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咱们又不是搞对象
为了早点回去看电影，他立即扭头四顾，寻找着王小霜的身影。结果找了一圈，却连王小霜的头发丝都没看见。牛小强有点气急败坏的抱怨起来：“搞什么名堂啊，不是说好了在这里等着的吗，人跑哪里去了？”
牛小强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他身后的大树上传来：“我在这里，牛小强，你果然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牛小强被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瓜子掉在了地上，他赶忙弯腰去捡，不满道：“王小霜同学，你这是想干啥？故意吓唬人吗？”
王小霜从大树上跳了下来，身形看起来很是矫健。山里的孩子没有不会爬树的，因此她这一手并未让牛小强感到惊诧。
落地之后王小霜蹲下身，一脸抱歉的帮着捡瓜子，嘴里小声道：“对不起啊，我并不是想吓唬你，而是不想被别人看到。”
牛小强把捡起来的瓜子放在手心里吹了几下，吹干净瓜子上沾染的灰尘后，这才开口：“咱们又不是搞对象，你害怕什么？”
他说到这里想起什么似地接着问道：“我就纳了闷了，你为啥非要选在这里见面啊？这不是更容易让人误会吗？”
王小霜听到这话小脸一红，好在天色有点黑，牛小强没有发现。她的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一副有很多话想说，但又难以启齿的模样。
“洪湖水呀啊浪呀嘛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王小霜还没想好该从何说起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洪湖水浪打浪》的嘹亮歌声。
牛小强十分喜欢这首歌，他冲着王小霜焦急的招呼道：“快，电影已经开播了，咱们还是一边看电影一边说话吧！”
牛小强说完话扭头就往回跑，王小霜只好跟上。
跑到跟前后，牛小强就想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王小霜却一把拉住他：“那里人太多了，不太好说话。”
牛小强疑惑道：“王小霜，你到底想跟我说啥？干嘛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王小霜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咱们去树上谈吧。”
爬到树上可以看清电影荧幕，牛小强也就没有拒绝。两人爬到树上之后，牛小强一面看电影一面问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王小霜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牛小强，上次出的那个迷题，你还记得吗？”
牛小强刚准备说话，不远处的人群里就传来了争吵声：“你怎么回事？干嘛踩我脚啊？”
“谁踩你脚了？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我明明看见是你踩的我，你不承认也就罢了，居然还倒打一耙，真是太不像话了！”
“怎么着？想动手啊？”
“你……去你妈的！”
两个都是年轻人，火气挺大的，说了没几句就挥拳相向。
一些人继续看电影，一些人则扭过头看热闹，双方都有熟人在场，没多大功夫，熟人们也都加入了战团，把现场搞得鸡飞狗跳。
被这么一打岔，牛小强的注意力发生了偏移，他没好气的骂道：“这帮狗日的，一点也不消停，才刚开始放电影就闹起来了，哼，真是扫兴！”
他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后扭头看向王小霜：“王小霜，你刚才说啥来着？”
刚才天色有点黑，牛小强没有看清王小霜的模样。此刻借着电影荧幕的光亮，他终于看清了王小霜如今的样子。
大半个月没见，王小霜看起来消瘦了很多，这使得她的瓜子脸变得越发的清秀，特别是下巴颏，简直就像是用刀削出来的一样。
除了人变得消瘦，王小霜最大的变化就是精气神，现在的她已经跟牛小强印象中的那个同桌彻底搭不上边了。以前王小霜的眼神里总带着一丝骄傲的神采，谁看了她都觉得她有些心高气傲。
可是现在，王小霜的眼神却变得很是沉静，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带着那么一丝暮气沉沉的味道。
牛小强暗想：看来经历了家庭的变故后，王小霜已经变成熟了。
王小霜刚准备说点什么，前方的人群忽然炸开了锅，只听有人嚷嚷道：“搞什么名堂？！电影怎么中断了？！”
老汪的声音最大，他气急败坏道：“大家把打架闹事的全都抓起来！他们把放映机撞坏了！”
众人一听这话，立马就群情激奋，一拥而上把打架闹事的小青年摁在了地上。话说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么一场露天电影，大家伙容易吗？结果被你们这帮小青年一闹，搞得电影都没法看了，这当真是太可恶了！
牛小强扭头一看，随即也跟着叫骂起来，显得十分愤怒。
王小霜对于看电影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即便听说放映机被撞坏了，她也没有表现出多么失望的情绪，反而劝说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吧，说不定他们能把机器修好呢？”
牛小强气呼呼道：“唉，也只能这样了，如果修不好，那就太气人了，我最喜欢看的《铁道游击队》还没播呢！对了，你刚才到底说啥来着？”
面对着牛小强好奇的目光，王小霜只得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我刚才在问你，还记不记得你出的那个谜语。”
牛小强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件事啊，我当然是记得的，怎么，你猜出谜底了吗？”
王小霜点点头，答非所问道：“我希望能有个人带我脱离苦海……”
牛小强听得一头雾水，心说：这种事情你跟我说干什么？咱们的关系有这么亲近吗？
他挠了挠头，打着哈哈道：“王小霜同学，你不要太难过，也不见得不念书将来就会没出息，当然了，多学点文化总归是没错的，我答应过你的那些课本会尽快给你送过去，好让你有自学的机会。”
王小霜嗯了一声，“小强，谢谢你。”
牛小强哈哈一笑：“这有什么好谢的，咱们毕竟是同桌嘛，帮助你是应该的。”
牛小强话音刚落，电影荧幕亮了起来，这一次播放的不是《洪湖赤卫队》，而是《阿诗玛》。
第77章 城里来的夏令营队伍
由于《阿诗玛》这部电影从未在凹山镇播放过，因此观众们对于这部片子都不了解，纷纷叫嚷着继续播放《洪湖赤卫队》，就连牛小强也是如此。
放映员老汪解释道：“《洪湖赤卫队》的胶片出了点问题，没法播了，大家将就一下吧。”
众人只好认命，不料等到放完片头、当身穿少数民族服装的阿诗玛出现在大荧幕上的时候，在场的观众全都被震撼到了。牛小强直勾勾的盯着阿诗玛，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这女的长得好俊啊……”
王小霜侧头看了一眼牛小强，“小强，我长得不好看吗？”
牛小强下意识地回答：“当然好看啊，不过我还是觉得阿诗玛更好看一点。”
王小霜争辩道：“那是因为我没有打扮，我要是打扮了，不见得比她差！”
牛小强对于王小霜突然间变得这么敏感颇感意外，他扭头看向王小霜：“小霜同学，你这是咋了？人家是电影演员，你跟人家比什么比啊？”
王小霜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咳嗽一声：“哦，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牛小强信以为真，并未放在心上，转过头去继续看电影不对，应该说是在看阿诗玛。
整部电影播放完后，许多观众嚷嚷着要再看一遍，牛小强也跟着起哄。他不仅起哄，并且还一个劲夸奖阿诗玛长得如何如何带劲。
王小霜露出一丝有些勉强的微笑：“小强，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牛小强哦了一声：“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好的，再见。”
王小霜离开后，接着播放的是《铁道游击队》。牛小强原本十分喜欢这部电影，但是看过了《阿诗玛》后，他的脑海里全都是女主角那漂亮的脸蛋，根本看不进去。
过了没多久，一股尿意涌上膀胱，牛小强跳下大树，朝人群外围走去。
方便完后，牛小强转身往回走，走了没多远，耳朵里忽然听见了汽车发动机的声响。他扭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街口驶来一辆大巴车，这辆大巴车的引擎盖正在冒烟。牛小强不由好奇心起：这大晚上的，怎么有车子开到凹山镇来了？
车门打开后，下来三个成年人，其中的一个举着小喇叭叮嘱道：“车子的水箱彻底坏了，没法继续开了，大家按照座位的顺序，从前到后依次下车，请大家不要拥挤，也不要到处乱跑，我们对这里不太熟，现在又是晚上，万一跑丢了可不好找。”
此人说完话站在车门口的位置，监督着里面的人一个一个的下车。
牛小强定睛一看，发现下车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这些人的身上全都穿着统一的短袖衫和短裤，借着车灯的光亮，他能清楚地看见所有人的上衣上面都印着“夏令营”三个字。
牛小强这才明白过来：感情是来搞夏令营活动的啊。
每年夏天，市青少年宫都会组织本市最品学兼优的学生来兵工厂参观学习，牛小强以前见过好几次，早就见怪不怪了。
“啪让你喝我的血，哼！”他拍死了一只趴在胳膊上吸血的蚊子，转身往回走。
三个成年人正聚在一起商议：
“王主任，你去年不是来过这里吗？应该知道311厂怎么走吧？”
“要是大白天我还能辨别方向，可现在是晚上，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哪里还认得路啊？”
“唉，咱们可真够倒霉的，如果车子没有出故障的话，咱们天黑前就能赶到，现在倒好，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见，”
“你应该庆幸车子坚持开到了这里，要是在半路上趴窝，咱们只能在深山老林里过夜了。”
“现在这情况，咱们只能找个当地人问问了。”
王主任说到这里扭头四顾，很快就发现了牛小强的身影，他扯着嗓子嚷嚷道：“那位同志，能不能帮我们带个路啊？”
牛小强停下脚步，扭头问道：“叔叔，您是在叫我吗？”
王主任小跑了过来：“对对对，你是本地人吧？我是市青少年宫的王主任，今天带着学生们过来参加夏令营活动，不巧走到半路车子出了故障，因此耽误了时间，你能不能把我们带到311厂去啊？”
311厂就是兵工厂的代号，牛小强一看对方确实遇到了困难，于是点点头：“我认得路，可以带你们过去。”
王主任立马大喜，他紧紧握住牛小强的双手，使劲的来回摇晃：“小同志，谢谢你，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好同志啊！”
感谢完了牛小强后，王主任扭回头冲着自己的同伴招了招手：“大家都过来吧，我找到带路的人了。”
没多大功夫，二十几个学生和两名老师就走到了跟前。王主任做事比较细心，他清点了一下人数，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对牛小强道：“小同志，咱们可以走了。”
牛小强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直勾勾的盯着站在第一排的一名女学生，眼皮都不带眨的。
