫身上都没有看到,脸上的昂然神色也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大人,高丽兵距离此处还有六百步!”
王通出门,一名士兵跑过来大声禀报道,听到这个王通一愣,心想从惊动到整备出门,怎么现在还有这么远的距离。
“前方空地,列阵迎敌!”
王通手臂向前一挥,大声下令,兵卒们在各自军将的带队下,小步跑向前方,王通瞥眼被捆成粽子一般的海猴子,开口说道:
“将他丢在房顶,看看我军如何杀敌!”
亲兵们轰然答应了声,几个人抬着直接把人丢到了板房的房顶上,这板房也是低矮的很,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的容易。
看着火铳兵、长矛兵按部就班的列队待命,王通和亲兵也是走到附近作为机动,谭将快走几步,在王通耳边小声说道:
“老爷,高丽乃是藩国,这么贸然兴刀兵,怕是日后有纠缠!”
王通用手整理有些脱位的铠甲,一边沉声说道:
“不杀散了这些高丽兵,咱们就不能从容上船,杀散了,没有俘虏在他们手中,没证据那有什么纠缠!”
前面火铳兵已经在军官的号令下检查装弹和火绳,长矛兵也已经聚成了方阵,王通和一干亲兵站在队伍的右侧,一方面作为轻装步兵机动,另一方面,也监视着其他的方向。
远远的能看到右侧有一伙人正在观望,那伙人看着还不如海猴子的这些手下,王通也不担心。
倒是正前方那千把兵高丽军兵却让王通颇为惊讶,兵丁禀报还有六百步的时候,到现在自家兵卒列阵完毕开始备战,也过了颇长的时间,可那些高丽兵磨磨蹭蹭居然还在四百多步开外的地方。
王通摇头笑了笑,低声对身边的谭将说道:
“怪不得你方才只是说日后纠缠,却不担心和高丽兵卒的战斗,这般废物,的确不必担心什么!”
“当年听老大人说过,高丽这边文贵武贱更胜于大明,所谓兵卒不过是农夫充任,从不操练只是务农,所幸高丽贫瘠,也没什么人来劫掠征伐,自家小朝廷过日子,这样的兵马,肯定草包的很。”
王通笑着不说话,那边高丽兵卒的队伍看着也有些队列,似乎是个横队,但前进的速度未免太慢了些,倒是高丽军将扯着嗓子吆喝的声音听的颇为清晰,尽管听不明白这叽里咕噜的话语,从语气中却能听出是在驱赶。
又靠前了些,王通看着前面有些不对,再仔细看看,最前面似乎有十几个高丽兵丁拿着火铳,这倒没有想到。
“高丽居然也有火器?”
“回老爷的话,火铳之术是从辽镇学来,但打造火铳上却比大明那边用心些,颇有用处。”
谭将回答,王通眉头皱了皱,火器无眼,总归是小心好,让一名亲兵到火铳兵队列那边吩咐了几句。
这边提高了戒备,不过接下来的过程却颇为无聊,虎威军的严阵以待让高丽兵靠近的速度更慢了。
战阵之上,要慎重对待,王通好悬打了个哈欠,连忙忍住,看着对方在二百步外停住,有一名高丽军将伸头出来大喊道:
“你们是何处来的贼人,速速退去,莫要等到大军到来,那就不可收拾了!!“
开始用的是高丽话,随后又是用汉话喊了一遍,倒也字正腔圆,听到这喊话,虎威军中不少人都是忍不住笑,外人打上国土,居然让对方速速退去,还说什么大军到来就不可收拾了,怎么听也是色厉内荏。
王通愣了愣,苦笑着说道:
“当他们是军兵,实在是高看了,白白耽误了这么多时间!”
感慨了句,随即大声下令:
“火铳兵听令!!向前前进,进入射程立刻开火,自由射击,长矛兵随后护卫,本官随后机动!!”
命令下达,前面的人稍顿,立刻做出了反应,火铳兵一手抓住火铳,一手拿起支架木叉,小跑着向前前进。
对面的高丽兵突然看到对方跑着冲来,队伍立刻就有些慌乱,那十几个拿着火铳的兵卒开始手忙脚乱的装填,王通在后面已经看到高丽队伍的边缘有逃走的兵卒了。
到了距离百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架起了火铳,这个距离就停下,在队伍右侧的王通看到对方的火铳兵一脸愕然。
本就装填好弹药,稍作整备,虎威军的军将就喝令开火,他们面前是已经不知所措的高丽兵丁。
密集的火铳响声响起,第一排打完,第二排跟上,这里不比海上,火铳射击完毕,硝烟遮蔽了视线,几列火铳兵次第射击,直到所有火铳打完。
枪声响起,惨叫声也跟着响起,对面鬼哭狼嚎成了一片,可火铳打完,却听到对面密集的脚步声,火铳兵急忙分列在长矛兵两侧。
硝烟变得淡了些,虎威军阵中依稀看到了对面的景象,变得鸦雀无声。
虎威军所能看到的只是背影,方才还依稀有些模样的高丽兵丁完全溃散,四下奔逃,这哪里是什么兵丁,分明是群兔子。
也不知道谁先忍不住,笑出声来,全场都是轰然大笑,有些高丽兵肯定能听到这笑声,但没有人敢回头,兵器都被丢了一地,撒腿跑的飞快。
王通也是绷不住笑了几声,然后大喊道:
“不要笑,严肃点,咱们是在打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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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得胜谁人知
一阵轰鸣大响的火铳将高丽兵打的抱头鼠窜,原本在一旁观望的那伙人也是急退了一段距离。
这次海猴子是完全瘫了,整个人好像烂泥一般被人揪下,拖着朝港口的方向而去,汤山跟上冷喝道:
“有什么没说的就说出来,没准身上还能少挨一刀!”
这句话此时却管用的很,海猴子有气无力的说了几件事,却是在码头上还有两艘颇大的广船停着,有几十名水手被捆起来丢在那里,全是梁道成船队的人,更有几处放置金银的地方,也是放在船中。
海盗们倒是准备的完全,随时准备乘船出海逃走,却没想到王通领人杀上了门来。
给俘获的水手们松绑,精神虽然萎靡,可还是能做活的,开动广船需要的人手不多,其他船上抽调出人来,这两艘船也能开动。
“其余的船都全部凿沉!”
王通又是下了命令,几艘佛朗机船都已经是靠岸,留下一营的兵马断后,其余的兵马各自上船。
那些被解救的水手看到梁道成的那艘广船也在,才知道自家逃出生天,总算轻松了下来。
兵马上船之后,佛朗机船都是略微离开港口,横过船身,对准了码头上,毕竟身在异国,稍有不对,就是要开炮轰击。
可他们高估了这高丽兵马的勇气,仁川也的确不是什么要紧地方,大小船只全部被凿沉,兵马全部上船,除却远远的能看到一些人窥探之外,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到几百步之内,清净的很。
船只进水,就会沉没,修复起来也很花费功夫,就算能修复,王通这支船队也去的远了。
等一干船只扬帆启航,仁川这个小小码头周围的船只差不多全都沉入海中,但依旧无人赶过来,生怕触了这伙煞星的手段。
走的远了,才有人跑到码头上捶胸顿足,大哭大骂。
有佛郎机人自海上侵袭,火器犀利无比,这消息自仁川去往汉城,层层报了上去,高丽小朝廷自然是惊恐非常,一方面调集兵马各处防御,一方面急忙派人去大明京师求援,他们除了这个也没有什么凭依。
“梁道成,这两艘船和船上的人你还想拿回去?”
船只扯满了帆,行驶了一天左右,王通把这梁道成叫到了自己的船上,从海猴子那边将两艘广船和水手解救出来之后,梁道成却去了那两艘船上,嘘寒问暖,并且布置活计,说是回到天津卫还想运货。
那边监视的兵卒报到了王通这边,那有这等便宜给他赚的,被王通这么一问,梁道成脸上故作惊讶神色,开口说道:
“这两艘船和水手不就是小人的吗?”
王通在那里似笑非笑的问道:
“你这次一共就三艘船,却在本官那边虚报,这五万两银子,你最起码赚了三万去,你要把这两艘船弄回去,岂不是坐地发财!!”
点明此事,梁道成顿时有些讪讪,刚要赔罪,王通摆摆手悠然说道:
“赔罪就不必了,两艘船和水手留在天津卫,本官也会派人跟你回南直隶,再弄来三艘和这个一样大的广船,我就不计较了,会造船的船匠和水手也是能折抵银子的,要不然,行文南直隶,那边一样拿你!”
听到王通这么讲,梁道成的一张脸顿时苦了下来,可话说到这里,也没有他拒绝的余地,只能答应了。
广船本是闽粤南洋使用的船型,南直隶那边很少看到,梁道成那艘广船却颇为崭新,一看就是新买置办,何处买来,这让王通颇有兴趣。
而且这梁道成奸商本色,钻了保险行的空子不说,还想要一步步的赚更大的便宜,王通也不会跟他客气。
一夜过去,第二天天一亮,王通却又来到了甲板上,船上的那几名水手跟上上岸厮杀,实际上都来得及沾血,不过王通还是每人给了些银子。
对王通这等又有权势,出手又是大方的贵人,船上的水手和船员都对他有自发的恭敬,王通上了甲板,伸展下身体,那水手阿斯兰给他搬来了一个小木桶,当作座位。
王通笑着点点头,对亲兵吩咐说道:
“把海猴子带过来!!”
