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洛阳府帅收清风
随着长安兵马的远去,洛阳城一片生机盎然。
喧闹的街市上,小儿嬉闹,妇孺结伴,小贩们扯着嗓子吆喝。
洛阳府
英纪匆匆忙忙的往焚天阁跑了去。
“府帅,我今天听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英纪神秘兮兮的卖着关子。
“哦?说来听听。”洛风没有抬头,一门心思的翻着最后一箱前朝军报,希望能找到有用的。
“府帅可听说过棠溪剑?”英纪扬眉道。
“棠溪剑?”洛风来了兴趣,抬头看着英纪。
“没错,棠溪剑。”英纪点点头。
“这把剑我只在书中看到过记载,没想到,还真有。”洛风道。
“不但有,还就在洛阳城里。”英纪故作高深道。
“哦?那还真是有意思了。”洛风起身,向外走去,意味深长的看了英纪一眼。
英纪不敢再开玩笑,赶紧站直了身子捋直了舌头准备老实交代。
“昨日我在城中闲逛,去未央客栈坐了坐,在那里听说棠溪剑出现了,而且目前就住在客栈,这个人我们都还见过。”英纪一本正经的汇报。
“你别告诉我又是和燕北风有关。”洛风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儿十有**又和这几个神秘的人有关系。
“没错,正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清风……就是那个……嗯!”英纪说着说着,脸阴了下来。
洛风奇怪的看了看英纪,一脸的委屈。
“怎么,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不就是姑娘吗?还非要常龙送给你的才行?”洛风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心想我的好弟弟,你这也太小家子气了。
“那府帅当时把我拉到常龙面前干嘛?我都做好准备了……”英纪埋怨道。
洛风无奈笑了笑。
“难不成我自己来?”洛风假装生气道。
“好好好,人都跑了,还是说说棠溪剑吧。”英纪见洛风生气,只好作罢。
“看来清风是真的不打算再回长安府了,这人倒也是个人才,若是为我所用,那可就太好了。况且他居然还执掌名剑棠溪,怪不得和我交手的时候不肯出剑,还使的我从未见过的剑法……”洛风忽然动了收入麾下的心思。
“要不我去把他叫来谈谈?正好,编练新军我一个人忙的不可开交。”英纪早就想要帮手了,编练新军这几天可把他折腾坏了。
洛风想了一会儿。
“走,我们去未央客栈。”洛风大步流星的走了去。
英纪一愣神,赶紧跟上,这怎么还说走就走了……
……
未央客栈。
北风几人正在堂中吃饭。
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位翩翩公子。
“哟,贵客贵客……”小二笑嘻嘻的迎了上来。
掌柜的一把拉住小二。
“洛大人亲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道大人有何吩咐?”掌柜也是有些见识的。
这下没等洛风开口,整个客栈都安静了,纷纷看着洛风。
洛风轻轻一笑,没有理会掌柜,扫视着众人,气势如虹。
英纪在门口往里探探头,觉得自己还是在门口呆着好了。
北风自然也看到了洛风,二人目光相遇,洛风笑了,径直走来。
“洛风见过诸位。”洛风很客气。
“哦,洛大人也有雅兴到这里来?”李稷说着,从旁边空桌搬来了一个凳子。
洛风顺势坐下。
“雅兴不在此,在清风。”洛风直奔主题,一点儿也不绕弯子。
清风一惊,这家伙怎么又对我来了兴趣,莫不是还想打一架?
“洛大人何意?”清风皱眉问道。
“听闻阁下执掌名剑棠溪,洛风惭愧,想一睹名剑风采。”洛风很诚恳。
几人一听是冲着棠溪剑来的,顿时紧张起来。
“哼!竟然是你!”清风一听冲着剑来的,这哪里能忍得住,剑瞬间到了洛风脖子上。
门外的英纪察觉生变,飞奔而来,拔剑相向,指着清风。
洛风一头雾水,自己前几日还做好事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才几天,不说声谢谢也不至于这样吧。
气氛紧张起来,周围的客人开始偷偷的往外跑了……少数胆大的还坐着等着看热闹。
北风想了想,觉得不对。
“清风大哥,你先听他说几句。我觉得有误会。”北风抓住剑鞘,缓缓从洛风脖子上挪开。
清风将信将疑的坐了下来。
英纪收起剑,护卫在洛风身后。
“我就只是想看看棠溪剑,不知道诸位为何如此紧张?”洛风也看出了这其间似乎有隐情。
“误会了误会了。”李稷赶紧打着圆场。
高仙一直没开口,静静看着几个人你来我往的。
“出了什么事?”洛风追问道。
几人对视一眼。
“好吧,几日前,追月被人绑走,我们毫无线索,不过兴许与棠溪剑有关,所以在此等候。”李稷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清风都尉如此反应。”洛风看了看洛风,黑眼圈很重,看来已经难以入眠了。
“如今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高仙开口道。
“在我洛阳府的地盘上作乱,不知是何方神圣。不过,棠溪剑虽然名声在外,但是见其真容者,寥寥无几,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啊,清风都尉。”洛风想了想,说道。
“这几日我也想过,看来,教我功夫赠我宝剑的老前辈不是一般人,如今很有可能是他的后人或者其他门人来寻宝剑。”清风推断道。
“既然如此,只要宝剑在手,追月性命无忧。这件事,我可以帮你。”洛风淡淡一笑。
几人不明所以,这洛风怎么会这么好心。
“你?帮我?”清风不敢相信。
“没错,我帮你查。”洛风重复了一遍。
“说罢,什么条件?”清风也是聪明人。
“正如棠溪剑,若不是你这样的高手所执,岂不是暴殄天物?”洛风笑着说道。
清风心中顿悟,原来是想拉我入伙……
北风和李稷也听出了洛风的意思,都沉默了,等着看清风的回复,高仙心中有些不安,但是也只能沉默。
“我若是不愿意呢?”清风皱着眉头问道。
“我洛风也不强求,只要你想来,我随时恭候。”洛风道。
清风犹豫了,看了看北风,李稷,又看了看高仙。
“好吧,只要你能找到她,我以后就跟着你。”清风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悠悠说道。
“好,那我就告辞了,这两位,若是能一同前来,那更是锦上添花。我在府内恭候几位。告辞!”说罢,洛风满面春风的起身离去。
……
忽的,洛风停步。
“若是让你拿剑换人,你可愿意?”洛风扭头问道。
清风愣住。
洛风笑了笑,快步离去了。
第四十八章 洛阳府中疑云起
清风站在洛阳府大门外发着呆。
身后站着北风,李稷。
高仙一大早就回了皇宫。
“你还是再想想。”李稷上前去,拍了拍清风的肩膀,郑重说道。
北风没有动,他不知道为什么李稷好像很不愿意让清风进洛阳府。
“我想好了。”清风早就想清楚了,只要能救回追月,剩下的,容后再说。
李稷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阻拦,退开。
清风想了想,往府里走去,结果守卫拦都没拦。
北风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准备进去,却被李稷拉住。
“你进去干什么?”李稷厉声道。
“我为什么就不能进去?”北风反问道。
“你不是要去青州吗?怎么?现在不着急了?”李稷问道。
北风甩开李稷的手。
“做事要有始有终,青州早晚会去。”北风义正言辞,让李稷瞬间没了话说。
李稷看着北风,总觉得他似乎有些变化。
“我进去了,你来不来随便。”北风气呼呼的自己进了府。
李稷一个人在原地犹豫,想了想,迈在半空的脚还是收了回来,转身往客栈去了。
……
焚天堂内。
洛风早就等着了。
英纪带着清风远远走来。
“你还是来了,哈哈哈,好。”洛风笑道。
“希望洛府帅说话算数。”清风平静说道。
“有个好消息,也有个坏消息。”洛风边走边说。
“有消息了?”清风一脸惊讶,这洛风也太厉害了吧,这才多长时间就能查到。
“嗯,你说过,那个人用的剑,比一般的剑长些许,而且也非凡品。所以我让人顺着这个线索查了查,没想到还真有点收获。”洛风坐了下来,说道,
“是何人?”清风焦急问道。
“此剑名曰鸦九。”洛风缓缓道。
“鸦九剑!”清风惊呼。
刚好走到门口的北风也听到了,停住了脚步。
“没错,正是前朝大师张鸦九所铸。”洛风说道。
“坏消息呢?”清风追问。
“此剑第一任主人过世之后就不知所踪了,现在是何人所掌,也很难查到,我手下的人尽力了。”洛风摊摊手,无奈道。
清风转瞬失落,本以为能查到是什么人呢。
“北风兄弟进来坐吧。”洛风扬声道。
北风无奈,只好进去。
“清风将军不要急,我已经吩咐神策追查到底了,想必会有结果的,若是对方是想要棠溪剑,也必然会来找你。”洛风宽慰清风。
“什么时候就成将军了……”北风在一边小声嘟囔道。
“哈哈哈,你这是吃醋了不成?”洛风打趣道。
“没没没。”北风慌忙摆手,心想我才不是这样的小心眼。
“想来你们也知道,我要编练新军,清风不如就到新军任职如何?”洛风收起笑容,威严郑重。
“洛府帅安排就是。”清风也不挑,现在心思都在追月身上。
“那小兄弟你……”洛风转而望着北风。
北风想了想,自己要是跟了洛风,那岂不是很难到青州府了,再说了,现在身边的人都奇奇怪怪的,尤其是李稷,总觉得他有什么大事情瞒着自己。
“我就算了,我只不过是为了帮清风找回追月,此间事了,我就离开。”北风一本正经的拒绝了洛风的好意。
清风无奈冲着北风笑了笑,这家伙……又不是过命的交情犯得着吗?
“你别想多,宫主曾告诉我,做事要从一而终。”北风撇撇嘴,
“好好好,你是君子。”清风苦笑道。
“英纪,你的帮手来了。”洛风喊着门口的英纪。
英纪激动的冲进来拉着清风就跑,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我给你说,你要不来,我这条小命,非得折在编练新军上。”英纪边跑边发牢骚。
两个人一路往东大营去了。
北风见正事完了,也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洛风忽然冷冷道。
北风察觉语气不对,警觉起来。
“回客栈。”北风道。
“你的父母是什么人?”洛风走到北风身边。
“我不知道。”北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蒙了,洛风这是想干什么?
“这么说你是没见过你父母了?”洛风推测道。
“没错,我在王母宫长大。”北风虽不愿提起,但是又无法逃避,闭眼黯然道。
“王母宫?就是泾州瘟疫中无人生还的门派?”洛风眉头一皱,似乎发现了什么新的秘密。
“是。”北风对无人生还这四个字还是很敏感。奇怪的看了洛风一眼。
“你为什么没事?”洛风更加好奇。
“花镜宫主救了我。”北风眨眨眼,眼神空洞。
“……不是瘟疫吗???”洛风反应过来。
北风沉默了,不再说话,站了一会儿,自己走了出去。
洛风顿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当初得到的消息是泾州瘟疫,无人生还。
可是现在眼前这少年说的,泾州之事完全是另有隐情,王母宫一派的消失也并非天灾。
洛风揉了揉眉心,望着门外。
那么当初,要么是这些人做的天衣无缝,要么就是情报……
……
“情不知所起……”洛风喃喃自语,院里飘落了几片树叶。
第四十九章 洛阳新军初建成
说道人间风雨事,长安低飞燕,洛阳半卷云。
天气越来越冷,渐有冬意。
洛阳东大营。
校场之上,神策军旗猎猎,焚天大旗翻飞。
几十个方阵早已列队完毕,静静等候。
一声马鸣,划破寂静的天空。
英纪勒住马,看了看,下马往将台上走了去。
清风紧紧跟在后面,新军已经筹建完毕,接下来,他就要在眼前这支军中任职。
将台下等候已久的将校见主将来了,纷纷行礼。
英纪点点头,清了清嗓子。
“诸位将士!今日,是我洛阳府新军建成之日,我洛阳府自前朝起,治下之师逢战必胜,攻敌必克,所向披靡,乃常胜之师也!燕王之乱,老大人率洛阳兵马,一路连战连捷,卫国平叛,立下不世之功。然,护国重任,卫国之功,洛阳府今日之盛势,非一人之力也,乃我洛阳府诸位将士同心协力,视死如归,方有今日。今日新军建成,望众将士秉承先辈之遗风,为洛阳府之明日,为天下百姓之将来,战必胜!”英纪捧着洛风的手书,念的满脸通红。
英纪顿了顿,喘口气,收起文书。
“最后,府帅决定,洛阳府从今往后不再保留五卫军制,原定新军为内卫的命令也一并取消。”英纪大声道。
底下的众将领听后,面面相觑,都有些震惊,这五卫军制乃是洛阳府的旧制了,这怎么说改就改了,莫不是与之前的四卫叛离有关系?
