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朱云福的请求
赵无衣托班干部传了话，把李亚东喊到了办公室。
“这个……应该是你写的吧？”她示意李亚东在办公桌前的靠背椅上坐下后，笑着递过来一份打印文件。
李亚东接过来瞥了一眼标题，就知道是自己起草那份计划书，笑着问，“何以见得？”
俩人的关系现在其实很微妙，即是师生，又像朋友，所以聊起天来，也没有普通师生之间的那份拘谨。
“很简单的道理……”赵无衣分析道：“这份计划书肯定是出自专业的经济学者之手，而系里的所有老师都否认过。这是好事，如果真是他们写的，没理由不承认，身为学者，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在专业领域取得成就，研究成果被人重视。那么，九成九就是你们这些学生中的一人写的，我实在想不出咱们经济系除你之外，还有谁有这份见地。”
李亚东笑了笑，“赵老师，你这也太高看我了。”
“行了！”赵无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身体前倾，稍稍凑近了一些，小声问道：“别跟我打马虎眼，是你写的对不对？”
李亚东一阵无奈，“是……吧。”
赵无衣会心一笑，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模样，“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暴露身份，我听周国强说过，你不想当官，他还给你出了个主意，让你出国留学，你是怎么想的？”
对于她，李亚东也没打算隐瞒什么，也就实话实话了，“打算去香港，申请书已经寄出去了。”
“这么快？”赵无衣诧异。
“那能怎么办……”李亚东双手一摊，“你也知道，我对读书其实兴趣不大，既然决定出去，肯定宜早不宜迟，最好是不换专业，过去那边直接读大三就最好了。”
这个年代的很多大学生，出国留学后，都被迫换了专业，重头再来，这跟东西方的文化差异、社会差异、教育体制，有很大关系。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譬如苏薇，她是中文系的学生，假如去往美国留学，能学什么？人家美国这边根本就没有这个专业。
不过李亚东还好，经济学毕竟是国际通用学科，就跟数理化一样，去到哪里应该都能继续深造。
“那还不简单……”赵无衣笑着伸手，在他面前的打印文件上敲了敲，“你把这份文件修改一下，弄成一篇论文，寄到那边去，我估计这事也就成了。”
“看吧……”李亚东点点头，这事他考虑过，不过主要还得等那边的学校回话，如果有录取意向，肯定会回信索要个人资料，到时再弄份论文一起寄过去也不迟。
“不过，你没兴趣搞研究，真是可惜了，以你的才能，将来肯定能成为国内屈指可数的经济学家。”赵无衣颇为惋惜的说道。
说真话，她还真心有些舍不得，失去这么一个奇才学生。
“赵老师，不管我将来去了哪里，在哪所学校读书，你永远都是我的老师。”李亚东一脸诚恳的说道。
赵无衣灿然一笑，“行，有你这句话，我也就知足了。”
……
九月下旬的一天，李亚东正在院子里观摩齐家兄弟练武，他虽然注定走不通这条路，但是看着俩人在那里玩命儿的操练，感觉还挺过瘾的，沙包打得摇摇欲坠，几十斤的水泥墩子当塑料玩，不比看动作电影的视觉感受差。
半掩的院门被推开，朱云富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脸上还带着难以掩藏的欣喜。
“老弟，成了！”
“哦？”李亚东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忙不迭的问，“上面同意了？”
“同意了……”朱云福一溜烟儿的来到他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说是把我们饮料三厂作为一个试点，看看具体效果，不过……”
“又来？”李亚东原本脸上的笑容都露出来了，一听到这个转折语，瞬间又收了回去。
“朱大哥，你还是一次性把话说完吧。”
朱云富尴尬一笑，道：“是这样的，上面虽然同意了我们的计划，但对方那边好像不太乐意，市里领导私下找我谈过话，说是产品毕竟是人家自主研发的，上面的意思是……要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不好强行要求，只能从中撮合。毕竟是中央发的话，那边就算再不乐意，也肯定要有所表示，派了代表团，说是要来我们厂视察工作……”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喘了口气后，继续说道：“老弟啊，咱们可得认真对待，千万别让他们挑出什么刺……”
“不是……你等等。”李亚东将他打断道：“是你们厂得认真对待，把准备工作做好，让人家看到你们的底气，这事我掺和不了吧？”
“别啊……”朱云富一听这话急了，“老弟啊，你想想，人家过来肯定得听听咱们的计划，咱们得尽量说服他们，这事你不出面谁出面，计划是你起草的，谁还能比你更清楚，让我去讲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啊？”
“上面我就不问了，市里呢，市里难道就没派专家帮忙？”李亚东不解。
“派是派了……”朱云富一脸嫌弃道：“但我觉得那家伙没你厉害啊，我跟他吃了顿饭，半天打不出一个屁，一开口就是大道理，听都听不懂。”
“……”
李亚东不由一阵无语，脑袋摆起了花，“不行，这事我不能参入，我一参入不就露馅了？”
朱云富显然有所对策，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在太师椅上坐下，然后顺势在旁边蹲下，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事我想过，放心好了，老哥还能害了你不成？到时我把市里派的人给推了，给你弄套工装，就说你是我们厂的职工，南方那拨人考察完就回去了，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那……也不行！”李亚东蹙着眉头回道：“朱大哥，你们厂上千号职工呢，这么多双眼睛，真当人家都是傻的呀，我以后还要不要在京城混了，要知道上面可是发了话，正在学校里满地找我呢，万一走漏点风声，肯定得请我去喝茶，以后再想有点清闲日子，可就难了。”
“哎呀，老弟啊，你得相信大哥啊，真到了对方来人的那天，我把你偷偷弄进厂，没人会注意的，他们视察工厂的时候，你不用露面，我把你安排在办公室，等他们问起计划方案的时候，我再把他们带到办公室，你就跟他们讲讲就行了。”朱云富苦口婆心的劝说，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事没有李亚东成不了。
“……你让我好好想想，你知道我的性格，懒散日子过惯了，实在不想被上面的人注意到。”
他的计划虽然可行，但李亚东依然觉得有风险。
他实在没有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的思想觉悟，要换旁人他早就拒绝了，这也就是朱云富，一向对他不错，每次见面都“老弟老弟”的，潜移默化中，李亚东差点真以为自己是他老弟了。
朱云富急了，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东风吹一把，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啊，忙不迭的说道：“老弟啊，再帮老哥一次，就一次！老哥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是老哥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你这……”李亚东感觉很无奈啊，有点被人逼上梁山的感觉。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经纬兄
在朱云富的再三劝说之下，李亚东最终还是同意了，不忍拒绝是一个方面。另外，他拍着胸口许下了一个承诺，这使得李亚东恶向胆边生，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其实在很早以前，他就想过，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挽救健力宝这个品牌。
对，他写的那份计划书，以健力宝作为突破口，用以拯救在外资品牌的侵蚀下，日渐萎靡的国产饮料行业。
甚至，如果按照他的计划方案，健力宝将迅速成长为一个民族名牌，大大缩短其发展时间。
但是，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他发现，中央在对待这些摸着石头过河的事件中，其实非常小心翼翼，他的计划能否圆满实施，还尚且未知。
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和某些无法预知的结果。
或许，他一开始就异想天开了。
也许他这只蝴蝶翅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威力，健力宝终将没落呢？
那他就不得不做另一手打算……
等待的日子并不长，十月上旬，三水那边来人了，朱云富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过来，李亚东还特地为此请了一天假。
把北方的十月，当成南方的十一月，差别大概也就不大。早上六点钟，天色还有些朦胧，太阳没出来，风挺大，从衣领灌进去，也有种透心凉的感觉。
李亚东蹬着自行车，来到饮料三厂门口，朱云富不在，昨晚陪酒去了，约莫都没回家，不过已经有所交代。
工厂要八点钟上班，此时还没开门，李亚东从自行车上下来时，铁闸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里面探出一个带卷毛的脑袋瓜，“是小李先生吗？”
“啊，我是。”李亚东下意识的回道，心里却在腹诽：至于吗，这不是还没上班吗，搞得像个做贼一样。
卷毛脑袋无疑是朱云富的亲信，什么职位没提，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说是姓“吴”，李亚东干脆就喊他吴大哥。
他按照朱云富的嘱咐，把李亚东带到了厂区办公楼里的一间会议室中。
“小李，吃了没，要不我给弄点早餐上来？”
“不用了，吴大哥，在家里吃了过来的。”李亚东笑着摆手。
“那行，估计得在这里等挺久的，这间会议室小是小了点，但安静，隔壁是厂里的图书室，都是面子工程，一般没什么人过来，廊道尽头有厕所，我待会儿把工作服给你拿来。”
“好的。”
吴大哥很快去而复返，不光把送来一套干净的蓝色工装，还拎来一只暖水瓶，搪瓷杯倒是不缺，椭圆形的会议桌上放了一排，印有“咱们工人有力量”几个红漆字的那种。
趁着四下无人，李亚东也懒得去厕所了，直接在会议室里换了衣服，然后把自己的衣服，塞到了旁边一个奖杯架子下面的小柜子里。
工厂八点钟上班，如果不出意外，那帮人起码要九点钟之后过来，或许还得先在厂区里晃悠一圈，十点钟能来会议室就算不错了。
三四个小时呢，早上起得太早，李亚东干脆趴在会议桌上来了个回笼觉。
一觉睡到自然醒，他今天特地带了只手表，抬手一看，哎哟，还真够准的，9点55分。于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把办公桌上的口水擦干净，准备开始迎客。
大约半小时后，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朱云富的声音。
“各位，这边请，我们厂里还是有高知识份子的，还是让他给你们讲讲那套企业联营的具体方案吧。”
李亚东倒也没闲着，不然就显得有些假，赶紧小跑上前开了门，然后笑意盈盈的打着招呼，“厂长好，各位领导好。”
哟，瞅着眼前这七八号人，除了朱云富外，倒还有个熟面孔，经纬兄也来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他毕竟是健力宝的掌舵人，这么大的计划，他能不来吗？
朱云富点点头后，打着官腔说道：“小李啊，这些都是南方来的领导，他们虽然看过相关文件，但还是想了解一下咱们的具体方案，你来跟领导们作个汇报。”
“好的，厂长。”李亚东笑着应声，然后赶紧招呼众人入座，还给每人沏了杯茶。
小兵嘛，就要有小兵的思想觉悟，演戏，就得演全套。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李亚东也就回到会议桌前端，立正站好，开始了自己的演讲，“各位领导好，那份计划书，相信大家也看过，是一位不知名的热心学者帮助我们厂起草的，其中内容很深奥，提到一些非常超前的商业概念，针对本次的合作，它里面提及的‘企业联营模式’，非常……”
“好了！”
李亚东一番话刚起了个开头，就被人挥手打断，遁着声音望去，原来是经纬兄，他自从进门后似乎就没笑过，心里的不情愿，几乎全写在脸上，“这些概念我们大概都知道，我们这次来不是听这个，而是想听一个理由：我们厂为什么要跟你们合作？这件事情对你们是有好处，但对我们，似乎不见得是好事吧？”
他一番话说得直白，言辞也很犀利，朱云富听完后，一脸干笑，而与他一道前来的，约莫是三水政府的几名干部，则情不自禁的点头，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李亚东看了一眼经纬兄，大概能猜到他心里所想，有点傲气也是正常的。
毕竟健力宝眼下在南方如日中天，今年甚至抛了2000箱到美国市场投石问路，虽然以失败告终，但终究霸气十足。
在这样一片大好的形式下，他为什么要找人合作，一个人吃独食，岂不是更好？
不过，李亚东今天的重点却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几位三水政府的领导身上，他心知肚明，搞定经纬兄肯定不容易，但搞定这帮见钱眼开的干部，可就轻松多了。
这可不是有意贬低他们，历史的事实证明，他们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行，那我就来谈谈双方合作后，对于你们的好处。”李亚东笑着说，“据我所知，健力宝品牌目前主要是在南方销售，我想问问在座诸位领导，想要将它打进北方市场，需要多长时间？”
众人都下意识的望向经纬兄，他们哪懂这些，他们只对健力宝每年给政府贡献的利润比较清楚。
却哪知经纬兄一听这话后，瞬间火冒三丈，“这还不是因为你们这边的政府，搞什么地区保护政策，要不然……”
“咳咳！”一位领导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将经纬兄的话给打断，“那个……小李啊，说话注意分寸。”
经纬兄被他敲打过后，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干脆不说话了。
李亚东心头一乐，就知道这帮人中，能做主的肯定不是经纬兄，于是继续说道：“以我估计，健力宝想要在短时间内大举进入北方市场，根本不可能。相信这一点，大家应该不会反驳吧？”
