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不是石浅
太平间外,徐幼芽守在门口,她本以为自己也就是个摆件,这边就算有鬼也大多是冥鬼,还有鬼差时不时来巡视一圈,应该是很安全的地方,可当楼道里的鬼气乍然起了波澜的时候,她发现她错了,有的人就算是当了鬼也改不掉作死的步伐。
楼道里安分守己的冥鬼已经被石浅引入鬼门阵了,楼道里显得空荡而安静,夹杂着着淡青色光线的白色节能灯被越来越浓厚的鬼气遮挡,亮光越来越昏暗,徐幼芽慢慢站起身,手里拿着狗腿刀,跨立在太平间门口。
从鬼气的纠结程度来看,来的绝对不只是一个鬼,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全部抵挡得住,但是至少可以为苏亿城争取时间。
徐幼芽敲了敲太平间的门,对里面说:“胖哥,有没有什么我能用得上的家伙?”
过了好一会儿,太平间的门才被拉开,从黑漆漆的门缝里递出一个背包,太平间里冷柜的寒气从门缝里涌了出来,扑在徐幼芽的半边身上。
徐幼芽眉头微皱,里面是完全黑的,为什么?
石浅和他的师父进去的时候,徐幼芽明明看到了他们开了灯,虽然灯光不明亮,偌大的太平间里只有三盏灯,还是跟走廊里一样昏暗的节能灯,可怎么说都不应该是漆黑的。
再看抓着背包的那只手,明显不是石浅的。
石浅的手圆鼓鼓的,要是攥起拳头来好像是馒头,看不到骨节,也看不到青筋,可这只手抓着背包,握起来的手背上能看到红色的血管。
红色的血管?
人的皮肤上能看到的血管都是静脉,而只有动脉才可能是红色的。
这只手不是人手,是有什么东西伪装的!
徐幼芽突然出手,一刀砍在那只手的手背上,一股鬼气自伤口喷出,徐幼芽眼前的景物随之变化,视线像是慢慢从水里浮出来一样,这次她看到的太平间的门并没有打开,团团鬼气纠缠着从电梯间倾泻出来,节能灯的灯光被鬼气遮掩得时明时暗。
石浅把太平间的门拉开一条缝,把背包递出来:“芽儿,东西你自己挑,我不能出去。下次记得保命的家伙什得随身自己带着。”
徐幼芽看了看门里的灯光,又看到了在石浅身后,太平间正中席地而坐的苏亿城,还有石浅胖乎乎的手背。
徐幼芽放心了,这不是鬼制造的幻象,她从石浅手里接过背包。
石浅突然一把抓住徐幼芽的手腕,双目圆睁:“你说什么?”
徐幼芽试着从石浅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腕:“胖哥,你听到啥了?”
石浅猛得拉徐幼芽,力气很大,徐幼芽被拉得差点撞到门板上,石浅吼道:“你究竟是谁?”
徐幼芽仔细看向石浅的眼睛,瞳仁里似乎有什么飘过,石浅肯定跟她刚才一样中招了,眼睛被蒙蔽了。
徐幼芽突然出手狠狠掐住了石浅的人中,就觉得大拇指指肚下的皮肤又硬又冷,徐幼芽掐下去就跟掐到了死螃蟹壳。
石浅猛得一甩头,甩开了徐幼芽的手:“芽儿,你手劲多大你心里没点数吗?把我下巴掐成冯巩,我那鬼媳妇不要我了怎么办?”
徐幼芽刚要说话,石浅的眸子一缩,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五帝钱向徐幼芽砸过去。
243.奥特曼
五帝钱擦着徐幼芽的耳朵飞过去,徐幼芽甚至能听到五帝钱在她耳后灼烧的“嗤嗤”声和鬼魅痛苦的呦咽声。
徐幼芽赶紧回头,就在她的肩膀上有一个青白色的人脸,它的鼻尖几乎蹭着徐幼芽的脸,只是五帝钱没入了鬼的额头,鬼眼痛苦地上翻,露出全白的眼仁,嘴也大张着,里面只有一根发黑的舌头,却没有一颗牙。
徐幼芽赶紧迈步躲开,石浅“碰”的一声关上了门,徐幼芽只能一个人站在走廊里面对鬼魅。
这只鬼的身体藏在浓浓的鬼气中,隐约能看到它身上殷红的衣服,头从鬼气中探出来,长长的头发无风而飘,被五帝钱打伤后,头慢慢缩回了鬼气,头发在丝丝飘荡,五帝钱“铛”一声掉在瓷砖地板上。
这只鬼躲避了,可徐幼芽的感觉并不好,她身上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空气中微微的颤动她似乎都能感觉到,比如现在就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慢慢靠近。
徐幼芽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鬼气,因为不只有一只鬼,所以鬼气的流向是混乱的,她很难凭鬼气对身后的鬼有任何判断。
徐幼芽慢慢向前移动,她的灵气均匀地覆盖全身,而身后的部分时不时有沙砾的摩擦声响起,徐幼芽的后背确实能感觉到轻微的好像是针刺一样的感觉。
这是有鬼在攻击她。
徐幼芽骤然转身,一道暗黑的影子忽地一闪不见了踪影,徐幼芽险些连个残影都看不到,速度之快令人惊愕。
这是什么鬼?
这样的速度让她怎么对付?
化身为奥特曼吗?
徐幼芽彷徨间,身后阴气开始聚集,她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有气无力的男人在她脑后说话,只是说了什么一概听不清楚。
一般遇鬼是不能贴墙的,鬼气就聚集在犄角旮旯,可这次徐幼芽要同时应对至少两只鬼,她必须冒一次险。
她把手伸进背包。
石浅在他的背包里缝了好些个小口袋,不同的东西装在不同的口袋里,石浅自己摸的时候相当方便,就跟哆啦a梦似的想拿什么就是什么。
可对徐幼芽来说,她对石浅的包太不熟悉,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了需要用的红绳和铁钉。
红绳不同的编法有不同的功效,比如我们很多人家都会悬挂的中国结,那就是道门中流出的一种用红绳祈福的编法。
在徐幼芽有灵气护体的情况下,鬼气仍旧层层叠叠不断侵蚀她的身体,冰冷、阴潮,那男人呢喃的声音慢慢扩大传播范围,随着鬼气一起向她全身蔓延,那些呢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有几个语句清清楚楚传入她的耳朵,比如“别让我看不起你”、“绝不来往”、“差点杀了人”。
虽然只是语意不清的几条语句,可徐幼芽的思绪却跟着这几句话一路飘走,刘昕要搬离宿舍的事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她心头,只是这次回放她的感官更加敏感,她不仅仅看到了刘昕对她的厌弃,甚至感觉到了刘燕妮的鄙视。
她真的是那么差劲的人吗?