清风心中暗暗思索,先是诱老臣忠心,稳住伊阙外军,又一石二鸟的敲打了扬州府,现在四卫兵变,建新军,改军制,开府纳贤…
嘶……清风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切表面上看起来都像是一场闹剧,甚至洛风还是最可怜的那个……可是若是细细想来……怕是……
想到这,清风心中一紧。
“府帅有令,新建西大营,新军号为……空山!”英纪一腔豪情,激动道。
顿时,底下士兵开始沸腾。
“空山!”
“空山!”
“空山!”
将领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英纪满意的点点头,看向清风。
清风表情沉重,心想为什么叫空山??空山不是皇陵所在吗?为什么会这么巧?莫非是洛风故意的……那这可就……有意思了……
“你想什么呢?”英纪问道。
“这个名字……”清风皱着眉头。
英纪其实早就满心疑惑了,他也奇怪,府帅怎么会取这么个名字,只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这个……以后应该就会知道吧。”英纪缓缓道。
清风点点头,心中狠狠道:洛风!
“诸将听令,空山军主帅……”英纪高声喊到。
校场的风很大,人很静,都在等待这个第一任主帅的名字,会是谁,深得洛风信任。
“清风!”英纪等了半天,往后退一步,把清风推上前来。
一片哗然!
顿时嘈杂起来。
“启禀将军,末将斗胆问一句,此乃何人?就可做我新军主帅。”一个校尉怒气冲冲,满脸不服的问道。
英纪眨了眨眼睛,看了那人半天。
“来人,斩!”英纪冲着卫兵说道。
那人顿时傻了,士兵也是个个目瞪口呆。
“新军军纪第一条,妄议主帅者,斩!”英纪傲然道。
那人扑通跪到,一时间鼻涕眼泪全出来了……
“将军,将军,我错了,我错了,求你饶末将一命,末将知错了…末将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将军!”那校尉咚咚咚的磕着头。
清风有些不忍,拉了拉英纪的袖子,想要求情。
英纪扭头一瞪,清风愣住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卫兵毫不留情的拖着那校尉到了一旁,当着众将士的面,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一时间,士兵们肃然。
其他将领也都心中凛然。
“新军军纪第二条,临阵退缩者,斩!”
“新军军纪第三条,暗通敌军者,斩!”
“新军军纪第四条,欺压百姓者,斩!”
“新军军纪第五条,将令不遵者,斩!”
英纪一口气说完,扫视一遍军阵,十分满意。
“好了,请主帅训话!”英纪退到一边,给清风让开位置。
清风心中又激动又不安,他知道,洛风是真的想留住他,不然直接给他这样重要的位置……可是……追月一日无信,他就一日无法心安,早就说好的饮马江湖岂不是要负了,这可如何是好。
“嗯……望以后,诸君,功成名就,流芳千古!”清风想了想,说道。
英纪瞪大了眼睛,这讲的什么,主帅就这么讲话?真是……
“全军听令,各营自行操练,散!”英纪挥挥手,大喊道。
天上飘起了小雨,阴云密布。
几个校尉正带着士兵操练。
“哎,吴校尉,下雨了咱还练吗?”一个校尉问着旁边的。
“你说呢?你刚没看明白啊?”吴校尉白了那人一眼。
这校尉想了想,心头一颤,脑海中一个大大的字飞来飞去……
“斩!”
他缩了缩脖子,吆喝着士兵练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东大营校场上好像新军各营都较上了劲,一个比一个练得狠。
瓢泼大雨也挡不住热火朝天。
连值守的神策军士兵都跑来看热闹。
军帐中。
“昨晚收到消息,前朝铸剑大师张鸦九曾在南境水月湖居住。”英纪吹着手中的热茶,悠悠说道。
“什么?”清风一惊。
“没错,府帅猜测,你曾经遇到的老前辈恐怕就是张鸦九。”英纪说道。
“这……那可查到那剑现在何人手中?”清风追问。
“没有,张鸦九没有门人,也没有徒弟,而且,没有后人……”英纪说道。
这一番话,让清风是当头一棒,他之前还猜测可能是后人想要追回遗物,现在,看来都不是。
“那就是说,查不到了?”清风失望道。
“将军不要太悲观,剑,不是还在你腰间吗?”英纪指了指清风腰间的鸦九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这……说的也是。”清风紧紧握着宝剑。
“我提醒了你一句,此剑,往昔今日,世间只此一把。”英纪幽幽道,看着清风的眼睛。
清风知道英纪的意思。
“追月,前世今生,世间只此一人。”
“好。好好主持军务,我先走了,放心,相信府帅。”英纪笑着说到。
清风点点头。
英纪出帐而去……
第五十章 从此莫入君王池
洛阳府。
北风在府中转悠着,这几天他被安排到天涯阁暂住,洛风整天好吃好喝的招待他,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北风绕来绕去,错综复杂的走廊带着他来到了一处风景格外优美的地方,北风抬头一看:柳苑。
“没想到这洛阳府中还有这样的景色……”北风自言自语道,走进了园中。
绿水石桥,小亭飞鸟,硬生生一片春色,游园必醉,园中人哪知,高墙外,草枯霜满道,云低风穿骨。
“一朝跃出塘石去…”
一声低吟宛如莺啼,传入北风的耳朵。
北风左顾右盼,找寻着,却发现空无一人。
“从此莫入君王池……”
北风寻声走去,绕过小亭,一片金柳映入眼帘,苑中池水清澈,游鱼欢弋……
那柳已露凋敝之相,残叶纷纷。柳下,一豆蔻佳人,静立池边,粉裙染雪,黑发成夜,不知其所思,眼中哀怨如秋,不知其所哀,又有翠山压眉头...
“静女其姝...”北风痴言,脱口而出。
那女子乍闻声响,扭头看来,北风察觉失态,拱手赔礼。
“打扰姑娘,还望恕罪!”北风道。
“也无妨,想来你是爹爹的客人吧。”洛伊笑眼盈盈道。
“噢……原来是小姐,在下失礼了,失礼了。”北风心想原来是洛风的女儿,果不其然,父亲玉树临风,女儿花容月貌。
“不知公子到此,可有什么事情?”洛伊道。
“噢,闲来无事,在府中转转,不曾想转到此处,恰逢小姐在此……”北风解释道。
洛伊看了看北风。
“那没什么事公子请回转,此处乃洛阳府内苑,不该是客人到的地方。”洛伊忽然冷冷道,恍若变了个人一样。
“还请小姐恕罪,在下这就离开。”北风一听这是内苑,不觉有些慌乱,这下洛风要是知道自己闯了内苑还见到了他女儿,不得大发雷霆。想到此处,北风匆匆转身。
刚抬脚,忽然想起什么,犹豫一下。
“深林溪谷有钓者,清河荒流满饿殍。”
北风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洛伊眼中波澜起伏,花容黯然,落叶飞,满头秋意。再看一眼那个身影,早已不见踪影。
……
“燕公子,府帅正在找你!”一个卫兵迎面走来。
“我这就去。”北风点点头,匆匆转向焚天堂。
……
洛风端坐堂内宝座,单手持卷,看的入神。
堂下军中校尉将领一并到齐,似乎有什么大事。
北风站在门外,喘了口气,一看这阵仗,知道有大事。
“你等等,想好再进来。”洛风看到北风来了,指着北风说道。
北风愣了,不知道洛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想,不会是知道自己刚刚闯了内苑要发火吧……顿时紧张起来,汗珠四起。
他又看了看,满堂将领,看来应该是军中之事,那又为何询问我,莫不是…
想到这,北风一脚踏了进去,他知道,堂上这个人能做到的不只是帮清风找回追月,更重要的是,他也对自己的过去感兴趣。况且,暂时离开李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好,既然你进来了,你来猜猜,找你何事?”洛风轻轻放下书卷,抚案笑道。
“想让我入你军中?只可惜我不过文弱书生,不会武功,从军又有何用。”北风从容道。
众将领一听,这小子如此狂妄,还真看得起自己,不禁纷纷嗤之以鼻。
“哈哈哈哈,我想要的,你刚才不是已经告诉我了。”洛风神秘一笑,望着北风。
北风一顿,脑中飞转。
“府帅是看中我'项上人头',只是我不过一江湖浪子,自由惯了,尚且资历浅薄,怎么能当得起府帅的厚爱?”北风说着说着,先前的心中不安渐渐平息。
此话一出,众将领开始议论纷纷,白眼频出。
“启禀府帅,如此黄口小儿,乳臭未干,怎能在我军中任职?”一个年长的将军站出来,指着北风大声责问道。
“就是,府帅,我神策军尚有封刀将军统帅,战无不胜,何须如此无名之辈!”年轻的将军也开始不平,纷纷抱怨。
一时间,堂内沸沸扬扬,怨气充斥。
洛风收起笑容,静静看着这些将军。
北风看了洛风一眼,遂傲然而立,毫不畏惧。
“说起来,封刀将军自扬州回来就一直没有来见我,闭门不出也有些日子了。”洛风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北风看了洛风一眼,瞬间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连自己的左膀右臂也开始,也开始动摇了……
北风呆了,心中犹如大水决堤般,难以平定,不知道这世上是怎么了,人心如此不堪。看来,四卫的无声叛离让他备受打击,人心最怕一测,这一,让洛风的心中,少了点什么……
看来封刀也不傻,不像之前耳闻那般有勇无谋,兴许是他感觉到了……
一时的气氛古怪,众将军也都静了下来,也许有聪明人听出了弦外之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北风忽然笑道。
“你笑什么?”洛风问道。
“没什么,想起一句话。”北风道。
“说!”洛风威严道。
恰巧,一阵风穿堂,门扇被吹动。
“一朝跃出塘石去。”北风幽幽道。说罢,转身要走。
洛风沉思片刻,若有所思。
“何人所作?”洛风追问。
“哈哈哈哈。”北风大笑出门去。
……
偏窗外,一个曼妙身影,悄悄离去……
第五十一章 北风初入新军中
青州府历十月初
洛阳府空山军建成,驻扎西大营。各方势力一片哗然。
皇城千秋殿。
李温背对殿门,站在台上。
“空山军……”李温兀自言语。
“洛风此举,连老夫也有些看不透。”袁志抚须道,苍老的脸上眼睛泛着精光,其实他有过一种假设,只是不敢说出来。
“何必看透呢。”李温忽然不阴不阳的说道。
袁志眼神忽变。
……
洛阳西大营,空山军驻地。
帅帐。
洛风一大早就过来视察新军,清风和英纪这些日子可是忙的焦头烂额。
“府帅,新军分为四营,镇南,镇北,镇西,镇东,各营校尉一人,行军司马一人。”英纪汇报道。
“清风将军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洛风看着清风。
“有消息了吗?”清风一心都是追月的事。
洛风忽然阴沉。
清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一旁的英纪赶紧捅了捅他。
“哦,我认为新军各营应增设监军一职。”清风反应过来,慌忙说道。
英纪一愣,监军?洛阳府历来都是政不涉军,这增设监军,岂不是把那些政客的手伸到了军队里。
洛风饶有趣味的看了一眼清风。
“好,依你所言!”洛风一拍桌子,说道。
英纪观察着洛风,似乎,正和他意……那一抹熟悉的笑,让他不寒而栗,这是怎么了?如果真的增设监军,那么神策军也要大动……话说回来,封刀从扬州回来就让自己替他告了病假,如今闭门不出已久,莫非是早已知道了什么……
“哦对了,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人。”洛风神秘兮兮道。
其实英纪和清风都心中了然。
北风走进大帐。
“我就知道。”清风兀自道。
“清风将军,你看他任什么职位比较好?”洛风笑问。
“还是府帅定夺!”清风不敢再冒失了。
“那就做空山军行军司马,兼领监军。”洛风看来早已经想好了,说的很决绝,不容置疑。
二人对视一眼,领命。
洛风大喜,起身而去。
“我也告辞了。”北风眨眨眼,觉得还是让这两人缓一缓,毕竟这个任命,连北风自己都觉得像个玩笑。
