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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写给PTT,KOMICA等网站书友的留言

    各位不在大陆的读者你们好,我是罗三观,本书作者。今天突然写这个单章,是因为一些岛内朋友和我说,在下这本拙作在岛内平台上有人推荐,只不过都被黑的比较惨。看了那些留言之后,我觉得有必要写个单章跟大家聊一聊。

    由于各位看的大概率不是正版。所以在一些情节产生了误解。而盗版一般不会把作者写在作品后面的作者说以及起点自带的书友评论“本章说”带入进来,所以也看不到解释。所以我在这里特意说明一下。

    第一,说“日本人看病送礼金是在黑日本”

    根据16年日メディカル online的调查结果,2065份医生回复中,有78.2%的日本医生承认接收过礼金。“拒收”(请注意,这里是拒绝接收而非“病人家属没有给过”)的医生人数比例为18.4%。也就是说,这份调查显示,有96.6%的日本医生在从医中有患者或者患者家属直接赠送或者试图赠送过礼金。这份调查可不是我自己杜撰的,而且我个人在情感上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岛内读者会对这个内容桥段有如此巨大的“反感”。在日本租房还要给房东送一个半月左右份额的礼金作为“谢礼”。按照日本人的行事风格,给医生送礼金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么?

    第二,说“展现共党医生的清廉”

    有一个很有趣的说法,在岛内,考生们都想以后去当医生。因为薪资至少高过28k,而且工作比较体面。如果以后做腻了,也可以学一下柯p来选总统嘛。但这种“好事”,大陆医生从来都没享受过。由于体制造成的差异暂不讨论,至少大陆的医疗机构脱离政府序列,开始成为“盈亏自负”部门以后,确实有一段时间里医生的工资都发放的很困难。而当时的解决方案,就是被大陆人民诟病以久的“以药养医”。同时,也确实普遍存在有“收红包”的现象。

    而近年来,对于“红包”现象愈发重视,而且对于药物价格管理更加严格,同时提高了医生的挂号费诊疗费等等项目,红包几乎已经彻底销声匿迹。我不敢说百分之百没有,但至少90%以上的医生不用,不会,也不敢再收红包。真有非要送红包的,医生们比较常见的处理方式是直接把钱充到患者的住院卡里当治疗费用。对索贿的医生,有包括吊销执照在内的多种出发措施,严重的话甚至会追究刑责。

    是的,我就是在展现共党医生的清廉。我们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事实都不能说了?借用岛内一位连“总统”候选人都要一个个去拜码头的网红的口头禅,“干里凉咧!”

    第三,说“中国医学在小说里世界第一,实际上咧?”

    实际上,中国巨大的人口基数和实际上不太够用的医疗人员数量决定,每个高年资的医生,经历过的病例数量都是其他国家医学专家所无法比拟的。有一个很悲凉的笑话,“有些病例,别人难得一见,我们的医生能做到过劳死。”中国医生的水平,主要体现在相对多见的外科疾病上。大量的手术机会,使得中国医生拥有非常丰富的经验。而这些经验,在实际治疗中有时候甚至能决定患者生死。大陆明星李冰冰在澳洲得了化脓性扁桃体炎,持续高烧,而澳洲医生十六天甚至给不出明确诊断。凤凰卫视主持人刘海若在英国遭遇火车意外,在英国被判定脑死亡。而在宣武医院治疗了几个月以后,奇迹般好转。在被判定脑死亡五年后,重新回到了岗位上。

    大陆医疗水平当然不是世界第一,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说实话,虽然本站有岛内站点,但是看的朋友真没几个。而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来看正版的读者,三观我本身也没有什么意见。五万收藏均订五千,十个人里有一个看正版我就很满足了。但如果各位要看,请不要抱着被灌输的成见和“大陆人就是菜”的偏执阅读。大家至少都写中文看中文,不用抱着这么浓重的敌意看同胞作品吧?