亲兵们应声答应,却没有去舱底,而是直接走向桅杆,王通所在座船上的主桅杆上,距离甲板三尺的高度,海猴子就被捆在上面,吹了整整一夜的风。
亲兵们把人接下来,按倒在王通的面前。
“侯统领,昨夜风吹的可舒服?”
绑在桅杆上,被海风吹了一夜,那里谈得上舒服,海猴子脸色青白,嘴唇干裂,整个人萎靡不堪,被王通这么一问,只是跪在那里磕头,可连头都磕的有气无力,只在那里不住的说大人饶命。
“三水王沈枉的老巢在何处?”
王通问出这个问题,海猴子身子一震,突然用力的磕头下去,嘶哑着声音说道:
“小人已经被大人教训成这个样子,和死没什么区别,求大人给小的个痛快吧!!”
居然来了点力气,碰碰磕头,王通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个反应,略直起身子,开口又是说道:
“现在天热,把你割几个口子丢在海中拖着,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引来鲨鱼,咬一口,船上拉你上来一寸,你想受这个罪吗?”
听到这个,海猴子浑身上下都是颤抖起来,鲨鱼噬咬,这在海盗中算是最残酷的刑罚,类似于千刀万剐,残酷之极。
海猴子自王通见他第一面开始,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硬气的角色,不过却没想到三水王积威居然这么重,昨日见了军威,昨夜折磨了一夜,居然还不肯说,但刚才说这个刑罚,却把海猴子吓住了,但吓住归吓住,却还是不说。
“汤山,你说说你的出身!”
王通却换了个方式,汤山明白这个用意,上前说道:
“汤某从前是在青州那边跟着水龙王吃浮食的,自从被大人收服,如今已经是天津卫海河巡检,从八品!”
从前是海盗,如今有光明正大的官身,而且还是在天津卫这等富裕地方,这差不多是盗匪贼人这一辈子最希望的出路了。
犹豫、迟疑、恐惧,听到汤山说出这句话来,海猴子却抬头了,疑惑的看了汤山一眼,汤山开口说了句:
“横海水龙王,过路要烧香!……大人莫怪,这是当年小人海上做贼时报家门的话语!”
说完这句话,海猴子沉默了好一会,却又是开口说道:
“大老爷,我们大当家的纵横海上,就怕……”
“你才几百人,比顾老虎那边如何,那几千人都被我砍了脑袋,你们大当家的海上或许厉害,来到陆上本官护得住你!”
听到这话,海猴子总算反应了过来,碰碰磕头,额头见血也没有停下,口中连声说道:
“小的糊涂了,从上船,从汤老大说话,就该知道,大老爷你就是天津卫的王大人,海上谁没听过大老爷您的威名。”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日子还长,你若是照着本官的意思做,今后有你的好处!”
六月中到达的天津卫,这次却没有进港,反倒是和在仁川港那样,大船停在外面,用小艇把人送到了船厂那边上岸。
第二天晚上,大船依次进入海河停靠,船头香的香众在那边集合,忙碌了整整一晚上,在天黑前把这几艘佛朗机船的货物装上,让他们在天亮前离开,没有人发现,那几艘半个月前就该离开的佛朗机船又回来了一次。
锦衣卫的几名兵卒拿了公文,汤山也选了几名警醒的汉子一起上船,跟着梁道成回去,免得他这边再耍什么花样。
六月十八这一天,众人都看到王通坐在敞篷马车上从城外回到了海河边的府邸,沿途不少人都看到了。
众人纷纷议论,王大人黑了些,不过精神上还好,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快好了。
差不多大半个月没有出现的王通终于在众人面前露面,根据几个上门探望的大商人说道,王大人没有伤到骨头,就是拉到筋了,已经能走动,估计休养几天,就是一切恢复正常。
这个消息传出,这些日子略微跌了点的天津卫房租和房价,又开始涨起来,许多担心的人总算松了口气。
十几天不在府邸中,京师那边的文报堆积了不少,这个怠慢不得,王通一份份仔细观看,其中最要紧的则是治安司吕万才送来的几封密信,这个直接放在李虎头手中保存,任何人不能看。
锦衣卫和顺天府已经将京师六处无名白聚集的地方清查了四处,其中两处发现有私藏兵器,但只查出来不到十件,似乎是有人埋下后来又起出,有几个想要占便宜的私藏下来,要不然还查不到。
文报上还说,无名白中,失踪的人非常多,往往查到某处,无名白招供出某位或许知情的人,却找不到了,而且无名白本就是弃民,向来无人关注理睬,查起来更加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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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深陷其中 群情涌动
万历九年五月开始,京师南城外连发大案,当地百姓惶恐不安,顺天府负责刑名的通判吕万才派人去往侦办,却没想到无名白分赃不均,内部火并,死了近百人,凶犯居然就这么死了个干净。
天子脚下死了百人,严格追究起来,顺天府上下全部摘印,京师各个衙门都会受到波及,又是无名白犯案,内廷中更有脱不了的干系。
但正因为内外都有牵扯,所以内外都是联手压下,在往常揭出此时的官员非但无功,还要被上下怨恨,奈何吕万才手眼通天,谁也动不了他,也只能责成他严加办理了。
治安司三分之一的行动力量,和顺天府所有吕万才能动用的力量,全部派往了城外各处,严查无名白聚居之地。
无名白自我阉割,在无人荒僻之地聚居,靠着乞讨偷抢过活,根本无人过问,虽然在天子脚下,却是各处不管的。
这么一查,却查出许多事情来,除却南城外连续的几人死命,其他各处也有些无头公案浮出水面。
而且这制式兵刃太过敏感,治安司将消息知会给锦衣卫和东厂,这两家也是不得不重视起来,派出坐探番子,各处清查。
加大了侦缉的力量,露出的事情就更多,无名白不偷不抢,不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怎么能够过活。
犯案者下狱,顺天府、大兴和宛平两县的监狱都是人满为患。
“吕大人,西城外两处酒庄雇佣无名白做佣工,今日有张姓和李姓无名白为求宽大,写供状告发!”
在吕万才的值房中,副总捕头王四脸色颇为难看的说道,吕万才手中折扇猛地拍到了桌子上,不耐烦的说道:
“难道是猪脑!?为了求这点便宜居然满门抄斩的罪过都愿意挨,这告发谁知道?”
“狱吏送过来的,这人和小的有些亲戚,以为给小的送了桩功劳。”
王四脸色自然难看,用了无名白那是满门抄斩和灭族的大罪,既然有人告发就不能不理,但平白无故,杀人满门又得不到什么好处,捕快衙役们自然也不愿意做这等折福禄的恶事。
吕万才在那里沉吟着不说话,王四靠近一步,低声说道:
“如今天热,监房中人多,瘐死两个也是寻常事。”
“你那亲戚可信的过,这等事一多嘴,就是天大的麻烦!?”
吕万才不耐烦的反问了句,顿了会,却又开口说道:
“那两个无名白得病瘐死在里面,你去城外,让那两处酒庄匀出三成的份子,让你这亲戚拿了,堵住各方的嘴巴!!”
酒庄贩酒卖酒,利润颇为丰厚,匀出三成的份子,也算堵住大家的嘴,各自拿了把柄拿了实惠谁也不敢开口不会开口。
王四连忙点头应了,吕万才盯着他又说道:
“查了这么些日子,都是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情吗?”
“大人,有两处窝藏兵器,可藏兵器的人还有拿过兵器的人,都是不知所踪,现在下面当差的正各处严查。”
吕万才打开折扇,烦躁的扇了几下,又是开口问道:
“那仵作怎么死的可查清楚了?”
“那人平素就喜欢喝几口,那晚大人犒赏,酒菜丰盛,他忍不住多喝了些,半路上摔倒,后脑碰了石头就摔死了……”
“糊涂!!旁人这么说,酒席上那人说九玄娘娘庙那里死的人致命伤有隐情,晚上回家的时候就死在了那里,这天底下那有那么巧的……”
说了几句,吕万才也是沉吟了起来,半响才又是开口说道:
“有人盯着咱们啊,对城外城内几处的清查,大摸样你自己这边要过得去,一些隐秘的事情要用自己放心的。”
值房中也没有旁人,听到吕万才说的这般慎重,王四脸色也不好看,迟疑了迟疑,还是开口说道:
“大人,咱们现在做到这般样子,要什么都不缺了,何苦趟这个浑水,得罪了宫内的那些人,早晚要有麻烦。”
这番话说完,吕万才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沉声说道:
“没有王大人的支应照顾,你我那有今天,这样的话莫要再提!”
话说的严肃,可官场上顾得是自己,什么过河拆桥落井下石的都不稀罕,王四嘴上应着,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吕万才却站了起来,走到值房门口打开门探出头看了看这才关门回来,开口肃声说道:
“你以为这浑水和咱们无关?我当年是个推官,你当年是个捕快,眼下这身份地位怎么来的,你忘了?”
“小人怎么会忘,那不是追查何金银的案子……”
说到这里,王四一凛,吕万才点点头,开口说道:
“从何金银引出来的三阳教,引出来窝藏的兵器,引出来宫内的宦官参与,当时剿灭了黄县的三阳寺杀了王铎,宫内又是洗了一次,大家以为这桩事了结了,可你想想,这次的无名白案子,和那次有没有关系?你再想想蒋中高病死在美味馆里,你再想想这仵作?”