北风自己出了营,去了未央客栈。
……
“哟,公子您回来了。”小二瞧见熟客,热情的很。
“我那位兄弟还在吗?”北风打听道。
“哦,他走了,不过还真神了,给你留了封信。”小二边说边往柜台走去。
北风跟上,小二从柜中取出一封信和一个木盒交给北风。
“这是何物?”北风看着那木盒问道。
“不知道,说了,要您自己打开看。”小二耸耸肩,走开了。
北风拿起信,抱起盒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缓缓打开信封……
“稷,……”
北风认真读着信,脸色阴晴难定。
良久。
他缓缓折起信。
注视那木盒良久,他思绪万千,想要打开,却又不敢打开。
“公子不打开看看嘛?”小二端来饭菜,顺口问道。
“也罢,不了,君子有素守。多谢你了。”北风叹口气,言语中有些悲伤。
“公子慢用。”
“多谢。”
……
皇城禁军府。
袁志一早就来找高仙,高仙备了酒菜。
“高将军,你可觉得陛下最近有何异样?”袁志想了很久,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异样?嗯……让我想想。”高仙认真回忆了一下。
“自空山将军陵回来,老夫就觉得陛下有些不同了,前日我与陛下闲聊,言语中,总觉得陛下变了个人一样。”袁志幽幽道,他总觉得怪怪的。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只不过陛下倒是没有以往那般贪玩了。”高仙想了想,陛下能有什么异样,他天天守着呢。
“罢了,许是老夫多心了……”袁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听说洛风建新军,老大人怎么看?”高仙边吃边问。
“洛阳之难,常龙兵临城下,情势可谓是十万火急,本该驰援的四卫兵马却没有如期出现,这其中的变故虽然没有挑明,但是天下人都心知肚明,明里君臣,实则早已分裂。”袁志道。
“这么说,四卫早就不服洛风了?”高仙说道。
“恐怕是,只不过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常龙,却刚好给了他们机会,一个拥有叫板洛风的机会。”袁志仔细分析道。
“我听说,四卫如今受常龙之邀,开往夏城十二郡了。”高仙前几日在未央客栈里听人谈论此事。
“没错,周安民,姚文君这些人,岂是能久居人下之人?当年洛老将军还在时,他们不敢有野心,如今新府帅虽然年少有为,却羽翼未丰,最根本的,就是没有兵权,洛阳府重兵全都把持在四卫将军手中,洛风只有两万神策,不仅要防备外患,还要防备内乱,也不过自保有余,如何与那些人斗?”袁志说起这个,可谓是深有体会,自古以来,拥兵自重,迟早出事,就好像拥有名剑,迟早要争锋,纵然你不与人争,也会有人逼着你不得不动手。
权力会让人上瘾失控。
“这么说来,那洛风,也着实不易,以前总见他一身傲气,运筹帷幄,没想到,步履维艰。”高仙忽然有些同情洛风了,不禁唏嘘感慨。
“臣强主弱,洛风走了一步险棋,这盘棋,看清了棋子的黑白,考验了对手的默契。虽然没有动手,其实大家都流血了……”袁志黯然道。
高仙震惊,果然,还是老大人透彻,自己还需刻苦努力啊。
“所以组建新军也是必然。”高仙顺着说道。
“是啊,常龙如果稳住了洛阳四卫,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他当年的作风,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会联手而来,到时候,恐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中原必然战火燎原……”袁志每每想到这里,就痛心疾首,自燕王之乱以来,时局动荡,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分崩离析,本就如此残破的中原,再也经不起战火了……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样?”高仙听到这里,一口闷气,自己从军数载,却如守门之犬。心中的抱负无法实现,如今,战火将起,却只能望城兴叹,如何不气?
“我们?呵呵呵,我一把老骨头了,倒是你,自己想想吧。”袁志笑道,拿着筷子指了指高仙。
高仙默默痛饮,想着老大人的话,是啊,大丈夫就该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自己缩在这小小皇城,岂不是虚度青春,父亲尚且战死沙场,自己怎么能如此苟活。
“砰!”高仙猛摔酒杯。
“陛下那边,我来说。”袁志知道他决定了,摆摆手,说道。
“多谢老大人了。”高仙躬身说道。
“何须多言,想当年我与你父亲,亲如手足,同朝为官,本就想治出一个太平盛世,可是天道无常,到如今……唉……去吧,你还年轻,不该困顿于高墙之内。我就在这里,苟活于世吧。”袁志缓缓扶起高仙,满是悲凉。
“老大人放心,有朝一日,会实现的。”
“但愿,老夫还能看到。”袁志苦笑道。
高仙望着眼前这个垂垂老者,不由心酸。
二人开怀畅饮,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夜幕降临,星汉迢迢。
高仙醉眼朦胧,袁志趴桌酣睡。
“老剑阵中新……”
他喃喃自语,反复念叨,不知是醉话还是呓语……
夜风轻寒,霜露厚重,二人沉沉睡去……
第五十三章 风寒入心何药医
洛阳府。
“英纪啊,封刀在家呆的也有些日子了吧。”洛风站在堂中,不知道想些什么。
“属下一直忙于军事,也一直没有去看望过。”英纪道。
洛风点点头。
“不如我们今日去看看。”洛风缓缓道。
“是!”英纪猜测着,洛风是不是生气了。
两人策马往东城的封刀府上去了。
……
东城封府。
封刀躺在床上,额上敷着手巾,闭目凝神。
“老爷,洛府帅来了。”下人在门外汇报道。
封刀忽的睁开眼,瞪的老大,发了一会儿呆。
“快请进来。”封刀有些紧张,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裹严实些。
没一会儿,洛风和英纪被下人带了进来。
“哎哟,封将军,你这是…快快快,躺好,别动!”洛风一脸忧心,见封刀想要起身,急忙上前按住。
“府帅怎么还亲自来了……”封刀声音颤颤巍巍,有气无力。
“你病了这么久,不来看看,不放心啊。”洛风笑到。
封刀心中咯噔一下……
“都是小病,再将养两日就好了,府帅不必担心。”封刀说道。
“是吗?你再不好,我都要准备让你养老了,哈哈哈。”洛风大笑,坐在床边,拍拍封刀的肩膀。
封刀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末将对不起府帅。”封刀赶紧赔罪。
“好了,今天还有件事问问你。”洛风话锋一转。
“府帅请讲。”封刀知道重点来了,赶紧打起精神,认真听着。
“我准备重组一下神策军,你意下如何?”洛风缓缓起身,幽幽道。
英纪在一旁听得也是一惊,慌忙看向封刀,偷偷摇头。
“末将一月余未理军事,府帅决断即可。”封刀知道,这哪里是来问他意见的。
“好,那不知道封将军何时能返回军中?”洛风没有回头,又问道。
“风寒入骨,军医说恐还需些日子,军中之事,府帅可让英纪代领。”封刀说道。
“也好,将军好好养病,本官,等将军归来……”洛风沉沉道。
“多谢府帅。”封刀心中已经翻江倒海。
洛风点点头,离去。
英纪走了几步,回头看了封刀一眼。
“将军,风寒入骨可治,风寒入心怎么治?”洛风走到门外,忽然站住,想了想,大声问道。
“末将不才,还需一腔热血!”封刀躺在床上,高声道。
洛风一听,略微一愣,大笑不止,英纪一头雾水。
……
“府帅,末将不明白……”走在路上,英纪忍不住问道。
洛风扭头看了英纪一眼,忽的邪魅一笑,没有回答。
英纪见这笑容,不由心中一冷,脑海中似乎有个答案若隐若现,但他又不愿看清。
……
……
西大营空山军。
北风站在校场将台上,看着场中士兵,挥矛操戈,杀伐壮烈,不由得心中也有些澎湃。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北风兀自沉吟。
“想不到燕司马还有这样的雅致。”清风从一旁走来,拍手道。
“将军说笑,只是,触景生情。”北风微微一笑。
“听说洛风今天去看了封刀。”清风小声道,斜眼看了看北风。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派出去的四卫没有回来,同样派出去的还有神策军。”北风意味深长的看了清风一眼。
清风眉头忽皱,陷入沉思。
“你是说……”清风忽的瞪大眼睛,惊讶不已。
“神策回来是回来了,只是,前车之鉴,洛风,恐怕……”北风叹息道,自古伴君如伴虎。
“唉,如此说来,他为何还要用我们两个?”清风不解。
“我想你要做好准备。”北风又重重叹息道。
“什么?”清风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到如今,你还不懂吗?”北风真是对这个搭档的情商担忧。
“你快说。”清风焦急道。
“追月若是回来了,你还能走吗?”北风问道。
清风被这一问,问得掉入了心事,愣在原地不知所言。
北风摇摇头,长舒一口气,转身离去。
第五十四章 日暮西山扬州路
就在洛阳府重整军备,组建新军之时,扬州却一片阴沉寂静。
扬州府。
应天阁高耸入云,傲然挺立,默默注视着整座扬州城。
应天扬披头散发的靠坐在阁楼望台上,天边的落日摇摇欲坠,流云穿过,一股寒意。
“穹儿,你看,烈日终衰。”应天扬缓缓说道,就这么几个字,他已经喘起气来。
公子穹默默坐在应天扬身后,他看了看天色,父亲的背影在夕阳下有些凄楚,不由得眼光暗淡,心中悲凉,他知道父亲话中的意思,自洛阳军撤退之后,父亲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放松了,整个人也一瞬间苍老不堪。
“老夫都知道,那洛风是与我儿有默契,我儿长大了,聪慧过人,扬州无忧矣……”应天扬沧桑的声音就好像砂石一般摩擦着公子穹的心。
“只是,孩子,如今各方割据,战火纷飞,我扬州,覆巢之下必有累卵之危,扬州富庶,觊觎之人不在少数,你要面对的,也许,是整个天下!唉,只怪你大哥英年早逝,否则,你们兄弟二人,还能有个照应……老夫也就彻底放心了……”晚风吹动老人的乱发,白发丛生,一根一根,有回忆,有思念,有悔恨,还有不舍……
公子穹听得真切,这些年来,父亲头一次与他促膝长谈,不知不觉,早已眼中含泪……
“孩子,卫锦随老夫多年,忠心耿耿,还望你待之如亲。”
“还有,记得你大哥和你母亲,想他们的时候,你不会说话你就去陪陪他们,上柱香。”
“老夫此生,乱世苟全,虽未图天下,却也保一州百姓免于战火,问心无愧也,倒是你,老夫知道我儿是做大事的人,只是,凡事切记三思,以百姓之业为重任。”
应天扬一句一句的交待着,他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的时日无多了,满面愁容。
公子穹早已泪流满面。
“哦对了,我书房**奉着两块灵牌,你也要好生供奉。”应天扬突然想起,郑重说道。
公子穹默默点点头。
应天扬闭目沉思,忽而长叹,往事历历在目,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依旧堵在心头。他看了看儿子,眼神晃动。
“一将功成……万骨枯!哀哉柳城!”应天扬仰天长啸。
应穹抬头,眉头紧锁。看来,那两块无名灵位与柳城有关系了,这么多年他心中不解,为何供奉无名牌位,今天看来,当年必然发生了非常之事,否则今日,父亲也不会念念不忘,如此伤怀。嗯……这件事,得弄明白,自己从未谋面的大哥是否也和这件事有关尚不可知……
应穹起身,走上前,给应天扬披了一件厚衣服,转身离开。
……
今秋高阁窗帷破,俯首万家灯火,街市如川,纵横阡陌,人向炊烟鸟入泽,好一番清平家国。
记取昔年雪染刀,抬眼千军看过,抚须一笑,四马并驰,飞过燕山斩王侯,谁敢阻阎王驾到!