这种自我怀疑的感觉在心头慢慢扩大,她越是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越是否定自己。
她怎么能这么对待刘昕?
刘昕是那么好的人,她却伤害了刘昕,就连刘燕妮都看不起她。
像她这样的人,会有朋友吗?
苏亿城和石浅他们也一定跟她们一样鄙视她,却什么都不对她说,这人心啊,真是险恶,表面上一团和气其实不一定想着怎么陷害她呢。
这样的人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
死了,就清静了。
244
李竹坐在车里微微摇头,太沉不住气了。
秦冬阳微微一笑:“刚才那位李先生说的对,跟你有什么关系?”
杨莎莎的手被秦冬阳一根一根扳开,他决绝地走了,杨莎莎蹲在车边放声大哭。
当晚,秦冬阳的父亲给秦冬阳打电话,让他回一趟家,秦冬阳跟听话地回了家。
秦冬阳的父母坐在沙发上,秦冬阳一进家门,秦冬阳的妈妈立刻站了起来,客气地说:“冬阳,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吧?”
秦冬阳点头:“嗯。我坐地铁回来的,挺顺利。”
秦妈妈问:“想喝点什么,还是茶吗?”
秦冬阳:“白开水吧。”
秦妈妈点了点头,去倒水了。
秦爸爸一直到秦妈妈离开,他才缓缓开口,问了好半天关于今天开庭的事,一直到秦冬阳喝空了一杯水,他没得问了,还没让秦冬阳回房间去。
秦妈妈有点着急,用脚尖踢了踢秦爸爸的脚。
秦爸爸这才清了清嗓子,问:“这个案子中的这位原告……”
秦冬阳突然说:“爸,我等了半天了,你还打算绕到什么时候才问?于清泉,我女朋友,刚开始交往,她为人很透明,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跟她在一起很舒心。就这么多。”
秦爸爸无语。
秦妈妈赶紧说:“你喜欢就好。你知道,你的事我们也插不上手,所以只要你喜欢,我们不反对。”
秦冬阳反问:“正好我想问,妈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东西需要花杨莎莎的钱了?为什么就连我的水杯,杨莎莎都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那是她买的东西?为什么我刚开庭,你们就完全知道了那边的情况?其实,你们和杨莎莎有来往没什么,可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是你们用我当诱饵勾引杨莎莎和你们来往。另外,如果你们更喜欢杨莎莎,或者说更喜欢杨莎莎的背景,你们可以明确告诉我,虽然我喜欢谁我自己做主,但至少你们明确告知不会让我觉得你们只是想拿我换取利益。最后我要说的是,别背着我做任何事,没用,我不想回了家还跟面对外人一样处处算计。”
秦爸爸和秦妈妈两个人低着头,谁都不说话。
秦冬阳看了看父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她……很简单的一个人,我希望她能给我……给我们一个简单的家。”
秦妈妈轻声道:“那挺好啊。”
秦冬阳的目光暗了暗,说:“妈,你不用想着怎么胁迫她了,她家没有系统内的人,父母也是遵纪守法的小职工,我爸那点特权不是那么好用。”
秦妈妈被说中了心事,老脸微微一红。
秦冬阳跟父母道了晚安,起身回房间去了。
秦冬阳一走,秦妈妈赶紧问秦爸爸:“这怎么办?莎莎是政法委书记的女儿,这么好的婚事怎么能错过呢?”
秦爸爸脸色深沉:“不着急,他们才刚交往,往后的事谁能预料?”
秦妈妈这才又镇静下来。
法庭宣判后,李竹家才开启了倒霉模式。
李竹的爸爸是开五金店的,销售几个品牌的五金产品。
245.
这种品牌商品的价格是纯透明的,像他爸爸这种纯销售没有代理权的经销商赚取的利润并不高,在很多时候利润率比不过那些小厂的杂牌子。
于是就有小厂开始伪造品牌商品,以杂牌的价格把这些伪造产品卖给经销商,经销商又把这些伪造商品以品牌商品的价格出售,赚取较高的利润。
当然,为了不被消费者发现,小厂在生产伪造商品的时候也很强调质量,虽然比不上正品,可比一般杂牌要好很多,也就是所谓的高仿。
而且为了不因为销售量的急剧下滑引起品牌厂商的注意,经销商们会控制高仿品的出售数量。
所以很多年来,大家都相安无事,几家比较大的高仿品经销商们互相之间心知肚明却又三缄其口,高仿的存在成了行业内公开的秘密。
李竹的爸爸因为常年做五金生意,开了三家连锁店,当仁不让的成了高仿品销售的龙头之一,这些年赚了不少钱。
法院判决李竹以现金形式向于清泉进行赔付,李家不是拿不起钱,而是觉得很生气,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女人!
可李竹的爸爸因为做生意,还不能因为一个不懂事的女人影响信用评级,所以只能强忍着心头火去凑钱,李爸爸这几天不能看到李竹,一见到儿子就忍不住要唠叨几句,说他一点都没有挑女人的眼光,女人要那么漂亮干什么,能分得清里外守得住本分那才是好女人呢!
李爸爸这口气还没顺过来,他的一家店长突然给他打电话,说工商局的人来查假货了,李爸爸赶快往店里赶。
李爸爸经商这么多年,要说在工商局里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他一边开车一边给内应打电话,打了好几次内应才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告诉李爸爸,这次是厂家直接状告,现在厂家的人已经带人去了店里,工商局恐怕不好再打掩护。
李竹爸爸赶到店铺才发现,厂家的调查员特别了解店铺的情况,甚至连裤裆里的货品是怎么排列的都知道。
这一次,李爸爸怎么算都得狠狠地大出血了一回,只能盘出去一个铺子筹备资金。
可一个铺子就是一颗摇钱树,他怎么舍得?
于是李竹又求到了我的名下,求我能宽限一段时间,跟他去法院做个时间上的调整登记。
妈妈很大方,一拍腿说:“这算是个什么事啊,不就是早几天晚几天嘛。要我说,少给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都没脸没看我妈,而是对李竹说:“那钱是我的,我想让你什么时候还你就得什么时候还。不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你家遇到了难题,想让我帮一把也不是不行,你写个字据吧,按银行的贷款利率算,我给你缓一年的时间。”
李竹的眉头紧了紧,肯定心里骂了好几句“拜金女”。
妈妈赶紧在一旁说:“要什么利息呀,这么多年的情分还顶不过几个利息?”
爸爸拉着妈妈就要往卧室里走。
我冷声说:“那么多年的情分,临了差点被人活抢了,我工作这么多年含血含泪的干活儿,到头来还得放血给别人喝,这情分谁还敢惦记着?”
