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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谜案全文阅读

作者:畔茶佉水     大唐谜案txt下载     大唐谜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6章:吃喝

    兄妹俩呆立在原地,看着一人一马绝尘而去,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想,阿娘还是那个阿娘,真是一点没变啊。

    “我突然觉得阿月你说的有道理,阿娘可能真不是为了你才来长安...”

    等兄妹俩一路回到溶月楼的时候,大厅内早就已经香气弥漫,阵阵的肉香简直要把人的魂儿给勾没了,这一天饭都没吃,就光来回奔波了。

    李鲵跟纤娘正姐妹情深,见两人一路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肩膀上还落了不少雪,就招手让两人赶紧坐到桌前吃东西,顺道让七寸去灶上煮了姜茶。

    叶云深和安长月再次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随后把外面的斗篷脱下坐到桌前,桌子上不仅有各色涮菜,还有两只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大螃蟹,这季节照理说不会有才对。

    不过既然阿娘来了,再珍贵的东西楼里也有办法弄来。

    安长月的眼睛直直盯着放在一侧的一盘樱桃上,她很喜欢吃樱桃,寻常七寸弄些樱桃醪她都能兴奋半天,这会儿在大冬天里竟然还能看到新鲜的樱桃,可想而知她内心的喜悦了。

    “打南边儿给你捎了樱桃,这可是费了心力栽培的,千里迢迢送到长安,可花了我不少钱呢。”纤娘示意安长月坐下先吃些东西垫垫,这俩兄妹一大早就去城外接李鲵,结果如她所料,李鲵自己先骑着马入了城。

    “多谢纤姨。”安长月甜甜的一笑,拿起筷子开始在锅里捞东西吃,因为阿娘来了的缘故,纤姨特地弄了点红油放在其中,寻常时候他们都是吃的清汤的。

    “你这孩子真是实在,大老远跟你兄长走着出城,下一次可记住弄辆马车,咱们家又不是没钱。”李鲵一边把鱼片涮了涮放进安长月的碗中,一边叮嘱道。

    叶云深吃进嘴里的肉微微一停,心想咱家是有钱啊,但来了长安之后,他和阿月就穷的连买个都得想一想,那什么,他还被迫在楼里当杂役。

    李鲵注意到儿子的举动,轻飘飘的一眼扫过去,叶云深立刻低头继续吃自己的肉,这会儿说什么都白扯,阿娘说的永远是对的。

    安长月点头说知道了,很乖巧的把碗里的鱼片吃进嘴里,这鱼与平时吃的不大一样,有股酒味,吃到口中的一瞬间,她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这是醉鱼?”这个所谓的醉鱼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醉鱼,是纤娘特意从小鱼苗儿开始就一点一点喂了醉梦,这鱼肉里的酒香才会这么特别。

    “是啊,听说你阿娘要来,我便开始着手准备,算起来她已经许多年没到长安来了。”纤娘说着从小火炉上取了酒倒在李鲵的杯子里,“这可是我给你留的南柯梦,比醉梦那酒带劲儿。”

    她说着眨了眨眼,李鲵眯起眼睛笑的十分舒畅,“还是你知道我,之前托人带去的桂花酿我喝了,确实比往年更醇,你这酿酒的手艺考虑教给我女儿不?”

    “你想的倒是美,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况且我觉得云深更适合,他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酒鬼,我这店里自从他来了之后,醉梦的产量就总是少了不少。”

    纤娘说着斜了一眼埋头只顾吃东西的叶云深,叶云深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啊,我学了可以酿酒给阿娘,纤姨以后要是不想劳累,我也可以在店里帮忙。”

    李鲵呸了一声,心想自己家这个儿子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偌大的月眠楼难不成要压给女儿一人?怎么说这小子也得帮个忙不是。

    “你就不能有点志向?如果我还有第二个儿子,我绝对让你来给纤娘打杂。”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本以为将阿月带回自己家可以好好享福的,没承想竟然还要帮着一起承担这个重任。

    这个月眠楼她是从自家阿娘手里接过来的,有多重要她以前不知道,但后来一力承担下来后,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阿娘那些年总也不离开西域,因为她要坐镇啊。

    见兄长被阿娘教训,安长月把嘴里的樱桃咽下去,忙开口岔开话题道,“阿娘,你这次不光是为了阿月来吧,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寻常阿娘基本不会离开西域地界,她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无意间听她说起过,月眠楼是为皇帝做事,但又不完全受皇帝统辖,再加上阿爹在西域都护府挂职,他们就更难回一次长安了。

    “变故倒是算不上,不过确实有件棘手的事。”李鲵说着叹了口气,若不是事出紧急,她也不亲自千里迢迢赶到长安,毕竟阿月的周全长安这边的人定然能护住。

    “跟孔家三年前被灭门的案子有关?”安长月的好奇心一起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明知道李鲵不大情愿她总管这些危险的事,尤其是在长安,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知道阿娘是为了她好,在西域的时候时常有人在自己左右护着,但在长安,很多危险并不是来自暗处,还有无数贵族高官也得防着,尤其还有他国细作。

    李鲵本不想多谈此事,但见着女儿这般期待的目光,她着实不忍心拒绝,想了想觉得既然已经搅合进来了,多知道些也是好的,免得到时候一无所知被人利用。

    “是,这件事三年前楼里就开始注意了,不过这不是第一个。”李鲵说着微微蹙眉,她早在太平公主败亡后就注意到这一个细节,每年在大唐境内都有一两件莫名其妙被灭门的案子,事后她曾查过,这些人要不本身家资丰厚,要不私底下有敛财的手段,总之都有的是钱。

    而这些人被灭门后,如同孔家一样,不菲财富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当地官府根本查不出任何端倪,只能以仇人上门或者意外结案。

    “那么早以前就已经出现了,看来孔家这件事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安长月蹙眉说道,李鲵嗯了一声,伸手从锅中捞了一块羊肉放进她碗里,“这些糟心事暂且不说,先吃饱喝足。”

第317章:贺家

    李鲵到长安的第二天什么都没干,扯着自家女儿先去了东市视察自家的铺子,顺道洗劫一番,随后顺着东市一路往道政房的虾蟆陵吃吃喝喝,再转到往靖恭坊寻了乐子,又往乐游原上去。

    “听闻贺知章那老头换了宅子,难得来长安一趟,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她一手着一瓶虾蟆酒,倒不是不想差遣自家儿子,而是叶云深的手上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挂东西了。

    “贺老的宅子不是挺好的吗?”安长月眨巴着眼睛问李鲵,李鲵摸了摸下巴说道,“是挺好的,破的很有特色,但好歹他最近升职了,可不能一直住的那么有特色。”

    这话说的叫人有些哭笑不得,叶云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们重阳日曾到乐游原上的贺知章家拜会过,宅子虽然幽深,但确实有些破旧。

    李鲵说着晃了晃手上的酒,“他一向好酒,不过就是口袋有些不够大气,又不像其他官儿那样收受礼物,这次换了宅子,恐怕要好一阵儿喝不上好酒了。”

    长安酒肆不少,酒价也相对平稳,但好酒那可就没底儿了,像纤娘的醉梦,都已经卖到了三百钱,寻常都能够百姓吃上好长时间大米。

    再比方她手中的虾蟆酒,寻常的也就两三钱,好一些的要十几钱,再好的能上到五十钱,更何况三勒浆和葡萄酒,这些西域美酒。

    “既然如此,阿娘怎么不多带两壶,也好让贺老多喝上一段时间。”安长月眨巴着眼睛说道,贺知章看着老迈,上次去的时候又不怎么言辞,但安长月却觉得那老头挺不错的。

    “得了吧,带的多了,我怕他会拒收,你说我一路来长安多不容易,哪能受这等闲气,回头再把他新家给砸了,得不偿失啊。”李鲵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说着要把朝廷大臣的宅子给砸了,一旁路过的行人忍不住侧头多看了两眼,见是个美貌的妇人,便以为是哪家得宠的妾侍。

    李鲵根本不顾及众人的目光,大踏步朝前,很快到了贺知章的新宅子,竟是周围柳树不少,可惜此种时节早已光秃秃的,看起来有些可笑。

    “嗯,这宅子不错,起码看着大一些,不似之前的小屋,坐着都嫌伸不开腿。”她说着率先上前敲门,她打听过,今日贺知章休沐,就在家中没有出门。

    很快就有人来应门,开门见是一个美貌妇人先是一愣,扭头看到一个男子整个被埋在一堆盒子里,再一看另一个,似乎之前远远见到过,便小心的问道,“不知三位是?”

    李鲵没有开口,安长月点头说道,“之前曾去过贺老家中,听闻他搬了新宅子,特来祝贺,这位是阿娘,和贺老是旧识,你只管进去通报即可。”

    仆役点头应了声,请他们在门外等候片刻,自己转身往门内走。

    李鲵站在门前看着仆役走远,眼神微微闪动,这人的步子很奇怪,像是出身军中,难不成贺家哪位儿子出息了?

    很快仆役再次回转,请他们三人往里去,而贺知章竟站在廊下亲自恭迎,安长月心中惊讶,上次他们来的时候,贺老可是坐在屋中啊。

    李鲵上前二话不说直接将酒递过去,“素闻贺老清贫,这一看不然啊。”

    贺知章哈哈大笑,他只是不喜花钱大手大脚,倒不至于真的一贫如洗,贺家总算还有些积蓄,且圣人从不苛待百官。

    “郡主说笑了,一别多年未见,今次郡主到了长安,可多待一些时日,老朽召来好友与你好好叙旧。”贺知章笑着请几人入内,他与李鲵幼时便见过,那时李鲵不过才到他膝盖处,看着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如今一别多年,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且都已经十来岁大,不得不让他感叹时光飞逝啊。

    李鲵有些嗔怪的道,“贺老这般唤我,可是在揶揄小的?我与母家已经迁出长安许多年,哪里还有爵位在身,贺老要是不嫌弃,直接唤我长安便好。”

    长安是她给自己取的字,小时候常听父亲提起长安,说为了跟阿娘在一起,他不仅离开了长安,竟还离开了中原,他们两人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那时候李鲵便想,她干脆就叫长安好了,那样父亲一想到长安,就好像是想到她一样。

    贺知章哈哈两声,倒是没有再在郡主不郡主的身份上多说,改口道,“今日凑巧,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从边关回京述职,正巧家中准备了宴席,长安既然来了,那就一并坐下吃过再说其他。”

    安长月本以为李鲵一听是家宴会拒绝,但没想到她不仅没拒绝,还十分高兴的答应了,兄妹俩人隔着重重礼盒缝隙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儿怕是不简单。