…………
一日后
扬州府议事堂。
应穹泪痕未消,稳坐帅位,召八营将校,各地郡守。
卫锦在侧,应穹手书,他代为宣读。
“自洛阳兵退,扬州百姓方可喘息,民心初稳。此役,虽无大动干戈,正面交锋,却也显我军诸多不足,久疏战阵,未战先怯,若非老帅一箭定军心,恐扬州不复,故而,本帅决心,革除旧弊,富民强军,自今日起,颁招贤令,四海之内,唯才是用。发募兵告示,凡满而立之年者,每户一人。扬州各郡县,加征一年赋税,五日交齐,不得延误!”卫锦念完,把应穹手书递给小吏,传发各郡。
应穹依旧一身黑纱长袍,轻摇折扇,笑意浅浅,看过诸将。
堂中所有的文臣武将,纷纷私语。这说好的改革招兵征税干什么……这分明是在整军备战。
“下官斗胆,敢问公子,这是要与何人开战?”芜湖郡守韩楚飞问道。
公子穹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人,不由得点点头。
“西征!”卫锦替应穹回答道。
满堂皆惊!
一时间众人跪拜,纷纷谏言不可西征,各式各样的陈词滥调让公子穹放下了折扇,满眼失望。他提笔疾书……
“咳咳,既然诸位爱卿不同意,那就罢了,散了吧……”卫锦念罢,看了看众人。
众官员纷纷长出一口气,放心退去。
卫锦快步上前。
“韩郡守,留步!”卫锦凑到韩楚飞耳边低语。
韩楚飞一惊,停下回望。
应穹正看着他,满意的笑着……
韩楚飞心中顿时大浪滔天,他既惊讶又大喜,他知道,他的路……来了……
第五十五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扬州府应穹书房。
卫锦在一旁站着,应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文弱书生,金相玉质,龙姿凤章,颇有风范。
应穹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坐下。
“今日满堂文武,唯有韩郡守不谏言,是何道理?”卫锦问道。
“下官不敢,只是下官知道,府帅与洛阳必有一战。”韩楚飞恭敬道。
“哦?说来听听!”卫锦惊讶道。
应穹也更是喜上眉梢,自己手下有这样的聪慧之人实在是幸运。
“回府帅,下官也是猜测,自从洛阳军围城不攻,下官便推断洛风并非是想要攻下扬州,之后听说常龙兵临洛阳,洛阳四卫隔岸观火,下官也才明白过来,那洛阳府,如今已是外强中干,强弩之末了。此时,乃是天赐良机,怎可放过?”韩楚飞把自己心中所想通通说了出来。
卫锦听罢,不由赞叹,看向应穹。
应穹满眼赞许,微微点头。
“韩郡守果然聪慧,可是如今众人皆反对,你以为当如何?”卫锦又问道。
韩楚飞眉头一皱,略微思索。
“下官愚见,铁腕治军!”韩楚飞知道,扬州多年未经战事,所有人都习惯了太平,官员也都一个个没了先辈们的铁骨铮铮,贪生畏死,如此形势下,只有铁腕方可服众。
“嗯……”卫锦也点头同意韩楚飞所说,他知道,这些腐儒你不拿着刀逼他们一把,他们绝不可能给你卖力气。
应穹给卫锦使了个眼色,卫锦心领神会。
“韩郡守先回馆驿待命吧。”卫锦笑着说道。
“下官告退。”韩楚飞心中一阵悸动,抑制不住的热血上涌。
卫锦送走了韩楚飞,又领了应穹的手令派人前往扬州八营驻地传令。
回馆驿的路上,韩楚飞看了看天空,他自考取功名以来,任芜湖郡守已有三年,芜湖在他的治理下也算是一片升平。
只是如此乱世,怎能偏安一隅,大丈夫当心怀天下,心忧家国。每每想到这里,韩楚飞总是有一种壮志难酬的酸楚,积压心底许久。
可是今日,机会来了,得知公子志在天下,自己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了。
韩楚飞暗暗下定决心。行路间,一处酒楼映入眼帘,他驻足,静静看了一眼,突然而来的恍惚。
门柱漆破,匾斜窗残……
韩楚飞缓缓走近,偏头看了看,依稀三个字,映入眼帘:暗香楼!
一队巡城的士兵恰巧走来,韩楚飞收起心思,快步离去了。
……
夜色深深,扬州城却灯火如昼,街市人流不息,城内青楼梦好,歌坊情深,楼船画舫上,风流公子,翩翩美人,凭栏相拥,比肩远望,吟一曲风雅,酌一杯淡酒。
再看那栏内,杂耍逗趣,说书人欢乐悲喜,一个个农夫书生,偏偏被这俗世繁华吸引……
亦或有游人提灯,石桥静立,看水中冰轮,想人间纷扰,皆在此刻,化作长风……
……
应天阁上。
应天扬看着这斑斓美丽的扬州城,不知不觉老泪纵横。他竟有些不舍……
……
议事堂中。
空无一人,唯有烛火跳动,应穹默默站在桌前,写着明天要宣读的军令。
月华流入,夜风似妖,桌上刚刚写好的一纸文书轻轻飘落……
应穹放下笔,披了件衣服,走到门前。
万古长夜,轻云流去,唯有皓月一轮,不死不休。
“公子,太晚了,快歇息吧。”卫锦从一旁的椅子上惊醒,打着呵欠,看应穹望月,喊到。
应穹徐徐转身,似有心事般,冲卫锦点点头,走去了卧房……
卫锦睡眼朦胧,看见地上的纸,赶紧捡起来,见墨迹未干,小心吹了吹……
忽然,他注意到一句话…顿时目瞪口呆。
第五十六章 将军未挂封侯印
青州府历十月中旬。
扬州府。
议事堂。
扬州六十四郡的郡守齐聚一堂,八营将校披甲而立。
应穹稳坐帅位,卫锦手中拿着那张文书,心中难以平静。
“我意西征,兹事体大,望诸君齐心协力,筹备战事,不得有误。”卫锦先念了一段,然后看了看众人的表情。
将军们一个个是喜上眉梢,摩拳擦掌,终于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可是那些郡守们却一个个面露难色。
“命芜湖郡守,韩楚飞任大都督,总管扬州兵马,统筹战事,任卫锦为副都督,负责后勤粮草,全力协助。”卫锦又顿了顿,观察众人反应。
“裁撤扬州八营为四营,组建新军。”卫锦念完,堂下炸了锅。
“下官觉得裁撤八营不妥,府帅既要西征,为何还要自剪羽翼?”潭州郡守说道。
“此时裁军,如何安置?”
“臣以为此时不宜西征,风波刚过,百姓好不容易松口气,人心惶惶。”
“西征劳民伤财,恐非百姓所愿。”
“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一时间,郡守们纷纷各执一词,总之就是反对西征。
韩楚飞没有说话,默默站着。
应穹冷冷一笑,看着这些个胸无大志迂腐不堪的郡守,他知道,这些人是怕西征伤了他们的利益。自古江南豪门世族擅权,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这些郡守大多都是豪门世家子弟门人。
应穹缓缓起身,抄起桌上的金刀,睥睨众人,顿时所有人都不敢言语,静静看着。应穹走到韩楚飞面前,把金刀递给他。
韩楚飞慌忙接刀。
应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下让所有郡守都看了个明白。
“各位,若是还有什么不妥只管进言。”卫锦笑着说到。
众臣纷纷摇头,大家都清楚,再说,恐怕脑袋要搬家了。
“既然如此,散吧,下去准备,各位郡守记得把粮草如期备好。”卫锦满意的笑了笑。
众人纷纷告退。
韩楚飞手握金刀,没有走。
“大都督还有何事?”卫锦问道。
“哦,这刀……”韩楚飞总感觉这刀有些不一样。
“此刀乃是扬州府镇州之物,历代所传,是扬州历任府帅之信物,奉此刀者,号令扬州。”卫锦解释道。
应穹轻摇折扇,往日模样乍现,公子如玉,眉眼弯弯。
“原来如此,末将定不负公子信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韩楚飞瞬间感激涕零。
应穹点点头,安然一笑。
“大都督,看你的了,你是聪明人,想来也知道此战为何,老夫就不多说了,想我扬州可偏安一时,又怎么能偏安一世呢……”卫锦叹息道。
“老总管放心,我心里都清楚,公子之心,末将懂!”韩楚飞看了一眼应穹,眼中闪烁着希望和热血。
……
扬州城馆驿。
门窗紧闭,两个望风的不停的左顾右盼,十分警惕。
屋内。
“赵大人,你说我们怎么办?”潭州郡守钱鹄说道。
“依我看,这小公子是太年轻,不懂事。”江州郡守孙冉犹豫半天,说道。
“不能让他这么胡闹,扬州如今一片盛世光景,不能让他毁了!”泰州郡守李徽愤然道。
丰州郡守赵曷沉思良久。他觉得这突然西征,恐怕另有隐情,只是一时半会他还想不到。
“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装什么,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们不过是为了自家那些良田豪宅金银珠宝罢了。”赵曷拍了拍茶案,怒道。
三人皆被说中了心事,不在言语。
“让我说,我们只要不给他粮草,他就没办法出兵!”钱鹄说道。
“对对对,钱大人说得对。”李徽和孙冉纷纷附和。
赵曷意味深长的看了三人一会儿。
“那好,就这么办,就说时值暮秋,百姓家中没有存粮,所以无法征够军粮。”赵曷奸笑道。
“好。”三人异口同声。
……
扬州将军府书房。
应穹站在地图前,推演着战事。
“公子,你说那些人真的会违抗军令吗?”卫锦担心那些郡守会耍滑头。
应穹苦笑,摇摇头。
“唉,希望公子的用意,韩大都督都能明白。”卫锦端来一杯茶,递给应穹。
……
得了军令,又拿了金刀的韩楚飞没有回馆驿,当即策马前往八营驻地,扬州城西,距离扬州城一百里的宣州城。
宣州城距离他的芜湖郡大约八百里。
芜湖郡刚好在洛阳府和扬州府的边界。
一路飞驰,韩楚飞意气风发,就好像当年高中状元,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一样的是,此时是秋风万里,不过那也无妨。
……
几个时辰,韩楚飞策马来到宣城城门。
巡逻的卫兵一拥而上。
“何人擅闯军城?”守兵询问。
韩楚飞坐于马上,高高举起金刀。
那卫兵先是一愣,待看清之后,慌忙转身跑去。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韩楚飞纵马入城。
“命所有将领校场整军!本都督随后就到。”韩楚飞冲守城的军士喊到。
那军士把都督两个字听了个真切,撒腿就跑。
韩楚飞到了城中的都督府,驻马看了看,心中豪气万丈。
宣州自前朝以来,就是一座军城,城中驻军,城外军屯,东西南北四座校场,日日操练不停。
城中设有都督府,原是宣州都督府,燕王之乱中期,国境西南的南诏国也举兵响应,南诏大军主帅异度领兵三万,于蜀中大破前朝剑南节度使,朝堂震动,内忧外患之下,于宣州设宣州都督府,调任刚刚从伊阙关回来的应天扬任大都督,应对西南战事。
如今,韩楚飞站在这座都督府前,不禁心中感慨万千。
前尘往事如云烟……
韩楚飞下马走进府中。
“参见大都督!”府中所有人纷纷行军礼。
韩楚飞走入正堂,堂中挂着几副画像,一一看过,原来是历任的宣州都督。几年间,王朝兴衰,宣州都督府也时而起用,时而闲置,每次起用,都有新任的都督坐镇此处,但是江山残破,历任宣州都督皆战死,如今还活着的,只有应天扬一人了。
韩楚飞心中震荡,先辈如此,我辈该当如何?
他深深鞠了一躬,良久未起。
再细听,也知男儿有泪!
卫兵一阵小跑而来。
“启禀大都督,各营整军完毕,请大都督移步西校场!”