    我觉得,读我这本书的两岸读者的共识,除了“蔡英文真的辣鸡”以外,应该还有一点。

    生命可贵。

第四十一章 宋文

    如果说孙立恩现在有什么想法的话,那这个想法一定是一幅名为“黑人问号.jpg”的常用表情。

    虽然一晚上看了不少病人,但赵梦黎这个病人,孙立恩肯定是不会忘掉的想忘掉也不太可能。怕针扎,不要住院,还朝着医生拍桌子的患者虽然每年都有,但三样聚合在一起出现的还真没几个。

    在诊疗过程中……孙立恩要说没有问题那也是胡扯。毕竟用患者以前的就诊记录来威胁对方,其实真要拿出来说事儿的话,孙立恩一个处分肯定是跑不掉的。

    不过,就算是这个事情,也扯不到性别歧视上去吧?

    虽然有心把事情说清楚,但看着外面那群气势汹汹朝着保安们扔石头的女人,孙立恩估摸着自己就算打算出去露个脸,也得被瞬间打进icu里躺着。更何况根据规定,医生遭遇到任何形式的“医患冲突”时,都必须主动离开现场避免进一步激化矛盾,孙立恩只能先找其他地方躲一躲。

    既然要躲,那就躲个清净。孙立恩想了想,给周军发了条微信,汇报了自己的去向后,把手机揣进裤兜里,转身往食堂走去。

    对一个上了通宵夜班的急诊科医生来说,两块巧克力和半只鸽子可是远远不够的。

    孙立恩潇洒的跑去吃早餐了,而这个巨大的麻烦,则被推到了第四中心医院的保卫部门头上。

    和其他医院一样,原本作为“内部场所”定位的第四中心医院并不算是公共场所。因此,根据《企事业单位内部治安保卫工作条例》规定,第四中心医院下设有保卫机构。而且因为属于医院“治安保卫重点单位”,同时院内有“放射性”和“传染性”物质,因此保卫等级实际上相当高。而“保安梁哥”等人,实际上并不只是普通的保安。他们实际上都是有正式编制的“保卫干部”。而保安队伍中的合同工们,才是真正的保安。

    就在孙立恩往食堂走的时候,梁哥等人已经带好了透明防爆盾牌,以标准的防暴队形向那四五十号还在叫骂的妇女集团紧逼了过去。虽然按照预案,他们在完成了近逼后,就应该进行冲击驱散,或者使用防暴钢叉等工具,对对方进行驱离和抓捕。但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们逼近现场后却实在是有些下不去手。虽然这群人骂的难听,而且手里的石头块也正使劲往外扔着。可这些小石头……别说砸坏盾牌了,甚至连砸出大点的声音都难。

    事实上,这群人能弄出的最大声响,就是从她们嘴里冒出来的污言秽语。而这群人骂人的本事确实不错。高声叫喊下,每个字都能清清楚楚的送到逼近的保安们耳中。并且使劲撩拨着他们心底的火气。

    “宋院长……要不然还是等警察到了您再过去吧?”保卫处处长面色难看的站在宋文身旁,那些女人骂的话也实在是太难听了一点。“她们这个骂法也太过分了……”

    “就这样你们就受不了了?”宋院长现在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她看着那群骂骂咧咧的女人,从嘴角缝里挤出了一声轻蔑的冷哼,“要是她们手里有键盘,现在就能骂哭你。”

    宋院长对于这些人的判断非常准确,她们确实是一群能在社交网站上通过留言就“引领节奏”的人。女权这门生意,时下正是大热门。可生意再热门,不能抓住机遇掀起一波又一波骂战和冲突的人,没有资格来做这门生意。按照战斗力来分类的话,她们可不是一般的“键盘侠”,这群人个顶个的都是“键盘战争领主”。平时一个人在网上喷两三百号人跟玩一样,而她们做不了赵梦黎这种“高端”生意。所以,她们的工作,就是整日游荡在网络上,抓住一些刚开始搞社交营销的商业品牌账号痛脚。然后将对方的举动扣上“性别歧视”的大帽子。再呼朋唤友,叫上一群人来一起通打落水狗。

    被围攻的公司大部分都是没怎么见过这种阵仗的。其中很大一部分账号会自乱阵脚,四处寻找“删帖控评”的手段试图扭回局面。等到联系上了自称可以“消除影响”的机构,被围攻的公司乖乖交上保护费,而这些机构,则转手把拿到的保护费分个三成左右出去,交给领头围攻的“键盘战争领主”们。

