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蓄意纵火
与医生见过了一面后，李亚东就让其他人先回去了，这么多人挤在医院走廊上确实不太合适，只留下蒋腾飞和小猛俩人。
临近伴晚的时候，田磊终于醒了，见到李亚东的那会儿，原本连睡觉时都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东哥，对不起……”
李亚东笑着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展销厅里的货全毁了。”田磊还是有些自责，那可是好几千块的货物啊，要是他当时没有睡得那么死，行动再迅速一点，或许还能救下一部分。
“别想那么多了，区区几千块而已，等你好了，咱们再赚回来就是。”
李亚东的淡然，无疑给田磊吃下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之前他心里一直不太安定，认为自己既然住在公司里，自然有义务保障公司的财产安全，也将此事视为自己的失职。
“小猛，去找个饭馆，弄点吃的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粥水、鸡汤之类的，尽量清淡一点。”
“好的，东哥。”
等小猛走后，这间由蒋腾飞做主入住的一等病房里，就只剩下三个人。
李亚东示意蒋腾飞将房门关好，见田磊情绪还算稳定，便开始询问火灾的具体情况，这件事情他必须弄清楚，虽然蒋腾飞之前跟他说过，或许是电线短路等什么情况引起的，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但他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田磊静下心来，仔细回想，道：“当时应该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我睡在床上，起先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不过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一边说着，脸上还带有愧色，后悔当时没有第一时间惊醒过来。
而坐在病床边的李亚东和蒋腾飞二人，表情却瞬间凝重起来。
“后来过了应该有一会儿，我嗅到空气中有烟味，脑子里才突然激灵一下，感觉事情有些不对，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房门一看，才发现展销厅里起火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视着李亚东，用低沉的语气继续说道：“我慌忙中就跑到后屋提水灭火，第一次提着水来到展销厅时，还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正门右边的一扇窗户破了！”
“妈的个巴子，这么说，是有人故意放火！”蒋腾飞当场就怒了。
李亚东的脸上同样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沉声问道：“所以你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是窗户被人砸破发出来的？”
“八成就是了。”田磊叹了口气，感觉人心太险恶了。
“东哥，这事不用看了，肯定是隔壁那帮孙子干的，你说吧，怎么办！”
蒋腾飞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得火冒三丈，在这五道口一带，他没去招惹别人，居然有人敢主动找他茬，烧他公司，妈的个巴子，简直活腻了。
“二发？”李亚东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也默认了他的说法，因为没有其他可能，许多福那厮一直以来都对他抱有很深的敌意，除了他那种走南闯北的家伙，谁还有胆子堂而皇之的往他公司里放火。
再说了，其他人也没有这个作案动机呀。
“许多福啊许多福，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玩起下三滥。”李亚东冷笑道：“既然这样，老子就陪你好好玩一玩。”
他并不怀疑，此时只要他一声令下，蒋腾飞会立马带人杀到二发贸易公司，但他没有，因为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他没有证据在手。
他虽然愤怒，却不是不长脑子的人，倘若此时去找对方麻烦，事情闹大了，最后吃亏的八成还是他们。
“先不急，咱们要干，就要一击必中，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这句话使得旁边的蒋腾飞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这时才发现，东哥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啊，亏他以前还以为东哥只是个好好学生呢。
小猛买好饭回来后，李亚东亲自动手给田磊喂饭。
“东哥，这事别跟邱虹讲。”
李亚东无奈道：“我不讲她以后肯定也知道，医生可说了，再怎么治，你这手脚上的伤疤多少也会有些，你自己要有点心理准备。”
说实话，他心里还是很愧疚的，毕竟这些伤疤烙上了就烙上了，一辈子都抹不去。
“多大点事……”田磊倒是丝毫不在意，笑着回道：“邱虹总说我不够爷们儿，下次露点伤疤给她瞧瞧，让她知道什么叫作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纯爷们。”
李亚东也笑了，“那是她眼神有问题，该给她配副眼镜了。”
“哈哈……”
留下小猛守夜后，李亚东就和蒋腾飞一起先回去了。
虽然舟车劳顿很疲惫，但他并没有停下来休息，俩人路上简单吃了点东西，回到大杂院里放好东西洗了个澡后，就抹黑来到公司。
公司里停了电，俩人打着手电筒四处查看。
“展销厅是谁收拾的？有发现什么东西吗，比如点火物之类的？”
“没有。”蒋腾飞摇头道：“当时一片狼藉，就算有什么瓶瓶罐罐的扔进来，跟那些烧毁的商品一掺和，也分不出来。”
这个道理李亚东自然明白，也就抱着侥幸的心理问一下，倘若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证明此事真与许多福有关，那事情可就好办多了，不让他牢底坐穿，李亚东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展销厅里没什么好看的，肯定得重新装修布置，随后李亚东又检查了仓库，幸好里面的货物完好无损。要知道这里面可囤积了好几万的货物，要是也毁了，饶是他都得心痛好一阵。
说来说去，还是得感谢田磊啊。
到了经理办公室，蒋腾飞知道他要干嘛，很识趣的没有跟进来。
李亚东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铜制长钥匙，转动保险箱上的旋钮将它打开，发现满柜的钞票静静的躺在里面后，不禁长出口气。
这可是他的老本啊，公司毁了可以再建，但如果这些没了，那他就真的被打回了原形。
“明天找人过来修修，墙面得重新弄，货柜就按照原尺寸去木匠铺订。”
“好的，东哥，我知道了。”
回去睡了个不算踏实的觉，第二天一早，李亚东就赶往燕园报道。
这事真心不能再拖，不然给他弄退学了，那可就玩大发了。
第一百零七章 宫羽
宿舍里孙卫国，郭琦，徐泽政三人都在，过个年回来仿佛接受了一场洗礼，身上的气质都有了明显变化，显然在家里没少应酬。
郭琦倒还好，顶多就是更加随性了一些，也能谈笑风生的说说过年将亲戚喝趴下的有趣事。
这得益于孙卫国同志平时的调教。
徐泽政不再像刚来寝室的时候那样低调，言语间总离不开他家哪个亲戚以前是某某大学高材生，现在也开始办公司做买卖，不知道是想说服李亚东三人崇尚资本没有错，还是想说服他自己。
至于孙卫国就甭提了，用李亚东一句话说，就是完全飘了。
去年做蹩脚倒爷约莫赚了一些，过年回到东北老家无疑骚包了一把，别人灌的**汤估计也没少喝，张口闭口就要扩大规模，将领带和方便面生意做强做大，走出经济系，面向整个燕园。
李亚东就听他们三人在那儿唠，自己倒是很少插话。
“东哥，怎么了，看你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家里有什么事吗？”郭琦是个有心人，颇为关心的问道。
公司出了这么一档子破事，李亚东怎么高兴得起来，淡笑着摆手道：“没有。”
然后就站起身来，“你们聊着吧，我去赵老师那里一趟，旷了几天课，总要过去打声招呼。”
“少来。”孙卫国没好气道：“谁不知道赵老师对你最好，上半年你小子至少有一个月没上课，也没见她把你怎么样，这才旷课两三天，有啥大不了的。”
李亚东懒得鸟他，从床上提起背包就走了。
来到赵无衣的办公室时，里面有人，不过不是他们班上的学生，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带着黑框眼镜，穿一身整洁的蓝色中山装，看模样像是个年轻有为的国家干部。
“无衣，有学生找你，那我就先走了，晚上过来接你一起吃饭。”
“好。”赵无衣笑着点头。
李亚东能从她眸子看出一丝情愫，猜想这人八成是赵老师的对象，约莫听说她快要结婚了。
这人走到门口时，还笑着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李亚东同样笑着回礼。
“李亚东，过分了！”办公室里，赵无衣换上了一张冷脸。
李亚东尴尬一笑，也没解释什么，无故旷课，确实是他不对，走进来虚心接受批评，并保证没有下次。
赵无衣见他态度还算不错，教训了一会儿后，也就算了，道：“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记得把旷的课补回来。”
“好的，赵老师。”
临行时，李亚东取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袋子放在桌上。
“什么？”赵无衣不明所以。
李亚东笑着解释：“家里的一点土特产，带给老师你尝尝。”
“哦？”赵无衣饶有兴趣的问道：“这算是送礼吗？”
李亚东赶紧摆手，正色道：“当然不算了，纯粹就是学生对老师一点心意，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赵无衣拿过袋子，掂量了一下，听到里面有坚壳碰撞的声响，大约就猜到是什么，于是说道：“好了，东西我收下了，谢谢你的好意。”
李亚东笑着告辞，等他走了后，赵无衣扯开牛皮袋一看，果然如她所想一样糖炒板栗。
剥了一颗塞进嘴里，一股浓郁的栗香顿时化开，吃得一脸陶醉，感觉有点诧异。
“这小子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炒板栗？”
她哪里知道，有一次下雨天，李亚东刚好在街上撞到她，挺大的雨，她撑着把伞在那买板栗，于是就留了个心思。
讲实在的，赵无衣对他确实不错，李亚东一直想表示一下，奈何发现怎么表示都不适合，指不定还弄巧成拙，恰好过年在县里看到有卖糖炒板栗的，回想起这事，就买了两斤，他们那里没有太出名的东西，板栗勉强算一个，个大味美，京城里的比不了。
过年回京李亚东除了私人物品外，什么都没带，就给赵无衣带了两斤板栗，不过不带，却并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虽说已经过了年，但有些关系还需走动一下。
上午下了课后，他回到五道口，公司里蒋腾飞在，几名师傅正在忙着修缮展销厅，交代了一声公司不能没人，让蒋腾飞安排一下，从今天开始不管生意做不做，必须得有人值班后，李亚东就跑到百货公司。
买了一些烟酒副食，恰好旁边的菜场也开了，又切了几块肉，大包小包的挂在自行车上，回到草帽胡同。
昨晚他和蒋腾飞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大杂院里的人家都关门睡觉了，今早起来只撞见了顾姨，人家嘘寒问暖的，怪不好意思的。
进了大杂院后，李亚东就开始挨个串门，权当拜个晚年。
三户人家都要拉他吃饭，虽然正值饭点，但李亚东还真不怎么好答应。
你说该去谁家吃？
索性把宫老子搬了出来，说是约好了还要去他家，这才给他放了行。
来到宫老子家时，运气不太好，门从外面锁住，显然不在家，真当李亚东准备回去时，巷子那头驶来一辆红色的波罗乃兹。
这是波兰的一个汽车品牌，两箱掀背式车型，八十年代初通过进口的形式进入中国，这个时代的车基本都是方正的大公交，军绿色的212吉普越野车，以及有头有尾的三厢轿车，这样一款没有屁股的轿车，也算令人过目难忘。
汽车行驶到宫家大宅外面停下，保姆小花率先下车，跑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后，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宫老爷子。
宫老爷子抬头看了李亚东一眼，眼神不自觉的滑落到他的手上，一块猪肉被直接无视，看到两瓶五粮液时，脸上才有了笑意，“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这时，汽车驾驶座上又走下来一人。
李亚东侧头一看，一下愣住了，很漂亮的一个女人，酒红色的大波浪卷发，穿着时髦的白色风衣，带黑色蛤蟆镜，脚下是一双棕色长筒高跟鞋。
这副打扮放日后倒没什么，关键这个年代，在这个破破烂烂的胡同巷子里，怎么看着都不协调，感觉是来走秀的一样。
“我曾孙女，宫羽。”
“啊？”
不怪李亚东有些眼拙呀，仔细在宫老爷子一张如同老树皮样的脸上瞅了瞅，然后又望向那张琼鼻挺翘的白皙小脸，这你妈能是一个品种？
“看什么看？”
这妞似乎脾气不太好，看模样挺年轻的，撑死不过二十五。