王主任诧异道：“小同志，你怎么了？”
牛小强这才如梦初醒的啊了一声：“我还好……还好……”
他说完话转身带着一帮人朝前走，一边走还一边暗自惊叹：这位女学生长得好像阿诗玛啊！特别是眼睛和眉毛，简直就跟电影中的阿诗玛一模一样呢！
牛小强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跟平时不太一样，看起来不是那么协调。
王主任边走边跟牛小强拉家常：“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啊？”
牛小强不愿意在这位长得很像阿诗玛的女学生面前丢面子，为了展现出自己良好的一面，他回答问题之前先把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洪亮道：“我叫牛小强！”
王主任身边的一位老师忍不住嘀咕道：“不是说山里的孩子都比较害羞吗？怎么这个孩子不仅不害羞，反而还这么落落大方啊？”
王主任笑道：“牛小强同志，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都不知道上哪里找人去，你看看这周围的屋子，全都是黑灯瞎火的，没有一家人点灯，山里人睡觉都这么早的吗？”
第78章 我的文化水平不见得比你们差
牛小强解释道：“王叔叔，镇上的居民并没有睡觉，大家都去看露天电影了，你们要是真的挨家挨户的去敲门，估计是很难找到人的。”
王主任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我说怎么没看见有人家里点灯呢，原来都去看电影了，对了，你怎么没去看电影啊？”
牛小强当然不会说自己是特地跑出来撒尿的，不然后面那位阿诗玛听到了，自己的形象还不全都给毁了？他遮掩道：“那个……我出来的比较晚，这不刚刚才赶到镇上来嘛。”
“哦？你不是凹山镇的人吗？”
“我是牛家村的，牛家村距离凹山镇只有几里路，我经常来镇上，对镇上的情况很熟悉，叔叔放心好了，我保证不会带错路的。”
王主任刚才确实担心牛小强不认得路瞎忙活，此刻听到这话他才安心，“小牛同志，咱们距离311厂还有多远？”
牛小强估算了一下，回答道：“直线距离大概有一千米左右，不过镇中心的场地上正在放电影，那里人山人海，路已经走不通了，所以我只能带着大家绕路走，如此一来，大概要多走五六百米的距离吧。”
王主任听到这话忍不住夸赞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居然考虑得如此周全，真是难得啊，小牛同志，你今年几岁了？”
“我快满十六岁了。”
“你在念书吗？”
“恩，这个月刚刚初二毕业，下半年开学就念初三了。”
山里的孩子一般上学比较晚，如果是城里的孩子，十六岁应该初三毕业了。
队伍中的一名男学生对此不太清楚，他忍不住问道：“牛小强同学，你是不是留过级啊？不然你的年纪跟我们一样，却为什么会比我们低一级呢？”
牛小强哪能在阿诗玛面前丢脸？赶忙解释道：“我七岁多才上的一年级，所以比你们低一级。”
牛小强为了表现自己，接着说道：“别看我比你们低一级，但我正在自学高年级的课程，文化水平可不见得比你们差。”
能够参加夏令营的都是品学兼优的尖子生，由于学习成绩很优秀，他们平时总被老师和同学们夸奖，久而久之难免滋生了骄傲的心理。更何况大城市的教育水平要远远超过山里的学校，二十多个少男少女一听牛小强这个山里娃在自己面前显摆文化水平，都有点难以接受，很快就有人提出了质疑：“你该不会在跟咱们吹牛吧？”
牛小强偷偷瞄了一眼阿诗玛，“我可是性格淳朴敦厚的山里孩子，怎么可能跟大家吹牛呢？”
“那好，我给你出道题，你要是能回答上来，我就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怎么样，你敢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出题吧。”
这位男同学不再废话，立马出了一道比较有难度的数学题。他原本以为牛小强回答不出来，没想到牛小强稍作思考就说出了正确答案，如此夸张的答题速度让他颇为震惊：“牛小强同学，你……你学过心算吗？”
“没学过。”
“那你答题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牛小强挺了挺胸脯：“因为我比较聪明呗。”
牛小强说话时的样子看上去有些臭屁，那位阿诗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于博得美人一笑这件事，牛小强有种说不出来的愉悦感。
阿诗玛笑了两声赶忙捂住嘴巴，似乎觉得自己的笑声有点不合时宜。牛小强偷眼一看，看见了阿诗玛浅笑兮然的娇俏模样，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赶忙收回视线。
另一名不服气的学生又出了一道数学题，这次牛小强依旧很轻松的就解答了出来。
初三的数、理、化三门科目牛小强早已经抢先学完，只有文科还需要学习。因为这三门课程跟方东平的课程紧密相关，如果不打好基础，他就不可能听懂方东平的授课。再加上他的大脑中暑之后变得极为聪明，因此初三水平的理科题目根本难不住他。
接下来这群不服气的少男少女一个个出题目，结果自然是无法考住牛小强的。牛小强得意之余又偷看了阿诗玛一眼，结果阿诗玛正好也在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牛小强很不争气的脸红了，至于阿诗玛是什么脸色，由于天太黑，牛小强没能看清。
牛小强的夸张表现让其他人震惊不已，尤其是王主任。他作为此次夏令营活动的领队，当然知道自己带来的这帮学生有多厉害。根据他了解到的情况，这帮学生当中有好几个都会在开学之后直接跳级，只要读一年高二就可以参加高考了。
如此厉害的学生，却在牛小强这个山里的孩子面前折戟沉沙，说出去谁信啊？
王主任还在震惊的时候，队伍中一直都没开口的一个男学生终于憋不住了。其他的还好说，他就是接受不了牛小强总是偷瞄阿诗玛这件事，只听他沉声道：“初三水平的题目有什么稀罕的，牛小强同学，你敢不敢挑战更高水平的难题？”
牛小强刚才接连挑战成功，对于这帮城里来的优秀学生早已没有了敬畏的心理，为了在阿诗玛面前继续塑造自己的光辉形象，他毫不犹豫的就接茬了：“这有什么不敢的。”
“好，那我出一道高年级的题目，你要是回答不出来，就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给我们带路，我这个人比较喜欢清静，太吵了我不习惯。”
牛小强一听这话就来气，心说：你这不是故意小瞧我么，跟我瑟啥啊？
他想到这里语气不善的反问道：“我要是回答出来了呢？”
这位男学生也是少年气盛，闻听此言他伸手就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包装盒，当着牛小强的面打开。牛小强低眼一看，发现里面装着一块黑色的东西。
“你要是能回答上来，我就把这个送给你。”
这位男学生拿出来的是一块电子表，这玩意在如今这个年代可是非常稀罕的，少说也值好几十块钱，许多人连见都没见过呢。
第79章 我现在还不是天才，将来可能是
牛小强不认识电子表，他好奇道：“这位同学，你手里拿着的是啥玩意啊？”
这位男同学扬了扬下巴：“这是一块电子手表，是我参加省里的数学竞赛夺得的奖品，只要你能正确回答我出的问题，它就是你的了。”
王主任赶忙打圆场：“杨攀，你怎么能如此鲁莽呢？赶紧把东西收起来，别小孩子气了。”
杨攀可能平时被别人捧惯了，连王主任的话也不愿意听，他摇摇头：“王叔叔，这就是一个小游戏而已，您不用担心，我一定能帮咱们城里的学生挽回颜面的。”
他说话间看了阿诗玛一眼，阿诗玛也正好看向他，两个人的目光显得有些异样，看起来互相之间早就已经有好感了。
牛小强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小九九，他立马气不打一处来，“杨攀同学，说话不要那么满，可别等会儿赔了夫人又折兵。”
杨攀对于赔了夫人这四个字很不待见，他板着脸出了一道数学题。
不得不说，杨攀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他出的这道题目很有深度，表面上看是一道代数题，实际上已经踏入了微积分的范畴，别说是高中生了，就连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也不见得能够回答出来。
队伍中的学生们听完题目后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是什么题目啊？我听都听不懂呢。”
“杨攀不愧是咱们清江市数学竞赛的冠军，比我厉害多了！”
“我听说杨攀已经被市第一重点高中录取了，并且直接跳级到高二年级，明年的这个时候都快参加高考了呢！”
“这算啥？你们是不知道，清华大学的招生办已经去过他家了，说是杨攀明年不用参加高考，他们就可以提前录取！”
“嘶……这也太厉害了吧！能够被清华大学免试直接录取，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啊！”
阿诗玛并未说话，她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杨攀，眼神中流露出崇拜和欣赏的意味。
牛小强有点看不下去了，语气不善道：“喂喂喂，我说各位，你们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啊？搞得我都没法答题了！”
众人立马闭嘴，齐刷刷的看向牛小强，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似乎不敢相信牛小强真有解答这道题的实力。
牛小强被激发出了少年人的好胜心，为了博得阿诗玛的好感，他故意卖弄起来：“杨攀同学，你确实挺厉害的，才初三毕业就懂得微积分，要知道微积分可是大学才会教授的知识，我对你当真是刮目相看啊。”
杨攀还以为牛小强这是在给接下来的失败提前做铺垫，不由得露出骄傲的神情：“你知道就好。”
不料牛小强接着说道：“可惜的是我也学过微积分，并且学得比你多那么一点，你出的这道题还难不住我。”
接下来牛小强说出了一连串的代数公式，公式套公式了好几次，最终说出了自己计算出来的答案。
杨攀越听眼睛瞪得越大，等到听了牛小强说出的答案后，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你、你怎么可能学过微积分啊……大山里的教育水平有这么厉害吗？”
牛小强用眼角的余光瞅了瞅阿诗玛，阿诗玛此刻正直勾勾的看着他，表情显得极为震撼，一副看到世界奇迹的模样。
一看自己的表现震住了阿诗玛，牛小强不由心情大好，他意气风发道：“实际上高中的数学就已经涉及到微积分了，只要脑袋瓜稍微聪明一点，完全可以用高中的代数公式推算出比较浅显的微积分题目，这不算什么的。”
杨攀仍旧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质疑道：“你确定你只是初中二年级的文化水平吗？”
牛小强点点头：“这是当然的，我犯得着在这件事情上撒谎吗？”
杨攀一脸的疑惑：“可……可是初二的学生怎么会学习微积分呢？”
牛小强翻了翻眼皮，继续打击着杨攀的自信心：“我不仅学过微积分，还学过贝塞尔函数、弗雷德霍姆算子、勒贝格积分等大学才会传授的知识，虽然目前只处于初学阶段，但解答一道相对粗浅的微积分题目还是没有问题的，杨攀同学，请问你学过我刚才所说的这些内容吗？”
“这……我……”
杨攀被问得说不出话来，牛小强伸出手掌：“按照约定，你现在可以把电子表交给我了吧？”
俗话说愿赌服输，更何况现场还有这么多的见证人，杨攀虽然极不情愿，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装着电子表的包装盒递给牛小强。他脸上的表情犹如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吧蔫吧的。