    女权是一门好生意。

    只可惜,这些战争领主最擅长的战斗领域并非现实,而且她们也根本没有和公立机构打交道的经验。

    最重要的是,她们并不知道,宋文院长是这个世界上最酷的中老年妇女。

    “他们到了?”在旁边看着热闹的宋院长忽然看向了远处,一只伸缩不锈钢管正在远处升起。上面还顶着一个摄像头。

    “应该是。”保卫处处长点了点头,随后道,“宋院长,我觉得还是把当时医生叫过来……”

    “叫个毛。”宋院长冷哼一声,“有派出所那边送来的视频就够了。信息科那边准备好了播放了没有?”

    处长点了点头,“他们接到文件了,看了几遍,确认没问题。”

    “那就放吧。”宋院长低头点燃一根香烟,青烟伴着寒风从她的脸庞掠过,然后消散的无影无踪。“对于这些在网上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白痴,社会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教育她们。不过,我也不想下太重的手。”她冷冷一笑,“毕竟我也是女人嘛!”

    第四中心医院大门口的两处led大屏幕忽然同时亮了起来。上面露出了一个面色颓唐的男人,一道黑色的马赛克从他的鼻梁处横贯过去,而他的身上,穿着醒目的橘红色马甲,整个人坐在不锈钢焊成的凳子上。而他的面前,则是一块平放下来的小桌板。他的双手中间挂着一副手铐,手铐穿过了小桌板上的o形铁环,将他牢牢的铐在了原地。

    “姓名?”视频开始播放,画面外,一个声音问道。

    “林禾。”

    “年龄?”

    “29岁。”

    一开始的一问一答的部分显得有些没头脑。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赵梦黎已经如坠冰窟,浑身颤抖了起来。这和她预想的情况不一样,难道医院不应该息事宁人,把自己等人好生劝入会议室,奉上香茗一盏,研讨书几张,并且全盘同意自己的所有要求么?为什么林禾的视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高音喇叭还在继续用大到有些失真的音量继续播放着,“你和赵梦黎的关系?”

    “男女朋友。”林禾顿了顿,摇头补充道,“前男友。”

    “什么时候分手的?”画面外问话的人突然变得八卦了起来,开始问起了细节。

    “昨晚……今天凌晨吧。”他答道,“从我知道她出轨,到凌晨闯到入院部,冲她脸上吐了口痰开始就算分手了。”

    视频播放还在继续,那些一开始一头雾水的女人们听到这里,也没了声音。

    稍微一顿之后,她们重新开始高喊起了口号,“拒绝荡妇羞辱,我们有追求真爱的自由!”

    宋文再次点燃了一根香烟,忽然朝着一旁的保卫处长道,“去拿个麦克风过来。”

    口号这种东西,在证据面前没有任何战斗力。等那段楼道内的热吻视频以画中画的形式开始播放起来后,整个抗议现场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mike在这个圈子里也是名人,至少他抛出的“女性是弱势群体,所以男人赚钱女人花天经地义”这种说法很有市场。而在场的人们也知道,mike马上就要和圈子里的另一个“领军者”结婚了。婚礼就定在今天下午她们从全国各地赶到宁远,本来是为了出席这一场婚礼的。

    “好了,闹剧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宋院长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赵女士,还是……”她清了清嗓子,用任何一个耳朵没聋的人都能听出的讽刺声调道,“斗士?”

