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在此间生
肖寒的绰号是‘广手神枪’,他武功最强是枪法,而不在拳脚。
他承认小瞧了那个让他生出好奇之心的年轻人,但大意只有一次,等他取到枪的时候,便是对方的死时。
天才最喜欢的便是碾压其他天才,肖寒认可了对方先天境界的实力,所以更要杀掉对方。
所以他不是在逃,而是去拿枪。
房上的顾小年看见,一下便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他有些忌惮的是那个出手帮了肖寒的人,而不是肖寒。
就算对方是什么年轻天骄,但比起诡谲神都来说,这人尚算不得什么。
再厉害,还能有半步宗师厉害么?
顾小年踢出了一块瓦片,隐有惊雷之声。
与此同时,肖寒已经快要进了客栈。
风雷之声骤响,同样的念头在众人心底浮动,“霹雳堂的人?”
肖寒自然是听到了背后的破空之声,他回头划出了一指。
这一指好似荡开的一杆大枪,电光一闪之间隐约是有人刺出了无数枪影。
对付一块区区瓦片自然犯不上肖寒如此全力出手,面色凝重的他只是感知到了一股莫名而生的危机。
瓦片一下崩碎,真气撕裂,肖寒猛地睁大了双眼。
他整个人撞到了后面墙上,体内一阵翻涌,强忍着将血咽下。
“这是...”
一股阴冷之气自经脉而行,肖寒脸色阴沉,这还不算,眼前衣袂之声临近,那人探手抓来。
生死当前,肖寒再无半点藏拙,两手并动,双臂竟是成了一杆枪形,仿佛突刺一般的,猛地向前一冲。
练枪先练胆,肖寒此时手中虽无枪,但他整个人便化作了一杆长枪。
顾小年只觉锋锐当前,竟是有些刺眼。
没有敢硬接这招,他脚下轻动,一下变了步子。
肖寒嘴露讥讽,因他这式之后仍有后续杀招,这是舍身之法,生死之时只拼胆略,只要对方躲了一次,便要承受之后的无数打击。
他已经想好了待会儿怎样打穿眼前这人的胸腹,但冷笑尚未出现,讥诮仍挂在嘴边。
两人方寸之间的天地仿佛有了刹那的凝滞,只在片刻之间。
顾小年神情平淡,此时正是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势’由心生!
他轻轻一指点出,不带丝毫烟火之气,佛祖手上一指空禅,抹人业障。
两人交错,顾小年收手,只是回身朝不远那缓缓闭上的门窗瞥了眼,便负手走进客栈内。
客栈上的酒旗在风中猎猎,渐渐沾满了黄沙,而街上的那人一下被风吹倒,落了满身灰土。
很快,风沙便掩盖了被鲜血染红的地面。
……
外面的动静,自然是被许多人看到听到。而此时客栈里,便不乏有人偷偷窥视。
但他们只看了一道黑影从客栈外进来,而后那人只是一晃眼便不见了踪影。
顾小年回了房中,看着外面渐起渐扬的风沙,有些担心李梦龙。
按理说那家伙这个时间应该是要回来了。
他压下心绪,盘膝坐了。
……
方重泉安静坐在房中,一支殷红而细长的供香兀自燃着,青烟袅袅。
忽地,他睁开眼,看着房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人,眉头微皱。
“你是谁?”
“别问。”
那人披了件黑色大氅,面容尽皆隐没在兜帽之下,而且声音怪异,气机晦涩。方重泉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无法判断。
“方才楼下杀人者,最后用的是什么武功?”这人淡淡问道。
方重泉枯色的眉头皱起,隐有剑意将生。
“你不是我的对手,莫要寻死。”对面那人开口,“南海御剑山庄培养一个可以入剑冢的人不容易。”
方重泉听了,瞳孔一缩,长发无风而动,竟是被一语激起心神,下意识便要出手。
但马上,危险的气息消失,他一下压下气海动荡。
“我未看透。”方重泉说了,沉默后又补充道:“他身怀高明轻功,用了一门绝学指法,指法有些像失传的《细雨风急指》。最后杀人时用的指法是白马寺的空禅指,只不过有其形而无禅意,许是自行有悟。”
“至于为何那肖寒最后失了手,若不是其人用了诡异幻术,便是不知名的秘法。”他说道。
面前那人点了点头,未置可否,而后大氅衣袖挥起遮面,竟是凭空消失。
方重泉双眼一眯,而后冷哼一声,好像是打碎了什么屏障遮掩。
“幻术?”他目光微微闪烁,若有所思。
然后,他眼中杀意羞怒皆有。
就算是其他门派的入世行走在他面前,也不会这般无视。即便是白马寺的玄衍,他都敢对对方出剑。
可面对方才那人,他深知自己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方重泉缓缓闭目,脸颊仍有不自然的余颤。
……
此间客栈的百多米之外,另一家客栈。
有人温了壶酒,酒水奇香,溢散在房中。
“刚才那人是谁,怎么以往从未见过?”
他将酒递给了另外一人。
说话的蓝衣广袖,面容清俊,只是一双眼睛上蒙了黑绸。
接过酒的人并未喝,只是将酒杯放到了桌上。
这人一袭白衣剑装打扮,相貌寻常,毫无特色。
他的怀里抱着一柄剑,一柄很宽的长剑。
“不管他是谁,能杀了肖寒,这人便有资格登上龙雀榜。”
“可你方才助了肖寒一剑都没能保下他的性命,对于那人的身份,你就真不好奇?”
这人听了,只是看着有热气冒出的温酒,神情淡淡。
“此次想去秘境寻机缘的人很多,哪里的年轻天才都冒出来了。只是好奇,依旧不能知道那人的身份。”
“最后他那一招?”
“看不透,不过有点意思。”
……
风沙下的翦城里,似乎隐没了太多人的踪迹,也有太多人若隐若现。
趴在阁楼上的红衣女子远远看着,那抹红唇惊艳。
似乎有琴声在城楼上响起,遥遥而高荡起伏,仿佛在漫天黄沙之中出现了急风暴雨。
有人许是不满,向窗外丢出了一把菜刀,骂骂咧咧。
在这个圣地雪山下的小城里,多得是少年天才,他们心高气傲,志比天高,彼此忌惮的,也就只有那些入世行走罢了。
可即便这些人是五大剑派或是一流宗门世家这等出身的英才,此时也只能缄默。
李梦龙顶了一头沙土,甩袖拍打着。
“顾兄弟怕是要等急了。”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一坛好酒和用油纸包了的烧鸡,有些生气地看着门外的风沙,他出来的急,没曾想正巧赶上了这场黄沙。
而在从旁的屋角,一抹深沉的黑色一闪而过。
第十章 两日之后,雪过剑来
这场风沙来得有预兆,去的也快。
黑风落下时遮天蔽日,天地一片昏暗,裹挟的狂沙如同骤雨般拍打着窗棂,好险让顾小年这个初来乍到的人觉得这客栈都要被吹散了。
等黑风席卷过后,外面天光大亮,明明已是下午,整片天都好像是透明的一样。
顾小年清理着窗台上的沙子,抬指捻了捻,隐约可见这些沙子里有金色的闪亮。
“沙金。”他随手拂了拂,黄沙飘扬落下,客栈外已是被黄沙包裹的世界。
已经有城中的人开始出门清理了,他们拿着奇怪的工具,顾小年能认出来的就只有笤帚簸箕和筛子,其余的就看不明白了。
那些人子打扫黄沙,也在寻找其中的沙金。
没有人争抢,都只是扫着各自家门和沿边的街上。
顾小年多少有些好奇,毕竟沙金虽少,但积少成多,若是打扫的多了,自然筛出的也就多。
对于钱财,莫说是这些百姓,就是江湖武者怕也没有嫌少的。
身后传来开门声,然后便是钻入鼻尖的酒香,继而是烧鸡的那种肉和料香。
顾小年鼻翼微耸,回头看了过来。
李梦龙的身上有些狼狈,倒不是受了什么伤,只是黄沙颇多,倒是脸上很干净。而他怀里的那坛酒和油纸包上,更是没有丝毫脏污,看得出是用心注意过了。
“你没事吧?”顾小年打算上前帮他拍打拍打。
“没事没事。”李梦龙闪开了身子,然后道:“脏的厉害,在这拍打了还要打扫,我去烧水洗洗。”
顾小年摇头笑笑,也就作罢。
“你先吃吧,这烧鸡加了猛料,北凉州独有,咱们中原可吃不到。”
李梦龙笑着说了,然后出去。
顾小年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油纸包,沉默片刻,走上前打开了。
烧鸡炸得很脆,油纸包一打开,更诱人的香味便窜了出来,并没有那种让人生厌的油腻,反而让人食欲大开,口生蜜津。
顾小年轻声一笑,坐回了床上。
……
两日不过匆匆,翦城依旧平静,但那日龙雀榜上的年轻少侠肖寒被人取了性命一事,却在这短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大周江湖。
偌大武林不会因其一人震动,不过总会有些波澜便是。
同样的,人们对于那个出手之人也充满了好奇,其中不乏已经登山的几人。
雪女宫昭告时所说寒渊秘境在腊月十九开启不假,但凡事有先后,总不可能让所有来的人都乌泱泱地一下上山。
总会是有些特殊的人会提早出现在那,以最好的状态面对。
此时,雪女宫天山之后的小山谷。
在这里,雪与冰代替了泥土,一脚踩下直没腿弯,全是厚实的积雪。
阳光就在头上照着,偏偏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这里有一座湖,数道身影便站在这里,似乎是等待了许久。
“每每看到这剑来湖,就不由想到祖师风姿。”
瑶瑟仙子负手站在湖边,看着如同镜面般的湖泊,面露感慨。
此地冰冷而寒,泼水便可凝冰,可这湖泊却奇异,只有表面薄薄一层凝结,底下的水却仍在流动。
在她身旁,是有些百无聊赖的叶明朗,他穿得厚实,裹得如同雪地上的白熊一般。
此时听了瑶瑟仙子的自语,双眼便是一亮。
无他,他们从辰时便来了这湖边,现在已经快到未时了,叶明朗早就等的不耐烦。可他见其余人静坐的静坐,修行的修行,这数个时辰竟是连个开口说话的都没有。
天性好动的他如何能忍耐的了?
更别说,他现在的思绪已经飘到了雪女宫的饭桌上,来这几天,可着实犒劳了他的口腹。
那肥美的天山雪鱼,还有珍奇玉兔,以及老冰参汤,叶明朗不由咽了口口水,他是武道先天,自然能抗饿,可抗不了馋。
方才这么多天一直表现很和蔼的瑶瑟仙子一开口,叶明朗当然便想凑上去说几句。
于是,他便一下跳了过去。
腿弯陷在雪里,瑶瑟仙子听了动静,淡淡看了他一眼。
叶明朗本就因陷了雪而矮了一头,此时下意识抬头,然后便是一愣。
眼神平淡而冷,里面见不到丝毫感情,哪有往日那般和蔼?
叶明朗心头猛地一跳,可等眨眼过后,眼前便是瑶瑟仙子有些头痛后辈胡闹的表情,甚至还伸了手要拉他出来。
而对方目光之中,更是温和一片,如同长辈般慈爱。
叶明朗下意识躲开了瑶瑟仙子伸过来的手,自己从雪里抬了脚,真气不停调动,再站稳时便只是双脚没在了雪里。
他一下有些沉默,离得边上那人也远了些,再无先前那种插科打诨般的心思,反而变得心事重重。
“是错觉么?”他想着,却是不敢再去看那人的神情。
“当年冰璇祖师信手一招,有剑自天外而来,将当时魔焱滔天的魔教掌教斩杀在此,浩荡天威,天山去一角,反而成就了这汪镜湖。”
一身白衣倜傥的苏复自一旁走来,在瑶瑟仙子身旁站了,看向眼前湖面,“昔天人之威,何等神仙手段。”
瑶瑟仙子只是和颜一笑。
倒是一旁的叶明朗有些咂舌,此地四下平整如镜,眼前这片湖只目测也要有千米方圆,这真是人力所能办到的?