“哦，没什么，就感觉你比老爷子长得好看点……”李亚东讪讪一笑，料定这句话她没法反驳。
果然，宫羽瞥了他一眼，红唇微启，想说点什么，可终究没说出口。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也被李亚东尽收眼底。
倒是宫老爷子白眼一翻，发现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要不是今天真有事情跟他商量，早就举拐杖赶人了。
第一百零八章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有了李亚东在，保姆小花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李亚东也是很无语啊，俗话说上门就是客，他这又是提肉又是提酒的过来拜个晚年，完了还要给主人家烧饭吃，这个道理就算弄到最高人民法院也说不通啊。
“老爷子，我这两天心情不好，要不……”他尝试着拒绝，也确实没啥做饭的心情，自己家里他都懒得开火。
“哎呀，我这两天胃口不好，你看……”
宫老爷子一招太极给他推了回去，李亚东一脸悻悻，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一旁的宫羽突然脑门一拍，道：“曾爷爷，他不会就是你说的‘高手’吧？”
听到这两个字后，李亚东的心情瞬间舒畅不少，也就不与宫老头计较了，人嘛，没点虚荣心那是不切实际的，正当他转身准备走进厨房时，背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就他？”
诶，我说姑娘，你这是**裸的瞧不起人啊，李亚东顿时有些不爽，转过身来正色着回道：“就我。”
宫羽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面有不屑道：“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才多大，接受过专业的厨艺训练吗，能烧几个大菜？”
自认为见过大世面的人，内心多多少少有点难以掩藏的优越感，刚从新加坡回来，说实话宫羽真不信此时百废待兴的京城里，有什么能让人期待的东西，厨艺？算了吧，此时国内好多地方的人都吃不饱饭，谈个鬼的厨艺，她也就是被老祖宗特招回来，无法抗拒的那种，其实并不情愿。
“那我倒想反问你一句，你这在国外长大的孩子，吃过几道中国大菜？”李亚东淡淡说道。
“考我？”宫羽嗤笑道：“新加坡可是华人国家，你要以为我是吃汉堡薯条长大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亚东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说来听听。”
“五杯鸡听说过吗？沙姜鸡会做吗？炒水蛇会吗？”宫羽瞥了他一眼后，又补充了一句，“量你也不会。”
“这……就你说的大菜？”李亚东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这不就是几道简单的粤菜吗，说的更准确点应该是顺德菜，还以为她多有见识呢。
想想也是，不都说顺德全民皆厨嘛，而且那里的人也爱折腾，香港、新加坡，包括东南亚一带，这个年代就捞出国门的厨子，八成还真是那边的。
“哼，大话谁不会说，有本事你做出来瞧瞧啊。”
“做出来怕吓到你。”
俩人这边起了火气，宫老爷子就坐在后面的躺椅上看热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知道中午有口福了。
在专业领域遭人鄙视，李亚东确实不太得劲，这跟心理年龄无关，纯粹是为了捍卫身为大厨的尊严。他决定吓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让她知道中华地大，卧虎藏龙。
跑进厨房一看，家里没什么趁手的食材，于是走到院里，伸出手来，道：“拿来。”
宫羽不明所以，问：“什么？”
“车钥匙，我去买菜。”
“你会开吗？”
“我能把你这车开飞起来，你信不？”
宫羽越发觉得这家伙不太靠谱，扭头望向曾爷爷，见他点头后，才将车钥匙掏了出来。
李亚东接过钥匙走出门，宫羽赶紧跟了上去，寻思着还是帮他看着点，要知道外面的巷子可不算宽，她这车刚买来没几天，刮了蹭了也心疼，可惜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车头，那家伙居然直接倒着开，速度还挺快。
“这么溜？”
她感觉有点纳闷，喃喃自语的走进院子，宫老爷子看了她一眼，笑呵呵道：“小羽，你小瞧了那小子。”
“哦？”宫羽撇撇嘴道：“关键他年纪确实很小嘛，你又说他还在读书，哪儿来的这么多时间学这学那的？”
“这个问题我也没弄清楚，不过小瞧他的后果八成还是你吃亏。”
“才不信呢……”
再次来到菜场，此时已过了抢购潮，蔬菜什么的基本没剩好货，都是人家挑剩下的，索性李亚东就把目标放在肉食上。市场采购的活干了不少年，每看到一样食材，脑子里总会不自觉的冒出几道菜，看到猪肉的那会儿，倒是灵光一现。
“同志，这里的二层肉，给我来一扇。”
“一扇？”卖猪肉的师傅楞了一下。
“对。”李亚东点点头，说着，还伸手示意了一下，“就从这里切，这一块我都要了。”
“额……”师傅切完肉后过秤一称，足足四斤二两。
好在李亚东弄了个钱包，平时各种票据都是随身携带，这种常用票据是硬通货，比钱都好使，公司收账时不时的会有人拿来抵钱，照收不误，所以他并不缺。
提着肉来到卖家禽的摊位，原本想买只鸡，做道经典粤菜白斩鸡，却突然发现有鹅卖，一问用肉票一样能买，顿时喜出望外，挑了一只最小的，但也有五斤多重。
只是四个人吃饭，两道大菜完全足够了，又买了一些必要的配料后，李亚东驱车返回宫家。
走进大门时，宫老爷子朝他手上一瞄，就知道动了真格，不禁嘿嘿一笑，喊道：“小花啊，出来帮忙打下手。”
“诶，好嘞！”
李亚东嫌厨房太窄，干脆就搬了张桌子放在院子里，将鹅交给小花去拾掇，自己就开始磨刀霍霍，准备收拾猪肉。
一大块猪肉放在木质砧板上，李亚东手起刀落，先将整块猪肉切成一个四四方方的造型，然后哗啦一刀，使得肥瘦分离，将纯瘦肉放在一旁备用，砧板上只留下整块肥膘。
宫羽在旁边不留痕迹的观察着，李亚东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弧度，心想：小丫头片子，是时候让你见识真正的技术了。
只见他手腕一动，将锋利的菜刀横置，与砧板水平，然后用另一只手摁在肉的表面上，开始片肉。
片肉本不是什么稀奇事，难就难在他是整块脸盘大小的肥膘肉一起片，而且那厚度……撑死也就一毫米。
“不会弄破？”宫羽不由问道，她知道对方有意展示刀技，看得出来这家伙应该确实会做饭，但这样片下来如果不弄破，就未免有些恐怖了，这可比蓑衣黄瓜什么的，技术含量高多了。
李亚东没有搭话，专心干着自己的活。
不大会儿功夫，一张长宽约三十厘米左右、薄如蝉翼、隔着望过去都能看到人的猪肉片，被他顺手提起。
“这……”宫羽惊呆了，这是什么刀工，说是鬼斧神工都毫不为过。她毕竟是外行人，哪里亲眼见识过这等手段。
别说是她了，就连宫老爷子都一脸呆滞，问道：“小李子，这是什么菜啊，这么讲究？”
李亚东将肉片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料酒中浸泡，拍拍手后，回道：“她不是喜欢粤菜吗，那我就给她做道顶级粤菜，野鸡卷。”
野鸡卷是顺德菜里的代表作，对于刀工的要求不是一般的苛刻，没在刀案上摸爬滚打几年的大师傅，根本不敢下手。
宫羽所想不错，李亚东之所以做这道菜，确实是为了秀刀工，而且也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效果。
“不知道宫小姐，在国外有吃过这道菜吗？”
第一百零九章 狠
“你……”宫羽不由一阵无语，“好了，我承认你会做菜行了吧，你一个大老爷们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女人呐，李亚东长叹口气，耍赖就最在行，反正到头来肯定还是男人的错，因为这世间道理，男人好像天生就该让着女人。
“我会不会做菜还是其次，主要是想告诉你，中华厨艺博大精深，别以为在国外下了几次高档馆子，就好像吃遍了天下美食一样，我会的菜品三百六十道，你撑死只吃过六十道，信不？”
“三百六十道？”宫羽尖叫一声，都忘记了生气，不敢置信道：“你是打娘胎开始学的吗？”
“有两个字叫作天赋，说了你也不懂。”李亚东懒得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反正气也出了。
这时，宫老爷子哈哈一笑，道：“野鸡卷，好！有点宫廷菜的意思，老头子我倒是迫不及待的想尝尝，赶紧啊。”
如果说一道野鸡卷让宫羽大开眼界，那么接下来的一道醉鹅，就好像让她欣赏了一场盛大的烟火，叹为观止。
李亚东提了一个煤炉子过来，就在院子里烧，处理好的鹅肉佐以香料爆炒，使得表皮微脆，然后再盖上锅盖焖煮，期间不加一滴水，整瓶二锅头倒进去三分之二，余下的三分之一直接浇在铁锅盖的缝隙间，待到锅中温度逐渐升高，只听“嘭”的一声，锅盖边缘燃起了一圈淡蓝色的火焰，久久不灭。
“还有这种烹饪方法？”宫羽瞠目结舌，简直闻所未闻。
李亚东瞥了她一眼，懒得理会，知道这丫头片子已经彻底惊到了。
“高，实在是高！”宫老爷子开怀大笑，“看来老头子我的眼光还是可以的，就知道你小子还有手艺藏着，这样的菜品随便来一样，那在京城里都是独一份，咱们那饭店何愁生意？”
这两道菜不用吃，宫老爷子就已经不怀疑味道，不好吃简直天理难容，趁着还在煮菜的档口，也适时地告知了李亚东一些饭店那边的事情。
按他所说，饭店施工已经完成，人员也都招齐，这几天宫羽正在给他们作培训，随时准备开业，但目前还有两件事没做。
一是饭店门头缺块牌匾，二是少了几样镇店菜。
“老爷子，名字你看着取就好了，我那点墨水在你这哪里够瞧的。”
对于饭店的名字宫老爷子能找自己商量，李亚东还是心存感激的，同时也有些惭愧，说是他占了一半的饭店，可到头来只去过一次，一直让人家一个九十多岁老人在操劳，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所以这取名字的事情，实在不好掺和，就按老爷子的心意办得了。
“那好吧，我回头想个名字挂上去。”宫老爷子知道他对饭店的事情并不上心，也不勉强。不过这第二件事情，他却不能推脱，否则这个饭店开得就没意义了。
李亚东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宫老爷子是差钱的人吗？无非就是想随时吃几样稀罕菜，可他最近确实有些忙啊，公司那边的事情是必须要处理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他的行为准则，人若犯我，岂有不还回去的道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金玉良言，在他这里是完全不适用的，自认不算君子，也绝对等不了十年，武侠小说里的快意恩仇，才是他所追求的。
“这样吧，安排在晚上，每天晚上我抽时间过去，让厨师们加会儿班，我先教他们一两样简单的大菜，等忙完这阵再说，您看成不？”
宫老爷子却是没说话，而是望向旁边的曾孙女。
宫羽深知好的菜品对于一家饭店意味着什么，倒也没有意气用事，点头道：“没问题。”
她既然回来了，就要将这家饭店当成事业来做，赚钱是其次，主要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至于李亚东这个老板，在她眼里其实并没有太大份量，怎么说她家也占了一半股份，顶多大家平起平坐，以后对饭店有益的事情就配合，至于其他的，就得看心情。
她的想法李亚东自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饭店那边的经营他确实没兴趣，谁愿意打理谁打理，能不能赚钱其实都无所谓，仅仅是为了兑现和宫老头的承诺，顺便寻思着以后过去蹭蹭饭罢了。
没等太久时间，酥脆金黄的野鸡卷和喷香扑鼻的醉鹅，很快上了桌，几人筷子一抬起来，基本就放不下去，宫老爷子的心情约莫不错，这次没有死抠着提出二锅头，把李亚东带来的五粮液，开了一瓶。
这也让他小小的感动了一把，不容易啊。
喝了大约三四两的样子，没敢多喝，下午李亚东又蹬着自行车来到医院。
小猛回去休息了，今天守在这里的是财务老黄，田磊恢复得还算不错，至少精神状况看起来好了不少。
三人聊了一会儿后，李亚东去见了医生，还偷偷塞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里面装了五十块钱，医生借故去了趟厕所，再回来后，脸上的表情明显不同了。
“李老弟啊，实不相瞒，如果按照正常流程，像田磊那样的伤势，起码要一两个月才能完全康复，不过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让护士们悉心照顾，估计再有半个月就能下床，不影响他的日常行为。”
其实这家伙的一番话说了等于白说，李亚东很快就捋清楚了意思，不过还是表示了感谢，钱花的虽然看起来冤枉，但这事得看你怎么想，毕竟风气如此，人家都给，你不给，容易生事端，就权当花钱买个心安吧。
这也就意味着，李亚东至少要在公司坐镇半个月，因为没有其他人选了，至于蒋腾飞，准备派他出趟远门。
昨天李亚东已经从他那里打听到，许多福有几天没露头，八成不在京城里，做贼心虚可能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此时北方的君子兰泡沫正值即将破灭前的大爆发，赚钱就跟捡钱一样，李亚东猜想他大概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派蒋腾飞去北方的目的很简单，了解许多福在那边的生意，说得具体一点，就是资金链的问题，如果再能添点堵，那就更好了。