牛小强激动不已的把电子表拿了出来，翻来覆去的反复观瞧，一位带队的老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牛小强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去我们学校念书呀？”
另一位带队的老师不甘人后的拉住牛小强的另一只胳膊：“要不去我们学校吧，我们会给你减免所有的学杂费，伙食费也全免！”
牛小强看了看两位老师炙热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讪笑道：“这个……我觉得在山里读书挺好的，就不去城里了，呵呵……呵呵……”
两位老师还待再劝，王主任却上前一步把他们拉开：“好了好了，人家还只是个孩子，你们要谈也要去跟他的家长谈嘛，不然就算他自己同意了，他的家长不同意还不是白搭吗？”
王主任帮牛小强解围后忍不住感叹道：“牛小强，你是我见过的最天才的学生，当真厉害啊！”
牛小强赶忙谦虚道：“王叔叔过奖了，我现在还能不算是天才，今后可能是，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牛小强的意思是说他现在知识积累得还不够多，等到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那才能被称之为天才。不然光脑袋瓜聪明有啥用？真要比划起来还是要看知识厚度的嘛。
王主任自然不知道牛小强的潜意思，他拍了拍牛小强的肩膀：“你小子还挺谦虚的嘛，跟叔叔说句实话，你到底想不想去城里念书？”
牛小强立马摇头：“不想。”
第80章 星空下的悄悄话
在场的人都显得有些错愕，有人忍不住问道：“城里的条件那么好，教学质量也很优异，你为啥不想去啊？”
牛小强心说：我要是去城里念书，还怎么跟着师父捞外快啊？更何况我师父可是顶尖大学的教授，城里的老师再厉害，能比得过他么？再者说了，读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将来找个好工作挣更多的钱么？我跟着师父既能挣大钱又能接受顶尖大学水平的教育，如此一来，我去城里念个锤子的书啊？
牛小强对于文凭可没有什么执念，他这段时间阅读过不少课外书籍，思想比绝大多数成年人还要开阔得多。在他看来，就算拿到清华大学的文凭，对于自己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反正他已经决定自己创业了，只要学好了机械制造方面的技术就行，其他的知识自己可以抽空自学，何必待在大学里浪费青春年华呢？
这些话他是不可能当众说出口的，只见他微笑道：“我这人早就习惯了山里的一切，城市对于我来说是个很陌生的地方，我不习惯。”
由于担心杨攀会把电子表要回去，牛小强接着说道：“王叔叔，你们沿着这条路再往前走四百多米就能看见311厂的大门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各位再见。”
他说完话转身就跑，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钻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位老师唉声叹气道：“哎呀，忘了问他是哪里人了，想跟他的家长谈都没机会了！”
另一位老师也扼腕叹息：“就是啊，这么好的苗子，错过了多可惜啊！”
王主任想起什么似地开口道：“我记得他好像跟我们提过他居住的村子，你们有谁记得这个村子叫啥名字吗？”
当时大家都没把牛小强当个人物，自然没人留意他说过的话。王主任扫视一圈，发现没有人回答，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不知道他住在哪个村子也没关系，最起码咱们知道他叫牛小强，今后可以找人打听一下，至于现在，还是早点去311厂报道吧。”
王主任说完话带着大家往前走，众人一边走一边议论着关于牛小强的事情。
对于这帮城里来的优等生来说，牛小强这惊鸿一瞥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除了还没从失败当中回过神来的杨攀之外，所有人都对牛小强的表现惊叹不已。在牛小强的打击下，他们相对于山里孩子的优越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敬畏感。
牛小强才懒得去想自己给这帮城里人造成了多么大的震撼呢，他狂奔出老远一段距离后才停下，然后像个偷东西的窃贼一样左顾右盼，确定没人追上来，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已经没有心思看电影了，因此没有回到露天电影院，而是直接朝牛家村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在月光下不住地打量这块赢来的电子表，啧啧赞叹道：“这玩意好精巧啊，应该值不少钱吧，恩，下次跟师父出去挣外快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把这块电子表卖掉，也好攒钱给四姐上大学。”
虽然牛小强很喜欢这块电子表，恨不得戴在手上不取下来。但他知道这块电子表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余的，根本就用不上。并且他还有另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那就是家人的态度。
如果家人知道自己靠着打赌赢了一块电子表，估计都会要求自己把手表给杨攀还回去。没办法，这就是老牛家的家风啊。
回到家后，牛小强舀了一盆凉水，在家门口的大树底下冲了个凉，然后把竹床搬到门口，躺在上面发起呆来。他已经把电子表藏到了床底下，注意力从电子表上移开之后，他不由想起了那位阿诗玛。
牛小强仰面注视着星空，天上繁星闪耀，在深蓝色的天幕背景下，夜空中的星星就像是无数颗镶嵌着的宝石，看上去既让人感觉眼花缭乱，同时又很悠远空邃，让人觉得是那么的虚幻。
牛小强的眼神有些迷离，天空中的点点繁星他在的眼中已经自动排列成了一个女人的模样，这个女人皓齿明目、霞飞双颊，分明就是电影中阿诗玛的形象。
牛小强摇摇头，想抛弃某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都无法成功。
“我居然也会失眠，这也太扯了吧？”
家里的大黄狗不知何时趴在了竹床边，趁着牛小强失神的时候，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掌。
牛小强被吓了一跳，看清是大黄后，他气急败坏的翻身坐起，指着大黄的狗鼻子大骂道：
“谁让你舔我手的？你这条经常吃屎的狗，不知道这样子很恶心人吗？”
面对着小主人的责骂，大黄趴在地上，一个劲的摇头摆尾。牛小强见状叹了口气，进屋洗了手又回到竹床躺下。稻田里蛙声一片，各种小虫子的叫声混杂其中，吵得牛小强有些心烦意乱，他无聊之下居然跟大黄说起了悄悄话：
“大黄，你觉得我能再见到她吗？”
大黄的舌头伸出老长，不住地喘气。
“大黄，我要是再见到她了，应该跟她说啥好呢？”
大黄用舌头舔了舔鼻子，换了个姿势接着喘气。
“我刚才要是问问她的名字该多好啊，可惜，光想着电子表去了。”
“算了算了，问了名字又能如何？我还是我，她还是她……”
“大黄，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以前那个女同桌长得也挺好看的，可我为什么就对她没有半点想法，却偏偏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孩子那么在意呢？”
牛小强自言自语了好半天，大黄始终没有接茬，这也很好理解：狗怎么可能听得懂人类的这些话？
本来已经变得很聪明的牛小强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不知怎么的，他总想从外界找到自己想要的信心，这让他的智商严重下降，很快就恢复到了以前还是傻子时候的水平。
第81章 去兵工厂干私活
大黄的沉默让牛小强有点心虚，他伸手扯住大黄的耳朵，询问道：“大黄，我知道你不会说话，要不你就用叫声来表态好了，现在我问你，我今年的运势旺不旺？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哦。”
可能是耳朵被扯疼了，大黄“旺”了一声，然后呜咽着求饶。
牛小强哈哈一笑：“哈哈！我就知道我今年的运势一定会很旺！不仅学习好，工作上也能做出成绩！并且……并且……恩，就是这样！”
通过这种极其幼稚的方式获得信心后，牛小强又开始盘算起来：“下次再见到她的话我一定要主动一点、勇敢一点，无论如何也要打听到她的名字，不成功我就不吃饭！对了，说到吃饭……我肚子有点饿了，不知家里还有什么吃的没有，我去找找看。”
牛小强起身走进厨房，盛好剩菜剩饭后，往碗里倒了点开水，蹲在门口呼呼啦啦的吃了起来。
以前上学的时候，牛小强经常吃开水泡饭，山里只有这个条件，他早都习惯了。
吃了一碗开水泡饭后，牛小强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皮：“恩，这下舒坦多了。”
他回到竹床躺下，在脑海里不停地幻想着跟阿诗玛再次相遇的场景，一边幻想还一边不停的傻笑。
第二天清晨，牛小强没能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他昨晚一直挨到凌晨两点多才睡着，今天自然是起不来的。
牛鲜花洗漱完毕出门的时候，一看隔壁门口的牛小强还躺在竹床上呼呼大睡，不由跑到跟前叫唤起来：“小强哥，你怎么还在睡觉啊，咱们该去放牛了。”
“哦……哦……放牛……对了，我要去放牛……”
牛小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迷迷糊糊的起身朝屋里走去。
原本他平时洗脸刷牙只需要三分钟就能搞定，可是今天却花了将近十分钟才跨出门槛。
三个小伙伴早就在村后的小树林等着了，看到牛小强骑着牛半睁着眼过来，三人全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牛小勇问道：“强哥，你这是怎么弄的，为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啊？”
牛小强伸手揉了揉晕沉沉的脑袋，敷衍道：“昨晚蚊子太多，我没休息好。”
三人这才明白过来，当大家到达希望农庄后，牛小强直接躺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我先补个觉，你们去干活吧。”
三人一看牛小强确实挺困的，也就没有说什么，各自忙活去了。
睡了将近两个钟头后，牛小强这才恢复了精神，回家之前他向三人询问道：“昨天跟你们提过的关于上课的事情，你们跟家里人商量了没有？”
三人全都表示已经商量过了，并且家长都同意了，牛小强哦了一声：“这就好，中午吃了饭咱们就一起去我师父那里上课吧。”
“没问题！”
下午一点，牛小强带着三人来到了方东平家的院子。方东平正坐在大树底下喝着小酒，看到四个人一同前来，他不由一愣：“小强，他们三个怎么来了？”
牛小强笑呵呵的坐到跟前，把缘由讲述了一下，然后恳求道：“师父，您不是总要求我将来要有出息吗？为了不让您失望，我这才有了开工厂的念头，开工厂当然要有帮手才行嘛，所以我这才决定拉他们入伙，还望您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拒绝他们上课的要求。”
方东平哈哈一笑：“你小子还挺有想法的，居然想开工厂，这份闯劲要比绝大多数成年人都强，我身为你的师父，不支持一下好像说不过去。”
牛小强立马大喜：“多谢师父的支持！”