与此同时,似乎苏复出言是一个信号,那边树下的和尚也诵了声佛号走过来。
一旁那自从来了便在捏着小雪球,好像是在堆什么的年轻道士也缓缓起身。
叶明朗看了这两人一眼,目光中有隐藏的敌视,他下意识看向了自家堂姐,那个他从小怕到现在甚至是会怕一辈子的身影。
叶听雪从静坐冥想中醒来,仿佛只是身子轻晃,便出现在了叶明朗的身边。
后者从对方脸上看到的不是绝美的容颜姿色,而是一种熟悉的冰冷。
“你下山吧。”
果然,她会开口说一句话,意料之外的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明朗一惊,有些不信地抬头看过去。
但他看到的只有那抹不容置疑,以及无视。
“为什么...”
算了,叶明朗想着,握着的拳头一下松开,眉毛跟肩膀好像一下耷拉了下去。
瑶瑟仙子却是看了过来,目光在叶听雪平静的脸上顿了顿,最后也没说什么。
叶听雪推了叶明朗一下,后者毫无防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但他只是低了眼帘,然后便仿佛是赌气似的大步朝山下走去了。
“明朗他,能找到下山的路吗?”瑶瑟仙子问了句。
“那就要看他有没有好好修炼了。”叶听雪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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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山门
那年轻和尚笑眯眯地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身影,似乎是有些不放心。
“不如让小僧去送叶施主一程?呃...”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那位丽人瞥来的一眼,清冷之中,仿佛能冻结人的灵魂。
“这疯婆子的武功更强了。”
年轻和尚心里想着,面上是尴尬一笑,双手合十,“口误口误,只是小僧不放心叶施主。”
“他人自有他人福,你这和尚,怎么这么多事?”
边上那道士笑了笑,顺手拂去了肩头飘落的一片雪花。
“常,咱们之间的事等进了秘境再说也不迟。”
这和尚看着眼前人时便没了先前那般的小心和煦,微胖的脸上反而带了一种肃穆,毫不见出家人的悲悯。
自古佛道有争,只不过自大周朝廷一言九鼎之后,佛道两门便收敛许多。
但其中,仍不乏有私人恩仇。
比如这金刚寺的嫡传和尚明惠,和那浮云观的常。
听了他这话,常不在意地笑笑,“若是广寒寺的秃驴来,我还让他三分,可要是你明惠,道爷可真不放在眼里。”
明惠听了也不恼,反而一咧嘴,“若是云缺公子来,贫僧二话不说便走,可要是你常,佛爷自不会放在眼里。”
两人争锋相对,脸上虽然带笑,眼中却满是寒光。
一旁苏复看了,不由摇头,这两人的恩怨他也有所耳闻,乃是自幼而来,据说与这两人师尊有关。至于其中内情为何,他却是了解不深了。
而这两人自打日前在雪女宫碰上,便是这般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看了的人也只能无奈由着。
“话说,他们几个怎么还没来?”苏复眉头微皱,问了一句。
瑶瑟仙子未出声,叶听雪沉默片刻,自然是想到了什么,不过也未开口。
毕竟只是心中怀疑,不确定的话她是从来不说的。
苏复见了她眼中闪过的神色,目光略沉。
……
顾小年看着身边有些气喘的李梦龙,不由道:“李兄?”
李梦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谁能想到这山这么难爬。”
顾小年听了,目光落到这千丈曲折的山道上。
他们在登山,或者说,是所有有心要进那寒渊秘境的年轻一代来人,都在登山。
彼时顾小年还在翦城,子时刚过,城中便不再安静。
无数的阴影仿佛洪流,尽皆奔向了远处的擎苍雪山。而城门竟是早早打开,守城的将士任由这些江湖人自由出去。
顾小年那时在窗边遥遥看着,看着地上这仿佛鼠群般的人从城中一下聚集,而后片刻间便走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便看到了罕见早起的李梦龙,后者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哪有日前的那种丧气失意。
再然后,在这段登山的路途中,深深嵌在雪山中的长长石阶山道上,李梦龙便走不动了,坐在台阶上歇着了。
上山不只这一条路,但以雪女宫的规矩里,只能走这段登山门的路。上山之后便在山门前集合,有资格的人会被领去寒渊秘境所在的地方。
至于资格落在谁的身上,自然便是能登上山门的人。
顾小年抬头看着,这个时间段里,竟然真正登山山门的却也寥寥。
“这是圣地山门下的禁制。”李梦龙喘了口气,说道:“不只是雪女宫,其他但凡有天人秘境所在的圣地宗门,都有这等禁制。放在招收门人的时候,便是磨练入门弟子的第一重关卡。”
顾小年看着此去山道后边那乌泱泱的一片人,有些明白了。
只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只是这种用来磨练山门弟子的禁制,便会让这么多江湖人难以攀登。
要知道,只后方那些爬不动的,便不下千人之数。
“天下武者何其多也。”顾小年感慨一声。
李梦龙也在此时起身,舒展了下手脚,说道:“咱们继续吧。”
顾小年点点头,抬脚便走。
……
山道逾千丈而曲折,越是登高,寒风愈甚。
而此处高树林立,光秃秃的粗壮枝干透着一股岁月枯槁之感。
顾小年下意识眯了眯眼,第一次打量这天山上的古树。
“阵法。”李梦龙哈了口气,不在意道:“这是山门大阵,借‘势’而生,只要雪女宫的人不激发阵法,那最多只有些意境干扰罢了。”
此处已经清晰可见那高高的白玉山门,而早前登上山门的那些人,这时候已经被穿着白衣的雪女宫弟子引着去了别处。
路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能登的还在坚持,乏力的也只能停歇了。
此时,不乏有怨言滋生。
顾小年先是眉头一皱,而后摇了摇头。这里不是神都,他也不是要管事的锦衣卫,此番他与寻常的江湖人一样,都是来登山寻机缘的。
有些事只要没惹了他,那就是他人的自由。
“李兄弟还能坚持吗?”顾小年看了眼似乎受到此地意境影响的李梦龙,开口问道。
李梦龙摆摆手,说道:“还行,好歹我也是紫霄派的门人,偏不信登不上这圣地的山门。”
两人并未再多话,只是沉默前行。
顾小年走的从容,此地禁制于他来说,不过就是施加在身上一些重力罢了,其余的感觉半点也无。因此他走的很是轻松。
而李梦龙许是还受到其他干扰,走得有些沉重。
顾小年也可以理解,毕竟对方武功一般,而且先前剑意有伤,会有这般困难也是可以理解。
……
山门前,两道之前登上来的人一直未走,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怎么还没上来?”双眼蒙了黑绸的年轻人问了句。
一旁,抱着阔剑的男子目光眺望,说道:“他在等同行的那个紫霄派弟子。”
“还挺讲义气的嘛。”
“或许吧。”
他们静静看着,直到日头渐沉,那两道身影渐渐出现在眼前。
顾小年一下便看到了站在前边的那两人,平静看过去。
从气机上他当然认出了那抱剑的人,便是前日在自己杀肖寒的时候斩来一剑的藏身之人。
对方的目光很是不惮,带了一种审视,想要将人里里外外看穿的审视。
现在,对方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顾小年眉头轻皱,身旁,李梦龙的话便传进了他的耳里。
“青云剑场孟岸,点苍剑派焦瓒。”
第十二章 惊起却回头
“焦不离孟?”
顾小年微愣,下意识开口。
然后,对面的两人也是一下愣住了。
因为这个词,有些生僻,乍一听似乎觉得有点刺骨,甚至是带了几分羞耻,但要是往深了想...
抱剑的孟岸不由看了眼一旁动了动耳朵的焦瓒,将目光移开。
“五大剑派里的传人么。”顾小年想着,也不难猜想对方的来意。
焦瓒问道:“冒昧问一句,不知兄台那日败了肖寒的是何武功?”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虽然他以黑绸蒙了,但他语气真挚温和,仿佛真的是在请教。
顾小年舒眉,那个叫孟岸的眼神太过直接甚至是失礼,让人不喜,但这眼睛看不见的焦瓒却很会说话。
而且,可以看出是的确有涵养的人。
顾小年想了想,反而问道:“两位此来可是为了进去秘境?”
听了这话,孟岸眉头一皱,面色不悦。但未等他开口,一旁焦瓒却是抓了他衣袖。
“倒是在下孟浪了。”焦瓒抱了抱拳,而后说道:“咱们走吧。”
最后这句,自是对身边的孟岸所说。
后者看了顾小年一眼,只冷哼一声,便一同随等在旁边的雪女宫弟子离去了。
……
顾小年静静看着,没有出声。
一旁,李梦龙抹了抹脸,说道:“咱们也走吧?”
边上是好似迎宾列队的雪女宫的女弟子,她们修为不过后天境界,是此行安排来负责引路的。
顾小年点点头,便有一名女弟子主动抬手虚引,示意跟随。
“有劳了。”两人抱了抱拳,跟在了其人后头。
……
雪女宫很大,仿佛一尊冰凤,栖居在整个山头。
他们一路走的只是宗门边缘,高墙如玉,飞檐画栋竟是精美非常。
而观之总会让人有种感觉,有种面对一位清冷高贵的仙子般的感觉,只可远观而已。
但其中细看,自然就会觉得清新华美有余,总归是少了一种雄伟之意。
没有发表什么看法,顾小年只是安静跟着前方那女弟子而行,目不斜视。
他们沿着雕刻雪莲的长桥而过,然后登上了通往后山的山道,在一处极大的平台上停下。
此地平台并非是人为建造,四下无栏,寒风凛冽,竟是一处平整的峰顶。
顾小年看了看脚下,地面岩石平滑如镜,似是经年受寒风吹拂而形成,又像是被人一剑削出。
“大自然当真造化神奇。”他心中感慨一声。
此时处于峰顶,登高而望,心旷神怡之余,竟有种想朝远处群山长啸的冲动。
那雪女宫的女弟子行了一礼,说道:“两位师兄,只能送到这里了。是否继续向前,或是能否通过,全看两位师兄本领。”
边上李梦龙抱了抱拳,客气几句。
那女弟子转身走向原路。
顾小年看着此时空旷的平顶,面前便是一道深渊悬崖,云雾缭绕之间,竟是只有一座栈道相连。
隐约的,他似乎看到了那焦、孟二人的身影。
顾小年皱了皱眉。
“看来这一关,便是让咱们通过这条栈道。”李梦龙说道。
“唔。”顾小年缓缓点头。
只是山顶虽高,但他们身为武者,多是胆大之辈。这处栈道虽险,怕也难不倒能走到这里的人。
因此,或许在前方厚重的云雾之间,栈道之上另有玄机才对。
“咱们且小心了。”顾小年说道。
李梦龙点点头,若是不小心从栈道上掉下去,那可当真要粉身碎骨。
……
后山深处那山谷之间,剑来湖湖畔,几道身影仍在静静等待。
湖上薄薄的层冰似乎受到了某种颤动,竟有轻微的裂动声响。
明惠摸了摸光头,咧嘴一笑,“终于快到时辰了。”
一旁常也是露出几分笑容,捻了捻手指,袖中落下大片的雪花。
闭目养神的苏复动了动眉毛,有些轻松。
瑶瑟仙子却是抬头,面色雍容,看向的却是那在高处若隐若现的雪女宫宗门,那里极高之处,便是玉壶大殿。
“师姐,你究竟想做什么?”
……
江左连绵的冬雨在今天终于停歇了。
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那边酷寒,草木尽管有凋零,却也极少,山上仍是大片的郁郁葱葱。
林间有人经过,惊起群鸟,鸟声清脆而密集,给明明满是盎然却有种死寂之感的大青山增添了几分生机。
“你们魔教倒是会藏东西。”
有人踩了枯枝,随口说道,好想是在发牢骚。
一旁紧跟的那人讪讪一笑,用刀不迭开路。
明明手里有刀,沈仇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尽心尽责地充当着一个下人的身份,坐着下人该做的事情。
顾昀走了片刻,忽地顿步。
沈仇一刀将前便的乱枝枯草劈开,脚步也连忙停下,同时,目光锐利起来,四下张望。
因为从昨日他们上山开始,此类事情已经发生过多次了。
每每便是身边这人停下,便是有不开眼的过来送死,他们因此杀了很多人。
当然,沈仇每次都是毫无所觉,而且动手时唯一的作用,就是保证自己不死。
那些人实在可怕,他都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的高手。
但这次,沈仇额角的冷汗都快要落下来了,他咽了口唾沫,不知道那些人怎么还没现身。
“想制造压力么?”沈仇握紧了手里的大柴刀,这是他们从山下住店出发时,他随手顺来的。
‘啪’地一下,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沈仇猛地打了个哆嗦,惊吓时只在跳脚之间,他想也不想,一刀便是回身斩去。
这一刀,真气旋覆,无愧他绝顶高手的风范。
如此全力的一刀,却被两根手指轻易夹住了刀锋。
顾昀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憔悴无比的中年人,淡淡道:“你没觉得,咱们是走错了路?”