    门外看热闹的普通人被慢慢劝离到了远处,而那些穿着防爆服的警察同志们则以一脸奇怪的神情开始列队。他们也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这次的医闹团体组成都是女性,而且看起来年纪也都不大。

    “刚才的视频你也看到了。”宋院长的话还在继续,“你男朋友要和你分手,主要是因为抓到了你出轨的证据。和孙医生明知你有严重医闹历史,却仍然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收你入院没有任何关系。你们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本院的秩序,请马上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并且接受警方询问。”

    赵梦黎低下头,借着身前人的遮挡,开始打电话。

    “我并没有打算对你们进行劝说。”宋院长继续道,“因为在我看来,没有脑子的人是不会听人劝的。”

    “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我们的传统是,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宋文冷笑了一声,“如果要在这里喊女权,那就得把我们女医生也当成牲口用对此我有一句话想说。”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凑在嘴边点燃后,嘴唇轻启,对着麦克风吐出两个字,“傻逼。”

第四十二章 过渡

    这场折腾,开始的没头没尾,结束的莫名其妙。孙立恩一顿吃完,第四中心医院门口的秩序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正常。

    赵梦黎低着头试图联系上自己的“国外合作伙伴”,也许有境外媒体关注,就可以让对方投鼠忌器。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依仗的人群,却几乎瞬间就散开放弃了抵抗。

    而对于完全不打算投降的赵梦黎,保卫处为了彻底贯彻落实宋院长“让她冷静下来”的指导思想,负责消防的几个保卫干部稍微交流了一下意见后,决定将原本打算用在所有人头上的两个消防水龙拧开用一用。

    水柱直接冲翻了赵梦黎以及她手里的手机,并且把那台手机冲成了零件。在门外守候着的警察同志们呼啦一声冲了进来。被特意叫来帮忙的五名女警直接把她按在了地上。

    “这次的事情,我会让人写个报告交到市局里去的。”带头的防爆警察大队长很不满意的朝着宋院长道,“就这种货色,用得上叫我们来?”

    宋院长瞥了一眼这位朝自己抗议的警察,“她们在这里闹事,伤害到的不光是我们的医护人员,还有急需救治的患者。如果真的任由她们闹了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有多少人会因为没法及时送到医院丧命?”

    大队长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不以为意,宋文摆了摆手,“事情能轻松解决当然最好,我只见过嫌麻烦不肯办事的,像你这种嫌弃事情太轻松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孙立恩拿着自己的手机,双手微微发抖。

    他还坐在食堂里,尽管食堂已经在几分钟前正式停止了运营。但他却一个人傻愣愣的坐在食堂的桌子面前一动不动。自从手机上收到了短信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

    “巧克力的事情等你拿到了这个月的补助再说有奖金的。”这是刘堂春发来的第一条短信。

    第二条则是催更,“叫你准备的论文你写好了没有?大纲,先把大纲拿出来。”

    孙立恩艰难的放下手机,双手捂脸。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论文大纲的事情……他彻底忘了。

    “明天下午把大纲发我邮箱里。”这是最后一条短信。刘堂春不知道从哪儿学的,还在结尾附上了xd两个字母。

    “总之……先回去睡一觉。”孙立恩叹了口气,好在这些工作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着手。虽然看起来挺麻烦,但基本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并且从今天开始到明天早上,他能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回去睡上一觉,然后稍微辛苦一点准备个一天,差不多也能把东西赶出来。

    只是原本还只存在于脑海里的约会计划就得报销了。

    孙立恩叹了口气,还好没有提前和胡佳说过自己的计划。他本来琢磨着,自己这次被周军忽然叫回来,导致和胡佳一起去宁湖上划船的计划被彻底打乱。所以不如干脆明天下午一起出去看个电影之类的补偿一下。

    作为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情侣,想要一直黏在一起是人之常情。可由于工作特性的关系,两人这段时间却也没见过几次面。就算在医院里偶尔能见上一面,也是匆匆忙忙,连话也说不上几句。明明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城区,甚至两人就在同一所建筑物里。可却仍然过的像是异地恋一样聚少离多。

    “明天要是能写完的话,那就等到下个夜班上完,请她去看电影好了。”孙立恩琢磨了一会,只能无奈的接受了现实。

    “烤面筋!”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忽然又响了起来。孙立恩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就是一哆嗦。生怕是刘堂春要提前收大纲而发来的短信。

    “我是袁平安。”看到短信开头的五个字,孙立恩顿时放松了不少。

    “孙医生什么时候方便?我请你吃个饭。”后面的内容就有些不太寻常了。这大早上的请客吃饭?孙立恩琢磨了好一阵子,也不明白为什么袁平安会搞这么一出。

    “袁医生,我现在刚刚上完晚班。具体安排等下午我再和你商量。”孙立恩叹了口气,回了一条短信之后拖着自己疲倦的身躯走回了宿舍。本来还不觉得有多累,可刘主任突然的短信袭击,让孙立恩顿时觉得自己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抬都抬不起来。

    大概这就是催更的可怕之处吧?