“不过嘛”方东平话锋一转，搞得牛小强十分紧张：“不过什么？”
“不过最近这几天时间我是没法给他们上课的，同时也没办法给你上课。”
牛小强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为什么啊？”
方东平解释道：“主要是因为我昨天下午接到了一笔单子，有一家工厂委托我给他们搞产品设计，人家给的钱挺多的，看在钱的份上，我就把这笔单子接了下来。”
牛小强一听有钱赚，立马眼睛一亮：“师父，设计什么产品啊？我的数学学得还行，帮您搞数据计算应该没有问题，要不您把劳务费分我点？”
方东平敲了一下牛小强的脑门：“你这小子，居然跟师父抢饭碗，一点也不讲究。”
牛小强可不想错过赚钱的机会，央求道：“师父，您知道我家里比较困难，正急等着用钱呢，就当做好事行吗？”
方东平笑了笑：“给我帮忙也行，但你的水平真的能承担起运算的工作？”
牛小强立马拍了拍胸脯：“当然没问题了，不信您可以先测试一下。”
方东平喝了一口酒，陶醉的咂了咂嘴：“人家的资料还没传真过来，这样吧，咱们等会儿去厂里借用一下传真机，到时候再说。”
牛小强迟疑道：“那他们三个怎么办？”
“跟着我们一起去呗，反正车间里没人，你还可以教教他们操作机床的技术呢。”
牛小强点点头，询问道：“师父，工资方面……？”
方东平把最后一口酒吞咽下肚，站起身：“我给你两块钱一天行了吧？你们稍等片刻，我把碗筷收拾好了再走。”
牛小强喜不自胜的按住方东平的肩膀：“师父，我来收拾碗筷，您坐着歇会儿吧。”
方东平也没推辞，笑呵呵的点头。
十五分钟后，方东平带着大家出发，他手里拎着绘图的工具包。五个人走了十来分钟后到达了311厂的大门口。
311厂以前戒备森严，不是厂里的职工根本进不去，可是时间长了之后，管理方面渐渐的就松懈下来。哪怕不是厂里的职工，只要有人带着，一样可以混进去。
当然了，一般的工人可没有这个面子，也只有在厂里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能这么干。
方东平是311厂的主要机械维修工，虽然他并未担任任何职务，但谁见了他都不敢马虎。当他带着四人走到岗亭之后，稍稍说了两句，门卫登记后就放行了。
第82章 国有企业的通病
在外人的眼里，兵工厂都很神秘，属于保密单位，实际情况跟大家想象的还是有些出入的。绝大多数兵工厂生产的都是不太具有保密价值的东西，比如说枪械、弹药等，这些东西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自然也就谈不上保密了。
311厂就是如此，它主要生产三样东西：枪管、炮管和柴油发动机的气缸。这三样东西的技术水平比西方国家落后得多，因此在技术保密方面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
不过这是现在的情况，311厂刚搬迁到凹山镇的时候，保密工作还是很严格的，当地人全都不知道这个厂子是干什么的。那个时候国家的安全遭受严重威胁，上级部门不得不把许多原本设立在大城市的工厂搬迁到深山老林里。这主要是为了在爆发战争的时候保存好有生力量。
后来随着危机解除，311厂也就没有那么神秘了，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个厂子生产什么东西。不管是枪管还是炮管，老百姓都没什么兴趣，久而久之，311厂也就褪去了神秘的外壳，被本地人当成一般的国营工厂看待。
“师父，厂里一共有多少个生产车间啊？”
牛小强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入厂区，但他以前只跟方东平去过废料仓库，从未踏入过生产车间，因此对于这方面的情况很是好奇。
“一共有六个生产车间，每个车间有三个生产小组，其中三个车间是专门制作枪管的，两个车间是制作炮管的，一个车间专门生产柴油发动机的气缸。”
“咱们要去的是哪个车间？”
“咱们去三车间，那边的车间办公室有一台传真机，我要借用一下。”
牛小强点点头不再说话，一行五人走进三车间后，首先看到的是整齐排列着的上百台机床。这些机床已经被塑料薄膜封存起来，看起来有些凄凉。
牛小强扫了一圈，发现隔壁的产线是空着的，他忍不住问道：“师父，这边怎么没有安装机床？”
方东平叹了口气：“那边是三车间第二生产小组的地盘，里面原本跟咱们现在看到的第一生产小组一样摆满了机床，可由于厂里的经济太过困难，不得不把设备给卖掉了。”
牛小强这才想起前段时间兵工厂变卖设备的事情，他顿了顿接着问道：“我听说厂里正在给职工修建宿舍楼，如果真的穷到了需要变卖设备的地步，又哪里来的钱修宿舍楼呢？”
方东平无奈的笑道：“没钱也要吃饭吧？厂里的未婚青年那么多，如果不安置好他们，闹腾起来怎么办？其实上次变卖机床的钱大多都用来盖宿舍楼了，可还是不太够，后来厂领导就提出了集资的建议，说是只要谁肯出五百块钱，那么今后分到的宿舍就属于他私人所有，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只怕宿舍楼都盖不起来呢。”
牛小强不由想起了自己在课外读物上了解到的关于企业改制转产的信息，他询问道：“师父，既然厂里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为什么不想办法转产呢？凭借厂里这么多的设备和熟练工人，生产其他的工业产品问题应该不大吧？”
“某些厂领导倒是有过转产的想法，但一来缺乏改造资金，二来又不熟悉市场行情，讨论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方东平说到这里放低了音量：“其实之所以没有下文，主要还是跟某些厂领导的保守思想有关，他们认为还是等着上头拨款发文件再行动比较好，不然万一把厂子整垮了，谁都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牛小强一听就明白过来，其实这是大部分国有企业的通病，干什么都指望上头给钱给政策。身为国企领导，他们的思想观念很是保守，宁愿坐着等死，也不会轻易搞改革。不然要是失败了，他们就有可能承担连带责任。如果坐着等死，厂子垮了反而跟他们的关系不大，上头是不会追究的，这听起来多少有些荒谬，但却是实情。
牛小强综合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分析出了这样一个结论：现在国家大搞经济建设，到处都急等着用钱，如果不是具有战略价值的重要单位，上级是不可能进行扶持的，311厂正好就属于不太重要的企业行列，因此厂领导最终等来的极有可能不是资金和政策，而是死亡。
牛小强想到这里微微摇头，心说：照这么看来，估计国内很快就会迎来破产倒闭的浪潮了，到了那个时候，再想改革就为时已晚了啊。
他对于311厂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觉得自己开工厂的想法是非常正确的。如果继续抱有毕业后来311厂当国企职工的想法，最终的结果多半是白忙活一场，至于父母期望中的铁饭碗，到时候可能还不如纸糊的来得结实呢。
由于这是牛小强等人第一次进入生产车间，所以方东平带着一行人在车间里参观了一圈，好让他们了解一下大致的环境，随后方东平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台机床：“小强，你先在这里教他们三个熟悉一下机床，我去办公室接收文件，等我把对方传输过来的图纸审核之后，再叫你过去帮忙。”
牛小强请示道：“师父，我等会儿能不能开机教学啊？”
方东平看了看车间的大门，犹豫片刻后点头：“可以开机，但首先要注意安全，其次要记得把车间的大门关好，不然被别人看到了可不太好。”
牛小强点点头：“没问题，您去忙吧，我会注意的。”
方东平对牛小强还是很放心的，他嗯了一声，转身走进了车间办公室。
牛小强揭开了机床上盖着的塑料薄膜，对牛小东三人说道：“接下来我将教你们应该如何正确的操作一台机床，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先给大家讲解一下这台机床的构造和工作原理，如果有谁想提问的话，中途可以直接举手，不需要有什么顾虑。”
第83章 柴油发动机
牛小东连连点头：“强哥放心，不懂的地方我们一定会提出来的。”
牛小强不再嗦，伸手指着机床讲解起来：“你们现在看到的是一台枪钻机床，这种类型的机床是专门用来进行深孔加工的，什么叫作深孔加工呢？说白了就是钻孔，比如说311厂的枪钻机床，就是用来钻枪管的。”
牛小强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留出提问的时间，结果没有一个人举手，于是他接着说道：“大家看这里，这是机床的枪钻，也就是行内人所说的刀头，每一种机床的加工刀具都是不一样的，这主要源于它们的工作性质不同，枪钻机床主要是用来钻孔的，因此它的刀具都是钻头造型。”
牛小强说到这里再次略作停顿，这一次牛鲜花举起了右手：“小强哥，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机床的种类，也好让我们有个大致的印象嘛。”
牛小强点点头：“这个当然没有问题，机床的种类那是相当多的，比如说枪钻机床、铣床、刨床、冲压机床、滚齿机床等等等等，我说多了你们可能会觉得迷糊，咱们干脆就从大类进行划分吧，机床大致上分为三大类，分别是金属切削机床、锻压机床和木工机床，你们现在看到的枪钻机床属于金属切削机床的范畴。”
牛鲜花接着问道：“小强哥，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呢？”
牛小强笑了笑：“从名称上就能看出这三种机床的区别，首先是金属切削机床，重点在于切削这两个字，也就是说这种机床是通过切削的方式进行加工的，锻压机床的重点在于锻压两个字，顾名思义，这类机床是通过锻造和强压的方式进行加工的，至于最后的木工机床，这类机床主要加工木质材料，是通过所加工的原材料来进行区分的。”
大家听得连连点头，牛小强环视一圈，发现没人举手，于是接着讲解：“这是枪钻机床的钻杆箱，众所周知，任何机器设备都需要进行动能转化，钻杆箱就是枪钻机床实现动能转化的主要部件，它是通过电源驱动，然后把电力转化成机械力，再通过传动齿轮来带动钻头运转，这个部位十分关键，也很容易出现问题，所以平时需要经常进行保养和维护。”
牛小东举起了右手：“是不是就跟发动机一样？”
牛小强摇摇头：“这个比喻不太准确，应该说跟变速箱很类似，至于发动机这个比喻，我觉得更像是机床上的伺服电机。”
牛小东原本想显摆一下，结果不仅没能显摆，反而还丢了面子，他有点尴尬的闭上嘴巴不再开口。
接下来的时间牛小强继续讲解各种构造：
“这是枪钻机床的集屑器，主要用来收集和保存钻孔的时候产生的金属碎屑……”
“这个是授油器，主要是用来进行冷却的……”
“这个是虎钳，是用来固定加工工件的……”
经过了二十分钟的讲解，三人大致上弄清了这台枪钻机床各个部分的构造和工作原理。牛鲜花忍不住感叹道：“小强哥，你可真厉害，居然懂这么多呢。”
牛小勇深有同感的点头：“强哥，你不去当老师真是屈才了，我觉得你讲得比李老师还要好。”
牛小东也不甘落后：“强哥，你让我充分的认识到了啥叫牛掰！”
牛小强笑着摆摆手：“对于这台机床的构造你们熟悉了没有？”
“熟悉了。”
“那好，接下来我将进行实际的操作演示，大家看到地上画着的线条没有？这是311厂特地规划出来的作业区，你们一定要注意保持距离，千万别靠得太近了，明白吗？”
三人都是半大孩子，早就心痒难耐了，听到这话纷纷用力点头，催促牛小强赶紧开机。
牛小强打开了电源开关，同时给大家讲解注意事项：“操作机床的时候安全是重中之重，一旦发现可能存在的危险，就必须脱离操作岗位，躲到安全区域内，当然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现大问题的，但有时候可能会遇到一些比较少见的意外情况，比如说虎钳断裂、刀头飞脱等等，这些意外情况很难防范，所以在进行生产之前，咱们必须要认真仔细的做好检查工作，尽量减少意外发生的概率。”