    他们阿娘是什么性子,兄妹俩再清楚不过,从来不掺合谁家家宴,哪怕是他们月眠楼里的下属,但凡说是家宴,那是无论如何也请不到这位没什么架子的楼主的。

    安长月那时候不明白,后来才知道,阿娘是害怕破坏了气氛,家宴就该自己家人在一起,她一个外人就算再相熟,去了也感觉于礼不合。

    贺知章没想那么多,他自打小时候就很少再见到李鲵,自然不知道李鲵是什么秉性,只偶尔听传言说这丫头十分好酒,且要求极高,西市那座溶月楼就是她的产业,每年都会特地为了她酿上一些送去西域。

    他想起了重阳那日的美酒,那味道真是一绝啊,只可惜如今这时节想喝都喝不到,就算有,他若是真想喝个痛快怕是也不行。

    倒是汝阳郡王有口福,与纤娘私交甚笃,也有丰厚家资,从溶月楼买走的酒不计其数,偶尔还能得纤娘特别对待一次,把不外卖的酒送他一些。

    可他拉不下这张老脸,这种事也就只有眼馋的份儿。

    “极好,极好,别站在这里说,到内里坐下,我给你介绍介绍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贺知章领着三人就往最里侧的大厅内去。

第318章:另有来意

    贺家新家地方不算小,大厅内摆设十分文雅,穿过大厅走到内里,就能看到一张张摆放整齐的桌子上已经放上了几样小菜,有几个仆役还在忙碌,而在这些人之中,一个身穿圆领袍服的男子正在同一人说着什么。

    贺知章朝远处站着的男子招了招手,那男子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退下,安长月一眼便看出,那人似乎是出身军中,一举一动都规整的很。

    男子上前一步拱手朝贺知章和李鲵行了礼,便听贺知章说道,“这是犬子贺炔,在军中任职,此次便是他回京述职,今次这宴席也是为他操办的。”

    李鲵十分走心的夸赞道,“英雄出少年,你这儿子看着倒是比你英气许多,打小我就觉得他是个从军的料,将来必定能在军中有一番作为。”

    贺炔有些尴尬的看着李鲵,他觉得自己的年纪跟眼前这位差不多吧,这般称赞,他着实有些受不起了。

    贺知章却哈哈笑起来,“你这丫头,还是同儿时一样古灵精怪,不过这话我是认同的,炔儿确实适合在军中立业,如今已经是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了。”

    大唐文武职多以散阶为标准,以贺炔这样的年纪,没有任何人为他铺路搭桥,却可以得到了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之称,已经是很不错了。

    几人说着话,小厮过来说已经准备好了,宴席随时可以开始。

    贺知章请了众人一道入席,贺家不少人李鲵都不认识,叶云深和安长月也未曾见过,不过他们俩在长安跟着纤娘去过几次这样的宴席,便也能泰然自若。

    李鲵总归是第一次破例,要不是贺知章一直同她说话,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这一顿饭吃的确实是不怎么自在。

    等酒过三巡,众人吃的差不多了,该退下也都退下了,李鲵突然起身冲贺知章行了一礼,叶云深和安长月对视一眼,心想阿娘这会儿才开始干正事,也真是沉得住气。

    贺知章似乎早就料到李鲵此来有正事,也不等她开口,起身摆了摆手道,“年纪大了,如今已经有些不胜酒力,炔儿就帮为父多招待招待这几位贵客。”

    他说着起身在小厮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安长月却咧着嘴一脸无语,贺知章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听李说过,喝起酒一点不比李差,且酒量比李还要高一些,这样的人会说自己几杯酒下肚就不胜酒力?

    贺炔恭送自己的父亲离开,而后扭头朝李鲵拱手道,“不知叶夫人想问我什么?”

    “既然知道是我,自然也知道我此行来长安的目的,贺家郎君不妨先把自己知道的说一说吧。”

    两人如同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叶云深懒得深究,他不大喜欢动脑子,不是自己没脑子,而是觉得习武已经累死了身体,还得再去动脑子累死自己,那样的人估摸着是真傻。

    安长月却眯了眯眼,她想到了那日吃锅子的时候问李鲵的话,她此行是不是为了孔家那件事,虽然李鲵没有多说,不过看样子答案是肯定。

    贺炔没想到李鲵会这么说,朝四周看了看,随后躬身说道,“此处不大方便,几位请跟我到书房一叙。”

    结果到了书房,李鲵直接叫叶云深蹲到了屋顶上,这冬日里的天气本就寒冷,且此时已经渐渐入夜,加之前两日还降了雪,可想而知屋顶上有多带劲儿。

    叶云深蹲在冷风里一边抽着鼻子,一边认真的想了自己是不是亲生这件事,他每次见到自家阿娘,都会在灵魂里拷问自己一回。

    进了书房,贺炔没有直接说问题,他只笑着看向安长月,“我久不在长安,却也听说过你的大名,能帮着大理寺一年之内破获多起大案,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安长月脸上神色微微动了动,赶紧谦虚的说道,“贺大哥说笑了,我就是跟着凑个热闹,绝对没有直接参与。”

    她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眼神里带着真诚的看着李鲵,李鲵哼了一声,随后说道,“若非她胡闹,我也不用亲自前来处理此事,贺家郎君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吧。”

    贺炔点点头,“叶夫人可听说过邪宗?”

    “有所耳闻,自域外传入西域,后由西域秘密渗透进唐土,不过他们一直老老实实,且大唐自信且包容,这些人一直没有闹出多大动静。”

    李鲵说完顿了顿又道,“你此时提其邪宗,莫不是那些事都与邪宗有关?”

    贺炔想了想摇头,随后又蹙眉点头,“我并没有实际证据,不过我在军中时曾遇见过一个邪宗门人,他那人十分奇怪,竟以人骨当作配饰,每日必得偷偷使用新鲜血液,只是因为他所用乃是牲畜之血,我便也没有多加阻挠。”

    大唐的包容亘古未有,三教九流皆能在唐土上找到一丝踪迹,是以这些人也并没有做出过多么大的错事,起码不会威胁到自身在唐土的利益。

    倒是陛下登基后抑佛崇道,令有些人稍有不满,但也仅仅是一丝不满,久而久之便也没那么在意了,毕竟谁也越不过皇帝去。

    “只这些,何以让你既点头又摇头?”李鲵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一点安长月算是得了八分真传,不过两人也不是全然直来直往,起码该隐忍的时候也会隐忍。

    贺炔叹了口气,“早前在西域有一场小战事,此人突然暴毙,死的十分蹊跷,而且我发现他屋中常年锁着的一只木匣子不见了,我心中狐疑,便追查了一番,这才发现他竟是邪宗门人,还发现了他早年曾在祖籍牵扯进一桩灭门案里。”

    安长月和李鲵都是一惊,安长月想到自家阿娘之前说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灭门惨案发生,且这些案子多半都会有大笔财富不翼而飞,难道这个邪宗门人牵扯进的也是这样的案子?

    李鲵心中所想跟安长月一样,她眯着眼睛问道,“这人祖籍何处?”

第319章:卷宗

    从贺家出来,李鲵手中多了一份卷宗,上头记载了贺炔私下里查到的一切东西,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安长月的眼睛不停在卷宗上来回扫视,她很想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刚才贺炔把东西拿出来,李鲵只接到了手中,却并未打开来看看。

    随后李鲵跟贺炔又说了几句其他无关痛痒的话,便起身告辞了,临走还留下话,如果以后贺老想要美酒,可以到西市溶月楼取,分文不收。

    她是不知道贺知章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很高兴,她自己快要被好奇心给折磨疯了,试探着问道,“阿娘,这上面都写了什么?会不会是那些邪宗门人的行踪?”

    李鲵摇头,“应该不全是,贺炔虽然在军中,手上却没有多大权利,贺知章又是文官,大唐又素来尚武,他能查到的有限。”

    安长月哦了一声,又问道,“阿娘刚才的问题贺大哥没有回答,他是没有查到吗?”

    “不是把卷宗给我了吗?回去看看便知道。”李鲵说着加快脚步,他们三人今日是一路走到乐游原上的,用了大半日时间,这会儿还得重新走回去,也不知道夜禁前能不能赶回。

    叶云深却一点不担心,坠在两人身后左右看着街上热闹,长安城也就这半面是生机勃勃的,南面很多地方甚至一坊内都不见得有几户人家。

    他还真的以为整个长安满满当当,没想到并不是那样。

    安长月要是知道自家兄长来了一年,就得出这么个结论,一定长叹不止。

    第一声街鼓响起,三人刚刚到了朱雀大街附近,且恰巧遇到一对人马正从这里经过,周围百姓都纷纷避让,等那队人马走远了,这才重新恢复通行,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

    结果还没看见西市呢,各坊就开始下钥了,不得已他们只能转入临近的光德坊,这一坊有京兆府所在,安长月想难不成自家阿娘还打算让京兆府的人送他们回去?

    可就算是京兆府的人,如果无故早夜禁之后上街,那也是要被盘查训斥的呀。

    但她想的太多了,李鲵只是就近找地方而已,总不能刚来长安就犯夜吧。

    入了光德坊,沿街直奔京兆府而去,李鲵上前直接擂鼓,说她刚到长安,须得来京兆府报备,还说跟京兆尹是旧识,这会儿正好找他叙旧。

    可事实上这会儿京兆府早就没什么人了,除了职守的几个衙役外,找个像样的官儿都没有。

    衙役上前一看是个美貌妇人,身后跟着的还是叶家兄妹,忙上前招待了,不过李鲵的要求他却没办法实现,只能让三人现在京兆府衙内安置下来,等明日开门鼓之后再说。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苦笑溢出来,姜果然是老的辣,白吃白住不说,还能充分保证几人的安全,没有什么地方比京兆府更合适得了。

    但李鲵却并没有要住下的意思,她只是跟衙役说实在不行就等会儿看到巡街的金吾卫街使,给他们通报一声也行。

    衙役有点不明白,但知道叶家兄妹跟大理寺卿李朝隐关系不错,又跟崔家二郎也有几分交情,虽然崔二郎马上要调任了,但起码现在还是巡街使。

    而且京兆府也有巡街的职责,等遇上了说一声不算什么,于是就应下了。

    等衙役离开,李鲵拿出卷宗打开来,只看了第一行她就皱起了眉,上头写着的是六年前的案子,这案子就发生在凉州,离他们不远。

    但这个案子李鲵却没有听说过,可见当时隐瞒的有多好。

    她迅速把第一个人的资料看完,又转到了第二个上,入眼写着白家灭门,不久前这案子竟然还破了,她狐疑的抬头看向自家女儿,这个案子似乎是她参与过的。

    “阿月,这个案子你可还有印象?”李鲵问道。

    安长月也看到了第二个案子,心下也是一惊,“有,不久前破的,幕后黑手是太原王氏的一个不起眼旁支,私下里贩卖人口谋取暴利,这个白家便是他们的同伙之一,后来白家洗手不干,王家不放心,就利用一伙贼人假扮匪徒灭了白家满门。”

    这个她记得很清楚,白蓉儿和凉奴后来如何她也问过李寺卿,凉奴毕竟连杀几人,当下便判了死刑,而白蓉儿不知道为何判了流放,如今怕是都走了小半程了吧。

    “贺大哥怎么还写了这个,当时我们查过,白家的钱财最后都到了王家手里,他们家被灭门,也都是王家旁支所为,王家阿郎被陛下直接判了斩立决。”

    安长月听闻此事太原王氏压根没想管,毕竟连皇帝都震怒了,即便太原王氏门第高贵,也不能直接越过皇权,更何况大唐不似隋朝,更不似开国之初,早就不那么忌惮所谓的士族了。

    李鲵嗯了一声,“那王家可有查抄到那笔钱财?”