韩楚飞摆摆手,偷偷拭去泪水,起身快步出府。
那卫兵察觉主帅异样,不禁奇怪。
正欲离开,不由得回来看了一眼正堂。
墙上五副画像早已泛黄……
斑驳中依稀可见,第五副画像。
题词:
江山凋敝风雨飘,扬鞭催马霜满袍。
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
…………二十八年暮秋书于剑南道
韩步玄
第五十七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秋意浓,好一番人间寒凉,薄云游,檐角飞鸟惊走,人蹙眉,鼓乐凄楚,酒盏空望苍天……
洛阳皇城千秋殿。
李温半醉半醒,口中支支吾吾,哼着乐坊旧调……
舞女们身姿曼妙,若风中之弱柳,月下之轻云。
“空谈朝与夕,闲情日复日,千秋万岁殿,仓皇有谁知?潼关热血尽,白头故人辞,四夷欺我弱,将军用意气……”李温端着酒杯,洋洋洒洒,洒脱挥毫,写在殿门之上。
兀自看了看,一声长啸,弃笔而去。
宫人惊惧,纷纷跪下。
老尚书袁志拄着拐杖,缓缓走来。
“发生何事?”袁志见宫人跪倒在地,惶恐不安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问道。
“老大人,陛下今日不知怎的了,昨夜彻夜未眠灯下执卷,今日便这般……”宫人颤颤巍巍的回答道。
袁志抚须想了想,抬头正巧看见殿门上墨迹未干,缓缓走近……
“陛下昨夜看的什么?”袁志大概知道了什么,扭头问道。
“小奴不知啊……”
“唉!”袁志重重一声哀叹,拄离去。
宫人们面面相觑……
宫内长道,高墙相依。
李温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伸手从墙上划过。
头上是一道窄窄的天空。
“陛下啊!”袁志气喘吁吁的喊到。
李温没有理会,只管呆呆走着……
“陛下啊,这是何苦呢……天气凉,快回去吧……”袁志追在身后。
“回去?朕还能回哪里呢?”李温忽然惆怅道。
“陛下,老臣知道陛下之心,可是,没有人能逆天改命啊,一切皆是注定。还望陛下珍重身体,也算是不负先帝之心意。”袁志知道,眼前这个小天子,已经知道了他们瞒了这么多年的前朝旧事了。
“将军死战,文臣尽忠……潼关!柳城!长安!剑阁!燕城!洞庭!哪一个不是为国而去的忠魂?哪一个不是尽忠先帝的英烈?他们哪一个负了先帝?而今,负了先帝的,只有朕!是朕!”李温顿足捶胸,痛苦不已,字字诛心。
“陛下,国之不国,非陛下之罪也!”袁志扔掉拐杖,扑通跪下,老泪纵横。
“朕负了忠魂,负了先帝,负了天下!他们所愿的山河,如今,依旧四分五裂,内忧外患……朕,又有何用!!”李温一拳砸在墙上,无奈至极。
君臣二人相对,窄窄的天空,飘起了绵绵秋雨……
李温浑身湿透,在雨中,迈开了步子……
急忙赶来的高仙匆匆扶起袁志,准备去给天子遮雨,却被袁志一把抓住。
水汽朦胧中,那个晃晃悠悠的背影,一步,两步,三步……
……
洛阳府。
天涯阁上。
洛风煮着茶,妻儿相伴,坐看**……
“夫人,你看,细雨绵绵,天地朦胧,如此良辰,不知有多少家,如我们这般……”洛风品着热茶,看着外面一片朦胧,不禁感叹道。
柳时月也扭头看着雨景……
“爹,是不是只有雨后初晴,方能彩练当空?”洛伊依偎在柳时月的怀中,弱弱问道。
洛风闻言一怔,慢慢放下了嘴边的茶杯。
“也许吧……”柳时月眼中充满哀怨,不知道是在回答洛风的问题,还是在回答洛伊的问题。
……
洛风默默起身,立在望台,放眼洛阳……
巍巍宫城在雨中若隐若现。
“你是不是在找人,或许,我能让爹给你帮忙。”柳时月端起一杯茶,走到洛风身边。
“哦?说起来,岳父最近如何?也有几年未见了。”洛风轻声道。
“爹自从解甲归田,就浪迹江湖,来去无踪,近日,来信说,他在扬州城逍遥呢。”柳时月眉眼如水,柔声说道。
“好,那就麻烦夫人操心了。帮我找一个名叫追月的女子,可以清风二字为凭证。”洛风道。
“好,我这就去给爹回信。”
……
“报,封将军求见!”卫兵在门外通报道。
柳时月知道洛风要谈公事了,便拉着洛伊回了楚云阁。
洛风冲卫兵点点头。
没一会儿,封刀一身戎装,浑身湿漉漉的进来了。
“将军病好了?”洛风不阴不阳的问道。
“已无大碍,特来复命。”封刀有些内疚。
“现在来复命,将军不觉得晚了些吗?”洛风讥讽道。
“属下知罪,还请府帅责罚。”
“罢了罢了……”洛风心想,再把你打的卧床不起了谁来领军。
“府帅上次说要改军制,末将特来请命。”
“你不用请,这就是你的事,神策军各营设监军一人,帅帐设行军司马一人,你自己看着办吧。”洛风幽幽道。
“是,只是这人选……”封刀试探问道。
洛风猛地回头,邪魅一笑。
封刀心中凛然,明白了。
“末将这就回去,主持军务。”封刀匆匆告退。
“秋雨寒气深,将军还是要谨防风寒呐……”洛风道。
“多谢……府帅好意。”封刀忽的止步,没有转身,忽然一脸失望更兼惆怅……
正巧英纪走来,看见门口的封刀,大喜。
“呀,老封,你好了?太好了,总算能让我轻松一下了。”英纪一把抱住封刀,高兴的不得了。
封刀苦笑。
“好了好了,我还有军务,先回东大营去了,闲了再说。”封刀看着眼前的英纪,五味杂陈的说道。
“好,外面雨大,喏,我的伞你且拿去用。大病初愈,别再染上风寒。”英纪一股脑儿把手中的伞塞给封刀。
封刀握着伞,不知所言,只能点点头,匆匆离去。
洛风静静看着门外的二人……
忽然心中一阵绞痛。
英纪走了进来。
“府帅,你让我选的人都选好了,是做什么用?”英纪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之中,一脸欢喜道。
洛风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缓缓坐下。
窗外雨潺潺……
洛风呆坐许久,望着小火炉……
茶水沸腾。
终于,他摆摆手。
“罢了,让他们散了吧!”洛风长叹。
英纪茫然,这不是逗我玩呢吗?好不容易把人选好了现在又不用了……
就在洛风说完。
躲在门外的封刀,瞬间泪水决堤,一涌而出。拿着伞,匆匆跑下了楼梯。
第五十八章 沙场秋点兵
扬州宣城。
西校场。
八营子弟列阵,将校台下听命。
韩楚飞高立将台,一身盔甲,寒光熠熠。腰悬金刀,手执军令。
“众将士听令,奉府帅之命,从今日起,整编八营,组建新军!全军上下,凡二十以下,六十以上者,解甲归田,籍入军屯。其余人等,新编成军,不得有误!”韩楚飞念的振振有词。
底下士兵议论纷纷。
“二十以下,六十以上者,自行前往东校场,主簿与军屯官会自行安排,其余人等,千人一阵,所有将校,开始整军!”韩楚飞命令道。
底下的一众将领都一阵犹豫,一动不动。
韩楚飞心知,多年来,扬州的兵马已经被世族操控,成为了看家护院保护利益的私兵,这些将校中,多半是世族子弟,自己若是不来点猛药,恐怕难以治这重疾。
“来人,全部拿下!”韩楚飞对自己从扬州城中带来的卫队喊到。
两队手执大刀的士兵从校场两侧飞飞奔而出,瞬间把这几十将校通通按倒。
士兵们惊呆了,一个个呆若木鸡,被这个新来的都督吓懵了,人人自危。
“违抗军令,按律当斩!”韩楚飞冷冷道。
“我呸!你算什么东西!你敢动老子试试?”一个中年将领破口大骂,自己当了几年兵了,家中乃是江南望族,当初连应天扬都要敬畏三分。
“就是,你敢杀我们?我告诉你,你这是在给小公子找麻烦你知道吗?”
“识相的,赶紧给爷爷们道个歉,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
一人开口,剩下的也壮了胆子,跟着吵吵起来。
韩楚飞不由冷笑,可怜虫们,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们了,今天就算府帅不同意,你们以为本都督就不杀你们了吗?幼稚,国之积弊,全在尔等。
“都骂够了吗?”韩楚飞抬眼看了看太阳,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些将领看情况不对,又开始吵吵要见老府帅。
“真不让人省心……唉……”韩楚飞叹口气。
他高高举起金刀。
“奉府帅令,尔等违抗军令,罪不可赦,斩首示众!”韩楚飞大喝,卫队毫不留情的举起了大刀。
韩楚飞一挥手,人头滚落……
校场中的士兵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有的都吓得捂起了眼睛,瑟瑟发抖。
年纪稍大的,也都目瞪口呆,从军多年,从没见过今日之景象。
“大都督,把将校都斩完了该怎么整军备战……”一旁的小将弱弱问道。
韩楚飞侧目而视。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将扑通跪下。
“末将知错了,大都督饶命。”年轻人惶恐不已。
“你知道答非所问什么罪过吗?那可是贻误军机啊……”韩楚飞假装思索,幽幽说道。
“回大都督,末将王予,原是丰州营的校尉,后来被安排到此做校场守卫……”王予惶恐道。
“这是什么安排?堂堂一营校尉,做戍卒是何道理?”韩楚飞心中暗暗叹息,他知道,十有**,定然是受了排挤。
“回大都督,一言难尽……”王予言语中透漏着失望。
“你起来吧。本都督任你为昭武校尉,从事新军。”韩楚飞拉起王予,正声道。
王予听后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愣了半天才点点头。
“多谢大都督,末将必鞠躬尽瘁。”王予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造化,不由得对这位年轻的大都督心怀感激。
“好了,新军以千人为一队,设领军一人,五千人为一营,设校尉一人。就由你督办此事。所有将领,统一遴选,然后本都督会亲自检阅。”韩楚飞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要考验考验他,若是他能办好,则可堪大任。
“末将定不负都督所托。”王予郑重说道,领命而去。
韩楚飞看见台下一片凄惨,不由得心中恶寒,毕竟从未见过人头落地的景象,若不是他强撑着,早就吐了出来。
“来人来人,速速清扫干净!”韩楚飞赶紧招呼士兵,否则自己就要丢人了。
说罢,他感觉胃中翻江倒海,慌忙往军帐跑去……
“都督这是怎么了?”一个士兵奇怪道。
“嗨,你没看,这书生都督又没上过战场,头一回见这杀头,能不有点反应吗。”
“哦,哎,你说都督怎么这么厉害,把这些公子哥全给剁了,他不怕那些当官的报复啊……”
“你瞎说啥,没瞅见那金刀吗?”
“我看够呛。”
“行了,赶紧干活。”
两个士兵边抬着尸体边议论道。
……
宣州城一时间大变天,自然逃不过世族的眼线,就在整军之际,一匹快马飞奔往扬州城。
……
大约晌午时分。
军帐中。
“启禀大都督,除去老弱病残,新军整编……两万人,分十队四营,同时遴选出数十人帐前听用。”王予向韩楚飞复命道。
“什么?怎么才两万人??”韩楚飞听到才两万人,大大出乎意料,不由大声问道。
“大都督,你也知道,八营中……吃空饷的也有不少……”王予支吾道。
韩楚飞听他这么一说,也算是反应过来,也是,这么多年不打仗了,当然有人趁机吃空饷,罢了,两万就两万,总比没有好。
王予也是无奈,就算矮子里面排将军满打满算能有两万已经不错了……
韩楚飞叹口气,想我堂堂扬州八城六十四郡,可战之兵只有区区两万,这要是传出去,谁信呐!