他说到这里指了指张贴在机床旁边的操作手册，“这是工人师傅们总结出来的经验，特别是注意事项，你们一定要牢记于心。”
在牛小强的督促下，三人把操作手册上的注意事项全都硬背下来，随后牛小强又监督大家按照流程进行检查，检查完毕后这才开始进行实际的操作演示。
实际操作演示相对简单，只要不是傻子一看就能明白。但如果想要学到高超的加工技术，这就需要经验上的积累了，不是光看看就能看明白的。
牛小强还惦记着帮方东平搞运算的事情，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关掉设备，带着三个小伙伴走进了车间办公室。
方东平正坐在办公桌前画图，牛小强走到跟前看了一眼，随即不确定道：“师父，您这次接到的单子该不会是帮人设计发动机吧？”
“恩，这次设计的是柴油发动机。”方东平说完话继续在草稿纸上忙活。
靠一个人的实力就想设计一款柴油发动机，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天方夜谭，但在方东平这里却并非如此。
他早年去苏联留学深造，主攻的方向就是发动机技术，还曾经参与过国内某型坦克发动机的研发工作，因此在这个方面的经验是非常丰富的。
牛小强曾经在兵工厂的废料仓库看见过作废的发动机气缸，当时因为好奇就向方东平讨教了一下关于发动机的问题。据方东平所说，311厂加工的气缸主要用于59式坦克，这是一款b2系列的v型12缸水冷柴油机，其技术参数在国内算是很先进的，但要是放眼全世界的话，只勉强相当于三流产品。
第84章 专家级别的人物
牛小强担心方东平为了挣钱而泄露军工技术，忍不住提醒道：“师父，您可不能把厂里的军工技术拿去卖钱啊，不然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方东平呵呵一笑，把一张设计图递给牛小强：“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这是人家已经设计好的图纸，我只是帮他们修改技术缺陷而已。”
牛小强低头一看，没怎么看懂，因为他目前还未接触到这么高深的知识。方东平知道这点，只听他解释道：“这是一款四缸柴油发动机，是拖拉机上面使用的，跟军工技术可沾不上边。”
牛小强这才放下心来：“不涉及技术泄密就好，师父，您什么时候教我机械设计方面的知识啊？”
方东平呵呵一笑：“这要看你的理论知识学得有多快了，只要你能把基本功全都扎实的掌握好，我随时都可以教你更深层次的知识。”
牛小强哦了一声：“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早点继承您的衣钵。”
方东平放下笔，把面前的一张纸递给牛小强：“这是对方提供的设计参数，你不是想捞外快吗？现在师父就考考你，只要你能准确的验证这些参数有无错漏之处，我就允许你给我打下手。”
牛小强哪能错过这个机会？他立马点头答应，拿起纸笔一项一项的计算起来。
可不要小看了这种验证工作，如果出现一丁点的偏差，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要是等到产品投产的时候都没能发现问题，那么生产出来的产品都将作废，损失是非常大的。
牛小强的数学功底比较扎实，这跟他近段时间专攻数学有着很大的关系。在牛鲜花三人的注视下，牛小强下笔如飞，几乎不需要经过思考，就把运算结果一项项的写在了草稿纸上。
这是三人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牛小强的数学功底，三人都看得呆了，好了一会儿牛鲜花才震撼道：“我的天……这……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强哥吗？”
牛小勇和牛小东也是一样的震撼：
“我还以为强哥就是脑袋瓜灵比咱们灵活点，现在看来，绝对不仅仅是灵活一点那么简单啊！”
“我……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牛小强显得很是轻松，他计算的同时还能一心两用，“你们也别干看着，自己去其他办公桌上找纸笔过来运算吧。”
“计算的事情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干嘛还让咱们三个加入进来啊？”
“你们以为机械制造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光懂得操作机床可不行，还要学会看图纸，要知道工业产品最初都是以图纸的方式呈现出来的，想要按照厂家的规格进行生产，就必须要把图纸上的参数看懂，并且能够在机床上加工出来才行，我这是想让你们提前练练手，然后逐步地掌握这项本领。”
“这可是技术员应该做的事情，咱们身为钳工，学这个干什么？”
“咱们是小本买卖，技术员的工资那么高，咱请得起吗？”
“你不就是吗，还用请？”
“你们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我，万一我不在厂里的时候，那该怎么办？”
“这个……”
经过一番辩论，三人最终接受了牛小强的说法，加入了计算参数的队伍。
方东平对于牛小强的做法十分欣赏，他笑呵呵道：“小强，你做得对，这才是干大事业应该有的样子。”
牛小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也是迫于无奈，您是不知道，这三个家伙老是指望我，要是不好好磨练一下，我将来就算累死也忙不过来啊。”
方东平点点头：“所以说啊，能者多劳的想法是不对的，如果把什么事情都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其他人的水平还怎么提高？要是等到有能力的人不在了，厂子的生产工作还怎么开展？”
方东平这番话说得颇有感触，至于他为什么会如此有感触，牛小强是知道原因的：“师父，厂领导该不会还没有放弃让您担任技术科长的念头吧？”
方东平苦笑着点点头：“他们不仅想让我担任技术科长，还想让我担任研发部门的负责人，让我参与到新产品的研发工作中去呢，这帮人也不想想我都多大的年纪了，要是真的答应他们的要求，估计用不了几年我就得累死，最可气的是他们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能够为单位做贡献是我的荣幸一样。”
放在以前，方东平绝对不会说出这种没有思想觉悟的话，在他看来，能够为工作单位做贡献确实是很荣幸的一件事。但自从经历了某些事情之后，方东平的思想就发生了改变。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有时候付出了，得到的可能不是赞誉，而是很可怕的后果。
不管其他跟他有着相同经历的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是被整怕了，就算厂领导说得再好听，他也不愿意。
牛小强从小就跟着方东平学技术，以前他是个傻子，不太了解方东平的想法。现在他已经开窍了，对于方东平的想法还是能够理解一些的。只见他点点头：“师父，您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日子就行了，没必要想那么多。”
牛小强觉得这个话题对于方东平来说有些沉重，为了转移方东平的注意力，他话锋一转：“师父，我记得您平时没少鼓捣柴油发动机，不知您鼓捣出什么名堂没有？”
很小的时候，牛小强就不止一次的看见方东平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那个时候他看不懂方东平画的是什么，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方东平画的是设计图纸。准确点来说，应该是柴油发动机的设计图纸。
听到牛小强的问题，方东平的脸上立马露出了志得意满的表情：“那还用说，师父我在柴油发动机领域可是专家级别的人物，鼓捣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收获呢？”
他说到这里指了指桌子上的设计图纸：“我要是没有斤两，人家怎么可能让我帮忙修改参数？说白了，他们就是想花钱从我这里购买技术罢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用这种方式做交易的。”
第85章 落后人家三十五年
牛小强迟疑道：“师父，他们怎么知道您的手里有柴油发动机的技术呢？”
方东平笑道：“这是因为柴油发动机这个圈子是很小的，实话跟你说吧，国内现在鼓捣柴油发动机的技术人员不超过五百，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新瓜蛋子，跟你一样属于学徒工，真正算得上是专家的不超过十个，不巧的是师父我就是其中之一，其他的专家基本都在各个厂子里搞设计，他们的技术是不可能提供给外厂的，也只有我现在没有从事这个行业，因此这家工厂才会打我的主意。”
方东平这番话说得底气十足，牛小强见状立马抓住机会拍起了马屁：“师父，您就是牛掰！在机械制造这个领域绝对是超一流水平！”
方东平摇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真正厉害的还是外国的专家，比如说苏联人，他们的工业制造技术当真厉害，同样的水平下，人家设计制造出来的东西可比咱们厉害多了，师父我是心服口服。”
牛小强好奇道：“真有这么玄乎？”
方东平嗯了一声：“我曾经有幸参观过苏联人的飞机制造工厂，人家能够用很普通的零配件设计并组装出性能极其优越的战斗机，即便跟美国人的战斗机相比也丝毫都不逊色，这种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技术才叫厉害啊。”
牛小强对于战斗机技术一窍不通，因此很难理解这其中的奥妙，但是看见方东平那副心服口服的模样，他能够确定这并非虚言。
“师父，咱们国家的工业制造水平跟苏联人相比差距有多大？”
方东平摇摇头：“说出来怕打击你。”
“师父，我又不是国家科工委的领导，怎么可能打击到我呢？您跟我说说呗。”
方东平伸出三根手指头：“咱们国家目前的工业水平至少比苏联人落后三十年。”
即便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听到这个结果的牛小强也被惊呆了：“这、这不能够吧？”
方东平瞥了牛小强一眼：“我刚才还使用了至少这个词呢，要是按照我的真实看法，我觉得应该落后人家三十五年左右，当然了，这种说法并不具有权威性，因为工业制造领域是很宽泛的，有的方面咱们可能很快就能追上苏联人，但有些地方即便咱们铆足了劲，也是很难追得上的。”
牛小强来了兴趣，一脸好奇道：“比如说？”
方东平掏出一根香烟点燃，烟雾弥漫中他眯着眼睛道：“比如说航空发动机领域，咱们在这个方面处于相当原始落后的阶段，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苏联人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给咱们充足的时间去追赶，可能咱们五十年内也没有追上人家的可能。”
“五、五十年都追不上吗？这……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啊！”
“夸张吗？我怎么不觉得呢？”
方东平吐出一口烟圈：“当然了，要是他们还活着的话，兴许用不了这么久，但……唉……”
牛小强疑惑道：“师父，您说的他们是谁啊？”
方东平的表情显得有些凄凉：“跟我同一类的人，我们几个当年作为国内最具天赋的机械方面的人才一起去苏联学习深造，后来也都因为这个原因……唉，现在想想都替他们感到惋惜啊，我还算是比较幸运的，遇到了你爹，你爹虽然脾气暴躁，但心肠还是很善良的，如若不然，我可能早在十多年前就自杀在牛棚里了，人生啊，有时候想想真的觉得挺没意思的……”