    安长月一愣,这个她还真没问,毕竟案子已经结束,她当时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场事,所以根本没在意这些。

    “如果还在王家便不说,如果下落不明,那贺炔写下这个便不是空穴来风。”李鲵说着接着看下去,后面倒是没有再多写别的,只对前面的两个事情做了一些注解。

    第一个凉州案被灭门的是一个常年居于那里的唐人,祖籍江南道永州,在凉州经商已经有数十年之久,是当地还算有名的富商。

    而后李鲵又看到了此案为何没有被传开的理由,是因为六年前这家人所居之地曾有过战火,一小股突厥人将那处洗劫,一时间死伤无数,当地守军以为富商是被洗劫致死,所以并未立案调查。

    “突厥人?”安长月也看到了后面的补充,不由睁大了眼睛,她常年在西域居住,自然见过不少胡人,其中吐蕃和突厥人都时常到地方骚扰,朝廷屡禁不止,闹的厉害了就打一仗,总会让他们消停些时日。

    只是近年来突厥势大,前次那场仗下来,竟是突厥屡占上风。

第320章:求助

    李鲵嗯了一声,大唐这些年边境屡屡被突厥侵犯,不过好在规模都不大,且突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打赢了就开始求和,还非得想要一个大唐公主嫁过去。

    她想了想,就在她来不久前就使团乞婚,结果不出意外的被玄宗皇帝给拒绝了。

    安长月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她心里想的是,突厥大概看到周边一些小国都跟大唐联了姻,他们突厥好歹能和大唐抗衡,答应了还放低姿态来求婚,结果屡屡被拒绝,面子上自然挂不住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突厥往年说议和,结果扭头该骚扰还是骚扰,这么几次下来,皇帝心中憋着一股火,能答应他们的乞婚才怪哩。

    “难怪会如此,六年前乱成那样,这户人家即便被灭门、被洗劫,也不会有人追究是杀人案还是真的是突厥人所为。”安长月叹了口气,不过贺炔竟然写了,想必已经查到此事并非突厥人所为,而是被人推出来背了黑锅。

    “自然是,不过突厥杀的多了,谁也不会管是不是他们,当地官府怕也是为了交差,懒得细查罢了。”李鲵在西域见多了这些,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其中竟是另有端倪。

    “我通知楼里注意一下,你们这段时间也都各自小心,我既然要动这些人,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李鲵想了想交代道,随后抚了抚安长月额头。

    “阿娘放心,我有分寸的,这段时间阿娘带我,我就跟在阿娘身后,阿娘要是不带我,那我就待在溶月楼里,最近这一段时间我都瘦了呢。”

    安长月说着转了一圈,给李鲵看看自己原先的婴儿肥都不见了,如今连腰身都瘦了一圈儿。

    李鲵点头有些心疼的道,“就是,都瘦了呀,原先那微微有肉的感觉多好,如今这样,真是让为娘的心疼,再看看你兄长,个子高了不少,这一身上的肉也多了,哎呀,将来怕是养不起来。”

    叶云深平白无故被自家阿娘嫌弃,一脸无奈的看向妹妹,却见妹妹抿唇笑的正欢,忍不住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在家的唯一用途大抵也就只剩下逗乐了。

    “阿娘说的对,不过我要是不吃的壮一些,又如何保护阿月啊。”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李鲵顿时想起自家女儿才来长安一年,就已经被贼人挟持两回,虽然最后都有惊无险,但在长安的飞鸟和那位的手下那可是惊动了大半,弄的人心惶惶的。

    “你还敢说?老娘是不是没好好教训你,你心存侥幸啊?”李鲵说着就要上前跟自家儿子切磋一下,完全忘了这还是在人家京兆府的地盘上。

    安长月忍不住扶额,她真是拦都拦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家兄长捋了虎须,如今这局面,也只能等阿娘气消了再说。

    却突然看到外面有人急匆匆跑来,进门见这架势,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安长月连忙大声喊道,“阿娘,阿娘,我们能回去了。”她见衙役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遇上巡街的崔润了,如果有崔润帮忙,他们肯定能顺利回到西市。

    李鲵闻言停了手,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换上一副笑脸朝衙役说道,“你说。”

    衙役哦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方才金吾卫巡街的人过来了,领头的正好是崔二郎,这会儿就在外面等着,说是知道你们兄妹俩又没能赶上回去的时辰。”

    安长月尴尬的笑了笑,她好像没麻烦崔润很多次啊,一个月也就那么两三回而已...

    三人很快出了京兆府,李鲵上下打量了一眼崔润,点点头说道,“崔家这一代倒是人才辈出,你家大郎如今也是位居三品金武卫将军了吧。”

    崔润愣了一下,心想这妇人是谁?说话语气竟是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倒是有一副长者看小辈的样子。

    “早前便是了,不知这位夫人是?”长安遍地权贵,崔润虽然出身显赫,但也不敢随便放肆,朝中有的是他不认识的皇亲贵胄。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怎么大...

    “我姓李,夫家姓叶,你可以叫我叶夫人,听说我这俩孩子时常劳烦你,我这个做娘的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就说声谢谢好了。”

    李鲵笑的一脸无害,安长月和叶云深在她身后齐齐翻了个白眼,说白了就是不想破费,一句谢谢打遍天下呗。

    崔润自是不会图他们什么,不过这令人窒息的操作,他着实有些尴尬,再看站在后头的叶家兄妹,那样子就像是说不用大惊小怪,慢慢会习惯的。

    当下崔润就打算直接办正事,再这么聊下去,他怕自己憋不住失态。

    “走吧,我送你们回西市。”他冲着李鲵拱了拱手,笑笑说道,李鲵也不客气,点头说了声好,回头夸赞道,“这小伙可以,只可以年纪大了点,听说二婚的时候还出了岔子...”

    “阿娘!”兄妹俩齐齐沉声喊道,李鲵抿了抿唇,嘿嘿笑了两声,扭头看崔润黑着一张脸加快了脚步,不由微微挑眉。

    入了西市,崔润便跟三人道别,他还得去巡视其他地方,就不进去了,且有叶云深在身旁,倒是不担心发生上次那种事。

    送走崔润,叶云深抱怨道,“阿娘啊,好歹人家崔二郎帮过我们的忙,你当着人家面那么说,多不好啊。”

    安长月则长叹一声看着自家阿娘问道,“阿娘有什么想法?”

    李鲵特别感概的摸了摸女儿的小手,“还是我女儿细心,这个崔润很快便会调任到兵部去,那件事需要有兵部的人配合,我只不过是试试他的心性,若是刚才直接翻脸,那无论如何也不能找上他。”

    “竟如此严重?还需要兵部配合,难道出问题的不止一个小小的西域兵?”叶云深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他家阿娘虽然爱闹,但从不会随意指点别人的过往,刚才那话明显是另有所图。

    “我怀疑不止一个,邪宗既然能肆无忌惮的敛财,肯定在背地里势力不小。”

第321章:睡过头

    回到溶月楼,纤娘已经站在门口等了许久,见三人无恙,便迎他们进了楼中,“一日未归,你们这是玩疯了?”

    李鲵抬手叉腰,一脸累极了的模样,“可不是吗,许久不回长安,竟是有些地方都不识得,还有那崔家二娃子,如今都已经长那么大,你说我当年见到他的时候,可还是个会流鼻涕泡的奶娃娃。”

    叶云深和安长月齐齐摸了摸鼻子,照理来说,自家阿娘跟那位崔二郎娘岁差不了多少,怎的就如此说人家,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可是连天子都敢调侃几句的人啊。

    “可如今他都已经调任兵部,且破例提拔为兵部员外郎,从巡街使直接晋级为六部一司副官,这升官的速度不错。”纤娘说着引三人到大厅的桌子前。

    “知你们一路奔波,想来并未好好吃些东西,便让七寸准备了些吃食,多少垫一垫。”她说着朝站在柜台前的六福招了招手,后者很快入了后院,不多时便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六福把托盘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是三碗馄钝,闻着就香的让人流口水,夕食在贺知章家中用了,虽是宴席,但到底是别人家的家宴,他们兄妹二人都没吃多少,后又急急赶回,这会儿早就饿了。

    “多谢纤姨。”

    两人谢过纤娘便把碗揽进怀里大口吃起来,千万宴席,都不如家中一碗清汤,更何况这还是肉汤,汤里还有圆滚滚的馄钝。

    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钝下肚,不多时便有了精神,刚才那些睡意都被抛到了脑后,不由便又开始思考之前在京兆府和李鲵所说之事。

    “阿月,今日已经足够劳累,有什么事等到明日再说吧。”李鲵看出安长月的意思,知道这丫头又是打算跟她探讨一番,可今日一日未曾停歇,这会儿不管再怎么活泼,也该静静心歇下。

    安长月还想再说什么,李鲵已经起身拉着纤娘往二楼去,两人说说笑笑,完全把其余人都摈除在了外面,安长月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无用了。

    目送二人离开,她趴伏在桌子上一脸蔫蔫的看着叶云深,叶云深吃饱正寻思着弄点小酒喝,可因之前他总藏酒在柜台后,这会儿纤娘一到晚上便让六福把酒搜一搜,都缩进了窖中。

    “阿月,你想那么多做什么,阿娘既然来了,她如果想说,你不用问也会告诉你,反之,一无所获嘛。”叶云深提醒她,来长安久了,她怎么连阿娘是个怎么样的人都给忘了。

    “阿兄说的是。”安长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高高兴兴的起身往二楼去,走了几步又转头,“阿兄今日早些睡吧,说不定明日比今日还要劳累。”

    第二天安长月是在一阵鼓声中醒来的,却不是街鼓,而是开市的鼓声,她猛地一惊,心想阿娘来了之后她也没放松到这种程度,怎的能睡到这个时辰才醒。

    看着高高挂着的日头,安长月一阵懊恼,起身快速梳洗,随后出门径直往李鲵房中去,却见房中早就无人了,她心里一着急,想着她会不会不带自己就出门去了,急急转身朝着楼梯口奔去。

    安长月刚刚摸到楼梯旁的墙壁,就看到自楼梯上转出来一个人,正一手托着托盘朝上走,不是李鲵又是谁?