很多事情,衙门里的公人大概有个判断,却不敢说出来,吕万才从头至尾,把所有有疑点的事情串在一起,王四浑身上下都凉了。
“李贵就比你想得明白,他跑前跑后的奔走,就知道这件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咱们,你还不明白吗!!?”
“大人说的是,小的这就去办!!”
每到六七月,尚膳监是最忙碌的所在,从太监到下面的管事都要来回奔走,因为食物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保存不住,若是出现腐烂吃坏了肚子,那就是大事了。
御膳房这等地方不必说,贵人们的肚子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事,宫内各处宫女宦官若是吃了什么不洁净的东西,那也是好大罪过,大家都要手忙脚乱的忙活。
尚膳监太监两名,掌印太监和提督光禄太监,谁也闲不下来,掌印太监沈德财年纪大了,提督光禄太监桂磊正当年,他操心的事情格外多。
六月十一,天蒙蒙亮,值夜的小宦官先去桂磊的卧房把人叫醒,宫中的早饭材料,照例桂磊要过目一遍,还要抽检。
桂磊洗漱完,急忙出门前往御膳房边上的食库验看,快到食库门前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前面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宫中跪了这么一片,难道那位主子过来了,桂磊放慢脚步,让身边的小宦官过去问问,要真是谁过来看,自己也好做个准备。
“桂公公,他们就是等您老的!”
听了这个回话,桂磊更是糊涂,上前几步,仔细看了下,却都是些青衣和绿衣的劳役宦官,各处做活的人。
那帮人一看到桂磊过来,都是哭着开始磕头,桂磊每日往返,对面孔也是熟悉,能看出这些宦官中不少人都是在御膳房和各处厨房当差做活的,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越发亮了,这帮人在这里跪着哭,那早饭怎么办,这个不准备齐了,是大罪过,桂磊也是急了,上前跺脚说道:
“你们在这里折腾什么,误了用膳的钟点,多少脑袋也是不够掉的,快去做活,弄完了咱家再跟你们计较!!”
他这一句话,下面立刻哭喊一片,为首几个人连连磕头说道:
“桂公公,小的们也知道误了差事要杀头,可人心惶惶,就怕做错了什么,那时候更是大罪过啊!”
一个人说完,另外一个接上:
“桂公公,小的们入宫后那就是忠心尽力的办差,不敢犯什么错,可小的们在宫外的时候没个着落,总是有些不对的地方,现在顺天府揪着这些不放,处处严查,小的们都怕在宫内呆不了多久,就要被赶出去……”
说了几句,下面哭声一片,都是在那边不住的磕头,也有人哭腔抽咽的说道:
“小的们听说,外面的公人盯着有残疾的人,拷问的紧,那架势非要问出些什么才行,小的们没进宫的时候,和那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牵扯,要是被扯上什么。”
尚膳监光禄太监桂磊这才明白来由,看着天愈发亮了,尖声喝道:
“你们都进了宫,外面的官怎么敢动你们,安心做活办差,咱家给你们做主,这顺天府折腾的实在是不像话了些,这么大张旗鼓的折腾,让宫内也是人心惶惶,你们先去做活,咱家这就去问,给你们个说法!!”
下面的人又是磕头哭谢,还有人说道:
“桂公公,南街那边当差的已经有被差役们问询的了,咱们这边怎么也保不住!”
“混帐东西,咱家都说了,你还在这边呱噪什么,不要在这里哭丧,都滚进去做活,早饭之后,咱家去给你们问个明白!!”
桂磊大怒,不过这南街美味馆一片也是尚膳监所辖,却在宫外,顺天府问到了那边,轮班轮换,也难怪这边恐慌。
好一番折腾,这些人才进去做活,桂磊安排完,琢磨了琢磨,却奔着司礼监那边去,才走了没几步,手下两个亲信宦官就来报信,今日各处监司他们,都有跪着哭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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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宫内不宁 秉公对否
正德年间,刘瑾专权,八虎之名威震天下,到了嘉靖年间有意约束宦官的权力,嘉靖后期根本不再补充宦官,任由宫内的宦官们老去。
老去归老去,但宫内始终有大量的劳役需要人从事,隆庆初年的时候,宫内劳役就有些运转不畅,所以隆庆年间一直在缓慢的补充,但文臣们依旧抱有警惕,而且隆庆在位几年,内阁大臣几乎都是嘉靖年间的臣子,德高望重,隆庆皇帝也没有在这样的小事上和他们争执,够用即可。
这几年,宫内因为宦官们的老朽,各方面的人力都出现了严重的不足,而且内廷第一人冯保也成了天下间举足轻重的角色。
为了维持宫内的正常运转,也有宦官权势渐渐回潮的原因,开始在宫外大量的补充宦官人手。
而万历九年的这次补充,又是近三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宫内不补充宦官,可冒险图富贵,或者无路可走的人们自阉做无名白的数量一直没有减少,无名白的数量在不断的增多。
这次补进宫中的低级宦官中,除了为内书堂那边甄选的童阉之外,其余都是在无名白中挑选,挑选青壮之人,好入宫来就能办差做事。
有明一代,皇宫大内耳目灵敏,内外消息都通畅往来,京师各衙门在无名白聚居之地大索贼人的消息,他们自然也知道。
如今入宫是有温饱,当年在宫外做无名白的时候,手脚不干不净却也难免,听到宫外大索,众人难免都是人心惶惶。
早饭的事情做完,沈德财也来到了御膳房中,简单交待了几句,桂磊急忙去往司礼监。
虽说司礼监统领内廷,可除却司礼监办差的宦官之外,各个监司局衙门都是各有一处,各自忙碌。
桂磊到了这边,却发现各个衙门的人居然都在,还真和自家亲信说的那样,各处都在磕头请愿哭求。
“这么做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小的们人心惶惶,咱们伺候的是宫内各位贵人主子,要有个闪失怎么办!?”
“顺天府胆子怎么大到了这样的地步,到底是谁给他们撑腰…….”
“下面几个掌司过去施粥赈济,居然被顺天府的差役给拦了下来,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宫内人……”
有的直接是掌印的太监过来,有的则是少监或者是管事过来,大家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角色,在这里虽然有怨言,但话却说三分留三分。
司礼监各位当差的太监都是随着万历皇帝去朝会,照例留下一名值守处理急件,今日当差的却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张宏,值房中站着二十几号人,在那里喧嚷,想要办差根本无法静下心,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
“各位公公,冯公公、张公公还在朝会那边,咱们在这里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不如各自回返衙门,等午间再行商议如何,大家都是各衙门主事的人,来到这边,别耽误了那边衙门的差事。”
司礼监掌印、提督、秉笔各一人,随堂四五人,这几个人都有太监的身份,等同于外朝的内阁,权重无比,地位远高于内廷其他各衙门。
张宏素来以方正著称,李太后对他褒奖有加,隐约间这张宏在司礼监是个第三人的意思,他既然这般说话,过来禀报的人也都不好多说下去,彼此看了看,就准备散去。
“张公公话不能这么讲,以我御马监为例,此次挑选的健壮宦官都是补入各营各司,这些人是宫中的武备兵马,若是这样人心惶惶,岂不是祸事,而且御马监原来那些人多以老弱,依靠不上,若任由这般下去,禁军体统岂不是败坏!”
众人要散,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却站了出来,语气虽然平和,说的却是颇为坚定。
在场众人,此时也只有御马监的林书禄有说这个话的资格,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都是附和。
“尚膳监这边操持饭食,活计最为繁重,也最出不得错误,前次宫外挑拣的,有三成补到这边,可这个样子,他们也没心思做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和上面交待,张公公,这是第一等大事耽误不得!!”
尚膳监提督光禄太监桂磊喊的声音最大,他也最为紧张这事,早晨起来因为这帮人哭求,紧赶慢赶,有三位嫔妃宫里还是耽搁了一会,惹得那边大发埋怨。
得亏郑贵妃那边的优先供应,要不然真就有大祸事了,桂磊和尚膳监掌印的沈德财一合计,觉得此事一定要有个说法,要不然有了麻烦,估计是尚膳监这边背责,这等事一定要摘个明白。
其他几处的声音也不小,直殿监和御用监也是差不多的局面。
张宏看到这个局面也是无奈,拍了拍额头,索性抱拳作了一揖,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各位公公先做,咱家还有些文卷要看,就不陪着了。”
他心里也有些火气,说完就出门去了正院的值房,坐在自家座位上批阅了几本,却有些纳闷,转头问亲信的写字宦官说道:
“顺天府这么一意查案,外面这些人在宫外煊赫的很,怎么都压不住,还要聚在这边来?”
写字宦官迟疑了下,那边张宏却先反应过来,打开本折子圈了几笔,低声说道:
“想必是张公公手下那个治安司了,怪不得要聚到这边来折腾,管不得,管不得啊!”