沈仇听明白了他的话,吓得手一松,大柴刀便落在了地上。
沈仇都快哭了。
半个多月前他还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高手,可直到被眼前这人找上门,从此他便成了小厮下人。
那是一张模糊的地图,本来他并不知道代表着什么,可当他将上面的路线标注明白之后,一下便慌了神。
惊骇,惧怕统统涌上心头,那仿佛在自己只是魔教一个摇旗呐喊的年轻小子时,封存的久远回忆一下笼上了心头。但这还不是最让沈仇绝望的。
最绝望的,是眼前这人的手段。
因此,在听了对方说的这话后,沈仇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一下子便爆发了出来。
“顾,顾公子,顾大侠,小的真没骗您啊,您给的图上,路就是该这么走啊。”
第十三章 不为人知的承重
顾昀看着眼前这人,沉默片刻,说道:“我能感觉到,邪魔的气息。”
若是常人听了这话,虽不至于嗤之以鼻,但不在意或是当玩笑话是肯定的。
但沈仇不会,他喉间滚了滚,脸色僵硬,“不,不会吧?”
“那些人是邪派中人,你身为魔教洒在明面上的高手,会没有怀疑?”
沈仇脸色变了数遍,终于咬牙道:“小的,小的有几分怀疑,但觉得顾公子没说,想来是不在意的。”
顾昀说道:“只是一些无关紧要之人,我当然不在意。可终究还是大意了。”
沈仇一愣。
顾昀觉得有必要出言解释一下,因为此行还需要仰仗眼前这个算是暂时背叛了魔教的家伙。
“那些人受命而来,像市井江湖里的亡命之徒,根本不吝惜自己的性命。也正是用他们的性命,将咱们引到了另一条路上来,让我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顾昀抬眼看向四周,目光幽深,“或者说,是在这份判断上,附上了枷锁。”
沈仇不是蠢人,他‘鬼门关’的名头不只是靠自身武力闯出来的,还有他那如小鬼般玲珑狡诈的心思。
虽然在面对眼前这人时仿佛只是小孩把戏,可真当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他的思考往往很容易抓到关窍。
此时,沈仇只在几个思虑般回神,脸色蓦然一变,他难看地四下张望,喃喃道:“这是,阵法?”
顾昀嘴角轻抿,看着地上那柄柴刀,开口道:“这把刀只是寻常百姓家中的砍柴刀,凡铁材质,就算是有你的真气加持,砍了这么久的树枝硬草,怎么依然会刀锋完好铮亮?”
沈仇牙关紧咬,一下拾起刀来看,锋刃上有早前顺来时便有的一个豁口,除此之外,刀锋光亮,真是把好柴刀。
既然本就有豁口,砍了这么久,怎么会不锉锋?
顾昀静静看着四周,林间安静,草木参差而深,好像有凶兽蛰伏其间,只等人一个松懈便会跳出来,张开血盆大口。
他有一句话没说,因为不知多久之前,他的袖口便没了声音。
那人不是能沉下心的性子,总会聒噪几句才对,或者说,是来自那家伙婆婆妈妈关心。
可现在,已经过去许久了,自己没有联系对方,给他信号。那么,他便应该主动联系自己才是。
但是没有。
是有阵法遮掩了感知。
而能阻碍天人境界遗留之物的阵法,必然亦是陆地神仙的手段。
顾昀眸光收敛,右手拇指在外,余下四指一下捏住了袖口边缘。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了。
……
不远处的山腰地方,此地临近山顶,与四下不同的是,这里的草木枯萎,地面沙石干燥,好像缺失了太多的水分。
又像是被什么断绝了生机。
几道身影站在这里,面前是巨大的山洞,漆黑而深邃,最诡异的是,这处山洞好像不是平直曲折的,更像是朝地下而去的那样。
像是一个窟窿,一个从山腰通往地下的窟窿。
有人丢了火石下去,火光进去不过数米,一个明灭后,连掉落之声都没有。
“真是可怕。”一个人说道。
“跟魔有关,怎会不可怕。”
“那处阵法,真能拦住那人?”
这话一出,场间一瞬沉默。
在场的统共五人。
神都白马寺的‘无心和尚’玄空,蜀中唐门的嫡传‘云从手’唐彷,江州山剑派的‘百灵剑’宁韵。
这三人都是天下一流门派中的真传弟子,是仅次于入世行走的嫡传门人。
当然,与场间另外两人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佛道圣地的两位入世行走,佛子清蝉,‘袖里流云’云缺。
前者面容清逸,目光温润,最重要的竟不是光头,而是带了一层青发。
后者气质出尘,相貌英俊,是十足的美男子。而最吸引他人的,是云缺身上那种浓厚的书卷气,不给人迂腐,反而有一种亲近。
那是通读道卷的大道之气,是读书人特有的亲于红尘而远于红尘的超然之意。
腹有诗书气自华,不外乎于此。
此时,几人的目光便是看着云缺。
因为阵法与邪魔虽皆不是出自对方之手,却都被对方所利用,为的便是困住那人一时半刻。
云缺此时看向山林之间,仿佛能看到那一袭青衫。
“我本以为,首辅门下一龙一凤便占据了人间美事。”
云缺轻叹一声,“阵法虽妙,终究是死物,咱们还是快些吧。”
听了他这话,众人一惊。
佛子清蝉看着脚边黑洞,问了句,“谁先行?”
几人看着这不知通往何地的大洞,隐约间其内仿佛有鬼哭神恸之声,来自九幽的阴风肆虐回荡。
云缺面色凝重,负手时身上竟有一层乳白色的气息散发,仿佛午后书桌上最慵懒的那束阳光。
佛子动容,嘴唇抿动。
“此地我修为最高,便由我当先吧。”
云缺说了声,冲几人抱拳,而后便纵身一跃。
佛子诵了句佛号,说道:“那贫僧断后。”
几人相视一眼,各自展开护体真气,先后跳进。
……
与此同时,在这山腰的另一侧,同样站了几个人。
“方才气息一瞬,是浮云观的味道。”有人开口,却是女声。
“他们终于进去了。”有人桀桀笑着。
此地人数众多,隐约分为两派,穿着各自统一。
“圣教的东西只能是咱们的,任何想要窥探的人都要死!”有人厉声开口。
“你这蔺老魔,这话可就难听了,难不成我们这些人也要死不成?”
却是不同服饰的一个中年文士嗤笑一声,出言讥讽。
其身后诸人尽皆目光戏谑,看向身前这班人。
“成护法言重了。”
不等那先前开口的蔺姓老者开口,他身边一个面蒙白纱的女子便说道:“此番咱们共讨大事,可是事前教主与贵教的宗上说好了的。”
此女面容不可得见,双目宛如清水,偏偏身段玲珑诱人,声音更是让人有种难耐冲动。
最先开口的女人轻哼一声,从成护法也就是那中年文士的身旁走过。
她看着眼前漆黑山洞,说了句,“既然这是你们圣教的藏宝之地,那就你们先进吧。”
白纱遮面的女子双眼明亮,此时听了,轻轻一笑,竟是一纵身便跃了进去。
边上那女子目光一闪,紧随其后。
……
若是此时有人从天空俯瞰而去,便能看到这方圆偌大的大青山的山腰上有两个大窟窿,就像是一双空洞的眼睛。
山顶隆高而凸,山下丘陵起伏延绵,草木葱郁。
若是仔细端详,这大青山竟隐约似一张人的面目。
第十四章 是命
北风呼啸而过,栈道在风中轻轻摇晃。
脚踩在实木板上咯吱作响,而木板之间隐约透着缝隙,进这冷风的同时,还不断溢出从下方升腾上来的雾气,走起来更是仿佛置身云层之上。
小臂粗的铁索被吹得来回晃动,栏杆上结着厚厚的层冰,即便是手上裹了真气,触之仍有刺骨的寒意。
说到真气,顾小年觉得似乎此地亦有古怪,自己的先天一搬运时竟有种晦涩之感,仿佛有什么对自己造成了阻碍一样。
就像是同性相斥的磁极,心头会有一种发堵的感觉。
一旁,李梦龙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此地太冷,而对方自行防护不周的原因,顾小年总觉得他的脸开始慢慢变僵了,就像是蒙了一层冰晶。
“你还好吧?”他拍了拍李梦龙的肩膀。
后者冻得有些哆嗦,他嘴角一扯,勉强露了个笑容,“此地栈道考验的是肉身把控,顾兄不必管我,我还可以。”
顾小年点点头,不再分心。
四周云雾渐起,遮挡视线。
两人走得很慢,因为或许是临近傍晚的缘故,这山上风愈来愈大,也越来越冷,而脚下的木板摇晃的也就越厉害。
有的地方,甚至是年久失修的样子,一脚踩着,偶尔会出现断裂的声音。
这种现象在雪女宫这等武道圣地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凡是圣地范围中的建筑都象征着脸面,她们不会任由栈道破落,尤其还是这等的通往后山的重要栈道。
顾小年目光微凝,四下看着。
要么就是别有通往后山之路,这里只是用来测验之用而故意放置。要么就是此地有阵法干扰,造成了这等恶劣现象,为的便是再筛选一些人下来。
可是,人的淘汰是怎么算的?而淘汰之后呢?
顾小年刚刚想到,便听到了后面传来的一声惊叫。
叫声似嚎,渐远不闻,仿佛带着极大的恐惧,他猛地回头。
感知一瞬放开,眼前迷蒙而生的云雾丝毫不能阻挡。
竟是后面也有人登上了栈道,方才却是木板碎裂,有人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顾小年眉头皱起,看着脚下云雾缭绕的深渊,底下阴风呼啸,有些磨耳的同时,让人听了也忍不住地发颤。
或者说,敢直接这么探头往下看的也是极少,只一眼就足以让人胆颤心惊。
无论是那种吹面而来的寒风,还是那种望到深渊的临迫感。
……
落下去的人最后的呼喊似乎犹在耳畔,栈道变得有些抖了。
顾小年回头望去,朦胧间,后面逐渐走上了不少人。
“怎么了?”李梦龙问道。
顾小年双眼微眯,说道:“我在想,雪女宫设置这种试练真的妥当么。就像方才那样,任由别人掉下去。”
李梦龙沉默片刻,看着他,说道:“来人是自愿的,而且江湖上的世家门派一般都是指定宗门内某些人来尝试,而不是真的一窝蜂地来那么多人。
雪女宫毕竟是武道圣地,虽然这英雄帖是发给所有年轻一代的,但谁有资格谁没有资格,个人心中还是清楚的。”
说着,他回身朝后看了眼,然后道:“机缘运道都是要看命的,既然选择了那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李梦龙转身继续朝前走,不再多看。
顾小年看着他的背影,拧了拧眉,但也没再多犹豫,只是向后瞥了眼,便再次前行。
这条栈道在踏上之前,在启程时的平顶山上所看,即便是隐没在云雾之中,也不过百丈之遥。可如今,他们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冬日的夜来的很早,天色渐渐黑下来,眼前变得愈加模糊而昏暗,只是风依旧很大。
顾小年紧了紧衣领,说道:“这不会又是什么阵法吧?”