在场众人都不说话，因为没什么好反驳的，这是实事。
“那诸位领导请你们想想，北方是多大的一片市场，我这里有一个数据，各位尽可调查，咱们国家的南北人口比例约为1:1.5，健力宝当前的局面就是，眼巴巴的望着一块比自己本身市场更巨大的蛋糕，却根本下不了嘴……”
李亚东呵呵一笑，“我这样形容应该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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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卧底
朱云富窃笑，经纬兄沉默，而刚才那位敲打过他的三水干部，却是情不自禁的眼前一亮，“小伙子，你继续说。”
“好的，领导。”
李亚东点头道：“话说到这里，我们还得绕回到那个‘企业联营模式’，领导们你们想想，就说我们饮料三厂好了，如果你们跟我们合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立马就可以进军北方市场，瓜分这块大蛋糕。当然，我们一个饮料三厂肯定无法辐射整个北方，但上面不是说了吗，以我们作为试点，倘若我们这条路走通了，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饮料厂家加入进来，相信各位对健力宝的口味都有信心吧，包括我们也是一样，认为它确实是一款极好的饮料，丝毫不比洋品牌差！”
他一番话说到这里，在场所有人都会心一笑，包括经纬兄也一样。
他对健力宝的认可度，这个世界上只怕无人能及。
“那麻烦各位领导再想象一下将来的局面，但凡有个三五家，与我们一样实力不俗的饮料厂商加入进来，整个北方市场的饮料市场，还不尽归健力宝所有？”
“而你们要付出什么？几乎什么都不用，只需要提供技术支持，我们就会拼命的替健力宝赚钱，所得的不过只是一些辛苦钱，大头还是你们的，大家扪心自问，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静！
面对李亚东的这个提出，现在短暂的寂静了两秒。继而，气氛就开始活络起来。
“是啊，他说的有道理啊，这种好事上哪里找去？”
“可不是？我们原本就不好进入北方市场，不如把产品交给他们来做，按照他们计划书中所提出的利润分成方式，他们占四成，我们占六成，倒还真想白捡的便宜一样。”
“好主意啊，北方市场确实很大，这样一来，咱们明年的财政收入，或许能直接翻番……”
“各位！”看到政府领导有了集体倒戈的迹象，经纬兄急了，“你们不要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真要这样干，我们的产品技术，可就暴露了！”
“啊？”
就在几位三水政府的领导，差点被他一语惊醒的时候，李亚东赶紧插话道：“这位领导此言差矣，双方既然联营了，几乎等同于一家企业，生死与共，何来暴露一说？”
“是啊，小李，你多虑了吧？”有位领导蹙眉望向经纬兄，差点就没说：你这家伙也太小家子气了。
“我……”经纬兄可谓有苦说不出，这些鼠目寸光的干部，哪知道他心中的宏图，对外扩张是必须的，但也急于一时嘛，现在中国到处都在搞改革，对外还在搞改革开放，地方的保护政策，又能持续多久，三年，五年，就当它十年好了！
他们先在南方稳打稳扎，甚至可以向国外扩张，内地的市场等以后再啃又有何妨？何必急功近利，把自己赖以生存的技术暴露给人家，而且还要跟人家瓜分市场？
这时，李亚东又适时地添了一把火，笑着说道：“诸位领导如果实在不放心，担心技术暴露的问题，完全可以派自己的技术人员过来嘛，必要的饮料配制流程，你们自己人动手，我们完全不参入，只顾生产，这样不就可以了？”
“是啊！”
“这个办法好。”
“我觉得可以，派几个技术人员过来，也不用太大投入。”
“小李，你觉得呢？”
“我……”经纬兄气得牙痒痒，恶狠狠地瞪了李亚东一眼，潜台词大概是：话都被你说完了，老子还说什么？
他确实无言以对，以有心算无心，他必输无疑。
要知道为饮料三厂引进健力宝的这件事情，自从年初朱云富找到李亚东时，他就开始思考，到现在都快一年了，脑子里的主意不要太多，几乎把所有的难点都考虑过，经纬兄如何跟他辩？
一直未曾开口的朱云富，笑呵呵的出来收果子，趁热打铁道：“各位领导，怎么样？这个计划绝对是双方互赢，说句老实话，我们厂规模其实不小，设备也都齐全，就是没有好的产品，即便是这样，现在也一直处于盈利状态，跟我们合作，你们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试探性的问道：“领导们，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要不……咱们就把合同签了？”
几位三水政府的干部相视一望，纷纷点头，显然已经动了心，唯有经纬兄，皱着个眉头，一言不发。
“那个……朱厂长，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自己人聊聊？”
“当然，当然……”
说着，朱云富对李亚东使了个眼色，俩人相继离开了会议室，并带上房门。
不大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激烈的争辩声。
“老弟啊，应该能成吧？”俩人站在廊道上，朱云富笑着问。
“朱大哥，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李亚东反问。
“呵呵……”
朱云富一个劲儿的傻乐呵，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他心里确实有了答案，很明显的事情，那边的政府干部全动了心思，就剩下一名厂长，能翻出什么大浪？
就好像他，如果是京城政府要对饮料三厂做什么改革，他的意见固然重要，但他即便再反对，又有什么用？能左右最终的结果吗？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国企，终究是国企，国家才是所有人，地区干部是实际掌权者，厂长，充其量只相当于日后的一个职业经理人。
这就是为什么九十年代，政策松动，那么多的厂长不惜自断臂膀，也要搞股权改革。
因为不搞，工厂永远是公家的。即便是你一手缔造的也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李亚东重生这么久，一直小打小闹，不愿搞大型企业的原因，因为现在搞起来，将来或许根本不是你的。给国家也就罢了，要是突然一纸调令，把你给撤了，换上一号新厂长，最后人家搞了股份改革。
就纯属替他人做了嫁衣，都能气死。这样的例子可不算少。
会议室里的争吵声持续了很久，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才渐渐平息下来，房门也被打开。
“朱厂长，久等了，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最后毫无疑问，经纬兄还是败阵了，双方就细节问题又商谈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签订了合同。
此时已经是下午，朱云富要宴请他们吃饭，李亚东自然不适合跟去，毕竟他的身份只是饮料三厂的一名小职工，层次不够。
换好衣服，不留痕迹的离开了饮料三厂，等回到四合院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饿得前胸贴后背，自己下了碗面条，就坐在枣树下的躺椅上吃了起来。
“哦，对了，阿龙阿虎，你俩谁去一下公司，把小猛给我找来……”突然想到什么，李亚东不由说道。
他之前心里不是生出过一个很大胆的想法吗？
那就是把健力宝的配方搞到手！
不光是配方，连它的配料供应商，李亚东都必须得弄清楚。
健力宝同样也是起死回生过的，虽然官方声称配方没变，但李亚东尝过那口味，感觉还是不一样。
所以，唯有把这些东西弄到手，李亚东才能保证健力宝彻底不死。
先前的会议他是全程参入的，三水那边，会在一个月内派来驻厂技术人员，他们就是突破口。
用屁股想都知道，他们来京之前肯定会签署类似于《保密协议》之类的东西，想要撬开他们的嘴，不是一件轻松事。
朱云富不是给了他一个承诺吗？他已经想到了要什么，那就是派一个心腹打入饮料三厂，不惜一切代价，弄到这些资料。
小猛此人，李亚东观察了很久，胆大心细，原本还有些莽撞，不过经过这两年的打磨，成熟了不少，最关键的一点，忠心不二，跟蒋腾飞的性格很像，用来办这件事，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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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安排
“东哥，你找我？”
齐虎跑到公司喊的人，不大会儿功夫，小猛就骑着自行车赶到了。
“嗯，自己去搬张凳子出来，我有事找你聊聊。”李亚东这时才刚吃完面条，把搪瓷碗往旁边的地上一放，拍着肚皮说道。
小猛“哦”了一声，进屋搬出一张靠背椅，在他身侧坐好。
“我有一个新工作想安排给你，有点难度，想听听你的意思……”
说着，李亚东就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明。
“啊？”小猛一听懵逼了，怎么感觉像是去当间谍一样？
“这件事情很重要，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让田磊和蒋腾飞二人尽量协助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想尽一切办法撬开他们的嘴。而你这边，我会将你的工资待遇提升50%，完事后还有重奖，时间长短取决于你，你要有本事一个月内搞定，那就最好……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尊重你的决定。”
小猛沉默了，从心里层面讲，他是有点排斥干这种事情的，似乎有点不道德的意思，他其实很想问一句“这事犯法吗”，不过终究没说出口，认识东哥也有两年多了，他的为人，小猛一清二楚，不大可能把兄弟往火坑里推。他虽然没有解释做这件事情的目的，但看他说得这么严肃，想来肯定非同小可……
“东哥，我干了！”
不是因为想干而干，唯一的理由，就是想替东哥排忧解难。
“好！”李亚东笑着点头，探出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就提前准备一下，我会尽快安排你入职。”
……
十月中旬，小猛正式进入饮料三厂，成为了技术科的一名新人，这样的安排，自然是为了更好的与三水那边派来的技术人员接触。
李亚东给了他五千块的“招待费”，用以迅速与对方打成一片。若不是够，随时追加，如果可以，他并不介意砸个几万块，直接行贿。
特事特办，这个年代做买卖，若说一点犯法的事情不干，几乎不大可能有大的作为。
十月下旬，经纬兄派来的三名技术人员，入驻饮料三厂，朱云富忙得一刻不得闲，工厂产品彻底更新，从原材料的订购，到市场的重新规划，每个细节都需要作出调整。
而小猛那边，也开启糖衣炮弹的疯狂轰炸……
与此同时，李亚东收到了香港那边回寄的第一封信件，来自于港大。
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港大在香港的排名是no.1，被誉为亚洲常青藤，奠基于1910年，中山先生的母校，原本以为它应该是身段最高的一个，不曾想回信的速度反而最快。
内容很简单，与李亚东所想几乎一样，表示有录取意向，但需要他这边提供完整的个人资料，以及专业领域的学术论文，才能给出最终答复。
这是正常流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李亚东没记错的话，港大最强的专业应该就是法律和金融，单就这两个专业来说，要胜过北大，于他而言，还是挺对口的。
既然港大表示出了诚意，李亚东干脆也就不做他想，花了一个礼拜时间，用心撰写了一篇两万字的经济论文，标题为“香港制造业的必然谢幕”，与个人文件一起，回寄了过去。
不算什么发人深省的文章，也注定造成不了多大影响，就想让港大那边的老师明白，作为一名内地的大学生，他并未与世界脱轨，有着一定的前瞻性视野，和对经济市场的敏锐嗅觉。
这样也就足够了。
李亚东料定自己去往香港留学的事情，已经十拿九稳，因此还得提前做出一些安排。
十一月上旬的一天，他来到一帆贸易公司，召集田磊和蒋腾飞二人，首次将这件事情告知了他们。
“什么？东哥你要去香港读书，在北大不是读得好好的吗，怎么又要跑去香港？”
蒋腾飞大吃一惊，不单是他，田磊同样如此。
有些事情李亚东实在不愿过多解释，只是笑着点头，“已经定好了，改不了，这次把你们两个喊过来，就是商讨一下我离开京城后，公司这边的安排。”
“真要走啊……”
田磊苦笑，他已经习惯于听从东哥的计划行事，事实证明，听他基本不会有错。
两年，仅仅两年多一点的时间，他就从当初那个在五道口卖大碗茶的小商贩，摇身一变，成为了如今身家十几万的大老板，这样的变化，换作两年前他做梦都不敢想。
东哥要是离开了，他还真担心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无法经营好公司。
“放宽心一些……”李亚东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对于你们两个来说，也是一次锻炼的机会，凡事都要我来拍板的话，你们永远成长不起来。”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然后继续道：“再说了，香港跟你们经常往返的羊城、鹏城两地，其实差不多距离，我要回来也很容易，平时还可以经常电话联系，出不了什么岔子。”
田磊一脸悻悻，既然他已经决定了，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上。
蒋腾飞倒是胆子肥一些，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经营好风顺服装贸易公司。
“我之前也跟你们讲过，由于国家政策的原因，现在不太适合大张旗鼓的发展公司，我对你们俩的要求只有一个，经营好现在的局面，不要做出什么好高骛远的决定，等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另作安排，将来再组建一个大型公司，肯定不是现在的小打小闹。”
“没事，东哥，我们都听的，还是跟往常一样，你掌握大方向，你指向哪儿，我们就往哪里打。”蒋腾飞点头道。
李亚东看了田磊一样，笑着说，“小飞说的对，其实跟以前真没什么区别。”
“行，我懂了。”田磊讪讪一笑。
“另外，我早前就要想过去银行开个户头，一直没去，过几天我会将这件事情办一下，一直把大量现金堆在公司和家里也确实不是个事，以后的资金收益就直接存进银行，我人去了香港，这方面的事情也就无需顾忌太多。”
“好。”二人下意识的点头。