    回到宿舍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孙立恩简单洗了个澡之后就准备去睡觉,至于洗衣服什么的,反正脏衣筐还没满,而且自己睡醒了还有衣服可以穿。所以,先不着急吧……这么想着,他渐渐坠入了梦乡之中。

    吵醒孙立恩的,是一连串的扣门声。

    “来了……”睡的迷迷糊糊的孙立恩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了出来。房间里的冷意瞬间让他清醒了不少,随即带来的,就是一阵酣睡被人打扰的恼怒。“谁啊?”

    “我。”门外的人说话声音很小,仿佛担心打扰到周围的邻居。而这个有些微弱的声音,让孙立恩顿时冷静了下来。

    打开大门,孙立恩确认自己并没有幻听。敲门的确实是胡佳。

    “你怎么来了?”孙立恩赶紧让开了身子,让胡佳进来。顺便有些担忧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还好,至少穿着睡衣,这就比光着身子要强。

    胡佳没有直接回答孙立恩的问题,她进屋来先看了看旁边关着门的房间,“你室友在么?”

    “曹医生应该不在吧?”孙立恩不太确定的答道,上午他回来的时候,曹鑫医生就没出现。按照一般经验,早上没出现,那就是应该排了班,一时半会回不来。这话说完,他就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就要发生什么了?孙立恩顿时觉得有点慌。

    “他不在就好。”胡佳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顺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不会吧?孙立恩觉得自己的心脏顿了一下,然后开始非常不争气的狂跳。

    “要是你室友在,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胡佳继续笑着,然后当着孙立恩的面,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根黑色橡皮筋,熟练的把自己的头发扎在了脑后。“他要是不在那就方便了。”

    “方便……方便什么呀?”孙立恩觉得自己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你说呢?”胡佳斜眼看了一眼孙立恩,笑吟吟道,“你多久没洗衣服了?”

    “额……啊?”这个台词好像突然有点不太对劲?孙立恩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这套衣服好像……也没有很脏吧?

    “同一条裤子,你已经穿了五天了。”胡佳从包里摸出一双还没开封的清洁手套,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上班太忙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洗了吧?”

    胡佳确实是个优秀的器械护士。虽然平时和孙立恩聚少离多,但是每天见上一面还是做得到的。就在这种短暂相遇中,她竟然能注意到孙立恩的服装问题。

    孙立恩脑子里藏着的那点龌龊念头全没了,剩下的基本只有惊讶和感觉不妥。“你怎么知道……不对。”他摇了摇头,“我也有手有脚的,再说衣服往洗衣机里一塞就行了,哪能让你给我洗啊?你昨晚也忙了一个通宵,就别干这些了。”

    “听你这个话就知道,你肯定没怎么干过家务。”胡佳很不屑的白了一眼孙立恩,“衣服那能随便乱塞么?还不都搅成一团了?”

    孙立恩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胡佳直接推回了房间,“赶紧换衣服,换好衣服出来给我打下手!我的男朋友怎么能这么邋遢呢!”

    糊里糊涂的进屋换衣服,孙立恩顺带看了一眼手机,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下午三点。他一共睡了六个多小时。胡佳休息的时间恐怕也不比他多多少。换成谁睡这么点时间,醒过来都会累。可自己的女朋友却能扛着累上门来收拾卫生……孙立恩叹了口气,这要放在早上那群女人嘴里,只怕就成了自己在“奴役”胡佳了吧?

    收拾暂时告一段落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半。孙立恩看着干干净净的房间,有些不知道从哪儿下脚。

    “你赶紧坐下休息一会。”从进屋到现在,胡佳一直没停过手。眼见收拾的差不多了,孙立恩才反应过来自己连杯水都没给人倒。连忙把胡佳按在了沙发上,自己转身去烧水。“我这里也没什么饮料……你喝咖啡还是喝茶?”