说到底他是泥腿子出身,平时在锦衣卫里谨小慎微,基本全在练功,而相对于江湖上的一些东西自然不是那么了解。
就像是登山门或是此地的诡异之处,他隐约有‘是阵法’的模糊猜想,但不能确定。
李梦龙点点头,说道:“天人秘境所在皆有其禁制阵法,而拥有门派则可以手持令牌调节,再加上在外布置相应的阵法引导,会将属于天人境界的力量借用几分。现在咱们所在的此处阵法里,应该加持了幻术。”
“幻术?”顾小年尝试静心,但风声太大。
而且在这风中似乎夹杂了别样的声音,让人难以静气凝神,甚至会因真气运行的晦涩变得沉闷。
“只能坚持走下去了。”李梦龙笑了笑,脸色被冻得僵硬,“不要去摸两旁的铁索,寒气入体会更严重。”
此时天色已黑,他走在前头,“凭直觉,径直走。”
顾小年沉默半晌,最终没有在问。
其实他想问对方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要知道,紫霄派可不是锦衣卫这等情报机关,这等圣地的要闻虽然不是太多机密,但似乎也不是一个寻常弟子可以知道的。
可他们如今算是朋友,顾小年当然不会去问这等问题,每个人都有秘密,李梦龙在开口之前肯定会想到自己会受到怀疑,但他仍是说了。
顾小年不想辜负对方的信任。
……
黑夜已至,小山谷中宁静一片,白日的风竟诡异地止歇了。
月光隐没在云层里,四下只有雪反的光。
平静的湖面起了波澜,仿佛热水将要沸腾,原本那冻结的薄薄冰面竟出现大片大片的裂痕。
不多时,湖水向两旁分开,出现了幽深的长长台阶,通道两旁水帘高挂而落下,如同瀑布。
在这个寂静的时候,水落时如雷声轰鸣。
“走吧。”
瑶瑟仙子似是松了口气,她抬头看了眼遥远山顶,那里灯火渐起,雪女宫中已是通明。
她当先踏上台阶,一旁的明惠和常目光激动,同样跟了上去。
苏复看了眼未动的那道身影,问道:“怎么了?”
叶听雪眸光沉了沉,没有出声。
她回头看着一个方向,进谷的路有很多,那里却是叶明朗离开的地方。
她觉得对方能明白她的意思,可直觉中,对方应该还未出去。
不是下山,而是离谷。
“没什么。”叶听雪沉默一会儿,便径直踏上了台阶。
人去而谷静,除了震耳欲聋的水落声之外,便只有剑来湖敞开的秘境门户,空洞幽暗。
第十五章 恶客与至门前
顾小年抖落着一身的霜雪。
过了栈道之后,云层渐稀,月光洒落,雪山之上一片银白。
“不容易啊。”李梦龙感慨一声。
顾小年笑笑,看着身后栈道。
原本的狂风丝毫不见,那种从悬崖下传来的凄厉之声更是半点未闻,只有隐约的风吹过留下呜咽。
不在阵中,自然不会受阵法所惑。
他们算是较早过来的,此时栈道摇晃,上面不知还有多少人。
“休息好咱们便走吧。”李梦龙说道。
顾小年刚应了声,目光微动,看向一旁。
栈道上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不似同行之人。
一身红衣的女子走过来,目光在顾小年的脸上落了一瞬,却是仔细瞧了瞧一旁面无表情的李梦龙,露下个勾人的笑容,舔了舔嘴角,很快便顺着这处山道走下去。
月光皎洁,山道清晰,再往前却因雾气而显得朦胧起来。
顾小年没多看。
另一个男人站到了他的身前。
这是个很胖的人,身形却高大,黑面狰狞,须如松针。他穿了一身棉袄,身前挂着皮制的围裙,腰间别着两把大菜刀,看模样像极了市井中杀猪的屠夫。
只不过寻常屠夫没有这般明亮凶恶的眼神,为什么?
一个是杀猪,一个是杀人。
杀人如麻者,身上必有煞气,煞由心生,眼神里便带着这种恶意。
顾小年嘴角轻抿,目光平静。
“你的武功不错。”这人看着顾小年,目光之中好不掩饰一种渴望。
那种渴望就像是看着砧板上上好的肉,在思量到底要从哪下刀一样。
他咧了咧嘴,牙很黄,带了些酒臭。
顾小年眉头一皱,然后,便将手探进怀里,在眼前人先是微奇而后逐渐阴冷下去的目光中,取了手帕出来。
他在脸前扇了扇,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顾小年没有说话,甚至是眼神都是一往的平静,偏偏此举有种极大的嘲讽。
一旁的李梦龙忽地笑了笑,在这个雪山崖边,有些寂静的时候,笑声竟有几分清脆。
屠夫的表情动了动,如松针伫立的胡须颤了颤,如同饿虎将要露出獠牙。
脚步声从栈道上传过来,竟是又有人走了出来。
这是个打扮华美讲究的年轻男子,只不过此身穿着明显异于中原,也并非北地,那是一种异域风格。
他只是看了三人一眼,脚步不停,静静走下山道。
只不过他的身后背了个木匣,随着他的走动而出现轻微的颤音,如同琴声。
屠夫眼珠偏转,看了那人背影一眼。
原本眼中的杀意一下压了下去,他后退两步,脸色恢复平静。
顾小年微微眯眼,对方此时脸上竟有种过分的安静,如同朝圣般的虔诚。
屠夫再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顾小年看着山道上两人的背影,沉默不语。
“江湖多有恶客,顾兄不必在意。”李梦龙说道:“这屠夫栾九手段残忍,每逢出手必是下杀手,虽不算是作恶多端,但手上也有许多人命。是上了六扇门的通缉名单的。”
“看那人服饰,似乎是西域诸国的人。”顾小年说道。
李梦龙知道他说的是那背琴之人,摇头道:“却是没听说过此人。”
顾小年将手帕放了,目光幽幽,脑海中出现的是那屠夫看自己的眼神。
那种满是恶意的将人视若待宰猪羊的目光。
“他们两人,应当是一伙的。”
李梦龙说了句,抬脚走上山道。
顾小年没问先前的红衣女子是谁,而他也没有说。
因为那女子的名气很大,虽不至于是人人皆知,但起码在江湖之中,少有人会不认得。
仿佛那一身红衣,便是对方的标识。
北凛州第一势力是大周肃王,其二便是江湖道门之属的月清庵。此门派同样尽是女子,虽在道门之中,却并不是传统的尼姑庵。
即便吃斋念佛,却也有钟小乔这般的人。
听名字这应该是个温婉可人的小姑娘,但实际上,此女修行的是禅宗的欢好秘法。此功法听着倒像是邪魔外道,其实却并非要丝帛白玉相磨,只是精神交融之法。
不过饶是如此,虽合人伦,在道门中也难以启齿。只不过因这钟小乔乃月清庵当今主持的嫡传,武功位列龙雀榜第九,在年轻一代中是为翘楚。
佛道牛耳惜才,没把她归为邪魔一道,反而多有护持,只不过要求对方习练功法时需两者自愿,以此限制。
顾小年在锦衣卫时便听说过她。
衙门里的人也是人,也会像市井里的闲汉婆娘一样说短论长,谈论最多的,自然离不开女人。
而江湖上的那些年轻貌美而又武功高强的女人,自是太多人每逢起兴必要谈及的。
钟小乔的一些事,便是顾小年偶然听来的。
人的话最不可信,真假自然不好说,但起码也是有鼻子有眼的,有两三分符合实际。
……
“想不到咱们真能走到这里。”李梦龙说道。
通往后山的山道再无什么考验测试,只是后山上的雪太厚,地面总是平整的,谁也不知道哪里会有深坑。
走起来若是不想陷进去,便要时刻提着真气,就像是运转轻功踩踏在水面上一样。只会没过脚掌或是脚踝。
“你看那儿。”李梦龙指了个方向。
顾小年的目光被树枝分得很碎,遥遥看着,落下的水帘在月光下反着光,宛如雷声的轰鸣随着走近而听得愈发清晰。
“奇怪的气机。”
顾小年目光一下看远,轻轻抬手,树与月的重影之间,掌纹清楚,忽地好似掬了一捧水,掌心上一下扭曲模糊,满是碎裂的光影。
这是他的‘势’,与先天一同是属于天人境界的力量。
“寒渊秘境么。”顾小年手掌一翻,缩回袖里。
方才他并未刻意躲着李梦龙,后者看过来一眼,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想不到秘境就在湖中。”顾小年笑了笑,打了个招呼,“走。”
轻功在脚上,左右不过百丈距离,两人片刻间便到了湖边。
这里已经多了不少人,大半天的时间能走到这里的,真的算是年轻一代里排得上号的人物。
顾小年没兴趣打量他们,只是看着这幽深的湖中通道,湿漉漉的台阶上满是青苔,此时沾了外面的寒气,已经蒙上了一层冰。
他静静看了半晌,忽地看向一旁湖边的那些人,他们有的四下打量,有的面上若有所思,有的隐含戒备,有的彼此低声交谈。
但就是没有一个下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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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黑暗之前
人都有顾忌,尤其是对陌生之地的陌生之事,没有人会轻易涉险。
包括那一身红衣翩然的钟小乔或是静默如石但又极其危险的方重泉,以及屠夫和那异域男子,都只是在人群中静静观望着,没有丝毫要下去的意思。
顾小年一下恍然,这些人是年轻一代的高手不假,但终究还是先天。
他们没有宗师那种化意罡气的感知之法,更没有先天一或是天地之‘势’这等机缘,因此对他们来说,眼前场景,只能算是诡异罢了。
至于这究竟是不是通往寒渊秘境的门户,他们还无法判断。
有的人,已经开始朝谷中的其他方向走去了。
顾小年看了李梦龙一眼,点了点头。
而后,在众人有些惊讶的目光中,两道身影自人群中掠身进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这...”
“不怕死还是有真本事?”
钟小乔看得分明,那进去的身影里有杀掉肖寒的那人,但她仍是有些犹疑。
富贵险中求不假,但也要有真富贵才行。
她思索半晌,目光在人群里看了看,没看到那人过来。
“算了,还是等那懂得阵法的家伙来吧。”
……
通道中凉风阵阵,但并不很冷。
四下静谧,只有水中的声音。
顾小年伸手摸了摸墙壁,稍稍用力按了按,只是落下了一些青苔石屑。
他暗自称奇,倒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材质。
而在放开的感知里,自从他们深入了这水下通道里之后,天地之间便有种晦涩的气息,比之当初过山门时更甚。
这里肯定是靠近了那秘境的禁制阵法所在,顾小年能察觉到自己的感知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即便是运转奇门风后之法,也不过是能感应到几丈之间。
他皱了皱眉,有种脱离了掌控的感觉。
感知能力属于精神之法,平时用的惯了,这时候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如同黑夜白日所做颠倒那样。
李梦龙竟是十分安静,或者说,这一路走来他都表现的不似从前般跳脱活跃,就如同换了个人一样。
顾小年想着,难倒一个人经历失意之后,真能改变得这么大么?
可是,他没问,这是对方心中的一道伤疤,他自然不会去揭开。
一道大闸门出现在了眼前,青铜材质的大门上满是斑点的绣绿,带着一股潮气腥味儿。
顾小年本以为还需要什么解密之类的才能开门,但没想到李梦龙招了招手,竟是当先钻了进去。
他这才发现,闸门开了一条缝,并未彻底落下。
顾小年趴下,手脚并用,直接钻了进去。
他起身,不知怎的,在方才进了半个身子的时候,忽地心有所感,若是这闸门突然落下,怕不是能把人压成肉酱?
要知道,此间缝隙爬过时颇有些费劲,不是缝隙不够大,而是地面青苔遍布,即便是有外放真气不能脏人,但仍是滑溜。
顾小年回头瞥了眼,想着那屠夫恐怕是不好进来,或者说,若是没有缩骨功之类的本事,根本就进不来。
“有人提前来了。”
李梦龙的话让他停下了胡思乱想,顾小年挑了挑眉,看着闸门后的场景,略感惊奇。
他们好像在一个环形的洞穴之中,眼前的竟有十多扇青铜门,门不大,不过单人影,此时已经开了几扇。
四下并不黑,镶着玉珠,顾小年伸手摸了摸,异常冰凉。
“南海鲛珠。”他看了眼,目光落在这几扇门上,问道:“咱们走一道还是?”