“还有一件事，红白机的货，销得也差不多了，这次你们俩还得一起过去一趟……”
田磊插话道：“东哥，没必要吧，我多带几个人就好，已经熟门熟路了。”
“不。”李亚东摆手道：“我说的主要不是这个，这次确实得多带人，这方面小飞你安排一下，我已经和林鹤鸣商量过，你们要带一大笔现金过去，他会替你们办好临时通行证，你们跟他一道去香港，然后把这笔现金兑换成港币，存入银行，把存根带回来。记住，钱不能离身……”
田磊和蒋腾飞相视一望，明白了他的意思，显然他对林鹤鸣并不完全放心，纷纷点头。
“不是……东哥，你到香港去，难道也想搞买卖？”忽然想到什么，田磊不由问道。
“那是肯定的。”李亚东呵呵一笑，他之所以转移资金，就是为了好去香港搏一把。
香港啊，资本主义市场，留学只是无奈之举，赚钱才是正途，而且在这个年代，香港的投资环境确实比内地好得多，老牌英资财团多不胜数，割了咱们的地盘一个多世纪，不从他们身上刮下一层油，李亚东都感觉对不起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九八七
ps：修改了一下，发上来，希望别再被f……
越是临近年底，空气中就越来越有种躁动不安的气氛在弥漫，一部分源自于人们对新年的渴望，也有一部分，来自于某些人心中的偏执。
四合院里，苏薇最近来得比较频繁，因为她知道李亚东将很快离开，俩人日后再想见面，至少短时间内，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她就想趁着这段时间，与李亚东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些。
齐家兄弟放了假，主要李亚东打算带着他们一起去香港，于是便给了他们一个相对较长的假期，让他们有时间好好陪陪家人。
“你看这种文章干嘛？百害而无一利。”苏薇坐在枣树下的太师椅上，饶有兴趣的阅读一份报纸，李亚东来到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蹙了蹙眉。
“啊？”苏薇扭过头来，不明所以道：“我感觉写得挺好啊，难道追求言论自由，也有错？”
“追求言论自由固然没错，但要小心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李亚东没好气的回道，然后顺势夺过报纸，直接撕成两半。
“你……”
“好了，你听我讲……”
李亚东半蹲下面，安抚着有些小生气的苏薇，“你要清楚这些人的真实目的，他们并非单纯的追求言论自由，而是在鼓吹全面西化，这完全是在跟党和国家唱反调，中国是靠社会主义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些方针是不可能改变的，此时国家还处于艰难的发展初期，去鼓吹这样的东西，不是纯粹添乱吗？而且，这些东西就是写给我们这些高等知识份子看的，不信咱俩打个赌，用不了多久，很多大学生就会被教唆着搞抗议、搞游行，被人当成枪来使。”
“才不信！”苏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李亚东叹了口气，“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他说着，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伸出手来，感受着空气中的不安分因素，心想：捌陆、学潮，是快来了。
一九八六年的十二月，至次年一月份，各大高校中爆发了一场“争民主”的学潮，范围波及全国。省、赣省、魔都、江浙、京城等地，数万名高校学生出于对言论、结社、新闻自由和公开选举的诉求，上街游行，有的地方还出现了扰乱交通秩序，和违反社会治安规定的情况。
事情的导火索始于十一月初，原中华科技大学副校长方力之，和原全国作家协会成员刘兵雁，到交通大学、同济大学对学生演讲，鼓吹全面西化。
随后，方力之还在学校竞选市人代表的演讲会上说：“我认为民主不是从上到下给予的，是靠自己争取到的。民主只有靠大家的觉悟争取到才是可靠的，否则得到了会被收回去的”。
在他的影响下，翌日，中华科技大学和赣省部分高校学生便上街游行，高喊着“争取民主自由，打倒独裁”等口号。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纵观历史，你会发现，类似的激进言论、包括崇洋媚外的思想意识，最容易被蛊惑的，永远都是那些自以为视野开阔、喝过一点洋墨水的高级知识份子。
挺可悲的感觉。
追求自由是人类天性，这一点本没有错，但有的时候我们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得顾全大局，得根据实际情况出发。中国的发展着实不易，社会主义的道路是用无数革命先烈的鲜血和骨骸铺就的，资本主义的道路若能走得通，直接从西方生搬硬套好了，何须像现在一样摸着石头过河？
既然没走这条更容易的路，那就说明它肯定不符合中国的国情，现在党和国家带领着人民走了另外一条路、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这个时候再跑出来挑刺，实属不智。
社会的本质不同，必然存在着差异化，这一点无可厚非。然而，某些人在享受着社会主义的安定同时，又眼馋着资本主义国家的言论自由，想要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样的人，别看他来头好像不小，学历也挺高，在李亚东看来，完全就是个**。
所幸，这次学潮将很快平息，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小平同志站出来阐明了自己的观点，他指出：“凡是闹得起来的地方，都是因为那里的领导旗帜不鲜明，态度不坚决。这也不是一个两个地方的问题，也不是一年两年的问题，是几年来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旗帜不鲜明、态度不坚决的结果。要旗帜鲜明地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否则就是放任了资产阶级自由化。我们讲民主，不能搬用资产阶级的民主，不能搞三权鼎立那一套。我们执行对外开放政策，学习外国的技术，利用外资，是为了搞好社会主义建设，而不能离开社会主义道路。”
这番言论紧扣国情，贴合实际，点醒一批满腔热血没处使的中二青年们。
也幸亏是李亚东的提醒，否则苏薇，很有可能成为这批中二青年中的一员。
……
元旦悄然而至。
一九八七年，对于国内来说，是相对平静的一年。
至少李亚东能回忆起来的事情不多，其中最难忘的一件，大概还是《中葡联合声明》的签订，声明确认，中国将于1999年12月20日对澳省恢复行使主权。
另外有些印象的，大抵都是商场的事情。
这一年，中国又将诞生一批日后举足轻重的企业。
47岁的老宗同志，终于熬出头，在临安办起了哈娃娃儿童食品厂。
老宗同志大器晚成，面对外资饮料品牌的大举入侵，从保健品中觅得一线生机，并将客户群体定位于备受关注的少年儿童，算得上眼光毒辣。
与他一样突围成功的，还有怀汉星，这一年36岁的怀汉星在莞城办起了“黄江保健品厂”，也就是日后风靡一时的“太阳神”。
还有一位大佬不得不提，那就老任同志，部队转业去了鹏城，默默无闻的耕耘了两年后，在这一年，也创建了一家公司，名叫“华为”。
一个接一个的大佬相继付出水面，说实话，李亚东心头还是有些急的，重活一世，如果再被他们比下去，那就真叫白活了。
一月末的最后几天，他终于收到了来自港大的录取通知书，这使得他突生出一股豪迈，并非因为录取通知书本身，而是意识到，马上就会拥有一个大展身手的舞台。
重生两年多来，他压抑了太久，以前是性格使然，十分排斥去国外留学这件事，所以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但现在阴差阳错走到这一步，他倒是渐渐想通了，浪费时间是可耻的，既然国内目前的投资环境不好，那就先缓一缓，趁着这段时间，刚好可以去国外杀他一拨，弄点启动资金，等到八八年之后，国外投资环境好转，手里有了钱，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
他目前的资金还是太少，这两年赚的所有钱，除了留下三十万以供公司周转，以及四合院里的保险柜放了十万块，密码告诉了苏薇外，其他的几乎全部存进了香港瑞银，田磊和蒋腾飞已经把存根拿了回来，合计港币一百八十万，零头不算。
这笔钱放在个人口袋里，在这个年代的内地，自然算得上巨富，但在香港，什么都不是。
这一点，李亚东心知肚明。
而他的老本，就这一百八十万港币，在香港连幢毫宅都买不起，到底能溢价多少，不好预料，也只能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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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章 三分之一的世界
临近寒假的前几天，李亚东向苏薇提出了一个请求。
“薇薇，今年春节估计没什么事，我能去你家玩玩吗？”
“玩……玩什么？”苏薇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冷不丁的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吓了一跳。
李亚东嘿嘿一笑，“见见丈母娘啊。”
“……一边玩去，别打扰我晒衣服。”苏薇没好气道，这家伙在她面前总没个正行。
“不是啊，我说真的……”李亚东不退反进，笑着说，“你看，咱俩也处了这么久，老大不小的人了，见见家长，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苏薇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模样不像作假，问道：“你真想去？”
“当然了，不开玩笑的。”李亚东一本正经的点头。
“那……”苏薇想了想后，回道：“也不行。”
“……”
苏薇撂下一句话后，端着木盘进了屋，留下李亚东一个人站在寒风中凌乱，谁能想到苏姑娘居然也是个段子手。
……
港大那边对于留学生的管理很宽松，一切以成绩说话，只要李亚东可以完成相应的课程考核，几乎随时可以入学。
基于这样的一个情况，李亚东肯定不会耽搁时间，决定开年就过去，年后他应该还要返回京城一趟，不过时间可能会比较早，不见得能等到北大开学，所以有些人，还得道个别。
当孙卫国等人听说他要出国留学时，一个个脸上的震惊不难想象。
“我艹，小东，逗我们玩呢，你丫啥时候参加了留学生考试，我们咋不知道？”宿舍里，孙卫国瞪着眼珠子问。
关于出国留学的话题，这个年代也就是没有校园bbs，不然一准是top 1，宿舍里自然经常讨论，如果能找出以前的聊天记录，就会发现，李亚东大概是他们四人中最没可能出国留学的，因为他过往的言语中，总是充斥着对出国留学的淡淡不屑。
谁能想到，搞到最后，从一进校门就开始为留学做准备的郭琦还没走，他却要跑了。
“不逗你们，真事。”李亚东难得没去怼他，两年的相处下去，大家关系熟络，脾性也很清楚，他与孙卫国向来是怼怼更健康。
“……”没被他怼回来，孙卫国一时间还真感觉有些不适应，但同时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情肯定是真的，“小东，你这……扔下哥儿几个直接跑了，不厚道啊。”
李亚东无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事发突然，见个谅。”
“东哥，去哪个国家留学？”相对而言，郭琦的表现就淡定一些，因为他寻思着自己出国也不远了。
“严格来讲也不算出国，就是去香港。”
“香港？”郭琦诧异，“那边有时候好留学的？”
倒是与之前苏薇的反应一样。
“个人原因，就打算去香港。”李亚东倒没有解释太多。
“哦……”郭琦一脸悻悻，原本以为他要去苏、美两国，寻思着或许不久后俩人还能在国外碰头，看这情况，肯定是没戏了。
“你们这样搞……弄得我心里也痒痒的啊。”徐泽政苦笑，他原本和李亚东一样，也没有出国的打算，按照家里人的期望，毕业后直接进入体制内工作，但现在看着两名室友都开始谈论去往那个国家，心里说不艳羡，那是假的，这个年代的国人，总归对外面的世界有些向往。
“阿政，你丫不会也想出国留学吧？”孙卫国慌了神，他心里明白，徐泽政如果想要出国留学，其实很简单，郭琦的专业课成绩在整个系里都名列前茅，也是妥妥的，别到时候搞得四基友就剩下他一个，那可就不好玩了。
“再看看吧……不过确实有点心动了。”徐泽政讪讪一笑。
“别啊……我艹，你们都走了，我咋办？”
孙卫国想要出国，是指定没戏的，自费不可能，成绩更是班级垫底，也就只能干熬毕业证，等待国家分配工作。
“现在知道急了？”李亚东看了他一眼，有些话藏在心里有些时日，起初不说，是因为孙卫国的家庭状况确实困难，在学校里弄些小买卖，挣点生活费，似乎也无可厚非，但他后来明显走岔了，在那点蝇头小利上面，耗费了太多时间，平时劝他两句，还挺不乐意，他是那种不喜欢听孬话的人，巴不得所有人都捧着他。
现在马上就要走了，李亚东也不管他爱不爱听，直接说道：“老孙，你自己未来的路，自己要想清楚，如果想在体制内混，我建议你还是收收心，小买卖挣点生活费就够了，别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千万别学我和阿政，我们的路，不见得就适合你。”
这两年孙卫国做小买卖的事情，李亚东全都看在眼里，耗费了那么多时间，到现在燕园这片市场都没有全部拿下，真的算不上有生意头脑，要知道这之间徐泽政还出了不少力，否则情况只怕更糟。他是没有帮衬，不是不帮，而是帮了后对孙卫国来说，是福是祸很难说。
这家伙的性格很飘，喜欢显摆，有点钱就找不到北，李亚东不敢说自己看人很准，至少以他的经验来说，这样的性格，实在不合适在商场上混。
“我……我知道了。”孙卫国瞥过头去，闷闷不乐。
李亚东长叹口气，知道他没听进去，可该说的都说了，也只能如此。
……
四合院里。
学校已经正式放假，李亚东卖了明早的火车票，苏薇要晚两天回去，社团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今天特地抽空过来陪他。
“年后你几号回京？”苏薇一边打扫着院子，一边问他。
“挺早的，估计初十之内就会回来。”
“哦……”苏薇低下头去，“那年后咱俩是遇不到了，这么早我妈应该不会让我过来。”
“没关系，我会回来看你的，再说了，你要暑假没什么事，也可以去我那边玩啊，我会给你安排的，香港你肯定还没去过，对吧？”李亚东笑着说。
“真的？”一听这话后，苏薇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傻丫头，我还能骗你不成。”李亚东走了过来，没好气的拉住她的手，“行了，别扫了，再扫地皮都扫没了。”
苏薇显得有些慌乱，白净的小手如同被铁钳子夹住，想要挣脱都不行。
“抱抱吧，马上就要天各一方，就当为我送行。”李亚东笑了笑，放开了她的手，然后张开怀抱。