妈妈:“……”
246.人生悲剧
徐幼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能饲养猫鬼这种东西而且会用猫鬼攻击她的巫师,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高天师。
白馨会叫她这个情敌过来,是因为高天师要让她来。
只是高天师原本是要收她的身体,可现在却奔着要弄死她去了,这让徐幼芽有些想不明白。
虽然知道这东西是猫鬼,可徐幼芽还是灭不了它。
她记得在孙思邈的《千金方》里面有杀灭猫鬼的方子,需要巴豆、蓖麻、朱砂什么的,可药方她没记住,就算记住了,身边也没有那么些中草药——谁出来抓鬼会虽然携带一座药房?
看来只能一次一次突袭,也来个论持久战。
徐幼芽状似虚弱地靠在墙上,看着那只猫鬼不断掉毛,不一会儿它的头顶就全秃了,身上被徐幼芽砍到的第二刀也开始脱毛,瘦骨嶙峋的肚子上的毛一脱下去,竟然直接露出了发黑的肋骨。
猫鬼对自己变秃的事实表现很愤怒,它舔了好几口,可越舔脱毛越严重,最后它竟然不管不顾地朝红框扑过来,就算被烧燎得一身焦味也要在红线上咬一口。
徐幼芽趁机猛劈猫鬼的脖颈,骨头还挺硬,徐幼芽一刀下去没砍透,还没等她第二刀挥下去,猫脖子的伤口竟然自己慢慢向下裂开,猫头骨碌碌掉下来,身子歪了几歪,不断有鬼气从断口冒出来。
尽管已经身首异处了,可那猫头仍旧死死咬着红绳不松口,身子摇摇晃晃往红衣男的方向走过去。
徐幼芽怕它跑远了,冲着那身子再砍一刀,猫身上被砍开一道大口子,一瘸一拐往红衣男身边跑过去。
等徐幼芽再挥刀去砍猫头的时候,猫头已经把红绳咬断了,它斜过眼冷飕飕看了看徐幼芽,徐幼芽的刀落在它的耳边,发出骨头裂开的“咔嚓”一声。
红绳断了,红衣男抱着没有头的猫冷笑着向徐幼芽走过来。
徐幼芽从地上抓起那两枚秦朝的铜板,紧紧握在手里。
猫鬼身上的伤口在不断扩大,红衣男抱着它刚走了三步,猫腿晃晃悠悠掉了下去,在地上化为一股鬼气。
红衣男诡笑着,慢慢接近徐幼芽,层层叠叠的鬼气被红衣男带动,翻涌着向徐幼芽扑来。
徐幼芽忽然间陷入了一片混乱,眼前都是生死离别和道尽涂穷的悲剧和绝境,耳边响起吵吵嚷嚷的人声,有生不逢时的哀叹,有亲人离世的恸哭,还有人生绝处的悲鸣。
她看到了人性最黑暗的一面,有父母兄弟反目,有夫妻成仇,有朋友背叛,各种人间悲剧在她眼前轮番上演,其中有她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事。
她甚至看到了她姥姥和淑娘年幼时,淑娘被亲生父母无情抛弃的情景。
她沿袭了那样冷酷残忍的生命。
人是会不自觉把自己带入共情的生物,徐幼芽悲从中来,黯然**,她的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又转,沿着脸颊滴答落下。
红衣男越发接近徐幼芽,可徐幼芽仍旧像是在神游太空一般,呆呆地站着,两只眼睛空洞洞地看着不知所以的远方,就连红衣男僵硬地向她伸出手,她都没有丝毫反应。
红衣男的手苍白枯干,长长的指甲缝里渗出黑红的血渍。
红衣男发出一阵喑哑的笑声。
247.喜气鬼
红衣男的手指刚贴上徐幼芽的鼻尖,他的整个手掌瞬间被烧焦,只剩下焦黑的手骨,红衣男痛苦地嘶吼,围绕着徐幼芽的鬼气动乱波涌,她突然持刀上撩,红衣男焦黑的手骨被纵向贯穿,它连连后退。
徐幼芽握了握左手掌心里的两枚铜钱,这次是这两枚铜钱救了她的命啊!
红衣男显然并不甘心,猛然把怀里的猫鬼砸向徐幼芽。
那猫鬼正在恢复,脖子上刚刚长出一个没有五官的头,徐幼芽举刀截斩,猫鬼被拦腰斩落在地。
不管是红衣男还是猫鬼,被徐幼芽砍杀的伤口都在持续扩大加深。
徐幼芽主动出击,朝红衣男杀出。
一阵鬼气腾起将红衣男全部隐藏,徐幼芽的刀划破鬼气,却什么都没有砍到。
同时悲观厌世的情绪再一次影响到徐幼芽,她眼前的太平间走廊渐渐不再是走廊,变成了大学的操场,在操场上,苏亿城正在向她招手。
假的!
徐幼芽告诫自己,不能上当。
好在她还能看到手机抓着的背包,她把手伸进去摸出一把五帝钱,这个红衣服的男人不是一般厉鬼,她不能硬拼,石浅教过她的几个法子值得试一试。
徐幼芽咬破舌尖,把血粘在铜钱上,凭着感觉用五帝钱在地上布设阳护阵。
阳护阵是一种利用阳血结成的护法阵,发明于清朝,实际上这是一种蒙蔽冲身恶鬼的方法,需三十六枚铜钱以三十六天罡星的位置排布。
徐幼芽把铜钱往地上一放,铜钱立刻就在她的视线中消失了,在她看来她脚下就是学校操场的草坪,哪里有铜钱的影子。
人在看不到的情况下很难保持步调的稳定性,比如一个人蒙着眼睛就很难走出笔直的线。
好在徐幼芽跟石浅学过步罡踏斗,相对来说步伐的准确性会比常人高很多,她试图靠着驱邪罡的步法排布护阳阵。
三十六步结束,可阵法并没有启动。
徐幼芽一懵怔。
忽而有人在她身后发笑。
徐幼芽立即转身,她看到的是石浅,带着奸邪的笑容抱着胳膊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
徐幼芽捏紧手心里的铜钱。
“石浅”说:“我不得不夸奖你。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徐幼芽不吭声。
“石浅”道:“喜气鬼,听说过吧?无解,遇到喜气鬼的人,尤其是听到它说话的人必死。就算现在不死,过几天也得死。”
徐幼芽恍然醒悟,怪不得那红衣男根本不像是一般厉鬼那么呆滞。
喜气鬼由丧事中猝死的人所变,通常独自出现在丧事上,身着红衣,满面春风,时不时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里是太平间,符合“丧事”所需的所有条件。
“石浅”接着说:“你初入玄学,已经能和喜气鬼抗衡至此,真是聪明伶俐。可再聪明有什么用?该死还是得死。”
徐幼芽还是不说话,貌似冷静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
他说:“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帮你驱除喜气鬼,保证你不死,可好?”