所以别看李亚东暂时好像没有什么动作，其实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商场如战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田磊的仇不能不报，那家伙既然使出这样的下三滥手段，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思想准备，对待敌人，李亚东从不手软，因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要叫他回天乏术，不留半点苟延残喘的机会。
第一百一十章 授厨
惊蛰刚过，万物萌动，沉睡了一个冬天的燕园从睡梦中惊醒，小草冒了绿尖，老树发了新芽，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李亚东忙里偷闲去了一趟静院，诗社里多了不少新面孔，有点发展壮大的意思，老面孔却没见到几个，苏薇不在，萧峰也不在，顿时感觉有些无趣。
“哟，李大少来了？”
背后传来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李亚东扭头一看，总算遇到一个熟人。
“陶露学姐，不带这么挖苦人的。”
陶露跟苏薇是室友加闺蜜，本身也是文学系的学生，加入诗社似乎顺理成章。
“哪里挖苦人了？”陶露反驳，指着旁边穿梭过往的同学们，说道：“不信你问问这些新加入的社员，谁不知道咱们社里有一位神秘的李大少，社团活动总是出钱出力，自己却从不参加，舍己为人，无私奉献。”
她的嗓门本就大，这句话一冒出来，在场众人顿时齐刷刷的朝李亚东望来。
“原来这人就是李大少啊……”
大家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好歹没人朝李亚东吐口水，资本家庭出身的人，也不见得都是坏人嘛，毕竟出身是我们每个人无法选择的，而这李大少为社团做所的贡献，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李亚东最受不了被人当猴看，跟陶露道了声别后，就匆忙的离开了静院。
蒋腾飞去了北方，还带走了小猛，田磊又在医院，所以这段时间李亚东每日下课之后，就直接回到公司。
展销厅已经修缮完好，开始重新对外营业，公司里虽然缺兵少将，不过生意依旧火爆，一帆贸易公司现在的主打产品就是微型录音机，作为京城总代理，可谓独门生意，根本不愁卖。
同类型的录音机，市面上虽然也有，但基本都是外来货，价格也要高出不少。
平心而论，老外的质量确实要好一些，但架不住一帆贸易公司的价格便宜呀，这个年代的老百姓归根结底还是更偏向于价格，追求品牌与质量的，只有最上流的那一小撮人。
但也不能说李亚东是在坑老百姓，八十年代有多少东西是样子货？一部录音机拿在手上比同体积的石头还重，所谓的质量差，只是差在技术层面，细心呵护，用个十来年照样不成问题。
隔壁的二发贸易公司生意虽然也不错，但跟一帆贸易公司这边每天早上开门排起队来拿货的场景，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好多以前许多福费尽心思拉拢过去的贩子们，如今又跑了回来，因为商人逐利，大家都眼馋微型录音机的可观利润。
眼下能在他们这些贩子手里流通的商品，好像还真没什么比微型录音机更好赚，也就私人公司根本不可能搞到的彩电、冰箱、洗衣机，能更胜一筹。
这三样东西，也是近来市面上开始流行的“新三样”，过去的老三样：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城里人大多已经看不上，家里能凑齐新三样，那才叫真气派。
浪潮式消费就是于这一年正式刮起。
日后国人凡事喜欢跟风的特点，在这个年代就表露无疑，此时大多数国人的资金状况都差不多，消费理念直白而粗鄙，那就是你买我也买，你家有的我家也要有，不能给比下去。
恰逢国家政策调控，食品商店的柜台中突然出现了一些舶来品，譬如麒麟牌啤酒、美国的加长过滤嘴香烟、百事可乐等，使得老百姓们趋之如骛。
最紧俏的要数咖啡，瑞士的雀巢咖啡在这一年第一次进入中国市场。有条件的老百姓家里来客人都要上咖啡，魔都延安西路的咖啡厂，货源供不应求，老百姓晚上到音乐场所听歌，去晚了咖啡一准售罄。
改革开放所带来的变化日益明显，中国正初步与世界接轨。
消费力带动生产，一九八五年最重大的事情，莫过于中国家电行业的崛起。
为了填补国内巨大的市场空白，各地企业争相从国外引进家电生产设备。这种积极性被戏称为“诸侯经济”。造成了很多重复引进，外汇贮备消耗过大，贸易逆差达到前所未有的140亿。
这一年家电行业最火爆的一个名词叫作“阿里斯顿”，崇洋媚外的思想似乎避无可避，人们对于能在自己的品牌上加一个洋后缀，而感到兴奋不已。这时市面上有长风阿里斯顿、长岭阿里斯顿、北冰洋阿里斯顿、伯乐阿里斯顿、美菱阿里斯顿等。
同一个市场上居然出现九个阿里斯顿，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龙生九子”，也是世界商业史上独此一例的现象。
家电市场的火爆也使得某些个体户蠢蠢欲动，譬如江浙的李吉利，就已经在酝酿着制造自己的北极花冰箱，后来畅销北方大地，确实狠赚了一笔。
这些商机李亚东全都看在眼里，却依旧按耐不动，一句话：时机未到。
就好像李吉利，虽然赚了，但最后还是将冰箱厂给捐了，跑到北方读大学，不然怎么能成就大事呢，嗅觉还真不是一般的灵敏。
所以这一年，李亚东并未做太大规划，也就顺其自然，遇到什么能干的，就去参一脚，不能碰的绝对不碰。
每天晚上也不得闲，饭店已经试营业，名字叫作“乐康斋”，乐康二字出自《楚辞九歌东皇太一传》，原文为：“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意为“安乐”，李亚东是听宫老头说的，觉得还不错，有酒有肉的日子，可不就是安乐嘛。
这个年头几万块大洋砸进去，装修效果堪称豪华，雕工精美的木艺随处可见，整个饭厅古色古香，符合宫老头的调调。
李亚东已经去过几晚，两名大厨，一人教授了一道菜，可惜悟性实在欠佳，总脱离不了大锅饭的意思，不论刀工手法，还是火候掌控，都显得十分粗糙，以至于精致的菜谱给到他们，却无法做出精致的菜肴。
打听了一下，两人以前是一个单位的，食堂厨子，被宫羽高薪挖来。
这晚，李亚东又来到乐康斋，两名大厨被他训了一顿，有点战战兢兢。
一道剁椒鱼头和一道冰糖肘子，火急火燎的出了锅。
李亚东拿起筷子分别尝了一口，顿时感觉嘴巴被污染了，有点想发飙，“两位大哥，都快一个星期了，一人一道菜都没学会，能不能长点心？”
剁椒鱼头入口就是一股子泥腥味，冰糖肘子肥得能腻死人，其中关键的烹饪技巧已经跟他们讲过不下十遍，可还是做不好，你说气不气人。
“倒了，重做！”
以李亚东对厨艺的苛刻，这样的菜是绝对无法上桌的，倒是可以留给员工自食，前几天也是这样做的，只是此时正在气头上，有意发泄一把，不然这俩家伙一直打着反正做出来东西也有人吃的想法，怕是一辈子都做不好。
李亚东就是要让他们心疼，让他们知道浪费了饭店多少食材，等到了一定程度，如果还做不好，不用跟他们说拜拜，怕是自己都不好意思。
“额额……”两名厨子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连连点头，知道他是饭店老板之一，丝毫不敢忤逆，毕竟这里的薪资待遇实在不菲，抵他们过去好几倍。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一般人家早就睡了，外面黑灯瞎火，俩人端着盘子从饭店后门走出去，半天没回来，李亚东又是一阵火大。
走出门外一看，不由怔住了，看到了无比心酸的一幕，也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惭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叫花子
此时昏黄的路灯下面，蹲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叫花子，在他旁边是臭气熏天的垃圾堆，两名大厨一个人手里的盘子已经空了，里面的菜八成进了垃圾堆，一人正将盘子里的冰糖肘子，往小叫花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张脏兮兮的报纸上倒。
俩人注意到了身后走出来的老板，倒东西的厨子赶紧说道：“你捧好了。”
说着，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完事后，拿着盘子跑回厨房。
李亚东却没跟进去，心里五味杂陈，在这四九城里，皇城根下，这个年代其实依旧有许多人饿着肚子，可他却为了心中那可笑的计划，肆意践踏粮食，这与畜生何异？
就在他神思有些恍惚的时候，小叫花子那边有了动作，他将冰糖肘子用报纸裹好，塞进单薄的衣衫里，开始在垃圾堆里一阵翻找，似乎想要找出那只肥美的大鱼头。
“别找了。”李亚东回过神儿来后，赶紧制止，掉进垃圾堆里的东西哪里还能捡起来吃，不吃生病才怪。
小叫花子楞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忿忿，心想这老板也太抠了，丢掉的东西也不给他捡。
李亚东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稍稍走近了一些，却不想小叫花子的速度更快，撒开脚丫子就跑，一直跑到马路对面，死死的盯着他。
“你……跑个啥？”
李亚东不由一阵无语，向他招手道：“过来，我带你进去吃东西。”
可小叫花子压根不动，不信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这些开餐馆的老板他见得多了，一个比一个凶，当他是苍蝇一样，他已经被撵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还挨过几次打，才不会再上当。
俩人就这样僵持了起来，小叫花子不走，是因为舍不得鱼头，刚才他都已经闻到味儿了，是真香啊，绝对不能错过，平常可找不到这样基本没动过、还带着热气的食物，这会儿嘴巴里直冒水。
而李亚东不走，是真的感到惭愧，寻思着既然遇到了，能帮一把是一把。
可惜俩人的想法对方都不知道。
“喂，你过来啊，真带你去吃好吃的。”
李亚东又喊两遍，小叫花子年纪不大，看模样也就十三四岁，但心眼倒挺足，冲他做个鬼脸，那模样似乎在说：信你才有鬼。
李亚东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寻思着自己这模样也不像坏人呀。
“真不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
李亚东转过身去，作势要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发现小叫花子依旧一动不动，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天知道这小子遭受过多少冷眼与欺骗。
李亚东走进厨房，闪到墙壁一侧，等了约莫半分钟后，又伸头偷偷向外打量了一眼，发现小叫花子果然回来了，正在垃圾堆里奋力寻找。
那只鱼头是不可能让他吃的，真要吃出什么祸害，李亚东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要知道这可是一个感冒都会死人的年代。
在厨房里打量了一下，发现橱柜里有一篮白面馒头，虽然已经冷了，但拿来作“诱饵”，倒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嘿嘿一笑，将两位正准备重新开工的大厨喊了过来，在他们耳边嘱咐了几句，随即走到门外。
“嘿，看这里……”
小叫花子吓了一跳，手里刚抓起来的鱼头差点又掉回去，一对哪怕在夜晚都异常明亮的眸子里，爆发出夺目的光彩，显然是被这么大一篮子馒头给震撼到了。
如果这些都是他的，那就好了，至少可以十天不用担心饿肚子。
“来呀，过来拿。”李亚东尽量保持着和善的微笑，只是因为过于刻意，所以看起来倒像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真……给我？”
原来不是哑巴。李亚东心里想着，刚才一度以为他不会说话呢。
小叫花子明显禁不起这样的诱惑，鱼头、肘子虽然美味，但注定只能管饱一两顿，于他而言数量才是关键，美味还其次。那种肚子饿到想吃泥巴的程度，他是再也不想再体验了。
于是决定铤而走险一把，就算是骗人的，顶多就是一顿揍，没什么大不了的。
“进来吧，找个东西给你装……”
李亚东这样说着，但等到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真的走进厨房，嘴角却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弧度，大叫一声，“关门！”
小叫花子瞬间意识到不妙，转身想跑，可惜晚了，两名大厨堵在门口，将他给抓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捡你们不要东西，你们凭什么抓我……”
小叫花子大急，不停挣扎，奈何一米六不到的身高，八十斤有没有都尚未可知的体重，在两名抖着横肉的大厨面前，实在翻不起浪花。
“小家伙，别激动，没打算欺负你，给你弄点吃的。”李亚东将一篮冷馒头重新归位，笑呵呵的说道。
小叫花子感觉有些惊讶，原以为对方要揍他，但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难道真要给他吃的，可为什么又要抓他？
“你们看着他会儿，另外眼睛给我瞪大点，这两道菜我亲自做一遍，再学不会，就算我不说什么，你们宫经理也要炒你俩鱿鱼。”
“好好……”两名厨子讪讪一笑，赶紧点头。
食材都是现成的，所以做起来并不复杂，两名厨子这是第二次见老板亲自掌勺，见他猛火急炒，火焰在铁锅中汹涌翻滚，简直就是在欣赏一场表演，不服都不行。