他与苏薇之间这种心照不宣的男女朋友关系，已经处了一年多，但迄今为止，俩人最亲密的举动，不过就是牵牵手，而且次数还不多。当然，西部大漠那次摸屁股不算，某次被宫羽气哭后投怀送抱也不算，那些都是突发事件，不是你情我愿之下形成的。
李亚东一直想更进一步，不求一步到位，但至少缓慢进展，这样的谈恋爱效率，对于过来人的他来说，实在太慢，然而这个年代的姑娘又太腼腆，也不好强求，毕竟生活在这个年代，你就得遵循它的时代特性。
苏薇的脸蛋一下就红了，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躲开，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缓缓地靠进了他怀里。
李亚东合拢双手搂着她，就好像搂住了三分之一的世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顺势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苏薇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红得快要滴出水，将整个脑袋埋进他胸口，逗得李亚东哈哈大笑。
第两百零一章 改头换面
从京城到江城似乎还没有开通特快，反正李亚东让蒋腾飞安排人买的票，到手之后是一张绿皮火车票。
坐过了特快之后，再坐绿皮火车，大概确实是一种煎熬。这就好比尝过红绕肉的滋味之后，馒头咸菜肯定不如从前好下咽，是一个道理。
火车、汽车轮着坐，而且一座就是几天几夜，也幸好李亚东身强力壮，换个年龄大点的人，还真不一定能吃得消，这也是他为什么很早之前就有把母亲接到京城游玩的想法，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付诸于行动，因为交通实在不便。
要是有飞机就好多了，可惜这年头的飞机不是人人能坐的，手续很麻烦。说到底，还是他现在的能力太弱。
依旧是三天之后的黄昏抵达家乡县城，这次没遇到二狗子，也没有去找张春喜借一脚踹的想法，而是托着行礼，一路来到了自家的作坊。
还没进门就嗅到从院子里传出的香味，应该是在准备晚饭，而且伙食还算不错，大肥肉的香气很好识别。
门是掩着的，李亚东直接走了进去，院子里没人，屋子里也没动静，只有厨房那边有人在忙活，李亚东放下行礼凑了过去。
“哎呀！”陈月娥正在灶台上炒菜，眼光不经意间瞥到身后，突然发现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不由吓了一跳。
继而，就是一阵狂喜，“小东，你回来了！”
“是啊，大嫂，做饭呢。”李亚东笑着回话，感觉有些纳闷，怎么他大嫂晚上还要在这里做饭，那她自己家那边怎么办？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月娥高兴异常，对于这个从年龄上讲，都能当儿子的小叔子，向来疼爱得紧，连菜也不炒了，拉着他出了厨房，来到隔壁的堂屋，给他泡了杯茶，询问着这一年在外面求学的情况，李亚东笑着一一答复。
两人聊了好半晌后，陈月娥才大腿一拍道：“咿呀，光跟你聊天都忘记做饭了，我得赶紧做饭去，不然上工的人回来要饿肚子，你自己先坐坐哈。”
李亚东表示没关系，不大一会儿后，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起先他还没在意，以为只是过路的，可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呀，好像在门口停了下来，于是跑到门外一看，这时院门刚好被人从外面推开，三辆崭新的一脚踹，出现在他眼前。
骑车的分别是他三哥李亚军、二表哥胡勇，以及二姐夫赵大成，后面还带了人，他二姐李春兰坐在丈夫的那辆摩托车上，而三哥李亚军的车座后面，则坐着侄女李婷婷，也就二表哥胡勇的车上没有其他人。
“都买一脚踹了？”李亚东一时间看傻了，一年不见，家里人都有点改头换面的意思啊。
比他更傻的，则是院外的一帮人，一个个惊喜不已，谁能想到，他会这么突然的出现？
一帮人寒嘘了一会儿后，她二姐李春兰骂骂咧咧的说道：“还不是这三个败家爷们儿，看着人家春喜天天颠着一脚踹这里跑那里跑，眼馋了好久，国庆节的时候百货公司搞活动，硬要邀着一起去买，拉都拉不住。”
显然这样大的一笔支出，让她心疼不已，哪怕已经过去好几个月，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姐，也不能这么说……”一帮人中敢跟她还还嘴的，大概也只是李亚军，弱弱的说道：“有辆一脚踹确实方便不少，你自己不也享了福吗……”
“享个屁的福！哦，你们买都买了，我还能不坐啊？”李春兰一阵火大，两千多大洋呢，存在箱子里多舒坦，买个时常还要喝油的大铁疙瘩，在她看来真心不划算，比多养个儿子还费钱。
李亚东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拽着李春兰的胳膊说道：“姐，买辆一脚踹倒也不算乱花钱，平常做事肯定要节约不少时间，咱们做买卖的人，时间就是金钱啊，这可不是一句白话，其中节省下来的时间是能用公式换算出来价值的，你要不信的话，我可以算给你看看，单是一年节省下来的时间，就能抵得上一辆一脚踹。”
“真的？”李春兰将信将疑。
“那还有假……”李亚东作势就要进屋算给她看。
“好了，好了，姐信了。”李春兰一把拉着他。
后面的李亚军三个大老爷们儿相视一望，皆是苦笑不止，他们三人这小半年下来，可没少挨训，思想工作也做了不少，可到头来还抵不上人家小东的一句话。
这就是有文化跟没文化的差距啊。
一行人进了屋，几人聊天时，李亚东发现李婷婷一直笑嘻嘻的望着自己，就知道这小丫头片子心里在惦记啥，不过没能如她所愿，而是撇开话题问道：“对了，婷婷怎么也跟你们一起回来的？”
他二姐三哥去店铺逛逛这很正常，可眼下婷婷她们肯定还没放假，怎么会跟他们凑到一块去，这一点李亚东就想不通了。
“你还不知道？”却哪知李亚军一听这话后，显得有些诧异的反问道。
“我知道什么？”李亚东不明所以。
“我还以为大嫂已经跟你说过呢，她们家买了房子，就在前面不远。”
“有这事！”李亚东眼珠子一瞪，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想想大哥一家三口终于可以离开那个逼仄的小宿舍，心中顿时一阵狂喜。
“走，婷婷，去看看你家的新房子。”
于是根本没有二话，拉着有些不情愿的李婷婷，闷头就往外面跑。
“行了，你个小丫头片子，等看完房子给你拿礼物。”
“嘻嘻……好！”一听这话后，李婷婷顿时来了精神。
房子距离作坊确实不远，走路过去也就五分钟的样子，不算太大，就是三间小平房，也没有院子，但比起棉花公司里的那间不足二十平的小宿舍，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李亚东里里外外的仔细打量了一番，很简单的布局，屋里的家具也少得可怜，但毕竟宽敞了不少，算是很大的改变。
俩人回去的路上，李亚东还旁敲侧击的问道：“婷婷，家里买房子的事情，你爸他说什么没有？”
毫无疑问这房子肯定是用大嫂的钱买的，靠他大哥的那点工资，不切实际，他特别想了解一下他大哥当时的想法。
“说什么？”李婷婷拍着脑门回道：“也没说什么啊，就是本来我妈看中了另一栋房子，带个小院子，价格比较贵，钱好像不太够，准备向二姑三叔他们借点，我爸不同意，后面就买了这个房子。”
“哦。”李亚东苦笑，心想他大哥果然还是那个大哥，或许思想上有了一些变化，但在某些问题上的执拗劲，这辈子只怕都不太好改过来。
俩人回到作坊时，天已经黑了，饭也烧好了，众人开始落座吃饭。
李亚东诧异道：“不等大哥吗？”
“不用等了，给他留饭就行。”陈月娥笑着摆手。
李春兰也接话道：“是啊，小东，咱们吃，不用等大哥，你是不知道，他公司里忙活得很，晚上很少准时下班的。”
“哦……”
饭桌上气氛很不错，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什么，李亚东也从他们的言语中，对这一年一品鸭脖的销售情况，包括鸭厂那边的事情，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鸭厂那边有了去年一年的经验摸索，今年明显轻松不少，除了年前雇的四名工人、加上他大表哥胡文之外，也没有再请其他人，但是他四姐俩口子却加入了进来。平时也没什么太多事，就是管理鸭厂，适当帮帮忙，再就是往城里送鸭子。
他大表哥胡文没买一脚踹，年前李亚东不是给了几千块钱三哥李亚军，让他买拖拉机吗，拿了一半的钱贴进去，他大表哥胡文自己再掏一半，直接买了一辆拖拉机。
至于县里的两间店铺，通过一年的经营，现在口碑已经打了出去，逢人家里有点喜事，必定是要过来订点熟食的，因为找遍整个县城，都没有比这更好的下酒菜了。特别是夏天那一阵，生意简直火到爆，通常卖到半下午的时候，就直接断货。
两间店铺现在平均每月下来，都有四千块左右的收益，几个兄弟姐妹一分，每家每户都能收入几百块，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看到家里人都富裕起来，李亚东是打心眼里高兴，给予他们一份事业，肯定比直接给他们钱好得多，他们拿得心安，李亚东也感觉挺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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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二章 喜上加喜
“二宝，过来。”
今年回家过来，与往常不太一样，除了与家人团聚、忙着应酬上门来探望的父老乡亲们外，李亚东还多出了一件事，那就是逗自己的大侄子李二宝玩。
这小子已经能咿呀咿呀的偶尔蹦出一两个字，还能穿着开裆裤，倒腾着小短腿，一溜烟的小跑。当然，这样好高骛远是要付出代价的，南方流行拜年，所谓拜，就是跪拜的意思，不过一般人只是见到上了年纪的长辈，才会行如此大礼，而这小子几乎是逢人必拜，一天要哭八百回。
“猪，猪……”
李亚东坐在楼房外面的小坪上，张开双手，喊了一嗓子，这小子立马会意，他的小脑袋瓜虽然还有点浑浊，但也知道讨厌和喜欢，对于这位一回家就给他带了一大堆玩具，还会时不时的变着戏法从口袋里掏出好吃东西的小叔叔，那是打心眼里喜欢。
她娘苦口婆心教了好几天，教她喊“叔”，总算有点进展，但“叔”字喊不清楚，倒是喊成了“猪”。
“噗通！”
这小子蹬着两条小短腿，一溜小跑，眼看就要到达彼岸了，可在距离李亚东0.5米的地方，还是给跪了。
“哇哇哇……”
李冬梅听说弟弟回来了，特地从婆家赶回来，也坐在一旁，看到李二宝摔倒在哪儿嚎啕大哭，正准备上前去抱，却被李亚东抬手制止了。
“来，二宝，男子汉大丈夫，别整天哭哭啼啼的，要勇敢一点，自己爬起来……”
李亚东决定换个法子来教育他，主要这小子上辈子性格太软弱，跟个大姑娘一样，用日后的话说就是有点娘炮，这辈子想给他拧一把。
“哇哇哇……”
却哪知李二宝见自己跌倒了老半天，也没个人过来搭理一下，顿时哭得更欢了，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真可谓见者尤怜呀。
“怎么了这是……”
胡秀英听到哭声，手里端着淘饭的竹筛，就从屋里跑了出来，一看宝贝孙子光着屁股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心疼坏了，开口便是一顿大骂，“金菊，冬梅，你俩还在哪儿笑，孩子摔倒了也不知道抱起来，怎么做人家的妈和小姑的？”
她倒是没有骂李亚东。
“娘，这个……”刘金菊一脸尴尬，她难道不想抱吗，这不是小叔子不让嘛。
李冬梅也是讪讪一笑。
李亚东适时地站起身来，把他娘给推回到屋里，“娘，没事，我这儿教育孩子呢，要从小锻炼他坚韧的性格，不能遇事总想着靠别人，你就别瞎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吗，这么大冷的天，孩子光着屁股坐地上，万一弄感冒了怎么办……”胡秀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别以为你读的书多，就比娘懂得教育孩子，你还是娘教育大的呢，也没看你走了什么歪路啊？”
“对对……娘，你说的都对。”李亚东一脸无奈，突然有种失宠的感觉，过去她娘可从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跟他较真。
不过好说歹说后，总算还是把她送了进去。
来到门外，李二宝还坐在那里哭，大雨倾盆，伴有震耳巨雷。
“好了！”李亚东不得不拿出杀手锏，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七彩棒棒糖，“赶快，自己爬起来，这根棒棒糖就是你的了。”
李二宝眼泪婆娑的盯着他手中的棒棒糖，这下不光上面流眼泪，嘴巴里也开始掉水了，虽然还在一阵阵的抽泣，可雷声已经停止下来，可怜巴巴的扭头望了一眼他娘。
他脑袋瓜不大，但心眼却不小，现在的想法是：要是既有人能将他抱起，又能得到这根美味的棒棒糖，那就好了。
但李亚东是谁啊，李大狠人岂能让他轻易得手，嘿嘿笑道：“小家伙，万千别打什么歪心思，我跟你讲，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爬起来，这根棒棒糖我可就吃了。”
说着，已经开始撕糖纸了。
“一！”
“二！”
“二个半！”
李二宝一看，急了，那不能够啊！
两只肥嘟嘟的小手往地上一撑，小屁股一撅，立马就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三步作两步，一头冲进了他怀里。
李亚东哈哈大笑，摸着他的小脑袋瓜儿，把已经剥了纸的棒棒糖，塞进了他嘴里，“这才是我的乖二宝嘛！”
李二宝口里含着糖，抬头望了他一眼，瞬间雨过天晴，也跟着乐呵呵的傻笑。
不管你信不信，一岁的孩子虽然还很懵懂，但你教给他的东西，总归能记住一些。
自打从这以后，除非真摔到石头上，给摔疼了，寻常的小跌小碰，这小子根本不需要别人再去抱，自己拍拍屁股也就站起来了。
……
今年过年李亚东基本没怎么出去，除了腊月二十五去了一趟四姐李冬梅家外，她家今年刚起了楼房，于情于理都应该过去看一下，毕竟还一次没去过，其他时间都待在家里，陪着他娘。
因为他注定在家待不了几天，他年前从京城坐火车到江城时，顺便在火车站里买了一张票，目的地是皖省的宿市，发车时间是大年初四。
去宿市的目的自不用提，苏薇虽然不让他去，但他李亚东是那种对女人言听计从的男人吗？
咳咳……
过去认个门，给丈母娘拜个年，总归没有坏处，说不定丈母娘一开心，直接大手一挥“晚上床铺不够，你俩就凑个被窝吧”，那……
纯属做梦！
这个年代，这样的事情肯定不可能发生，不过上辈子在处第二个女朋友时，他倒是亲身经历过，丈母娘那叫一个豪爽，但以李亚东的估计，那时她大概已经看出来，自己闺女早就被人家睡了不知道多少次，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蓦然想起前世的两任妻子，第一任还好，毕竟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第二任，心里多少有些不太好受，毕竟在一起十几年，是真爱过，也真被伤过……