    “阿月,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李鲵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上走,安长月张了张嘴巴,看到托盘上是一碗汤饼,李鲵单手托着走楼梯,而碗中的汤汁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像是就放在桌子上,纹丝未动。

    “起来晚了,还以为没了饭食,正想着到后厨求七寸帮我弄些。”安长月笑的极为讨好,“没想到阿娘就来了,还带着一碗汤饼。”

    她这模样看在李鲵眼中就跟小时候贪吃一样,忍不住微微叹息,“你跟你阿兄这般,真是叫我不放心,连朝食都能给错过,你们俩在长安可是散漫的太过了。”

    话虽这般说,但还是很快将汤饼端到了二楼的露台上,催促着安长月坐下吃了。

    安长月一边吃一边好奇的问道,“阿娘今日怎么没出去?我昨夜还跟兄长说今日要奔波,他定然觉得我是在骗他的。”

    “你没骗他呀,我让他出去了。”李鲵一脸笑意的说道,安长月啊了一声,在心里默默心疼了阿兄一会儿,继续低头吃汤饼,七寸的手艺那是不必说,否则溶月楼里的饭食这般贵,谁肯来吃呀。

    “今日本不打算出去,不过看你心急火燎的,知道你也闲不住,等吃过饭食,我们去大理寺一趟,我好久没见过李朝隐了,那老头如今可还算硬朗?”

    安长月把一口汤喝下肚,整个人通体舒畅,“好的很,骂起李淙来整个人就跟战场上的将军一样,精神抖擞,偶尔还会亲自下场练手。”

    “你说他家那个小公子?”李鲵眨了眨眼,那模样跟寻常装乖巧的安长月简直一模一样,却比她更胜一筹,一看便知道安长月那样子是打哪儿学来的。

    “对呀,他自请调任入京兆府历练,私下里总说我打击他,他阿耶如今都不拿别人比了,就拿我和阿兄比。”

    李淙也是可怜,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她自幼就比人聪慧,尤其是在案件上,就跟西域最机警的狼一样,至于她家兄长,那就更不用提了,一身武艺皆是被锤炼出来的,李淙自幼就被娇宠着长大,他肯定越不过他们二人去。

    而李寺卿明知道如此,还是这般刺激李淙,心里其实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子能出息些,但李淙却总想着超越他们,这个...说实话,真有些难。

    “回头叫过来喝酒,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毁了一个好孩子,哎呀,培养出两个这么好的孩子,我也不想骄傲的啊。”李鲵说着抿唇笑的一脸舒爽,安长月想,如果让李淙看到这个,八成会抑郁的更厉害。

    “好,等这几日我遇见他,就跟他说,李淙差不多也该休了。”安长月算了算,上一次聚是几天前?

第322章:线索死了

    从西市到大理寺,得经过延寿、布政、颁政坊,自顺义门往内第一个衙府便是大理寺。

    李鲵这一年来可没少听关于大理寺的事,皆是因为李朝隐把她的一双儿女都给弄到了大理寺挂职,虽说是挂职,月钱没见多少,干的活儿倒是比一个正经儿差人还多。

    但今日她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进了大理寺见到李朝隐,李鲵便拱手一礼,“李寺卿好久不见。”

    李朝隐脸上的笑都有点挂不住,他得知李鲵入长安,已经琢磨了好长时间,没想到这一面竟来的这么快,“叶夫人,许久未见。”

    李朝隐不敢托大,同李鲵回了一礼,随后请二人进了书房坐谈,一路上他不停观察李鲵的神色,确定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坐定,李朝隐还未曾开口,明自门外求见,李朝隐让人进来,有些不解的看着明,此时此刻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在城外才对。

    “出了何事?”李朝隐起身,他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城外出事了,我们找到的那人在家中被人杀死,他家婆娘自首,并在被押回途中自尽,如今那家再无活口。”明的话令李朝隐簇起眉来,此事是暗中密查,断不可能出差错,怎么偏巧在这个时候死了。

    李鲵没有问,她只静静听着,安长月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李寺卿,明少卿,你们在说什么?”

    既然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可见此事起码在她们这里不算秘密,所以安长月才会问出来。

    明看了眼安长月,又看了看李朝隐,后者想了想干脆直接说道,“前阵子那案子你不是已经察觉了,大理寺私下去查过,刚有了些头绪,人竟然就被杀了,一个不留。”

    李朝隐叹了口气,好一会儿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李鲵道,“叶夫人此次入长安可也是为了此事?”千里迢迢来兴师问罪肯定不能,显然是另有要紧事。

    李鲵见他问自己,不置可否的说了句,“确有要事,不过此事牵扯甚广,我不便多加透露。”

    “叶夫人就别跟我绕圈子了,你赶来长安所做之事,应该同我手上所办的案子一样,这些年邪宗在唐土上秘密发展,所做之事令人匪夷所思,圣人已经私下里知晓,并命我等密查。”

    李鲵哦了一声,没什么其他反应,李朝隐想了想又道,“圣人去了洛阳,不过临走之前留了密旨,着你们便宜行事,所以你就别这般...”

    “尸体可带回了?”李鲵不等李朝隐把话说完,直接朝着明问道,明愣了一下,“是,尸体已经抬回来了,就在敛房。”

    “走吧李寺卿,去看看,看完了尸体,我再跟你说其他,至于我这一双儿女的事,等正事办完了,咱们再好好唠唠。”李鲵似笑非笑的说着,李朝隐脊背微微一紧,他差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众人去了敛房,老吴刚把尸体揭开,就见人进了小院,心里不由纳闷,不过是城外一村子里的村户死亡,怎么劳动寺卿和少卿一起过来,而且还带来了新面孔。

    他虽然知道安长月和叶云深身份不简单,但实际上却不知多少内情,尤其并不认得李鲵。

    “吴叔,尸体查了吗?”安长月见其他人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当下清了清嗓子率先问道,老吴摇头,“还没呢,这才刚揭开布,不是说人是被杀,且凶手已经承认,还在被带回的路上自尽了,怎么还要查?”

    “就是想确定一下,你赶紧验吧。”安长月催了一句,老吴点头,转身开始验尸,不多会儿敛房内血腥味儿已经浓的让人忍不住想扭头离开,但站在屋内的人却一动不动,似乎根本闻不到有异样。

    老吴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不少,大理寺最高级别俩官儿都来了,他多少也得表现出自己的积极不是。

    “先说第一个,这个确实是被人杀死,直接扭断了脖子,不过幅度很小,不切开看不出来,可能会被外表的痕迹给迷惑,以为是被勒死。”

    老吴沉吟一声,死者是先被扭断了脖子,后又勒死,所呈现的伤口基本可以断定是一人所为,不过他有点奇怪,一个寻常女子,哪里有力气把人扭断脖子,且做到这般精细专业,简直匪夷所思。

    “仔细些。”李鲵说道,老吴看了李鲵一眼,一旁的安长月眨了眨眼,那意思很明白,赶紧说。

    老吴心想连安长月这丫头都这么怕她,难不成是她阿娘,想到此处他不敢再耽搁,沉声说道,“伤口很专业,非寻常人所为,这女子身份或不简单。”

    李鲵嗯了一声,老吴继续说下去,“不过我查验了这女子的尸身,看不出任何习武的痕迹,应该确实是寻常妇人,所以我倒是怀疑她伙同他人谋害亲夫。”

    安长月又眨了下眼,“这户人家可有与其他人来往?”

    明上前一步说道,“并未查到,他们在村中的存在感很低,据村正所说,两人早出晚归的,很是勤奋,且都是老实内敛之人,不怎么与村中人来往,且又因住在村尾僻静处,村民也不怎么过去打搅。”

    “那家中确信再无其他人?”安长月再问,明嗯了一声,“并无查到,详细户籍也去长安县调阅,稍等片刻便能有更准确的答案。”

    一出事他就觉得有蹊跷,所以立刻派人前往长安县调阅村中户籍,希望可以找到更多线索。

    李鲵微微蹙眉,有些疑惑的看向明,“为何不是事前调阅户籍,而是在出事之后才去调阅?”若是此种案子牵涉甚广,连陛下都已经知晓,照理说不该有此种疏漏才对。

    明微微叹了口气,“我们出城时辰较早,且是夜里才得知了此事,所以...”

    所以那时长安县县衙都还没什么人,他又着急赶着出城,便想着等回来再调阅也不迟,没想到却出了这等事。

第323:隐瞒

    这边的事情问的差不多了,李鲵才开口道,“罢了,我今日来本也为了这些事,还得劳烦李寺卿查查,早前一个关于太原王氏旁支的案子中,一户白姓人家被灭门,家中财富尽数流入王氏手,后来又如何了?”

    李朝隐记得这案子,当初他和明还曾想这案子多半牵扯甚广,不知圣人会如何裁决,倒是没有细细查王家财富后来如何。

    不过按道理应当是户部负责查没,这事情应该去问户部才是。

    “李某并不知道王家钱财后来如何,敢问叶夫人,难道...”李朝隐想到此种可能,他心中就是一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逃过一桩,圣人定然觉得他办案不够仔细。

    只是当时这些事还未曾交到大理寺和刑部手里,他也不知道所谓的灭门案竟是另有原委。

    “刑部?户部?”李鲵没有回答,只问了李朝隐何处可以查到,李朝隐说了声户部,李鲵才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不知,得查过之后才能确定,但愿不是吧。”

    如果是这样,那这些案子背后岂不是还牵扯了各大士族,牵扯到士族,就要牵扯到大唐半数以上的官员,那邪宗的势力岂不是可怖?

    从大理寺出来,李鲵神情如常,安长月蹙眉沉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前面走着的李鲵已经停住了脚步,差一点就撞了上去。

    幸好叶云深注意到她的走神,伸手稍微挡了下,“阿月,走路的时候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有什么事回去你坐下慢慢想。”

    安长月哦了一声,抬头看着李鲵说道,“阿娘,我觉得有点奇怪,明少卿的话有漏洞。”

    调阅卷宗一事虽然看似合理,但实际想想却不然,即便当时他着急出城,也可以派人前往长安县县衙前等候,等开衙时把卷宗调出来即可。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在如今大理寺人手十分充裕的时候,他有什么理由如此?

    “还是阿月细心。”李鲵说着伸手将安长月的手挽在自己臂弯上,“阿娘之所以不明说,是觉得没甚必要,他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情而已,并无其他不妥。”

    李鲵的话是在告诉安长月,这件事只是因为明想隐瞒一些东西不想让她们知道,并没有其他不妥的地方。

    安长月嗯了一声,她也想过其他可能,比如说明跟邪宗有些关系,但仔细想想,明这样的人,实在没必要跟邪宗搭上边儿,这不是让自己往上走,而是让自己站在悬崖边儿上随时往下掉啊。

    “阿娘,那我们现在去户部吗?”