就连一旁的小叫花子，都瞪大眼珠子，长大嘴巴，感觉这人好厉害，也不怕烫着手。
李亚东是两个炉子一起开火的，效率奇高，大约也就十来分钟，两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就出锅了。
“来吧，自己拿筷子尝尝，看看跟你们做的是不是一个味儿。”
两名厨子不敢怠慢，分别取了筷子仔细品了品，吃得一脸陶醉。
你说这人跟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同样的食材，同样的炉灶，可换个人一烧，味道却差这么多！
“行了，别再吃了，给小家伙留点。”李亚东见俩人吃了一口又一口，没好气道。
两名大厨一脸悻悻，赶紧放下手中的筷子。
“真给我吃？”小叫花子嘴里的口水都快流地上了，到现在都感觉不可思议，他约莫明白，今天是真的遇到好心人了，但实在没想到，老板会亲自做菜给他吃。
李亚东笑着耸了耸肩，“早就跟你说了，进来就给你好吃的，是你自己不信。”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打算让小家伙自己去领悟。
这个世界虽然并不完美，但总归也有些美好的东西，有值得信赖的人。
而人生的意义，也正在于这些美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童工
“那……我可就吃了？”
小叫花子好一阵忍耐，肚子里如同火在烧一样，试探性的最后询问。
“吃吧吃吧，没什么主食，馒头都冷了，让师傅给你弄个蛋炒饭吧。”
说罢，也不用李亚东吩咐，一名大厨赶紧操持起来。
等大厨这边一盘蛋炒饭出锅时，好家伙，案台上的两盘菜早就光了，连剁椒鱼头里面的辣椒都没剩几颗。
“厉害啊，居然不怕辣？”李亚东一直看着他吃，还真是小小的惊讶了一把。
他这道剁椒鱼头是经过改良过的，鱼头上的辣度部分京城人是可以接受的，但如果直接吃辣椒，估计四九城里还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狠人。
“我一个要饭的，要是还挑食，那不得饿死？”小叫花子嘿嘿一笑，伸出脏兮兮的手，抹了把油腻腻的嘴巴。
这是李亚东第一次见他笑，牙齿显然很长时间没洗，就跟玉米面一个色，不过笑容很灿烂，让人很容易忽略掉这个细节。
“那这饭……”
“吃！没菜也能吃。”
李亚东估摸这家伙早就炼成了一个铁胃，原本想劝他不要暴饮爆食，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他一边吃饭的时候，李亚东打听了一下，果不其然是个孤儿，父母死得早，寄宿在亲戚家里，只是对他并不好，时常打骂，一气之下就跑了，流浪街头的日子快两年了，生命力堪比小强，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李亚东想了想后，于是说道：“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就留在这里做个打杂的吧，管吃管住，每月还能有点工钱。”
小叫花子一听喜出望外，激动得半晌说不出来话。
“真……的？”
“真的。”李亚东叹口气，不然还能怎么办，任由这么小的孩子继续流浪街头？
相信有点良知的人，都会于心不忍吧。
小叫花子其实有个颇具年代感的名字，叫作周红兵，只了解到他是丰台那边的人，至于其他事情，李亚东就不好追问，怕揭开他的伤疤，不管是他父母的死，还是在亲戚家寄人篱下的生活，都不算什么好记忆。
乐康斋里有两间员工宿舍，男女各一间，不过没人住，招来的人都是这附近的，没必要留宿在饭店，也就平时趁着午后得闲的时候，作为大家的休息室。
李亚东让一名大厨将周红兵带去了男宿舍，还找了两套员工装给他，不过估计有点大，让他洗洗先换上，等明天再拿去改改。
“你一个人住这里不会怕吧？”
乐康斋还是有点大的，上下两层，而且有过在饭店睡觉的经历的人就知道，晚上总是不乏各种异响，因为有老鼠大军出没。主要李亚东看他还是个孩子，说是快十四了，具体哪年哪月没问，比他侄女李婷婷都还小，要是让那丫头在乐康斋一个人睡一晚，八成得吓出神经病。
“老板，没事，墓地我都睡过，这么好的地方，有啥好怕的。”周红兵倒是毫不在意，手里捧着新衣裳，满满的幸福感。
“那好吧，你就在这睡，明早上班去找宫经理，让她给你安排点活干，我晚上过来给你带点生活用品。”
“谢谢你，老板。”周红兵红着眼睛说道，他没什么文化，太讲究的话说不出来，但历经世态炎凉，心态其实比同龄孩子成熟不少，有些东西深深地记在了心底。
“没事，好好干。”李亚东笑着点头，临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春天的北方，夜晚依旧寒冷异常，瞪着自行车回家的时候，路过五道口，李亚东特地跑到公司晃了一圈。
田磊还没出院，公司没人守夜，他总感觉有点不放心，要知道这两间房子里可装着他所有的家产，万一许多福恶向胆边生，再给他来把火，到时可就追悔莫及了。
想了想，干脆掏出钥匙打开门，决定先在这里住几天，此时就恨这个年代科技太落后啊，放将来给它摄像头、红外监控360度安一圈，看那个不长眼的敢来滋事。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回大杂院洗漱了一下，也就去燕园上课了，期间他的bb机震动了好几次，一看留的号码是乐康斋的，肯定是宫羽呼的，就是不知道什么事。
下了课后，找个小卖部回了电话，那边传来宫羽冷漠的声音，“李亚东，要是没什么事尽早来一趟饭店，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李亚东隐约猜测点什么，不禁微微蹙眉。
“等你来了再说，嘟……嘟……”
“这个小娘皮！”李亚东气得牙痒痒，居然敢挂他电话。
打回去怼一通的想法虽然没有，但她说尽早，李亚东偏不，依旧回公司坐镇了几个小时，然后下午还特地去了一趟百货公司，买了些洗漱用品，还估摸着大小，买了两双白色球鞋。
这事昨天倒是忘记了，光给了周红兵衣服，在百货公司看到鞋子才想起来，他昨晚穿的那双鞋子也不知道从哪个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前面露拇指，后面露脚跟，明显不能再穿。
不是李亚东爱心泛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帮人帮到底嘛，弄个半吊子，多尴尬。
临近黄昏的时候才来到乐康斋，寻思着刚好可以蹭顿饭，顺便检验一下两位大厨昨天的学习成果。
乐康斋此时是试营业阶段，什么宣传活动都没搞，也没有张贴任何告示，好多人甚至不知道这家装修了好久的饭店已经可以吃饭，所以人气并不高，偌大的饭厅里只有两桌客人。
作为半个老板加总经理，宫羽有间挺气派的办公室，李亚东四处看了看，原本想先把拿来的东西交给周红兵，可没看到人，就来到宫羽这里。
进门一看，才发现周红兵居然也在，此时正一言不发的低着头，站在墙角处，像是在罚站一样。
“什么情况？”李亚东还以为他闯了什么祸。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宫羽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李亚当，你如果要招人的话，能不能事先跟我打声招呼？”
“哦，你说这个呀，昨晚不是突发状况嘛。”李亚东笑了笑，心里虽然有些小不爽，但也没反驳什么，谁让他平时不怎么管事呢。
宫羽倒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算是默许了他“突发状况”的说法，又说道：“那你应该知道，咱们招人还是有些标准的，不能什么人都要，而且你还让他住在公司里！”
“什么意思？”李亚东收敛起笑容，眯起眼睛问道。
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东哥要发飙了。
“什么意思你清楚，公司里存放的财物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三万，你这样突然路边遇到一个人，不知根不知底的就让他住进公司，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宫羽从小在国外成大，很多经营理念都比较流程化，虽然国内第一代居民身份证刚开始发放，好多人都没拿到手，但她所招聘的每一名员工，都做过户口调查，也就是她所说的知根知底。
李亚东不否认她的管理理念是正确的，蹙眉说道：“我给他担保，你看成吗，真要出了问题，我负责。”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不光宫羽微微一怔，就连墙壁旁的周红兵，身体都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宫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好，那咱们再谈另一个问题。”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望向周红兵继续说道：“我问过他，才十四岁，这属于童工，你知道吧？”
“童工？哪个国家的说法？”
如果说刚才李亚东只是小不爽，那么现在就是很不爽，好歹他也是老板，招个人咋就这么费劲呢，都说了亲自担保，还在这里絮絮叨叨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这个年代可还没有这项规定，日后国家设立童工标准，无法是想避免青少年不被黑心商贩榨压，让祖国的未来都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别去承受与年龄段不相匹配的社会责任，好好的健康成长。
可那是以后，那是国家强盛到一定程度，足以保障大多数人的生活需求，以及社会福利的时候，至于现在？眼前的这个小家伙连饭都吃不上，也无家可归，你跟我谈哪门子童工？
去他娘的童工吧。
“你……”宫羽有点无言以对，国外好像都有这样的法律规定，至于国内有没有，她还真不知道。
“行了，宫经理，人是我招的，出了问题我负责，就这样吧。”
说着，李亚东拍了拍周红兵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留下宫羽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干瞪眼。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乐康斋开业
李亚东与宫羽算不上熟路，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这女人的脾性，不知道她是真的公事公办，还是不喜欢周红兵这孩子，为了不碍她的眼，自作主张将周红兵安排在厨房打杂，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油烟弥漫的地方大概也不乐意进。
晚饭是就地解决的，幸好两位大厨的手艺有所精进，勉强能入口，不然李亚东真要发飙了。
“小周以后就留在厨房了，有什么琐碎的事情就交待他去办，不用顾忌我。”
临时，李亚东还不忘嘱咐了一句，他该做的都做了，却不想因为某些看似特殊的行为，葬送了这孩子的将来，十四的年纪，正是塑造性格的关键，多留些汗总归没有错。
“好好，了解……”两位大厨长出口气，还真怕以后除了工作外，还要伺候一位祖宗，这句话等于赋予了他们权利。
李亚东说这话的时候，周红兵就站在旁边，原本紧绷的神情，倒是缓和了几分，他其实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这一点从当初他毅然从亲戚家出走中也能看出一二，只要让他干活就行，他会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对得起老板的信任，以及这份待遇。
一个礼拜转眼过去，这期间，李亚东日日不辍的前往乐康斋指导两位大厨做菜，前后花了约莫十天时间，俩人的厨艺明显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不光是两道镇店菜已经炉火纯青，连带着再烧其他菜，口味都比以前好了不少，宫羽试过菜后，满心欢喜，请她曾爷爷挑了个良辰吉日，打算将饭店开业。
这姑娘不愧在国外的五星级酒店打磨过，搞起经营来一套一套的，先是发请帖，将附近街道办的人，但凡有职位的，全给请来了，这群人可是以后的消费主力，一顿免费的午餐，交换以后的长久生意，怎么算都不会赔本。
其次就是造势，也不知道从哪里忽悠来了几个漂亮姑娘，挺冷的天，穿着那种不过膝的紧身裙，在饭店门口站成两排，身上还别着大红花，只要有人进门，齐刷刷的就是一个躬身，顺带着喊一声“欢迎光临”，简直是帝王般的待遇有没有？
不为别的，就为近距离观赏一下那一溜的大长腿，都值得掏钱进去吃顿饭啊。
所以乐康斋开业的当天，就是人流爆满，中午饭厅里的二十张桌子，坐无缺席。
宫老爷子自然来了，乐得呵呵笑，不为生意，就听曾孙女说厨子的手艺长进不少，寻思着以后再想喝点小酒，那可就方便多了，让小花端着食盒过来取就行。
宫羽就更别提了，化着精致的妆容在饭厅里巡视自己的杰作，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
这爷孙俩倒是爽了，却苦了李亚东，今天明明是来做客的，可你猜怎么着，客人太多，厨房根本忙不过来，向他求援。
好歹也是半个老板，哪能见死不救，特别是在开业的日子，一个没弄好就砸了招牌，也只能苦笑着脱下早上出门特地换上的新褂子，系上围裙，一头钻进了厨房里。
算上他三个人，六口锅，左右开弓，外加四名帮厨，依然忙得昏天暗地。
不经意间，李亚东瞥到厨房里还有一口锅空着，于是转身对几位帮厨说道：“你们谁能掌勺，那边还空了口锅，帮忙把时蔬给炒了。”