大年三十，老李家的大老爷们儿都回来了，县里的铺子也关了门，关于出国留学的事情，李亚东一直没提，就打算今天，在发财饭的桌子上，给大家宣布一下。
凌晨四点，一家老小围坐在堂屋的四方桌旁，桌上摆满了各位美味佳肴，主菜是一道炖羊肉，用瓦罐煨着，慢炖了八个小时，入口即化，在这寒冬腊月来上一口，简直就能救活半条命。
酒过三巡，李亚东适时地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的港大录取通知书，递给他大哥李亚民，主要他娘不识字。
“这什么？”李亚民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不由问道。
“哥，你自己看吧，我听你的。”李亚东讪讪一笑。
“香港大学，留学生，录取通知书！”李亚民低头一看，直接把抬头的几个大字给读了出来，现场众人一听，顿时一惊，纷纷放下碗筷。
“什么通知书？”胡秀英心头一紧，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亚军眸子一瞪，不太确定的问道：“应该是好事吧，留学生，意思就是说小东可以出国留学？”
陈月娥和刘金菊，毕竟是妇道人家，也没什么文化，表情跟胡秀英差不多。
但已经考上高中的李婷婷，却是一脸艳羡的大叫道：“什么？小叔叔可以出国留学了！”
“婷婷，是好事？”胡秀英望向孙女问道，不管怎么说，她在老李家也算是高级知识份子。
“那还用说，奶奶，我这样跟你讲好了，我们国家的大学生其实不少，就比如小叔叔他们学校，上万名大学生肯定是有的，但真正有机会出国留学的，估计连百分之一都不到，你说是不是好事？”
“那……”
胡秀英情不自禁的眼前一亮，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一字不漏的、认认真真的把整篇通知书看完的李亚民，终于抬起头来，笑说着，“嗯，的确是件好事，香港大学应该是香港最好的学校，有意让小东过去那边读书。”
一听这话后，胡秀英顿时笑出声来，溺爱的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小儿子，眸子里充满了自豪感。只是忽然想到什么，不禁问道：“不当干部了？”
“奶奶，想什么呢……”
李婷婷撇撇嘴后，满眼小星星的望着小叔叔，“出国留学就是继续深造，哪里还少得了一个官职，等到小叔叔留学归来后，那可就不是国家给分配工作了，八成得让他自己挑，都能挑花眼！”
“出国读完书后回来，能这么厉害？”胡秀英几个女人相视一望，惊叹不止。
这时，在体制内讨生活的李亚民，笑着点头道：“是这个理儿，刚才婷婷说我们国家的大学生多，其实真不多，毕竟人口基数摆在那里，而留学生就更少了，即便是站在国家层面讲，每个留学生也都是宝贝疙瘩。”
“那太好了，必须得去啊！”
发财饭的气氛本就热闹，这下更是喜上加喜，饭桌上的每个人的眉开眼笑，包括被他娘抱在怀里的李二宝。
他肯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到大家都在笑，也想凑个热闹，笑得小眼睛都睁不开，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第两百零三章 苏家
出国留学的事情，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敲定下来，与李亚东所想一样，他清楚母亲和大哥的脾性，但凡与读书沾边的事情，几乎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要真愿意读，读完大学还可以读研究生，读完硕士读博士，老李家的两大扛把子，砸锅卖铁都会供，这一点毋庸置疑。
偏远小山村里的农民家庭，哪懂什么其他道理，就认准一句话读书就是唯一的出路。
而现实的情况好像也确实如此，自从李亚东考上大学之后，家里的改变，可谓触目可见。
现在村里谁不羡慕老李家？
别说村里，就是整个乡里，老李家都是赫赫有名，甚至县城那边，上得了台面的人，也都清楚一二。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用这句话来形容老李家当前的情况，无疑最恰当不过。
家里要处理的事情不算多，初一初二两天，忙着把亲戚家的年全部拜完，初三这天，李亚东拉着一帮亲人开了一个会，具体内容就是讨论一品鸭脖的后续经营问题，他虽然不会过多参入，但必要的时候，还是得把把关，给大家指明方向。
至于他们能走到哪一步，就得看他们自己，不勉强，量力而行就好，钱要赚，但也不能把人折腾死。
按照他的建议，开年之后，得适当拓展规模，而且是双向拓展。第一，鸭厂要进一步扩大出栏量；第二，销售这边也要加开分店。
“小东，能行吗，鸭厂那边没事，鸭子多养点不愁卖不出去，但县里我们已经有两家店，再开店，能有生意吗？”李亚军蹙眉问道。
“我没说一定要开在县里啊……”李亚东呵呵一笑，掰着手指头说道：“各大乡镇街道，其实都可以开，一个镇上一家，不算多吧，而且规模也不用太大，一个很小的档口就行，难点在于货物的配送，这个你们得调节好，人不够就雇，交通工具不够就买，别怕花钱，这些都是投资，只有投进去，才能看到回报，你们得先给自己定一个目标，那就是把摊子铺大，把一品鸭脖搞成全县的知名品牌，以后有机会再向临县扩张，这样生意才能越做越大，你们的荷包也会越来越鼓。”
他一番话将在场众人说得热血沸腾，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斗志虽然都不差，但却暴露出来一个问题，一个李亚东很早之前就意识到的问题，没人能做领头羊。
李亚东心知肚明，这个职位他大哥李亚民无疑是最合适的，国企十几年的管理经验，再加上在家里也是大哥，奈何他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时半会儿只怕很难参入进来，也只好望向他三哥说道：“哥，这件事情还得你来挑头，就按自己的思路来办，别怕出错，错了改就完了，经验都摸索出来的。”
“另外，姐，有件事情我还得跟你说一下，大家平时工作的时候，跟家里不同，你不能老是说哥，得一条心，跟着他的思路走。”
李春兰讪讪一笑，道：“行，我知道了，以后工作的时候就听他的。”
她心里其实也明白，他们这一大帮子人里，就数三弟最有文化，只是这么多年的姐姐当惯了，有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张口就来……
“那就没事了，慢慢来，稳打稳扎。”李亚东呵呵一笑，寻思着此事一了，明天就可以安心离家了。
家里人虽然对他这么早走有些不舍，但想想马上就要出国了，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也实在没撤。
大年初四的早上，一众家人，包括一帮乡亲们把他送到村口，在大家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李亚东坐着三哥的一脚踹，去往了县城。
来到长途车站时，张春喜已经等在这里，俩人年前碰过一面，知道他今天走，特地一早赶了过来，他一家人现在都住县里，倒也方便。
“小东同志，你搞什么东西……年酒都没喝就准备跑。”张春喜一脸悻悻。
“行了，不就是一顿酒嘛，今年时间确实紧，下年回来还你三顿！”李亚东揽着他的脖子，哈哈大笑。
“这可是你说的？”
“必须的！”
……
省和皖省其实就挨着，相隔并不远，但关键那个宿市，却有点距离，在皖省的最北方，靠近豫、鲁两省。
李亚东曾听苏薇讲过，说是她们庄子外面有条马路，横穿过去就是豫省，然后旁边又有个分叉口，拐个弯就到了鲁省。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说法，不过也大致说明她家那边的地里位置，类似于三省交界的地方。
六百多公里，比不上去京城，但还是颠了一天一夜。
李亚东是在徐市下了车，没办法，火车票只能买到这里，于是又出站打了一辆小黄的，任他宰了一把，实在没撤。按照苏姑娘学生档案上显示的地址，一路开到了她们庄。有陶露学姐相助，要搞到这些东西，对李亚东来说确实不难。
这里应该是典型的平原地带没错，举目望去，尽是黄土，且异常平整，几乎连一个小山丘都难以看见。这样的地貌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非常适合发展农业，等日后科技日益发达，农民伯伯完全可以盖大棚，使用先进的机械代替手工作业。不像李亚东他们那边，田地基本都在山坡上，虽然肥沃，但基本也失去了规模化种植的可能。
坏处也很明显，因为缺乏山丘、植被的阻挡，以至于天然的空气质量就很差，人走在黄土路上，感觉连呼吸中都带有尘土，至于脚下就更别提了，李亚东提着两包行礼从庄口走进，按照门牌号找过去，还没找到苏家的房子，一双原本擦得蹭亮的黑皮鞋，就变成了黄色，连裤脚上也沾有一层灰。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概很难穿上干净的衣服。
这里的话跟豫省话基本一样，贴近普通话，很容易听懂，李亚东一路走来，有不少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乡，对他指指点点，也有两位热心的大妈问他找谁。主要他这模样一看就是外地来的。
在大妈们的帮助下，李亚东很快来到一条小河渠旁边，这里临河建有一排房子，苏家就在其中，只是……这排房子在他看来，实在太破旧了，几乎比老李家过去的老房子还破。
李亚东知道苏薇的家境不好，但也实在没想到差到这种程度，他来到其中一间房子门外，仔细打量了一番。
南方那边的老房子，就算是用黄泥建造的，但至少之前也会用模具将黄泥制成一块一块的土砖，但眼前这间房子，似乎真是用黄土混合麦秸硬生生的垒起来的，墙壁凹凸不平，用手一碰就会有黄土洒落，顶上甚至没有瓦片，是用竹条做梁，上面盖的是厚厚的茅草。
这样的房子，严格意义上来讲，根本就不能住人，应该算是危房的范畴。
房子也不大，小三间，此时大门是关着的，他刚才一路走来，庄子里的很多人家大白天都关着门，据苏薇讲，她们这边过年的时候好像也有不少农活要做，也不知道是下地干活去了，还是因为灰尘太大，所以才把门关起来。
李亚东将行李换到一只手上，腾出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抬手敲门。
谢天谢地，屋里有人。
开门的是一个剪着短发的中年妇女，皮肤很粗糙，有些干裂，她诧异的打量了李亚东一番后，用当地话询问道：“你是谁啊？”
李亚东从眉宇间看出几分熟悉的感觉，笃定她是苏薇的母亲没错，于是笑着回话，“阿姨你好，我是苏薇的同学，刚好路过这边，就过来串个门。”
“哦，微微的同学啊……”苏母先是一怔，继而脸上有了笑容，热情的邀请他进门，“来，小伙子，快进来。”
意料之中的是，堂屋里的摆设很寒酸，一张制作粗糙的条台，一张刷了红漆、但油漆大多已经脱落的四方桌，没有靠背椅，摆在旁边都是那种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长条木凳，斑驳的墙壁上钉着几个木桩，上面挂着一些衣物和布袋子。
让李亚东长出口气的是，家里好歹通了电，电灯是有的，只不过没开，门再次被关了起来，全靠一扇玻璃窗透进来的光线照明，显得十分阴暗，这么冷的天，家里也没有生只火盆，愈发显得阴冷。
“老头子，来了个小伙子，说是薇薇的同学，你出来看看。”苏母用掉了瓷的搪瓷缸给李亚当倒了杯白开水后，朝右侧的房间里喊了一声。
“哦，来了。”
从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让李亚东微微一怔，因为他看苏母顶多五十几岁的模样，而这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年龄要大得多。
不大会儿功夫，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个胡须拉渣的男人，皮肤黝黑，显得有些疲惫，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单从面相上不太好判断年龄，应该没有李亚东心里想得那么大，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透过他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李亚东看到了一条空荡荡的袖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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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四章 女人心海底针
这男人很显然就是苏薇的父亲，只是李亚东实在没想到，她的父亲，居然是一个残疾人。
这一点，苏姑娘过去从未提及过。
如此，就不难理解苏家为何这样贫穷了，一个男人，在一个家里就是顶梁柱，倘若这个顶梁柱倒了，家庭境况又怎会好呢？
“你是……薇薇的同学？”苏父上下打量着李亚东，见他衣着光鲜，气度不凡，表情中带着些许的诧异。
“是的，叔叔，我叫李亚东，跟苏薇一起在北大读书。”李亚东笑着起身打招呼。
“哦……”苏父听他这么一说，就不疑有他，邀请他坐下后，简单的交谈了几句，打听他是哪里人。
“对了，叔叔，苏薇她人呢？”
苏薇显然不在家，不要特地跑过来，最后面都没见着，那可就尴尬了。
“她呀，跟她弟去二姨家了，只怕得下午才能回来。”
“哦。”李亚东了然，猜想应该是拜年去了，苏薇有个弟弟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
此时已经临近午饭点，苏母跑进屋后忙活了好一阵，端出饭菜来。
李亚东一看心里挺不是个滋味的，一碗土豆丝，一碗青椒炒肉片，或是说肉丁更合适一些，还有一碗凉拌豆角，主食是一盘有些发干的馍馍，白面的只有两个，其他的都是杂粮的，还被苏母捡到一个小碗里，给他递了过来。
要知道今年可是大年初六啊，而且家里还有客人来，才端出这样的饭菜，那平时的生活……
“阿姨，不用，我吃着这个黄馍馍吧，是玉米面的吧，我最喜欢吃玉米了。”李亚东笑着拒绝她递过来的碗，倒是丝毫不显拘谨的从盘子里抓起一个玉米面馍馍，吃得津津有味。
苏家两口子相视一望，有些惭愧，也有几分感激，眼前的小伙子明显家境十分不错，来到他们这个破破烂烂的家，吃着清汤寡油的饭菜，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嫌弃的神色，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
吃完饭后坐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动静，简易的木门被推开，率先走进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脸上棱角分明，除了实在太瘦之外，当得起帅气二字。
