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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自听花     江湖锦衣txt下载     江湖锦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先天绝顶与出身

    陈晟看见顾小年脸上神色,微微一笑,将桌子放下。

    “这便是先天真气施展的劲力,功法不同,威力不一,譬如有透体之劲,也有隔山打牛之劲。”

    他说道:“先天境界的武者相较,比的便是内力浑厚,真气的强弱。强者以劲力碾压,极少能有弱一筹的武者可以正面相抗,除非是以其他特殊武学。”

    陈晟笑了笑,算是做个了结,“当然,方才所言都是说的武道境界,至于个人实力而言,手段驳杂,造成的影响也就不一样了。”

    这就像是石头碰石头,谁的质量足,谁完好的就更多。但这是正面有一说一,若是用了其他手段就不一样了,譬如一方直接拿出个铁锤。

    顾小年长舒口气,陈晟一席话虽然没有明说如何破境先天,却也是解了他后天先天的疑惑,何为练力练劲?不外如是。

    他起身,向陈晟认真抱拳,“陈兄之言,小年铭记在心。”

    若无陈晟指点,他何时才能解了疑惑?他没有师傅指导,方显等人早先也没与他细说,因为他们也并非先天。

    话很简单,却足以让人定下武道方向,若是没有这一番话,恐怕顾小年找到先天的方向还要费很久很久的时间。

    陈晟端坐,坦然受了这一礼。

    “先天一流不难,难的是先天绝顶。”陈晟语意复杂,脸上却是带着向往,“体内浑然,圆融无碍,内力自然运转周天,先天水到渠成。但这绝顶,唉。”

    顾小年神色动了动,他至今所遇到的人里,除了那位魏千岁和无名老丐看不透之外,从其余先天武者身上感受到的压迫几乎一样。

    其中虽然也有强有弱,可就像是看杯中水一般,即使有多有少,但就是知道那是‘水’。

    先天境界中的大天位,也就是世上的绝顶高手,自己一路走来,好像还并未感知过那种气息。

    不排除是自己修为不够,感应不到,或者说是这个境界的人敛息有术,阻挡了自己的感知。

    ……

    陈晟低头轻笑,带了几分苦意,“都说天下武者出神都,可这神都虽大,绝顶之人总是有数。而那江湖高远,谁知山野林间又无隐匿高人?”

    顾小年轻轻叩了叩桌案,发出一声清脆声响,对面的陈晟身子一颤,眼中清明浮现。

    他脸色稍正,缓缓吐纳,却是运行起了内功心法。

    不过片刻,陈晟便长舒了口气,赧然道:“方才却是为兄心志不坚,竟然一时着了魔障。”

    顾小年摇头,“若不是我让陈兄讲解,你也不会如此。”

    陈晟笑笑,眼中涌起几分追忆,说道:“我志在朝堂,只为当官出人头地,想不到今日与顾兄弟一番言谈,却是想起了旧时执念。武道于我,亦是心魔啊。”

    顾小年劝慰道:“陈兄这般年纪便是先天一流,若是潜心武道,绝顶自然不在话下。”

    陈晟却是摇头说道:“破境绝顶的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一身内力大成。内力积累是水磨工夫,世间绝顶,无一不是潜修多年之人,他们耐得住寂寞,一心只为求取武道。而功法不同,所耗时日也就不一样,或是数十年,或是数百年,寿命有终,修行无途,我还差得远。”

    顾小年这才恍然,时间和岁月,这才是真正衡量的标准。

    一人只有三十年的内力,另一人却有百年功力,单是内力比拼上,强弱便一目了然。

    这正呼应了前面所言后天二重时以内功开辟丹田气海之说,好的内功心法,修行速度快,修出的内力浑厚,自然事半功倍。

    再有如百年人参,千年何首乌等世间宝药,以丹方炼制秘药,一枚丹药亦能增加多少年的内力,省下多少年的苦修。

    顾小年暗自摇头,武道一途,枯燥无味,错过人间多少风景。

    “除非是有无上功法,或是奇门异功。”

    那边的陈晟说道:“比如广寒寺的《菩提顿悟经》,不炼体,讲究的却是精神顿悟,一念成佛。曾有扫地僧人一念化先天,留下传说。当然,这是机缘,难遇不可求。”

    顾小年心思动了动,奇功,自己的‘登仙剑章’算不算?

    陈晟看他一眼,笑着说道:“顾兄弟同样不经炼体却能修行武道,当也是有奇功传承了。”

    他虽这么说,但话里并不在意,若真是上乘的奇功秘法,现在对面的人早就是先天境界了,哪还用得着跟自己请教。

    再者而言,世间奇功无数,但历经岁月沉淀下来的名篇却只在那几个顶级门派中保存,正所谓大浪淘沙,剩下的无名秘籍可能会有不俗功效,但弊端一定少不了。

    所以,陈晟并不甚在意,别说他一心为官,就算是为了武道,他也不会去修行一门带着不可估量弊端的功法。

    是以他自然没什么觊觎之心。

    顾小年当然是能听出来的,不过他也不会将一切都说出来,秘密就是秘密,那是要烂在心里面的。

    ……

    “一直好奇,陈兄如此年轻便是先天,莫不是出身天下漕帮?”顾小年问道。

    陈晟与巨鲸帮牵扯甚深,是以他才会联想到天下漕帮上去,心中难免好奇。那毕竟是天下一流的势力,其中资源无数,能培养出陈晟这么年轻的先天武者并不困难。

    武者之间问人出身难免冒昧,因为多数人都会将武功遮掩,只在争斗时才会显露出来,否则被人打听到了跟脚,有了专门针对的破解之法,那肯定是把自己置于险地。

    但两人已是熟悉,先前又有言今后彼此扶持,以他们的关系来说,顾小年这么问倒不显得冒昧了。

    陈晟看着他,想了想,开口道:“顾兄弟可曾听说过浮云观?”

    顾小年一愣,佛门广寒寺,道门浮云观,他当然听说过。这是世间的武道圣地,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属于执牛耳的泰山北斗之列。

    陈晟看他表情,眨了眨眼,“顾兄弟心里莫不是以为我出身浮云观?”

    “呃,不是吗?”顾小年有些无语。

    “是,也不是。”陈晟掸了掸衣袍,“佛道两门讲究清净,我十岁入浮云观,但儿时见惯衙役跋扈,县官无情,因而从小便立志要做人上人。也正是因为我沉不下心来,才会被逐出浮云观,后来才考了科举,进了这庙堂。”

    顾小年听了,倒是不好多说什么。

    这是对方的经历,并不光彩,他既不好附和也不好以此寒暄,只能沉默以对。

第七十七章 醉酒

    顾小年与陈晟两人谈了很久,茶水换盏,马进添了数次新茶。

    期间柳施施一直坐在旁边,闲适,安静,也不出言打搅,如同一枝青梅,显得落落大方。

    顾小年像是一块海绵,不断汲取着陈晟对武道的一番见解。

    对方能在十岁入了浮云观,那天资悟性必然不凡,且又是先天,久居神都,所看所见都不是顾小年这半路出家的人能比得上的。

    所以大半时间俱是陈晟在说,顾小年在听,他偶尔也会提出一二,算是锦上添花。

    毕竟,前世的顾小年处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驳杂知识的储备量肯定是比陈晟多的,只是有的忘却了,有的却是在某个提点下能记忆起来。

    对于前世是否真的存在武功,他不知道,但那么多著述武道的大家,所说的理论总有一点点能靠的上,顾小年便是站在他们的背后,来与这个世界印证。

    印证自己的武道。

    陈晟笑着说道:“你的武道天赋确实不错,只是身子先天孱弱,若是寻得一二灵丹妙药,或是一篇孕养功法,啧啧,以后必是一日千里。”

    顾小年摇摇头,方才他们也说起过关于‘天才’的问题。

    功法固然重要,这天资和根骨却是打娘胎里就能与常人拉开差距的东西,羡慕不来。

    是以那些名门大派招收的弟子,最看重的便是这两点。

    同是一张白纸,上好材质的和粗劣质地的,如何取舍,显而易见。

    顾小年嚅了嚅嘴,轻笑说道:“其实这天才,倒是还有一种说法。”

    陈晟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听着。

    就连一旁的柳施施,也是侧眉看了过来。

    “咱们都说天才,却忘了他们背后的努力和付出。”

    顾小年眼神微低,开口道:“天资根骨或是身份地位,总是让人泾渭分明,但事实上,真正局限了咱们的,是想不想争这口气罢了。”

    陈晟喉结动了动,对方说的有道理吗?还是过于偏颇?他一时无法判断出来。

    柳施施看着身边的年轻人,对方在此时似乎是有些奇怪,方才的那些话,与其说是在堂中说的,倒不如说是对他自己说的。

    他的心里不甘,是在给自己一个抗争的理由。

    柳施施将茶盏端起,遮住了面庞。

    顾小年抬头一笑,“大概是这个样子吧。”

    陈晟深深看他一眼,同样笑了,“这番话,倒是第一次听到,顾兄弟思维敏捷,常有出人意料之语。”

    这时,马进走进堂内,说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陈晟摆了摆手,前者退下。

    “顾兄弟,柳姑娘,请。”他起身,伸手相邀。

    顾小年早就起身,闻言也是客套一番。

    这是一种礼貌,对方邀请自己过来,肯定是有所安排的。此时天色渐晚,不过是一顿晚膳,顾小年当然不会拂了陈晟的好意。

    ……

    晚宴上佳肴颇多,但一同吃饭的却只有他们三个。

    陈晟喝了不少酒,嘴里尽是开心之言,但顾小年听的出来,对方心绪烦闷,心里藏着东西。

    他不擅饮酒,浅酌倒是可以,此时一边吃着,一边同陈晟讲话。

    一旁的柳施施不紧不慢地动筷,端庄得体,没有半点失礼之处。

    “贤弟啊,以后你在锦衣卫,为兄在大理寺,你我相互扶持,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陈晟已是有些醉态,脸颊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离,没了往日的清明。

    此时话语有些含糊,但还能听清说的是什么。

    顾小年看着半趴在自己身上的陈晟,实在没想到对方素日一副冰冷生人勿进的样子,喝醉之后却是这番模样。

    他心下苦笑,应道:“这个当然,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帮你。”

    “那可就这么说定了。”陈晟端着一杯酒,洒了大半杯,一口饮尽。

    顾小年动了动嘴,还是咬牙干了一杯。

    “陈兄,恕我直言,以你现在身份,应当是不缺银子吧。”顾小年斟酌问道:“何必还要想着升官发财呢?”

    “嘿,”陈晟摆摆手,“当官,一定要当最大的,若不能位极人臣,一人之下,当这官又有何用?”

    他此时的目光有些锐利,微微偏头,向后斜仰着,眼皮半睁半阖时,精光若隐若现。

    “在这神都之中,要么大官,要么宗师才能安身立命,天下之大,能证明自身价值几何者,唯朝堂耳。”

    话语落下,陈晟直接倒在了席上,呼呼便睡。

    听着他的呼噜声,顾小年也没了多少胃口。

    酒很烈,他只是喝了三两杯便有些晃神,而陈晟喝了何止一壶?

    看着陈晟此时脸上若有若无的轻松之意,顾小年轻叹一声,莫说陈晟此时已是大理寺少卿,在这神都之中,又有谁能容易的了。

    想来陈晟心中苦闷,多是官途所致。

    顾小年随便夹了几筷饭菜入口,看向一旁的柳施施,后者早已擦净了嘴角,沉静坐着。

    他内力流转,有些发沉的脑海缓了过来,“咱们走吧。”

    “那陈大人?”柳施施问道。

    顾小年看了眼躺着的陈晟,笑了笑,“没事儿,这大理寺就是他家,不用咱们操心。”

    说着便站起了身子,仔细整了整被陈晟扒拉地有些乱的衣衫,将自己的包袱和绣春刀拿好,两人这就走了出去。

    马进就在院中不远候着,四下也有身穿黑衣的大理寺丞役持刀守夜。

    “顾大人这是要走?”马进向堂中方向看了看,问道。

    顾小年点点头,“陈大人喝醉了,劳烦马兄给他一碗醒酒汤,我们这便先回了。”

    他今日没在大理寺中见过有婢女在,是以不好多说。

    马进听了,也不再多留顾小年。

    大理寺是办公衙门,不是留人住宿的地方,若是被人参上一本,陈晟可要担不少的责任。

    比如锦衣卫和东厂那边,就很有兴趣来调查一番。

    看着顾小年两人离开的背影,马进眼神低了低,连忙跑进大堂。

    一身整洁的陈晟正在持筷夹菜。

    “他们走了?”陈晟问道。

    看他样子,哪有半点醉酒之意?