闻言，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犹犹豫豫的，半天没反应。
在厨房里摸爬滚打的人，倒不是说炒不了简单的时蔬，而是今天场合不同，开业的大日子，万一要是出点纰漏，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他们毕竟是帮厨，拿的也是这个职位的工资，没有掌勺的义务，何必要担这个风险？
李亚东不由一阵无语，多好的机会，居然不知道把握，想当年他做帮厨的时候，想动勺子师傅都不给机会。
就在他不再指望，加快颠勺的速度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要不……我来试试？”
“小周，别开玩笑了，大家都忙着呢，你赶紧把柜里的盘子抱出来洗了，昨天准备的估计不够用。”
“是啊小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外面有好多领导在呢。”
李亚东这边还没说话，帮厨们已经呵斥起来，认为他是在添乱。
“额。”周红兵尴尬一笑，挠了挠脑壳，放下手里的扫帚，跑去橱柜那边找盘子了。
而这时，李亚东扭头问了句，“小周，你会烧菜？”
“不会。”周红兵实话实说，其实他就是看老板太辛苦，想帮帮忙，也没觉得炒几盘青菜有多难，不就是那几个步骤吗，热锅倒油，下蒜米爆香，再把菜倒进去炒熟，放食盐酱油，起锅的时候再撒几粒味精提鲜，这些天他看都看熟了。
“……”李亚东微微无语，无奈一笑，勇气倒是可嘉，奈何本事未到。
周红兵抱着一堆盘子从他身后走过时，还笑着说了句，“老板，我看炒青菜也不难，你要实在忙不过来……”
李亚东知道这小子的心思，转念一想，炒时蔬其实真不算什么技术活，他炒的，不见得就比农家大妈炒的好吃，于是指着旁边刚拿来的一篮子空心菜说道：“要不你先炒一盘，我尝尝看？”
实在是人手不够啊，二十桌，单是一桌一盘青菜就是二十盘，要是能多个帮手，三人压力顿时要减轻不少。
“好。”周红兵内心小小的激动了一把，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替老板分担压力。
李亚东一边炒菜，一边留意着他的动作，见这小子熟稔的点火热锅，就知道平时没少观察。
“对了，这空心菜跟一般的时蔬有点不同，久炒会变黄，一定要记得开大火，起锅要快。”忽然想到什么，他不由提醒一句。
“知道了，老板。”周红兵点头道。
李亚东这边两道菜正准备出锅，也就无暇顾忌他，等忙活好了后，扭头一看，哟，这小子的一盘空心菜也好了，正在装盘。
很快一盘色泽翠绿、其上还点缀着一颗颗雪白蒜沫的清炒空心菜，就呈现在他眼前。
“不错嘛。”李亚东多少显得有些诧异，正如他之前所讲，时蔬的炒法虽然大同小异，但其中也有一些特例，譬如空心菜，绝大多数的人炒空心菜时都很难避免色泽不变，那是因为火候没掌控好，能在第一次，仅凭别人的一句指点，就炒出这副卖相，确实算不错。
“咦？这小子还真能炒啊……”这时，身后的几名帮厨也围了上来。
“还不赶紧备菜，等着用呢！”李亚东没好气道。
刚才让你们上不上，现在跑过来凑热闹，他也就懒得管事，不然这么没上进心的几个家伙，一股脑儿的全给开了。
几人讪讪一笑，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
“老板，尝尝看？”周红兵手里端着盘子，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到底是个什么味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李亚东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筷子，夹起一撮塞进嘴里。
哟，居然真不难吃，咸淡适中，酱油的量也恰到好处，给空心菜增添了一丝豆香，又不至于掩盖本身的淡爽，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蒜香没有完全爆出来，少了一层口感。
“还行吧，这样，时蔬就交给你了，等下再炒的时候，记得蒜瓣多爆一会儿。”
李亚东有点小兴奋，打算得闲了找这小子好好聊聊，如果这真是他炒的第一盘菜，那无疑就捡到宝了。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公平，但最不公平的，却是两个字天赋。
它能让天才都嫉妒到眼红。
你智商再高，学东西再快，然而别人天生就会，你说气不气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落井下石
乐康斋开业的这天虽然辛苦，但李亚东感觉还挺开心，原因是发现了周红兵这个好苗子。
他就像一张上好的宣纸，等待着师傅挥毫泼墨。
李亚东没有收徒的打算，但并不介意教授他一些东西，于是吩咐以后晚上练菜的时候，他就与两位大厨一起，至于能学多少，全看他的造化。
周红兵异常珍惜这次机会，流落街头这么些时日，让他深知一门手艺的重要性，他不是没尝试着找过工作，然而身无所长、年龄又小的他，根本没有老板愿意用，最终被逼无奈，才沦落为乞丐。
他视李亚东为榜样，不敢妄想成为老板那样年轻有为的人，只愿付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学会他几分本领，到那时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容身之地？
于是，接下来每次老板授菜时，他都全神贯注的学习，手艺也以眼见的速度突飞猛进，一个月后，就连同厨房的两位大厨都不敢轻视他，因为有些菜小家伙炒出来的味道，居然丝毫不比他们差。
宫羽再也不提他住在饭店里不合适的话，因为事实证明，公司的财务很安全，倒是额外多了一个免费看守，再一个，就是因为厨师太难招了，这个年代算得上科班出身的厨师，几乎全在国营单位，人家手里捧着铁饭碗，背靠大树好乘凉，就算用钱去砸，都不见得好使。
谁知道你这漂亮娘们哪句话是真的，丢了国家的铁饭碗，跑去跟你私人干，风险实在太大。
又过了半个月，宫羽在早会上亲自宣布，晋升周红兵为见习厨师，打杂的事情自然不必再做，平时就和几位帮厨一起负责备菜，遇到生意忙的时候，还得上灶台烧菜。
由此看来，这女人倒是典型的务实派性格，对事不对人。
这些事情李亚东全都了然，没有插手的意思，让它顺其自然好了，即便在他看来，周红兵的厨艺其实已经不弱于两位大厨，这孩子天赋秉异，用行内话说，就是祖师爷赏饭吃。
他最近有点紧急事情需要处理，倒是无暇顾及乐康斋那边，田磊虽然早已出院，这之间他也确实清闲了一阵，但现在不得不再次忙活起来，因为蒋腾飞回来了。
时间以至五月上旬，京城里一年之中最舒适的季节，天气不冷不热。晚上七点多，一帆贸易公司已经关了门，但里面依然灯火通明，经理办公室，四个人围坐在玻璃茶几旁，脸上皆有难以掩藏的喜色。
“东哥，你是不知道啊，许多福那家伙现在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仓库里屯了一堆的君子兰，四处找买家，可就是没人敢买。”
蒋腾飞哈哈大笑，他跟小猛此次前往长春一个多月，彻底贯彻了李亚东的指示，不仅给许多福添了赌，还出乎意料的大赚了一笔，别提有多得劲了。
小猛也是乐得不行，他这次信了老板的话，把全部家底都拿了出来，跟飞哥一起倒君子兰，专门安排人卖给许多福，譬如五百一盆的花，心也不大，六百一盆卖给那家伙，许多福倒是来者不拒，还以为占了大便宜。
可你猜怎么着，前几天，突如其来的，政府宣布要给君子兰限价。
长春那边现在全乱了，小商贩还好，平时手上基本留不住货，反正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可那些开公司的大商贩，过去总是一副是侍而沽的嘴脸，现在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市面上哪有那么多喜欢君子兰的人，都是为了赚钱罢了，眼下国家政策没出来之前，谁敢轻易入手？
“他屯了多少货？”李亚东淡笑着问道，他等待这个时机有些时日了。
“至少这个数……”蒋腾飞说着，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盆？”田磊小小的惊讶了一把，实在没想到那王八蛋的身家已经这么丰厚了，因为刚才听两位小兄弟讲，长春那边就算一盆最不起眼的君子兰，政府消息没出来之前都要卖到几百块。
一百盆君子兰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这时，李亚东却笑了，就怕他没屯，屯得越多，这次注定赔得越惨，于是说道：“很好，长春那边的事情不会是空穴来风，国家不可能放任一盆花的价格炒到这种程度，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许多福那家伙就会亏得连裤衩都不剩。”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扫视过身旁三人，然后停留在田磊身上，“你的伤肯定不能白受，是时候向那家伙报仇了，咱们要做的就是让他后院起火，腹背受敌，到时候他不跪在地上求饶，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田磊听着感觉心里暖暖的，丝毫不介意的撸起衬衫袖子，露出右臂上一块掌心大的伤疤，“东哥，这点伤其实我真心没觉得什么，不过那犊子既然敢放火烧咱们公司，指定不能轻饶他。”
“就是！”蒋腾飞反正是个天生不怕事大的性格，嘿嘿笑道：“不弄死他，也得弄废他，东哥，你说吧，咱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李亚东冷笑道：“价格战！”
二发贸易公司的产品和他们公司几乎一样，毕竟就是按他们的进货渠道找过去的，同样的商品，譬如一块电子表，进价是二十五块钱，零售四十九块，批发四十五至四十八块不等，得看贩子的拿货量，那假如李亚东卖二十四块钱一只、乃至二十块一只呢？
二发贸易公司那边还会有生意吗？
他们敢跟价卖吗？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赔本赚吆喝的买卖日后或许会有，但这个年代绝对不存在，做生意的老板们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根本过不了心理关。
然而许多福不敢卖，李亚东却敢，因为他还有独门利器微型录音机，那才是他的大头。
其实利用廉价商品，不赚钱，或是亏本去打开市场，再用拳头商品创造利润的销售模式，在日后已经屡见不鲜。
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微型录音机，他依然敢这样干，因为他现金流充足啊，说白了就是不差钱。而从长远来看，即便一时亏本，但只要挤垮二发贸易公司，对公司自身的发展，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价格战，是李亚东早就想好的对策，许多福永远大概想不到，地震只是前奏，而真正要命的，则是后院的一场大火。
这种落井下石的行为虽然看似卑鄙，但李亚东并不在乎，商场与战场，手段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结果，成王败寇。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价格战
翌日，早上六时许，五道口两家贸易公司几乎同时开门。
聚在外面的贩子赶紧排起长队，有条不紊，手里攥着钞票，依次进门提货。
这条规矩是一帆公司这边弄出来的，因为人多太混乱，仓库发货效率不高，随后被二发公司学了去，以至于现在住在附近的人只要早起经过五道口，必定能看到两条长队，也算一道风景线。
贩子们有自己的选择，有些跟一帆公司这边熟络点，有些跟二发公司那边关系好点，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一帆公司这边的队伍更长一些，资历老是一个因素，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边有独门商品微型录音机，那玩意儿只要是有实力的贩子，几乎都不会错过。
一部大几块的利润，一天整个三两部也就够了，好过卖小玩意儿从早干到晚。唯一的困难就是成本太高，上百块钱一部，大多数贩子玩不起。
冯大明就是这些二道贩子中的一员，他自然是排在一帆贸易公司这边，谁让跟老板有些交情呢，而且他的发家本还是来自于李老板，他算是看出来，那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既然有这层关系，自然要维持下去，总归没有坏处。
而且作为现在整个海淀有数的大贩子，一帆这边的人对他一直很友好，每次过来都是田经理亲自接待。外面的其他贩子好多都是他带起来的，也都给足了面子，总会让他第一个拿货。
今天冯大明依然是第一个走进公司里面，销售员小青看清来人后，如同往常一样叫了声“冯老板早上好”，就去找经理去了。
不大一会儿，田磊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热情的跟冯大明握了个手，“老冯啊，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公司搞促销，所有商品都有折扣。”
“哦？那敢情好。”冯大明嘿嘿一笑，像他这样的二道贩子，就喜欢贸易公司这边搞活动，因为一搞活动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赚头更足，以前也碰上过两次，一天能比平常多赚个十来块，毕竟苍蝇再小也是肉嘛。
“今个儿进什么货？”田磊笑着问道。
“还是老样子吧，录音机弄个五部，电子表十块，还有这几个码字的衣裳，我列了单子，就按这上面的进……”
说着，他从口袋掏出一个袋子递给田磊。