宫内各处,对治安司这个衙门颇为冷淡,一是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却是被张诚牢牢的抓在手中,别人伸不进手去,这背后则是天子了,如今宫内宫外都是太后娘娘最大,大家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大家聚齐了来这边,本就是快要中午,朝会进行的差不多,张宏出去说话没过多久,司礼监的几位都已经回来。
在张宏面前,众人能说几句,在冯保和张诚跟前,大家却不敢那么放肆,都是齐齐躬身见了礼。
不过这时众人又都迟疑了,谁都能看到司礼监几位脸色都很差,难不成是下面聚众哭告的事情惹怒了冯公公和张公公。
众人迟疑,监督太监林书禄却缓步向前,深深一揖,肃声说道:
“冯公公,宫中不宁,若不今早平息,我等众人必有祸事临头。”
冯保进了院子看到众人明显一愣,众人迟疑没有上前,他这边却在想别的事情,似乎走神的样子,被林书禄这么一说,才反应了过来,听到这话,眉头挑了下,却直接转头说道:
“张诚,去和你那边的人招呼一下,这般鸡犬不宁的折腾,于内于外,都是颜面有损,适可而止吧!”
众人面前说这样的话,等若是当面折损,在场的众人都愣了愣,也不顾得失礼如何,齐齐的看向张诚,却没想到张诚也是若有所思,只是点头答应了句“是”,众人愕然,却看到司礼监参加朝会的一众人都是进了值房。
大家都是宫内顶尖的角色,对这般的情势自然判断的明白,大太监们进了屋子,不多时有写字宦官出来说道:
“事务繁忙,请各位公公各回本职,有事再行传唤。”
写字宦官说的恭敬,不过逐客的意思大家明白,今日气势汹汹前来,所求的事情似乎有了结果,张诚也应了,可各监司衙门如今关心的事情却不在这上面,让冯保和张诚都忧心忡忡的事情会是什么,朝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诸位太监、少监彼此知会了声,各自心照不宣的散了,一离开司礼监的院子,他们虽然在回返各自的衙门,手下的亲信却开始到处打听了起来。
按照惯例,朝会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不是秘密,午饭前,各处都知道了消息。
“安排李文全去三大营做副将的安排被张阁老给否了。”
所谓京营在嘉靖前是十二团营,嘉靖时改为三大营,由文臣总领,宦官监军,各级军将由勋贵充任,三大营一共四个副将,都是伯爵侯爵,又有饷银空额,军备差价的油水,是勋贵们一等一的去处。
而且对勋贵们来说,若有什么抬举升任的,总要有个形式上的功勋,去三大营做一段,到时候也有理由说辞。
这李文全从前没有担任过什么实职,现在也没有什么爵位在身,张阁老此举倒也合情合理,文官们常作这样的事情,没什么稀罕。
可李文全是武清侯李伟的儿子,是当今慈圣太后娘娘的亲弟弟,这是天下最顶尖的皇亲国戚之一,张阁老居然就这么否了……接下来会如何,天知道。
“草原上正是不宁之时,三大营需要得力武臣充任,哀家知道张先生的用心,不必说什么了!”
李太后这般说话,却是面沉似水,冯保和张诚对视一眼,都是躬身,李太后却转了个话题说道:
“今日宫中闹哄哄不像个样子,张诚,你是宫内当差的人,要分清里外,这么追查下去,你什么居心!”
李太后神色俱厉,张诚慌忙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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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内外有隙 且等不急
“回禀娘娘,京师外无名白凶顽,于己于人已有过百性命枉死暴……”
贵人发怒训斥,立刻跪下,这时张诚作为一个在宫内当差近四十年的老宦官的本能,磕头之后就出声解释,说了两句,小腿却一疼。
不必回头张诚也明白是冯保踢了他一下,当即反应过来,只是停了解释,加重了磕头的力量,口中只说道:
“请娘娘治罪,是奴婢这边孟浪了。”
慈圣太后李氏发怒的那里是张诚在治安司背后,治安司严查无名白,根本是张居正驳了抬举他兄弟李文全的动议。
所谓“女中尧舜”,自然不能因为自家兄弟求官不得发火,偏生今日宫中宦官聚众哭告,被牵扯到的张诚自然要被训斥了。
下面张诚磕了几个头,李太后深吸了口气,却是用手捏了捏额角,边上的女官锦绣连忙上前一步,开口低声说道:
“娘娘莫要动气,张诚已经认错了,娘娘万金之体且莫为这等事伤了身子啊!”
李太后一抬手,边上立刻有宫女捧着茶盘上前,锦绣轻手轻脚的在上面取下一个银碗,捧给了李太后,李太后抿了进口,微微闭上眼睛,脸色却平复了不少,锦绣接回银碗后,李太后沉声说道:
“锦绣,留你和冯保、张诚二人在,其他人都下去吧!”
锦绣连忙答应,转头冲着冯保和张诚点点头,却对其他人挥挥手,在殿里伺候的宫女和宦官连忙躬身后退走开。
等到无关人等都退了下去,李太后睁开了眼睛,淡然说道:
“当年张居正训了高拱一句无心之言作为罪过,若不是哀家和冯保帮他,又怎么有他今日……”
说了一半,李太后却瞥了眼在那边低头的冯保,开口继续说道:
“不过张先生也是一心为国,大明国库匮乏了这么多年,却是在他手里又到了这般充盈,唉……张诚,你起来吧!”
张诚谢恩之后站起,脸色虽然恭谨羞愧,可心却在那里狂跳,今日李太后的失态和迁怒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李太后和张居正的关系出现了裂痕,李太后方才说话欲言又止,又说了几句张居正的功劳。
这分明是顾忌着冯保和张居正的同盟,牢不可破的铁三角如今不稳了,对其他人来说,这就是机会。
“太后娘娘,张阁老那边虽然通达,可有时候书生气也是重了点,太后娘娘派人训诫劝导,他也就知道错了,娘娘万金之体,万万不可为为此事动气。”
冯保那边脸色没什么不对,全是关心的神情,李太后淡淡笑道:
“哀家的兄弟天下何处去不得,内阁那边给不了这个官,不要就是了,这件事不必提了。”
张诚低头站在那里,心中激动,却为冯保叹了口气,张居正和冯保在最顶点的位置太久了,习惯了一言决断,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决定,对上面还有一个仲裁者感觉到有些不习惯了。
特别是这个仲裁者是太后,有明一代,皇太后对朝政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在人的心目中先天没有合法性,李太后虽然遥控朝局,但在众人心中的成规印象却没有改变,内廷的冯保、外朝的张居正在前台时间太久,连他们自己也有意无意的忽视起来。
万历皇帝从小由冯保看护,尊称“大伴”,见到冯保都要正坐,不敢有什么懈怠神情,万历皇帝还是裕王世子的时候,张居正就是他的伴读老师,自登基以来,万历皇帝没有当面驳斥过张居正的奏折,张居正甚至还训斥过皇帝。
清查田亩、一条鞭法大行天下,对鞑虏的几次大胜,都让张居正的威望愈发隆重,而冯保因为和张居正的同盟也是水涨船高,他们也是越来越不耐烦旁人的插手了。
或许他们自己没有感觉,可他们不知不觉的已经膨胀,已经觉得自己可以决定一切……
张诚心中翻江倒海,可也明白,张居正和冯保的同盟不是那么容易被撼动的,要不然李太后不会欲言又止,要遣散从人才会抱怨,说了怨言还要谈及功劳。
殿中安静了一会,李太后淡然说道:
“内外有别,宫外的人和宫内的人总归不同,宫内不稳,就会被外边的人钻了空子,上午的事情哀家也知道些,宫外的案子是宫外的案子,那些人在外面有牵扯,进了宫就是宫中的人,和外面断了联系就是本分人……至于外面那些,都是些可怜人,宫内也要多多抚恤才是。”
听到太后说完,调子已经定下,张诚也只能是跪下颂圣谢恩。
“李大人、吕大人,张公公今日在宫中传出信来,治安司和顺天府在城外各处清查无名白的动作立刻停下!”
治安司三人事务繁忙,下午的时候却被邹义传信召集,来到振兴楼这里,邹义第一句话就让二人吃了一惊。
“邹公公,无名白那处已经查出了不少蛛丝马迹,虽然隐藏的好,只要再下一把力气下去,一定能查出大事情,王大人那边一直关心的三阳教……”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吕万才,听到邹义这么讲,他立刻急了,才说了几句,却被邹义抬高了声音打断:
“吕大人!!太后已经发了口谕,我等再查,那就是大祸临头了,没有太后娘娘的支持,内外随便有什么人找个由头,你我就是万劫不复之地,我们万劫不复,还要牵扯到王大人,甚至还要牵连到万岁爷,轻重祸福,吕大人要分清啊!”
“既然不让明查,我这边安排几个放心的人盯着,查出事情来,光明正大的抓人动手!!”
一边闷不作声的李文远却开口了,邹义双手拍了下,叹气说道:
“二位,这事情你们怎么看不明白呢!太后娘娘是要给内监各衙门的人卖个人情,这件事就是不让查了,外面不管做过什么事情,太后娘娘一概给他们免罪,咱们在外面盯着,若是被宫内的人知晓,一状告上去,不光是太后娘娘大怒,张公公那边肯定也难做,就算查出来什么,太后娘娘已经有了口谕,咱们这个先被坐上一个抗命的罪名。”
李文远也不说话了,吕万才叹了口气,打开手中的折扇急速的扇了几下,半响才皱眉说道:
“真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吗?”