    “不,回去等消息,明这么做是谨慎,李朝隐不好当面说,事后自然会前来。”李鲵挽着女儿往前走,却没有直接回西市,而是去了醴泉坊,两人一路买了不少点心和好玩儿的东西。

    叶云深再一次被各种礼盒挡住了视线,要不是练武的时候耳朵顺道练了练,这会儿怕是早在大街上跟人怼到死了。

    “阿娘啊,差不多了吧,你瞧瞧我都没手拿了,再多买,岂不是要让你们俩自己出力气,那哪能行呀。”叶云深这两天可算把飘飞的性子给收了回来,李鲵不过几顿教训,立刻就让他重新成为了出门前的乖巧模样。

    安长月咧嘴就笑,笑完张口咬着手中的,有江陵在,这她也不用早早起来排队就能吃上,这会儿哪儿还管得了自家阿兄是不是被礼盒给埋了。

    “知道了,这就回去,回头咱们换了马车再说,走路果然不是最明智的。”李鲵说完拉着只顾着吃的女儿又进了干果铺,里面有各色果脯,比在西域能见到的多的多。

    随后真就带着一双儿女和一堆东西回了西市,纤娘一看这架势,忍不住抿唇笑道,“你若不来,这俩孩子连吃个都要考虑考虑,你一来,瞧瞧这些大兜子小兜子的往回拿,对比下来我简直是刻薄的典型了。”

    她这么一说,李鲵先是一愣,随后眨了眨眼,“你想多了,这些可都是我的,没他们的份儿,你那么对他们是对的,要从小就得知道生活不易。”

    跟在后头的叶云深被埋在盒子里的脸上充满了我已经感受到了的生活不易的真谛...

    把东西放下,叶云深直接累的蹲到廊下发呆,安长月提了果脯和到他身边蹲下,两兄妹和往常一样默不作声的吃,吃到一半六福突然拿了一小壶醉梦过来,说是掌柜的特赏。

    叶云深顿时开开心心的朝坐在厅中的两位长辈磕头跪谢,随后兄妹俩也不蹲了,直接在廊下盘腿坐着喝起小酒,一边喝还一边小声跟妹妹嘀咕,“要是有屋里的小火炉就好了,这天实在有点冷。”

    安长月眨了眨眼,一脸无害的问道,“阿兄,你不是因为热才到外面廊下蹲着吗?这会儿怎么还觉得冷?”

    “抱那么多东西一路走回来,我肯定热,不过这会儿汗都被风干了,有点冷...”叶云深无奈的说着,心想妹妹放在案子上的仔细往自己身上放一点,他这个当哥哥就欣慰了。

    “嘘,小声点,要是让阿娘听到了,你这酒就没了。”她小声提醒自家阿兄,他们和厅中的两位只隔着一小段距离和一块门板。

    叶云深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随后小声问安长月道,“阿月,我有点事想问问你,我怎么觉得这次阿娘来长安有点不一样了,她以前有什么都跟你说,这一次怎么觉着她有什么想瞒着你。”

    安长月一早就察觉到这些,所以今日起床才会慌张,可她没想到叶云深会突然这么说,因为不久前他才安慰她说以阿娘的性子,会告诉她一切的。

    “阿兄为什么这么说?”安长月心中始终觉得早晨的事不大对,她就算贪睡,也不会睡的一点印象都没有,照理来说肯定在外面街鼓响的时候会醒一下,随后再睡,可这一次竟然一觉到了底儿。

第324章:来客

    叶云深本是随便说说,哪知道妹妹突然这么认真的问,一时之间竟是张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挠着头道,“我不知道,就是觉得阿娘有点不大一样,以前遇到什么事情她总会拉着你说上一说,但今次却没有。”

    这是其中一点,让叶云深感觉最深的,尤其是今天早上,阿月睡的有些过了,他想上去叫人,阿娘却突然让他出门去买吃的,虽然那时候西市尚未开市。

    要知道溶月楼可并非只仅仅是一个酒肆,也有朝食和夕食供应,虽然来吃的人不多,名气却也不小,叶云深不明白,有什么东西是楼里做不了的,非得出门去买?

    但叶云深没多问,乖乖出门去了,回来的时候刚好到了开市时辰,鼓声咚咚,他站在门口朝远处看了眼,心想已经过了朝食时辰,这一包吃食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吃。

    结果看到阿娘就在大厅中等着,见他回来,便把手中的食物接过,看了眼有些失望的说道,“有些凉了,阿月女孩子家的,不能吃这些没了温度的东西,你小子太慢了。”

    说着去了后厨,不多会儿端着一只托盘往上去了。

    而后叶云深其实想了大半日都没想明白,那一趟出门到底是为了什么,到最后所有的吃食都进了他和六福的肚子,六福说确实不怎么好吃。

    见叶云深陷入思考,安长月忍不住微微挑眉,难得看自家兄长这般,她倒是不忍心打扰了,心想阿兄这脑子要是不多用用,怕是会真的生了锈吧。

    “阿月,总之我觉得不对劲儿,阿娘肯定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叶云深想了半天就得出这么个结论,安长月实在不忍心打击他,告诉她自己一早就看出来了。

    从阿娘入长安见贺炔开始,她就觉得不大对劲儿,阿娘像是什么都已经提前一步心中有数,说是去给贺知章祝贺,却最终和贺炔在书房聊了大半天,两人的话语里还有些他们听不懂的弯弯绕绕。

    后来他们去了大理寺,正好遇上明所办之事出了差错,她现在甚至都怀疑,明之所以说了那么一个蹩脚的谎话,根本不是为了隐瞒他们三个,而独独是她。

    “阿兄说的是,那咱们先按兵不动,看看阿娘到底要干什么。”安长月提议到,叶云深抿了抿唇,有些为难的道,“要是阿娘是为我们好,那...”

    “那我们就老老实实听话,你放心,阿月心中有分寸的。”安长月十分乖巧的保证道,心里却在想,到时候知道了原委,还不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叶云深想了想点头,随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安长月一眼,半真半假的道:“你这小鬼灵精,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自己身处险境了,我这腿可就两条,阿娘和纤姨一人打断一条,我下半辈子就得躺床上过了。”

    他这话说的逗,惹得安长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纤娘在内里听到了,忍不住问了句说什么这么高兴,安长月忙说叶云深给她讲笑话,实在是好笑的很。

    叶云深嘴角微微抽了抽,他那哪里是笑话,如果安长月真出点差错,那就会是现实。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叶云深从地上起身,顺手把安长月也拉了起来,如今天寒地冻的,太阳一落山就更加冻手冻脚,还是到厅中坐着比较好。

    安长月到桌前坐下,回头看了帮着六福和七寸关门歇业叶云深说道,“阿兄如今越来越像个伙计了。”

    李鲵在一旁打趣道,“是啊是啊,将来我那产业就给我们家阿月,你这楼就交给我儿子算了。”她笑的无比欢畅,像是贪财的地主婆突然之间得了别人家的产业,无比的心花怒放。

    “你这算盘倒是打的好,要是那臭小子能有酿酒的天赋,给他就给他了呗。”纤娘眼眸一转,一句酿酒的天赋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却比任何条件都要苛刻一些。

    “瞧你说的,这小子除了会喝,哪里会酿酒?”李鲵有些失望的看着叶云深,她家小子哪里都好,就是不愿意多管事,从小就是如此,见自家妹妹聪明伶俐能力不错,那就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叶云深佯装听不见看不到,专心跟两个伙计干活,笑话,她阿娘和纤姨的意思都已经明里暗里说了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可那不是他的志向,他就想好好当个憨厚小子,守着自家妹妹就行。

    至于叶家的产业,肯定要妹妹来继承啊,她只要愿意,叶家就能发扬光大,他也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叶云深这么想着,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随即又觉得骄傲,他家妹妹就是这般与众不同。

    众人正说说笑笑,被关上的大门突然被人猛力拍响,纤娘微微蹙眉,这个时辰了,少有客人会上门,还这般急切。

    “去开门。”她朝六福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把门栓松开,门外那人立刻就推门而入,差点把六福给撞了。

    “店家,可还有酒?碧色的酒!”来人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一身胡服,张口说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官话,纤娘愣了一下才听懂他说的是碧色的酒。

    “你要找初初酿得,并没有过滤的绿酒倒是还有,碧色的...”

    “不不不,是碧色的酒,不是那种绿酒,店家可有?”那人显然很着急,一脸急切的看着纤娘,眼神里的期待犹如垂死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

    安长月不由多看了那人两眼,这个胡人看着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大变故,衣袍不仅脏乱,还有几个地方磨破了,她甚至在这人的衣角看到了锋利之物形成的平整切口。

    李鲵和纤娘是什么人,两人所经历的东西是安长月和叶云深所无法想象的,从这人踏进门开始,她们就看出眼前这人怕是刚跟巡街的打过。

    他衣角上的切口,看着像是唐刀所致,这种锋利程度的唐刀,怕是大将级别才会拥有。

第325章:粟特商人

    “有。”纤娘和李鲵交换了个眼色,后者便招呼着这人往桌前坐,他起初不肯,但听纤娘说碧色的酒需要些时间才能拿出来,便也有些坐立不安的留下了。

    六福把大门关上,带着七寸和纤娘一起去了后院,临走前朝着安长月和叶云深招了招手,两人却都没有要动的意思。

    安长月挨着李鲵坐下,一双大眼睛无害的看着那人,那人本是有些戒备和警惕,不多时便被她那双眼睛给渐渐安抚下来。

    李鲵见此便伸手给他倒了杯炉子上的酒,“本店的好酒,客人不妨尝一尝?”

    那人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眼紧紧关闭的门窗,伸手小心拿起酒杯闻了闻,眼前突然一亮,“是好酒,我们那儿没有这样的好酒。”

    看着那人一杯酒下肚,神情稍稍有些松懈,李鲵温和的说道,“客人也是常年在西域吧,我们一家也是刚来长安不久,这会儿借住在朋友这儿呢。”

    那人听到西域瞬身立刻戒备起来,听他们也是刚从西域来长安的客人,不由松了口气,想了想说道,“我是往来的粟特商人,这次本是带了不少好东西来长安,没想到路上出了差错。”

    他说完有些不安的朝外看了眼,见这么久没有人追上来,心里有了丝丝侥幸。

    李鲵看透了眼前这胡人的心思,招呼着让他喜欢喝可以再喝一些,那人也不客气,又饮了两杯,显然也是极为爱酒之人。

    “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看大叔你这样子,怕不是遇上土匪了?”安长月眨巴着一双幽黑的大眼睛,那天真无邪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放下全身的戒备。

    这个胡人也不例外,他只犹豫了不到两息时间,便叹了口气说道,“倒也不是土匪,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毛贼,他们偷了我们的货物,害的我们大冬天里没了生计,仓皇回到了长安。”

    安长月一下子听出不对来,这人不是要前来长安,而是要离开,这个时节往来于长安和西域的商人不多,这人要不是实在缺钱,就是个极其勤奋的人。

    “对了,还不知客人叫什么?”她说着先自我介绍了下,“我叫安长月,这是我阿娘,这个是我兄长。”

    那人一听安长月姓安,眼睛猛地一亮,“你也是胡人吗?”他上下打量了安长月一眼,看不出这小丫头身上有任何胡人的样子,这就是个活脱脱的唐人啊。

    “我不知道,我是被阿娘捡来的,捡到我的地方在域外,说不定我还真是个胡人。”安长月一点不觉得难过,歪着头笑的甜甜的,心想这人怎么看见人就想拉关系呀?