牛小强原本想转移话题，没想到兜了个圈子又回到了原地，他挠了挠头：“师父，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可别总是惦记着。”
方东平的情绪有些激动：“这话我可不认同，发生过的事情怎么能说忘就忘呢？这就好比你被人砍了一刀，身体上就会留下疤痕，师父受的伤不在身体上，而是在心里，这就更加难以愈合了，所以我才不愿回城里去教书，我觉得待在山沟沟里挺好的，这里的人很淳朴善良，如果回到城里，我难免会触景伤情啊……”
方东平所说的触景伤情主要是指他妻子的事情，除了牛小强一家，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具体情况。牛小强有一次无意间听父亲感叹过方东平命苦，据父亲所说，方东平的妻子并非死于疾病，而是自杀身亡，方东平就是因为这个才从城里返回到山沟沟里的。因为那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太过残酷了。
牛小强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正在思考措辞的时候，方东平幽幽叹了口气：“算了，这些事情还是不要提了，接下来师父给你讲讲柴油发动机的主体结构吧。”
牛小强乐得如此，立马就答应了。
方东平讲得很用心，牛小强听得很认真，两人时不时的还会停下来探讨一些问题。牛小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柴油发动机技术的初学者，他提出的很多问题往往都能切中要点，使得方东平对他大加赞赏。
三个小伙伴见此情景心情都有些复杂，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跟牛小强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了。当自己还浑浑噩噩的上树掏鸟窝的时候，牛小强就已经不声不响的拉开了跟他们之间的距离。就算他以前是个傻子，但在机械制造方面学到的东西也比自己多得多，看来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瞧任何人啊。
下午五点，方东平停止授课，他拍了拍牛小强的脑袋，感叹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具天赋的孩子，比我年轻的时候还要厉害，师父能收到你这么个徒弟，当真是幸运啊。”
牛小强赶忙谦虚：“师父这是说的哪里话？俗话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如果没有您这样优秀的师父，我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快呢？”
方东平哈哈一笑：“你啊，嘴巴是越来越甜了，虽然你的天赋很高，但有句话师父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第86章 王瘸子提亲
“师父请说，徒弟一定铭记于心。”
“你今后切不可恃才傲物，不要觉得脑袋瓜比别人聪明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这是要不得的，一定要努力钻研，这样才能获得成功。”
“师父放心，徒弟一定不会骄傲自满的！”
方东平欣慰的点点头：“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其实师父对你还是比较放心的。”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记得明天下午去我那里上课。”
“恩，我晓得。”
五个人收拾好东西，一同走出了311厂的大门。
牛小强回到家后看见大姐在灶台前炒菜，他赶忙放下书包，跑到灶坑前帮忙烧火。
牛春香扭头问道：“小弟，今天学得怎么样？”
牛小强很臭屁的扬了扬下巴：“师父都夸我厉害，你说我学得怎么样？”
牛春香扑哧一笑：“你这家伙，越来越不谦虚了，不过这样挺好的，姐看着高兴。”
牛小强憨憨的笑了一声，还没等他说话，一个中年男子走进屋来。
这人穿着一件跟他极不搭称的花格子衬衫，手里提着一个特大号的网兜，里面装着一条烟和一对酒。
刚一进屋，他就满脸堆笑道：“亲家公在家吗？”
牛小强还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他愣了一下才开口：“叔叔，您找谁啊？”
男人扭头一看，看见了牛小强和牛春香。他直接忽略了牛小强，笑呵呵的跟牛春香打起了招呼：“闺女，在做饭啊，来来来，我带了两斤熟牛肉，你赶紧给热热，等会儿我可要跟你爹好好喝两盅。”
牛春香的脸色很不自然，她并未去接男人递过来的熟牛头，而是很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牛小强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起身挡在姐姐身前，皱眉道：“您就是王叔叔吧？我记得我家已经”
来人正是王瘸子，他今天是来提亲的，一看被牛小强挡住了去路，他不得不把视线转移到牛小强的身上。打量几眼后，王瘸子笑道：“你就是牛家二小子吧，长得虎头虎脑的，看起来还是挺精神的嘛，来，叔叔这里有糖果，你拿去吃吧。”
王瘸子像哄三岁小孩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水果糖，他还没把水果糖递出去，牛小强就后退两步：“王叔叔，您今天过来是干嘛的？”
“当然是来提亲啊，你先让开一下，我跟你姐聊聊结婚的事情。”
王瘸子想把牛小强挤开，不料牛小强寸步不让，王瘸子有点不高兴的板起了脸：“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赶紧拿着糖果去一边吃吧。”
牛小强面无表情道：“王叔叔，我家里什么时候答应过这门亲事了？”
王瘸子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掺和啥？”
牛小强还没说话，门外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爸，牛叔叔回来了。”
牛小强听到声音扭头一看，这才发现门外还站着一男一女。王瘸子一听这话立马丢掉牛小强，转身朝门外走去，还没走出大门，他就哈哈一笑：“亲家公，你可算回来了。”
牛大壮把锄头靠在墙壁上，笑呵呵道：“老王，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提亲的，咱们不是说好了要结成亲家的吗？你瞅瞅，我把儿子和闺女都带来了，只要你点头，这门扁担亲就算是定下来啦。”
牛大壮看了看王瘸子的儿子和闺女，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老王，你这么说话只怕是不合适吧？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门亲事了？”
王瘸子有些错愕的看着牛大壮：“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大壮，你可不能尥蹶子啊。”
牛大壮摆摆手：“老王，我不是要跟你过不去，而是就事论事，既然我没有亲口答应这门亲事，你就不能直接带着儿子闺女上门提亲，再怎么样也要先跟我商量一下才行吧？你这样先斩后奏算啥？”
王瘸子对于儿子的这门亲事是非常看重的，原因在于王春香不仅长得好看，还很勤快，将来肯定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儿媳。
听了牛大壮的话，王瘸子不乐意了：“大壮，咱们两家定扁担亲的事情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不错，你当初确实没有亲口答应过我，但你也没说不行啊，等我带着儿子闺女登门提亲，你才跟我翻脸，这算个什么事啊？”
牛大壮有点语塞，王瘸子见状接着说道：“我儿子虽然有点残疾，但我家里的条件你是清楚的，只要你闺女嫁过去，我们家肯定亏待不了她，你要是不答应，传出去多难听啊，再者说了，我今天可是带着彩礼来的，你看看，这可是一千块！你去打听打听，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谁给过这么多的彩礼钱？”
王瘸子说话间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手绢，他把手绢当场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厚厚一扎十元钞票，看起来极其诱人。
牛小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这人比较好面子，加上又有一千块的巨额彩礼钱摆在面前，牛小强担心父亲会心动，不免有些着急。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大姐嫁给一个好吃懒做的混子，赶忙插口道：“你儿子怎么配得上我大姐？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他是个好吃懒做的货？我大姐要是嫁过去，将来还不得吃尽苦头？爸，这门亲事咱们坚决不能同意！”
王瘸子原本以为可以拿话卡住牛大壮，再加上丰厚的彩礼钱，这件事指定能成，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个牛小强，当面揭自己儿子的短。为了挽回局面，他立马开口：“小姑爷，我把你未来的媳妇带过来了，你仔细瞅瞅，满意不？”
王瘸子以为牛小强还是以前的那个傻子，只要听到这话就会乐得找不着北，不料牛小强看都没看他闺女一眼，直接就给出了答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跟我来这一套？真以为我将来会娶不到媳妇吗？哼，就算你闺女是七仙女，我也看不上！”
第87章 一刀劈死你这个老王八
牛小强的话显得很伤人，老牛家一向家教甚严，牛大壮闻听此言立马呵斥起来：“赶紧进屋待着去！别在这里胡言乱语！”
牛春香担心牛小强挨揍，赶忙把他拉扯进屋。王瘸子的儿子看到牛春香就挪不开眼睛，显然对于牛春香是很满意的。
牛小强被拉进屋后觉得不能啥都不做，他眼珠转动几下，很快就有了主意，凑到大姐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
牛春香听完之后不由一愣：“小弟，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姐，只要你配合一下，这事准能成功！”
牛春香以前是迫于无奈才会有嫁给小王瘸子的想法，现在她已经把这个想法彻底抛弃了，为了避免将来过上悲惨生活，她稍作权衡就点头同意了。
片刻之后，屋内传来了牛春香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不好啦！小弟发疯啦！他要杀人啦！”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牛小强拎着家里的菜刀跑了出来，一副神经失常的模样冲着王瘸子就奔了过去，嘴里还嚷嚷道：“看我不一刀劈死你这个老王八！”
“妈呀！”
王瘸子一家三口被吓得撒腿就跑，他跟他儿子的逃跑速度不是一般的快，看上去哪里还像是身患残疾的瘸子？至于他闺女，被吓得尖叫连连，叫声把隔壁左右的邻居都给惊动了。
邻居们看见牛小强手持菜刀的疯狂模样后，赶紧退避三舍，生怕殃及池鱼。