“申军屯,成主簿,你们这边如何?”韩楚飞问道。
“回大都督,已经编好军户,分遣到各屯了。”军屯官申炎答道。
主簿成施用点点头,附和到。
“好,大事已定。成主簿,你去督办粮草之事,申军屯,你负责清点军粮器械。”韩楚飞想了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万万不能忽视。
这二人不敢怠慢,早早就听说了当场斩将之事,哪里还敢迟缓。
“大都督,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予憋了半天,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不能不说。
“说罢。”韩楚飞坐下,心中甚悦。
“大都督斩了那些公子哥,又重整新军,府中有些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王予想起自己被这些人排挤的经历,不由得有些担心。
“无妨,他们敢动,我还能杀!非重症不下猛药,若是不让他们清醒清醒,还真不知道扬州是谁说了算。以为公子新继,就能任人摆布?妄想!”韩楚飞愤愤道。
王予凛然,觉得自己瞎担心了,有如此决绝之都督,自己还多想什么……
“是末将多心了,末将告退。”王予此刻,已经彻底安心。
“去吧,加紧操练新军,选出来的那些人全部任领军,日后,战功卓著者,我再量才而用。”韩楚飞想了想,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遵命!”王予领命,转身出了军帐。
打发走几人,韩楚飞松口气,坐下来,煮了杯茶,自作消遣。
想到今天一下把那些世族得罪完了,他就头疼,倒也不是怕他们,只是恐怕他们会为难公子,亦或待自己出兵之时,耍幺蛾子,那就麻烦了……
韩楚飞喝了口茶,在帐中踱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备无患,得早作准备,以防万一,这些家伙硬的不行,玩起阴的那可是得心应手。
实在不行,恐怕只有快刀斩乱麻,以力破巧,正好,拿他们给新军练练手,也可以震慑扬州,一举两得。
……
扬州城扬州府。
卫锦拿着刚刚收到的军报,递给应穹。
应穹十分满意,不由对这个韩楚飞刮目相看,没想到此人有如此之手段,小小书生,如此魄力,可堪大用。
转而一想,公子穹又皱起眉头,这样一来,又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就是如何应对那些人。
应穹走到书房,提笔疾书,递给卫锦。
卫锦看完,原来是让已经去监视各地郡守,顺便查查这个韩楚飞的身世。
卫锦知道,一场剧变,即将开始……
他烧掉那张纸,匆匆离去……
扬州城馆驿。
聚齐了六十四郡的郡守,就在今日上午,他们得到了韩楚飞怒斩将的消息,一时震动。
“诸位,这是**裸的挑衅,我们要府帅给我们一个说法。”丰州郡守赵曷振臂一挥,大声道。
顿时群情激愤,怒火冲天,从馆驿一涌而出,气势汹汹,往扬州府冲去。
远远的,卫锦布置的暗哨看见有了动静,飞马绕道回去报信。
……
“公子,公子,他们快来了。”卫锦接到线报,匆匆闯入书房,焦急道。
应穹闻言,不由心中一紧,暗暗思索一阵,一拍桌子,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公子,城内守军不多,恐他们做了准备啊……”卫锦害怕这些人暗中布置了人手。
应穹闻言大笑,摇摇头,拿起扇子,轻轻一指,往议事堂去了。
卫锦虽然知道公子聪慧,必然有办法应对,只是怒火之下,若是万一……实在难以放心,他招手叫来了亲兵,耳语一番,命他速去宣州求援。
……
没过一会儿,一群官员吵嚷着闯进府内。
“府帅在哪儿?我们要见府帅!”泰州郡守李徽高喊道。
众人站在院中,齐齐喊到。
应穹闻讯,缓缓走出……面若冰霜,身带秋寒……冷眸如星,直射众人!
“我等见过府帅,想必府帅已经知晓我等来意,下官就不绕弯子了,请府帅给我等一个交代!”赵曷虽然一口一个府帅,一口一个下官,却昂首挺胸,君臣之礼荡然无存。
“放肆!”卫锦怒喝道。
应穹却微微一笑,拦住卫锦。
他给这些人深深鞠了一躬,而后递给卫锦一张纸条。
卫锦不明所以,只好接过。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本帅已命人前去捉拿韩楚飞!”
卫锦念完,奇怪的看了应穹一眼。
“好,我们就在这等着!”江州郡守孙冉狠狠道。
赵曷却皱起了眉头,他那般信任怎么会真的捉拿韩楚飞,恐怕要捉拿的,是我们啊……不行,得想办法。
赵曷捅了捅李徽,耳语一番,李徽惊恐之色骤然而生,慌忙离去。
赵曷看着应穹,心想,怪不得我们了……
应穹也察觉道,冲着赵曷浅笑。
四方院中,一时沉静,静的大家都听得到风声……
卫锦紧紧攥着拳头,他知道这是在比速度了,若是从宣州调兵,即便急行军,恐怕傍晚才能抵达。他们一定会从离扬州最近的泰州,丰州调兵,再从江州走水路,如此一来,最快,也大约傍晚可到。
应穹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
院中回廊栏杆上,落了几只家雀……
第五十九章 收拾旧山河
热闹的扬州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扬州府内却剑拔弩张。
公子穹似乎毫不在意。卫锦心忧如焚,希望宣州兵马能及时赶到,否则一旦世族私兵控制了扬州城,那可就危险了,他们肯定会趁机逼公子退位的……到那时,洛阳府必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公子……”卫锦小声道。
应穹拍拍卫锦的肩膀让他放下心。
卫锦看公子穹胸有成竹,自信满满,不由得有些不解,却又十分欣慰,这一份自信,恍若当年的老大人……
应天阁上。
木架上的烛火摇曳,应天扬披着厚厚的毯子斜倚望台,看着院中的逼宫之势,又看着自己的儿子镇定自若,不由得心中悬石落下。他知道,儿子长大了……
架上的烛火渐渐暗淡……
……
丰州郡守赵曷思来想去觉得事有不妥,他看着应穹笑容满面,总觉得心中一阵恶寒。
“你快去派人看看我们的人到哪了。”赵曷对钱鹄说道。
钱鹄点点头,从人群中偷偷溜走。
卫锦自然注意到了,刚要前去截住,不想应穹一把拽住袖口,摇摇头。
“公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卫锦终于忍不住了,苦苦说道。
……
晚霞红透,人马初歇。
钱鹄挤过人群溜到赵曷身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咱们的人已经登船,四郡共计一万人,大约再过三个时辰,便可抵达。”钱鹄得意道。
赵曷想了想,三个时辰,岂不是要天黑了,若是应穹也做了准备,恐怕那时候也该到了,这样一来,是要难免一战了。
“你们去以扬州府的名义宣布全城戒严,所有人等不得外出。”赵曷思虑再三,觉得若是真打起来,还是不要伤及百姓的好。他看了看孙冉,又扭头看了看李徽。
“这……恐怕我们办不到,守城的是应穹的亲卫。”李徽面露难色,悠悠道。
“为何戒严?这不是给他们方便吗?我说赵大人,你我既然选择了这一步,你还顾虑那么多做什么?莫不是在给自己留后路?”江州郡守
孙冉厉声质问道。
这话瞬间让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赵曷身上。
钱鹄和李徽也是一脸质疑的表情,心想这家伙该不会出卖他们吧。
赵曷见势不妙,一拍脑袋,长叹一声。
“嗨呀,诸位,事已至此,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何必再窝里斗呢?”
“赵大人明知道我军的战力远不如新军,这座城,是我们取胜的唯一筹码,你要戒严,这是到底在帮谁啊……嗯?”孙冉顿时露出了无赖模样,一句话问的赵曷如芒刺在背。
“孙大人,听我一言,百姓乃国之根本,万不可伤,若是我等失了民心,便是得了这扬州又有何用?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赵曷两手一摊,大声解释道。
“哼!我看你分明是怕了!”孙冉怒怼赵曷,气的赵曷一甩手,索性不理会他了。
李徽和钱鹄一声不吭的看着二人,心中也开始打起了算盘,他们都清楚,毕竟都是世族子弟,读过书的,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卫锦和应穹倒也是看了一番热闹。
“哼,这些个腐儒纨绔,果然是是些难成大事的庸才!”卫锦一脸不屑,这还没动真格的呢自己人倒是先掐了起来,真是一群废物。
公子穹坐在堂前的台阶上,看热闹一般,竟然还看的津津有味。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府门内冲进来一小兵。
“报……大都督率宣州兵马两万已经入城,下令全城戒严了。”
群臣一听,顿时惊呆,有些人瞬间晕厥。
赵曷更是心惊,不可能啊,怎么来的如此之快,就算是骑兵加急,也不至于啊。
赵曷不解,惊恐中,忽然瞥见公子穹正看着他,冷笑!他顿时惊觉,莫非……是这小公子早已料到?若真是如此,自己还真是小看了他。事到如今,恐怕扬州要变天了,是彻底的天翻地覆,如此看来,这次是要将扬州世族连根拔起啊……
眼前的小公子此刻在赵曷眼中,宛如死神……这个文质彬彬的后辈,居然心思如此之深。
赵曷终于仰天叹息一声,面如死灰,上前一步。
“是我等输了,还望小公子放过无辜将士,所有罪责,我等来承担。”赵曷躬身失落道。
“赵大人!不曾想你如此软弱,不过区区一个文弱小儿,我等皆为江南望族,名门世家,在扬州已有百年根基,我就不信,他能奈我何?”孙冉怒喝。
应穹起身,拍拍屁股,忽然没了大家公子的风范,倒似那泼皮一般,绕着赵曷走了一圈,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这个俯身在自己面前的中年人。
“公子……”卫锦想要开口,公子穹却一抬手,卫锦只好闭嘴。
良久,应穹忽然伸手去扶赵曷。赵曷一惊,这是做甚?心中不解,战战兢兢的直起身子。
应穹拍了拍他,转身走到台阶上。
恰巧此时,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兵鱼贯而入,把那些郡守团团围住,刀兵相向。
这些人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纷纷两腿发软,瘫倒在地上,痛哭求饶,一个个丑态百出。
“起来,都起来!你们这群懦夫,真是家门之辱!”孙冉转身怒骂,几近发狂。
钱鹄和李徽都缄口不言,依旧冷眼旁观。
“末将来迟,公子受惊了!”韩楚飞快步走来,单膝跪地道。
公子穹点点头。
“嗨呀,大都督真是来的及时,快起来快起来。”卫锦总算放心,大喜道。
“总管言重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末将吧。”韩楚飞正声道。
“好好好。”卫锦连声叫好。
韩楚飞一点头,战袍一扯,利索转身,狠狠扫视一众郡守,目光如狼似虎。
“来人,城门斩首!”韩楚飞一挥手,士兵蜂拥而上,连拽带扯的把这些人从地上拖起来。
“应穹小儿,你敢杀我,我江州孙家必让你万劫不复,不得好死!一个喑人,也想做扬州之主?真是痴心妄想!哈哈哈哈!”孙冉双目通红,咆哮着,像狂犬一般。
赵曷见此人如此失态,慌忙转身给了孙冉一巴掌,小公子是哑巴这是扬州人尽皆知,却不能提的忌讳,想当年,老大人还为此杀了几个人呢,现如今再让孙冉骂下去,恐怕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住嘴!事已至此,孙郡守还是冷静些吧,为了江州,为了孙家!”赵曷厉声喝道。
孙冉被这一巴掌扇的有些发懵,暂且闭上了嘴。
“自古成王败寇,此事皆是罪臣一人安排,还望公子放过他们,法不责众,况且扬州根基,不可轻动啊……”
赵曷转身,再次跪求。
“赵大人,我看你也是有自知之明之人,举兵谋反什么罪过难道大人不清楚吗?今日就是府帅不杀你们,你以为本都督的快刀是摆设吗?”韩楚飞说着,晃了晃腰间金刀。
“废话少说,大都督快些处置吧。”卫锦不耐烦道。
“通通带走!”韩楚飞下令道。
一时间,院中哭喊声四起,求饶声更是不绝于耳,更有甚者,地上已经斑驳一片。
……
“慢!”一声清脆透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安静,找寻着是谁在说话。
韩楚飞也莫名其妙,左看看,右看看,转一圈,一脸茫然,不知道刚刚是谁在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
再看卫锦,目瞪口呆,嘴巴张的像个苹果一样大。
公子穹黯然一笑,打开折扇,轻摇生风,抬步下阶而来,一举一动,若潘安再生。双眸若中秋之月,皓然清朗。
赵曷一时惊惧,气血不足,竟有有些昏沉,而今公子郎艳独绝,上承老帅之魄力,下有忠志之将士,前途无量。此时,他有些后悔了……
公子穹看着哆哆嗦嗦的赵曷,会心一笑。
“全部押入大牢,待此间事毕,再行处置,赵大人,今日多谢你相助,大事已成,赵大人快回去歇息吧。”应穹忽然开口道。
众人大惊失色,惊呼不已,小公子居然开口说话了……
卫锦在一旁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那狂徒孙冉,忽闻应穹开口,惊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应穹。
李徽和钱鹄也是大惊失色,扑通跪下,连连磕头……比起公子开口说话,让他们彻底死心的是公子所说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曷!你不得好死!”孙冉忽然大笑,面目狰狞不已,仿佛要将赵曷生吞活剥一般。
“赵曷老儿,你害我!”
“老匹夫,你竟然如此阴毒!”