    “是,”马进应了声,随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是在想我为何如此?”陈晟说道。

    “是,”马进说道:“如大人所言,顾大人是您的朋友,这番试探,卑职确实不解。”

    “他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监察司的锦衣卫,还是顾昀的亲弟弟。”陈晟说了句,马进连忙回身,探头出去四下看了看,然后关上了房门。

第七十八章 风景曾谙

    陈晟看了,神情不变,淡淡道:“可他还是顾山海的儿子,他能帮我,但也能给我带来麻烦。那位将他安插进监察司,无非就是想砸进一颗钉子,揪出袁城的余党。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如何有了牵扯,但事已至此,咱们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

    “借势?”马进低声道。

    陈晟放下筷子,轻笑一声,“不是借势,是让他帮忙。”

    顾小年的兄长顾昀是首辅傅承渊认定的女婿,而大理寺卿傅清书便是傅承渊的儿子。段旷今日将顾小年领进南镇抚司之举没有丝毫掩饰,也就是摆明了让人知道顾小年是他的人,或者说,是那位千岁的人。

    顾小年自身抱上了那位千岁的大腿,背后已有厂卫撑腰,身后关系网虽然铺就的不大,可极为坚韧,起码现在是这样的。

    马进自然听的明白,他低头看着,青玉坊的上等蜡烛灼着明亮的光,整个大堂不算通明,却是暖黄惹人。

    陈晟的面孔染上一层暖光,驱散了以往的冰冷,更添青年人的英挺。

    “吃了么?”陈晟拾起筷子,随口问道。

    马进听了,接着道:“吃了,大人若是没有其他吩咐,那属下先行告退。”

    陈晟说道“让兄弟们再去查查那位柳姑娘。”

    马进一怔,“上次不是查了,说是没问题吗?”

    陈晟看着眼前的汤水,已经有些凉了,上面凝了薄薄的一层。

    “看她举止,仿佛大家闺秀,我与小年交谈,她在一旁没有半点不耐和尴尬,心思沉静,端庄得体,一定不是常人。”

    马进抱了抱拳,躬身退了出去。

    堂中桌前,陈晟薄唇抿紧,看了眼顾小年方才所坐的地方,前方桌面上,多是剔除的鱼刺。

    ……

    神都的夜并不黑暗。

    白天阴天,晚上行云厚重,不见星与月。

    但长街上灯火通明,那是无数人家的生气,也是还未落下的神都夜市。

    柳施施骑在马上,顾小年在前面牵着,两人俱是平静,路过热闹的夜市,穿过人群,身上满是光亮。

    “好美啊。”柳施施轻声道。

    顾小年听见了,回头看了看,暖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带着浅浅的笑意。

    “是啊,在青河郡哪有这么热闹。”顾小年应了声。

    “那位陈大人很客气,是小年的朋友吗?”柳施施问道。

    顾小年闻言,没有马上回答。

    耳边是比白天要弱一点的喧闹声,夜市两旁多是摊位,一盏盏灯笼延伸着挂到了远处。

    “算是吧,朋友。”顾小年笑了笑,目光平静,脸上永远是不似他这般年纪的沉稳,只不过,不知何时早有一抹冷峻掺了上去。

    人生事多,多将韶华倾付流年,此后再看风景,俱是夕阳晚。

    前世繁华看了,经历多了之后,哪怕未曾历尽沧桑,心境难免会有岁月沉淀之感。

    比如现在的顾小年,当看到这仿佛回到前世般繁华热闹的夜晚时,两世为人,平静的心起了涟漪,原本的记忆却是有了褶皱。

    今生才是现世,哪管其他?

    长街不短,他们牵马走过,背后的灯火越来越远,喧嚣也越来越远。

    眼前虽然还有万家,道路却已渐进黑暗,变得模糊起来。

    “咱们去哪?”

    “去云来客栈。”

    他白天来时看到过这家客栈的招牌,自然记得。

    “我觉得小年资质不差的,先天,你也莫急了。”柳施施的声音还是那般空灵温婉,听在人耳里,总能往心里去。

    顾小年无声一笑,算是回应。

    先天者,需要内力运行周天,这个周天,是指全身各处的经脉、窍穴,而不只是后天‘气游周身’的奇经八脉。

    其实说到这,顾小年早就觉得自己修行‘登仙剑章’的气流通时经过四肢百骸,应当算是‘周天’了。

    但实际上,自己并未感觉可以将内力外放。

    练武之人为何除去资质根骨之外,还讲究悟性?除了对武功秘籍的领悟速度原因外,还有这种对自身和意境的那种感觉。

    朦胧而真切,这就是悟性。

    而在顾小年的感觉里,虽然自己修行速度已经是很快了,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现在就缺这个,只是一点点而已。

    ……

    这是一处不大的府邸,但也只是相较偌大神都所有建筑来说。

    大堂之中,传来一声脆响,那是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便是一个女人尖锐的怒斥,“混蛋,苏擒虎这个狗东西,竟然敢耍本小姐!”

    堂中跪了几个丫鬟婢女,其中一个左脸通红肿起,眼里含泪却是努力不让眼泪淌下。

    正中站着一个身穿大红锦袍的貌美女子,只不过此女虽然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岁,但一双眼睛却是锐利的很,寒光毕露,让人不敢直视。

    她许是喊得累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用力顿了顿茶杯,又倒上了新茶。

    艳红的唇刚触碰到茶水,顿时痛呼一声,猛地又将茶杯摔在了地上。

    “一帮贱婢,是想要烫死我吗?”她一掌将桌案拍碎,起身踹在了离的最近的一个婢女身上,后者摔飞出去,嘴里吐血,但一声不吭。

    不是不痛,只是不敢出声。

    “谁又惹我妹子生气了?”

    门外走进一个身穿绛色锦袍的年轻人,也不看脚边吐血的婢女,直接越过对方迈了进来。

    “跟我说,哥哥替你出气。”身穿绛色锦袍的邱梓越走过来,微微泛青的眼眶里,一双阴冷的眸子环视一圈,落在堂中下人身上。

    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颤了颤。

    邱嫣看他过来,这才瘪了瘪嘴,托了个长音,“哥~有人欺负我。”

    “是哪个不怕死的?”邱梓越眉头一皱,他对自己这个妹妹可是太了解了,对方此番作态,生气的源头明显不是府中的这些下人。

    邱嫣张了张嘴,却是猛地顿住。

    她虽然骄横狠辣,却不是蠢人,这一刻忽地想起了方才下人所说的,那个半路截胡了自己监察司总旗位子的,是跟着段旷去的。

    段旷是谁她当然清楚,现在想想,莫不是那人也是那位千岁的手下?

    邱梓越见她又不说了,心下好奇,忍不住道:“你倒是说啊。”

    邱嫣听了,吞吞吐吐地便将事情说了。

    邱梓越一听,心里也是一嘀咕,他是狂妄蛮横不假,可也要分对谁,只要跟那位千岁扯上了边,别说是他,就算是他爹邱忌,都得像狗似的趴着。

    不过看自家妹子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邱梓越心里也是不痛快。

    “这样,咱们明天先去南镇抚司,看看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再说。”他沉吟道。

    邱嫣柳眉轻佻,是啊,那人虽然是被段旷领进去的,但说不准只是使了银子的呢。

    他们这些人若是要对付别人,肯定是先要查清那人的身份背景。

    邱梓越目光低沉,自己在这神都也是有些圈子人脉,他可不记得有哪家的少爷公子要到监察司任职。

第七十九章 恶意

    天刚大亮,邱府之中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天知道今天的邱大小姐为何心血来潮,竟然会早起。

    邱梓越穿着一身紫色锦袍,正坐在堂中用膳,一团艳红便出现在了眼前。

    邱嫣穿着一身大红锦袍,手上缠着一圈细鞭。鞭子黑底带着金边,仿佛盘绕的毒蛇。

    邱梓越见了,不由道:“着急什么,早膳还没吃过。”

    “哎呀,去晚了就赶不上南镇抚司的点卯了,谁知道那家伙进去了还会不会出来。”邱嫣说了句,伸手从桌上拿了块糕点。

    邱梓越摇摇头,拿方巾擦了嘴,也站了起来。

    邱忌要上早朝,自然不在家里用膳,而家中夫人等人自然也不会跟他这位大少爷同桌吃饭,是以满桌餐食只有他一人享用。

    两人抬脚向外走,倒是丝毫不对这满桌菜感到可惜,因为他们平日里奢侈惯了,只会觉得习惯,而不会觉得是浪费。

    堂中下人自然低头不语,只等两人走了再收拾。府中规矩甚严,偷吃是不敢的。

    邱梓越两人上了马,邱嫣招呼了昨日来报信的下人,因为他见过顾小年的脸,待会儿还要他去认一认。

    “嫣儿,待会儿见了那人切不可莽撞。”邱梓越忍不住提醒一句,“就算咱们不认得他,事后也要再调查一番才是。”

    “这个我知道。”邱嫣俏脸含煞,冷冷道:“本小姐只是想要看看,那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邱梓越摇摇头,没再多说。

    ……

    顾小年起的很早,事实上昨晚睡的很晚。

    因为天亮后自己就要去当差了,在新的衙门,也是新的身份。

    心里有事,自然睡不着,起得也早。

    他仔细洗漱过了,换上了那一身黑底绣纹的飞鱼服,认真带好纱帽,帽箍中心一块指甲大小的玉石微微泛着冷光。

    顾小年站在铜镜前,距离上一次认真打扮已经过去多久了?都要忘记那是什么时候了。

    将衣领里的雪白内衬仔细理了理,这才长松了口气。

    “加油。”他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转身拿起了被擦拭干净的绣春刀。

    挎到腰间后,左手按住暗沉的刀柄,冰凉入手,让他手掌紧了紧。

    推开客栈的房门,他直接下楼,在店小二敬畏的目光中,上马离去。

    昨夜来了云来客栈,店小二给自己捎了话,在离大理寺不是很远的青衣巷,陈晟已经帮自己安排好了住处。

    顾小年没有拒绝,他与柳施施在神都举目无亲,银子有限,买个宅院显然是不现实的。这是来自陈晟的善意,他受着了,以后自己肯定会还他这个人情。

    ……

    南镇抚司衙门,顾小年在门口下马,早有校尉小跑过来,将马拴在了旁边的桩上。

    若是顾小年有随从在的话,也就用不着这根拴马桩了。

    他抬头看着南镇抚司的牌匾,深吸口气,走上了台阶。

    不远处,邱嫣双手捏弄着细鞭子,细声慢气道:“这就是那人?”

    旁边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躬身道:“回大小姐话,是他。”

    “是他?”邱梓越此时也低声说道。

    “你认识?”邱嫣皱了皱眉,若是自家兄长的熟人,那对方肯定是有不俗背景的,自己要想找回面子来,那可就不容易了。

    “一面之缘。”邱梓越嘴角勾起,遥遥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说道:“这神都还真是小啊。”

    他想起了那个让自己见过之后便魂牵梦绕的身影,昨天在那六部衙门的长街上见了,本想过去搭讪一二,却没成想被人提前一步,将那女子带走。

    邱梓越自是心中烦闷,可对方骑的马上带着大理寺的标识,这是直接归当朝陛下领属的机构,他不想因为这种事得罪对方,让自己在圣人眼中留下污点。

    本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迹,再也没机会了,可现在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想不到那个病秧子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当真是,天助我也。”邱梓越忍不住笑出声来。

    邱嫣不明所以看着他,“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我还要不要找回面子?”

    “要,怎么不要。一个泥腿子罢了,这件事要是不给小妹一个交代,岂不是丢尽了颜面?就算是父亲大人的脸,都不好搁。”

    邱梓越想到初见顾小年两人时,对方所穿虽然说不上简陋,可相比较神都有身份地位之人的穿着,实在是朴素的很。更别说那时对方明显是在城外客栈住了一宿,连城门都没进,这能有什么身份?