“没问题。”田磊笑着接过，就走到仓库安排发货。
等到冯大明清点好了货物，准备付钱的事情，财务老黄递过来一张账单。
“六百八？”他一看就愣住了，还以为老黄搞错了呢，也没有赖账的想法，知道他们公司都有对账的步骤，真要弄错了，下回还得补上，除非你以后再也不进货了。
老黄嘿嘿一笑，道：“冯老板，没错，就是六百八。”
“啥玩意儿？”冯大明感觉自己在做梦，开玩笑的吧，平常一样的货，都要八百块，今天咋一下少了这么多，就算是搞活动，也不至于一下优惠这么多吧，不现实啊。
“你确定？要真没错，我可就付钱走人了，后头可别再找我要。”
这时，田磊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冯老板，真没错，这次公司是下了血本，说了你不信，做的是亏本买卖，就是为了回馈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如果说老黄说的话还不能尽信的话，那么田经理这个实际一把手说的话，冯大明还哪能怀疑，一听眼睛都亮了，要知道六百八十块，放以前也就进五部录音机的价格，合计着他今天其他东西都是白送的！
“哎呀，就说一帆公司这边靠谱啊，赚大钱的同时还不忘拉扯一把咱们下边的贩子们，李老板英明神武，啥都不说了，为了支持贵公司的活动，今天我要补货，来来，这些钱全部进了……”
这家伙贼精，说着，一股脑儿的将口袋里的钱掏了出来，总有两三千块。用屁股想这样的活动肯定搞不久，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那店了。
“好的，好的……”田磊笑着安排，昨晚东哥的计划他已经了然如胸，顶多就是不赚钱罢了，按今天的价格还不至于赔本，倒也不心痛。
等到冯大明笑呵呵的提着两大包货物走出大门时，排队的商贩们一看，都不忘拍上几句。
“哟，冯老板的业务越做越大啊，今儿个儿提这么多货。”
“是啊，八成已经弄到朝阳那边去了吧，厉害啊。”
“那还说个鬼，冯老板是一般人吗，咱们拍马都不及啊！”
“……”
是人都要点脸面，冯大明也例外，耳边听着恭维的话，脸上笑意盈盈，不忘知会一声。
“各位，生意倒是跟往常一样，不瞒你们说，一帆公司今天搞活动，下了血本，东西全部亏本出，希望你们钱带够了，不然非得哭死，我估计仓库很快就空了。”
“啊？”众人一听瞠目结舌，亏本搞活动，简直闻所未闻呐。
有些人还不信，可半晌后，等第二个贩子也提着满满一袋子货物大笑着走出来时，所有人都躁动起来。
妈的，居然是真的！
“诶，威哥，帮忙占了空，我回去一趟，狗日的，钱没带够……”
一些排在队伍稍后的人，都开始往家跑了。
“哎呀，哪位大哥行个好啊，我家离得远，借点钱，给利息的，提完货就还！”
也有人大叫着找人借钱，反正没人愿意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一帆公司门外顿时沸腾了，各种声音交织成了一片，引得相距不远的二发贸易公司那边排队的贩子们，忍不住的侧头张望。
“他们那边怎么了？”有人情不自禁的打听。
站他前面的人白眼一翻，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要不……我去看看，你等下让我插个队，反正咱俩挨着。”
“额。”
过去打听消息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大叫道：“我日啊，隔壁的电子表今天二十四块钱一只！”
“什么？！”
“开玩笑吧，二十四块钱一只，咱们每天都进，不都是四十多吗？”
“骗你死全家！”
这人撂下一句话提着袋子就往那边跑，只希望他们仓库里的货够多，能撑到他之前不空。
原先被他拜托插队的那人一看，不带半点犹豫的，也提着袋子冲了过去。
原本大家是真心不信，可现在说话的人直接跑过去排队了，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于是一时间引起了连锁反应，所有人都提着袋子往过跑。
短短几十秒，二发贸易公司外面的长队就消失不见，倒是一帆贸易公司那边的队伍越来越长。
“什么情况？”里面的店员们不明所以。
刚好这时，一个贩子美滋滋的提着刚进的货走出门外，一瞅外面的人都不见了，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现两个熟人居然跑去隔壁排队了，赶紧挎着袋子走了过去，打算问问什么情况。
“你已经进货了？”
“是啊？”
“电子表多少一只进的？”
“四十六啊，跟往常一样。”
“这边今天二十四！”
“啥？！”
确定此事是真的后，这名贩子火急火燎的又跑回到二发贸易公司，走进大门的第一句就是。
“老子要退货！”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许多福的反击
如果说价格战的第一天，二发贸易公司的工作人员还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认为隔壁只是突然打了鸡血，那么第二天，就有些慌了神，第三天，彻底害怕了。
所有人都搞不清状况，亏本做买卖，古往今来，从来没有过的道理啊。
二发贸易公司坐镇京城的经理名叫王辉，许多福一帮马仔里比较有头脑的一个，公司整整两天没有开单，他再也不敢等了，第一时间拨通了长春那边的电话。
而此时，许多福正在为君子兰的事情急得焦头烂额，突闻后院起火后，简直犹如寒冬腊月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气之下踹坏了两张靠背椅。
“阿辉，你跟我听着，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把客源给我抢回来，我要看到公司每天都有进账，每天都有新钱！”
他说“钱”字的时候，声音是从嗓子眼里怒吼出来的，近乎竭嘶底里。
长春这边的生意八成是要黄了，亏本已成定局，无非就是亏多亏少的问题，如果京城也失守，那他许多福就真的被一朝打回原形，多年的努力，多年的经营，将全部化为虚无。
这种事情绝不能发生，绝不！
天杀的李亚东，这是趁老子病，要老子命啊！
“我……”王辉敢怒不敢言，说得倒轻巧，把客源拉回来，又想要盈利，你让他怎么拉去？
这个社会有多现实你他妈又不是不知道，人家这么低的价格摆在那里，就是亲爹亲娘都不一定能说得通啊，那是跟口袋里的银子过不去。
“老板，我……我尽量吧。”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总算回了一句话。
“你他妈耳朵聋了，什么狗屁尽量，脑子要的是必须！”电话那头传来许多福的咆哮。
“好好……”
王辉是个聪明人，知道老板正值气头上，也只能先应了下来，至于成与不成，天知道啊。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他啥都没做，带着两名得力干将，各自蹬着一辆二八大杠，满海淀转悠，去找二道贩子们套近乎，希冀着他们能够念点旧情、回心转意。
奈何想法很不错，行动也挺迅速，却依旧弥补不了真金白银的落差。
大多数贩子看在以往的面子上，倒也不至于抬手赶人，照样招呼着他们进屋喝杯茶水，但每当谈到正事上时，一个个的总会想法设法的岔开话题。
有些心直口快的，干脆就直接说了，“王经理，咱们都是生意人，你自己摸着胸口问问，有钱你能不赚？人家一帆贸易公司那边现在的出货价低到离谱，我们每天的利润能抵过去半个月，赚钱就跟捡钱一样，这种好事换你你舍得放弃？不是我们忘恩负义啊，是真心有困难。”
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王辉还能怎样？
反正忙活了一整天，最后一个贩子都没说服，也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打道回府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二发贸易公司里再也听不到往日的欢声笑语，气氛死气沉沉一片，员工们每天说得最多的话，不外乎“哎呀”、“啊呀”，之类的语气助词。
五月下旬，长春那边的限价政策正式出台，君子兰绿色黄金的名头瞬间被扒去，一盆以前标价十几万的上品君子兰，现在撑死能卖个几千块，真正陷进去的贩子们大多血本无归，而不巧的是，许多福正是其中之一。
几年的心血，顷刻间付之一炬。
不少人还起了轻生的念头，那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将一仓库原本指望着待价而沽、大赚一笔的君子兰，贱价处理完后，许多福便带着几名马仔，拖着疲倦的身体，心灰意冷的返回京城。
如今木已成舟，长春那边再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不回去都不行，京城的生意可是他的救命稻草，成败与否，权看能不能抢救得过来。
而与许多福的状态正好相反的，则是李亚东。
他已经得到消息，许多福回了京，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只要上完课后就会来到公司里，然后泡上一壶香茗，静静等待着，不急不躁。
又是三天过去，二发贸易公司那边依旧没有开张，哪怕许多福亲自回京主持工作，都未收到一丝成效。
第四天，他们终于有了动作也搞促销！
一只电子表给到贩子的出货价，仅为二十三块，硬生生的每只亏掉两块。
果不其然，这天一帆贸易公司近来暴涨的出货量，遭遇了滑铁卢，除了新型录音机外，其他商品基本没怎么走。
田磊去了南方，刚好这天李亚东上午没课，亲自坐镇公司，蒋腾飞第一时间报告这个消息。
“东哥，咱们降到二十二，干死他们！”
李亚东坐在经理办公室里，悠闲的吃着稀饭和油饼子，摆手道：“不急，今天先让他们乐呵乐呵。”
许多福敢应战，倒是有点让人出乎意外，不得不说这家伙确实有点魄力，一副铁亏的局面，居然还敢硬抗，是要跟他拼老底的意思吗？
自作孽不可活啊。李亚东觉得用这一句话来形容他，无疑非常的应景。
其实那家伙并非没有一线生机，正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若是能放弃海淀市场，转战其他地区，倒不至于死得太惨，可惜他却选择了正面交锋。
简直嫌死得不够快。
一个是五十万现金放在保险柜里的土豪，一个是刚刚元气大伤的土鳖，怎么比？
当然，李亚东的资金状况许多福是注定不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各方筹集了五万块钱，自信满满的想要决一死战。
虽然暂时亏了，但许多福并不心痛，这家伙脑子活络，思索了几天之后，终于搞懂了一帆贸易公司这种神经质行为的原因。
无非就是想干掉他，独霸整个海淀市场！
他岂能让李亚东那小子如愿？
这明明是他的目标才对。
既然如此，那便砸吧，看谁比谁狠，他还真不信那小子有多丰厚的家底，毕竟他才多大？而他已经连续放价了这么久，就算一款微型录音机能弥补一定的损失，一样也亏了不少。
五万块，在这个年代抵得上十幢楼，许多福自信足以玩死半死不残的他。
到时多少钱不能再赚回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树倒猢狲散
“老板，还是你高明啊，只要干垮了隔壁，以后海淀可就是咱们的天下，这点亏损根本忽略不计。”
二发贸易公司经理办公室，王辉望着回来后直接霸占了他座位的许多福，适时地献上了一记马屁。
心里却在说：妈的，以为你能憋出什么大招呢，还不是放价格，在电话里把老子骂得狗血淋头，要是能放价格，老子不早就把客流拉回来了？
不过心里虽然有些抱怨，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老板看问题确实比他透彻，原先他就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隔壁在整什么幺蛾子，刚才听老板一讲，顿时茅塞顿开，也支持他的做法。
这一招，貌似就是武侠小说里所说的借力打力。
确实很高明。
“行了，最近心情烦躁，拍马屁的话不想听，你给我把隔壁盯牢了，一有动静立马通知我。”许多福显得不赖烦的摆摆手，话虽然这样讲，但微微勾起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郁闷了这么久，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心情总归舒坦了不少。
只是……半个月之后，这丝情绪就再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急躁。
此时随着竞争形势日益严峻，两方皆是寸步不让，各类商品的价格低到超乎想象，一只市面上零售将近五十的电子表，两家贸易公司的出货价不到二十块，这也就意味着，一只表净赔五块！
好多外区域的商贩都被吸引了过来，双方可谓一刻都不停歇的从南方倒货，一批货到了，立马再派人过去。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帆贸易公司都没有显现出资金短缺的趋势，且据可靠消息称，蒋腾飞已经携带大量现金，与几名小年轻一起，去了南方。
许多福急了，自家库存告急，他倒是想要进货，却拿不出太多余粮，单是这半个月，他就派了两拨人马南下，平均一批货将近两万块，用火车皮拉回来的。
每日的出货量实在太大，一天亏损至少上千块，换成普通老百姓非得吓死不可。
“妈的个巴子，那孙子哪来的这么多钱？”
许多福整红了眼，事已至此，万万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不然前面的付出就全都打了水漂。
可没钱怎么办呢？
只能继续借了。
亲朋好友已经借了个遍，继续榨压也榨不出来油，万不得已之下，许多福只好摸到黑市，找庄家借了利钱，也就是日后所说的高利贷。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李亚东死磕到底，反正已经没了退路，一副你死我活的局面。