牛小强的傻子形象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了，即便他最近这段时间有所改变，但大家伙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转变对他的看法。此刻一看牛小强行凶，许多人的心里都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万一牛家二小子彻底疯掉，今后还怎么在村子里住啊？
牛鲜花呆呆的看着牛小强手拿菜刀的疯狂模样，大脑一片空白。
她妈一把把她拉扯进屋，一个劲的叮嘱道：“瞧见没有？你今后可不能跟他一起玩了，不然指不定就会出大事！”
她妈话音刚落，牛小强就拎着菜刀回来了。王瘸子一家三口已经被他撵出了村子，看情况他们是不敢再回来了。
牛小强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乡亲们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看法，他一边走一边跟大家解释：“各位叔叔婶婶，我刚才那是在故意吓唬他们呢，大家可别放在心上，我是个好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大家的。”
牛小强说完话一个劲的给大家伙道歉，乡亲们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一些人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是个机灵的娃儿，用个小伎俩就帮家里解决了大困扰。牛小强一看误会消除，这才回到自己家。
早在牛小强发疯似的追击王瘸子一家三口的时候，牛大壮就想上前阻止，不过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就被牛春香给拉住了。
在牛春香的解释下，牛大壮这才明白过来。他乐得如此，于是就放弃了阻止的念头。
等到牛小强回到家里，牛大壮并未责罚，他叮嘱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吓唬人了。”
牛小强最担心的就是被父亲责罚，听到这话他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开心的答应了一声。
吃晚饭的时候牛春香跟妈妈孙梅谈起了这件事，孙梅听了之后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的夸儿子有办法。
夸完了牛小强之后，孙梅露出了惋惜的神情：“王瘸子确实挺大方的，居然拿出了一千块的彩礼，可惜他那个儿子不争气，不然的话春香嫁过去也挺好的。”
牛小强立马就不乐意了：“妈，大姐的条件这么好，没必要找个残疾人过日子吧？”
孙梅白了牛小强一样：“你懂啥？女人找丈夫最重要的是看品性，残疾不算什么，穷也不算什么，这年头只要肯吃苦就饿不死人，但要是人品不好，那日子就不好过了。”
孙梅说到这里瞅了脾气暴躁的牛大壮一眼，一副深有体会的样子。牛大壮有点心虚的咳嗽一声：“你跟孩子说这个干啥？他还小，过早的跟他说这些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孙梅还想说点什么，牛小强赶忙打圆场：“妈，赶紧吃饭吧，吃了饭好去看电视。”
孙梅最喜欢的娱乐活动就是看电视，她听到这话连连点头，不再揭丈夫的短。
吃过晚饭后，牛小强帮着大姐把碗筷收拾干净，然后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认真学习。
接下来的几天还算平静，牛小强每天带着小伙伴去方东平那里上课。三个小伙伴在背诵理论知识的时候，他就帮着方东平搞设计。师徒两忙活了一个礼拜，终于把最终的设计方案敲定下来。
这一个礼拜的时间里，牛小强对于柴油发动机有了一个很深入的了解，他学习的速度就连方东平都感到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因为基础知识有些薄弱，估计牛小强在这方面的技术水平都能赶得上一般的研究员了。
这天上午，牛小强吃过早饭后并未留在家里干农活，而是直接来到了方东平家。根据昨天的约定，他今天要陪着方东平去城里送图纸。
方东平早就收拾好东西等着了，一看牛小强出现，他立马站起身：“咱们这就出发吧。”
牛小强想伸手去推自行车，方东平摆摆手：“咱们要去的三阳拖拉机厂在市里，骑车太远了，咱们还是坐轮渡吧。”
牛小强哦了一声，放下自行车，跟着方东平朝码头走去。
凹山镇原本是没有码头的，后来兵工厂搬迁到这里，为了方便运输，就在江边修建了一座简易的码头。有了码头后，凹山镇的居民就多了一项出行的选择。以前大家只能绕着山路去市里，路程非常远，超过了一百五十公里，骑自行车的话要花费好几个钟头。
现在大家可以坐轮渡，轮渡费只要两毛钱，由于不需要绕路，距离要比走陆路短得多，轮船出发后只需要三个小时就能抵达市区，因此大多数去城里的人都会选择坐渡轮，只有去县城才会走陆路。
第88章 人家是造坦克的
这还是牛小强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轮船，同时也是他第一次去市里面。以前他最远只去过县城。
由于渡轮每天只有上午九点钟一个班次，因此两人不敢怠慢，路上走得非常急。等到坐上了渡轮，牛小强这才开口询问情况：“师父，三阳拖拉机厂是国营单位还是民营单位啊？”
方东平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吸了一口才回答道：“以前是国营单位，后来市里搞改革试点，把单位性质变成了半国营半民营。”
“这个厂子的规模怎么样？”
“以前规模挺大的，最高峰的时候有三千多名职工，后来由于质量问题频发，效益逐年下滑，据说现在只剩下几百号人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上头才会把这家厂子当作改革的试点单位，新来的厂领导比较有进取心，觉得以前的老产品名声都臭大街了，继续走老路肯定行不通，于是就找我帮他们鼓捣新产品，想要用新产品来打开市场。”
牛小强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从背着的布包里掏出书本学习起来。现在牛小强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自学，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快的学完方东平的课程，为将来开工厂做准备。
方东平对于牛小强刻苦学习的劲头十分满意，他也不去打扰牛小强，坐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
“哟，这不是方工吗？幸会幸会！”
方东平扭头一看，随即露出了惊诧的神色：“老柳，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跟方东平说话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小老头，牛小强瞥了一眼，觉得这个人的身上有一股当官的架势。
老柳坐在了方东平身边，跟着他的几个人坐在了周围的空位上。他把自己的黑色手提包放在腿上，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发给方东平：“方工，我是来跟你们厂谈合作的，你也知道，如今咱们的日子都不好过，不想点办法可不行。”
老柳掏出来的是中华，算是当下顶尖级别的好烟了。牛小强以前只听父亲提起过，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老柳既然抽得起这么好的烟，想必他的来头不会小。
果不其然，方东平笑呵呵的说破了老柳的身份：“老柳，我记得你们厂的效益挺不错的啊，你这个厂长上次还去伊拉克送过货呢，怎么这么快就叫苦了？”
老柳压低声音道：“正是因为我去过伊拉克，所以才想跟你们厂搞合作的。”
方东平有些好奇：“此话怎讲？”
老柳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上次去伊拉克主要是想跟客户沟通一下，看看人家对咱们的产品有没有什么意见，结果人家毫不客气的跟我说咱们的发动机动力不足，满负荷的情况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我当时就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咱们一个厂是解决不了的，只能把所有的配套厂联合起来进行技术攻关才有希望，你们311厂是其中的一环，因此我才会亲自过来洽谈。”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其实吧，我对你们厂并不是很看重，看重的只有你方工一个，你要是愿意的话，干脆去我们厂吧，待遇方面我绝对给你开最好的。”
方东平笑着摆摆手：“老柳，多谢你的好意，我年纪大了，无论是精力还是干劲，都不比从前，再加上这么些年没有鼓捣柴油发动机，以前的那些老底子早就忘光了啊。”
老柳哎了一声：“瞧你说的，我又不需要你亲自上阵，只要帮我带徒弟就行，我这次来311厂见到了你的徒弟牛小刚，他可真不赖，要不是陈厂长说牛小刚是他的乘龙快婿，我都想把他挖走呢！”
方东平听到这话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已经跟311厂谈好了合作意向？”
老柳点点头：“不错，合同我都已经签好了。”
方东平苦笑着摇摇头：“老柳，你这次算是掉坑里去了。”
这下轮到老柳好奇了：“此话怎讲？”
“很简单，311厂目前根本就不具备研发柴油发动机的技术条件，最主要的是缺乏这方面的技术人才，即便是我那个徒弟牛小刚，在这个方面也不怎么在行，不信的话咱们走着瞧，311厂是不可能完成合同的。”
老柳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方工，牛小刚可是你的徒弟，你不帮他说好话也就罢了，怎么说他的坏话啊？”
方东平面色严肃道：“正因为我是他的师父，所以我更加清楚他有几斤几两，如果是机械维修或者机床操作，牛小刚绝对是一把好手，但要是说到技术开发，他根本就不够格，老柳，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都不会说假话，你要是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去取消合作协议，否则后悔的肯定是你。”
老柳跟方东平认识二十多年了，他十分了解方东平的为人，知道方东平从来都不会大放厥词，人家既然好心提醒，自己可不能不重视。
犹豫片刻后，老柳站起身：“我听你的，这就回去取消合作。”
几个跟着老柳一同登船的人见状立马跟上，等到他们一行下了船，牛小强忍不住开口：“师父，这个老柳到底是那个厂的厂长啊？他居然抽得起中华，真有钱呢。”
方东平看了看手里的中华香烟，呵呵一笑道：“这又不是他自己的钱买的，算是厂里的招待烟，跟他有没有钱并无直接的关系。”
方东平说到这里看了看老柳一行人的背影，接着说道：“老柳是包头一机的厂长，这个人还是比较有能力的，不像咱们的陈厂长，一点进取心都没有。”
牛小强的脑门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包头一机是啥厂啊？”
“包头一机是简称，全称是nmg包头第一机械厂，人家是造坦克的，咱们厂加工的柴油发动机气缸就是给他们做的配套零部件。”
牛小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师父，您手里不是有柴油发动机的设计图纸吗？刚才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第89章 像养殖场的拖拉机厂