“一道走吧。”李梦龙笑了笑,“也好有个照应。”
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不见红润,顾小年看了,缓缓点头。
……
他们选了一扇未开的门,轻轻推开,两人走进去。
眼前是大片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顾小年下意识上前几步,然后便是一愣。
他脸色骤变,猛地回头,按理说回身数步应当还是那扇敞开了的青铜门,而且洞穴之中应该是有蒙蒙光亮的。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眼前只有黑暗,顾小年惶然四顾,尽是黑暗。
“李兄?”他试着问了句,朝旁边伸手。
入手只是在空气中划过,没有丝毫回应。
“李兄?”
顾小年瞳孔一缩,方才这声并非出自他口,竟仿佛是回声一般。
额角微有冷汗滑落,在这一刻,他的感知里,仿佛蔓延开无边无际,但看到的全是漆黑一片。
没有人,更没有其他东西。
顾小年沉默了许久,慢慢蹲下,伸手触碰了脚下。
入手冰凉,光滑入镜,没有丝毫先前那般的泥土。
他用手仔细摸了摸,有种潮湿的感觉,像是冰面,但触摸这么久了依旧没有半点水化的迹象。
然后,他闭上眼,咬了咬舌尖,之后睁眼。
他想了想,天地之‘势’于脑海中观想,再睁开眼时依旧是漆黑一片。
顾小年喉间咽了咽,他开始走,像迷途的人那般地向前走,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甚至是直接运起了轻功。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依旧是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除了脚下的地面。
顾小年呼呼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到自己丹田气海中的竭力,他开始运转心法,缓缓恢复着。
……
不只是他,后面进来的人同样到了这处洞穴,同样看到了这十多扇的青铜小门。
然后他们进去,不同的是,他们只是看到了最初的黑暗。
钟小乔运转内功心法,眼前恍然一亮。天空很蓝,白云朵朵,眼前流水潺潺,林间隐约的好像有一座道观。
她看着那已经深埋在记忆深处,却在每个午夜梦回恐惧时浮现的道观,那上面的白墙黛瓦如同鬼兽的参差獠牙,让她一瞬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雷雨夜晚。
南如岁下意识向后摸了摸,熟悉的冰凉触感让他一下松了口气。他盘膝坐下后将木匣打开平放到腿上,探手摸上琴弦,琴声铮铮而响,眼前黑暗褪去,竟是覆上大漠黄沙。
他一愣,双目略有茫然。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从黄沙的尽头出现的一骑身影,之后便是无数的黑色洪流,掀起了漫天的黄沙。
那是北凉王应玄嚣麾下的玄甲军,在那些铁骑的前方,是一座城池。说是城池,其实相较大周之地来说,只能算是一座城镇。
南如岁的眼中流露痛苦之色,再也无法弹琴,他右手如爪,一下捂住了额头。额上青筋贲张,脸上满是狰狞和恐惧。
方重泉嘴唇嚅动,身上剑吟响彻,冲天剑意而起,眼前黑暗顿消。
然后,四周光影变幻,成了一处深埋的洞穴,他就站在穴中的池边,只有斑驳的光影从不知多高的巴掌大的洞里落下。
池中,插满了生锈的断剑,四下洞壁上,尽是划痕。
那上面最多的是剑痕,但也有抓痕,带着血迹的抓痕显得如此凄凉。
他仿佛能看到一种绝望,一种终日难出的绝望。
方重泉喉间一苦,脸色难看,竟是一下吐出口血来。
“竟敢乱吾剑心?”
……
像他们这般的还有很多人,所有的年轻一代该来的都来了,来了的也都进了门中。
黑暗,仿佛只是初兆。
第十七章 谁能先知
顾小年仍是再跑,漫无目的地跑,哪怕他的跑动如同蜗牛,甚至不如平常人那般闲适散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只是心里有这么一个念头在支撑着他,鞭策着他,快跑,快跑。
仿佛后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要是跑慢了就会被吃掉。
顾小年不敢回头,那种恐惧好像是印在了骨子里,是在心尖儿上发芽的一颗种子,让他不能回头。
他已经很累了,却仿佛不知疲惫。
慢慢地,他跑不动了,步子像是在挪,如同一尾涸水的鱼。然后,他一下摔在了地上。
顾小年感受着脸颊与地面接触传来的冰凉,有些涣散的焦距凝了凝,鼻息略粗,让他生出一股力量,翻了个身子。
仰面朝天,他手指轻颤,划过地面,有些疲惫地,轻轻触碰到了脸上。
有些发凉的手指在脸上轻轻摩挲着,指尖划过了每一寸皮肤。这一刻有一种怪异,好像不是自己在摸自己的脸,而是自己在摸一个陌生人的脸。
带了一种欣赏和轻柔,如同在抚摸一位丽人。
他眼中的目光缓缓凝实,带了几分疑惑。
然后,他手上的动作先是一顿,接着变得有些粗暴。不再是那种温柔地抚摸,而是揉搓,最后变成了扣掐,好像是要将这张脸撕掉一样。
顾小年想要说话,他张开了嘴,却不能发出声音,现在出现在脑海里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说话。
我为什么不能发出声音?
他另一只手掐上了自己的喉咙,死死掐住,张大的嘴里开始干咳,开始干呕,他的双眼有些鼓胀,他能感觉到一种窒息。
我是谁?
他不再想说话,而是在问自己,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原本撕着脸的手一下摸到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他手上的动作蓦然一顿。
他慢慢坐了起来,冰凉的手指戳到了眼窝,但他仍是睁大了双眼,因长久的睁着而有泪流了下来。
泪从脸上慢慢划过,在嘴角拐了个弯,顺着皮肤滑到了下巴上,最终落在了地上。
痕迹从未有温热,反而很凉。
他手上的力道渐重,三根手指已经把握住了眼睛的轮廓,他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刺痛,那是来自眉心的刺痛。
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剪刀缓缓逼近,刺得睁不开眼,刺得眉心难受发痒。
为什么会想到剪刀?
为什么不是刀剑?
他手上的动作再次停下,他能感觉到喉骨在方才好像要被掐断。
自己永远不能掐死自己,可刚刚明明有种最直观的窒息感,就好像是他以前杀死的那些人一样。
等等,那些人是谁?
我杀过人?
他沉默了,原本抠着眼睛的手在发颤,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来,然后便是大片的温热。
半边脸很快变得热起来,但也只是片刻,很快便发凉,然后是僵硬。
他,是谁?
如同一块冰上落下了一簇火,蓝色的火焰一下燃烧起来,好像是酒精。
右手垂落,他看着自己的手,哪怕眼前仍是无尽的黑暗,他看不见,但他的嘴唇在哆嗦。
“他是顾小年,那我是谁?”
他的肩膀轻颤,不知是在笑还是哭。
……
天山之上总有一处长明的宫殿,一年四时,这里的光从未熄灭过。
这是雪女宫的宗门大殿,名为‘玉壶’。
而在那大殿尽头的宗主之位上,此时坐了一道身影,她好像是在此坐了许久,已经渐渐与大殿中通明的烛火重叠到了一起。
让人看着,便觉得好像看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缕光,一缕本该就在那的光芒。
她是雪女宫如今的宗主,道号玉清。
这是个白发垂地但面容依旧明艳的女人,她的脸上看不出几分岁月的痕迹,肌肤白而紧致,气质如雪,玉洁冰清。
她穿着一身漆黑的宽大氅衣,白与黑相撞,有种强烈的夺目感。
在这大殿之中,竟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完美的契合,如同融进白纸上的墨渍。
此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挣扎,闭着的双眼轻颤,好像是要睁开。但可能是有某种坚持或是顾虑,从未露出一丝目光。
在她交叠放在大腿上的手上,放了一块玉牌。
“这股强烈的反弹,佛子和云缺不在,是谁?”
……
北凉州很冷,而神都也落了一场雪。
宫里的夜依旧那么的小心翼翼,养心殿里,传来阵阵的咳嗽声。
守在门外的太监宫女噤若寒蝉,在这个寒风刺骨的晚上,他们知道,这位陛下的病情又加重了。而那位林先生的手段,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
一身黑红大氅的魏央静静站在梅园的池边,相隔一道宫墙外,便是养心殿。
他的身边没有人,整座梅园只有他一个。
池边放眼寒梅因风而落,飘飘似雪,落在了清池之中。
魏央默默看着,良久后忽地一声轻叹,“熙攘权益重,谁顾老臣心。”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带着甲衣碰撞的脆响。
“今夜月好,雪落梅园。如此佳景,千岁为何望池而叹?”
朝堂乃至整个江湖,都少有人敢随意地与魏央如此说话,来人似是与他相熟,竟丝毫不在意。
池边那人静默不言,氅衣因风而起,黑如夜,红似血。
“你不在养心殿守着,怎么来了这儿?”
魏央开口,气音明显,几分多是有气无力。
来人笑笑,笑声爽朗,“有你在,本将放心。”
魏央神色动了动,眼珠在眶下而动,盯住了身边这人,“若有一日,本督不在了呢?”
“嗯?”
尉迟真武两道剑眉一皱,仿佛便有金戈铿锵,透着一股杀伐之意。
“千岁何言?”
魏央脸上一松,忽地轻笑,“若说方才是戏言你可能不信。”
边上那人没应声。
“傅承渊那老狐狸抢了先机,但我也有后手,他只当自己占了便宜,却没想到他手里的,根本不是那位的子嗣啊。”
魏央转身,面容平静,眼中带笑,却有无形间的阴狠,“此番他两兄弟一南一北,本督却是要看看,那老乞丐会照顾哪边儿,傅承渊还会不会护着他。”
尉迟真武脸色一变,他觉得自己今夜不该过来,更不该多嘴。
“无妨的。”魏央不在意地笑笑,“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
尉迟真武是个面容粗犷但心细如发的人,此时听了,沉默半晌后,才问道:“你心里,对此次寒渊秘境...”
“这件事,”魏央抬头,月光皎洁而明亮,映在他的眼中,“人生而有命,凡逆命者,必遭天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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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是否忘记了
人生在世,如梦幻一场。
清晨,第一缕光透过窗帘,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他眯缝起眼来,有些不情愿地扭了扭身子,伸出手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扒拉了手机过来。
睁着有些发涩的眼睛,看了看,聊天软件上没有半点消息,当然,除了新闻推送。
他嘴里‘嘁’了声,穿衣起床,刷牙洗脸。
像他这样的青年在这座城市里多得是,每天早晨的动作几乎是千篇一律,循环往复,就算是节假日,在加班多了后,也会有下意识的举动。
夜半梦中惊坐起,就是这种下意识。
他站在镜子前,小心地用手沾了水,抹了抹那几根有些俏皮的头发,然后满意笑笑,拽了拽领口,出门。
城市的早上是凉爽的风,和尾气。
他拼了命地挤上公交,根本来不及松口气,因为车上人更挤,将这一口气全吊在肺里。
他看着手上有些干的面包,发现很难举到嘴边,而在他拉着把手站着的身前座位上,一个女孩儿看着窗外。
她的皮肤白皙健康,侧脸很耐看,窗外的景色从未变过。
这座城市的日升日落,他都曾看过,却未曾见过眼前这么美好的风景。
很枯燥,她只是这么看着,好像在看着时光流淌而过。
他的心忽地平静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时间,车子停下又走,车上的人少了又多。
直到他下车,那个女孩儿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除了戴上了耳机外,没有别的动作。
他就在站点看着她,隔着窗子,他似乎是看到那个女孩儿泪光莹莹的,好像是在哭。
他皱了皱眉,车子在渐渐朝前走,她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他的脸上。
“哎!”鬼使神差地,他低声喊了一句,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了低头,觉得四周的人都在看他。
但当看着公交车从身前走过,她的眼神没有半点偏移后,他心里一下竟有些空落落的。
……
车走远了,他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他的心里,曾经也有过这么一个姑娘。
漂亮吗?是漂亮的。
温柔贤惠,那么安静,总是善解人意,笑起来最好看。
他转了身,忽地愣住了。
真的,有过这么一个人吗?