“等,王大人经常说等,张公公这次也说的明白,咱们沉下心等就是了。”
“万岁爷,王通总是谏言,说沉下心等,是真言啊!”
御书房是万历皇帝私密的所在,张诚带着些激动和万历皇帝说道,万历皇帝脸上颇有些兴奋,连连点头,开口说道:
“张先生在朝中为首辅太久,小处上疏忽了,没了母后在背后的支持,朕也不必每日这么窝囊受气,张先生,让你那边说得动的言官上疏……”
万历皇帝兴奋的有点过了,听到这话,张诚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御书房中自然只有二人,赵金亮在门外值守。
“万岁爷,太后娘娘为何不让治安司追查,还不是为了稳定宫内的人心,先将内官收拢为用,张阁老声望日高,威势隆重,太后娘娘所以要以内臣为凭借,太后娘娘那边如此慎重,万岁爷何必贸然动作。”
话有些不客气,大体是李太后尚且如此,陛下更要小心的意思,万历皇帝却不觉的如何,毕竟是实情。
万历皇帝坐在那里沉默了会,却开口笑着说道:
“的确不必急,还是老样子,朕慢慢等着就是,真是没想到,张先生这样的人,居然也犯这样的错误,有趣,有趣!”
“张阁老驳回李文远任京营副将的动议,现在京师各处纷纷传诵,不少士子写文章夸赞,是如今议论最多的。“
杨思尘在那边读着文卷,王通拿着硬笔在一份公文上批了几个字,抬头笑着说道:
“文臣驳天家的面子被称为风骨,却没想到张阁老这等人也做这样的傻事。“
听到王通调侃,杨思尘笑着说道:
“大人说的是,不过宫中对张阁老的封赏依旧,丝毫看不出什么减弱,这也是外面这么多赞颂之言的原因。”
“不忙不忙,且等等看!”
王通悠然说道,在最高位的几个人有了一点小矛盾,在掌控整个大明帝国的权力争夺中,这一点点小矛盾会慢慢长大,由一个小洞变成一条缝隙,然后变成不可弥补的裂痕。
“僧格都古楞和三娘子已经成婚,照例朝廷封僧格都古楞为顺义王,再封三娘子为忠顺夫人,朝野皆以为郑洛有功,要行擢升。”
听到杨思尘读到这个,王通冷笑了一声,把手中硬笔丢在桌上,开口说道:
“郑洛苦劝啊,说什么分不利于蒙古,亦不利于大明,读书读的脑子坏掉了,合起来如何利于大明,还要升他的官,有什么功劳,莫非是替咱们大明去拉了这个皮条有功!!”
俺答汗病死,僧格都古楞继位,三娘子要自成体系,又有古北口外的大捷,正是让鞑虏分崩离析的好时机,却没想到文官们居然反着这般做,真是坏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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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天津海防 倒也不惧
六月二十一这天,一抬轿子进了王通在海河商业区边上的府邸。
王通的住处虽有护卫,却也不是太森严,毕竟附近驻扎着军队,宅邸本身也有卫队和亲兵,又在天津卫腹地,安全方面尽可放心。
警卫不太严,所以海河附近的百姓对王通这边来了什么客人,有什么人进出都颇为清楚,上午和下午都看到虎威军和锦衣卫的头面人物到来,邻近晚上又有轿子抬进来。
难道是王大人纳了了小妾,晚上请同僚喝酒,咱们这位王大人平日清苦的很,难道终于熬不住了。
好热闹的百姓们到处传扬,也有本地各处势力派来打探消息看风向的,知道这个消息,彼此沟通,都琢磨是不是主动上门送礼道喜,也是个沟通的好机会。
在天津卫的人都只求自己能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些,也不知道王大人怎么拳打脚踢,搞出来了这么多财源。
五月下半,草原上的牲畜、毛皮开始大批的到达天津卫,据说三江商行在蓟镇和宣府两处贸易得来,这是一笔好大的生意,能在这上面分一杯羹,那就吃用不尽。
外面的传言如果到了王通和身边的经办人耳中,肯定会笑的岔气。
六月二十一的晚上,正厅灯火通明,王通向下,虎威军四个团总团副,王通手下的武职高官都是齐聚在此处。
轿子在厅门处停下,撩开轿帘之后,两名亲兵上前把人带了出来,身形瘦小,举止畏缩,却正是那海猴子,王通看到之后,扬声说了句:
“带上来吧!”
看到一干人踞坐堂上,海猴子有些害怕,被两边的兵卒呵斥了句,才跌跌撞撞的上去,才跨过门槛,就匆忙跪在地上磕头。
“这人就是盘踞在仁川那边的海猴子,也就是他抢了那梁道成的船只,你叫什么名字,在沈枉那边是什么位置!?”
王通简单介绍了两句,就开口问道: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姓刘名勇,因为生的瘦小,被人叫了海猴子这个绰号,小人在大当家……不,在沈枉那人手下做个一道浪……”
说到这里,坐在那边的众人面面相觑,李虎头开口问道:
“什么叫一道浪?”
“…….小的这种几百人的,头目就被称为一道浪,过千人的则被叫做两道浪,沈枉则是三道浪,三道浪就这一位!!”
王通等人都听的仔细,海猴子说完就跪伏在那里,王通又是沉吟了下,开口问道:
“当日本官曾向沈枉要过船匠,沈枉却是不愿,后来本官这边自己造船,沈枉颇有怨言,不过沈枉在天津卫这边有近百万两的产业,他会因为造船这件事在海上抢掠进出天津卫的商船吗?”
问题颇为复杂,海猴子迟疑了好久,才开口说道:
“现在沈枉那边也是在为这桩事争吵不休,十几个二道浪以上的当家,还有沈枉这边,除了明面上能看到的产业之外,他们自家和手下有势力的亲信都在天津卫有别的生意,还用大家伙的船用来贩运货物!”
说到这里,王通笑着点头,对边上的一干人说道:
“和本官所料的差不多,海上做贼抢掠,还有将身家性命折进去的风险,有赚钱的生意做,他们自然愿意做生意赚钱,何况这些海盗船只众多,手里又控制着几条要紧的航线,他们就是海上最大的海商。”
众人都点头,若有所思,边上的汤山接口说道:
“南边来天津卫的船只越多,海商跑船的也就越多,每艘船都要给沈枉那边缴纳水钱,过路收钱,这银子赚的简单,比打生打死简单多了。”
这也是海上实情,众人又是点头,下面的海猴子犹豫了下,磕了头说道:
“各位大老爷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沈枉和他亲近的那些人越来越富贵,小的们这种一道浪还有下面丁口,却没什么油水可捞,想去海上做些生意,沈枉那边又是不许,活的颇为艰难……”
海猴子顿了下,咬牙又说道:
“像当年的顾老虎,就领人上岸劫掠,像是小的不知死活,就在高丽的地方自己寻些浮食吃。”
“哦?既然这般,那沈枉自家的水兵可还心服?”
听到“水兵”这个词,海猴子愣了下,琢磨了会才明白这个词,连忙磕头回答说道:
“回大老爷的话,沈枉自家的兵马一向喂的饱,而且他和倭寇的大名交好,真要动手,倭寇会派兵帮他,也就是这样,各处一直压的住。”
王通略有些失望,又是开口问道:
“沈枉这一伙,都是长驻平户吗?”
“回大老爷的话,沈枉本队就在平户,其余几个大伙浙江和福建都有。”
说到“平户”,屋中除了汤山之外,众人脸上都有疑惑的神色,历韬迟疑着问道:
“大人,平户这个地名未曾听过啊?”
看到王通示意,汤山又是开口解释说道:
“各位大人,平户就是倭国南边靠西的一处,距离南直隶和浙江近些。”
“沈枉能动用多少兵,多少船?”
“……小人入伙的时间短,一直只能跟着二道浪吃点剩饭,不过听说五年前九州大名与四国大名争战,邀沈枉帮忙,沈枉率领船四百,六千五百人前去助阵,倭人大名都大为惊恐……”
很多事情,王通在船上都已经了解,这次在众人面前问答,不过让众人了解的更加详细而已,可再听到这些,忍不住叹了口气。
“刘勇,老实呆在宅院里不要出来,或许有用你的时候,若是胡思乱想,砍脑袋算你的幸运,带下去吧!”
海猴子连忙磕头谢过,又进了轿子,被亲兵抬出去,且不说外面看热闹的人看到轿子抬出去,又要怎么胡思乱想,这人一走,屋中离开就开始议论纷纷。
众人谈论,王通却开口先问汤山说道:
“送往广东的三十万两银子什么时候能到?”
汤山大概盘算了下,开口说道:
“听来往的海商们说,今年海上风好,也没什么大浪,这么算,八月到广东还是有把握的。”
海上行船,意外太多,汤山也不敢说什么太肯定的话,王通点点头,边上的谭兵沉声说道:
“大人,沈枉这边若是在平户,他船多兵多,到时候渡海而来,胜了就上岸劫掠,败了就上船遁逃,咱们还真拿他们没有办法。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道理,咱们手里满打满算不过六七千能用的人手,天津卫处处布防值守已经窘迫,那里还有这么多的力量放在海边,要是这般牵扯,恐怕还有别的乱子……”
“大人,这次偷袭仁川颇有效力,要不纠集船只再去一次仁川?”