    因此他才认定顾小年两人没什么背景,他欺负的,便是这种人。

    想到那女子闭月羞花的容颜,饶是以邱梓越阅女无数的心境,也是忍不住地身子一颤,看她娥眉紧贴尚未舒展,而笔直的双腿没有一丝缝隙,他已然判断出对方仍是处子之身。

    想到这,邱梓越眼神愈加火热。

    “可他不是被段旷领进南镇抚司的么?”邱嫣倒是还有几分犹豫。

    邱梓越淡淡道:“你觉得,这等卑贱之人会与那位千岁扯上关系?最多就是跟段旷有些牵扯罢了。不过像这等穷亲戚,最好用银子搞定了。”

    邱嫣皱了皱眉,她隐约觉得还是有些不对,而且自家兄长表现的实在太热络了一些。

    可现在邱梓越心情急得很,早就失了考虑,现在他满脑子想的,便是将柳施施抢过来。

    邱嫣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那道身影,眼底已满是寒光。

    ……

    顾小年走进南镇抚司衙门,这才脚步顿了顿。

    “是谁?”他心想着,方才在门外时,隐约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产生,对方离他应该不远,所以自己才有这种模糊的感知。

    带着一种恶意,让顾小年很不舒服。

    他没有过多考虑,因为有‘登仙剑章’在,若是与暗中那人碰了面,自然能从气机上判断出来。

    毕竟,既然对方对自己有了恶意,想来很快就会见面。

    顾小年想着,他也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自己刚到神都竟然就想来找麻烦。

    在大堂点了卯,将《风雷腿法》归还之后,便看到了昨日领着自己走了一圈南镇抚司的燕照。

    对方穿的是锦衣校尉的武束黑衣,很是干练,此时见了顾小年,顿时抱拳道:“顾总旗。”

    顾小年点头,“燕兄好。”

    “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小人了。”燕照连忙摆手,他虽然也是锦衣卫,可只是校尉,是吏,怎么敢当这一声‘燕兄’?

    但不管对方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燕照心里总是对对方多了几分好感便是。

    顾小年笑了笑,转身朝别院走去,那里是自己监察司办公的地方。

第八十章 新官上任

    监察司是一个百户所,却不分派在偌大神都的地方上,而是驻于南镇抚司衙门。

    百户一人,总旗两人,小旗十人,再就是各小旗手下的十名锦衣校尉。

    顾小年走进别院,便看到了围在院里亭中的几个人。

    “这把肯定是大。”

    “嘿,上把你就这么说的,结果是小。”

    “老三说的不差,咱们这下注啊,肯定是要跟你反着来。”

    “赶紧的,别墨迹了,押大押小?”

    顾小年走过去,凑近了一看,原来是在掷骰子,也就是赌钱。

    围着石桌的有四人,从气机上判断应该都是后天三重,穿的都是锦衣校尉的干练黑衣,腰间别着绣春刀,只不过上面没有雕纹,明显只是寻常校尉的配刀。

    其中两人年轻,两人年长,年轻的两个模样相似,长得不赖,应该是亲兄弟。另外两个年纪大点的相貌普通,属于那种脱了锦衣卫的衣服丢在人群里都认不出来的那种,只不过其中一人更胖一些罢了。

    这四人倒是挺有特色,顾小年就站在边上,也不出言打搅。

    他们肯定是发现顾小年了的,毕竟后者没有刻意遮掩,走过来闲庭信步的,想不被发现也难。

    他穿的又是总旗的飞鱼服,按理说这四人应该要来跟自己见礼才是,但显然没有。

    这就有些意思了,想来自己上任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看样子,是打算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不想让自己在这监察司好过啊。顾小年心里想到。

    身前的四人还在赌着,刻意加大了声音,大清早的,容易让人心生烦躁。

    院子里的人多了起来,有监察司其他的锦衣卫出来,只不过都在围观看着,其中不乏有穿着小旗官飞鱼服之人。

    顾小年略一感应,这些人里没有先天,就算是那些小旗官,气息也不过是后天三重而已。

    他想了想,监察司虽然特殊,但毕竟是南镇抚司,不像北镇抚司一般需要外出缉捕追凶,因此在武道修为的要求上倒是没有苍龙七宿那么严格。

    顾小年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无常簿,棕色的皮质小本子,他将卡扣轻轻弹开,发出一声脆响,赌钱四人已经有人将目光偷偷看了过来。

    顾小年面无表情,他将特制的短毛笔从无常簿一侧的夹囊里抽出来,笔尖在舌头上蘸了蘸。

    上好的老笔斋的硬墨,这种特制的墨水干的很快,平时凝结在笔的毫毛上,等沾上一点水,就可以写出字来。

    蝇头小楷在顾小年的UU小说出现,他的字看起来并不十分好看,却是很工整,方方正正的,下笔有神。

    “你在写什么!”

    原本还赌钱不在乎的四人猛地站起,其中靠近他的年长中的一人竟然直接伸手来抢。

    顾小年瞥他一眼,脚出风雷,犹如电光一闪,直接将其踹出凉亭。后者落地后便直接捂住胸膛,面如金纸,嘴角溢出血来。

    他既然得到了《风雷腿法》,那肯定不会放着发霉,昨晚通篇记忆下来不说,有‘登仙剑章’这等包容万象的特殊内力在,煞气转换,自然让这腿法的威力上升了不止一筹。

    ‘铿’地一声,身边那两个年轻人竟然直接将刀拔了出来。

    “不要!”最后那人连忙抬手阻止,却是晚了一步,刀身无华却满是锋寒的绣春刀已然出鞘。

    顾小年看着目光犹疑不定持着刀的两人,他嘴角抿着,露出个嘲讽的笑容。

    带着毫不加掩饰的讥讽,他微微俯视,目光斜睨,“身为锦衣卫,蔑视上官,此为不敬。出手抢夺无常簿,对上官拔刀,是谓谋逆,按律当斩!”

    此言一出,握刀的两人脸色煞白,不由面面相觑,就连亭外地上那人,脸色都是苍白一片,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内伤所致。

    亭中方才出言阻止的宋辅脸色阴沉,死死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只觉得对方高高瘦瘦的,此时竟然让他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尤其是方才将邓三重伤的那一脚,直让他眼皮狂跳。

    他已经打探到对方是昨日刚得到的《风雷腿法》,这门武功虽是上乘腿法,但修行苛刻,需要忍受内力转化风雷时那种经脉撕裂之痛,是以除了蜀中霹雳堂中人有相应秘法规避外,就算是他们锦衣卫里,都极少有人会修习。

    但看眼前这人,出腿已有风雷之音,显然是此功法入门了。宋辅有些后怕,不管对方是不是霹雳堂出身,或是天资惊人,他都是怕了。

    不只是因为对方方才展现的实力,还有对方的心计,竟然会用无常簿来算计他们,甚至是故意引他们动手。

    宋辅咽了咽唾沫,直接上前一步,抱拳道:“是小的有眼无珠,望总旗大人高抬贵手,饶咱们兄弟一命。”

    他的态度极为恭敬,至于什么面子,笑话,他们平时在面对那些高官时,别说面子,尊严早就没有了,还是命最重要。

    “饶了你们?”顾小年看了身前脸色发白的两人一眼,后者连忙将刀收起,同样躬身抱拳。

    “说罢,是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本官出手。”

    顾小年将无常簿收起,一手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带着复杂雕纹的刀柄正对着身前惶恐不安的两人,他们额头浮起一层冷汗,但都没有答话。

    “呵,”顾小年冷笑一声,看向四周,那些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有些复杂,有幸灾乐祸的,有单纯看热闹的,也有脸色难看的。

    他是监察司的总旗,手下当有五名小旗官统带。

    “本官旗下小旗官及锦衣校尉何在?”顾小年淡淡道。

    无人应答,在场诸人起码是有四五十人,要说没有属于他统带的锦衣卫,那肯定是假的。

    顾小年挨个看过去,他的目光平静,半点威慑也无,是以被他看到的人都是以各种眼神回视。

    “本官身无长物,但偏偏过目不忘,你们很好。相比较暗地里有人给我下刀子,本官却是更喜欢你们这般将一切都摆在台面上。”

    他轻轻开口,却是让每个人都能听到,“咱们锦衣卫世袭罔替不差,但也有特例,若是被逐出锦衣卫,那就不一样了。”

    此话落下,周遭之人脸色无一不变。

    无论放在哪个势力或是门派里,被人逐出去,从来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更别说是他们锦衣卫。

    监察司虽是个百户所,但地位特殊,不亚于锦衣卫的千户所。顾小年是总旗,他有给上官写信谏言的权利,只要监察司百户和苏擒虎同意,那就可以任命罢免。

    众人自然是能想到这点,因此才闻之色变。

第八十一章 不留手

    人群中不少人彼此相视,随后看向了最前方的三人。

    那三人咬咬牙,直接走了出来,在顾小年面前单膝跪下。

    顾小年站在亭中,回过身来,那三人便在阶下跪着。

    这不是他们想要折节,而是当身不由己的时候,他们只好如此才能保命。

    不然的话,单是被扣一个教唆锦衣卫忤逆上官,并且抗令的帽子,他们的脑袋就要搬家。

    锦衣卫等级森严,无人可以逾越,他们又是南镇抚司中人,更知道自家律法对付自己人时的残酷,是以只是被顾小年这么一说,他们便立马站了出来。

    若是晚了,他们不敢想。

    顾小年好整以暇地看着,半晌才说了句,“说说吧。”

    三人都是中年岁数,一个留着络腮胡,看起来最为年长,名为杜驰;两个面白无须,一个名为方健,另一个脸上有道斜长刀疤的叫做张明。

    此三人俱是归顾小年统带的小旗官,而在这院中的四五十人里,便有他们下辖的三十名锦衣校尉。

    顾小年摇头笑道:“原来都是自家兄弟啊,可方才本官问了,怎么连个回话的都没有?”

    院中的那些锦衣卫此时隐隐已经分离开来,无关者已经与这三人手下的那三十名锦衣校尉摆开了距离。

    顾小年将一切尽收眼底,再次开口,“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本官,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三人中的方健喉间滚动,忍不住想要说话,却是被紧挨着的张明用肩膀撞了下,最终也是低下头去。

    他们站出来是因为上官有命,为了自家性命和锦衣卫的身份,不得不出来。可现在顾小年问的问题,他们却是可以说是不知道,也可以不回答。

    因为这与锦衣卫无关,只是私人问题。

    锦衣卫体制不可结党营私,他们有权利不回答这类问题。

    顾小年收敛了表情,慢慢站直了身子。

    “呦,这是谁啊,这么大威风?”

    院里呼啦进来几人,侧开一条道,从中走进了一个同穿深色飞鱼服的总旗,此人年纪不过三十左右,浓眉大眼的,走起路来双肩晃悠,脚步略有虚浮,看起来像是酒色过度,实际上却是如那吴求一般,腿上功夫走的是轻灵路线。

    顾小年方才正是感应到了这么一股气机,这才没有追问。

    “这位大人便是新上任的顾总旗吧?”来人挑眉问道,语气随意的很。

    顾小年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昨日也跟燕照打听过了,认出此人是监察司的另一位总旗官,蔡文斌,家里主做粮食生意,是神都里有名有姓的富商。

    “蔡总旗。”他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同样看到此时半跪在地的三人正偷眼瞧着那蔡文斌,眼神里不无求救之意。

    顾小年心里笑笑,他知道自己上任是截胡了一个本就定下的名额,想过对方肯定会来对付自己。而自己刚才的几番问话,不过是为了敲打这些人罢了。

    让他们知道身为锦衣卫就要有锦衣卫的规矩,现在的总旗是自己,自己才是他们的上官,要想帮别人对付自己,就要舍得了自己锦衣卫的差事,舍得了自己的命。

    效果肯定是好的,如他方才所说,这种放在明面上的刀子总比暗地里来的刀子要容易对付的多,因为不必提心吊胆。

    但事实上,正是因为昨日是段旷将他领进这南镇抚司衙门的,是以众人才没有暗里放招,因为都懂得分寸。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下马威却是成了顾小年的踏脚石,让他借此施展了手段,抖出了威风。

    蔡文斌不是蠢人,此间发生的事情他早就看在了眼里,眼前亭中的那人虽然看着年轻,但手段却是有些狠辣,竟然直接用他们锦衣卫的规矩来压他们,思维转的不可谓不快。

    如果他再不出来,他相信,受了自己命令做事的这些人,一定会被查办,下一趟诏狱肯定是跑不了的,想必北镇抚司的那些人一定很有兴趣来拾掇这些南镇抚司犯事的家伙。

    南镇抚司没有牢狱,素日里查清本卫违法之人后,都是送进诏狱,由监察司的人陪同审讯,但总归来说,都是北镇抚司的人来执行的。

    但进了诏狱,九死一生,还能出来吗?