    “这样啊,抱歉,我们这些粟特人中也有安姓,不过我不是,我姓米,叫米喇尔,是中原伙计给我说我应该是这个名字。”米喇尔笑着说道。

    在大唐,胡人的数量一点不少,很多胡人自己的名字比较难记,要么他们会给自己取一个唐人的名字,要么就会像是米喇尔这样,有一个比较简单的音译名字。

    安长月笑着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说自己记住了,挺好记的。

    米喇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见一旁的李鲵看着他,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才发现身上狼狈不堪,袍子脏的脏,破的破,这么直接坐在人家锦垫上似乎很不好。

    他刚想起身,李鲵伸手把他按坐了下来,“不打紧,我只是很少见粟特商人,你的样貌跟西域那些胡人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嘛。”

    米喇尔更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唐是个包容且开放的帝国,它很迷人,可以收留我们所有外来的人,你所见的胡人,也许就有我们粟特人啊。”

    三人听他这么说,不由点头称是,放眼历史长河,能像大唐这么包容一切的帝国,确实没有,就单单说长安城里林立的各色教派,怕是没有哪一个朝代能这般齐全。

    “对了,你要碧色的酒要做什么?”这个时辰已经要夜禁了,以他现在的情况走到街上,八成是要被巡街的武侯给拦下来盘查。

    米喇尔皱了皱眉,有些为难的看着李鲵,李鲵便摆手说道,“罢了,既然有为难之处,那便不要说了,等下掌柜的把酒拿出来,客人就赶紧回去吧。”

    有一种就是如此,别人让你说的时候你不见得能说,可别人一旦说我不听了,他反倒觉得不说有些过意不去,米喇尔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摇头说道,“不是为难,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的朋友身份比较特殊,我每次找他,得需要用碧色的酒当作见面礼,如果没有,他可能就不见我了。”

    这么古怪的礼仪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尤其是叶云深,他挑眉说道,“你这朋友可能是个酒鬼,不仅如此,口味还很独特,碧色的酒,能好喝吗?”

    全长安最贵的酒都在溶月楼里,因为纤娘的酿酒手艺别人就是想学都学不来,她酿出来的酒有一种浓厚的香味,酒色也十分清澈,绝对是酒中的极品。

    叶云深还曾问过李,李说,如果不是她的技法不能广为流传,酿出的酒又产量实在不高,这里的酒恐怕早就成了御用的了。

    “不知道啊,我只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这一次我被毛贼偷了货物,一时半刻离不开长安,我必须找到他,只有他可以帮助我。”

    米喇尔说着满脸沮丧,他的货物可是等了整整几个月才拿到,本以为这次可以出其不意运到关外卖个好价钱,没想到竟然被人偷了。

    “不知客人做的是什么买卖,我们家也是经商的,若是东西不错,我们可以先预定一些。”安长月朝李鲵看了眼,李鲵没有反对她这么说,比起这般温和的套话,李鲵更喜欢用些手段。

    谁知道米喇尔却连连摆手,“不不不,我的货物都是有固定买主,我不能随意卖给别人,我其实只是赚一个差价,卖给谁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第326章:有趣的故事

    米喇尔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几人不解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其实我也才来长安第二次,第一次是跟着别人一起来,那趟生意我分到了五百钱,虽然在长安这些钱不是很多,但我已经很知足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是那个带我来的伙计今年来不了了,他在一次走货的时候被突厥人杀死,临死前他告诉我可以接手他的买卖,不过我什么都不能多问。”

    “这么神秘?”叶云深听到这里忍不住惊讶道,被李鲵和安长月一人一个瞪视给弄的缩起了脖子。

    幸好米喇尔没有因此中段他的故事,只是脸上有些茫然的说道,“是啊,我的第一个反应也是这样,一个生意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神秘,但我的伙计说的对,像我们这样在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人,根本不在乎这些,我们只要赚到钱可以活下去就好。”

    所以米喇尔把遇难的伙计尸体就地掩埋在了黄沙戈壁中,随后带着他的行头千里迢迢赶来了长安,但因为他第二次来,在半道上还因为迷路耽搁了一个多月时间,幸好有其他好心的商队带着他,总算在约定时间内赶到了长安。

    到长安的第一天他把自己稍微休整了下,第二天一早就按照约定去了收货的地方,但那里的人说他礼数不周,货没有给他。

    回到下榻处的米喇尔百思不得其解,整整思考了一晚上,才终于想起埋骨黄沙戈壁那伙计好像还交代过一句,必须要带着碧色的酒去。

    于是好不容易熬到坊门开了的米喇尔到处寻找那种碧色的酒,随后带着这种酒再一次去了收货的地方,这一次那里的人倒是很快放行了,不过却给他讲了足足一刻钟的规矩。

    米喇尔后来总结,无非就是三点,第一是少说多做,第二是不要对箱子里的货物有任何好奇心,第三必须要他们的人跟着一起去且服从他们的人。

    他起初确实有不少疑问想问,但听了这些规矩后,他硬生生给憋住了,只问了一句商人该关心的话,那就是这一趟下来,他能赚到多少钱。

    负责给他分配货物的是个回鹘老汉,他嘿嘿笑着给米喇尔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米喇尔微微蹙眉,心想肯定不会比自己当随从的时候少,所以难道是一千钱?

    当他把这个自认为已经很不错的数字说出来的时候,那个回鹘老汉哈哈大笑起来,一脸看乡巴佬的神情看着米喇尔,很轻松的说他的一根手指头指的不是一千钱,而是一百金。

    这让米喇尔大为震惊,但转念又一想,第一次跟着伙计一起到长安,他只是随着走了一趟而已,就能分到五百钱,相当于一个百姓家小半年的收入,如今当了正主,能挣一百金也不是太稀奇。

    但米喇尔仍是为此兴奋不已,但兴奋过后他就开始有些忐忑,心里对箱子里的货物万分好奇,甚至到了只要看一眼就想上前打开箱子的地步。

    回鹘老汉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们才一出城门,回鹘老汉就让他用大油布把箱子盖了起来,随后时不时跟他说一些之前发生的事,其中就有私自打开箱子被送进大牢的主儿。

    这让米喇尔心里既是好奇,又是害怕,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去吃牢饭,虽然大唐对外来胡人很不错,但如果犯了错,那惩罚可是很严厉的。

    米喇尔就这么忍着好奇心一直在官道上走了大半天,期间他们在一处山道旁的茶摊休息,没想到竟然遇上了毛贼,一车货物被偷,连回鹘老头都不知去向,他是拼了命才逃回城中,还遇上了巡街武侯和金吾卫。

    米喇尔说到这里没有再往下说下去,他有些不安的看了眼众人,手在衣袍上下意识的搓了搓,随后将那片被齐齐削下来的衣角塞到了屁股底下。

    安长月细细品味米喇尔所说的故事,这个故事有一个很重大的漏洞,那就是米喇尔坚称自己是遇上了毛贼,但毛贼不仅偷了他的货物,还让同行的其他人不知去向,这个有些说不过去。

    长安城及周围并不是表面上看的这般平和,有些小毛贼自是可以理解,但想要杀人越货似乎有些过,毕竟临着长安城呢,各县的县令那可是兢兢业业战战兢兢的工作,怎么可能放任这样一个团伙危害过往商人?

    就算有,那也不可能在半天不到的路程内,起码得出了京兆府辖下的几个县,那可就远了。

    其次是那个神秘的木箱,安长月左思右想想不出来,什么样的货物只一箱子就能得一百金的利润,且不用自己买货,也不用自己卖货,只是以商人的名义把东西从长安拉到关外即可。

    叶家要是早知道有这么好的买卖,还至于一趟趟的辛苦倒买倒卖吗?直接接洽一下不就成了,以叶家的势力,别说一箱子,就是七八十箱子也不在话下。

    再有便是米喇尔所隐藏的入城后的事情,他的衣袍明显跟人打斗过,且不是在城外,而是入了长安城之后,他靴子上的泥土颜色就是朱雀大街上的,安长月有几次雨天出去,回来后沾上的便是这个,她不会看错。

    至于故事的其他可信度也还算高,所以安长月一直安静的听完,她抬眼和李鲵交换了眼神,李鲵故作惊讶的说道,“没想到竟然这么凶险,那你为何不报官?”

    米喇尔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被李鲵这么一问有些愣,随后看到安长月和叶云深也是一脸关切,脸上的神情就越发僵硬起来。

    “这个,我不好说,我得先去问问主家的意思,回头等有了消息,我再去报官也不迟。”他说着朝外指了指,“再说如今也都快夜禁了,我怕是没时间去京兆府衙门,只能先拿了酒去找主家。”

    他说着像是突然想起来酒还没好,不由有些着急的站起身朝里间喊道,“店家,酒好了吗?”

第327章:黄雀在后

    纤娘早就等在后院,听到内里那人喊了一声,李鲵和安长月两人皆未曾制止,便推门走了出来,将手中拎着的酒壶递到米喇尔跟前,“好了,劳烦客人久等。”

    米喇尔打开盖子看了眼,里面的酒液确实是碧色的,且碧玉通透,显然还是上好的碧酒。

    “多谢,不知需要多少钱?”米喇尔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钱袋,发现这一路逃跑的比较急,钱袋子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如今他是身无分文了。

    纤娘看出他的窘迫,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等客人办完正事再来归还酒钱也不迟。”

    米喇尔一边道谢一边走到门边试探着朝外看了几眼,见街上没什么人了,这才一闪身离开了。

    “阿娘,他...”

    李鲵嘴角微微挑了挑,示意安长月不用多说,她早就个了飞鸟暗示,他们会跟上去一探究竟,她心里对这人的疑惑可一点不比安长月少。

    “粟特人善经商,但这么经商的,我还是头一次见。”纤娘说着示意六福锁上大门便可以去休息,今晚应该不会有人前来。

    安长月却出声提醒到,“李寺卿要是前来,恐怕...”

    “不会,这里是西市,大唐对官员虽然不算太严苛,但过市而不入是基本,上次明少卿来我已经很惊讶,至于李朝隐,那可是有些古板的人,定然不会舍了身份前来。”

    纤娘这话说的一点不假,大唐对商贾十分不屑,三品大员要是公然入市,御史台那帮人还不把他参的羞愧闭门?