谭兵开了这个头,众人七嘴八舌的都开始说起来,王通摆摆手,肃声说道:
“要是在海边建立万全的防线,最起码扩军两倍,战船如今造不出来,只能用炮台和火船,这又要耗费人手,如今咱们这些人已经钻了许多空子,再扩军一倍,还不知道在兵部和朝廷引出什么麻烦来。”
大家都知道这个情况,王通又是说道:
“沈枉能在那边动员近万人的力量,即便我军精锐,若要求歼灭,怎么也要派出五千兵马,这样的队伍奔波海上,万一有个闪失,承受不起。
听王通说完,众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的确是实情,可不能坐视大敌在外,自家却无计可施,只能坐等对方动作,这让人很不舒服。
“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你们忘了船厂那边正在造的战舰了吗?”
“……那边的船厂今年最多能造出三艘,咱们的水兵还不足,等一切配备完毕,怎么也要三年后,那沈枉会让咱们等这么长时间吗?”
听到下面议论纷纷,王通举了下手,屋中安静,王通开口说道:
“也不必太过忧心,俞老大人说过,戚大人也说过,海盗纵横海上,依仗的是船,可若没有岸上补给食物淡水,他们什么也不是,想要滋扰天津卫,从倭人那边长途跋涉而来不可能,要补充,要休息,不能在海上,而这周围又没有海岛供他们停驻,所以若来,必在以天津卫为中心向南向北某处隐密港口。”
屋中安静之极,听王通娓娓道来,王通继续说道:
“沈枉经常来往天津卫,他的船队也是就近调度,他肯定在附近有一个港口,或在永平府,或在辽镇,或在山东。我们不知道这港口在何处,但吴大吴二一定能打听到,找到这个地方,拔了它,在陆上来往几百里的地方,我们肯定比船快!!”
这番话说完,屋中人脸上忧色去了许多,马三标用拳捶了下手心,恶狠狠的说道:
“什么劳什子三水王,到了岸上,还不是被咱们大军推平的杂碎。”
众人哄笑,王通摆摆手说道:
“这么做,终究还是被动,但咱们也不是这一个法子,你们以为本官送几十万两银子去广东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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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不可辱 为何喜
万历九年六月二十八,顺天府通判吕万才被罚俸三月。
做到这个位置的人,谁也不会在乎那不够一人一年吃用的俸禄,但罚俸,是京师对文官的严厉惩罚之一。
清流士子,文官大臣,讲究个斯文体统,官面上很少有什么直接的训斥,若犯错或者得罪人到了一定的程度,这错又不到降职和除官的地步,一般就是罚俸了。
而且这是个前兆,某人若被罚俸,接下来在官场上也不会有什么升迁,一路灰暗了。
吕万才虽然只是顺天府的通判,称不上什么高品清贵,但这位位置却是要职,更不必说他在治安司的差事,他是锦衣卫千户王通的亲近人。
自王通出现在京师众人视野之中,围绕着他虽然争议多多,朝臣清流攻讦不停,但王通在官路上却始终出于上升的态势,身边的人虽然不多,可也跟着发达,在风雨中屹立不倒,可这次却不一样。
尽管没有大张旗鼓的宣告,可这个消息还是迅速的传遍了京师各处,很多人都觉得此事意味着什么。
毕竟吕万才所在的治安司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管辖,和王通那边亲近是亲近,可京师各种事还要依靠张公公来遮风挡雨。
现下张公公都护不住了,难道真出了什么大事,难道治安司这个衙门要完?这么想的人很多。
京师各处对治安司有好感的人不多,莫说那些要花钱买平安牌子的,谁又愿意除了东厂和锦衣卫之外,多这么一个机构盯着大家。
看着治安司的人吃瘪,猜测的人有之,幸灾乐祸的人更多,六月二十九日安静了一天,京师众人还要观望下,看看此事有没有什么反复。
但消息灵通的京城人士什么反复都没有听到,吕万才就是被罚俸禄三月,而且顺天府和锦衣卫各个在城外清查无名白罪案的差役和兵卒,都悄无声息的撤回了城内,看来吕万才和治安司这次的确倒霉了,没准连秉笔张公公都有不妥。
查无名白这等弃民的案子,居然都这般收场,可见是得罪宫里的人,这还能有什么好…….
六月三十这天,治安司派出去店铺收平安银子的人就有几个被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秦馆那里又有人借酒装疯,说要带几个姑娘回去。
大家都知道这是试探,如果治安司不声不响的忍了,那就进一步的证明了大家的判断,治安司软了,有人把他的势头打下来了。
甚至连治安司自己的差役,在外面被人冷言冷语,没有收到钱,当时也只能是忍气吞声的回来,秦馆那边的小厮丫鬟,对醉酒胡闹的客人也不过是好言劝告,不像从前那般呵斥。
你让一寸,别人便欺一尺,这等做法,让京师众人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不少人准备第二天给治安司一个好看。
不过第二天,想要给治安司好看的人都被吓了回去,头天没有买平安牌子的铺面都被顺天府的差役上门封了。
在秦馆那边闹事的客人也被秦馆的护院一顿暴打,想要去告状说理都是无门,个别依仗有后台的想要找人出来斗一斗,却被从宫内传出的消息吓了一跳。
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族侄张平,为人忠厚,特补入锦衣卫,为总旗衔,驻地南街。
司礼监秉笔太监,这是内官中第二第三的位置,金山银海自不必说,这权柄也是等同内阁次辅,宫内赏赐也是赏无可赏,按照惯例规矩,都是提拔这等大太监的子侄入锦衣卫或者东厂,就好比冯保的侄子冯友宁是东厂掌刑千户。
在这个当口,有这么一道恩赏的旨意下来,大家都知道宫内对张公公的态度了,那里是要有祸事,分明是恩宠有加。
更不必说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太后娘娘和万岁爷都亲口赞赏了张公公几句,张诚地位稳固,甚至看涨。
那他手下的治安司自然稳固,也没有前面所说的祸事和倒霉,或许这吕万才的罚俸就是罚俸而已,没什么其他的处罚。
交了平安银子的都是庆幸自家没有冒险,硬顶的几家哭都来不及了,这次可不是交了几倍的罚金就能重新开业的事情了。
治安司几方都定了调子,硬顶这几家关店,店东不得再在京师开店,掌柜、伙计不得再在京师讨活,至于在秦馆那边惹事生非的浪荡子,却有锦衣卫的人上门“看望”了下,结果这些浪荡子不是第二天感染风寒,在家“养病”,就是“思乡心切”离开京师。
不在京师开店,去天津卫也是一样的,不在京师讨活,天底下许多富裕之地可以做工,至于那些闹事的浪荡子也是借酒装疯,警告几句而已。
但这个姿态摆出来,尽管吕万才被罚了俸禄,尽管城外查办无名白撤了回来,可治安司依旧是不好惹的。
治安司的威风不坠,可办差的一干人心情都不太好,顺天府通判吕万才告病半月,邹义整日忙碌司礼监的差事,出宫的时间少了很多。
李文远每日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倒是一如既往,不过得空就去振兴楼那边喝几盅,南街这块的公务都交给回来依旧的百户田荣豪处理。
七月十五照例要做些仪式祭祀,人的心情都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对治安司这几位来说,本就心情不好,这更是郁闷了多些。
七月十六,李文远照例在自家门前给手下两个百户的人点卯,各自散了去做差事,他在几个照应的地方看了看,算计时候差不多,又是去了振兴楼,左右现在要收敛,事情也少,中午喝两杯也算消遣。
振兴楼本就是治安司自家地盘,掌柜伙计见到李文远那有不殷勤招呼的道理,有固定的座位,也知道李文远的口味喜好,一坐下就酒菜就上来。
不过今日进门,却有一名陌生的伙计站在门前,躬身恭谨的说道:
“李大人,里面请!”
李文远盯了他一眼,点点头,又扫了眼柜台上的掌柜和伙计,就跟着那伙计向内院走去,出了这楼的后门,前面就是几个独院,那伙计转身低声说道:
“王大人正在云海院等!”
李文远身子顿了下,向前面的院子张望了眼,点点头,把已经抽出的短刀塞回怀中,走到那独院门口,却看到门上用白灰写着“津”字,看到这个标记之后,李文远才算是放了心,推门走进。
院子中十几个精悍青壮在那里侯着,院子不大,这么多人却显得拥挤了,李文远有些纳闷,心想何必弄出这样的阵仗来,这么拥挤,真要出什么事情反倒是不方便。
“王大人,京师这般模样,你来这里,万一被人看到,岂不是麻烦!”
进了屋中,桌上摆放几样简单的小菜,王通笑着站起,李文远毕竟年纪大些,又有虎威武馆教习这一层师徒关系在,忍不住说了两句。
“京师一切太平,有什么麻烦的地方?”