一时间,从震惊中苏醒的众人纷纷破口大骂赵曷。
赵曷此时已经心力交猝,他望着应穹,眼神中全然是疑惑和恐惧,深深地恐惧。
“赵大人,快起来,我派人送你回家,劳累一天了,该回家看看,饭啊,还是家里的香。”应穹一本正经的说道,又给韩楚飞使了个眼色。
韩楚飞愣了一下,赶紧命士兵去扶。
赵曷拖着双腿被士兵架着往外走去。刚走几步,赵曷突然回头,直勾勾看着应穹。
应穹摆摆手,笑了笑。
赵曷轻轻点点头,成王败寇,输了,也服了,这个人,他到底是姓应啊!
那些郡守被士兵都拖了出去,只有李徽和钱鹄,还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应穹上前一步,来到二人面前,合起扇子收入怀中,歪头看了看,缓缓抬脚,踩在李徽头上。
他又看了看钱鹄,饶有趣味的把脚挪到了钱鹄头上。
两人惊恐,身体剧烈颤抖,紧紧贴在地上。
“来,把他们带上城头。”应穹坏笑着,退了几步。
卫锦傻傻瘫坐在台阶上缓不过劲来,看见应穹那一笑,他又是一惊,从未见过公子这样的笑容。
“大都督,我准备看戏了,你准备好了吗?”应穹昂首发问。
“末将……准备好了……”韩楚飞心中惶惶,今天府帅这是怎么了,像变了个人一样。
思想间,正见应穹冲他发笑,不由得韩楚飞心中一紧,赶紧行过礼,去准备迎战世族私军了。
应穹见众人离去,脸上笑容乍消,轻叹一声,怀中摸出折扇,呼啦打开,扇柄那朵浮刻水仙依旧栩栩如生,他伸手轻抚,眼神如水。
“公……公子……”卫锦磕巴道。
应穹闻声,这才记起还有老总管,匆匆合起扇子,去扶卫锦。
“老总管快起来,地上凉。”应穹言之切切,让卫锦心中不由一热。
“公子你……”
卫锦刚想问点什么,却见应穹眉头一皱。
卫锦便打住。
“既叫公子,何须多问。”应穹幽幽道。
卫锦一愣,揣摩着这话的意思。
……
院中,晚霞落,家雀飞。
……
应天阁上。
“公子……世无双……”应天扬自言自语道。
架上的烛火有些暗淡。
应天扬闭上眼,苦笑。
第六十章 扬州再无公子穹
扬州全城戒严!
城中兵马飞驰,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到,纷纷关门闭窗。
“当当当,大都督有令,擅自外出者,杀无赦!”一名士兵策马喊到。
应穹已经立在城头上,意气风发,站在他旁边的,还有赵曷。远处,士兵押着李徽和钱鹄。
韩楚飞叫来了一众将领。
“府帅,请吩咐吧。”韩楚飞想了想,走到应穹身边说道。
应穹正欣赏远处日落,看的入神。
“你是都督!”应穹轻声道。
韩楚飞稍稍一愣。
“末将遵命。”
应穹兀自一笑,继续看他的美景。
“王予,你领两营兵马,正面迎敌!本都督亲率其余一营压阵。成施用,你领一营,守卫城中,以防有变。”韩楚飞安排道。
“末将,领命!”众将齐声道。
“哨骑可有回报?”韩楚飞问道。
“启禀大都督,哨骑刚刚来报,敌军已经从东南十里的南屏渡登陆,正一路往扬州城而来。”王予回话道。
“兵力如何?何人领军?”韩楚飞最关心敌军的人数。
“约有一万余。领军者乃是江州侯孙霄。”王予想了想,还好他特意让人打听了一下。
“孙霄?和那个江州郡守孙冉可有关系?”韩楚飞一听,立马猜测道。
“没错,江州郡守孙冉就是江州侯孙霄的侄儿。”
“果然如此,看来这孙家是蓄谋已久了。”韩楚飞顺口而出。
应穹站在一旁听得真切。
“赵大人,怎么样?”应穹幽幽问道,偷偷瞄了一眼赵曷。
“回……府帅,罪臣不敢妄言。”赵曷面色惨白,站在应穹身边,身体不由自主的就哆嗦。
“哈哈哈,你是功臣呐,大大的功臣,功臣……”应穹冲着赵曷挤挤眼睛,竟有些俏皮。
赵曷不敢与应穹对视,也不敢说话,呆呆看着城下。
“府帅,罪臣只求你能放过那些无辜的士兵,他们无罪啊……”赵曷看着远处,喃喃道。
“你是求我吗?”应穹道。
“我求你了,公子,府帅?!求你了……”赵曷忽然掩面而泣。
“好。”应穹一笑,拍拍赵曷。
……
“报!敌军距我五里!”探马在城下喊到。
“再探!”韩楚飞摆摆手。
此时,南城门缓缓打开,王予领着两营兵马雄赳赳的出了城。
……
“全军听令,布阵!”王予把剑向天,号令道。
大军开始缓缓列阵,盾牌手上前,若泰山之势,稳稳扎住,岿然不动。
长戟兵在后,将戟按在盾牌之上。
弓箭手单膝跪地,箭在弦上。
王予策马向前,在阵前巡视一遍。
天黑的很快,城头守军点起了火把。
“来了……”韩楚飞见远处火光一片,一拍城墙,兴奋道。
“令成施用加强戒备!快去!”韩楚飞不敢大意,新军初阵,必须胜,况且夜战有诸多不确定因素,还需更加小心。
想那江州侯也绝非等闲之辈。
“赵大人,你看,多亮啊。哈哈哈。”应穹故意道。
赵曷一声咳嗽,垂头丧气,缄口不言。
城下。
王予看着远处的火光,心中激动,从军第一仗,来了!
“准备迎敌!”王予低声命令。
很快,盾兵用力,弓手仰角,大战,一触即发!
王予轻轻抚过剑锋,握紧缰绳。
月上城头,辉光遍洒,瞬间,明晃晃的刀剑,更加寒意重。
月下,一排人影渐渐出现……
一人策马在前,身后人头攒动。
“对面何人?报上名来!”那人粗声喊到。
“扬州军,昭武校尉,王予在此。”王予冷冷道。
“可是我家侄儿派你来?”那人止住自己的人马,问道,似有警觉。
“江州侯孙霄,你犯上作乱,为祸一方,今天,爷爷必取你狗命。”王予大喝。
那人一惊,慌忙勒马,转身命令士兵布阵。
王予哪里会给他们机会,长剑一挥。
“杀!”
顿时喊杀声响彻天地,人潮汹涌向江州军扑去。
戎马多年的扬州军虽然久疏战阵,却也是正规军,且不说战力如何,单是军纪严明这一条,就是江州这些私兵所不能比的。
江州侯孙霄一看,对面如猛虎扑食般玩命冲过来了,也是大惊,姑且稳住,忙令弓手放箭。
谁知这群拼凑的杂兵一时间都已经被吓破了胆,连弓都拉不开。
情急之下,孙霄只好头皮一硬,罢了,干吧!
“全军听令,给我杀!擒杀敌将者,赏金一百!”孙霄喊到。
这一下有了作用,瞬间像打了鸡血,这些私兵疯了一般,大喊着冲向扬州军。
王予见敌军有变,忽然一慢。
“盾牌上前,列阵!!”
顿时上令下行,扬州军收住步伐,盾牌成墙,戈矛成林,坐等江州军。
一千步……八百步……六百步……
三百步……两百步……
王予心里默默算着。
一百步!
“放箭!”王予一声令下,顿时天空中黑压压一片,穿云蔽月,呼啸而来!
江州军顿时大乱,前面的人纷纷中箭倒地,想要跑,却为时已晚,此时已经收不住势头,若是掉头跑,必然死的更多,孙霄无奈,咬咬牙,收住士卒硬冲。
转眼间,短兵相接,只是扬州军阵稳如泰山,在江州军的冲击下竟然阵线毫无破绽。
孙霄见状,令弓手抛射,想要掩护步兵冲阵。
王予哪里会给他机会,冷哼一声,暗道,老贼找死!
“全军听令!弃盾,冲锋!”
扬州军瞬间自行解阵,盾手纷纷扔掉盾牌,抄起大刀,杀入敌军。
一时间,双方杀的天昏地暗,王予长剑挥舞,来去冲杀……
……
月色撩人,无人入眠。
赵曷在城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疯了一般的士兵,他竟然不知所言,唯有眼泪,啪嗒啪嗒滴在城墙上,消融霜露。
应穹冷眼俯瞰,不言不语。
“你……不是答应我……放过他们吗?”赵曷低头咬牙痛心道。
“你见过水仙花吗?”应穹莫名其妙反问道。
赵曷不解,摇摇头。
“水仙绝美,毒性却深。”应穹一字一字的说道。
赵曷听罢,瞬间心死,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城下血肉横飞。
“到底,是公子!”赵曷站直了身子,叹道。
应穹冷笑。
“何时,你竟成了这般模样?”赵曷望着明月,无限忧伤。
“我也不知道……”应穹忽然黯然道,紧紧握了握手中折扇。
“是我时运不济,恰好碰上了水仙开花的日子,原以为可摘而以养,没想到,伸手即毒,如今丧命,都是天意吧……”赵曷挥袖擦干眼泪。
“江山如画……”应穹痴痴道,似乎在这月光下,回想起了什么。
“从此无心爱良夜……”赵曷吟道。
应穹没有说话。
韩楚飞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注意着战事。
城下江州军已经渐渐不敌,似有溃败之势,韩楚飞察觉。
“府帅,敌军将败,末将率军去截。”韩楚飞说道。
应穹点点头。
韩楚飞带着人下了城楼。
忽然!
一个身影从城头落下,扑通一声,正巧落在韩楚飞眼前。
韩楚飞大惊,仔细一看,是赵曷。他抬头看去,只见应穹趴在墙头张望着。
“厚葬!”应穹喊到。
“遵命!”韩楚飞道。
士兵上前抬走赵曷的尸体,韩楚飞目送离开,叹口气,整理心思,带兵出城,往南屏渡飞奔而去。
城头,卫锦缓缓走来,准备给应穹披件衣服。
“公子……”
“从今往后,扬州再无公子穹,只有应穹!”
卫锦手拿着衣服愣住。
应穹转身,走过李徽,钱鹄二人面前,快步下了城楼。
“都给我斩了!”
一声怒喝,响彻天际,吓得城上士兵一个哆嗦。
第六十一章 南屏渡旧侯自尽
南屏渡,是扬州城东南方向的一个深水渡口,临水而座,与扬州城依依相望。
水面清圆,青松猗猗,人静霜满道,马鸣叶随风。
水上一条条木船并成一排。
……
韩楚飞一马当先,出现在古道上。
“快,一队伏于船上,其余人,包围渡口,隐蔽待机。”韩楚飞勒马,指挥设伏。
……
王予杀的正酣,忽然那江州侯孙霄掩面杀来,王予见状,知敌军已乱,孙霄必是想擒贼先擒王。
正想着,孙霄一剑刺来,王予迅速撤步,避其锋芒,抽身到了孙霄旁侧。
孙霄冷笑,小儿,你还嫩,当下收剑回来,从腰后偷偷划过,直逼王予下盘。
王予大惊,暗道老贼好阴,慌忙后翻,拉开距离,重整架势。
孙霄冷冷一笑,哪里肯给王予喘息之机,现在军心已散,唯有拿下主将方能一搏,看到身边已有士兵开始调转矛头,孙霄大急,攻势更加凌厉。
王予不敢接这一招,他已看出孙霄的心思,不过是想速战速决,以安军心。不过,你爷爷的脑袋就是这么不值钱?
“老贼,后会有期!”王予大笑,扭头拔腿而跑。
孙霄顿时傻眼。
江州军已经开始溃败,此时若追,恐丢了性命,实在不值,孙霄提着剑,看了看扬州城,高墙巍巍,不可逾越。
他重重叹息一声:“!大事去矣!”