    “行了,回去休息吧,马上也到夜禁了,不管什么事明日再说。”李鲵说着伸了个懒腰,一点没有女子仪态的叉腰往楼上走,却在这时又听到敲门声,这一次倒是平稳,似乎并没有什么急事。

    安长月忍不住挑眉,今日这是什么情况,都到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一个一个往里来?西市可早就闭市了呀。

    “掌柜的,开开门。”

    外面的人敲了几下,见没人应,就开口吆喝了一声,随着这吆喝声,还有一阵悉悉索索声,叶云深一下子听出来,那是铠甲的声音。

    李鲵给他使了个眼色,叶云深忙上前把门打开,果然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铠甲的人,竟然是金吾卫的装束。

    “崔呈?”安长月看见那人的样子,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崔呈乃是金吾卫将军,他这样级别的,可不负责巡街,不知道这个时候到西市来是为了什么?

    崔呈朝门外的两个随从挥了挥手,自己则进了门,顺手将门虚掩上,而后才朝着李鲵拱手一礼,“末将见过郡主。”

    李鲵摆了摆手,心里也好奇,便问道:“崔将军这时候前来,所为何事?”

    崔呈站直了身体,他常年混迹军中,那身板就如同一块屹立不倒的石碑一般,让人看了便觉得是个值得信赖的大将,若有他在,何需操心自己的安危。

    “圣人有口谕,让末将助郡主成事。”他说着朝门看了眼,随后皱眉道,“末将半路查到那人形迹可疑,不知郡主......”

    李鲵叹了口气,崔呈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忙正了正神色洗耳恭听,却听她说到,“崔将军,哦不,崔大郎,我不叫你将军,烦请你也别叫我郡主,称呼我为叶夫人即可。”

    崔呈愣了一下,随后从善如流的应了声是,他没想到李鲵会在这时候还计较这些,刚才那人他放到了溶月楼内,如今人又离开了,若不快些赶上去,怕是不能知晓其究竟要做什么。

    “那人我已经派人跟上去了,有一件事我需要你们去查。”李鲵说着走到崔呈跟前,示意他侧耳过来,这才小声说了句什么,崔呈神色微微一凛,随后一拱手,快速转身出门离开。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兄妹二人再一次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心想难道他们的阿娘真的有什么事瞒着?

    李鲵没有解释,更没有直视安长月的目光,只挥手让他们去休息,而后便消失在了楼梯上。

    纤娘是多通透的人,她笑着伸手抚了抚安长月的肩膀,轻声道:“她不想说自是有自己的理由,阿月你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有些事不让你们知道,也是为你们好啊。”

    她这番话没能让安长月心安定,反而更加疑惑,她不担心李鲵会对他们两兄妹做什么伤害的事,她只是好奇,难道这些事跟她或者阿兄有关,否则怎么阿娘会瞒的这么严实?

    这一夜安长月睡的极不安稳,半夜时突然被窗外的声音给惊醒了,忙起身悄悄推开窗户朝外看,发现一队金吾卫正站在下面,领头的正是崔呈,他似乎在跟谁说话,没多大功夫便领着那队人离开了。

    安长月忙把窗户轻轻关上,坐在窗下皱眉沉思,她知道此次事情严重,否则李鲵也不会千里迢迢来长安,但没想到连皇帝都下了口谕,让金吾卫暗中协助。

    她忍不住想,那这事情到底要严重到什么地步?

    正想着,廊上传来一阵极为轻巧的脚步声,安长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立刻翻身上床躺下,不多时便听见屋门被打开,紧接着是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似乎满是无奈。

    “希望你不要怪我啊。”

    这是李鲵的声音,再然后安长月便没了意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是被开市的鼓声所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被打开的窗户和洒进屋中的阳光,不由蹙起眉来。

    她昨夜那种状态,想要睡的踏实根本不可能,又怎么会突然之间一觉到了现在?

    这一次安长月没有慌里慌张的起身去李鲵房中查看,也没有着急下楼,而是就坐在榻上沉思,好一会儿才在叶云深的叫喊声中起身梳洗下楼。

    “阿月,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能睡?”叶云深说着关切的看了看她的脸色,心中担忧,怕她生病,这个时节天气转凉的快,她的体质很容易旧病复发。

第328章:还钱

    安长月朝厅中看了一圈,来吃朝食的人少,大部分只是来喝上一口小酒,再弄上一盘七寸烤的香喷喷的烤肉,一坐便是大半天。

    “阿兄起的挺早,有什么好吃的吗?”她把叶云深打量自己的目光忽略掉,她深知自己并不是生病或者体质弱,而是有人刻意让她睡的熟一点。

    而这个人安长月脑子里很模糊,似乎昨夜那人来过,是谁她竟是只有一点很模糊很模糊的印象。

    “有啊,七寸给及专门准备了汤饼,还有羊汤,你看想吃哪个,就让他现在去做。”叶云深十分殷勤的凑到她跟前问,安长月想了想,说想要羊汤。

    叶云深高高兴兴的去了后院,不多时便端着一碗羊汤出来,手里还夹着一张烤饼,动作娴熟的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叫一旁的安长月赶紧来吃。

    “闻着就很香,不过我朝食吃的有点多,这会儿还有点撑,不然我也想来一碗。”叶云深说着把烤饼递给安长月,回头朝着六福挤眉弄眼,后者完全当他不存在,该干嘛干嘛。

    安长月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羊汤,一边不忘告诫叶云深,“阿兄,如今阿娘可是来了,你要再敢偷偷取酒,小心被拉出去切磋武艺。”

    这话的威慑力还是很足的,叶云深立刻收回目光,一脸无奈的道,“阿娘来了倒是有钱花,可这束缚也多了,不过纤姨对我们松懈多了,我要不去求求她好了。”

    “做你的梦去吧,你想喝的不是三勒浆就是醉梦,那可都是好酒,一壶酒足以买下一旦米。”安长月忍不住想,三勒浆虽然是名酒,但外间也不过几十钱,味道是比这里差了点,也不用日日都被人买光这么夸张吧。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身灰色的袍子,手中拿着一个钱袋,一进门便朝着兄妹两人走了过来,边走边说,“昨夜多谢几位相助,我来还酒钱。”

    这人的唐话说的不怎么流利,一开口就有些结巴,好在兄妹俩在西域早就听习惯了,倒也听明白他的意思。

    叶云深见是昨夜那人,忙起身客套了两句,便把人领到了柜台前,六福知道是来还酒钱的,便低声报了价钱,那人似乎知道昨夜的碧酒不便宜,听到那个比外间贵上两三倍的价格也很镇定,取了钱放在柜台上。

    “不知昨夜那位夫人还在吗?”米喇尔昨夜回去之后就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那边的人没有多问,让他在客房里住下,今天一早直接把那单生意的跑腿费给了他,足足有五百钱之多。

    所以一早见西市开市,想着这边也该开门了,便收拾收拾过来还酒钱。

    他昨晚就知道这家酒肆里的酒非比寻常,要是寻常他肯定不来喝,一则没钱,二则还是没钱,这样的酒肆,多半都是富贵人家的人才来得起。

    但昨夜情况危急,他迫不得已只能来要酒,没想到还真有,虽然贵了很多。

    “没在,我阿娘出门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叶云深见安长月只顾着自己埋头喝羊汤,只能自己来回答。

    “这样啊,也没什么事,只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回西域,可否带我一程?”米喇尔自己的队伍已经被冲散,他今早想去报官来着,但那边的人给拦下来,说这些小事不用惊动官府,他们会派人私底下去找。

    他早前就对这些人心生好奇,但他是个生意人,不想牵扯进太多秘密里,要知道人知道的秘密越多,死的越快,他还年轻,不想就这么早早被人惦记上弄死。

    安长月喝下最后一口羊汤,心满意足的长出一口气,扭头说道,“不知道啊,我阿娘来这里是做生意的,起码要到开春吧。”

    这才刚入冬不久,等到开春,起码还得两三个月,米喇尔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他不能在长安久待,长安是个富庶的城市,他没有太多钱在这里耗下去。

    “对了,你的货丢了,可有去报官?”叶云深关心的问,米喇尔微微蹙眉,有些无奈的说道,“主家不让报官,说是影响生意,不过他们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的。”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李鲵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贺知章的儿子贺炔。

    贺炔一副书生打扮,彬彬有礼的冲着兄妹二人拱手一礼,两人忙起身回礼,一旁的米喇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点不像是在商海中漂浮过的人。

    “这位是?”贺炔看出米喇尔的局促,便很体贴的问道,米喇尔赶紧上前一步行礼道,“我是粟特人,我叫米喇尔,昨晚上他们救了我,我过来感谢。”

    他的口音让人很难一下子听明白,贺炔也不例外,他稍微缓了缓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可有报官?正好我看到有武侯从前头过来,可以到他们那里说明一下情况。”

    这种事情一般需要到长安县去报官,不是在城中发生的事,武侯是不会随便插手,那属于地方政务,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但贺炔不知道,他以为人是在西市出了意外。

    “不用不用,我已经找人解决了,今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米喇尔有些惊慌的说着,重众人草草一礼转身就走。

    “为什么他一听到武侯会这么惊慌?”叶云深在一旁摸着下巴问,安长月撇撇嘴,昨晚上被人追着盘查,慌乱之下肯定没看清那是哪个巡逻的,这会儿即便不是说武侯,米喇尔也肯定要慌。

    安长月不大明白,崔呈昨夜为什么会对米喇尔欲擒故纵,还有半夜里他又来这里跟谁交谈?是她阿娘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眼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李鲵,李鲵倒是没有躲开,她压根就装作没看见,冲着贺炔招了招手,示意他到后院去谈。

    看着两人往后院走,安长月破天荒没有跟上去,她心里有些疙瘩,心想阿娘不想让她知道,那她何必这么上赶着去凑热闹?