他努力回想着,方才一闪而逝的身影竟再也回想不起来了。
但那种莫名的熟悉,那种朝夕相处的熟悉,是那么清楚。
心中的位置曾经有一个人在,他却把她忘记了。
身后的马路车来车往,等在站牌下的人们有的在看手机,有的彼此交谈,声音很噪,来自四面八方。
他看着眼前不远的公司大楼,降噪的窗子反着幽暗的光,像是一双双眼睛似的在盯着什么。
公司的大门开着,办公的人进进出出,他们都很着急,有的还在打着电话,步履匆匆。
他的脸色不再平静,有一瞬的惊惶,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什么迟到不迟到的,他只想回忆起自己刚才想过的事情。
他猛地回头看过去,那辆公交车车速缓缓变慢,因为前边不远就是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他眼神亮了亮,好像驱散黑夜的光明。
手里的面包因为突然的加速而颤抖掉落,他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庆幸的是他选择的是宽松的西装,庆幸的是他还没适应穿那种办公的男士皮鞋,庆幸的是刚刚毕业不久他还没有沉入社会的染缸,依旧保持着健康的体魄。
他跑得很快,也很累,红灯边上的数字在缓缓跳动,即将绿灯的倒计时仿佛是在预示着什么。
有拐弯的车开的很快,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等待,他松开领口,扶着膝盖喘着气,每一秒,似乎都在煎熬。
车子的轱辘在缓缓转动,它终将要继续前行。
但它的边上多出了一个人,他努力地与公交车保持着平行,他抬头,用手搭在额前挡着阳光,他想要看清那个人。
只要看清了她的脸,他觉得自己或许就会想起记忆深处里的那个人,或者,是印证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个人。
是不是这是清早自己的错觉,是自己跟自己开了一个玩笑。
他终于看清了对方,那个人好像是看到了他,从窗上瞥来了一眼,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莫名其妙追着公交车跑的人,忽地轻笑了一下。
他觉得眼前一切变得明媚了起来,他慢慢停下了步子,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他就这么扶着膝盖,流着汗,笑着,然后慢慢坐下了。
双臂撑着身子,仰头看着天。
天上的云层很厚,有些浑浊,但依然挡不住光,大片大片的光芒透过云层洒落,哪怕是地上的阴影,都是因为光的存在而存在着。
有喇叭声在经过时响的异常刺耳,还有人摇下车窗或是探出头,骂他几句。
他一下松了力气,就这么躺在了马路上,地面有些热,空气浑浊而干燥,却是那么的熟悉。
有人渐渐围了过来,想要看看这个年轻人怎么了。
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等等,等等。
他忽地咧开嘴笑了笑。
能再看到这片天,能再看到这里的人和物,能再感受这么一个重复而枯燥的早晨,能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真好。
他想着,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抱歉。”
他低语一声,眼前陷入黑暗。
有一丝光芒轻轻晃动,倔强而坚韧,遥遥地,他似是听到了声音在呼喊。
“喂,顾兄,顾兄?”
是李梦龙的声音么,有人在摇晃他的肩膀。
顾小年眼皮轻颤,睁开了眼睛。
……
高楼尽去,车与人骤消。
哪有什么噪人尘嚣,熟悉的过往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失眠的清早。
顾小年觉得眼角有些模糊,他下意识用手背擦了擦,有些发凉。
他愣了半晌,忽地笑了笑。
一旁的李梦龙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带着不解。
顾小年问道:“李兄没事?”
李梦龙松了口气,然后道:“什么事?”
顾小年眉头微皱,一下看清了眼前。
没有那种黑暗,反而是一处地宫所在,四下墙上间隔点有火把,只不过火光有些微弱。
他们站着的地方应该是大殿或是入口的位置,顾小年回头看了眼,并没有看到进来时的那扇青铜门。
“咱们,怎么会在这儿?”顾小年问了句。
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就像是睁眼闭眼换了新天一样,即便他心神经过了方才的一番轰炸,但此时仍有余悸。
只是幻境太过可怕,那种从最深处记忆力剥析重组出来的经历,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李梦龙说道:“我也不知道,咱们进门之后,一晃神,等我睁眼后便是这样了。”
第十九章 若有墙
顾小年略一沉默,问道:“你,没有什么特殊的经历么?我是说,就在刚才。”
“有。”李梦龙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每个人心底都藏有秘密,刚才的禁制手段,有点像佛门的《花开彼岸》。”
顾小年抿了抿嘴,《花开彼岸》不是功法,而是一式武学秘法,被冠以‘神通’之名。
他只是听闻过,可不知道此神通的具体作用。而只从刚才幻境来看,不说其威力如何,单单是那种防不胜防的直窥人心底深处的手段,就已经是很恐怖了。
“顾兄看到了什么?”李梦龙问道。
“什么?”顾小年一愣。
李梦龙轻笑,说道:“我醒来已有小半个时辰,顾兄仍是方才那般木然,唤了你好久才醒,想必是其中滋味难受吧。”
顾小年低了低眼帘,“是啊,是很难受。”
“李兄看到了什么?”他抬头,问了句。
李梦龙沉默半晌,低垂的目光有些闪烁,但还是开口,声音有些沉重,“一件,在心里藏了很久,却不能也不可以说出来的事情。”
他抬起头,笑得有些勉强,“大抵就是让我重新经历了一遍,更深切地感受到了那份痛苦。”
顾小年看着他,只能笑了笑,然后道:“那咱们是有些不一样的。”
李梦龙眼中带了几分好奇,显然是有种求知的意思。
“方才的幻境,是让我回到了以前的那种生活,那种明明每天都在经历,却总感觉过得永远都是同一天的生活。”
顾小年说着,语气中带着回忆和一种难言,仿佛是有终于脱离后的庆幸开心,也有再也回不去的丝丝怅惘。
终究,他说道:“那像是一种沉沦,看不到出头的日子,每一天都在往复。你身上的压力很重,衣食住行等等,甚至是需要你用一生的时间来置办。那种用命来换一点点希望的日子,真的很难熬,也很麻木。”
李梦龙眼里出现些疑惑,“这种日子,实在是让人,怎么说呢,难以理解。”
顾小年笑笑,说道:“不过还好,都过去了。”
“想不到顾大人也会有这种难以回首的经历。”李梦龙似有感慨,开口说道。
顾小年看他一眼,点点头,“回首不难,只是脚下的路别错了就好。”
说着,他往前走,“而且那些经历也不是我的。”
“顾兄的意思是说,刚才的禁制并没有真正影响到你?”李梦龙跟在他的身旁,一边四下打量地宫,一边随口问道。
顾小年沉默着,他想着那恍然回到那个世界时所经历的,心中摇头。
天人手段如今看来自然神奇,它甚至可以窥探人内心深处的记忆,然后将之重组,在人的精神中重新推衍出来。
可即便是如此,那又能怎样?
顾小年想着,他想着在不久前所经历的那个清早,前世的自己,哪有资格去经历呢。
一切,不过是自己当初看着的时候,所希冀而臆想的罢了。
没有什么是全知全能乃至无所不能的,万物都有弱点。
顾小年眼中再无先前那般的脆弱,仿佛只在眨眼间,又回到了坐在北镇抚司班房案后的时候。
……
与寒渊秘境这等天人遗留下的传承之地不同,魔教藏宝的魔窟里,没有那么多的考验和弯弯绕,有的只有直来直往,简单粗暴。
谁的拳头大,谁就可以得到宝藏;谁的心狠手段高明,谁就可以活下去。
在这个山腹里,阴暗潮湿而又无比闷人的地方,充斥着的只有暴力和鲜血。
没有谁可以幸免,多年前地上的枯骨已经腐烂,只是一缕风的带动就会让这些白骨化为粉末。
沈仇用碎布条吊着胳膊,头上绑了纱布,浑身除了血臭味儿之外,尽是上好金疮药的味道。
“谢谢。”他说道。
顾昀擦了擦手,将手帕随手扔了,头也没回,“不要会错意,我是路痴,留着你是方便带路。”
沈仇笑了笑,看着前方那仿佛山岳般的身影时,目光有些复杂。
在他们所处的地方,除去那些腐朽的枯骨干尸,还有滚烫的血液在淌。他认得出来,这是圣...哦不,魔教的人。
沈仇看了这些人一眼,目光在其中一个中年人的脸上顿了顿,对方僵硬的面容上满是惊恐,他的胸腹上破了一个大洞。
这人他是认识的,魔教的高手,右护法蔺。
只不过,这人的命不好。
沈仇想着,快步跟上了前边那人。
惨叫哀嚎从四下的通道里传出,他无从辨别来人的身份,唯一知晓的便是要跟紧了身边这人。
在这幽暗的魔窟里,只有对方能让自己有安全感。
……
顾小年看着眼前墙上,脸色微沉。
青苔长在墙上,上面被划下了痕迹,而这是他们第三次看到了。
“奇门五行阵法。”李梦龙说道。
他们所在的是地宫中的一处廊桥,廊桥之下却是泛绿的死水,四下地宫建筑看着森严而有法度,可如今就像是一座囚牢,将他们困在了这里。
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这里,而这并不是原点,他们也找不到那扇回去的青铜门。
顾小年不再依靠感知,无论是先天一还是奇门风后之法,在这里都失去了作用,或者说,是被同源的力量所干扰,让他的判断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就像是现在这样,他选择的路不同,但总会回到这里。
“李兄懂阵法?”顾小年问道。
李梦龙眉头皱着,四下打量,“若说是现今运用最多的九宫八卦之属,我还能尝试一二,可此地阵法归于五行,又在奇门之属,现在找不到头绪。”
顾小年皱眉,他所懂的奇门之法乃是武功,不是破阵之道,于此更无作用。
“若是那家伙在,说不定会知道。”他想到了林欣尘。
在他们两人停在原地,冥思苦想的时候,忽地传来几道人声。
“此地或是阵法。”
“哎,前面有人。”
脚步声很快,几人拐了过来。
等众人一见,便是微微一愣。
一身红衣,但此时脸色略有些发白的钟小乔;瘦弱而让人心生恻隐,却不敢小觑的方重泉;背了一张古琴,只不过已有几根琴弦断掉的西域公子南如岁;形影不离的焦瓒、孟岸两人。以及一个身穿彩衣的年轻姑娘。
几人在此等地方相见,戒备警惕是有,但仍是有一番客套的。
毕竟都能走到此地,秘境中的好处或是最后通过秘境后的奖励不说,单是目前来看,自然是要同舟共济的。
众人都是各大门派世家的翘楚,年轻气盛不假,可总是不蠢。
第二十章 武夫哪讲什么理论
短暂的寒暄各自通了名姓,顾小年也知道了那异域着装的背琴男子名为南如岁,的确是来自西域诸国。
而那穿了彩衣的年轻姑娘是北凉州本地的武者,名为薛芷。至于对方所说的门派他却是没有听说过,也便没有在意。不过能在这般年纪便是先天绝顶,想来出身不错,顾小年当然会心生警惕,不会尽信他们所言。
“两位来的早,不知可有什么头绪?”这薛芷腰间别着两把短剑,此时看着顾小年,随口问道。
一旁,那钟小乔也是抿嘴笑着,但一双美目四下顾看,显然心里并不轻松。
他们几人并非同行,但在此地却几乎是同时清醒过来,然后在地宫前边遇到了一起,再之后便困在了此地的阵中。
现在最重要的,自然是思虑破阵之道。
李梦龙摇头不语。
焦瓒轻叹口气,说道:“看来只能等洛兄了。”
顾小年有几分好奇这洛兄是谁,一旁的薛芷却是问了句,“焦师兄说的莫不是‘小阵师’洛秀?”
钟小乔听了,却是笑了声,“他在破阵一道上是有造诣,可你们别忘了,他进水在咱们前头,可方才在地宫前边儿并没有见到他。”
默不作声的方重泉看她一眼,而后淡淡道:“这里是天人布置的阵法。”
这似是提醒,众人一下沉默。
孟岸却是早看不惯他这副冷漠的样子,虽然他心里有数自己打不过对方,但他可不是独自一人。
“就算是天人布置的又能怎样?天人作古,难不成一个死物还不能破解的掉?”