他一进来就发现了李亚东，仔细瞅了两眼后，感觉有些意外，除了姐姐考上大学那年之外，家里已经很久没来过这么体面的客人了。
而这时，苏薇也从门外走进，她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绿布袄子，李亚东年前给她买过好几件羽绒服，为了防止她退货，把商标都给撕了，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过年回家似乎没穿。
“李亚东，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尖叫一声，眼珠子瞪得像两个铜铃一样，满脸的不可思议。
“别激动嘛……”李亚东呵呵一笑，“我不是早就说过嘛，想来你家玩玩，刚好过年也挺清闲，所以就过来了。”
“你……”苏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埋怨他自作主张。弄得苏家三人不明所以，同学过来串门，不应该是高高兴兴的吗？
“姐，他谁啊？”苏洋不禁问道。
苏薇这才缓过神儿来，意识到刚才有些失态，“哦，我同学。”
来到丈母娘家，李亚东自然不可能空手，他的行礼有两个大帆布包，只有一包是自己的衣物和零碎，其他的都是带给苏家的礼物，之前没拿出来，是因为苏薇不在，会显得有些唐突，现在苏薇回来了，也就没了顾忌。
他才不会管苏家人会不会浮想翩翩呢，最好把女儿直接许配给他，那就最好。
“叔叔，阿姨，初次登门，也不知道你们的喜好，都是老家那边带来一点东西……”
他说着，打开帆布包，一样样的往桌子上拎。
黄鹤楼白酒两瓶、乡香烟两条、云雾茶两筒、糖炒板栗两包、烤鸭两只、一品鸭脖两包，牛羊肉，各两斤……
看得苏家三人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都下意识的望向苏薇，心想女儿（姐姐）的这个同学，到底什么来头啊！
“这……小伙子，过来玩玩就玩玩，干嘛还带这么多东西，这也……”苏家两口子显得十分忐忑，要是一两样东西，收下也就收下了，毕竟和女儿有一层同学关系在，只是这东西未免也太多了。
“没事，叔叔，阿姨，不值几个钱，就是一点家乡的特产……”
他话虽然说得轻松，但信他才有鬼呢，苏家两口子又不傻，别的不说，单是这么些肉食，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至于李亚东为什么要提肉来，也是他们那边的习俗，过年给长辈拜年，按道理来讲，都是要提肉的，除非实在是因为家庭条件所限。
“李亚东，你出来……”
苏薇撂下一句话后，率先走了出去。
李亚东听她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太高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了出去。
俩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两百米，苏薇才在河渠边上的一块空地处，停了下来。
“李亚东，你这是在干嘛……”苏薇转过身来望着他，柳眉微蹙。
“没干嘛呀，到你家来串门，这大过年的，总不至于空手吧？”李亚东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生气，一脸无辜的说道。
“那你也不能带这么多东西，你……让我们爸妈他们怎么想？”苏薇有句话没说，她们这边上门提亲，最多也就这礼性。
“他们……该怎么想就怎么想呗，你看我们这关系，也没必要藏藏掖掖的吧？”李亚东摊摊手道。
“李亚东……”苏薇面色复杂的望着他，眼眶突然就红了，“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招呼都不打，直接冲到我家来，还拎出一大堆礼物，你……”
她背过身去，两行眼泪从白皙的脸颊上滑落。
她知道身后的这个男人很爱自己，但为什么做事总是那么冲动，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就不能给她一点时间吗？
当初她为什么不同意他到家里来，就是不想让他触及到她掩埋在心底那份胆怯，中国有句老话叫作“门不当户不对”，天知道她鼓起大多勇气，才和这个男人走在了一起，她努力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希望有一天能配得上他。
她已经大四了，还有半年时间就毕业，等参加了工作，就会有钱，就有能力改变家庭的现状。
半年，她需要的仅仅是半年时间而已……
苏薇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好像**裸的站在李亚东面前，没有一丝遮掩，这让她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她并不怨恨家庭的贫穷，但她苏薇，同样有着自己的骄傲，而现在，这份骄傲，仿佛被一只重锤瞬间击碎，一丝不剩……
她的这份感受，李亚东注定是体会不到的，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有足够的能力给到苏薇幸福，甚至可以彻底改变她的家庭现状，为什么不去做？
说到底，俩人还是相处的时间太短，对彼此的性格，还不算真正的了解。
“我……这……你别哭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跟我讲，我改还不行吗？”
苏姑娘这一哭，李亚东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杵在一旁安慰了好半晌，直到她静静地抹干眼泪。
“不，你没错……”苏薇抬头看了他一眼，道：“错的是我。”
“啊？”李亚东瞬间感觉自己脑壳不太好使了，这也就是没有《环太平洋》里的神经同步系统，否则真想跟苏姑娘连个线，看看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此时就想起那句至理名言：女人心，海底针呐！
“走吧，回去……”苏姑娘哭了一通后，好像跟个没事人一样，牵强的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车票已经买了，从徐市走。”李亚东一脸懵逼，但还是回了话。
“哦，那我明天送你……”
第两百零五章 床头话
苏家晚上倒是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看得出来两口子都不是小气的人，李亚东带来的肉食全上了一盘，连黄鹤楼酒也开了一瓶。
饭桌上的气氛很不错，四人酒足饭饱，不过随后睡觉的事情却有些麻烦。
主要苏家只有两张床，平时两口子一张，苏洋一张，逢年过节苏薇回家时，就和母亲睡，父亲就和弟弟睡，突然多出一个人，还真有点不太好办。
“有多余的被子没？我打地铺就成。”李亚东倒也不讲究，再怎么样也就一晚上，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哪那成……”苏父直接给否决了，“你和小洋在床上睡，我在后屋的糠柜上铺床被子就好了。”
苏家厨房旁边有个放杂物的小房间，逼仄、脏乱，里面有两个大糠柜，所谓糠柜，就是装糠的柜子，四四方方的，而糠则是用来喂猪的饲料。两只柜子摆在一起，就面积而言，确实够睡人了。
李亚东看得出苏父身体不怎么好，坚决不同意。
“爸，我睡后屋。”苏洋也不赞同。
“好了，就这样！”奈何苏父毕竟是一家之主，直接一锤定音了。
寒冬腊月，夜晚的天气很冷，北方跟南方不一样，感觉气温好像没低多少，但就是特别冷，干冷。
大家洗漱之后，也就纷纷钻进了被窝。
苏家土房子左侧的卧室里，木板床上，苏薇和苏母各睡一头，相互暖着脚，上身衣服暂时没脱，就坐在床上。
“薇薇，那个小李……”苏母笑呵呵的望着女儿，“你跟他，是不是在处对象啊？”
苏薇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长这么大，母亲还是头一次跟她谈论这样的话题，支支吾吾的回道：“妈，你……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哎呀，还害羞了……”苏母笑得更欢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什么不能问的？也就是你还在读书，庄里跟你一年生的几个姑娘，现在哪个没嫁人，有的孩子都两三个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别以为你俩藏藏掖掖的，妈就看不出来，你跟妈讲，是不是在处对象？”
苏薇一张脸红得像苹果一样，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扯起碎花被子，遮住脸，好半晌后，才回了一句，“是。”
“哈哈……我就说嘛。”苏母大喜，“我感觉小李那孩子挺好的，懂礼性，说话也沉稳，又跟你一个学校，看得出来家境也不错……”
“妈，别说了。”她一番话还没说完，却哪知直接被女儿打断了。
“怎么了这是？”苏母发现女儿情绪有些不对，赶紧问道：“不是说在处对象吗，闹矛盾了，还是……”
“妈……”苏薇脸上的羞涩已经褪去，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后，轻声回道：“你不了解他，他比你想象得还要优秀，我……我感觉自己有点配不上他。”
“啥？”苏母眼珠子一瞪，感觉不可思议，她可是知道女儿有点小傲气的，十里八乡有多少年轻小伙子对她有想法，有些虽说不是大学生吧，但家境是真不错，吃商品粮，家里也有人当官，可她总是对人家爱理不理。
再加上她女儿长相也确实俊俏，做梦都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薇薇，你别瞎想，咋就配不上了？”
“妈，我简单跟你说说，你就知道他有多优秀了。”苏薇叹着气道：“就说学校里，他前段时间写了一个计划书，还是帮别人的忙，最后连中央的领导都给惊动了……”
“中央领导？这么厉害？”苏母有点不敢想象。
“可你知道吗，上面派人四处找他，不用想都知道，被那些首长们看中，肯定是前途无量，但他却故意躲着不见……”
“什么，还躲？”苏母下意识的就想说：那孩子没啥毛病吧？这样的好事干嘛要躲啊？
苏薇苦笑，也没有解释太多，因为好些事情连她都无法理解，那个男人太有主见了，他似乎对自己的将来已经有着完整的规划。
“我再跟你说说校外的一些事情，他一边读书的同时，还做了些买卖，你知道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他赚了多少钱吗？”
“做买卖？”苏母情不自禁的蹙眉，心想：那孩子咋就这么不务正业呢，赚钱，他这样三心二意的能赚多少钱？下意识的回道：“两千？”
就这个数目，还是苏母放大了心报出来的，考虑到对方毕竟是个大学生。
却哪知女儿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是两千，而是两百万。”
“多少？！”苏母一颗心脏差点没吓出来，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两百万。”苏薇重复道。
“两……百万？”苏母傻了，凭她的大脑实在无法想象这笔钱到底有多少，她就知道他们庄里有两户人家正争着做万元户，因为县里规定，每个庄，每个屯，第一个万元户，可以得到一面锦旗。
“而且，他马上就要出国留学。”
“这……”苏母瞪着眼珠子，已经完全说不出来话。她姑娘要文化，有文化，要模样，有模样，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骄傲，从未觉得有那家小伙子是她姑娘配不上的，但这次……她真有点不太确定。
苏母看到女儿低着头，心情很失落，虽然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但还是安慰道：“薇薇，我看小李还那孩子挺喜欢你的，刚才吃饭时，一双眼珠子全在你身上，你可千万别自己瞧不起自己，妈觉得你俩挺般配的。”
苏薇如何听不出这是安慰话，笑了笑，道：“妈，我累了，睡觉吧。”
“额，那……那好，那我拉灯。”
与此同时，隔着一间堂屋的另一间房里。
“李哥，你跟我姐，应该不是简单的同学关系吧？”晚饭时，俩人也碰了几杯酒，关系熟络了不少，苏洋躺床上笑着问。
李亚东躺在另一头，此时已经钻进了被窝里，“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那可不？”苏洋嘿嘿一笑，“你一直盯着我姐瞄，她也没个反应，换普通的同学关系能这样？”
李亚东笑了笑，这小子倒是有点眼力劲，也没否认，“我跟你姐在处对象。”
“我就说嘛！”苏洋哈哈大笑，他对李亚东的印象不错，仪表堂堂，出手阔绰，又跟他姐一样是大学生，怎么看着都挺般配。
“小洋，你现在没读书对吧？”
苏洋撇撇嘴，“高中没考上，主要没那脑子，跟我姐不一样，不是读书的料。”
李亚东道：“那你现在在干嘛？”
“那还能干嘛，回家帮忙种地呗。”
“谈对象了吗？”
“不是……李哥，你问这个干嘛？”苏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李亚东知道靠近豫省这边的地方，结婚都比较早，苏洋今年已经十七岁，也就随口问一问，不曾想，见这小子的模样，八成还真谈了。
“哪家姑娘？”他也就是闲来无事，一时半会儿又睡不着，跟小舅子唠唠嗑，拉拉近乎，总归没有坏处。
这事苏洋还真没跟其他人讲过，一直都是在地下偷偷进行的，就连双方父母都不知道，很纠结的一件事，其实憋在肚子里挺难受的，寻思着李哥反正明天就走了，也就下意识的说了出来。
“书记家的小女儿，比我小一岁，不过家里还都不知道，其实我心里清楚，书记八成瞧不上我。”
第两百零六章 告别
“哦？”李亚东来了些兴致，随便唠个话题，居然还扯出了小舅子的伤心事。
“你姐都是大学生了，他还能瞧不起你？”
苏洋苦笑，“你也说是我姐了，姐总是要嫁人的，就好像你是省那边的，她将来要嫁过去，哪还能顾得上我？”
李亚东想了想，倒还真是这个道理，想不到这小子年龄不大，有些事情理得还挺顺溜。
“比你小一岁，那就是十六岁，也差不多到了许人家的年龄，那万一她爸把她许给别人了怎么办？”
苏洋一听这话后，表情一滞，眸子里突然多了一股戾气，“那……那我就带她跑！”
“私奔？”李亚东诧异，心想：这小舅子爱得还挺深沉呀，倒也挺自信的，就这么笃定人家姑娘能跟着跑。
“对！”苏洋重重地点头。
“那你跑了，你父母呢？”
李亚东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洋听过后，一时语塞。
“行了，小年轻做事别那么冲动，动不动就私奔，书记看不上你，还不是因为你家穷嘛，只要把家庭搞富裕了，又有你姐这个大学生做后盾，他巴不得把女儿往你怀里塞。”
“搞富裕，怎么搞？”苏洋不明所以的望向他。
李亚东却是嘿嘿一笑，“先睡觉，等睡醒再告诉你。”
“诶，李哥……你这样讲话讲到一半，我还怎么睡啊？”
……