对李文远的埋怨,王通笑着反问说道,李文远叹了口气,摇头无奈道:
“王大人又在明知故问了,最近吕通判那边被罚了俸,咱们在城外追查无名白的人也都被勒令退了回来,京师这边对咱们风向不利啊!大人你身为武官,擅离职守,若被人知道,这时候发难,岂不是麻烦。”
王通只是伸手按了按,轻松的说道:
“先坐,先坐,等他们两个过来。”
两个人落座之后,没过多久,吕万才也是骑马到了,进屋之后见到王通也是惊讶了下,李文远这时候却想到了其他处,王通离开京师的时候治安司架子刚刚搭起,而且那时他也没什么力量,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势力。
等到了天津卫,京师治安司的权力渐渐被张诚和他们三人抓在手中,虽说治安司这边一直是尽力配合,但在京师真正属于王通的力量并没有多少,可今日无声无息来到振兴楼,并且四下通知,似乎并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
吃午饭的时候,邹义也匆忙赶来了,进屋之后,邹义说话却比先前的李文远委婉了少许,开口说道:
“王大人在这个时节来还要谨慎才是,外面这么多扈从,未免让人注意。”
对几个人的话,王通也不接口,只是对门外的亲卫点点头,由亲卫们动手伺候,酒菜开始送上来。
不多时酒菜齐备,倒是振兴楼的头等席面,丰盛的很,可吕万才几人更加糊涂,王通起身给三个人各倒了杯酒,然后自己满上,举杯笑着说道:
“本官这次来京师,是要给三位贺喜的,来,咱们共饮此杯!!”
听王通说话,众人更是摸不到头脑,这么郁闷的时候,真不知道喜从何来,可出于礼节还是喝了杯中的酒。
“自然是恭喜你们查到真相,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针对你们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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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追思连接 各处无事
听到王通这么讲,三人本来有些阴郁的心情都是一振,感觉开朗了许多,落座之后都多了几分笑容。
的确是这样,若不是查到了真相或者距离真相不远,又怎么会让惹来这么多是非,又怎么让几处这般发力。
才高兴了下,马上却又想到如今的处境,吕万才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声说道:
“王兄弟,若不是触到痛处,那些人也不会反应这么大,可好不容易查到了蛛丝马迹,现如今却只能停了,怕是拖延的时间一长,对方又是钻土里藏起来了。”
“想当年何金银那桩案子,那件事抓出了黄县的王铎,王铎事了,宫中清洗一番,一了百了,本以为了结,却没想到天津卫那边又见到了三阳教的踪迹,这才知道事情未完,好不容易又在这边无名白身上找出了破绽,这次倒好,直接不让我们查了。“
邹义边上无奈的说道,李文远迟疑了下,也沉声说道:
“那次何金银宫外窝藏兵刃,宫内几百宦官被查出来有牵扯,里外杀了一批,现在这无名白手持利刃,窝藏兵器,说句话邹公公莫怪,这无名白可是宫中不少宦官的出身,谁知道多少人进了宫中,事情这么大,却不让查了……”
说到这里,吕万才在桌下碰了他一下,李文远看到邹义脸色不对,毕竟说的是宦官,这才又说了句得罪,方才停口。
邹义回了句“无妨”,又是迟疑半响,这才开口说道:
“诸位还记得蒋中高吗?就是那个御膳房记人相貌身份的胖子,他帮着我们看出了不少来往于京师各处赌坊的贼人。”
众人都是点头,邹义又是说道:
“蒋中高当日得了急病身亡,宫内怕有什么疫病传染,直接在宫外烧了完事,他蒋中高御膳房吃的好,养的壮,精神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急病死了,蹊跷,蹊跷……”
说到这里,众人都是沉思,王通淡然开口说道:
“先前在这里时,有人用赌坊、青楼聚敛钱财,又把这些地方当成发放钱财的地方,派人混入禁军内官之中,这个被我们识破灭了,然后本官吃了错,就去了天津卫,在天津卫那边,海河那边做私商的和什么船头香一伙,连接着本地几个文武官员,又和本官斗了一次,到最后居然也扯出来什么三阳教……”
说到这里,王通顿了顿,拍拍桌子笑道:
“若算上天津卫遇到的大小事情,京师中对本官的攻讦不休,还有在草原上第一次遇到那大股鞑子,呵呵,要是算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事相关。”
说到此处,众人都悚然动容,几个人在这里回顾,前面后面的事情窜起来,却发现居然这么大,背后这人从山西到北直隶到草原上,从宫中到市井,居然处处有人,处处都能插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到底可怕成什么程度。
“不成,要查,拼的被宫内训斥,甚至定罪下了大狱,也要去查!”
李文远在这时却没有了往日的那般沉静,立刻站起来,粗声说道,反倒是邹义和吕万才在那里沉吟不语。
王通却没有说话,只是拿着酒壶侧身过来倒酒,李文远愣了愣,也只得举杯接过,王通笑着问道:
“眼下这等局面,你们要查,后果是什么?”
“……据说慈圣太后娘娘已经发了话的,宫内各衙门盯的紧,也怕自家不安宁,要是再查,恐怕不是罚俸的罪过了,寻个别的罪名,流放边地,甚至下狱都有可能。”
说这话的却是吕万才,王通笑着点头说道:
“你们得了罪名,没有你们,治安司一团散沙,那时候还查不查,那时候出了事情怎么办?”
几句话问住了李文远,王通坐下,肃声说道:
“上面吩咐治安司要收敛,你们就收敛,把你们该做的差事做的妥帖就足够,用顺天府和锦衣卫的人把京师各处盯紧了,邹公公那边把宫内的风声动静都盯紧了,有什么异常之处,能最快的做出反应,这就足够。”
“难道,难道就不查了,恐怕这次不查,对方又是藏了起来,再也找不到什么踪迹。”
“自然要查,不过不用你们查,有人去做!”
听到王通这般说,再想想门外看到的那些人,众人都不开口,看着屋中气氛有些沉闷,王通笑着说道:
“方才咱们虽然分析了个大概,看各位的模样,倒是有些自己吓住自己的意思,也不必这么担心,对方到底是一伙人还是几伙,是针对咱们还是凑巧碰上,这个都不好说,也不必觉得他们如何可怕,就算势力大,可何金银那案子被杀了一批,黄县王铎被杀了一批,天津卫被杀了一批,草原上又是死了一批,这么零敲碎打的,想必也让他们失了元气,要是这般还不失元气,这天下恐怕都是他们了的,又何必这样的隐藏拖延。”
王通这番话说的实在,众人心情都是松了少许,喝了几杯,王通调侃的说道:
“你们几位有的说了,有的没说,是不是都觉得我带这么多护卫太招摇了,而且拥挤在一处还起不到用处。“
却没想到王通自己提出这个话题,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王通放下酒杯开口说道:
“这些人不是本官的卫士,却是带来护卫你们几位的。”
三人一愣,王通继续说道:
“那边不知道是何人,可从以往处处事情来看,对方手段却是狠辣,到了这般地步,难免会图穷匕现,做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情,外面的人都是天津卫本地军户子弟,跟我上战场,杀过海盗杀过鞑子,又是谭家几个人调教出来的,用起来也放心,每人各留四个贴身护卫吧,邹公公那边可以让他们等在宫外,出来办差就让他们跟随!”
尽管方才说了宽心的话,可谁不明白如今形势已经有些紧张,听到王通这个安排,几个人都是起身致谢。
内阁外的值房,门口有两名小宦官值守,若有人想要进去休息,都被他们挡了回去,里面却是内阁首辅张居正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在内,外朝内廷的两位顶尖人物在那里议论说话。
“张大人,武清侯世子李文全求官那桩事已经有些恶了李太后,何苦来哉,三大营的副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位置,无非是管操的老卒而已,还是寻机会找个由头,让太后那边去了这个心结吧!”
冯保柔声说道,张居正端坐在那里,听到这话却是缓缓摇头,开口说道:
“张某为大明为社稷,无愧于心,何必在乎这些小道。”
冯保叹了口气,摇摇头又说道:
“为江山,为社稷,太后娘娘难道就不是江山社稷了吗,你我能有今日,若无太后娘娘在身后使力,又怎么会这般顺风顺水,莫要讲什么大道理……”
“公公,你可知京师周围各处,一条鞭法妨害了谁?”
张居正没有正面回答冯保的这个问题,却反问了这个,冯保一愣,张居正自问自答的说道:
“内廷各衙门的高官,京师各个体面人家,这些人家八成在城外有自己的庄子田地,手中又是庇护着大批的投靠民户,清查田亩城外不知道闹出多少是非,行一条鞭法,更是从他们口中抢食,各个对张某恨之入骨,三大营又多是亲贵带兵,如果没有夏元成在那边镇着,我如何能放心!?”
冯保听了这话也缓缓摇头,叹了口气却不再说话,张居正又开口说道:
“李文全袭爵本是板上钉钉一般,又何必去京营做这个虚文,明日张某去上奏天子,授李文全伯爵,也就是了,太后娘娘圣明,想必不会计较此事。”
“也只能如此了,咱家再去说几句缓颊的话。”
冯保苦笑说道。
万历九年的七月初,秦馆几个小厮突然辞工不做,这几个小厮都是做熟了的,突然辞工不做,让秦馆上下都颇为意外,有管事想要挽留,却被宋婵婵骂了一顿,说养的白眼狼,随他们去就是。
京师内还有三家店铺也有伙计突然辞工,辞工上工,大都是在腊月正月前后,这个时候不做了,实在是奇怪,而且辞工的大多是颇为精干的人,让东家很是舍不得。
也有人琢磨着这些突然辞工的,是不是被别的生意挖了去,可留心在几个怀疑的店铺看看,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倒是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在城外看到过他们的踪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众人一边糊涂,一边也就懒得理会了。
与此同时,京师内外几处不显眼的宅院中,住进了一些山西口音的汉子,京师山西那边的人不少,他们又是深居简出的,所以也没什么人理会到。
京师的夏天,看似很不平静,有大风波兴起的样子,不过到了七月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天下太平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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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治安严厉 镇海下水(老白很幸福)
“邹公公,御用监外监把总丘书知求见!?”