孟岸冷哼一声,“若是无解,这就不是困阵,而是杀阵了。”
他的话多少带了些狂妄,一旁的焦瓒是知他性子的,但又怕他得罪人,因此拉了拉他的袖子,让孟岸少说几句。
然后,焦瓒说道:“想来雪女宫的人,也不会弄出这么一个没有破绽的阵法来困住咱们,那样这寒渊秘境还有什么意义呢。”
薛芷听了,也是一笑,连忙道:“焦师兄说的对,咱们还是齐心协力,静下心来找找看吧。”
她打圆场是因为看到了方重泉冷下来的眸子,毕竟这位是圣地的入世行走,无论是武功还是背景都是在场几人中的最强。
现在局势未明,虽然大家都想独占秘境好处,但也不会在这种需要齐心的时候故意生事。
钟小乔看了几人一眼,嫣然一笑,“薛师妹说的不错,我看大家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几人一路提心吊胆,又是被先前那诡异的幻境惑神,只不过都不想落于人后这才都是一直强撑着。
现在见大家都被困在了一处,索性便说开了更好。
顾小年倒是对这钟小乔多看了几眼,倒不全是被对方的容貌吸引,还有对方身上的那种气质。
那种遇事淡定从容,以求全盛姿态面对的心态。
而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钟小乔也看了过来,眉眼一弯,露出个魅人的笑容。
李梦龙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
“破阵讲究方位,阵眼。咱们既然出不去,不如找找那阵眼所在,控制住了阵眼,自然就能出去了。”
一刻钟后,焦瓒开口说道。
此时众人有的服了丹药,有的暗自调息,俱都是恢复到了平日的精神。
而听了焦瓒所说,一直沉默的南如岁抚了抚琴弦,说道:“我对阵法不懂,但也用过琴音试探,此阵没有回弹之声,像是封闭的空间,找不到出入口。”
孟岸抱了抱手中的宽剑,说道:“那咱们不如再分头去找。”
他还没说完,便看到一直在廊桥的栏杆上摸索什么的身影。
“你能破阵?”他轻哼一声,语气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顾小年回头,见几人都在看自己,便摇头一笑,“还没想到办法。”
“那就先分头看看吧,说不定有人能走出去。”钟小乔自顾走向一旁回廊,边走边说,“咱们可能还会在这碰头,也可能分散被困,哈哈。”
“神经。”孟岸暗道一声,拉着焦瓒便走。
众人都选了方向走开,李梦龙看着他们走远,见顾小年仍是站在廊桥上不动,不由问道:“怎么了?”
顾小年眉头皱着,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看着桥下一池幽绿,这水就像是绿色的染料那般令人恶心,而且一汪死水,全然不动。
他挥了挥袖子,真气带动起风,水面只是晃了晃,竟是犹如胶质。
“破阵破阵,关键就在这个破上。”顾小年低语一声。
他看向眉头微皱的李梦龙,说道:“阵法禁制需要人来走出去,方位难寻,道路曲折,那咱们为什么不直行呢?”
李梦龙张了张嘴,觉得这人是不是傻了,“阵法迷惑,如何直行?”
他指着这地宫建筑,此地回廊高墙,一池死水之上多是玉石廊桥,而曲折小径之中,灯柱怪石皆有,如同某处宫殿陈设,却偏偏找不到原来的出入口。
顾小年探手,一下抓碎栏杆上的装饰,咧嘴一笑,“元日猜灯谜,若是读书人自然是要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可咱们是武人,若是思虑不到,自然是要用手中的拳头来说话。”
他话说到这里,便听到清脆的拍掌之声,却是那一身红衣的钟小乔自回廊走了过来。
“顾师兄的话倒是一语惊醒。”她抿嘴轻笑,双眼眨动。
顾小年没来由地心中一荡,但也不过是刹那之间罢了,他眨眼间便恢复如常,只是心中对这人警惕更甚。
方才自然不是什么秘法之类的,而是此女所带的天然魅惑。否则依着他顾某人的性子当然是不会轻易罢休,但若是自己心志不坚,那当然也怪不得对方。
李梦龙皱了皱眉,“你回来的倒早。”
“怕迷了路,本来就没走远。”钟小乔冲他眨眨眼,“弱女子在这等幽暗地方当然怕,还是在各位师兄面前才安心。”
李梦龙只是冷哼一声,没理她。
顾小年略有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想到这家伙竟有如此定力。
不过他也为对方高兴,本来失意之人多是要寻欢得意,但李梦龙如此尚能自律,当真奇人。
“顾师兄请吧?”钟小乔说道。
顾小年看她一眼。后者微微一笑,“这等粗活儿,顾师兄不是要让我一个弱女子来吧?”
说到那个字的时候,她刻意加重了语气,红唇微抿,眸光水颤。
顾小年轻哼一声,不再看她,而是默默调动内力,真气浮于掌上。
钟小乔柳眉一挑,显然是察觉到了这人气机,竟只是先天一流,但让她真正凝眸的,却是对方真气运转时的那种厚重与危险。
恰在这时,在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小年时,李梦龙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钟小乔一愣,本能地觉得李梦龙的眼神里带了些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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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门后谁在窥探
地宫四下的墙壁不知是用了什么材质,即便是用力也很难打碎,可地宫中的建筑自然不同。
因为前者依托地下,后者则存在空间之中,没有支撑的力量。
顾小年掌出降魔,真气轰鸣如雷,玉石般的廊桥便被他一掌打碎。
三人跃到花园的回廊上,看着廊桥碎石断木沉入池中,池水幽绿,如同胶质一般的没有丝毫水泡。
既然打了以破坏阵中之物的主意,顾小年当然不会留手。掌风四出,虽因钟小乔在侧而未用先天一,但也是用出了隔山打牛的劲力,四下原本只是冷清空幽,现在满目断壁残垣。
顾小年喘了口气,但见四下场景,好像那种阵法的力量还在,眉头便不由地皱了皱。
然后,便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
“刚才是什么响?”
“是谁出手了。”
方重泉等人从一角拐过来,看到了场间后,均是一愣。但也只是片刻间便明白了出手之人的打算。
薛芷目光一亮,说道:“先前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等方法,是哪位师兄想到的?”
孟岸却是眉头一皱,“此举成功也就罢了,若是反弄巧成拙,哼。”
顾小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说的虽然有道理,但的确是废话,而且很不让人喜欢。
“阵法破了。”
方重泉方才没顾众人,反而是走到了回廊的拐角,此时淡淡说了句。
钟小乔下意识看了眼顾小年。
众人走过去,目光微凝。
回廊拐角一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小径,看样正是通往地宫深处。
几人未有动作,方重泉便径直走了上去。
顾小年四下看了看,同样跟在了几人后头。
……
再没有什么曲折,地宫深处大殿浮现于眼前。
李梦龙从墙上取了火把下来,顾小年略有好奇地看了眼。
“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应该是上段时间秘境开启时点上的。”李梦龙知他素来好奇,开口解释道。
孟岸却是上前推开了大殿的门。
沉重的声音之后,在众人屏息凝神而又暗含激动的目光中,一缕剑光便透了出来。
剑光凛冽而寒,在这幽暗的地宫之中,一下耀了众人的眼。
孟岸当然没想到殿门之后会有人,更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剑刺过来。
而且,剑光太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好像出剑之人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这一剑,是要命的剑。
别说是他,就连顾小年都没有想到。
他并非没有放开感知,只是此地气机过于晦涩,就像是在雷达上放了干扰那般,让他难以准确判断。
因此,这一剑他也没有料到。
但有人反应过来了,不是此地修为最高的方重泉,而是注意力一直在孟岸身上的焦瓒。
因为注意专注,所以才能更快应对,在孟岸身子一僵的时候,他便能感应得到。
练剑之人先天敏锐,焦瓒看不见,但他其余五感却异于常人。
孟岸的武功他是知道的,此时开门本来警惕轻松,可为何气息会突然变化?
焦瓒想也不想,霎时便已经出手。
他不是要杀人,而是要将孟岸拉回身边。
他们两人相距不过丈余,焦瓒几乎是刹那出剑。
他长衣宽袖,没有乾坤袋,那剑在何处?
如绳般的事物缠上了孟岸的腰间,熟悉的触感让孟岸原本惊惧交加的心神一安,没有半点抗拒地整个人便被向后扯了回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抹剑光落下,耀眼的光芒之下,几缕碎发飘扬。
孟岸脚步踉跄几下,一下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焦瓒闷哼一声,问道:“没事吧?”
“还好。”孟岸出声,眼中后怕之余更是浮现浓浓愤怒。
这时,众人才从方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
顾小年看了焦瓒收起的‘剑’,与其称之为剑,倒不如说是绳,那是剑绳,一种无锋的软剑。
孟岸摸了摸额头,入手一缕温热,竟是方才被剑气所伤。
他心中更惊更怒,惊的是对方只是一缕剑气便破了自己的护体真气,怒的是这在剑者之间真是莫大的耻辱。
众人戒备,方重泉蓦然抬指,几道剑气而出,直接从门缝中斩了进去。
金戈碰撞的铿锵之声传出,方重泉冷哼一声,竟是掠身上前,一脚踢开了殿门。
大殿之门青铜而制,一拳之厚,何其之重?竟能被他一脚踢开。
而在他出手之后,钟小乔银铃一笑,闪身便跟在了后头。
大殿之中已有怒斥交手之声,但片刻便止歇下去,顾小年这才连忙进去。
……
大殿安静而空旷,只有墙上几盏油灯发出嗤嗤的声响。
中心一处高台,台上放了琉璃的好似棺木一样四方东西,琉璃透明,自然不难看清里面。
谁都知道寒渊秘境是天人遗留的传承之所,但实际上,里面的传承功法早就被人取走了。雪女宫不会那么大方,还留着属于天人的宝贝在这里,让其他门派的人来寻觅。
留在这里的,只有给能走到这里的年轻一代的奖赏。
而那琉璃状的方形器物里罩着的,自然就是了。
但在场的人都没有看那个,因为琉璃器物有一面已经碎了,而且,显然是此时地上的身影更能引人注意。
那是一个宫装妇人,本是雍容华贵,只不过此时胸腹上有一道剑伤,或者说,是一柄从身后刺入的长剑。
剑身窄而薄,寒光凛凛。
除此之外,她的身上也有数道被剑气割开的口子,此时已经止了血。
顾小年不认识这人,但孟岸却是一下大惊,“瑶瑟仙子?”
方重泉脸色阴沉,把插在自己肩头的短剑缓缓抽出,一下丢到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字一顿,剑意如冰,杀气尽显。
钟小乔眨了眨眼,与薛芷上前将地上的瑶瑟扶起来。
“咳咳。”瑶瑟轻咳几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而胸腹那柄剑的伤口处也涂了药膏,只不过此时都被鲜血染红了。
她看着众人,神情带着微微苦意,又有些难以启齿。
“叶听雪背叛师门,闯入秘境禁制,去拿白锦祖师的传承了。”
此话一出,几人脸色骤变。
叶听雪是谁他们当然知道,雪女宫的入世行走,龙雀榜第四的武道天骄。
而白锦祖师呢?雪女宫寒渊秘境中,有一位天人的名讳便是白锦。
第二十二章 无名之辈
方重泉眼神冰冷,看着眼前的宫装妇人,没有丝毫尊敬,“那你为何,会对我们出手?”
他肩上的伤口竟有冰屑凝结,他点住穴道,一手捂着,脸色微白。
对方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前辈,虽然不是武道宗师,但武功也绝对不低。否则,也不能在受如此重伤之下还能一剑刺穿他的肩膀。
当然,方重泉武功自然不弱,哪怕只是仓促交手,瑶瑟仙子身上的剑气所伤,便是他的手段。
此时听了他的话,瑶瑟仙子低咳几声,无奈道:“实是没想到进来的是你们,当时我在疗伤的关键时刻,青铜门开,下意识便斩出了一剑。而你进来后杀意明显,我也来不及解释。”
方重泉看着她,没有出声。
对方说的也符合实情,别说是武者,就算是野兽在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也会如惊弓之鸟,方才孟岸开门便是打开了两方气机的遮掩,而他当时以为殿中有宵小,出手更是狠辣。
到这,也算说得通。
最关键的,对方是瑶瑟仙子,这等身份的人,也没必要跟他们说假话。这里就是雪女宫,而且此次还是对方发下的英雄帖。
想来是不会自己做这等辱没名声之事的。
方重泉一念至此,抱了抱拳,就当谢罪。
那边,薛芷取了丹药出来,给一脸苍白的瑶瑟服下。
“此次秘境既是年轻一辈的机缘,最后肯定还是要有一番较量的,不知瑶瑟前辈怎会一同而来?”