单单一个六月下旬，他就借了三次利钱，总计七万块，但由于前两期未能按时还款，利滚利之下，如今金额已经达到十万块。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就在昨天，公司仓库再一次告急！
许多福明显已经有些奔溃了，如同一根炮仗，一点就燃，公司里的人谁都不敢轻易靠近，两名被骂哭的女员工，干脆已经不来了，这个月的工资都没拿。
二发贸易公司里几乎人人都清楚，老板快要扛不住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都说事不过三，庄家那边不可能再借钱给他，而且已经传来消息，要他尽快还钱，不然后果自负。
那是一帮什么人许多福心知肚明，如果到期还不了钱，下场必定惨不忍睹。
他现在手头上还有一笔钱，最近一批赔本货回的本，却不敢再往里搭了，是真的胆寒了，因为他发现一帆贸易公司那边像是开银行的一样，根本就不差钱。
可惜的是，他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
六月末的最后一天，二发贸易公司断货了，也就在这一天，得知消息的债主找上门来。
一辆“大发牌”小黄车，载了整整八个人，清一色的光着膀子的二流子，直接冲进公司，吓得里面的员工顿时作鸟兽散。
许多福虽然也养了一帮马仔，可那些家伙，跟这些真正刀口上舔血的愣头青，根本没法比，一个个敢怒不敢言，闷不吭声的站在一旁，眼睁睁的望着他们冲进经理办公室。
“完了……”经理王辉目视着这帮人的背影，大概也就猜测到了怎么回事。
原本他还在想呢，老板在长春损失惨重，还哪来的这么多钱进货，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借了利钱。
那玩意儿能碰？
许多福正在办公室里苦思着对策，发现房门被推开，刚想发火，可看清来人后，顿时又换上了一张笑脸。
“哟，这不是伟哥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走在一帮二流子最前面的、一位年纪稍长的青年人，莫无表情的说道：“许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听说你公司断了买卖，欠我们的钱也该还了。”
这帮放利钱的家伙精明的很，别看借了钱后，好像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其实暗中早就派人盯好了稍，一点风吹草动立马就能知晓。
“伟哥，您八成收错了风吧，我这公司明明还开着，哪里断了买卖，不信您去货架上看，商品摆得满满当当的呢。”
许多福好言相对，他的脾气其实算不上好，可在这帮人面前，丝毫不敢耍横，只有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才知道，这帮手里攥着大把钞票的家伙，后台有多硬，八三年严打，那么多人遭殃，这帮人却一个都没进去，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再说了，伟哥，上次商量好的日子不是还没到吗？”
“这个我管不了，上头既然让我来收钱，没见到钱肯定不能走，这个规矩你应该懂。”
伟哥倒是油盐不进，不管许多福如何解释。
“可是……伟哥，我现在货款没到位，拿不出来钱啊。”许多福嘴巴都快说干了，心情本就不怎么好，虽然不敢发火，但言语已不像刚才那么委婉。
话说到这份儿上，伟哥也失去了耐心，他的职责就是收钱，拿到钱才完成任务，其他的都是扯淡，冷笑道：“拿不拿得出来，你说了可不算数，那得搜了才知道！”
闻言，几乎不用他吩咐，身后的几人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诶，你们干什么？住手！”许多福大惊，手头上还余下的那点钱，可是他的翻身本啊，他一直在琢磨怎么用这笔钱起死回生呢，要是被搜刮了去，那他就彻底歇菜了。
“伟哥，我跟虎哥也算有点交情，这约定的日子还没到，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吧……”许多福见口头制止无用，赶紧跑过去拽住伟哥的胳膊说道。
“去你娘的！”
却不想伟哥直接一挥手，把他推得一个踉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许多福何等人物，这个年代就敢走南闯北的狠角色，平时身旁一堆马仔前呼后拥着，哪里受过这等鸟气，一下子没忍住，怒声道：“你敢跟我动手？”
恰好这时，一名二流子从经理办公桌后面提出一个黑布包，大叫道：“伟哥，找到了，不过大概只有两万多。”
伟哥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理会，直接转身一个正蹲踢在许多福身上，“你算哪根葱？老子跟你动手怎么了？狗日的，不是说没钱吗，这是什么，废纸吗，跟老子耍心眼……”
一边说着，拳脚也没闲着。
许多福一向养尊处优，哪里是身强力壮的伟哥的对手，几下就给干趴下了，抱着个脑袋在地上求饶。
动静闹得这么大，外面的马仔自然听到了，有两人忍不住的想冲进去，却被王辉用眼神制止住。他心思亮堂，许多福算是彻底完了，再为他出头，且不说冲进去顶不顶事，已经没了意义。
“姓许的，这钱老子可当你面点清楚了，一共两万四千八，剩下的到了日子再来取，到时可别拿不出来钱，后果你懂的！”
伟哥撂下一句话后，就带着手下离开了，留下衣衫不整、失魂落魄，嘴角还带着血迹的许多福，坐在杂乱的水泥地上愣愣发呆。
偏偏这时，王辉带着几名马仔走了进来，将他搀扶起来后，低着头说道：“老板，要不……咱们好聚好散吧，这个月的工资，兄弟几个也不要了……”
“滚，都给我滚！”
几人相视一眼，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
“树倒猢狲散啊……”许多福状若疯癫，口中喃喃。
第一百一十八章 莫须有
是夜。
临近天黑的时候，李亚东带着公司职工去乐康斋搓了一顿，随后其他人就先回去了，而他与田磊，以及蒋腾飞几人，则又来到公司。
经理办公室，小猛正在用刚从南方捎回的一张功夫茶桌像模像样的泡着茶，没办法，谁让屋子里的四个人中，他职位最低，岁数最小呢，这种端茶倒水的活自然非他莫属。
二发贸易公司已经彻底歇菜，有些事情自然得重新规划，按照李亚东的意思，明天就开始回收价格，不过却不宜直接回到底，毕竟促销了这么久，好多贩子都养成了习惯，一下子涨幅太多，估计不好接受。
都是衣食父母，还是缓着来好，搞僵了关系总归不好，赚钱也不在于一时。
销售计划确定下来后，突然想到什么，李亚东还不忘嘱咐一句，“小飞，你最近就住在公司，带两个小兄弟，弄张床在田经理的宿舍里凑合一下，我怕徐多福那家伙狗急跳墙。”
原本他还在想许多福会不会上门求饶，毕竟也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人物，应该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可惜并没有，那么，李亚东就不得不多作一道防范。
因为他设身处地的站在许多福的角度想了想，那家伙败光了全部家产，还欠了一屁股外债，近乎走投无路，除了盘活公司外，还能有什么高招？
而要盘活公司，不得要先搞定竞争对手？
无非就是阴谋和阳谋的问题，只是从当前的情况来看，他多半选择了后者，所以不得不防。
“东哥，你放心吧，不用其他人，我跟小猛，再加上田经理三个人足够了，晚上轮班守夜，那家伙现在光杆司令一个，就怕他不来！”
“是啊，东哥，他再敢整什么幺蛾子，直接打断两条腿，到时闹到公安局也是咱们占理。”小猛越发有向公司核心阵营靠拢的架势，说起话来也不像往常那么多顾忌。
田磊淡笑道：“我看行。”
“那就这样吧。”李亚东想了想，应该没有问题，隔壁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是个人都知道了，马仔都跑光了，量他一个许多福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四个人喝着茶水坐到八点半，李亚东打着哈欠准备闪人，缺乏娱乐活动的年代就是这样，吃完晚饭就想睡觉，这副身板要是放在日后，没过十二点钟哪能睡得着？
三人起身将他送到大门口，李亚东从展销厅一角推出自行车，正准备出门时，蒋腾飞突然猛地一个跨步，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东哥，小心！”
李亚东原本还有点不明所以，听闻这话后仰头一看，才发现一块砖头从头顶飞过，然后“砰”的一声砸在了展销厅的柜子上，一扇崭新的玻璃瞬间四分五裂。
“妈的！”李亚东虽然略微有些近视，此时瞅着门外的人影只看清一个轮廓，但用屁股想都能知道是谁。
几乎不用他说话，小猛如同离弦之箭样，直接弹射而出。
“妈的巴子，小猛，给老子狠狠地揍！”蒋腾飞大怒，双手一撑，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飞快的冲了出来。
“狗日的，来呀，老子今天弄倒一个保本，弄倒两个就是赚了！”
大门外，许多福目呲欲裂，昂贵的黑西装乱糟糟的裹在身上，突然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把蹭亮的西瓜刀。
小猛不傻，冲过去的身形顿时止住，离他还有两米远的距离，而这时，蒋腾飞也来到身旁。
“去你娘的，以后拿个刀片子老子就怕你？”
“狗日的，不怕你过来呀，老子今天第一个削了你！”许多福眼睛都红了，是真存了拼命的打算。
蒋腾飞这辈子最受不了别人激，特别是在干架的时候，二话不说，转头跑进公司，直接把李亚东倒在地上的那辆二八大杠，给扛了出来。
“啊！”然后大叫一声，将自行车用双手托着挡在身前，如同一辆推土机般，朝着许多福疯狂碾压了过去。
许多福估计也是气晕了头，躲都懒得躲，只是他撑死不过百二十斤的身板，哪里经得起牛犊子一般的蒋腾飞的一撞，更别提他手里还托着一辆几十斤的自行车，仓皇间抡起西瓜刀乱了几下，倒是刀刀没有失手，全砍在了自行车的铁架子上，火光四溅。
下一刻，就被蒋腾飞摁倒在地上，人仰马翻。
一旁的小猛配合无间，立马上前卸了刀。
“啊！天杀的李亚东，老子今天要干死你，狗日的，是个男人就跟我单干，躲在别人后面算个什么东西！”许多福身上压着一辆二八大杠，外加一个浑身蛮力的蒋腾飞，可谓一动不能动，扯着嗓子怒吼道。
而这时，周边几户人家的卧室里，原本熄灭的电灯重新亮起，显然都被外面的打闹声给惊醒了。
李亚东注意到这一情况，沉声道：“把他给我拎进来。”
两分钟后，一帆贸易公司的大门紧紧关死，展销厅里，蒋腾飞和小猛轮流开干，打得许多福满地找牙。
“好了。”李亚东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见这家伙已经开始翻白眼了，适时地喝止住，不管这家伙有多么可恶，闹出人命的事情他是指定不会干的。
“李……李亚东，有种你今天就打死我，不然老子逮到机会一定要干死你！”
偏偏许多福根本不领情，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龇牙咧嘴的说道：“老子自认跟你无冤无仇，不就是在你旁边开了家店吗，居然趁老子生意失利，往老子头顶上砸石头，做这种卑鄙的勾当。好了，现在老子一无所有了，你满意了，高兴了？我告诉你，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卑鄙？”李亚东笑了，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你生意失利，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既然敢把公司开到我旁边，就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再说了，我他妈能有你卑鄙，偷偷往我公司里放火，使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许多福一听怔了，下意识的回道：“我他妈什么时候往你公司放火了？”
“装，继续装。”李亚东嗤笑道：“你一场火烧了我整个展销厅不说，还烧得田磊一身伤，老子不弄你弄谁？”
闻言，许多福更加纳闷了，“不对，你等等，我倒是知道前段时间你们公司起了火，不是说电线短路造成的吗？”
“短你妈个……”一旁的蒋腾飞实在忍不住了，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许多福哎呦一声，半天没爬起来。
而这时，田磊顺势脱下了格子衬衣，露出一副略有残缺的精壮身体，“许老板，别说我们人多欺负人少，这些都是拜你所赐，自个好好瞧瞧。”
“啊？”闻言，许多福艰难的撑起身体，抬头一看，瞬间就呆了，“这……”
“还有话说？”李亚东斜睨道。
“妈的，那火不是我放的！”
许多福此时真是欲哭无泪啊，狗日的，可算知道李亚东为什么不惜两败俱伤也要搞倒他了，可关键，他真没放过火。
得知一帆公司起火的那天，他人都不在京城里，还是王辉打电话告诉他的。
他当时还大笑了三声。
万万没想到啊，他许多福，最后居然死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上。
简直比他娘的窦娥还冤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另有其人
许多福解释了老半天，不知怎的，看见田磊身上的那些伤疤后，他突然就不想死了。
“李老板，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大年初二就去了长春，你们公司失火的时候，我压根不在京城，破洞的火车票我都还留着，我有这习惯，就在公文包里，不信可以拿给你看。”