“小儿,改日再战!”说罢,孙霄也转身火速离去。
王予闻言,瞬间掉头,一记回马枪使上。
“全军听令,追杀敌军,斩敌将者,赏!”王予看着江州军仓皇溃逃的样子,顿时热血攻心,赢了,第一仗,打赢了。
扬州军早已经杀红了眼,哪里还听得见主帅的喊话,早已经紧紧咬在江州军的屁股后面。
夜色深深,原野上尘土飞扬,一前一后,如猛虎扑食,饿狼追猎,江州军被吓得丢盔弃甲,纷纷往渡口奔去,在他们眼里,船,是他们唯一的活路了……
……
南屏渡。
一片寂静。
孙霄气喘吁吁弃了战马,看到船只,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
“快,登船!”孙霄大喊,大略看了看,一万兵马,只剩千人。
他提剑往桥头走去。
突然,杀声四起,旗帜如林,周围被火把照的晃眼。
孙霄心中咯噔一下,完了,他知道,全完了。
韩楚飞从暗处缓缓走来,手中金刀提携,步下虎虎生风。
“在下扬州大都督,韩楚飞,恭候江州侯多时!”韩楚飞站定,正声威风道。
“事已至此,我侄儿如何?”孙霄此时万念俱灰,只是心中挂念的还是他们孙家的侄儿。
“已被府帅,就地正法!”韩楚飞道。
“唉,时不与我,来吧……”孙霄仰天长叹,缓缓闭上眼睛,等着最后的了结。
韩楚飞也不知为何,心中突觉悲楚,从前,书中说成王败寇,觉得理所当然,可是今日亲见,竟有些失落。
他抬起手,却又迟迟不肯落下。
忽然船上一阵惨叫,孙霄开眼看去。
只见扬州士兵涌上船头,铁甲滴血,刀头犹热……一个个眼中冒着绿光,像恶鬼一般……
“侯爷,走好!”韩楚飞悠悠道。
这一声,侯爷!
让孙霄瞬间眼眶一热,他仰头看月,泪水从眼角滑落,紧闭双眼,故人似犹在。
韩楚飞不忍看,偏头去,多有惺惺相惜之感。
“想我孙霄,曾跟随老将军南征北战几十载,忠君爱国,只是世上从来没有君臣鱼水,只有兔死狗烹,去他娘的什么为国尽忠,都是笑话……老将军啊,孙霄这就来了……这就来了!”孙霄黯然说道,手中的剑已然滑落,哐啷掉在地上。
“晚辈敢问是何人,侯爷如此敬重?”韩楚飞好奇道,俗话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不妨听听。
这是,一阵骚动,王予带兵赶到,却看见一番月下凄楚之景,他匆匆收住士卒,悄然站定。
“步玄大将军!我孙霄平生只有一位将军,只为一人冲锋陷阵,只与一人青冢相伴!那便是他!”孙霄略带哭腔。
韩楚飞听罢,手中一紧,心头一热,身躯一晃。
王予匆匆上前扶住。
“可是前朝剑南节度使?”韩楚飞小心问道。
孙霄默默点点头,泪流不止,此刻,身在人间,魂追故人。
“侯爷可知当年详情,晚辈实在好奇。”韩楚飞语气突然软了,甚至有一丝丝哀求之感。
孙霄缓缓扭头,看着韩楚飞,英姿飒爽,相貌堂堂,一身正气。
突然,孙霄眉头一皱,好像想到了什么。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孙霄急急逼问道。
韩楚飞一愣,王予更是不明所以,奇怪的看了看大都督。
“晚辈韩楚飞。”
孙霄踉跄几步,摇摇晃晃,一阵狂笑,疯了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静静看着。
韩楚飞心中一阵悲憷,看着眼前这个人。
“将军!我来也!”孙霄一把拾起剑,引颈自刎。
韩楚飞忽的伸出手,想要阻止,却眼看那个身影,在月光中,倒下!
“大都督!”王予看韩楚飞抚额踉跄,忧心道。
“王予啊,找两个靠得住的兄弟,送他的遗体去蜀中剑阁安葬。给他们钱,让他们不用回来了。”韩楚飞低声道。
王予不解,不由看了一眼孙霄的尸体,点点头。
“你带兵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韩楚飞推开王予。
“全军听令,收兵!”王予知道韩楚飞有心事,便不想再打扰他,一声令下,整队撤退。
“那将军小心,末将先回去复命。”王予关切道。
“去吧!”韩楚飞拍拍王予的肩膀,欣慰万分。
王予转身,带着兵马撤了。
月下,江上波光粼粼,清风徐徐,拂面而来。
古道旁,青松苍翠。
韩楚飞一个人牵着马,呆呆地走着。
脑海中还是孙霄自刎那一刻,看向他的神情,一副万分欣慰的表情,让韩楚飞,再也无法平静。
什么是忠?什么是奸?他毕生忠了一人,最后却叛了一州!
韩楚飞脑中一片空白。
……
枝头栖鸟惊飞……
“明朝携剑随君去,故人夙愿未竟时……”
韩楚飞自言自语道。
第六十二章 秋雨长风辞
青州府历十月中。
扬州大都督韩楚飞率军平定三郡之乱,斩江州侯于南屏渡,名满扬州。
扬州府。
议事堂。
“大都督想要什么赏赐?”应穹坐在堂中,笑问韩楚飞。
“保境安民,分内之事,何谈赏赐。”韩楚飞静静说道。
身后的王予奇怪的看了看韩楚飞,心中不解为什么,当兵打仗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嘛,现在立功受禄,理所应当,怎么还装起清高了。
“大都督果然当世英杰!”应穹不由得拍手称赞。
卫锦默默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他的眼眶有些发黑,看着韩楚飞,目光深邃。
“府帅过奖!”韩楚飞道。
“有功不可不奖,这样吧,本帅赐你一座良宅,如何?”应穹思来想去,朗声道。
“全听府帅的!”韩楚飞不敢再推辞。
“好,这样吧,本帅把江州孙府赐给你,府中的男女老少也都交给你了,也省的本帅处置了,你看如何?”应穹笑道。
一旁的卫锦忽的脸一抽。
王予站在韩楚飞身后也是心中一惊,不由的寒意骤生。
韩楚飞更不用说,心中顿时像踢翻了调味罐,五味杂陈。他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应穹。
“多谢,府帅!”韩楚飞明白,这份赏赐,不可不领。
“好了,以后行军打仗,还得多多仰仗大都督了,哦对了,西征之事,也要抓紧哦。”应穹道。
“遵命!”韩楚飞行礼,退步。
王予一愣,看了一眼应穹,心中一哆嗦,赶紧转身跟紧韩楚飞。
应穹背手而立,看着两人走远。
“老总管可是昨晚没睡好?”应穹幽幽道。
卫锦张张口,忽然又闭上,稍稍想了想。
“回府帅,确没睡好。”卫锦缓缓躬身道。
应穹一皱眉。
“老总管……你这是……”应穹不知为何,老总管忽然这般客气。
“没什么事,老臣先告退了。”卫锦沉沉道,转身离去。
偌大的议事堂,空余应穹一人,有些凌乱。他扶着桌边,走到榻前,一屁股坐下,眼神空洞,忽而抱头沉思。
……
应天阁上。
卫锦缓缓拉开门,走了进来。
“你来了……”应天扬有气无力道。
卫锦看到小桌上的饭菜只撩拨了几口。
“老哥哥,不吃饭怎么行呢?”卫锦忧心难过道。
“老了,吃不下了……”应天扬吃力道。
“老哥哥,别急,你可不能在我前头。”卫锦打趣道,
应天扬强颜苦笑,摇摇头,他知道,自己时日将近。
卫锦说着也是眼眶一热,心酸不已。
“老哥哥,如今我竟有些彷徨了,想当初跟你只身赴边关的时候,那般决绝,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兴许真的老了吧……”卫锦坐在应天扬旁边,看着扬州城内的繁华,就好像梦一般。
“我也有些彷徨……”应天扬说话间,满是沧桑悲凉之情。
卫锦惊奇的看了一眼应天扬。
应天扬却只是痴痴看着阁下芸芸众生,纷纷扰扰,眼中迷离……
卫锦似乎瞬间明白了,悲从中起,面露伤心。
……
应天扬看了三天,这座扬州城,这座自己守了多年的扬州城,如今在他眼中,竟然开始慢慢模糊,他努力睁大眼睛,可是……
“啪嗒!啪嗒!”
天上小雨骤来……阴风阵阵。
卫锦转身去拾衣物,准备给应天扬披上。
转身刹那,那木架上的最后一盏白烛,熄灭!
卫锦一顿,惊回首。
手中衣服掉落。
“将军……!”一声哀嚎,响彻天际。
府中所有人闻声乍惊,纷纷抬头看去。
议事堂前,檐下看雨的应穹,双眼紧闭,顺着门框瘫坐下去……
……
“府帅!门外有人求见,说是虎贲中郎将拜见护国大将军……”卫兵一脸不解的向应穹通报到。
应穹闻言,眉头一皱,虎贲中郎将是何人?怎来的如此巧?
这是一名下人连滚带爬跑过来,在雨中抽泣道:“公子,公子……老大人……老大人……去了!!!”
应穹痛苦万分,缓缓走入雨中,那来通报的卫兵刚想给应穹撑伞,却被应穹一把打落。
“叫那人,在门口等着!”应穹无力道。
卫兵不敢多言,赶紧捡起伞,跑回去传话。
应穹走着走着,跑了起来,秋雨打在他的脸上,和泪水混在了一起。
……
府内所有下人都往应天阁跑去……一时间,哭喊声萦绕整个扬州府。
……
府门。
那卫兵跑了回来。
“我家府帅让你等着。”小士兵没好气道,心想真会挑日子,早不来晚不来。
那人一身深黑长袍,内衬白褂,外披羽纱,美髯齐肩,浓眉刀裁,左手撑伞,右手执剑,站在雨中,仰头看了看,赫然扬州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没一会儿,府门大开,几个下人提着白灯笼和白走了出来。
卫兵也接过下人带来丧服,披上。
那人周身一颤,手中的雨伞掉落……
瓢泼大雨中,那人浑身湿透,扑通跪在府门前。
……
那小士兵眨眨眼,看着阶下那人,有些于心不忍,扭头又跑进了府中。
……
“府帅,那人长跪不起。”小士兵说道。
“告诉他,家父新逝,不想见客,让他回去吧。”应穹跪在应天扬的遗体前。
那小士兵有些不死心,可是又不敢再说,欲言又止。
卫锦恰好看到,给这士兵使了个眼色。
小士兵懂事,飞也似的跑下应天阁。
……
“喂,你再等会吧。”小士兵冷冷道。
……
……
天生狂澜,云吞巨龙,山河混沌辞秋风,俯首看太平,高阁望众生,白烛灭,命难寻。
……
那人一动不动的跪在雨中。
良久,卫锦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从阶上走下。
“你也老了……”卫锦一声哀怨,弯腰去扶。
“将军他……竟如此匆匆。”那人缓缓起身,哽咽道。
“进去吧……”卫锦拉着那人的手。
“不了,将军已去,这世间,我心中只剩江山。”那人痴痴道,说话间,泪流不止,纵然雨大。
卫锦听罢,相对痛哭。
“珍重!”那人道。
“洛阳空山北,将军依旧北望中原。”卫锦记起应天扬临终前的嘱托。
那人点点头。
再抬头看看,不似从前,一阵呆滞,转身离去……
卫锦捡起伞,想要给他,想了想,却还是没说出口,目送那人走远,便转身进了府。
……
应天阁上。
卫锦浑身湿漉漉的走了进来。
应穹起身,卫锦知道他要什么,默默从怀中掏出了应天扬的遗书。
应穹手伸到跟前,却愣住了。
卫锦看他犹豫,直接拍在他手心,难忍悲痛,伏于榻前,又失声痛哭起来。
应穹手中握着遗书,浑身颤抖。
“爹,爹!爹!”忽的,应穹像中风一般瘫了下去,大叫着,下人们吓得赶紧去扶。
……
……
天空一道闪电……
洛阳千秋殿前,李温手中龙杯摔落……
……
……
扬州城满城缟素,人人披麻,忽闻应天扬病逝,百姓纷纷冒雨前来,围在扬州府门前。
闻讯赶来的韩楚飞见扬州府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只好远远观望。
“大都督,咱们进去吗?”王予问道。
“还是在这等着吧。”韩楚飞叹息道。
……
半个时辰后,扬州府响起了哀乐……
百姓闻声涕下。
纷纷跪拜。
……
自此扬州府帅,前护国大将军,前宣州大都督,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