徐幼芽的目光闪了闪:“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谁。高天师。”
248.放过
徐幼芽的话刚一出口,四周的景致开始发生变化,明亮的阳光不见了,开阔的操场不见了,又恢复成太平间门口幽暗的走廊。
没错,跟徐幼芽说话的人是高天师,他手里掂着徐幼芽刚布设下的五帝钱,看来是他破坏了徐幼芽的阳护阵,他一副“我看你怎么办”的表情。
猫鬼被徐幼芽砍杀的伤口已经扩大到横断了整个身体,它挣扎抽搐了几下断成了两截,全都化为鬼气消散了。
喜气鬼站在高天师身后,刀伤在沿着它的胳膊不断向上蔓延,此时它的手肘处正在裂开,鬼气不受它控制地从体内倾泻出来,此时的喜气鬼看上去可没有它应有的喜气洋洋的样子,反而因为痛苦看起来特别丧。
让徐幼芽在意的是,猫鬼已经魂飞魄散了,走廊里的鬼气还是乱得像杂草堆,根本不像是只剩下喜气鬼一个的样子。
那么,高天师究竟还藏了什么鬼?
只是高天师并不知道徐幼芽的眼睛能看到什么,他还得意洋洋地对徐幼芽说:“只不过这只喜气鬼是我曾经收服的一只,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有能力让它放过你。”
徐幼芽眨了眨眼睛:“放过我?不是吧?你想要让我答应的条件应该是要上我的身,狐狸,你曾经说过现在这个高天师的身体太弱,所以你想换我的身体,你既然是喜气鬼的饲主,它肯定不会攻击你,那我的身体也能跟着你暂时逃过一劫。怎么能说是放过我,明明是放过你自己!”
高天师竖起大拇指:“你说对了。”
徐幼芽看了一眼太平间门口那一排五帝钱,还好是完整的,看来没有什么东西跑进去。
徐幼芽决定不跟高天师猜哑谜了,直接问道:“你还藏了什么鬼?不管是臭的还是更臭的,都别藏着了,泼出来看看,说不定我能帮你联系一下蚂蚁森林,去营养一下我种的梭梭树呢。”
高天师表示听不明白。
这时,徐幼芽猝然发现脚下的鬼气因为对流起了漩涡,身后有东西在接近!
徐幼芽猛然转身挥刀,身后的鬼魅闪了一下,徐幼芽的刀锋只沾到了它的衣服。
这是个三岁孩童样貌的鬼,红眼睛,长耳朵,皮肤黑中透红,只在徐幼芽身后闪了一下就隐匿进了鬼气不知所踪,只有那片被徐幼芽割下来的衣角随同鬼气在徐幼芽身边飘荡。
高天师往前走了两步,眼睛里闪动着色狼见到美女的的光,双手握拳,声音尖锐到变形地喊:“好敏感!我喜欢!”
徐幼芽瞟了高天师一眼,实在忍不住吐槽,慢悠悠又软绵绵地说:“人家小姑娘做出这种妖孽动作那叫卖萌,要是大妈做那叫装嫩。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犯贱,这是你的人皮兜不住你内心的母狐狸了吗?”
高天师脸色顿时不好了,向前走了好几步:“我是公的!”
就算高天师骤然接近,徐幼芽也没有一丁点退缩的意思,她守在太平间门口,手握战刀,颇有女战神妇好之风。
高天师狞笑:“你以为你守着,它就进不去了吗?”
高天师话音刚落,徐幼芽就见太平间门口的铜钱竟然自己微微移动,露出了一条缝隙,鬼气顺着缝隙溜进去。
249.
就算李竹不愿意,这字据也得写。
晚上秦冬阳陪我吃晚饭的时候,我把这事跟秦冬阳说了。
秦冬阳微微一笑:“他以为这么几个钱就够用了?也行吧,加点利息,让他涨涨记性。”
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你该知道些什么?”
秦冬阳给我夹了一筷子菜:“你尝尝这个,好吃。”
我明白,这是秦冬阳打算为我报仇,虽然不知道秦冬阳接下来还打算干什么,但只要秦冬阳不做对不起我的事,她乐见秦冬阳收拾李竹,所以心情大好。
我就着秦冬阳的筷子把菜吃了,笑嘻嘻道:“嗯,好吃!”
妈妈和爸爸看着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就准备回老家。
走前妈妈还唠叨我,如果能和李竹复合就复合吧,不管怎么说,秦冬阳一个小娃娃不可能是良配,男人还是得比女人年长几岁才靠得住。
我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忙着帮他们收拾东西。
突然有人敲门,我拉开门,看到杨莎莎站在门外。
我有些吃惊,她来干什么呢?
杨莎莎看了看屋子里的老两口,说:“咱们出去谈吧。”
我并不知道我和杨莎莎有什么好谈的,不过我并没有拒绝,跟父母打了一声招呼就跟着杨莎莎出了门。
杨莎莎显然对我住处的地形还挺熟悉,领着我在楼下的巷子里转了两个弯找到了一家茶艺店。
这茶艺店有些年头了,至少自从我住在这附近就已经有了这家店,我对茶不感兴趣,不管什么茶叶到了我嘴里都是树叶,喝不出什么好赖,为了不糟蹋茶叶,我从来不进茶艺店。
这家茶艺店的装修很有品味,绿植沿着墙壁爬上去,期间吊坠着星星点点的小黄花,给人清新脱俗的感觉。
我和杨莎莎在店里坐下,杨莎莎点了一壶乌龙茶。
我们两个相对无言地看着茶艺师行云流水的动作。
我看得要睡着了,一壶茶被折腾了好几个来回可还是一壶茶,没见折腾出朵花来,我越看越困。
我托着腮帮子实在等不下去了,问:“妹子,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嘛,说吧,我看不下去了。”
杨莎莎把食指比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点了点头:“行吧,你好好看。”
说完,我起身就走。
杨莎莎赶紧说:“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看茶艺吗?”
我心里微微一笑,不是要跟我玩深沉吗,怎么沉不下去了?
我道:“爱因为啥因为啥,我不爱看,就不陪你了。我出去把账结了,怎么说我也比你大几岁,就算姐姐请妹妹喝茶吧。”
我从茶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杨莎莎立刻追了出来,说:“冬阳很喜欢茶艺。”
我愣了一下,又问:“那你怎么不请他看?”