    蔡文斌佩服顾小年这直接将人钉死的态度,新官上任,竟然就不怕得罪同僚,找准那丝机会,甚至打算直接拿下自己旗下三十三名锦衣卫,可谓是果断,狠辣。

    “顾总旗,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他上前几步,开口道:“想来是他们不认得顾总旗的样子,摸不准您的身份,这才出了误会。”

    他这么一说,便是在帮张明等人推卸责任,你顾小年是新官上任,下面人不认得你的样子很正常,你能挑出什么理来?

    虽然很是牵强,但蔡文斌此言却不无道理,若是闹大了,便是个合适的理由。

    顾小年无声一笑,先是掸了掸自己身上的飞鱼服,然后按住了腰间的刀柄,淡淡道:“莫非,本官旗下的锦衣卫,都是瞎子?”

    他的表现很简单,不认得我的模样,难不成还不认识这总旗官的飞鱼服和绣春刀?就算对待其他总旗官,也不可能就如此失礼,甚至直接动手吧。

    蔡文斌脸色沉下来,他本想找个台阶,这事儿就算了,可没想到,对方显然是想追究到底的意思。

    难不成自己还要说出,是自己想要为兵部侍郎家的大小姐邱嫣出头,这才挑唆了几人给对方来个下马威,让他失了面子之后,再下几个绊子,让对方乖乖滚出南镇抚司?

    蔡文斌低声道:“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顾总旗莫要把事做绝了。”

    此话一出,周遭人看向顾小年的眼神就不一样,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

    是啊,你一个突然上任的总旗,以前还不是锦衣卫出身,竟然一来就跟他们这些老人拿捏身份,当真是打算撕破脸?

    顾小年眯了眯眼,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意,而恨意的产生,往往都是因为牵扯到了利益。

    自己阻了谁的路他很清楚,而自己与这蔡文斌却是没有仇怨,对方此番出头,应当便是为了那被自己截胡之人。

    他认真打量了一番蔡文斌,忽地问道:“不知原本要上任总旗官之人,是何身份?”

    晨风吹过院落,亭中其他三人早已悄悄退下,只有顾小年站在阶上。

    此时衣袍被风吹动,瘦弱的身躯却异常挺拔。

    蔡文斌脸上恢复平静,他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三人,以及周围那三十名看向这边的锦衣校尉,直接转身就走。

    “你有什么手段尽管用出来便是了。”

    张明三人是他挑唆的不错,可并没有证据,空口白话,谁能证明?

    蔡文斌没什么好怕的,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利用与被利用而已,就算是锦衣卫又如何。

    反正他们本就不是自己统带的人,斗来斗去,不过都是对方旗下的校尉罢了。

第八十二章 要命

    “蔡总旗,”

    “蔡总旗您别走啊。”

    不光是张明方健三人傻眼了,就连那三十名锦衣校尉都傻了眼,蔡文斌竟然不管他们了。

    看热闹的锦衣校尉报以同情和幸灾乐祸,俱都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顾小年旗下的这些人。

    顾小年抬头看了看天色,莫名理解了陈晟的心态,当官,真的很不错。

    “都是你!”张明猛地抬头,脸上那道刀疤在此时更加狰狞,就像是一条蜈蚣活了起来。

    “不要!”方健连忙伸手想要拉他一把,却是抓了个空。

    张明双眼圆瞪,整个人从地上弹起,双手连动,十指成爪,直接向顾小年咽喉抓来。

    他们相隔不过五六米,张明掠上台阶只在眨眼之间,顾小年头仍是微微抬着,眼皮却是一耷拉。

    寒光从低垂的眼帘里射出,他一直按在刀柄上的手动了,清脆的机括声在凌厉的破空声里很不起眼,但众人眼前瞬间出现了一抹刀光。

    休命刀出!

    滚热的鲜血溅在亭前,杜驰抬手摸了摸脸,鲜血粘稠,顺着脸颊淌下。

    张明从台阶上滚下来,双眼睁大,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方健和像是吓傻了一般的杜驰两人,喉咙动了动,嘴里冒出暗红的血来,再也没了生息。

    他的身上,从右腰到左肩,斜着一道巨大的刀口,将他几乎劈成两段,而在台阶上,还有断掉的一截小臂。

    《休命刀》是杀人的刀,刀招诡秘,劈斩出的刀伤自然不会是太大的创口,可在方才,顾小年手上用了《弹指惊雷》的手法,刀身微颤,切开的豁口震动,自然造成了更大的撕裂伤。

    四周鸦雀无声,那三十名锦衣校尉俱是目瞪口呆,张明小旗,竟然被这么一刀杀了?

    “你,你残害同僚。”方健坐在地上,伸手哆嗦地指向阶上的顾小年,磕磕绊绊地说道。

    看他样子,明显是被骇破了胆子。

    他们是监察司的锦衣卫,不像那些缇骑一般到处行走,追凶缉捕轮不到他们。虽然都各怀武功,但也可以称得上是养尊处优的惯了,哪里见过近在咫尺的生死?

    一个活生生的人,平日里一起喝花酒下馆子的人就这么死在了面前,谁能不怕?

    张明身下的血淌了一地,方健坐着倒退,唯恐血沾到身上。倒是一旁的杜驰,抹了把脸,虽然还有些傻愣愣的样子,但明显少了几分惊慌。

    他拉了一把方健,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头顶那人却是开口了。

    “残害同僚?”顾小年缓缓将刀收鞘,机括卡住的声音清脆,不知怎的,此时见了这绣春刀上的鲜血,他竟有些兴奋之感。

    顾小年舔了舔嘴角,略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再说一遍。”

    此时阳光正好,背对凉亭的阴影落下来,正好罩在他的身上,也遮住了方健两人。

    杜驰打了个冷颤,只觉得眼前这人眸子邪气的很,狭长的眉眼下,那道慑人的眼神,刺得他发慌。

    “小的口不择言,万望总旗大人恕罪!”

    杜驰猛地拉了一把方健,两人直接跪下,头已叩在了地上。

    顾小年呼出口气,环视一周,看向那三十名锦衣校尉,话语冷淡,“本官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背景,不需要你们来试探。本官是这监察司的总旗,你们要做的,便是听命,懂了么?”

    “是,”杜驰当先应道。

    同时,那开始被顾小年一脚重伤的邓三也是连忙单膝跪下,嘴里应‘是’。

    其余人,尽是如此。

    “大点声。”顾小年轻声道。

    “属下今后唯大人马首是瞻!”

    三十余人同时发声,声音洪亮,响彻散去。

    已经回到班房的蔡文斌自然听到了,他脸色阴沉似水,猛地将桌上茶盏推到地上。

    “该死,一群没用的废物。”他目光闪烁,向外喊道:“来人,备马!”

    ……

    不是贫民窟的人就该没有骨气,而生活在富裕城市的人就高人一等。

    顾小年之所以能收服这手下三小旗的人马,只是因为他拿捏住了对方的命脉。

    藐视上官,甚至公然对上官出手,在锦衣卫里,这就是死罪。

    比如在亭中赌钱的那四名校尉,他们就是必死之人,又比如杜驰和方健这两名小旗官,他们同样也是死罪。

    他们只要不想死,就只能乖乖听话,而其余人,自然有他们来约束。毕竟,那些人在开始时,就听了他们的命令,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

    掌控一个小团体,不需要每个人都招呼到,只需要拿住他们的头儿就行了。因为他们彼此熟悉,制约的手段更是有用的很。

    顾小年此时坐在班房的主位上,面前是一方桌案,他一手撑着下巴,双眼闭着。

    看似是在闭目养神,实则却是在脑海中推习演练那《风雷腿法》。

    他的记忆力越发强大,又有神秘的‘登仙剑章’在,只是在脑海中观想推演,就跟自己亲身习练一般无二。

    这是一种熟悉能力,就像是做题一样,亲自下笔做和在脑海里做题,其实都差不多。不同的是前者还锻炼了身体,后者却只是观想,加快了脑力的灵活。

    ‘登仙剑章’妙用无穷,不得不说的是,它的这种‘气’虽然看起来作用单一,但实际上,却像是有一种学习记忆一般,他在脑海里演练的,丹田气海中的煞气也会产生一种记忆。

    在需要的时候,出招连贯毫不滞涩,就像他昨晚才观想了几遍《风雷腿法》,今朝使用就像是沉浸多日一般,已经是入门姿态。

    “气,先天。”顾小年暗自沉吟,“为什么这里没有练气的说法,‘登仙剑章’修炼出来的这种‘气’,真的是常规的内力么?”

    他想到了这种‘气’包容了煞气,想到了它曾将风满楼杀手的长剑吸住,或者说是将对方的内力吸住。也想到了全面爆发时将赵熙年直接秒杀,对方身上那好似被无数剑气穿透的场景历历在目。

    这股‘气’,神奇,诡异,就像是一个谜团,顾小年没有解开的头绪,只知道对自己没坏处。任由它如此发展着,自己利用着。

    因为他能达到现在的地步,靠的便是‘登仙剑章’这门功法,没有它,自己若是想要修炼武道,除非是得到什么改变资质根骨的灵丹妙药,或是易筋锻骨的强横法门。

    否则,只能偏居一隅,庸庸碌碌,抱憾终生。

    因此,顾小年相信自己所修的这篇功法,同样也相信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

第八十三章 上任第一案

    耐性总是培养出来的,没有人真的会有十足的耐心,只不过是分要做什么罢了。

    比如前世的上班,比如现在的当职。

    顾小年在桌案前一坐,便是一个正午。

    午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方健走进来,看着主位上好似打瞌睡的顾小年,脚下顿了顿。

    “有事?”上首传来少年人干净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冷静沉稳。

    方健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双手托起,“大人,您的衣服。”

    早上顾小年一刀劈了张明,身上自然溅上了不少血,衙门里没有侍女之类的,所以方健便拿着顾小年的飞鱼服去找人浣洗了,现在刚刚晾干。

    这还是用了药粉和烘干的手艺,不然光凭这冬天的太阳,起码还要晒一两天。

    “放这吧。”顾小年抬起头,松握了下有些微麻的手掌。

    观想过《风雷腿法》后,他又运行了几遍‘登仙剑章’这一内功心法,这才打起了瞌睡,然后就睡了这么一上午。

    “真是**啊,”

    穿着一身素色内衬的顾小年抻了个懒腰,向椅背上靠了靠,心下感慨,这还只是他一个总旗官,若是千户、镇抚使呢?他们会不会也这么闲散。

    不过想想,居其位谋其政,坐的高了,操心事会变多,而盯着他们的眼睛想必也更多,远不如自己来的轻松。

    就像是贪官贪财,巨贪往往是村长这类的地方官,不是说贪的数额要多,而是相比较他自身的职位,这比例要大出太多。

    “还有事?”顾小年见方健还在堂下站着,随口问道。

    方健抱了抱拳,“大人,苏千户和刘千户找您过去。”

    顾小年听了,捋头发的动作却是一顿。

    南镇抚司下辖五个卫所,其中火器司和军械司比较特殊,不参与本卫侦办工作,而是负责开发打造锦衣卫的兵器,如同朝廷造作监的工人一样,俸禄最高,在地位上也有些许差别。

    只不过他们的执掌千户因为自身卫所的特殊性,可以随意拿捏,是以油水更足,人脉也更广一些。

    苏擒虎是主管人员调度任免的千户,他的手下多是南镇抚司中的文职,多是与案牍打交道,而他职位说重不重,说轻也绝对不轻,因为一切人员往来都需要经过他手,是以此人位子才是南镇抚司最善捞油水的。