一夜无话，第二天，李亚东起得很早，苏洋反正是一夜没睡着，约莫感觉到动静，一个翻身也爬了起来。
李亚东揉了把眼睛后，穿好衣服，下了床，打开自己的帆布袋，从里面掏出五摞崭新的大团结，扔在棉被上，弄得苏洋一脸懵逼。
主要有点被吓到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些钱你得编个来路，不能让你姐知道是我给的，拿去盖栋房子，把村长家的小闺女给娶了。”
“啊？”苏洋挠着脑壳问道：“为啥呀？”
他潜意识里已经将李亚东当成自己的姐夫了，倒没觉得姐夫给钱有什么不妥，可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他姐。
“因为你姐会生气。”李亚东虽然依旧不能完全猜透苏薇的心思，但多少能感觉到她不太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可看到苏家这样一个情况，又实在无法坐视不管，也只好出此下策。
“她……”苏洋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揣摩了一下他姐的性子，八成还真会生气，苦笑道：“李哥，这么多钱把我卖了都不值啊，那我得编什么理由啊？”
李亚东摊了摊手，这他可就爱莫能助了，他要是有好主意，还用得着把钱交给苏洋吗，直接给苏薇不就成了？
……
在苏家吃过早饭后，李亚东就准备启程了，他的火车票是下午一点的，不能再耽误，否则就赶不上了。
从庄子到县里有二十几公里的距离，苏薇昨晚已经安排好了，在庄子里找了一辆拖拉机，她堂堂大学生，未来的国家干部，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苏家其他人没有跟来，就他们俩人，坐在拖拉机上，一路去往县城。
他们走后不久，苏洋杵在大门外面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打算向父母说明，他确实被这么大一笔钱给吓到了，没那个胆子私藏，编故事，怎么编，编得不好他爸妈该以为是他偷来的，非得打断他的腿。
反正李哥也说了，不让他姐知道就行，他寻思着还是交给他爸来处理比较好，他姐再怎么样也不敢深究他爸钱的来路，搁他身上就不行了，说不出个所以然，能扒了他一层皮，你信不？
“小洋，哪来的这么多钱啊？”堂屋里，看到儿子捧出五摞大团结，苏家两口子全都吓得不轻。
“李哥给的。”苏洋实话实话，“李哥还说了，千万不能让姐知道，不然她肯定会生气，你们看……”
“哎呀，那孩子，干嘛留这么多钱啊？”苏父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忐忑，确实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倒是苏母回想起和女儿昨晚的谈话，叹了口气，“老头子，我得跟你说件事……”
说着，就把昨天从女儿哪里打听到的、关于李亚东情况，完完整整的讲给了丈夫和儿子听。
“我去，李哥居然这么牛？”苏洋瞠目结舌。
苏父也是大惊失色，他自然看得出女儿和那小伙子的关系，他一向认为女儿已经是大人，而且有文化，自从她考上大学后，就基本不再过问她的事情，处对象也是一样，只要女儿喜欢就行。但万万没想到，对象处是处了一个，来头却这么大！
一份什么什么书，居然直接惊动党中央，还躲着不见。两年下来，半读书半做买卖，随随便便就赚了两百万，两百万啊！
苏父脑子里甚至反应不过来，那是多少个零。
“老头子，你说这怎么办，要不……把大庆的自行车借来，追上去还给他？”苏母不由问道。
苏父蹙眉想了想，摇头道：“不能还，还了人家小伙子还以为我们不同意，薇薇这本身就有点……不太自信，那你说这事情还能成吗？”
“对呀！”苏母大腿一拍，点头道：“还真不能还。”
“可爸……那姐要是知道家里有这么多钱，问起来怎么办，她的性格你也知道，俩人八字还没一撇呢，肯定不能同意收人家这么多钱。”苏洋说道。
苏父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沉默少许后，直接从墙壁的木桩上，取下一条黑布袋，把桌上的五摞钞票全装了进去，道：“这钱我藏起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咱们不用。”
李亚东大概打死都没想到，给了苏家五千块钱，满以为可以改善他们的生活状况，结果最后却成了烦恼。
好在，这份烦恼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等到五月份，苏家还是不得已动了这笔钱，因为不动，苏洋的小媳妇儿就成别人家的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县城里。
李亚东没打算坐巴士，因为太慢，怕赶不上火车，直接找了一辆小面包，谈好了价格。
司机已经启动车子在一旁等候，苏薇找来的拖拉机也停在边上。
李亚东原本还想来个吻别……算了，那玩意儿不切实际，但确实想来个拥抱，可两个1200w的大电灯泡杵在旁边，又怕苏姑娘不好意思，所以只好作罢。
“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苏薇笑着说。
“放心吧，你知道我的，肯定亏待不了自己，怎么滋润怎么来。”李亚东笑着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不由问道：“上次你说暑假过来看我，不会放我鸽子吧？”
“放鸽子？”苏薇先是一愣，不过很快明白意思，感觉有些好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知道了，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我会去的。”
“那必须不能有啊，还有什么事能比来看我要紧？”李亚军反问。
苏薇笑了笑，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行了，那你上车吧，路上注意安全。”
李亚东虽然总感觉不来个抱抱，好像有些不太得劲，但为了照顾苏姑娘的感受，还是一脸悻悻的上了车，关上门后，隔着窗户挥手，“回吧，外面太冷了。”
苏薇点头，但脚下却没动，汽车启动，她就一直望着它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
第两百零七章 回京的最后准备
大年初十，与李亚东之前预料的时间一般，回到了京城四合院。
他原本其实可以直接南下，然后去往香港，之所以特地回京一趟，主要还是与齐家兄弟碰头。当然，还有一些必要之事待处理。
带齐家兄弟一同前往香港，是李亚东思索再三的决定，这个年代的香港，他上辈子虽然没有去过，但多少有些耳闻，包括从很多反应年代感的香港电影中，也了解过一二，一个字乱。
此去的主要目的是捞金，说得更直白一点，是想从此时鱼龙混杂的香港市场中，分得一杯羹，因此不可避免的会与本土势力、包括老牌英资财团，形成竞争趋势。
老话说得好，商场如战场，谁知道竞争对手里会不会冒出一两个胆儿肥的家伙，不按套路出牌？
如果只是在资本市场里阴他，倒是无所谓，败了算他技不如人，但倘若直接人身攻击，就有点欺负外地人的意思了。所以，他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齐家兄弟经过几个月的刻苦训练，包括营养补充，身体素质较之以往，提升了一大截。对于普通人而言，现在至少也是能以一敌十的狠角色，有他们陪伴左右，自然安全不少。
别以为这是在说笑，自从《网中人》在香港热播后，对于土里土气的大陆人，当地便有了一个全新的称谓，叫作“阿灿”。以前通常称之为“大圈仔”。
反正不管是“阿灿”，或是“大圈仔”，都是**裸的鄙视，瞧不起的意思。
很正常的现象，来自于贫富之间的巨大落差。尽管很多上层人士都竭力撇清，以便树立完美的公众形象。但不可否认的是，不管是在那个年代，富人大多瞧不起穷人。
这是现实。
而此时人均月收入只有几十块的内地居民，对于香港人而言，无疑就是彻彻底底的穷鬼。
……
时间有点紧迫，因为还要赶去港大报道，所以在四合院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之后，李亚东就马不停蹄的来到位于五道口的两家公司。
过年公司放了几天假，不过此时已经都开始正常营业，田磊初五就到了，几乎每年都是如此，有多敬业自不用提。
他看到李亚东时，并未流落出任何欣喜的表情，反倒是显得有些忧伤。
“行了，多大点事，不就是去香港嘛，又不是跑到美国，真要有什么事，三两天也就回了，别搞得好像生死离别一样。”李亚东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着说道。
田磊牵强一笑，这时，一旁的蒋腾飞说道：“东哥，香港那边可好玩了，上次过境一次，眼睛都看花了，可惜没时间四处逛逛，等你在那边混好了后，想办法安排咱们也过去玩几天啊。”
“哪有什么问题？”李亚东呵呵一笑，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等到年底业绩干得好，我弄个香港七日游，就当给你们的奖励，费用全包，让你们玩个尽兴。”
蒋腾飞嘿嘿一笑，“那敢情好！”
在公司待了几个小时，与一帮老员工们相互寒暄了一阵后，李亚东拎了两个礼盒，打了辆出租车，来到了蓟门里小区。
走前肯定要同赵无衣打声招呼，不说她这两年半来对自己的照顾，单是年前办理留学生手续的时候，她就帮了大忙，省了李亚东不少功夫。
房门被打开，李亚东笑呵呵的问候道：“赵老师，新年快乐，我来给你拜年了。”
“好，好，你也一样，新年快乐，快进来。”赵无衣今天穿着一件很喜庆的红袄子，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热情的邀请他进屋。
人还没走进，里屋就传来一个声音，“是我老弟来了？”
周国强大笑着从房间里走出，还拎出一串挂炮，不顾李亚东阻拦，硬是点燃扔了出去，就扔在楼道里，噼里啪啦的响了半天，因为是半封闭的空间，所以声音奇响，耳朵都快震聋了。
今时不比以往，来到赵无衣家，李亚东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走不掉的，三人闲聊一阵后，赵无衣就张罗晚饭去了，周国强则搬出棋盘来，要跟他过几招。
楚河汉界，俩人大杀四方，不过最后被“将军”的基本都是李亚东，对于下棋什么的他是真不在行，主要兴趣不在此。若是五子棋，兴许还有几分胜算。
晚饭很丰盛，赵无衣特地炖了一只老母鸡，又弄了四个小炒，她的手艺李亚东不是第一次品尝，不过上次吃的是饺子，倒是不好看出整体水平，这次尝过后，有点被惊艳到的意思。
上得厨房，下得厅堂，周国强能娶到赵无衣这样的媳妇儿，怕也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
喝了点牛栏山，不算多，主要李亚东待会儿还要回去，酒足饭饱后，赵无衣起身回了房，拎出一只碎花小布包，递到了李亚东手上。
“什么东西？”李亚东不明所以，掀开布料一看，才发现是一摞钞票。
大团结也有，毛票子也有，按面值大小，码放整齐，最小的面值是五角的“小蓝厂”。
如果这样的钞票都有的话，就不难想象，这大概是她们家的所有现金。
“李亚东，一共一千三百块，你先收着，剩下的等攒够一部分，再给你。”赵无衣笑着说。
李亚东一脸尴尬，他清楚赵无衣的脾性，毕竟是说好的事情，不收不合适，收也不合适，脑子里灵机一动，又给推了回去，“不是……赵老师，你也知道的，我明天就要去香港，你现在给我一堆人民币，能有什么用？搁家里被老鼠啃了，放身上还占空，你先拿着吧，我自己的钱基本都换成了港币，我真不急，等什么时候攒够了一起给吧。”
赵无衣柳眉微蹙，这番话她还真不好反驳，因为下午聊天时，李亚东提到过，火车票都让人去买了，预计明天上午就会离京。现在给他一堆人民币，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好了，既然这样，那无衣你就先收着吧，我觉得小东说得有道理，一点点的给是确实挺麻烦的，你现在还能找到他的人，等以后去香港了，只怕一年都未必能见到一次……”这时，周国强笑着说，“咱们就依他的意思，等存够了钱，一起给吧。”
他说完这话后，还看了一眼李亚东，“不过，小东啊，这么大一笔钱，要一次性拿出来，你可得给大哥几年时间啊。”
“没关系，周大哥……”李亚东笑着摆手，“我是真不急，你们也不用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再给。”
“这……”赵无衣蹙着眉头，总感觉不太合适，但见他都这样说了，也实在没办法。
她自觉欠了李亚东天大的人情，万万不想再欠他的钱，这笔钱一天不还完，放在心头永远都是个疙瘩。
晚上八时许，赵无衣俩口子一直把他送到小区门外，直到等他坐上出租车后，才相互依偎着返回。
李亚东回到四合院时，院门是开着的，里面显然有人，不可能是苏薇，那么肯定就是齐家兄弟。
四合院的大门钥匙他给过齐家兄弟一把，但房门钥匙除他之外，只有苏薇有。
第两百零八章 再会林鹤鸣
刚一走进门，蹲在屋檐下的齐家兄弟就迎了上来，李亚东笑着点头，进屋开了灯后，才问道：“家里都安排好了？”
齐龙笑着回话，“东哥，你放心好了，妥妥的，我妈还有虎子他妈，一听说老板要带我们出国发财，嘴巴差点没笑歪。”
齐虎也在旁边笑嘿嘿的点头，这半年多来，家里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连饭都吃饱，现在不仅天天大鱼大肉，连房子都找工匠修缮了一番，也置办一些新家具，他娘虽然没见过东哥，但也是时常念叨他的好，原本儿子去国外，做母亲的肯定是有些担心的，不过知道是和他们老板一起去的之后，就安心了不少，也同意儿子出去闯闯。
“那就好……”李亚东笑着点头，转身走进卧室，不大会儿功夫又走了出来，同时手上多出两摞大团结，“一人拿一摞，回去交给老母亲，让她们在家里吃好喝好，就说我的一点心意。”
“这……怎么好意思。”齐家兄弟相视一望，纷纷摇头，没敢伸手去接。
俩人到现在可谓半点贡献都没做，每月却拿着一百块的高额工资，心里本就有点忐忑，哪还好意思接受如此一笔巨款。
李亚东瞥了他二人一眼，没好气道：“让拿着就拿着，又不是给你们的，矫情个屁！”
他之所以给齐家兄弟这笔钱，无法是想消除二人的后顾之忧，万一到了香港，还时常惦记家里，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哦哦……”俩人被骂了一顿后，果然听话得多，赶紧伸手接了过去。
“行了，晚上回去早点睡吧，明天早点过来，可别耽误了火车。”
“好，好……”
齐家兄弟离开四合院后，一人怀里塞着一摞钞票，走在腊月的寒风中，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整个心头都是热乎乎的。
“哥，你说东哥带我们去香港干嘛呀，他去上学，咱们又上不了学。”
“想那么多干嘛，东哥还能亏待咱们不成？反正我是想好了，这辈子就跟着东哥干，他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他要是让我们去杀人放火呢？”