焦瓒问道。
“这次乃是机缘,能走到这里来的自然都是心性过关之人,合该取得各派拿出的奖赏。但若是人数过多,难免会引出年轻人的火气。”
瑶瑟说道:“所以师姐便命我来此,让我居中调节,愿意领奖赏的自然分发奖赏。而另一个选择,便是去一观祖师遗留下的真正禁制。”
观禁制,自然就是给那些自认身怀悟性,而要去领会前人之意的天骄所准备的。
钟小乔四下看了两眼,不由问道:“叶师姐去了哪里?”
这话一出,不少人的目光便一下看了过去。
显然,他们并不在意叶听雪叛出师门是真是假,在意的是白锦祖师的传承之地。
他们也想不到,这处秘境之内,竟真的有一门天人传承所在。
瑶瑟却是摇头不语。
“嗯?”孟岸忽地转头,不由喊了声。
众人这才发现,那背琴的南如岁竟是走过了殿中的那处高台,直接消失在了后头。
孟岸跑过去,目光一凝。
“这是?”
“那是禁制的门扉。”瑶瑟有些虚弱地说了句,“那孽徒被我重伤,却抢了令牌,开了禁制而逃。”
而那边,方重泉没有丝毫犹豫,闪身进去。孟岸拉了把焦瓒,两人也进了门中。
他们感知自然不弱,站在门口,那隐约传来的厚重感当然瞒不过他们。
……
顾小年一直安静听着,眉头微皱,目光落在这宫装妇人身上。
“顾兄在怀疑什么?”李梦龙问道。
“只是觉得,这番所谓的对年轻一代的历练,竟有些容易。”顾小年说道。
他们的声音并没有刻意隐瞒,而听了他的话,薛芷却是笑了笑,“顾师兄真是说笑了,过山门讲究体质和对气力的调节,只这一项便淘汰了大半之人。而那云雾栈道考验的,是对肉身的精妙把控以及真气强弱。咱们能过尚且不甚轻松,更何况过不了考验的可是轻则道心受损,重者粉身碎骨,其中艰险,又如何能差了?”
钟小乔闻言,也是轻轻一笑,“而最可怕的,应当是那诡异的幻境了,倒是应在心性上。”
薛芷点头道:“所以说,两位师兄也是有本事的人,在这江湖的年轻一辈里,能走到这里已经很是不容易了。”
顾小年听了,只是心中在想离京前陈晟所说的。
此番事前,不过都只是借了天人手段的一点而已,即便是对于陈晟来说,也不算是十分艰难。
那么,那个‘闯’字何来?
天人所留的意境,又在哪?
顾小年的目光落到了高台之后的那扇门上,感知之中,里面竟有气息而出,与他体内的先天一隐隐生触,似是同源之物。
他一下凝目。
……
“不知瑶瑟前辈此前,只是与听雪仙子在此吗?”
李梦龙忽地问道:“还是说,尚有其他人在?”
“明惠、常,还有苏复。”瑶瑟轻声开口。
“那他们?”
“一同去了。”
不待李梦龙再问,薛芷却是走到了那门前,说道:“事情如何,不若咱们进去瞧一瞧便知道了。”
钟小乔看了眼李梦龙,又看了眼已在殿中盘膝疗伤的瑶瑟,想了想,便走进了门内。
“两位师兄不去吗?”
等了约有半刻,薛芷忽然问道。
“你不是,也没去么?”李梦龙看着她。
薛芷一愣,而后笑了笑。
她本就年轻貌美,人也有些小巧,穿了一身彩衣便像一只鸟儿般可人。
此时一笑,有种娇羞的俏皮,让人忍不住心神开朗,很是舒坦。
可李梦龙不吃这一套,他仍是冷冷看着。
而顾小年更是不受影响,此地奇门斗转,气机晦涩,但他仍能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师伯,你还好吧?”薛芷忽地问了句。
瑶瑟没有说话,只是双眼缓缓睁开,漠视到了极点。
“你来的有些慢了。”她说道。
薛芷吐了吐香舌,不由道:“谁知道那个洛秀竟然名不副实,被幻境挡住了。”
“洛秀不可能被幻境挡住,只能是他发现了端倪。”瑶瑟起身,低头看了眼胸腹上透出的剑尖,脸色犹豫,终究是没敢再有动作。
“倒是有可能。”薛芷想了想,“我见他在剑来谷里,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人。”
“哼,叶明朗。”瑶瑟淡淡道:“那丫头自负武功,先前言语相激让那小子走了,却不想果然差点坏事。”
薛芷轻笑一声,却是不在意,“不过现在也好。”
说着,她走到瑶瑟身旁,看着对方身上透体而过的那柄短剑,不由咂舌,“被插了这么一下,您还能行吗?”
她们两人的对话没有刻意低着或是隐瞒什么,相距不过几步的顾小年与李梦龙自然是能听清。
再傻的人,也能听出其中的不对与恶意。
杀机是那样明显,顾小年低了低眼帘,说道:“事到如今,不知两位可否解惑?”
薛芷看着他,展颜一笑,“能破阵全靠顾师兄,你想知道什么?”
“别发骚了。”瑶瑟目光冷漠,如同看待死人,“既是无名之辈,那就去死好了!”
第二十三章 你是谁
出手的不是瑶瑟,而是薛芷。
这个穿着彩衣的小姑娘,此刻真如一只披着彩衣的鸟儿。
只是一个振翅之间,她腰间的两柄短剑便到了手上,下一刻便落到了顾小年的身前。
只不过她快,掌握着奇门之法的顾小年更快。
她的剑一下落空,未及多想,眼前便出现了一只靴底,竟是李梦龙自顾小年闪身后踢出了一脚。
这一脚不是踢得身子,而是直冲脸面。
李梦龙的脸色冷淡至极,目光平静,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风声撕裂,足以看出这一脚的力道。
薛芷腰身一弯,落下了一个铁板桥,靴底从眼前划过,风声猎猎。
本来这时候是顾小年偷袭的最佳时机,事实上顾某人偷袭过无数次,自然会抓时机,可他不能。
因为瑶瑟盯上了他。
这个身上伤势未愈,隐有血迹的中年女人一掌劈了过来,掌风在空气中经过,隐有冰晶凝结之声。
异种真气之下,竟是冰冻了水汽,冰晶实质而出,如同洒落空中的碎冰雪花。
顾小年不敢力敌,脚尖一,错身之际一指点出。
“空禅指?”瑶瑟微微凝目。
她这一掌当然不是这么好躲的,在两人相错时,之前在空气中凝结的冰晶仿佛暗器般射向顾小年的后背,破空呼啸,速度奇快。
那边李梦龙与薛芷竟是打了个有来有往,薛芷的两把剑舞得很漂亮,就像她的脸蛋。
就是杀气太重。
顾小年本来对她并无恶感,反而一路同行对方一口一个‘顾师兄’,搞得他颇有些不好意思。
只不过现在对方算计了自己,这就不美了。
“可惜了。”顾小年眸光一闪,半分不忍消退。
他的一指落在空处,微微偏头,与瑶瑟相视到了一起。
他能看清对方眼中的冷意,能看到对方微翘的嘴角,然后,他笑了笑。
瑶瑟有些不明白在这生死之际对方为何还能笑出来,竟丝毫不顾那些要命的冰晶。
之后,她瞳孔猛地骤缩,看到了她一生未见的诡异。
……
薛芷本来双剑斩落,目光盯着李梦龙冷淡的双眼,嘴角一勾,刚要开口说话,脑海中猛然便传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
这股晕眩的恶心来的太过突然,仿佛天地倒转,那种怪异的不适仿佛被人割开了脑袋。
然后,后背便是一阵剧痛。
‘噗嗤’之声不绝,薛芷一下睁大了双眼。
她看清了近在咫尺的是同样骇然的瑶瑟,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更是能感受到自身气力的流失。
她从对方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却是‘哇’地一下吐出血来。
瑶瑟眼睁睁看着对方喷了自己一脸鲜血,犹自不敢置信。
而顾小年早就对奇门换位之法习惯,此时身形刚稳,便一下格挡住了李梦龙挥来的拳头,而后目光斜看,右手顺着对方手臂如蛇般攀附而上。
没有丝毫犹豫,顾小年双指在对方颈下连点两下,而后手臂一震,直接将对方震了个踉跄。
李梦龙一脸震惊,“顾兄这是为何?”
顾小年有一瞬的犹豫,不过终是没理他,而是身形一闪,一掌拍向了那依偎到一起的两人。
……
一切不过在电光一闪之间,瑶瑟仍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是什么武功?
不,甚至说这就像是邪法!
她下意识扶住了一下松软下去的薛芷,然后便是破空来袭,一道身影劈掌而来。
那人的目光中满是凶狠,究竟是有什么样的经历和故事,才会让他拥有这般一往无前的眼神?
而且,那一掌上隐有金色佛光与青铜绣绿之芒浮现,竟是金刚寺的降魔一力掌。
瑶瑟来不及太多反应,她唯一能做的可以保命的举动,便是下意识将趴在自己肩上的薛芷推了出去。
女孩的身子撞在了顾小年打来的一掌上。
活着的人有真气抵挡的话还可以坚如金石,可若是死人甚至还不如一块石板来的坚硬。
这一掌,按在了薛芷的后背上。
劲力透体宣泄,碎骨与鲜血从她胸前迸发而出,仓皇后退的瑶瑟难免被这股劲力轰到,一下便崩飞出去。
她在落地的刹那便身形一转,竟是直接往门口而逃。
顾小年又怎会如她所愿,猛然回头之际,脚在地上一踩,隔山打牛之劲便透地而出,那边还未至门口之人一声惨叫便摔倒在地。
瑶瑟一手捂着胸腹间因方才激烈动作而重新撕裂的伤口,另一只手去摸索被鲜血浸透的右腿。
就在方才,一股莫名劲力透地而出,自涌泉穴而入,直接震碎了她的经脉腿骨。
骨刺扎在肉里,鲜血殷红。
“隔山打牛,你是真武教的传人?”瑶瑟脸色苍白如纸,嘴中大口溢血。
本来她的伤势就极重,方才只是服了丹药强行压下而已,可一动真气,胸腹上插的那柄剑上便有冰寒之气侵袭而来,让她愈加难熬。
重伤的她本以为这两人不过是寻常先天,有薛芷在完全可以除掉他们。
结果却总是事与愿违。
顾小年缓步走到这人身边,并未靠近,只是安静看着。
对方流血很重,哪怕他不再出手,不多时地上这人也要死。
看着他在自己丈外顿步,瑶瑟眼中浮现几分遗憾,“谨慎的年轻人,本座尚有疑惑,你究竟是哪家的后辈?”
顾小年没出声,只是静静看着,直到瑶瑟脸上的虚弱变得阴沉狠厉。
“兔子尚且蹬鹰,更何况人死前的反扑。像你这样地位尊崇的前辈,临死之际反扑只会更甚。”
顾小年看着对方身上透体插着的那柄剑,淡淡道:“不过想来,保命的手段你应当是用过了。”
瑶瑟能感到生命的流逝,她连眼前之人都看的有些模糊了。
“师姐,师妹可能,再也......”
她的话终究没有说完,顾小年内力恢复,直接以劲力震断了她的心脉。
瑶瑟嘴里一下吐出血来,身子倒在了地上,她的眼里仍有眷恋和深深遗憾,只不过此时倒映着的,只有那道转身走开的身影。
然后,她的眼前一黑,万籁俱静。
……
李梦龙脸色平静,他看着缓步走来的那人,空旷的大殿里,油灯嗤嗤而响,这人的脚步声如同踩在心上。
“顾兄。”他开口,但看到的却是对面那人冰冷的眸子。
顾小年看着他,缓缓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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