    至于方健所说的刘千户,此人名为刘嵩,与另一位吴浈千户负责拱卫南镇抚司的安全,以及维系各个卫所之间的稳定,属于类似北镇抚司缇骑一般的武装力量。

    顾小年对这些只是了解,可对这位刘嵩千户自然是陌生的,此时对方与苏擒虎一同找他,潜意识里,他觉得似乎是要有事情安排到他这来了。

    “行了,我知道了。”他随口说了句,方健便躬身退下了。

    顾小年将飞鱼服拿过来,仔细掸了掸,有股子淡淡的草木青香。

    穿上后,稍作整理,便挎上绣春刀直奔南镇抚司的公事大堂。

    ……

    苏擒虎慢条斯理地噙着茶,他的旁边坐着一个浓眉大眼,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此人便是千户刘嵩。

    “真要把这案子交给他?”刘嵩看着身边的‘笑面虎’,开口问道。

    苏擒虎笑了笑,“又死不了人,段旷都说了是磨砺下属,咱们还能拦着不成。”

    “可是,那小子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他有几分本事,这样终归不太好吧?”刘嵩犹豫道。

    苏擒虎心中冷笑,这刘嵩平时总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其实肚子里的心思比谁都多。现在看着是在犹豫,为自己着想,其实是想堵住自己的后路罢了。

    “不妨事的,有您手下的人看着,想必顾总旗也不会有生命之忧,就算是真出了事儿,不还有段旷担着么。”

    苏擒虎脸带笑意,向前推了推茶盏,“来,喝茶,喝茶。”

    刘嵩见了,眼中深沉压下,同样笑着接过茶盏。

    门外传来脚步声,苏擒虎点头道:“那位顾总旗来了。”

    刘嵩听了,同样抬头看过去,他倒是想要见识见识,能被那位千岁安插进南镇抚司的,究竟是什么人物。

    顾小年背着阳光进来,身前的影子拉的老长。

    他的身材匀称挺拔,面色沉静,一双眸子泓光内敛,此时见了堂中坐着的两人,拱手道:“卑职顾小年,参见千户大人。”

    刘嵩听了,黝黑的脸上浮现一丝玩味,“不知顾总旗参见的是哪位千户啊?”

    顾小年眉头微皱,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苏擒虎,后者只是微笑饮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大人觉得下官应该参见哪位千户?”顾小年直了直腰背,淡淡问道。

    魏轩能压自己不假,那是因为对方是一人之下,无论是实力还是身份,都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抗衡的。因此,些许的折辱他可以承受,这反而有助于磨练自己。

    但其他人可就要分谁了,顾小年可以因为双方身份而拱手弯身,那是因为他是锦衣卫,是朝廷这个庞然大物中的一员。他不想亡命江湖,所以轻易不会意气用事。

    可现在,段旷昨日之举透露的信息很明显,那就是自己已经是魏轩的人了,或者说,是东厂插进锦衣卫的明探。

    那么,自己有那位千岁作为靠山,应有的礼节他不会少,可若是像现在这种刻意的折辱,他为何要承受?

    不过只是官大一点罢了,在顾小年的眼里,只有武道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他信奉的,从来都是个人的武力。

    果然,刘嵩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顿时一黑。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总旗官都敢这么与他说话了?

    “刘大人,还是说正事吧。”苏擒虎笑呵呵地说道,也是打断了刘嵩本将发作的话。

    刘嵩眯了眯眼,在看到堂前那少年人平静的目光后,心下忽地一凛,他想起站在对方背后的究竟是谁了。

    “也好,”刘嵩压抑地说了句,“顾总旗,想来你也听说了监察司原百户郭峤和总旗李树林被杀一事吧。”

    顾小年点头,“听说了。”

    “凶手是城西黑虎帮的帮主邢保东,此案你来负责吧。”刘嵩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他是负责南镇抚司安危的千户,实权在握,自然可以给监察司下命令。当然,若是大案要案的话,还是要向上面报备的。

    顾小年看了看苏擒虎,后者同样笑着点点头。

    他一下了然,看来此案非落在自己头上不可了。

第八十四章 案始

    顾小年想了想,还是问了句,“卑职有些不解,既然知道了凶手是谁,那应该是北镇抚司的缇骑出动吧?”

    刘嵩脸色沉下,“这是咱们南镇抚司的家事,死的是你监察司的上官,你说让北镇抚司的人来管?”

    “哎,刘大人不必动怒。”苏擒虎笑了笑,“顾总旗此言恐怕也是担心会被北镇抚司的那帮人抢了功劳嘛,万一那帮人在咱们破案的时候出面搅局那多不好,你是这个意思吧,顾总旗?”

    顾小年抿了抿嘴,轻笑道:“是啊,卑职是有这个担心。”

    “那你大可不必。”刘嵩端起茶盏,淡淡道:“北镇抚司经办此案的人失过手,这次他们不会插手的。”

    他说到这忽地一顿,果然,苏擒虎已经看了过来,目光有些淡。

    顾小年听了,终于知道这应该是给自己来的刁难了。

    能让北镇抚司的同行抓捕失手,对方最起码也是先天境界。

    “既如此,那卑职这就回去安排,争取早日破案。”顾小年抱拳道。

    苏擒虎笑了笑,带着几分鼓励,“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吩咐。”

    顾小年站直身子,直视对方,“只要能抓到人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苏擒虎迎着他的目光,双眼眯着,笑的很和蔼,“上午的事情你做的很好,杀伐果断,不愧是被督主看重的人。”

    顾小年目光平静,“张明以下犯上,胆敢袭杀上官,罪该万死。”

    “以下犯上者,确实罪该万死。”苏擒虎说了句,随后摆摆手,“去吧。”

    顾小年目光低垂,转身离开,刘嵩看着他的背影,将嘴里的茶叶吐到了地上,“呸,东厂的杂碎。”

    “噤声!”苏擒虎低声道:“刘大人,当心隔墙有耳啊。”

    “哼。”刘嵩瞥他一眼,没再多说。

    ……

    顾小年回到自己的班房,方才他招呼了方健,让他去通知了其他人。

    他在椅子上坐下,暗自揣度此事。

    按理来说,自己刚来锦衣卫,显然不应该派给自己这么一件案子。

    这不是小案,如果真如刘嵩透露的那样,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都失过手,那这件事肯定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因为这是一件功劳。

    知道了凶手是谁,剩下的只不过就是去抓人而已,就算对方潜匿下去,也绝没有逃出这神都。杀了锦衣卫还能逃走的,在这世上几乎不存在,两大镇抚司也不会这么放任着。

    唯一的可能就是,此案许是安排给了别人负责,自己来了之后,临时起意,又将这件案子安排给了自己。

    顾小年手指在桌案上摩挲着,粗糙的纸面与皮肤接触,带来异样的清醒感,这是有人想让自己出丑。

    他目光很深,自己实力只是后天,这邢保东能杀了郭峤和李树林,又能逃过缇骑的抓捕,显然是先天境界。自己只是后天,让自己去,不是想看自己笑话是什么。

    至于让自己去送死倒是不可能的,此案经手的是刘嵩和苏擒虎,若是自己死了,他们绝逃不了干系。

    更别说自己现在还有魏轩做靠山,暗地里的人可能会动自己,却不会杀了自己。

    他在想的是,自己初来乍到,究竟是谁要对付自己,竟然还能牵扯出刘嵩来。

    不过,顾小年想到方才在大堂里苏擒虎的表现,或许此事占主导的是对方,尤其是对方最后对自己的敲打,真不愧是‘笑面虎’。

    但总的来说,这对自己来说是个麻烦,却也是个机会。

    如果能办妥,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说,那功劳肯定是跑不了的。

    可若是办砸了,顾小年摇摇头,自己这锦衣卫的差事能不能丢了还两说,单是在太多人的眼里,自己就是个笑话了。

    “大人,”杜驰走进来,沉稳的脸上满是肃然,“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顾小年从案前缓缓起身,“走,去器械司。”

    ……

    顾小年先去寻了燕照,让他领自己去器械司。

    此人虽是校尉,懂分寸不说,能力也是极为出众,从他在南镇抚司里八面玲珑的样子,就不难看出来。

    “顾总旗,这是您的腰牌。”燕照递过一物来。

    顾小年接了,巴掌大小的铜制腰牌,边缘带着并不繁复的雕纹,正中刻着‘锦衣卫’三个大字,反面是自己的名字和职位,以及几句小字,却是对自己相貌特征的简单描述。

    “多谢。”

    他将腰牌挂到了腰间,行走时飞鱼服的裙摆遮遮掩掩,却总会露出那么一角,让人初看时想要看清究竟是什么腰牌,等反应过来时却是通体生寒。

    顾小年手下有五位小旗官,除去杜驰和方健,以及被自己所杀的张明外,还有古宸和王越二人,只不过后两者多日前便带麾下锦衣卫外出公干,是以没有见着。

    因此,顾小年现在能调用的人手,便只有手底下监察司的这三十几人罢了。

    当然,苏擒虎也说了,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可是不少,若是要人的话自然是有大把。

    不过顾小年肯定不会如此就是,谁都知道靠人数堆肯定能抓到人,但对方可是先天境界。在抓捕时若是死了伤了人,顾小年是抽调帮忙的,他负不了这个责任。

    所以,用人不如用物,顾小年也不想欠其他人的人情。

    器械司离南镇抚司不远,这不是火器司,在外城设置。

    执掌器械司的千户是关岑,身上同样带着来自先天境界的压迫,只是出来看了眼便转身回去了。

    顾小年表情不变,吩咐杜驰进去挑选,最后给手底下的人要了护身轻甲和三连劲弩。

    这两种都属于军备,前者像是合金制成,因为是轻甲,只能防御身前身后的躯干。最让顾小年看重的是后者,那三连发的劲弩,关键就在于这个‘劲’字上,这是可以破开先天武者护体真气的杀器。

    顾小年在记录册上签上名字后,便带人出了南镇抚司衙门。

    此时午时未过,他嘴里嚼着干粮,在众人意味莫名的眼神中翻身上了马。

    “想来各位也都知道了此行的任务,本官也就不多说了。”

    顾小年扫视一圈,淡淡道:“现在,分头出发。”

    杜驰和方健相视一眼,两人分别领了自己手下的锦衣校尉,上马离去。

第八十五章 少年

    顾小年不知道那邢保东现在在哪,所以先要做的是找人,再是抓人。

    别看杜驰和方健现在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样子,但他俩人能进了这监察司,那肯定不是什么饭桶。

    因此顾小年才会让他们分别带人去找,他们自然会有各自的手段,至于是什么手段,那就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了。

    找不找得到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他们肯定都想在顾小年这个新官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作用。

    官场重要的是什么?一是能拿钱,二是能得到上官看重。那样的话,自己升迁可待,这银子不也更好捞了么。

    顾小年看着剩下的原本张明手下的十名锦衣校尉,迎着他们有些闪烁的目光,开口道:“这次你们跟着本官,谁表现的让我满意,本官就举荐谁为小旗。”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一亮,俱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顾小年笑了笑,指了指那个上午被自己一脚踹成重伤的邓三,“身子没大碍了吧?”