“……你丫的是不是脑壳进屎了？”
“我……我是说万一。”
“那也干！东哥的性子你还没摸透吗，他要真准备要谁的命，那货绝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该死！只要他开口，我齐龙照干不误！我跟你说虎子，你可别瞎几把乱想，你自己摸着胸口问问，没遇到东哥之前咱俩算个啥，谁拿正眼瞧过咱们一眼？还记得当初黄细毛那鳖孙说的话吗，说咱们两兄弟空有一身功夫，半点卵用没有，一辈子就是给人杠麻布袋的命，你看看他现在还敢说这话吗？老子也懒得打他，免得他又找我妈哭鼻子，直接拿钱砸都砸死他！你再想想隔壁的小红，以前理过咱们吗，可现在呢……这些全是东哥给的！”
“我没乱想，就是……打个比方。”
“打你妹啊，打打打！”
“我没妹。”
“……”
翌日，天刚蒙蒙亮，齐家兄弟就来到四合院，也没带什么行礼，两个人就一条蛇皮袋子，而且只装了半袋东西。
因为李亚东之前嘱咐过，不让多带东西，因为带过去也没卵用，一身行头全得换。
李亚东还没睡醒，听到动静才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后，没好气道：“你们两个家伙能再实诚一点不？让你们早点来，来得还真是早啊，天上还有星星不会看吗？”
“……”齐家兄弟一脸委屈。
李亚东打着哈欠，一脸蛋疼，“行了，找个摊子吃完早点再过来。”
“哦……”
齐家兄弟一脸悻悻，刚走到门口，背后又传来一句，“给我也带一份，豆浆加三勺糖……”
早上七时许，四合院里来了不少人，田磊、蒋腾飞，包括财务老黄，以及两家公司里的一些老员工，特地赶来为李亚东送行，门外还停着一辆皇冠出租车，蒋腾飞一大早跑去市区找来的。
另外，小猛也来了，还穿着一身饮料三厂的蓝色工装。
李亚东一边啃着齐家兄弟带回来的油果子，一边跟众人寒暄着，最后才把小猛单独叫到一旁。
他去饮料三厂的真正目的，除了李亚东外，只有田磊和蒋腾飞知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肯定是越少越好。
“怎么样了？”李亚东问。
小猛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壳，回道：“不好意思东哥，还不行，跟那三个家伙已经称兄道弟了，不过我不经意间试探过，一谈到饮料配方的事情，三人立马闭口不提，说是签了军令状的，哪怕跟我也不能说。”
李亚东蹙了蹙眉，其实之前已经预料到这件事情不太容易，但实在没想到这么难，要知道小猛在饮料三厂卧底快四个月了，钱花了好几千，请那三人吃吃喝喝的，这么长时间，连个屁都没捞着。
“这样……”忽然想到什么，李亚东出主意道：“你别再跟三个人搞在一起，选定其中一个，看看谁最有把握，就在他身上下功夫。我们估计他们三个人之间应该在互相监督，聚在一起话，大家都有顾忌，就花心思在一个人身上，拿钱砸，砸到他开口为止！”
小猛想了想后，确实有这个可能，点头道：“行！”
李亚东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放心东哥，等下次再见到你时，我肯定能完成任务。”
“嗯……好。”
七点半，李亚东看准了时间正式动身，院门被锁起来，一行人全部聚在门口，看着他和齐家兄弟坐上皇冠车。
“行了，都回吧，好好干，我跟你们田经理和蒋经理讲过，干得好的话，下年就弄个香港豪华七日游，你们也一样。”李亚东降下车窗跟众人挥手。
一听他这话，前来送行的老员工们，皆是心头一喜。
“老板，慢走。”
“东哥，一路顺风……”
汽车缓缓启动，在众人的注视中，慢慢驶离小道，拐进了大马路。
从京城开往羊城的特快火车上，齐家兄弟之前已经体验过一次，这次表现明显淡定得多，依旧是买的卧铺票。因为才大年十一，火车上的人并不多，他们这间包厢里的四个床位，居然还空了一个。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多一个外人显得拘谨，三人带了烧鸡和二窝头，边吃边聊，倒也滋润。
等到两只烧鸡干光，两瓶二锅头怼完，虽然不至于醉，但一个个脑子也挺晕乎，趴在床上蒙头大睡。
第二天的下午，火车抵达羊城，出了车站后，李亚东拦下一辆出租车，给了司机一个地址，随后就来到市郊的一个老旧小区，按照门牌号找过去，在一个筒子楼的楼底下，发现了一块牌匾雷鸣贸易公司。
这里就是林鹤鸣在羊城的驻地，这栋筒子楼的一层两套房子都被他租了下来，当成一个中转站，从香港运来的商品都存放在这里，然后田磊他们每次过来进货，直接来这里就行。
当然，他的生意伙伴肯定不止李亚东一个。
“哎呀，东哥，等你等得好辛府啊，你要再不来，我都准备先回去了，公司里的事情系在太多。”林鹤鸣看见李亚东的那会儿，喜出望外。
“麻烦了，老林。”李亚东笑着回话，他真应该感谢一下林鹤鸣，虽说俩人是生意伙伴，但林鹤鸣这几个月来，确实帮了他不少忙。
“哎呀，一家人不说二话啦……”林鹤鸣笑着摆手，邀请三人进屋。
毕竟是临时驻地，显得有些杂乱，客厅里摆了几张办公桌，有四名工作人员正在办公，三个房间里则堆满了货物。
“东哥，你交代的系情已经办好了，你看下。”林鹤鸣从办公桌上找出一个棕色档案袋，递了过来。
李亚东抽出里面的文件看了看，确实无误后，笑着问，“花了多少钱？”
“不算太多，两万八千蚊，找了熟人。”
这个价格确实比李亚东预想的要便宜一些，袋子里装的是齐家兄弟的身份资料。
当然，是伪造的。
不过也是真的，俩人去到香港之后的身份，将是一家农产品公司的技术人员，特地从大陆聘请过来的，虽然没有身份证，但一样可以正常居住，不会被遣送回来。
没办法，既然带他们过去，李亚东就要给予他们人生自由，不能像那些偷渡客一样，平时隐匿在城市之中，见了警察跟见了猫一样。
所以这个钱必须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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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九章 入港
毕竟今时不比以往，换作七九年之前，内地人只要有本事游到对面去，港府都会批准办理身份证，但现在不一样，香港的身份证相当难拿。
通常情况下，必须得在香港住满七年，且有稳定工作，还要有三个以上的香港人联合作保，才能拿到身份证。
而且，这种情况只适用于通过合法渠道入港的人士，譬如李亚东这样的留学生。偷渡客只要被逮住，都是直接遣返回大陆的。
捷径自然也有，如果你的个人资产达到六百八十万港币，那么，就很容易拿到香港身份证。
只是六百八十万，这个年代有几个内地人拿得出来？
反正李亚东是拿不出，所以身份证的事情现在根本不必指望，他自己都搞不到，并别提帮齐家兄弟弄，也只好退而求次，给他们弄了一个像自己一样的合法住居的身份，花费两万八千港币，贵是贵了点，但图个便捷与心安，也不算白花。
“老林，谢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等我入港后，这笔钱会转到你的户头上。”李亚东笑着说。
“哎呀，不急不急……”
因为林鹤鸣也急着回港，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方便得多，他在这边有面包车，一名保镖开着车，载着一行人，来到通关港口。递上了身份资料后，李亚东三人顺利入境。
内地人来到香港的第一心态是什么，大概从齐家兄弟的表情中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林鹤鸣早就做好了安排，几人下了轮渡后，就有一辆丰田商务车等在码头，汽车一路驶向九龙，齐家兄弟透过车窗望向外面，看着遍地的高楼大厦，惊叹连连。
“东哥，香港人可真富啊，你看那幢大楼，房顶都跑云里去了。”齐龙伸手指向窗外，瞪着眼珠子说。
李亚东呵呵一笑，“九龙半岛这边还不算什么，我的学校在港岛那边，到了那里你才知道什么叫富。”
齐龙有点不敢想象，还不待他回话，与李亚东同坐在第二排车位上的林鹤鸣，却诧异道：“诶，东哥，你以前来过香港？”
李亚东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来过。”
这个谎他必须得撒，因为他自己也意识到，一路走来的表现太淡定了，完全不像第一次离开大陆的人。
“哦？”林鹤鸣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奈何李亚东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实在不好追问。
林鹤鸣的公司在九龙半岛，而李亚东此行要去港岛，不是一个目的地，按他的意思是要先把李亚东送过去，不过被李亚东拒绝了，“老林，跑过去还要跑回来，挺麻烦的，你找个瑞士银行把我们放下就行。”
“那怎么行，本来想请你吃个饭玩一下，可系公司那边有一批货出了问题，必须得赶紧回去处理一下，也只能下次再请你了，我还系先把你送过去吧……”
这件事情他之前提到过，一批从日国发来的货，不知什么原因被海关扣押了，公司其他人根本处理不了，必须等他回去，因为经销商等着提货，事情还挺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亚东才不想再浪费他的时间，毕竟人家在羊城那边已经等了他好久。
“行了，老林，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时间大把，你还是赶紧回公司处理货的事情吧。”
林鹤鸣再三劝说未果后，也只好让司机变了道，找到一家瑞银分行，把他们三个放了下去。
“东哥，电话你有，随时联系啊。”
“ok！”看到四周建筑物上竖着的英文广告牌，李亚东挺莫名其妙的就飙出了一句英文。
林鹤鸣倒没什么，隔着车门笑着跟他挥手告别，汽车渐渐远去，而齐家兄弟则是一脸崇拜的望着他。
这年头在内地人眼中，能飙外语的人老牛逼了，稍微能整点句子出来的，那绝对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即便是站在国家层面讲，也是这样，眼下国家各部门都在引进外资，但翻译实在不好找，在校学生就不提，社会上稍微自学过一点外语的，基本都被拉了过去。
他们俩人又哪里知道，李亚东也就只会几句“ok”、“yes”、“hello”，这样的简单英文词汇。
“你俩在这等我，我进去取点钱。”李亚东知会了一声后，就走进了银行。
齐家兄弟一般的造型，原本穿的厚棉袄，听从东哥的意思直接扔火车上没带下来，现在上身是一样的长袖海魂衫，下身一人是青布裤子，一人是军绿裤，脚下踩着解放鞋。一看就知道是大陆那边过来的。
俩人蹲在马路牙子上，望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以及人行道上过往的行人，只觉得眼睛不够用。
齐虎忽然用手肘碰了一下齐龙。
“干嘛？”齐龙不明所以的扭过头来。
齐虎也不说话，向着人行道上的一个方向努了努嘴，齐龙会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下一刻，鼻血差点没喷出来。
“我日，这些香港姑娘……”
此时在二人的视线之中，正有一个妙龄少女弯腰系鞋带，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蕾丝边的小衬衫，下身是一件蓝色的紧身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红色高跟鞋。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那件衬衫很短，此刻弯下腰去，白皙的后背露出一大块，最最要命的，还是那被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的丰满臀部，正朝着齐家兄弟二人，高高撅起，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粉红裤边……
“虎子，你要以后找个媳妇儿这样穿，还在大街上翘着屁股系鞋带，怎么办？”齐龙摁着裤裆问。
“她敢！”齐龙眼珠子一瞪，“打死她个臭娘们儿！”
再说李亚东，他的穿着打扮比起齐家兄弟要好一些，之前在公司里拿了几套衣服，上身是灰格子衬衣，下身是黑色西裤，脚下是一双黑色皮鞋，单从外表上看，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身上的衣服都是羊城那边的高端货，即便在香港也有很多人这样打扮，可他一开口说话，就漏了馅儿，白话虽然会说，但毕竟不正宗，满满的土渣子味儿，就跟《奔跑吧，兄弟》里的某位同学飙英语一样。
负责接待他的柜员，是一个带金边眼镜的小白脸，瞅了他两眼后，就知道是个阿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显得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小额取款去柜机。”
他所谓的柜机就是自动取款机，内地此时还没有，不过香港这边汇丰银行在一九八零年就引入了，瑞银这样的大银行自然也不会落下风。
“我是大额取款。”李亚东淡淡的回话，要不是办理业务必须经过柜员，像这样的货色他理都懒得理。
“大额？”小白脸倒是乐了，瞥了他一眼后，讥笑道：“那你准备取几十万？”
他心里清楚的很，像这样的阿灿，一个月拼死拼活，能有个五六百块的薪水撑死了，连廉租房都住不起，能有几个存款？
“意思就是说我取几十万，也可以取？”李亚东微微眯眼。
小白脸楞了一下，想不到这个阿灿还挺能装，冷哼道：“你要真有几十万存款，不用你预约，我去跟领导申请，让你取！”
“那好……”李亚东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从裤袋掏出现金存根，从窗口递了过去，“我取一百八十万！”
老子有钱还没地方存吗，要受你这个鸟气？
“多少？”小白脸下意识的就想笑，可拿起存根一看，整个人瞬间懵逼了，他天天经手这样的东西，对于这样的不记名存根的真伪，自然一眼便知，这玩意儿就跟现金支票一样，只要是真的，谁拿来都好使。
“速度，我赶时间。”李亚东莫无表情的说道。
“你……”小白脸慌了神儿，他刚才也就是随口一说，笃定这个阿灿不可能有几十万存款，银行有银行的规定，别说他这样的一个小柜员，大额取款没有提前预约，报到上面去，即便是那些客户经理都没撤。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这里装了这么多监控设备，还想说话不算话？”不将他一军，李亚东都感觉对不起自己。
这帮出身在本土的小年轻懂个屁，香港开埠的时候整个岛只有三十万人，现在却有好几百万，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从大陆过来的。
像世界第一船王包玉钢，日后的华人首富李嘉成，全特么是大陆来的。
谁给你的脸看不起大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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