杨莎莎盘起胳膊笑道:“别装得这么无所谓,你一定很慌了吧?两个人要想在一起首先得是朋友,要有一样的兴趣爱好。他最大的爱好你不爱,甚至连看都看不下去,你跟他能长远吗?你这么大年纪了,早就过了冲冠一怒的时候,总得为你的将来想想,谈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浪费时间,这成本对你来说太高。放弃吧。”
250.魍魉
太平间外,徐幼芽忙着用脚尖把五帝钱排列整齐,可总有几枚自己移位,徐幼芽仔细一看,在鬼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妖气,就是妖气拱着五帝钱移位的。
可妖气也是邪气的一种,五帝钱驱邪化煞,那妖气就算刚烈也被五帝钱打散了不少。
再看高天师,就算他表面上一派安逸的模样,可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现在的痛楚。
这只狐狸的妖术居然是隔空取物。
飘荡的鬼气渐渐平息,徐幼芽看得出来,走廊里只剩下了喜气鬼的鬼气和高天师若有似无的妖气,刚才那个孩童样貌的鬼魅已经溜进了太平间。
喜气鬼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扩大到了肩膀,手臂里的鬼气好像老式爆米花的烟气一样大量冒出来,很快,它的半条手臂掉到了地上,消散了。
高天师只是看了看那半条手臂,一点都不在意。
徐幼芽把石浅的背包背在胸前,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隐约能听到石浅说话的声音,既然没有大乱,她相信里面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她仍旧守在太平间门口。
高天师有些意外,问:“你不打算进去吗?”
徐幼芽说:“外面还有你们两个呢。”
高天师微笑道:“动手以前我先跟你说清楚,这次我不是冲着你来的,想收你的身体只是顺便,我的主要目的是苏亿城。”
徐幼芽没反应,静静地看着他。
高天师没有得到什么成就感,有些懊丧,道:“就不喜欢你这种女孩子,二十刚出头可老得跟二百岁了似的,你着急就得有个着急的样子啊!”
徐幼芽站在原地,表情都没变:“啊!这样行不?”
高天师:“……行了,行了。我告诉你,白市长讨厌苏亿城,可白馨就认准苏亿城了,所以白市长想让苏亿城死,起了白馨就歇心了。这才是我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收服你的身体,是顺手的事,明白了吧?所以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们别把账记在我头上,去跟白市长算去。”
徐幼芽说:“放狗咬人的恶人和亲自咬人的恶狗,从量刑标准上看,一个是要被关监狱,另外一个可能会被红烧。”
高天师:“……”
高天师看了看手表:“我不跟你浪费口水了,看你的态度既然不愿意合作,那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挥了一下手,那喜气鬼面带痛苦的神色从高天师身后走出来。
徐幼芽四周的鬼气涌动着向她扑来,这次徐幼芽感觉到的不仅仅是情绪上的变化,还有剧烈的痛感,她的手臂好像也被纵向劈开了一样,疼得她浑身哆嗦。
她在石浅的背包里摸到了一个木鱼,个头不小,在喜气鬼扑过来的时候,徐幼芽敲响了这个木鱼。
木鱼发声的瞬间几乎掏空了徐幼芽的灵力,它根本不受徐幼芽的控制,像是宇宙黑洞一样大口地吞噬,徐幼芽看着灵力被木鱼转为声波传了出去,声波化为实体一般经过墙壁的反射,湍急四散,墙上乳胶漆扑扑索索被刮下来一层,白色细粉在楼道里暴土扬尘。
喜气鬼在声波的暴动中像是破布娃娃一样被撕碎,就连鬼气都被声波消退,走廊里恢复了清明。
徐幼芽体力不支,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大口喘气,她现在连举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靠在墙壁上,两只手垂在地上,木鱼还停在她的掌心,另一手的手指间横着木鱼槌。
高天师费劲地坐起来,手掌撑在地上,勉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手指头止不住地哆嗦,指甲缝里都是红血丝。
他抬头看向徐幼芽,眼球上血丝密布。
徐幼芽憨笑:“狐狸,你不是最喜欢蹲在他肩膀上吗?怎么缩回去了?你是狐狸还是乌龟?”
高天师浑身颤抖,狐狸摇摇欲坠地趴在高天师的肩膀上,它尖细的嗓音和高天师成年男子的声音重合在一起,阴冷道:“你还没发现吗?你已经不行了,只能束手待毙。”
说着,高天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向徐幼芽走过来:“而我恰好还有力气可以抓到你。”
徐幼芽靠在墙上,问:“真的吗?只剩这点力气了吗?那太好了。”
高天师:“?”
徐幼芽用尽力气,调动剩余的全部灵力拿起木鱼槌敲了一下木鱼,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太平间里,魍魉扑向苏亿城的刹那,苏亿城将纸人扔进了火堆,他正要抽刀却被师父抱着一起滚翻在地。
石浅守在鬼门阵口,紧张地问师父:“他借运成功了吗?”
师父说:“步骤完成了。”
石浅稍松了一口气,说:“那是魍魉,传播疫病的鬼,要是砍了被它喷一身鬼气,你这辈子就是病秧子了。”
苏亿城和师父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魍魉一扑不中,慢慢化为鬼气,在太平间里缓慢地流淌。
石浅叫师父去守在鬼门阵口里,毕竟他师父相当不擅长驱邪除祟,让他直面鬼魅相当于往老虎园里投肉。
有师父守着,石浅也能从鬼门阵里出来,和苏亿城一起对付魍魉了。
苏亿城和石浅背对背站着,问:“魍魉?不应该是两种鬼吗?”
石浅说:“魑魅是两种,魍魉就一种。传说最一开始的魍魉是颛顼大帝的次子,死了以后就到水里当了鬼,《搜神记》等好几本书里面写了,这东西专让人得怪病。我以前遇到过一次。”
苏亿城看着满地流淌的鬼气,皱着眉头问:“不能砍,那这东西怎么办?”
石浅看着一个孩子的头慢慢从地上浮现出来,然后又沉下去,说:“这东西怕声音,巨大的声音,比如龙吟。”
苏亿城用抽了石浅一刀鞘:“你给吟一个。”
石浅从口袋里掏出符咒:“民间用腰鼓驱除。可是……”他继续说,“我今天不仅仅想驱除它,我想直接灭了它。本来应该在水里作乱的东西,可现在出现在医院,这附近根本没有水源,你不觉得反常吗?”
苏亿城问:“送进鬼门关?”
石浅问:“哥们儿,看过《西游记》吧?你看孙悟空能打死哪个有靠山的妖怪?魍魉可是颛顼家的崽儿,地府敢收?”
苏亿城又问:“水里的东西,那它怕火吗?”