他说话的时候，李亚东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变化，眉头倒是越皱越紧，因为以他多年锻炼出来的察言观色的本领，发现许多福不像在说谎。
“东哥，别听他的。”蒋腾飞怒声道：“就算这王八蛋真去了长春，也完全可以指使别人放火，弄个油瓶子从窗户外面扔进来，算不得多费力。”
“没……没，绝对没有！”李亚东还未说话，许多福就赶紧摆手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证明我是无辜的，你们可以去找王辉问问，我是从他那里才得知你们公司失火的，他家地址我也有……”
李亚东抬手制止了还想说话的蒋腾飞，与田磊相视一望后，扭头望向许多福，“我最后问一遍，你敢说这事跟你一点关系没有？”
“我敢！我发誓，这事要是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全家死光光！”
他说这话的时候斩钉截铁，李亚东彻底懵逼了，什么鬼？敢情好几个月了，他们连正主都没找到，就逮住一个替死鬼许多福往死里揍。
“妈的，小飞，你现在就带人过去，把那个王辉给我找来！”
“好。”蒋腾飞很不客气的向许多福问来地址后，独自一人离开了公司。
此时外面黑灯瞎火的，鬼知道蒋腾飞是那里打到的出租车，没过多久后，就把王辉给带来了。
王辉进门瞧见里面的情况，不禁长叹口气，曾经的许多福是多么的威风凛凛，那在整个海淀也算一号人物，可现在呢，好像人人都能踩在他头上撒泡尿一样，命运无常啊，有些事情还真不好说。
李亚东虽然没跟王辉此人接触过，但以前就在隔壁公司里掌权，其实也并不陌生，没有任何客套的意思，直接验证许多福的话。
“哦，原本是这件事情啊，李老板，许老板说的是真的，我王辉可以对天发誓，这件事情跟二发贸易公司绝对没有关系，哪天得知你们公司起火后，我们中午还……还加了餐……”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很明显：要真是我们干的，不可能去庆祝，道理上说不通。
“艹，我们公司起火，你们加餐！”蒋腾飞一听就怒了，要不是刚才去找人，王辉还算配合，这会儿恐怕都动手了。
“那个……蒋兄弟，当时咱们不是竞争对手嘛。”王辉讪讪一笑，若是说过去他还敢跟蒋腾飞怼一下，那么现在就真的怂了，因为人都散了伙。
“好了，你可以走了。”李亚东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心中仅有的那点怀疑，也瞬间土崩瓦解。
王辉跟许多福闹掰的事情，他一清二楚，眼下失去靠山的王辉，没有任何理由因为偏袒许多福，而得罪他。
想必自己的能耐，他应该很清楚。
“这么说，放火的真的另有其人？”一旁的田磊诧异道，狗日的，给他留了几块疤，居然连人都不知道，这操蛋事情办得。
“肯定的啊，反正不是我。”许多福长出口气，身上的狗血总算洗干净了。
这时就起了点别的心思，一脸谄媚的望向李亚东说道：“李老板，你看这事真不是我干的，咱们能不能重归于好，以后各干各的，和气生财？”
李亚东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道：“想得美。”
此次价格战，李亚东虽然没有许多福亏得多，但也搭进去了将近十万块，就算这件事情真有误解，他也没有白忙活一场的想法，原本就是竞争对手，干掉就干掉了，难不成还要为对手抹把眼泪？
闻言，许多福一颗心算是拔凉拔凉，原本想寻思着证明清白后，对方能放他一马呢，毕竟他实在没有再跟李亚东作对的胆量了。
而如果能确定一帆贸易公司不再开战的话，他未尝没有办法东山再起，毕竟公司是现成的，有货就能卖，正常价格走，铁定能赚钱，而庄家那边的人也不是傻子，留他一条命赚钱还债，总比干掉他什么都得不到好。
“李老板，你就行行好吧，救我一命，实不相瞒，我欠了一大笔利钱，要是对方看不到希望，我可就没命了。”许多福跪坐在地上，眼泪都掉了下来，只差没有磕头。
不管以前多么不可一世的人，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什么尊严都是可以抛弃的，特别是他还不想死。
许多福欠了高利贷的事情，李亚东是知道的，之前就猜想过不是小数目，想不到已经到了直接买命的程度，听罢不禁微微蹙眉。
搞垮二发贸易公司，他是半点罪恶感都没有的，因为生意场上的竞争本就如此，但如果害死许多福，那就实非他所愿，特别是在得知他并未放火之后。
但要让李亚东就这样放弃好容易经营起来的局面，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想了想后，说道：“我可以给你指条活路，但有个前提，你必须帮我找出真正的罪魁祸首，怎么样？”
到底是谁往公司放的火，李亚东现在可是半点头绪都没有，想必田磊和蒋腾飞等人也一样，考虑到许多福这家伙的能量总归不小，多个帮手也就多份力。
生意人吗，做事习惯于讲求回报，跟你非亲非故的，帮你可以，麻烦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好！”许多福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下来，主要出于两点原因，一是他别无选择，二是他也对那个王八蛋恨之入骨啊，害得他这么惨。
许多福走了，来时下定了必死之心，走时满怀对生的希望。
相隔不过一个多小时，人生际遇还真是变幻莫测。
“东哥，那到底是谁往咱们公司放的火？”蒋腾飞挠着脑壳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李亚东白眼一翻，“反正这事不能就这样揭过，这个人留着一天就是一颗定时炸弹，特别是咱们还对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田磊也点头道：“对，这种隐藏在黑暗中的家伙，才是最危险的。”
“没道理啊，咱们到底得罪谁了？”小猛也是一个劲儿的抓着脑门。
“查！”李亚东大手一挥，“咱们现在的生意网基本已经铺开，这段时间就歇一歇，不必再拓展业务，你们给我仔细的查，一点蛛丝马迹都别放过，这件事情咱们似乎还没有向周边居民打听，就从这里开始查，实在不行就悬赏，提供线索的只要是真实可靠的，直接奖励现金。”
三人听罢纷纷点头。
“哦，对了。”末了，李亚东不忘补充一句，“背地里查，动静别弄太大。”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在这个年代，李亚东是不想与任何政府部门有交集的，还是那句话，在这个野蛮生长的年代，猥琐发育才是良策，一帆贸易公司的名头已经不小了，实在不易过分张扬。
第一百二十章 罪魁祸首
七月酷暑，火辣辣的太阳下，一切都感觉绵软无力，包括人也是一样。
燕园里上一学期的课程已经接近尾声，大概再过几天就会放假，暑期教学的效率实在不高。
假期时间不算短，有些学生会回家，也有些学生会留校，但这个年代更多的学生，则愿意利用暑假时间参加一些社会实践活动，这些除了是宝贵的人生经验以外，将来也是履历上的一抹亮点。
李亚东没有回家的打算，因为临近年底的时候他估计得请一段假，前世的某些事情虽然发生了改变，但有些东西依然在按照正常轨迹运行，从家书中得知，他三嫂果然怀了孕，时间上有一点出入，预产期大概临近腊月。
所以趁着暑假时间，李亚东决定好好表现一下，以便到时好请假，赵无衣虽然对他很“大度”，但你却不能把人家的大度当做理所当然，他在学校几乎就是个透明人，是时候表现出一点大学生该有的样子，让老师尝点“甜头”，如此这份关系才能更好的维持嘛。
于是这几天没什么事，李亚东就四处打听了一下，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活动，有些活动是学校发起的，有些活动是社团带头，打听来打听去，搞半天倒是忽略了自己的社团。
“东哥，你可要想清楚了，萧社长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向学校申请了一个地狱难度的活动，跑黄土高坡喝西北风，听说那边连房子都没有，住在洞里，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宿舍里，郭琦好心劝说道。
李亚东坐在铁架床上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么说……你不想参加？”
“算了……”郭琦缩了缩脖子道：“我长这么大连锄头都没摸过，倒是想吃点苦，可这……跨度也太大了，我怕自己扛不住。”
宿舍里四人相处了一年，也算知根知底，郭琦出身魔都，职工干部家庭，从小确实没吃什么苦。
李亚东倒也不是硬要给自己找罪受，而是因为从郭琦这里得知，苏薇会去，所以何必舍近求远，当然是参加自己的社团活动了。另外，他还想找那姑娘问问，怎么大半年了都没照个面，是不是故意躲着他，他有那么吓人吗？
“小琦，去吧，哥罩着你，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苦不了你。”
李亚东已经了解到，报名这次活动的人很少，目前只有区区四五个，担心就此搁浅，想把郭琦给拉上，也算找个人作伴。
郭琦有点犹豫了，如同李亚东了解他一样，他对李亚东也颇为了解，知道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再说了，东哥有钱啊，就算再穷的地方，总该还认人民币的吧？
老话不是都说了嘛，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
“别那那那了，就这么定了，你抽个时间去找萧社长把咱俩的名字报了。”李亚东哈哈一笑，搂着他的肩膀说道。
“跑到大西北吃黄土，算你们狠！”
孙卫国和徐泽政俩人，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商量，见他们主意已定，双方竖起大拇指。
孙卫国这家伙暑假准备回家，上半年书没读几本，成日忙活着领带和方便面生意，时常能看到他在寝室数钱，估摸赚了好几百，走路已经不踩直线了，大概又准备回家浪一把。
至于徐泽政，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也报了一个活动，去京郊的某个山村搞劳动下乡，虽然肯定要比去陕北舒服，但对于他来说，能迈出这一步也算难能可贵。他父亲似乎对他抱有很大期望，想他将来参政，到时一门双杰，政商结合，简直不得了。
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没过几天从诗社那边传来消息，这次活动会继续搞，参加人数一共十二人，名单已经报备到了学校，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李亚东是得好好准备一下，因为在离京之前，他还有本老账要算。
在蒋腾飞、田磊，包括许多福等人的多方配合下，纵火犯的事情终于有了点眉目，有人曾在事发当天的晚上，见到一名醉鬼一直在附近晃悠。
而这个人说出来李亚东都不信，因为他居然认识。
下午四时许，一帆贸易公司经理办公室。
田磊，蒋腾飞几人都在，就连许多福都来了，查出这个线索他要占头功，目击证人就是他找到的，刚开始还有点遮遮掩掩，似乎不愿掺和进来，最后求助于蒋腾飞，在他的萝卜加大棒的政策下，终于将事情全盘托出。
二发贸易公司那边暂时已经关了门，许多福只剩下一个光杆司令，最近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干，每日就为此事不停奔波，五道口周边的居民房，几乎都被他走访遍了，不都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嘛，倒还真被他揪出了小辫子。
“东哥，还别说，现在回头想想，刘林那家伙还真有作案的动机。”田磊皱着眉头说道，这个人他也认识，而且比李亚东还熟，如果不是有目击证人证实他当晚拎着酒瓶子在附近晃荡，打死田磊都想不到，这事很有可能是他干的。
李亚东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个刘林不是别人，就是以前五道口百货商场的一名主任，为人看起来很随和，平时在商场里巡视工作的时候遇到老顾客，总会笑着聊几句，年后莫名其妙的就被调走了，当时谁都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回头一想，那家伙八成不是高调，而是降了职。
想想也是，五道口突然多了两家贸易公司，怎么可能不对百货商场造成冲击？有些商品本就是重复的，譬如录音机，百货商场就有卖，但款式老，价格也不低，拿什么跟贸易公司这边竞争？
至于他为什么不往二发贸易公司放火，也不难解释，因为二发的老板毕竟是本地人，而且还是见样学样搞起来的，如果真要报复，找外地佬李亚东，以及他的一帆贸易公司，自然更加合适。
妈的，这就是商场啊。李亚东心中颇为感慨，你永远都不清楚潜移默化之中触犯了谁的利益，危机来得防不胜防。
“东哥，那现在怎么办，要找他吗？”蒋腾飞挠着脑壳问道，要是一般人他早就上门直接拎过来了，但这家伙毕竟是个领导。
正如之前的那位目击证人一样，开始为什么不想掺和进来，这年头的老百姓对领导干部总归充满敬畏，饶是蒋腾飞这样的浑人也一样。
“找，当然要找了！”
不过，李亚东可不管这么多，什么破领导，一个超市主任也算领导？敢烧老子公司，干你没商量。
“尽快把他找出来，动静弄小点，给我好好伺候着，让他说实话，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既然是东哥发的话，蒋腾飞也就没了顾忌，相处了这么久，东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很清楚，不可能干没把握的事情。
胖揍领导，这辈子真没干过，蒋腾飞想想感觉还挺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