    “啊,”邓三愣了愣,随后连忙道:“已经好多了,好多了。”

    “心中可有记恨?”顾小年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邓三慌忙摆手,以致于坐在马上的身子都有些晃悠。

    顾小年冷笑一声,“有也无妨,犯了错就要受惩,无人可以例外。”

    上午亭中那四人都在这里,他们是受了那总旗蔡文斌的挑唆,对方后来却是又没有保下他们的意思,所以这四人是可以拉拢的。

    但同样的,这种被挑唆之人或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却必然是有软肋之人,若是用为亲信,被人利用的话难保不会伤及自身。

    所以顾小年会侧向于用他们,却不会大用。

    而且不光是他们,包括杜驰和方健等人在内,他们虽然在上午被自己威慑了一番,然后现在是对自己言听计从,可人都是有忘性的,难保他们以后不会再翘起尾巴来。

    因此,顾小年不会轻信和倚重这些人,必要的时候,还会以威示之,让他们彻底胆寒,再也不敢违背自己。

    因为这里是锦衣卫,他们是自己的属下,如果不彻底解决这个隐患,以后吃亏的是自己。

    “宋辅,你来与本官说说此案和那邢保东。”顾小年夹了夹马腹,“边走边说。”

    众人都是在马房领了马的,此时宋辅听了吩咐,驱马上了前头。

    但他心里却是暗自苦笑,对方方才看似是关心了邓三,然后现在又让自己与其并马前行,看起来是对自己二人另眼相看了,像是要发展成为心腹的样子,实际上却是让众人离心。

    凭什么他们上午冒犯了顾小年,还可以得到他的另眼相看?人心是不均的,其余人在看待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几分疏离的意思。

    ……

    神都今日外城西坊市来了一位豪客。

    最大的赌坊‘千金散尽’里人潮人海,围的是水泄不通,几乎连落脚点都没有。

    五层高的赌坊里,男男女女围在栏杆旁,看着那个在一层的大堂中吆喝的满脸通红的俊俏公子,恨不得将他换成自己。

    不是因为对方的相貌,只是因为对方眼前摆成小山般的银子和布匹般码好的银票。

    在这俊俏公子边上,环着四个高矮胖瘦特征鲜明的老者,他们就站在边儿上,却是在这人挤人的地方,给拱卫着的这少年环出了足以舞拳弄脚的地方。

    他们四人一副下人打扮,神情各异,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似混不在意,实则气机彼此牵引,俱都是紧要着身前的这位俊俏少年人。

    这是一张长桌,上面是简单的押大小的骰子玩法,而在他们的对面,则是一个双眉雪白的中年男子。

    此人目光略有些涣散,带了点天然呆的意思,一张脸如刀削斧凿一般,这不是美称,而是因为他的脸的确像是被刀子划花了一样,只有眼口鼻能分辨出来,其余的地方尽是细密的伤疤,看起来异常恐怖。

    但他的身躯很魁梧,尤其是甩着骰盅的双手,青筋贲张,肌肉分明。

    他的身旁自然空出了一米方圆的地方,但仍是难掩背后那人山人海的热络,无他,此人是上个月赌坊刚来的庄荷,也就是专门负责给赌坊这边摇骰子的伙计。

    此人手段高明,即便赌客们都不相信他靠的是赌术,却也找不到他出千的证据。

    尤其是在初来时便让一个巨贾输的倾家荡产之后,入了这‘千金散尽’赌坊大掌柜金七叹的眼,是以才成了这赌坊坐镇的庄荷。

    众人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楚姓之人。此人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出手了,平时只是在赌坊里看庄,负责抓一些出千的赌徒,但今天却是被请了过来,跟对面之人对赌。

    无他,只因为对方在这摇骰子的地方,一连赢了四十一把,银票现银加起来足足有近八万两。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是在这神都里。

    朝廷拨款赈灾也不过是以十万计的银两,而在官府当差之人一个月的俸禄不过才一二两银子左右。

    ‘砰’地一声,骰盅落在桌上。

    “押大还是小?”白眉男子直视着对面的少年,淡淡道。

    对面少年一身月色锦袍,长发自然垂落披散着,只是在中段用一根系绳扎着,上面一个鸟状的玉坠微微晃动。

    此时许是因情绪激动双颊有些粉红,他的皮肤很白,含笑时弯起的眉眼如同月牙,乌黑的眼珠透着狡黠。他的嘴不大,和略有些高挺的鼻梁相衬,倒是有女孩子般的秀气的同时也多了几分英气。

    事实上,在场的人在这市井中混的都有眼力见儿,谁没看出这是个漂亮的小女子?

    只不过一看到环着对方的那四个老家伙,就算是他们有心想要沾点便宜或是有什么想法也都熄灭了。

    这是四个高手,还是所修功法出处同源的高手,没人想找不自在,就算是对方卸下男装后再是国色天香,也不会有人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秀色可餐,只是看看就已经足够了。

    少年人看了看四周翘首以待的一副等不及了样子的众人,薄唇微微抿起,如青葱般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白皙的下巴,狡黠的目光却是微微闪动。

    她的耳朵不大,忽地动了一下,在阳光下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般精致,能看清微微的绒毛。

    “久闻楚大庄手法高明,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她笑着开口,不是先前刻意压制的音嗓,反而如同银珠落玉盘般的清脆。

第八十六章 惊惧的金七叹

    白眉楚姓之人没有作声,四周围观的人却是有些等不及了。

    “快押啊。”

    “是啊,押大还是押小,快点儿啊。”

    他们并不是真心为场中两人着急,而是单纯的想看个热闹,想看看那桌上摞地高高的银子最后会归了谁。

    当一两一两地花费银子时并不觉得什么,可一旦将这七八万两的银子倾注下去的时候,那才痛快,看着也觉得爽。

    “押大还是押小?”坐庄的白眉男子再次开口。

    对面,那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轻哼一声,“你把这骰子都震碎了,哪还有什么大小?”

    “什么?”

    “碎了?不可能吧。”

    “是啊,不是说‘千金散尽’赌坊严禁以内力对赌么?”

    赌坊的骰盅都是特制的,能防止江湖上绝大多数的出千手段,而这家赌坊也有明文规定,这里不限制武者来赌,就算是武道宗师也都欢迎。但有一点,那就是不准以内力真气来作为出千的手段,影响到大家的赌兴。

    而现在,如果这小姑娘说的是真的,那可就是这‘千金散尽’的赌坊先坏了规矩,这可是大忌。

    砸了自己的招牌,以后谁还来赌?

    “呵,”白眉男子将手从骰盅上抬起,不咸不淡地看了眼对面那四个老者,淡淡道:“你身旁这四位先天高手不也是一样么,你先前赢得这些银子,不都是靠他们‘听’来的。”

    “嘿,你也说了咱们是靠‘听’的,这是赌钱的本事。”那小姑娘恢复了自己原本声音之后,却是比之前来时更明朗更活泼了。

    此时一脚踩在凳子上,双臂抱胸,昂首挺胸的样子神气万分,秀气的鼻子皱着,眼神斜睨这对面的那人。

    “这丫头说的倒是没错。”

    “对啊,这才是凭本事赌钱啊。”

    四周倒是响起了不少附和声,那白眉之人眉头微皱,嗤笑一声,“想不到你身边除了这几个老家伙外,还请了托儿。”

    “少废话,你要是不按规矩来赌的话,本公子可就走了。”

    “慢着。”白眉男子喊了声,语气变得温和,“小姐带着这么多银子,多不方便,不若让咱们赌坊的人护送一番。”

    “切,”那女子还待说些什么,耳朵忽地动了动,脸色顿时有些变化。

    “殿下,此地不可久留,此人危险。”却是那身材高瘦的老者以秘术传音。

    对面的白眉男子忽地看他一眼,眼眸深处,杀机浮现。

    “他是冲咱们来的。”矮个儿的老者轻声说道。

    “保护殿下。”

    ……

    与此同时,在距离赌坊有些距离的长街上,正有一队人马疾行,当头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

    他便是‘千金散尽’赌坊的大掌柜,‘掉进钱眼’金七叹。

    可此时的他,再无往常的闲适懒散和与那些达官显贵应酬时的自如之态,相反却是满头大汗,恨不得坐下的这匹西域宝马再长出一对翅膀来。

    他急的不是那位最受陛下宠爱的公主去了自家赌坊,而是自己竟然一直窝藏了一个朝廷钦犯而不知道。

    金七叹心里又急又气,恨不得将赌坊里主事之人的脑袋拧下来,那钦犯是上阵子搅动了太渊州江湖武林和官府残杀的太渊王府外府总管楚禅,对方此举等同谋逆,已是死罪。

    现在,刑部六扇门早就发出了海捕文书,天下通缉此人。

    当金七叹在自家宅院听说那平阳公主去了自家赌坊,然后与那新去的白眉庄荷对赌的时候,他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前因后果在路上已经知晓了,是自家人有那楚禅的旧识,收了银子把对方安置在了赌坊里面。

    金七叹已经想明白了,那楚禅来自己赌坊的目的,便是为了这平阳公主。

    他心里恼恨,恼恨自己吃的太胖,不擅轻功。

    同时希冀于公主身旁有大内高手跟随,千万不要出事,不然,就算是自己背后那人,都保不下自己的性命。

    ……

    ‘千金散尽’的赌坊里,那扮装的少年也就是平阳公主,目露狡黠,看着对面的白眉男子,一手直接按在了桌上那如布匹般叠好的银票。

    “看你样子也是穷酸的很,怕是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吧?”她声音清脆如黄鹂,此时略带调笑,眉眼更是灵动。

    四周赌徒无不看直了眼,那四个老者却是彼此相视,显然知道自家殿下应该是想要跑路了。

    楚禅双目一凝,身上气势散开,仿佛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让四周之人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血腥。

    一时间,场中静了那么一瞬,之后便像是平静的水面掉进了一块巨石,人群拥挤,想要往外跑。

    傻子也能看出此时情况不对了,江湖人的纷争,普通人在这不跑就是死啊。

    四名老者真气外放,宛如磐石,阻挡着四周杂乱的人群,同时将平阳公主牢牢护在其中。

    “好浓的杀气。”那瘦弱的老者盘了盘手中的铁胆,尖声尖气道:“此人在江湖上必然不是无名之辈。”

    平阳公主听他这么一说,娥眉微蹙,随后也不犹豫,将桌上银票抓了,便用力这么一扬。

    “七万两的银票,谁捡到就是谁的!”

    以内力裹挟的话音如同惊雷响彻,原本像是无头苍蝇似的此间又是静了静,众人呆呆看着好像雪花般从天纷扬而下的银票,然后再次大乱。

    这些银票小的是百两面额,大的是千两,看起来并不多,但正因为此,众人抢起来才更急更热闹。

    “咱们走!”平阳公主低声一句,身边四人以及人群中她的那些‘托儿’早就有了动作,以身子充当隔墙,硬生生挤了条路出来。

    “雕虫小技。”楚禅冷笑一声,脚下一踏,竟然直接腾空而起,向着被众人拱卫在其中的平阳公主抓去。

    “来的好!”那四位老者原本跟着向外逃的脚步齐齐一顿,竟然同时回头,四人八掌,对着正在半空的楚禅便挥了过去。

    无边劲力如强风吹过山岗,四周之人无不吐血后退,人群像是麦浪一般直接倒了一大片。

    楚禅呈游水之姿在空中以双掌与对面四人的掌力抗衡,内力真气相撞,气浪翻涌,五人衣衫鼓胀,须发皆张。

    “护送殿下快走!”

    眼见敌手与这四位老者均衡相抗,那‘托儿’中的一人大声喝道。

第八十七章 西坊追逐

    这四五个‘托儿’自然不是从市井中雇来的,而是真正的金吾卫好手。

    平阳公主混在人群里,匆忙往后看了几眼,随后低声问道:“小花,高将军他们没事吧?”

    被唤作小花的却是身旁一个双眼明亮的英朗少年,他一边拉着对方快走,一边说道:“放心吧,高将军他们都是一流高手,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他方才看的真切,那贼人竟以一己之力便压住了高将军四人,如果高将军他们能杀死对方的话,就不会让自己等人先走了。

    这里是神都,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袭杀公主,这让他又惊又怒。

    对方的目标摆明了就是冲着他们来的,想到那人狰狞的面孔和眼神,小花便打了个冷颤。

    “小心!”

    正在小花走神之际,旁边蓦地传来一声大喊,他慌忙看去,却是从旁边茶摊里猛地窜出了一人。

    对方双手如虎爪,眨眼已到眼前。

    方才提醒自己的那人已经跃到了自己身前,帮自己挡下了这一击。

    “小花,护送殿下先走!”那人硬生生受了一击,嘴里吐出口血的同时,与身边另外三名金吾卫将对方围了起来。

    明晃晃的横刀出鞘,四人身上的气势一变,带着一种尊贵威严。

    “金吾卫?”