石浅:“……我发现你特别适合开个烧烤店。”
251.跟历史名人一个待遇
魍魉那张黑中透红的娃娃脸时不时从鬼气中浮出又沉下去,鬼气在太平间里随处飘荡,有时会缠绕在人身上。
苏亿城的目光随着鬼气移动,慢慢回头,余光在自己后肩看到了魍魉的鬼脸,它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浮出,趴在他的后肩上,苏亿城悄悄踢了石浅一脚,目光仍旧紧紧盯着魍魉,它脖子伸得特别长,鼓起腮帮子就要冲苏亿城吹气。
石浅当即把一张禳鬼祟相扰符拍到了魍魉的脸上,同时口中念道:“太阴幽冥,速现光明,云光日精,永照我庭。”
魍魉嘶鸣一声立即再一次隐匿进了鬼气中,那张禳鬼祟相扰符的颜色变得晦暗,飘飘悠悠落在了地上。
苏亿城把符咒捡起来:“似乎不怎么管用啊。”
石浅无奈道:“上次对付这东西是在水边,当时敲鼓把它轰走了事,现在想抓住当宠物,这个……”
苏亿城说:“还是烤了吧。”
石浅:“……”
苏亿城和石浅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废了的禳鬼祟相扰符上,谁也没有留意房顶上有什么,直到有一滴水滴在了苏亿城的头上。
苏亿城立刻抬头,正和魍魉脸对脸,在它吹出那口气的时候,苏亿城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对准魍魉点燃了打火机,可火光一闪就熄灭,而魍魉也立刻消失了。
石浅立刻抓着苏亿城问:“它没吹到你吧?你捂嘴也没用,又不是要吃它,不讲究病从口入。”
苏亿城摇了摇头:“没吹出来,只是……有水滴在了我头上。”
石浅一撩眼皮:“苏公子,相信我,就算变成了光头你也是很帅的。”
苏亿城:“?”
石浅从苏亿城身后抽出两尺长的雁翎刀冲着苏亿城的头比划了几下,说:“来,相信我。”
苏亿城:“我可以试着拒绝吗?”
石浅:“你可以试着想一下得了脑瘤后躺在手术台上的感受。”
苏亿城:“……”
几十秒后,苏亿城一头短发变得七长八短,好像被嘉嘉咬过一样。
石浅把刀还给苏亿城:“你这要是返回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乡村,能引领新世纪的潮流。”
石浅剃头这手艺确实不行,可他对那滴水的预判是对的,苏亿城割下来的头发有一大团都粘连在一起,不是被什么粘液粘连,而是头发本身就变成了黏糊糊的东西,扔到地上以后那团头发越来越接近液体的形态,挨着的其他头发也逐渐变得粘稠。
苏亿城摸了摸自己头上清爽的发茬,心生忌惮,如果不是石浅当机立断给他割下来,现在变得粘稠的就是他的脑袋,就像是美国那些恶心巴拉的恐怖片中被什么外星生物的口水腐蚀了一样。
石浅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摊头发,问:“你听说过古代有种病叫‘疽’吗?”
苏亿城扫视了一圈太平间,说:“疽发背而死,范增、韩简、姚启圣、徐达、努尔哈赤,好些名人都是这个病死的。”
石浅说:“你差点就疽发头而死了,能跟历史名人一个待遇。”
苏亿城在墙角又看到了魍魉的影子,它只露出一个头,慢慢游弋过来。
252.
我看着杨莎莎故意翘起的下巴突然觉得好笑,我也曾经从她这个年龄走过,知道她现在忐忑又充满自信的心态,想当初我的师傅数落我太嫩,我还满心不服气,现在看到杨莎莎,我想跟师傅说一声:我错了。
我拍了拍杨莎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姑娘,姐姐告诉你,你有一句话说对了,要想在一起首先得是朋友,可后面的一句话不对,要想当朋友,首先得三观合适,至于爱好……他喜欢茶艺,可他更喜欢我,所以他会随我喜欢麻将。我告诉你,以后要是有个男孩说喜欢你,却一点都不随你,那一定是耍你玩的。”
我说完,转身而去,利落又潇洒,别的不敢说,我气死你的能耐还是有的。
杨莎莎在我身后怒吼:“于清泉!我看你能猖狂到几时,秦冬阳跟你是两路人,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不知道他有多优秀,你跟他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你一个癞蛤蟆一辈子都蹦不到那么高!”
我心里真爽快,跟我抢秦冬阳,也得秦冬阳能看上你不是?
我消失在走廊转弯处,杨莎莎猛地推门回到茶室,温温柔柔的茶艺师仍旧在摆弄茶具,杨莎莎突然一把挥掉了茶桌上所有的东西,滚烫的水泼了茶艺师一身。
茶艺师尖叫着跳起来,把湿透了的旗袍从腿上掀起来。
杨莎莎冲着茶艺师尖叫:“滚!滚啊!”
茶艺师眼中含泪,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杨莎莎看着满地的狼藉,慢慢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哭声由弱渐强。
对那个人,她爱得那么小心翼翼,那么竭尽所能。
他说不喜欢女孩子强势,那她就做个温柔小意的软妹子;他说他在考上公务员之前不谈恋爱,她就默默守着他,跟他一起积累基层工作经验;他说喜欢茶艺,她明明更喜欢热闹的夜店可还是逼着自己去欣赏茶艺中的宁静之美。
于清泉,她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为他做出任何努力,却可以狂妄地说“他更喜欢我”!
凭什么?凭什么!
杨莎莎的哭声越来越悲切。
杨莎莎哭到嗓子哑,她不甘心。
她给李竹打通电话:“你就这么认怂了?”