第329章:看热闹的

    叶云深和安长月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看不出妹妹的失落,他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反正他也不会,所以他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想那么多。

    安长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想的有点多,她也只是赌气而已,如果阿娘不想让她知道,完全可以跟她直说,她不是个不通情理的孩子。

    “我没事,我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阿娘难得一次这般明显的瞒着我,我需要时间消化消化。”她长吁一口气,皱眉看着外间大街上人来人往,这都冬日了,众人还这么热情,果然是长安才有的特色啊。

    走到廊下蹲好,标准的姿势,标准的表情,两人盯着来往行人看的起劲儿,忽闻街口有人吵闹,这是在西市最热闹繁华的十字街口,这般吵闹,肯定会引来附近的武侯。

    不过在那之前,兄妹俩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伸长了脖子,在热闹面前,什么小心思都会被抛往九霄云外,两人手里只差没来点果脯糕点,否则肯定更加起劲儿。

    街口上吵闹的是一个游侠儿和一个女子,那女子看着约莫有二十来岁上下,手中还挎着一个篮子,跟那游侠儿吵了几句,篮子也被打落到了一边,从里面翻出不少新鲜蔬菜。

    远远听见那女子尖着嗓子叫骂,那游侠儿岂是好惹的,当场便给了那女子一个大耳刮子,女子被打翻在地,看样子是伤的不轻,竟一时没能起来。

    “阿兄,你耳朵好,你听听他说了什么?”安长月撞了撞身边的叶云深,差点把他给撞翻了,好半晌叶云深才嘟囔着说道,“也没什么,只说这女子自己不长眼,他这是去京兆府报信儿的,哪儿有那许多时间跟她磨唧。”

    “报信儿?一个游侠儿到京兆府报信儿?他该不会是要把自己给告了吧?”安长月挑眉问道,叶云深嘿嘿两声,长安城的游侠儿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连武侯的闷棍子都敢敲,听说是因为背后有人撑着。

    “那可不好说,不过看样子要报的还是急事,这般在西市热闹处当街殴人,怕是糊弄不过去呀。”叶云深饶有兴趣的抱胸看着,耳朵不时动一动听那边的动静。

    很快地上的女子就被那游侠儿给甩开了,游侠儿果真像是遇见了什么大事一般,着急忙慌的朝光德坊过去。

    “从这里往京兆府,难不成西市发生了什么?”安长月正想着呢,就看到远处有几个武侯走了过去,当下便揪住一个人问怎么回事。

    可闹事的游侠儿早就没了踪影,这会儿武侯过来只能看到苦主坐在地上哭喊,周围的百姓和商旅围了一圈指指点点,却又说不清是什么事。

    “官爷啊,那该死的游侠儿撞了人,还打翻了奴家的东西,连,连奴家的钱袋子都给偷了,官爷可得为奴家做主啊。”女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愤愤的说道。

    叶云深耳朵很灵,眼睛也够毒,他看到的分明是女子手中的篮子被撞翻,人直接就坐到了地上,那游侠儿着急离开,被女子缠的不行,当即便甩开了手。

    这一系列事情发生下来,他可没看见那游侠儿伸手去摸女子的钱袋子,而且从一开始这女子身上就没看见钱袋子。

    “哟,前面一个是个难缠的,后面还有一个信口雌黄的,这热闹看的着实有趣。”

    李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就站在兄妹两人身后朝街口看,一脸兴趣盎然,还不忘点评两句。

    “阿娘,谈完了吗?”安长月眨着眼睛问,李鲵嗯了一声,伸手爱怜的抚了抚安长月的鬓间碎发,这孩子自幼就聪慧,在狼群里都能安安静静的坐着抱着火把,直到遇上了她,她连一声哭喊都没有,让人看着便觉得心疼。

    但这种心疼又很难发出来,因为这孩子太镇定了,从小到大李鲵几乎用了所有办法,女儿会欣然接受,但又看不出哪一次是真的欣喜,哪一次只是不忍拂了她的面子。

    李鲵这一辈子过到这里,也就这个女儿让她很无力,所以这一次她明知女儿心中有些小怨念,但还是选择隐瞒,且隐瞒的并不是很高明。

    她是想让安长月知道,这事儿不是她不想让她参与,而是她不合适参与。

    “快看快看,武侯被人打翻了。”

    两人正在母女情深,叶云深突然喊了一嗓子,惊得李鲵和安长月齐齐朝他看了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街口有两个武侯翻在地上,两个游侠儿正匆匆往远处跑,似乎比上一个游侠儿还慌张。

    “肯定出事儿了,云深去打听下。”李鲵说道,这附近的飞鸟都有自己的任务,这些小事就不必劳动他们。

    叶云深正想去看看,自家阿娘这么通情达理就说了,他哪儿还会耽搁,直接从廊下跳了出去,惊得一旁的过路人惊呼一声,还以为遇到了贼人。

    很快叶云深到了街口,安长月远远看着,突然说道,“这些游侠儿都是从城外回来,如果要去报官,为何要入西市?”不入西市直接去光德坊难道不更快些?

    “这些游侠儿并非散兵,看来传言是真的,这长安的水比往年可深的多了。”李鲵说道,看着叶云深一路小跑回来,脸上带着笑,她想到了昨夜的米喇尔,他们不就是在城外出的事?

    叶云深重新跳到廊上,皱眉说道,“听说这些游侠儿都是归一个叫关叔的老丈管,那人虽然已经一甲子,但却身手了得,且手段十分狠辣,他手底下的人个个卖命的很。”

    “关叔?”安长月眨了眨眼,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微微蹙眉问道,“那问出来是什么事儿了吗?”

    叶云深摇头,“只听到一个游侠儿说出了人命,他们当家的让立刻去京兆府报案,看着一个个都挺着急的。”他说着那边已经有一队武侯集结,很快追着跑走的游侠儿过去,看样子是不打算善罢甘休。

第330章:报官

    三人没有跟着武侯过去,就在廊下等着,不过一刻钟功夫,就有酒客进了楼中,开口说的便是刚才在光德坊听到的新鲜事儿。

    安长月见过几次这个客人,算是忠实客户,每月泡在楼里的次数十个手指头反正数不过来,每次也都不会喝醉,就是一坐大半天而已。

    “这大半辈子活的,头一次见这么新鲜的事儿,好几个游侠儿冲到京兆府门前嚷嚷着要报官,站在门前的卫士都觉得奇怪,要不是他们说的急切,怕是要被打出去。”

    客人说着见周围其他人都看向他,其中还有站在柜台里的纤娘,当下更仔细了,“我当时就在府门前,起初就来一个,而后再来几个,一个劲儿的嚷嚷出人命了,京兆府不能不管。”

    “哟,稀奇啊,那帮游侠儿整日里胡作非为,还能没见过出人命的时候?怎么还会跑去京兆府报官?”说话是坐在窗下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早年曾入朝为官,但因为被人陷害,丢官罢职,好在家中家底还算厚实,也就这么过了大半生。

    他把这个故事在楼里说了许多遍,与楼中常来喝酒的客人都有几分熟稔,所以即便去搭另一个常客的话,也没惹出什么不满来。

    “可不是嘛,我也是头一遭见到,这帮游侠儿说城外出了人命案,所以前去报官,还说那帮人中有不少都是胡人。”客人说着摇了摇头,“我站了一会儿,见他们被人带了进去,这才来了这里。”

    从光德坊出来,他一路都在感叹,这会儿到了酒肆里,才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果真有命案啊,还是在城外,那这不该报给长安县吗?怎么直接去了京兆府?”老者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手,“忘了,那帮胡人棘手,是该归京兆府好好管一管。”

    安长月嘴角微微抽了抽,心说他不当官是好的,这要是真当了一方父母官,还不知道要糊涂到什么地步。

    “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事儿,我这好奇心哟,等会儿肯定要去打听打听。”另一个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客人这时候说道,不多会儿就起身晃晃悠悠的朝外去,却和一个急匆匆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是许久不见的李淙,听说他最近跟着一个老捕头学本事,也不知道学的如何了,不过人看着确实壮实了几分,没先前那般柔弱,不会一眼看出是个闲散公子。

    “李兄今日怎么有空来啊?”叶云深一马当先跑过去,他先把有点醉的客人扶到了一旁的桌前坐下,而后抓着李淙问东问西。

    李淙摆摆手说出事了,城外出了命案,且人数众多,报案的却是一帮游侠儿,还说当时地面血流成河,还有什么东西拖动的痕迹,看着让人可怖。

    他还没见过李鲵,说着话见她跟安长月一起走过来,便有些诧异的问道,“这位是?”

    “我阿娘。”安长月抿着唇笑道,李淙顿时僵在了原地,随后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李鲵,好半天才喊道,“李姨好,我是李淙,李朝隐的幺儿,和他们是,是朋友。”

    他结结巴巴的说完,有些局促的看着李鲵,李鲵摆摆手,“我听说过你小子,不错不错,是个俊俏的。”她说着笑起来,那模样瞬间没了刚才的气势。

    李淙啊了一声,而后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但看着李鲵他有些犹豫,他可是听自家阿耶说过,阿月的母亲并不希望她掺合到这些事里来。

    “既然我不适合在场,也正好,我先出去走一趟。”李鲵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李淙,随后拍了拍叶云深的肩膀,转身径直往外走。

    等李鲵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李淙才敢长出一口气,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突然明白我阿耶怕你们阿娘的原因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照面,李鲵什么都没有做,但在李淙心里却已经把她立在了比阿耶还可怕的人物一栏中了。

    “先说说怎么回事?出事的地方可是在城外?都是些什么人?”安长月一口气问了不少问题,李淙理了理说道,“有几个游侠儿闯到京兆府报案,说城外出了人命,很多人命,这会儿京兆尹已经带人出城查看了,我是偷偷溜过来找你们帮忙,怕他们已经要出金光门了。”

    安长月翻了个白眼,一点不掩饰自己的鄙视,“李兄,你好歹是大理寺卿的儿子,你觉得京兆尹真会把你当普通捕快无视吗?你之所以能来找我们,是因为京兆尹默许了。”

    “啊?”李淙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我就说他明明朝队伍里看了一眼,怎么会没看见我溜走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呀。”

    他在京兆府待得时间不算短,深知京兆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想就能想到他为什么这么做,自己害怕没能力破案,且是死了那么多人,就想着让叶家兄妹去帮忙,又怕人家不愿意,所以利用了他。

    “得了,既然知道是这么回事,那你们也不用去了,我到时候把情况跟你们一说就成,凭什么便宜了这老奸巨猾的主儿。”李淙有些愤愤的说道,转身就要走。

    安长月上前一步拦住他道,“算了,本来这事儿我也想去看看,刚才碍于阿娘在,现在无所谓了,我们快去快回就行。”

    她说着不等李淙反应,去了后院牵马,三人便朝着金光门外奔去。

    出了金光门约莫一个时辰路程,叶云深就说前面有人声传来,不多时果然看到许多京兆府衙役在来回搬运尸体,那些人看着都是被人乱刀砍死,死相着实骇人。

    叶云深有些不喜的别过脸,安长月不管这些,径自驱马上前,朝着周围看了一眼,果然见不远处有很明显的痕迹,似乎是大木箱被拖动的痕迹。

    “遇害的果然是米喇尔的商队,没想到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糕。”安长月说道,一旁的李淙茫然的问她米喇尔是谁,却见她翻身下马往林子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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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445/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谜案最新章节! 作者:畔茶佉水所写的《大唐谜案》为转载作品,大唐谜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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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谜案介绍:
一场充满期待的大唐长安之行,还没到地方就先给逮了,好不容易到了西京长安,嘴巴张开,做好架势,冤枉两个字没出来,她就被征调进了大理寺,一个女娃进大理寺协助办案?开什么玩笑?----------长安西市一男一女前后死于放生池,背后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名扬长安的年轻医馆学徒失踪,尸身被发现漂浮于城外龙首渠里,他身上的脂粉香及附近一大一小的脚印,又是谁留下的?西域来的兄妹二人稀里糊涂卷进了一桩桩诡异案件中,看尽了大唐长安城平静之下的波澜诡谲。大唐谜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谜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谜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