    对面那人转了转脖子,咔咔作响,“没穿那副像是缩头乌龟一般的盔甲,倒是一时没认得出来。”

    四人听了如此嘲讽的话,齐喝一声,挥刀上前。

    他们只是后天三重的境界,知道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但希冀的,只不过是给自家殿下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原本热闹的外城西坊市里因为此事而更加喧闹起来,没有普通人或是江湖人插手,他们只是让开了道路,远远看着热闹。

    ……

    “殿下莫急,等出了西坊市便安全了。”

    小花领着平阳公主在路上狂奔,嘴里安慰道。

    他不敢直接在西坊市将公主身份暴露,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自神皇女帝登基之后,先是以雷霆手段肃清了朝堂,然后又将手伸向了江湖,二十多年过去,天下四海承平,朝廷一家独大。

    其中自然得罪了不少江湖势力,就算是那些名门大派表面上不敢做什么,可暗地里自然不乏阴暗手段。

    外城的西坊市鱼龙混杂,若是公主身份暴露,身边只剩下他一人守护时,难保那些江湖人不会做什么。

    平阳公主是大周唯一的公主,更是当今陛下的掌上龙珠,若是伤了一丝一毫,他自己要死不说,就连着朝堂和江湖上必然都是要人头滚滚。

    小花现在祈求的,便是出了这西坊,遇上那些巡城的禁卫军。

    “快看,是锦衣卫!”一路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平阳公主双眼一亮,忽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小花看了眼,果然是两队锦衣卫人马。

    “哎,那锦衣卫小旗官,”小花连忙高声呼喊,但对方马快,许是没有听到,也可能是听到了没有搭理,竟然直接进了另一条长街,马蹄声很快远去了。

    “该死的锦衣卫,回去一定治他们的罪!”

    小花心中暗恼,脚下却是不慢,拉着平阳公主便继续往前跑去,因为在他们的后面,已经隐隐能看到一道身影正疾速追来。

    ……

    “大哥,方才似乎有人在叫咱们。”方健在马上问道。

    西坊市的街上,锦衣卫一出,尽是鸡飞狗跳。

    杜驰听了,看他一眼,“我怎么没听到?”

    “这,”方健眼带疑惑,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

    “顾总旗给咱们的命令是打听那邢保东的线索,其余的不归咱管。”杜驰淡淡说了句,接着道:“你带人去黑虎帮那边问问,我去找蛇头。”

    每个负责刺探情报的组织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比如线人,比如外探。

    而这蛇头,便是杜驰掌握的一名在西坊市地下负责买卖情报的贩子。

    方健应了声,领着一队人去了别处。

    ……

    “跑啊,怎么不跑了?”

    这里已经快出西坊市了,街上尚且算是热闹,两旁相较坊市内少了铺面,却多了一些小摊。

    小花护着平阳公主缓缓后退,握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在他的对面,是同样慢步走过来的壮硕男子,也就是先前那四名金吾卫阻挡之人。

    对方穿着黑色的长袍,有的地方颜色更深,那是血。

    街上的行人看着这三人,匆匆离得远了些,而在街旁的茶摊酒肆里,倒是不乏抱刀按剑的江湖人在看好戏。

    一个俊秀的少年郎,一个一看就是女扮男装的貌美小姐,对面却是散发着先天气势的凶恶之人,没人出来管这个闲事。

    这里是神都,虽然到处都有军士巡逻,但这里是西坊市,是神都里的江湖,这里没有朝廷的人在,只有江湖人的规矩。

    “你可知我是谁?”平阳公主一扬俏脸,冷声问道。

    她虽然在退,但眼角余光却是在四下快速扫过,待看到尽是些一脸玩味冷眼看着这边的江湖人时,心里也难免生出些绝望。

    她这不是第一次出宫了,可每次出来都是带着身边的这些人,有那高矮胖瘦的四位老者在,从没被人找过麻烦。

    可这一次,忽地心血来潮想要去那座久负盛名的赌坊玩耍玩耍时,却是出了岔子。

    想到那些同自己一块长大的金吾卫,她的眼圈不由泛红,他们不光是自己的守卫,还是自己在宫里的玩伴。

    但这一次,活生生的人,却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是大周的平阳公主。”对面那人咧嘴,轻声说道,粗犷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残忍的笑意。

    他摸了摸下巴的大黑胡,上下打量着被小花牢牢护在身后的平阳公主,眼里涌上一抹淫光,“皇家的雏儿,待会本大爷会好好尝尝滋味儿,你会很愉悦。”

    “找死!”小花脸上怒色一闪,就要冲上去,却是被身后之人拉住了袖子。

    平阳公主顿住步子,四周之人虽然在得知她身份后有些惊异,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开玩笑,那个黑胡子是先天,而在这里的人,却没有一个此境界的武者,就算是有人想要升官发财,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殿下?”小花有些不解。

    平阳公主狡黠一笑,拉着他就跑进了一个茶摊的凉棚底下,直接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了。

第八十八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小花被拉着坐下,满脸疑惑。

    他一直提防着那个黑胡子,握刀的手从未松懈。

    那黑胡子却是看向这边,浓黑的眉毛挑了挑,看着茶棚底下坐着的那些人。

    平阳公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樱唇微抿,两个梨涡浅浅带笑。

    “这里的茶好喝吗?”她问道。

    “还行。”

    “这么冷的天,在这里喝茶多没意思。”

    “不然呢?”

    “应该喝酒啊。”平阳公主嘴角一翘,“身为锦衣卫,捉拿乱臣贼子是分内之事,大人不会怕了吧?”

    顾小年摇摇头,带着略有酸涩的笑意。

    他与邓三宋辅等人在卫袍外都套了件不起眼的长袍,本打算是让杜驰方健他们在明,而他们在暗,今天好好在这西坊市打探打探。

    结果路过茶摊,只是吃了干粮的他自然有些口渴,便打算在这里先歇歇脚,顺带着打听打听这黑虎帮的消息。

    可没想到的是,人在路边坐,锅从天上来,这江湖追杀的事情竟然让他给碰上了。

    本来也没什么,要只是寻常贼人也就罢了,可对方是一流高手不说,被追杀的,还是平阳公主。

    邓三等人早就有些六神无主了,救人的话他们根本不是这黑胡子的对手,说不定还会丢了性命。可若是装作不知道,以后被追究起来,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一旦彼此拼杀,那必然会有伤亡,可问题是,究竟谁会死?

    没有人想死,他们虽然是监察司的人,却不是苍龙七宿那般武功高强的锦衣卫,他们一行十一人,没有一个先天。

    事实上,不只是他们这些锦衣校尉,就连顾小年,同样犹豫的很。

    邓三他们等着顾小年的命令,而后者何尝不是在斟酌。

    “大人?”对面的平阳公主轻声唤了声,语气轻柔,让人听了身心便是一阵酥意。

    顾小年低头瞥了眼自己腿侧露出一角的青铜腰牌,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了。

    而随着他的动作,宋辅和邓三几人彼此相视,俱是将放在桌腿旁的绣春刀抽了出来。

    “原来是锦衣卫。”那黑胡子嘿然一笑,活动了下手腕,“还真是巧啊,上阵子杀了几人本就不痛快,你们倒像是苍蝇似的嗡嗡不停。”

    顾小年眼神微凝,站了起来,“你是?”

    黑胡子咧嘴一笑,“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本大爷么。”

    “你是邢保东?”邓三双眼亮了亮。

    宋辅看了眼四周,将腰牌摘下,举起来大声喝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说着,身后几人便将三连劲弩挎出,齐齐向外对准。

    周围那些本是一心想看热闹的人脸色皆是一变,显然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碰上了臭名昭著的锦衣卫,他们有些犹豫要不要离开了。

    宋辅将腰牌一收,从腰囊里取了信号箭,直接射到了天上。

    尖锐的爆炸声响,即便是白天,那团烟花都异常璀璨,让人看的真切。

    到了这,四周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人尽皆退去,偌大的长街登时一空。

    那黑胡子邢保东看了,脸色也是变了变,显然没想到自己碰上的竟然还是锦衣卫的精锐,连这种军备劲弩都有。

    “莫不是正好撞在了刀尖上?”邢保东暗自嘀咕,看这些人的样子,怕是正要拿什么强匪的意思。

    顾小年将身上套着的长袍解下,露出其下干净的飞鱼服,他看着街上的黑胡子,无声一笑,“还真特娘的,是巧啊。”

    ……

    ‘嗖嗖嗖!’

    机括声响起,在顾小年猛地一挥手后,身后锦衣校尉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三连劲弩齐齐发射,乌黑透亮的弩箭就像是一张大网,兜头盖向场中手无寸铁的邢保东。

    “不可力战,走!”

    邢保东看着那在阳光下泛寒的特制箭头,知道这是专破护体真气的弩箭,当下便生了暂且退走的念头。

    他今天之所以会出手,那是因为楚禅是他师傅,对方想要挟持平阳公主,邢保东才想着帮他一把。

    但现在,锦衣卫的人发了信号箭,那说明对方的人就在附近,若是不走,再像上次那样被陷入重围的话,可就不一定能走成了。

    他身形连动,一边快速退去,一边躲着飞射而来的弩箭,只是他手无寸铁,一身功夫都在手上,一时片刻间,竟被连环射来的弩箭压制住了。

    “诸位,”顾小年将绣春刀缓缓抽出,精致的绣纹上还有未曾洗净的血痕。

    “大家都想升官发财,现在富贵就在眼前,你我齐心协力,必然能拿下此人。”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是否犹豫的宋辅等人,第一个冲了出去。

    脚踩栏杆而起,顾小年眼中只剩下眼前之人,他的脸色绷紧而冷冽,璀璨的刀光似乎要在这一刻划破天际。

    ……

    邓三看着顾小年的背影,将手里早就射完了的三连劲弩丢下,咬咬牙同样冲了上去。

    宋辅大喝一声壮了壮胆,紧随其后。

    其他人面面相觑,脚下哆嗦几下,同样大喊着持刀冲了过去。

    平阳公主一直看着,此时皱了皱眉,“锦衣卫竟窝囊至此?”

    边上小花仔细看了眼,摇头道:“南镇抚司监察司的锦衣卫,有的甚至一辈子都没机会跟别人动手。”

    “怎么会?”平阳公主有些惊讶。

    “这很正常,”小花看着场中交手的几人,说道:“他们只管抓本卫的自己人,有北镇抚司的那帮缇骑在,他们根本不需要动手,人们畏惧的不是南镇抚司,而是他们手中的权利。他们所能看到的生死,恐怕就只有在诏狱里能偶尔见到。”

    “为什么?”

    “进了诏狱,生不如死,真正的死亡只不过是一刀下去的轻松,他们能看到的血,只有这个。”

    “真给锦衣卫丢脸。”平阳公主蹙着眉,脸色不愉。

    小花听了,没再出声。

    而在他们交谈的短短时间里,场中已经倒下了四人。

    顾小年双手握刀,暗自调节着被震得发麻的手腕,他还是低估了何谓先天一流。

    邓三和宋辅两人身上也各自带伤,锦衣破裂,鲜血模糊。上面数道爪痕留下,撕开了大片的皮肉,此时两人疼得颇有些龇牙咧嘴的意思。

    而还能站着的几人同样脸色难看,握刀的手都有些不稳。

    顾小年无暇他顾,双脚一动,整个人便再次挥刀而上。

    邢保东的爪功似是虎形,施展起来犹如猛虎下山般威势凛凛。

    他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真气,像是一层看不见的气流,每当顾小年的休命刀抽冷子砍中时,都像是遇到了铁甲般的阻碍。

    不是刀法不成,而是以他现在的力道,根本砍不破对方先天境界的护体真气。

第八十九章 生死只为一线

    邢保东躲开切来的一刀,探手成爪,直接按住了眼前的绣春刀。

    他看着刀身上不失美感的雕纹,复又看了眼身前的年轻人,说道:“看样子,你应该是他们的头儿吧。”

    顾小年脸色冷淡,双手仍然握刀,脚下却是踢腿而出。

    绣春刀犹如一个支点,他的身子一翻,双腿刹那仿佛疾风骤雨般朝着邢保东兜头砸下。

    入目尽是无边腿影,后者只得放开刀身,双臂撑起,硬生生顶了上去。

    风雷声尖锐,腿与手臂接触,顾小年的煞气与邢保东外放而出的真气彼此碰撞,轰鸣阵阵,四下卷起道道狂风。

    宋辅邓三几人连忙退了出去,撕掉绸布,简单将伤口做了包扎。

    邓三从地上捡起了一支弩箭,搭在了弦上。

    “莫要妨碍总旗大人。”宋辅连忙按住了他的手腕。

    “放心好了。”邓三双眼认真瞅着,摆明了是要放冷箭的意思。

    顾小年觉得自己的腿很疼。

    《风雷腿法》有固定的出腿招式,但顾小年从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在生活上可以避让,为人处世可以随波逐流,但在武道上,这个前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上,他不想再妥协。

    这对他是新奇的未接触过的事物,他想着走出属于自己的路来,而不只是像前世那般墨守成规,太过于听从安排。

    不管这条路最终通向那里,就算是毁灭,他也绝不会回头。

    顾小年眼眸沉着,右手持刀横着不落,脚出连环,仿佛吸在了地下那人的胳膊上。

    风雷声震,一条偌大长街,邢保东一脚一退,地砖崩碎四溅,犹如耕牛犁地。

    “这,顾总旗好强的腿法。”宋辅略有些磕绊地说道。

    邓三也是有些呆滞,他不难想到早上的时候是顾小年留情了,不然的话,若是腿未收力,现在他早已经下了黄泉路。

    “嘿!”