李竹沉默了一会儿,在电话那头说:“于清泉最在乎的人是她的父母,她妈又很听他爸的话,如果你能拿下她爸,让她爸坚持反对她和秦冬阳,那你的胜面就会很大。”
杨莎莎冷笑:“你不就是冲她的父母下手了吗,都已经输过一次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李竹道:“姑娘,我家现在官司缠身,你让我给你出主意,我实在没有心思。你要是能帮我把我家的事摆平了,我甚至可以找男人直接废了她,我就不信秦冬阳会喜欢被玩坏了的女人。”
杨莎莎考虑了一会,答应了李竹的交易条件。
杨莎莎从茶艺师出来之后去了一家酒吧。
下午的酒吧人很少,杨莎莎懒洋洋地看着酒吧里三三两两的人群,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莫斯科的骡子,人觉得飘飘然起来。
日落时分,杨莎莎的朋友孙琳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
253.阴阳两虚
苏亿城抱着徐幼芽去楼上急诊了,石浅用桃木盒装了死玉后,和他师父收拾满地的各种阵。
收拾这些东西还不能随手一抓,得讲究个循序渐进,该先收三十六天罡的,不能先收七关,间隔时间还得把握住,所以比较浪费时间。
石浅心里也担心着徐幼芽,从徐幼芽的脉象上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人体生气分阴阳,简单理解,阴气就是收藏在血液、细胞液等阴液中的能量,相当于一个家庭中的存款和一部分隐性花销;阳气是催动人体肌肉、骨骼、内脏等部分运动保证人体活力的能量,相当于一个家庭中显而易见的流动资金。
一个人如果阳虚,那从内脏到骨骼、肌肉都会觉得无力,就像是一个家庭拿不出钱来买房子买车,也没钱买家电甚至是食物,这日子肯定过的虚。
那一个人如果阴虚,那体内津液运行会出问题,各种血液里的疾病、经脉上的问题层出不穷,可以理解为亚健康状态,就像是一个没有存款,也没有钱支付隐性消费的家庭,比如汽车的折旧和损耗,这种家庭就是驴粪蛋表面光。
养阴最需要充足的睡眠,尤其是前半夜的睡眠,所以经常熬夜的人一般阴虚严重,严重到一定程度很容易发生猝死,相当于有钱买车没钱保养,哪怕是电线皮磨损这种小毛病突然有一天爆发,这车就变成了移动的明火烤箱了。
现如今徐幼芽是阴阳两虚,而且虚得厉害,简直就是在生死边缘徘徊,如果不是她和苏亿城气息相通,苏亿城的生气能缓慢而稳定地流向徐幼芽,那她现在直接放进太平间的抽屉里就完事了,哪还用抢救?
可是,凭徐幼芽现在的道行,一般的没有邪术的厉鬼在她手底下就是一盘菜,况且鬼差又刚在医院里筛了一遍,不会有什么高深的恶鬼才对。
石浅想到了高天师,那狐狸看来是完全没有死心啊!
之前高天师算计徐幼芽,石浅趁着一次驱邪的机会损了他一百年的道行,高天师当时那个窝囊气啊,可他忌惮石浅和嘉嘉的关系,不敢报复,这口气硬是咽了,石浅以为他学乖了,看来石浅错了。
师父看石浅一直心不在焉的,就让他上去看看徐幼芽,他自己一个人收拾,可石浅又担心高天师再出什么幺蛾子,害了他师父怎么办?
他得在这儿陪着。
正在他两头担心的时候,苏亿城打来电话,说徐幼芽已经做了全身检查,什么都查不出来,按照医生的话就是没病,可就是醒不过来,心跳和呼吸都过缓,血压也低,就连脑电图的波形幅度和频率都比正常人慢。
师父给石浅打手势,让他赶紧上去,石浅还是不放心,一个冥鬼大爷自告奋勇上去帮他传话。
好在徐幼芽苏亿城给徐幼芽开的病房是单间,所以当苏亿城和冥鬼在病房里交流的时候也不怕吓着别人。
苏亿城把好多检查的结果都给石浅拍了照片发过去,那大爷生前学过养生,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经过大爷上上下下跑了几趟之后,最终大爷说:“那胖子说了,姑娘就是太虚,现在虚不受补,只能慢慢养着。不过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苏亿城问:“什么?”
大爷说:“胖子让你咬破舌尖,喂她吃。”
苏亿城:“……”
大爷恨铁不成钢:“哎呀,说白了就是让你亲她!”
苏亿城:“……”
这个他好像是明白的。
254.亲
窗外,朝阳正红,温暖的阳光照进病房,微小颗粒在晨曦中跳动。
徐幼芽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特别轻浅,脸色苍白,体温很低,心电监护仪好像瞌睡了一样,半天才跳动一下。
苏亿城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徐幼芽床边,目光艰涩地看着徐幼芽。
他看起来很平静,可时不时长叹一口气。
亲还是不亲?
这是个问题。
亲吧,他凭什么亲?
还是在徐幼芽昏迷中,他把舌头伸进去的那种亲,他是芽儿的什么人?
不亲吧,芽儿现在生死关头,他这一口下去好歹能补充点阳气,相当于人工呼吸,想那么多他这是矫情。
他就这么左右互博了好半天,最后一拍腿,视死如归地决定,亲!
又不是没亲过!
他走到徐幼芽床头,用手指勾起徐幼芽的下巴,然后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好像要下水深潜一样一头猛扎下去,含住徐幼芽的嘴,试着用舌尖撬开徐幼芽的牙关,可她牙咬得太紧,根本撬不开。
苏亿城退开,干脆用手指往开掰徐幼芽的牙,把她的牙掰开才发现里面丝丝缕缕都是血。
苏亿城摸了摸徐幼芽的脸。
姑娘啊,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扛不住你退到太平间里面啊,里面有石浅,还有我呢!
苏亿城又叹了一口气,嘬了嘬舌尖,再一次轻轻含住了徐幼芽的嘴,把舌尖送进她的嘴里,挑起她的舌头缠绕。
就在他将要退出来的时候,忽然从徐幼芽的嗓子里传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吸力,苏亿城的舌尖被吸得刺痛,不过也就一秒钟时间,他也就没当回事。
可当苏亿城坐回椅子,从脚开始感到疲惫,好像是爬了一整天山崖的那种疲惫。
接着是腿、腰、身体,后来连撑着脑袋都觉得压脖子。
不过徐幼芽的心电监护仪上,小点点蹦跶得比刚才更欢了。
石浅和他师父过来的路上,那个传话的冥鬼大爷笑得满脸褶子堵着石浅的路,围着石浅比比划划,嘟着嘴说:“亲了,亲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石浅搂着它脖子:“辛苦了,这可是大功德,赶快投胎去吧。”
冥鬼回了太平间后,师父很疑惑:“鬼都是这个样的?”
石浅叹了口气说:“要都是这样的就好了!这是新丧的,还保留着人的心智。越接近七七的鬼心智越不全,不一定是什么样呢。师父,要不咱们找一个出来,好好瞅瞅?”
师父连连摆手:“我还是回去老老实实算命去。”
石浅和师父推开徐幼芽的病房门,徐幼芽还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苏亿城坐在椅子里,人软成一团,比石浅认识他时他被大学山的鬼气附体的样子还惨。
苏亿城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没做声,继续在椅子里装尸体。
石浅也没管他,直接走过去查看徐幼芽的情况,检查一遍后,说:“稳定了,再过几天就能缓过来了。”
苏亿城的眼睛半睁不睁地瞪了石浅一眼。
石浅撇撇嘴表示他也很无辜,他是真没想到高天师敢硬刚。
白馨睡了一夜,在另外一个病房醒来,看到她妈妈在旁边的陪床上睡着,病房里很静。
她的梦里苏亿城一直守在她的床边,可睁开眼睛却发现,那只是梦。
255.就像是高天师说的那样
白馨一直不怎么有精神,白妈妈看着心疼,可又舍不得说什么,只能自己强忍着。
白馨还不能吃饭,只能进一点米汤,她心里想的都是苏亿城,不知道他借运成功没有,所以白妈妈跟她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白妈妈还正在说话,白馨突然问:“高天师来了吗?”