方东平吐出一口烟圈，轻描淡写道：“我为什么要说实话？”
牛小强这才想起自己的师父思想上的疙瘩，他干笑一声转移了话题：“师父，您就算不愿意白给人家干活，也不能从中作梗吧？”
方东平瞪了牛小强一眼：“我这是从中作梗吗？分明就是实话实说，你哥确实挺聪明，但为人太过短视，当年我原本想教他机械研发方面的技术，甚至还想把自己手里压箱底的柴油发动机技术传授给他，可他却说学得多不如学得精，我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这辈子也就那么点出息了，这次跟包头一机的合作项目，厂里肯定在打我的主意，我可没有义务给他们这帮官老爷卖命，如果我不参与研发工作，你觉得凭借厂里的那些技术员能够成功吗？到时候耽误了包头一机的大事，这笔账该怎么算呢？”
牛小强被方东平说得哑口无言，愣了一会儿才开口：“师父说得在理，咱们可不能耽误了包头一机。”
方东平拍了拍牛小强的肩膀：“你才是我真正的衣钵传人，无论是能力还是格局，都比你哥要强得多，你要是能加入这个项目，我倒是乐意帮忙，但你年纪还小，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所以我才会敝帚自珍，我手里的技术只教给我乐意教的人，其他人想占我的便宜门都没有。”
牛小强哈哈一笑：“难得师父对我如此看重，我要是不更加努力怎么行？师父放心，不出一年功夫，我就能把你压箱底的技术学个一干二净，到时候再开工厂心里就底气十足了。”
方东平对于牛小强这种强烈的上进心十分欣赏，他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这个时候船头安装的喇叭里传出了播报员的声音：“各位乘客请注意，船马上就要开了，请大家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不要待在船舷边，以免落水。”
提示了两遍后，船上的汽笛声响起，随后轮船离开码头，朝着上游的清江市驶去。
牛小强从未坐过轮船，一路上晕船晕的十分严重，吐了个稀里哗啦。方东平在一旁苦笑摇头：“早知你晕船这么严重，就该提前备好晕船药。”
牛小强都快把胆汁吐出来了，他现在只能干呕：“呕……师父……呕……你怎么不早点做准备啊……呕……完了完了……呕……我快吐死了……”
方东平伸手拍打着牛小强的后背：“回来的时候我一定给你买晕船药，至于现在，你只能坚持下去。”
三个钟头后，轮船停靠在了市中心的码头边，牛小强的整颗脑袋晕乎乎的，连走路都费劲。
方东平扶着他走下轮船，刚一下船，就听有人在喊：“方东平同志是哪位方东平同志是哪位”
两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长衣长裤的年轻女人正在人群中左顾右盼。。
方东平开口道：“估计这女的是三阳拖拉机厂派来的联络员，咱们过去吧。”
“好的师父。”
方东平带着牛小强走到跟前，轻声问道：“这位同志，我就是方东平，你是三阳拖拉机厂的职工吧？”
年轻女人面露喜色：“方工好，我是黄鹂，是三阳拖拉机厂特地派过来接您的，车子就停在码头外面，您跟我走吧。”
方东平笑了笑：“你们厂还真是挺大气的，居然派了车子来接我，先等会儿吧，我徒弟刚刚吐了一路，还没恢复过来，等他恢复好了咱们再出发。”
黄鹂一听这话赶忙扭头四顾，看了一圈她没看明白，忍不住问道：“哦？不知哪位是您老的徒弟啊？”
方东平伸手指向牛小强：“他就是。”
黄鹂刚才就已经看见过牛小强了，但她完全无法把牛小强跟方东平的徒弟联系到一起，因为牛小强看起来实在是太稚嫩了，身上的穿着也是破破烂烂的。
“他……他是您的徒弟？？”
“怎么，不像吗？”
黄鹂赶忙赔笑：“这倒不是，我就是觉得他太小了一点。”
她说到这里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水果糖：“我这里有糖果，吃下去应该能缓解晕船的症状。”
方东平也不推辞，把两颗糖果递给牛小强：“你赶紧吃吧，吃了以后恶心的感觉就会减轻一些。”
牛小强一看有糖果吃，立马就恢复了一半的精神，等到把水果糖塞进嘴巴，他的精神头又提升了一截，只见他咧嘴一笑：“师父，我感觉好多了，咱们走吧。”
黄鹂领着两人走出码头，指着路边的一辆老式伏尔加汽车：“这就是咱们厂的车，咱们上车吧。”
牛小强只坐过拖拉机，从未坐过小汽车，上车后他不停地左右打量，一脸的好奇之色。
方东平提醒道：“司机同志，麻烦你稍微开慢一点，我这个徒弟可能会晕车。”
“哦，我尽量把车开稳一点，如果觉得气闷的话，你们可以把后面的窗户摇下来，透透气会好一些。”
“恩，谢谢你的提醒。”
码头距离三阳拖拉机厂只有几公里的距离，不算太远，由于司机的水平很不错，牛小强并未晕车。下车后他扭头看了看这辆老式伏尔加，不由暗自艳羡：我将来要是能有这么一辆小汽车，那该多好啊。
“方工，咱们走这边。”
黄鹂并未带着两人去车间办公室，而是走向员工食堂的方向。方东平对此颇觉诧异：“小黄，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黄鹂笑道：“咱们去食堂，厂领导已经给您准备了接风宴，至于工作上的事情，大家可以边吃边谈。”
这算是题中应有之意，国人干什么都喜欢讲究这一套，方东平知道推辞不过，于是点点头不再说话。
三阳拖拉机厂的厂房墙体已经开裂，上面留下了雨水冲刷过的痕迹，看上去斑驳一片。原本应该栽种景观植物的空地上种满了各式蔬菜，数百只鸡正在草丛里觅食，院墙旁边还搭建着十几个鸡棚，看上去不像工厂，反倒更像养殖场。
第90章 这家厂该不会是被吃垮的吧？
牛小强之前听方东平说过三阳拖拉机厂的情况，在他看来，就算再困难，这家工厂也应该有点大厂的气魄。没想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家工厂居然是这副模样，心中不由对三阳拖拉机厂的印象降低了一大截。
三人走进食堂后，牛小强连一个工人都没看见，他忍不住问道：“黄姐姐，现在正好是饭点，怎么食堂里一个工人都没有啊？”
黄鹂听到这话神情显得有些尴尬：“这个……咱们厂最近正在搞改革，所有工人的岗位都需要重新分配，因此产线全都停工了。”
牛小强在课外书籍上看到过不少关于改革的新闻，他对于三阳拖拉机厂的改革不由十分好奇，接着问道：“黄姐姐，你们厂是怎么改革的？”
“厂领导提出了所有产线工人必须重新竞聘上岗的改革方案，对于那些吃闲饭或者偷奸耍滑的人一概做劝退处理，至于那些兢兢业业、但没有什么技术水平的职工，则做留厂观察处理，如果后续能够提升技术水平，厂里会重新把他们调到一线工作岗位。”
牛小强哦了一声，并未表现得多么意外，因为此类的改革方案他在书上看过。方东平虽然不太关心改革方面的事情，但他见多识广，知道这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只见他点点头：“你们韩厂长真是有魄力，这样做肯定会得罪一大批人，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整个工厂就会彻底垮掉，换成是我，敢于这么想，至于敢不敢这么干，那就得两说了。”
黄鹂对韩厂长的做法很是推崇，她立马附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是咱们厂唯一的出路了，再不改革大家只能一起完蛋。”
两人刚聊到这里，一个豪爽的声音远远传来：“您就是方老吧？我以前只听老师提到过您，今天是第一次跟您见面，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牛小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他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颇有儒雅之风。
方东平哈哈一笑：“你就是韩树人吧？能让心高气傲的老田亲自给我打电话，说明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可不小哇，这可是极为难得的。”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但是韩树人的姿态却放得很低，显得很是谦恭，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很注意礼节的人。
听了方东平的话，韩树人赶忙谦虚：“方老过奖了，老师是觉得我可怜才出手帮我的，我可没有您说的那么厉害。”
两人刚寒暄到这里，五六个跟韩树人年纪差不多的男男女女迎了过来。韩树人当面给方东平作介绍：“这位是咱们厂技术科的王科长这位是专门管人事的刘副厂长这位是财务科的许科长……”
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后，众星捧月般的恭维着方东平走向食堂的隔间。至于牛小强，根本就没人关注他，大家还以为他是哪个职工家的小孩呢。
黄鹂是厂里的宣传干事，身份和地位自然无法跟一帮头头脑脑们相比，她也被大家选择性的忽略了。
牛小强的表情显得很尴尬，黄鹂不好意思的赔笑道：“小强兄弟，大人们要谈事情，咱们就不掺和了，走，姐带你去外面吃汤面。”
牛小强很听话的点点头：“谢谢黄姐姐。”
两人并肩往外走，还没等走出食堂的大门，方东平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小强，你干嘛去？”
“黄姐姐要带我去外面吃汤面。”
方东平时时刻刻都想栽培牛小强，他觉得接下来的饭局能够让牛小强开开眼界，学习一些为人处世的技巧，于是摆摆手：“你是我徒弟，当然要跟着我走了，快点过来吧。”
韩树人等人听到这话全都流露出极度意外的神色，这帮人都知道方东平的身份，像方东平这种技术大能，收的徒弟再怎么样也得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才对，牛小强明显跟这个条件相差十万八千里。
短暂的错愕后，韩树人首先反应过来，他自嘲的笑了笑：“感情这位小同志是方老的徒弟啊，我还以为他是咱们厂职工家的小孩呢，都怪我眼拙，怠慢了高徒，还请方老不要见怪才是。”
他说完话快步走到牛小强面前，笑呵呵的拉住牛小强的胳膊：“我的老师跟你的师父是同辈人，如此说来我跟你也算是同辈人，咱们今后就按照平辈称呼吧，你叫我韩大哥，我叫你小强兄弟，你看行吗？”
牛小强赶忙摇头：“您比我大这么多，我觉得还是叫您韩叔叔比较妥当。”
方东平也打圆场：“还是按照年龄称呼比较好，不然容易乱套。”
韩树人也没坚持，他笑着点点头，对黄鹂说道：“黄干事，你也跟我们一起吃吧，等会儿帮我们照顾一下小强同志。”
黄鹂巴不得跟领导们一起吃顿好的，欣然点头答应。
一行人走进隔间后，牛小强抬眼打量了一下，发现隔间里面的环境很是不错，看起来平时应该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
再看桌子上的菜肴，基本都是狠菜，既有水煮鱼和回锅肉，也有烧鸡公和红烧甲鱼，甚至还有田螺和鳝鱼，分量都挺足的。牛小强粗略估算了一下，不加上烟酒，这顿饭就至少要四十块钱，如果加上桌子上放着的四瓶茅台和一条红塔山，没有八十块钱根本拿不下来。
八十块钱相当于两名工人一个月的纯收入了，牛小强不由得暗暗咋舌，心说：三阳拖拉机厂已经这么困难了，没想到招待客人却如此大方，话说这家工厂该不会是被吃垮的吧？
方东平也对这顿午饭的奢侈感到意外，他皱眉道：“小韩，我算是你的长辈，也不怕得罪你，有句话我想提醒你一下。”
韩树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点点头：“您请说。”
方东平一点也没客气，直接数落道：“小韩，你可不能因为当了厂长就胡来啊，瞅瞅这桌酒菜，这哪里是接待我的规格？我看接待省委领导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