御用监掌印太监之下,就是内外监两位把总,等同于少监的人物,报出姓名来,大家都知道当什么差事。
这六科郎掌司则是负责升迁考核,掌握宫内人事,依稀有些外朝吏部的意思,所以登门求见,听差写字的宦官通传时要报官名的。
在大太监面前,邹义自然恭谨,可大太监之下,邹义真不必对什么人客气,听到这丘书知求见,他依旧坐在书案后批阅文卷,不抬头的问了句:
“咱家和丘书知公私上都没什么往来,他来做什么?”
边上伺候的写字宦官凑近了小声说几句,邹义停住笔点点头,开口说道:
“请他进来吧!!”
门里门外,通传自然花费不了什么功夫,那丘书知一进值房,邹义却坐在那里不动,双方品级类似,邹义却连最基本的客气也没有,让这丘书知有些不快,可品级一样,权势却大不相同,也只能忍了,脸上堆起笑容,刚要说话,邹义却开口了:
“你外甥在东市那边借酒装疯,要把掌柜的姑娘抢回家,手下还打伤了两个伙计,治安司领顺天府的人将他收押,关三日,鞭笞二十,你是为这个来的?”
如此直截了当,倒是让丘书知愣在那里,邹义又是说道:
“你若觉得不服,那鞭子就不抽了。”
丘书知刚要笑着点头,邹义又说道:
“发配凉州戍边,杖五十!”
去凉州戍边,那边整日里和西域各部打生打死,至于这杖五十,可能直接就在大堂上把人打死了。
好意上门求恳,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这邹义未免太不给面子了,丘书知脸涨的通红,抬头指着邹义就要怒骂说话,邹义愣愣盯着他,又是开口说道:
“今年修缮西苑,你找的营造虚报了砖瓦竹木的价钱,落袋了八万两银子,你真当宫内无人知道,咱家忙,不送了!”
听邹义报出这个数目,丘书知先是呆愣,然后脸色灰败,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六科郎值房中办事的宦官各个低头,有的人忍住笑,有的则是有些害怕。
邹义身旁的那名亲信忍不住低声说道:
“邹公公,御用那边的李太监一贯是护短的……”
邹义这边已经又拿起了一本文卷翻阅起来,无所谓的说道:
“李太监再大,还能大的过张公公,由他去。”
吕万才被罚俸,追查无名白差役兵卒被勒令从城外撤回,京师各处懂得察言观色的人都认为治安司完了,事态的发展却和他们预料的正好相反,治安司从城外撤回,对外的姿态却比从前更加强硬。
这个强硬不是色厉内荏,而是实实在在的刚硬,治安司控制的顺天府差役、锦衣卫兵卒盯的更紧,犯了规矩的处罚更加严重,平安银子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拖延模糊,没有什么空子可钻。
而且大家都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治安司在城内布的耳目更多了。
做的强硬,耳目密布,必然会引起京师豪门大户的反弹,宫内宫外都有怨言,奈何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这座大山在那里稳当,没他大的不敢多说话,比他大的却都不出声坐视,谁还能把治安司奈何。
低调了许久的邹义说话都丝毫不给外面留情面,更别说做事霸道的吕万才,一贯铁面的李文远。
治安司在城外拉网查案的时候,各处无名白聚集的地方都有不少人逃到了外地去,等差役们撤回城内,没什么地方容身的无名白又都回来了。
不过,经过前面那些案子,京师百姓都对无名白聚居的地方畏之如蛇蝎,轻易不会靠近,甚至还会告诫外乡人不得靠近,免得有什么祸事。
被人完全排斥的无名白们连乞讨都无法进行,活的更加艰难,不过宫内现在定期派人来赈济,勉强还能维持。
所以京师住在这些聚居地附近的百姓,若是看到有人挑着担子,或者赶着马车进去,就知道是送赈济粮秣的人了。
出了宫中宦官们的定期接济,京师内也有豪门富户的凑这个热闹,定期派人送粮送衣,也算给宫内卖个好。
“杂粮饼子加盐菜,大家伙不要抢,人人都有的!”
在西城外的黑水泊子,两间破房外,一帮无名白围着一辆马车,各个伸出手在那里吆喝叫嚷,马车上几个伙计一边向下递,一边在那里吆喝维持秩序。
南城那边没闹案子的时候,除了几个不忘本的宦官派人来周济,就只有城内几家大户派人来,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大户,可这些大户周济的时候却很怪,只给那些身强力壮的,老弱别想沾边。
而且这周济本来应该喂饱肚子,那边还给酒肉,让人恨得牙痒痒不说,更多的还是让人糊涂。
这个每天都赶着个马车来的,则更像是善人家里派出来,每日就是杂粮饼子,掺麸的厚粥,有时候有点盐菜,填饱肚子最好,而且布施的时候,老弱都要照顾到,赶车的车夫又是个和气人,每次看大家吃的时候,都看着大家吃饭,下来还和大家伙聊聊天。
无名白是弃民罪民,入宫做宦官那是一步登天,不入宫那是受尽白眼和歧视,难得有这么个和善人跟他们聊,大家伙都跟他亲近的很。
不过发饼子的时候,大家却顾不得亲近,先吃了再说,抢不上就没有了,一干人就在车边拿着饼子盐菜狼吞虎咽。
年纪大的,年纪小的都是挤不进去,那车夫照例拿着一份去专门给他们分发,发到最后给了个半大孩子那边,那半大孩子接过,千恩万谢的吃起来。
车夫叹了口气,蹲在了那孩子的身边,车夫眼睛看着前面,像是出神,嘴里却低声说道:
“你说那几个从前拿兵刃的又都回来了?”
“昨天晚上看到的,来这边转悠了一圈,把他们从前丢在这里的几件衣服拿走,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孩子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同样是压低了声音说道,车夫没有出声,半响才又说道:
“发酒肉那些人又来过吗?”
孩子摇了摇头,车夫拍拍膝盖,刚要起身,孩子突然说道:
“昨日有几名和尚来这边布施,我想上去弄点饭食,却没给我,那几个和尚好凶的模样,只是给那些有力气的。”
车夫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去,笑着说道:
“别让其他人看到,继续留意些。”
那孩子眉开眼笑的看着指头大小的纸包,在上面舔了口,嘻嘻笑着说道:
“真甜……”
万历九年八月初,高丽国王上奏京师,说仁川这边海盗猖獗,请上国发兵剿灭,维护太平。
京师这边的反应和其他时候求援一样,下旨给辽镇,责总兵李成梁便宜行事,辽镇虽然有水师,可不过是四十几条船,而且这些船现在忙的不可开交,航行于辽镇和天津卫之间,往返运货贸易,大发横财,谁还有功夫去剿灭海盗,辽镇这边接了旨意,却根本没有功夫去理睬,应付了事。
消息传到王通这边,不过是一笑置之,中秋八月十五,是相当重要的节日,海河商业区忙成这个样子,还要在这一天给下面的人发犒赏,或者聚众吃一顿好的。
王通和手下一干文武官员却都没有忙着过节,反倒都是去往船厂那边,天津卫船厂造的第一艘船今日下水。
有王通居中调度,财力、人力、物力都是满额的供应,造船的速度大大高于王通的预计。
到了船厂那边,各色人等差不多都已经聚齐,还有穿着短襟号服的水兵们也在门外列队等候。
看到王通到来,众人都齐齐的行礼问候,王通招呼了声,却没有下马直接进了船厂,跑到船坞那边。
一艘崭新的三桅帆船立在那里,样式和在海河上游弋的飞鹿号一样,不过体积却小了些,只有飞鹿号的三分之二大小,船身上披红挂彩,周围围观的船工船匠各个喜笑颜开,正好是中秋,过节的气氛倒是浓重。
王通入神的看着这艘帆船,打马在船坞边上绕行观看,造船是这个时代制造业最上层行业,是各种先进技术的结合,造出的这个样式的船,按照胡安那些番人来讲,已经可以远涉重洋。
“老爷,这船规格稍小,只放了三十门炮,其中十门是一斤以下的小炮,剩下二十门都是六斤炮,这船在海上走,单对单,海盗没有船能对付得了!”
王通正出神的时候,船厂的管事孟四德上前说道,这名老船工满脸都是自豪,那边主事任愿也凑上前来,开口笑着说道:
“大人,这船还没有名字,请大人起个名字吧!!”
过来的众人都是轰然,七嘴八舌的请王通起名,王通下意识的就要说出“镇远”和“定远”两个,那一世,这两艘船的名字给人印象最深,王通自失的笑了下,开口说道:
“叫镇海吧!!”
呵呵,历史分类第一不知道能保持多久,可心中洋溢着无比的幸福和自豪,谢谢大家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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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介绍:
现代职场人王通,在病死后穿越到明万历初年,这是大明最好的时代,也是大明最后的辉煌,作为锦衣卫子弟的王通,能做些什么,能改变些什么呢?
在他出现的这一刻,时间长河已经变了流向......
(老白作品,有完本作品《顺明》《恶明》《少林武僧在异界》《拳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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