白妈妈不明白白馨在想什么,呆呆地回答:“你不就是跟高天师一起过来的吗?”
白馨说:“我说的是后来,我昏迷后,他又来找过我吗?”
白妈妈摇头:“他跟你爸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就走了,再没回来。”
白馨找到手机,拨通了高天师的手机,拨了好几次,高天师一直没接,白馨预感不太好。
她又给苏亿城打电话,还是关机。
为什么会一直是关机?
白馨猝然意识到,她这是被拉进黑名单了!
白馨气的把手机一把摔在床上。
白妈妈赶紧跑过来:“这是怎么了?不能乱用力啊,你胳膊上有伤。”
白馨说:“妈,给我借一下你的手机。”
白妈妈不明所以,可还是把手机给了白馨。
苏亿城的电话接响了好几声,他浑身不舒服,烦躁地接起电话,可语气还是那么温和:“你好,请问哪位?”
白馨直冲冲地问:“你怎么能把我的手机拉黑?”
苏亿城努力睁了一下眼睛:“因为我不想听你指挥去做什么工作。”
白馨又说:“我是为你好!咱们在一起八年,我怎么可能害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苏亿城强打精神,说:“现在我最想说的是,谢谢你救我。关于咱们两个的关系……”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说:“就像是高天师说的,咱们两个不合适,我……”
白馨猛然扯着嗓子喊道:“什么?高天师他说什么?”
在徐幼芽的病房里,石浅冲苏亿城挑起了大拇指。
苏亿城白了石浅一眼,故意转过头,不看他。
苏亿城对白馨说:“你在急救的时候,高天师、我,还有你爸爸,我们谈了很多,我觉得高天师说的那些很有道理。强扭的瓜不甜。馨馨……咱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那,以后就……”
白馨的眼泪哗啦啦涌出来:“我不要!我才不管高天师说了什么!我只要你!”
苏亿城的声音听上去很颓废,他说:“我也希望我能想你一样,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可……我是个男人,所以我要考虑很多问题。”
白馨:“亿城……”
苏亿城:“我现在状态很不好,昨晚的借运咒术进行得不顺利,高天师他……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现在想要休息,等我们两都能平静下来的时候,再好好谈一次,好吗?”
白馨已经泣不成声,抽抽搭搭地说了声好,苏亿城挂了电话,白馨抱着手机在病床上哭成一团。
白妈妈赶紧过去安慰白馨,随口数落了苏亿城好几句不是,说他这辈子注定走背字,让白馨不要死脑筋认准这种没心肝的男人。
白馨当即抬起头来看着妈妈,问:“是高天师说的吗?是他跟你说苏亿城这辈子倒霉?”
白妈妈张了张嘴,嗯了一声。
白馨的眼睛里放出仿佛要吃人的光。
白妈妈紧张地问她:“你怎么了?”
白馨冷冷地说:“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256
孙琳的爸爸是杨莎莎爸爸的直属下级,她和孙琳也算是自幼相识,是杨莎莎最交心的朋友之一。
一听到孙琳的声音,杨莎莎的情绪又一次崩溃,对着手机哭诉。
孙琳让她冷静,孙琳过来找她。
杨莎莎用纸巾擦了擦眼泪:“你在广场那边等我,一会儿跟我去跳舞,我今天要痛痛快快蹦一场。”
挂了电话,杨莎莎提包就走。
车里放着重金属的迪曲,杨莎莎体内的酒精被音乐催动着在血管里奔流,油门越踩越狠。
等到了十字路口,前方红灯,杨莎莎烦躁地开始刹车。
可当她看到前面斑马线上过马路的人竟然是我和我的父母,她突然想起李竹说,我最在乎的就是我的父母,她的脚不由自主地重踩油门,汽车像是离弦的箭“嗖”得冲了出去。
在人群的尖叫声中,我爸和另外一个路人被汽车撞飞出去,在半空中翻了两个身重重跌落地面。
杨莎莎瞬间清醒了,她惊出一身冷汗。
她干了什么?
她还年轻,她不能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一辈子赔进去!
杨莎莎猛打方向盘,从人群的缝隙中钻出逃逸了。
越来越远离肇事地点,杨莎莎越冷静。
现在摄像头那么多,她撞了人一定被拍到了,这是无法抹消的事实,既然是事实就一定会有人来承担责任。
她是杨书记的女儿,重点大学毕业,将来要嫁给秦冬阳,还有光明的未来。
杨莎莎想了想,给孙琳打电话,让她去了一条避开了摄像头的巷子。
很快,杨莎莎的车停在了巷子里,她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让孙琳开车。
孙琳问:“怎么在这儿?你车头怎么了?”
杨莎莎看着车从巷子里开出来,说:“琳啊,你知道你爸现在出什么问题了吗?”
孙琳不解:“我爸怎么了?”
杨莎莎冷笑:“那还不是我爸说他有问题他就有问题,我爸说他没问题他就没问题?”
孙琳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好友:“你到底在说什么?”
杨莎莎指了指已经变形了的车头:“这车刚才撞人了,是你开的吧?”
孙琳的手一抖:“你是让我给你顶包?我是你最好的好朋友!”
杨莎莎斜眼看着孙琳:“最好的好朋友一定是愿意帮我这个忙的吧?不过,就算你不同意,估计你爸也是愿意的。”
孙琳几个急刹,把车停在了路边。
杨莎莎说:“刚撞了人,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孙琳欲哭无泪。
那是这一生中最慌张无措的时候,我的世界在爸爸飞出去的那一瞬间突然变得寂静无声,虽然我的手被飞出的皮箱抽出一道红肿,可我没有一丁点痛感。
我哭喊着扑向于爸爸,爸爸身下流出的鲜血不仅染红了马路,也染红了我的视线。
路上的行人纷纷发出惊呼,拦截车辆的拦截车辆,报警的报警,拨打120的拨打120。
妈妈和我都跪在于爸爸身边六神无主地哭喊,爸爸全身都是血,而且落地的时候显然碰到了脸,鼻梁歪斜,颧骨外露,嘴唇撕裂。
肇事的汽车突然加速逃逸,我猛地抬头,从半开的车窗看到了一张戴着墨镜的女人脸。
杨莎莎!
我仰天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