    邢保东沉声一喝,双脚竟然直接陷在了地里,不过也正因为此,他整个人才直接顿住,宛如一杆大桩,硬生生架住了踩在双臂上的那人。

    顾小年心中暗叹,自己这硬拼了一口气,竟然连让对方重伤都做不到。

    他只觉双腿除了因煞气运行过盛而产生的疼痛外,还隐隐有一股劲力似乎要在腿上爆开,如同两条蜈蚣,顺着脚往腿上爬。

    顾小年气沉丹田,脚下乌光一闪,整个人借此向后腾身而起,落地时因脚上的酥麻略有几步踉跄。

    邢保东脸色凝重,待顾小年站稳了,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架在脸前的双臂衣袖猛地炸开,露出灰色暗沉的双臂。

    “好霸道的力量。”他体外真气涌上双臂,十指各破开一个血口,乌黑的血液顺着滴下。

    在方才的交手中,他分明感觉到,在眼前这个少年人每一次的出腿时,总有那么一缕摸不着但能感受得到的气息往自己的手臂里钻。

    若不是自己领先对方一个境界,真气劲力可以将之生生压制住,现在的自己恐怕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因为那种力量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随内力而行,不断破坏着自己的经脉和阻碍着自己内里运行的路线,仿佛一种慢性的毒药,危险而致命,还需要人每时每刻都要提防。

    不然的话,下一刻便会侵入心脏,截断命脉。

    这像是先天境界的劲力,但偏偏不是,因为对方只是后天三重。

    邢保东甩了甩双臂,暗沉之色褪去,重新出现古铜色般的皮色,那是已然驱除了煞气。

    顾小年脸色微微泛白,他丹田中的内力消耗过半,方才全心全意都放在了风雷腿上。不过虽然没让对方重伤,但也是破开了对方的护体真气,而且自己隐隐地对《风雷腿法》也有了别的领悟。

    实战是磨合武功的有效方式,但前提是要自己基础扎实,而观想,便是对武学理解领悟的基础。

    ……

    邢保东向前走出,双手成爪,摆出了虎形的架子。

    “佛门武功《从风手》。”坐在桌前的平阳公主认真看了看,低声说道。

    边上小花声音压低,“看这锦衣卫也拦他不住,殿下,咱们先走吧。”

    “走?”平阳公主一蹙眉,有些不悦。

    “咱们是去找救兵啊。”小花心思一转,连忙道:“虽然刚才的锦衣卫放了信号箭,援兵应该马上就到,但他们监察司里没什么高手,而巡卫西坊的是禁卫军的洛宁洛将军,他一定可以擒下贼人。”

    “这,”平阳公主还有些犹豫,边上小花却是告罪一声,一把抓住了前者的手腕,几步便出了茶棚。

    “哎?”邓三见了,心中不忿,刚要出声,却被一旁的宋辅抢先捂住了嘴巴。

    他知道自己这兄弟的毛病,但祸从口出,对方是公主,若是邓三这混货说了什么逾越的话,到时候倒霉的可不只是他一人。

    “看来这位大人想要保护的人,只不过是在利用你们罢了。”邢保东讥讽说道。

    此话落下,边上的邓三六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是带了些愤恨,这虽然谈不上抛弃,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总是被上面的人寒了心的。

    自己给人家卖命,人家却连自己是谁都没记下。

    顾小年轻哼一声,淡淡道:“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擒下你这等贼人,才是我辈应该做的。”

    “牙尖嘴利!”邢保东眼中凶芒一闪,一爪探出,直接抓向眼前人的脸面。

    顾小年早就防备对方,脚下一动,却是‘踏雪无痕’的轻功和《风雷腿法》的腿上技巧运用到了一处,身形宛如轻风,飘然便躲开了这一抓。

    同时,他丹田气海中的‘气’蓦地一震,体内煞气竟然更盛几分。

    “这是怎么回事?”顾小年心中稍疑,转念便归于自身方才那种飘然的姿态。此时心无杂念,绣春刀寻了个角度,直接斜挑而起。

    邢保东腰身扭转,如同转地陀螺,双手如钳,形似老熊抱树,直接抓向身后顾小年的头颅。

    顾小年眼中寒芒闪烁,脸上却是诡异至极的平静。

    他少了些血色的脸上是仿佛寒潭般的冰冷,抿起的唇好似冰寒的海天一线。

    双肩未动,空着的左手却是并起剑指直刺对方腰眼。

    指尖乌光流转,手指被煞气映地灰蒙一片,仿佛被烟熏过一样。

    这是空禅指,却是以自身煞气作为施展的能量消耗,而非寻常的内力。

    若是被这一指点中,邢保东腰间大穴便会被整个炸开,而无边煞气也会顺着对方窍穴经脉直入丹田气海,直接将对方轰成废人!

第九十章 杀人易,拼命难

    生死危机在此时乍现,邢保东一时间寒毛倒竖,他看着眼前少年人冰寒彻骨的眼神,恍然明白对方已经将生死都赌在了此间。

    对方已经后继乏力,知道后天战先天,即便是强行拖延也无半点作用。他不是自己的对手,只能险中求胜,死中求活。

    比的就是谁快,比的就是谁狠,比的就是谁更不要命。

    生死一瞬间,谁心中有一丝怕,手上就有霎那的慢。

    命非寻常,谁能拼命?

    谁又舍得拼命?

    邢保东脸色如红漆刷过,只觉浑身血液上涌。

    他侥幸入了先天,他不想死,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享受,他又如何能死!

    在这刹那,他被顾小年的眼神慑住,只因他从没有拼死一战的念头。

    邢保东杀了人没有乔装出城,怕的就是万一被禁卫军发现,在城门口被斩了脑袋。他藏在西坊市,便是存了侥幸的心思,只等风头过去再出来。

    而这次之所以会出手,只是为了报达楚禅的师恩,可他从未想过要拿命来当赌注。

    他不是赌徒,他赌不起,更不想赌。

    他是先天,如何能与后天这等弱者拿命相较?

    所以,邢保东要保命,他心里犹豫了,手上的动作便慢了那么一分。

    然后,他就死了。

    一双虎爪停在了顾小年的耳侧,吹乱了他的发丝,让他耳中一阵嗡鸣。

    但也仅限于此了,即便是相隔咫尺,顾小年的手指已经点进了邢保东的腰眼。

    无声无息,如同快刀切进豆腐。

    顾小年脚步一动,整个人向后飘去,脸上涌上不自然的潮红,鼻中口中便有血线淌了出来。

    “总旗大人,”宋辅连忙上前扶住,脸带关切。

    顾小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重新看向场中的邢保东。后者身体僵直,腰眼处血液暗红,吧嗒吧嗒地滴落。

    不多时,便是有些刺耳的撕裂声,如同干涩的猪肉被钝刀子生硬切开一般,令人心中难受。

    ‘嘭’地数声轻响,邢保东身上由内而外地炸开数道血口,那是内力运行的几处经脉大穴,此时像是被剑刺穿一般,真气外泄,血液迸溅。

    邢保东还残存最后一缕气息,他无神的双眼看着身前不远的顾小年,仿佛是要努力记下这个人的样子。

    他的护体真气被对方生生踹破,一身爪功竟全然做了防守,甚至连对方的飞鱼服都没摸到。

    “后天杀先天,呵,”邢保东眼中再无神采,壮硕的身躯‘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嗖!’

    一声尖啸传出,四棱特制的弩箭扎进了地上那人的脖子里。

    顾小年瞥了眼,看到了茶棚里有些哆嗦的邓三,后者连忙将弩器一丢,有些讪讪。

    他却是惊骇于眼前,手抖了。

    “收拾收拾,回衙门。”顾小年淡淡说道,从怀里取了手绢擦了擦脸上的血。

    宋辅几人自然收敛地上那四个身死的锦衣校尉,以及各自的兵刃弩箭等等。

    顾小年坐在茶棚里,双腿像是筛糠,两只脚掌不断点着地面。

    邢保东留下的劲力未消,让他腿上的经脉筋肉产生了不自觉的痉挛。

    他面无表情地用手轻轻拍打着双腿,此番一战,让他对先天这个境界有了更多的感悟。

    他是打不过邢保东的,只不过是抓住了对方不敢拼命的破绽罢了,先手以风雷腿这等迅猛武学抢攻,直接以这种强横的连击于一点的武功破开了对方的护体真气,这才能寻得一点拼命的机会。

    他能杀了对方,是因为自己所修武功比对方强,更因为自己舍得、敢拼命。

    可是,难不成以后每次都要拼命?

    命都只有一条,一次运气,但不能次次都靠运气。

    真正的武者,都是经历过生死拼杀的,他们在生死之间往往极容易做出选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顾小年不会将希望寄于此,只有自身实力可以碾压一切,才能真正睡的安稳。

    他轻叹口气,随后一怔。

    他没有运行‘登仙剑章’,可体内的煞气竟然在活络着。

    顾小年闭了闭眼,‘内视’与‘感知’而成,腿中经脉里残存的那一丝丝劲力竟然被煞气逐步瓦解,然后,自己的内力竟然壮大了这么一丝。

    他睁开眼,眼神略显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意思?

    ……

    顾小年站起身来,此时杜驰和方健等人业已来到,虽然距离发出信号箭已经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大人,”杜驰两人连忙过来,抱拳见礼,但顾小年只是随意摆了摆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走出茶棚,在街上走动。

    “这?”方健挠了挠头,低声问道:“总旗大人该不会是怪罪咱们了吧?”

    杜驰虽然年长,但他也有些摸不准,此时见了宋辅过来,连忙拉了对方一把。

    “老宋,大人这是?”

    “可能是对武道有了感悟?”宋辅也是不确定地开口。

    他们这里的人都是后天境界,虽然同是后天三重,可对于‘武道’这两个字,实际上都是他们下意识回避的话题。

    因为他们的年纪都不小了,三四十岁了还看不到先天的边,这辈子若无意外便只是止步此境了。

    所以,他们平时闲谈极少会谈论武功,最多的只是想着如何再往上爬。

    在锦衣卫当差很凶险,有时一个任务完不成就可能要掉脑袋,但同样的,也可能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升官发财。

    因此,他们这些人钻营的心思要多一点,这也是会被蔡文斌挑唆两句便要给新上任的顾小年来个下马威的原因。

    他们看着缓步朝前走的那道身影,心里要说没有羡慕是假的。

    谁不想练就一身绝顶武功,纵横天下?

    什么是年轻有为,这就是。

    他们没有出言打搅,也没有跟上去,只是收拾妥当一切后,就这么站在茶棚外面静静等候着。

    ……

    顾小年走的很慢,每一步落下都好想要斟酌很长时间。

    ‘登仙剑章’的‘气’似乎并不是自己原先理解的那样简单,不然的话,方才那种化解了体内劲力,反又因此而壮大了自身内力的情况他就不会感到不解。

    化解敌人内力,吸收对方的内力,然后壮大自己的内力。

    他觉得这似乎和前世电视剧里的某些武功有些相似。

    “吸星**,北冥神功?”顾小年摇摇头,若真是如此,只这一点相似,这‘登仙剑章’就已是世间顶级的绝学了。

    不过这终究还需要以后仔细揣度实践一番才是,毕竟如此效用并没有特定的口诀秘法,好像只是一种被动的吸收,让人全然没有头绪。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那无字折书上写的明白,‘气’才是关键。

    何为‘气’?顾小年现在想想,这‘登仙’二字,似乎也没那么简单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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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锦衣介绍: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再世为人,便要成为人上人。
朝廷鹰犬,人心鬼祟,披上官身便入了江湖。
江湖锦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锦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锦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