    “茶吧。”胡佳对自己的战果看起来相当满意,只不过她还是有一件事情没搞明白,“你们这房间里是什么味道啊?闻起来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坏了,可我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

    孙立恩端着茶水过来,把茶放在了茶几上,然后笑着答道,“这可就是曹哥的英勇事迹了。”曹医生如何砸了女朋友的香水,如何打算自制,又是如何把事情搞的一团糟的故事确实很有聊头。孙立恩把事情前后一说,胡佳顿时笑的前仰后合,手里端着的茶水都差点洒了出来。

    “对了。”孙立恩看看时间,也该轮到晚饭了。他忽然想起了早上袁平安的短信,“袁医生今天给我发了短信,说要请我吃饭……”他看着胡佳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第四十三章 走后门

    现代青年男女互相确立关系,双方都需有一整套的流程要走。而根据各地风俗不同,这一套流程也各有区别。

    然而不管怎么简化或者增加流程内容,最核心的三点是不会变的。第一,朋友圈合影。第二,共同会见各路亲朋好友。第三,见家长。

    这套流程中核心的三点,前后顺序或者会有一些变化。但内容基本不会有什么区别。这三点实际上等于是在向双方的社交圈子宣布我有对象啦。而通报的圈子范围也随着升高而变得越来越重要从朋友圈里的那些点头之交,到自己的父母。这种通报虽然乍一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含义,但实际上却有着相当复杂的社会心理学活动作为推动力如果详细解释的话,能水上四五章出来。

    然而毕竟水文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重点,重点在于,胡佳和孙立恩之间的这三点流程,并没有按照套路出牌。原本应该放在最后的父母见面直接越过了等候区,同时朋友圈里的各位也从各自的小道消息渠道中,获得了相应的信息。这就导致孙立恩和胡佳能够主动选择的,只挣下了“共同会见”这一条。

    “当然去啊。”胡佳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对她来说,去和谁吃饭,吃什么都不重要。反正只要是和孙立恩一起就无所谓。“你和袁医生约个时间吧。”

    对于孙立恩来说,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刘主任已经去首都接受临时培训,准备飞到阿非利加州去执行人道主义任务了。他老人家总不至于从飞机上跳下来,空降到宁远第四中心医院,然后把自己揪出来骂上一顿。再说,吃完晚饭回来之后,说不定还有时间可以继续写嘛!

    袁平安订的地方也不远,他选的饭馆就在太阳城里面,是一家专门做北方春饼的店。彩色丰富,价格上丰俭由人,而且比起普通的饭馆多了几分家常风味。不得不说,袁平安选的这个地方非常不错。既能够照顾到宴请双方的工资水平,又能在这场宴请中体现出一丝亲近来。

    袁平安并不是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恰恰相反,他对人际关系的处理还是挺有水平的。只是以前在同协医院里没怎么派上用场而已同协的科室内部关系说起来,要比其他地方的医院更单纯一些。至于办公室政治这种东西,其实正应了一句老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越是没什么正事儿干的地方,就越容易滋生出各种倾轧和斗争。同协这种地方里,大家就基本没有这种“闲情雅致”。每天面临的疑难杂症生死考验不知几凡,哪里还有工夫瞎搞?

    这顿饭吃的不错,桌上菜色不少。孙立恩一开始看着满满一桌各式各样的菜码,甚至都觉得有些无处下手。

    “这算是我们北方人习惯的口味。”袁平安笑着解释了一下,然后自己先拿起一张饼来做了个示范,“在饼里面放上自己喜欢吃的菜码,然后卷起来……”他熟练的卷了一下,然后道,“就和术前准备无菌包的动作差不多。”

    胡佳原本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动手,一听这个说法,顿时来了兴致。而这个结果就是,孙立恩连卷饼的工夫都省了。胡佳低头卷了五分钟的饼,卷出来的“成果”就塞满了孙立恩面前的碗。

    “准备无菌包这种事情,我闭着眼睛都能干。”胡佳笑眯眯的往孙立恩面前放下了最后一个卷好的春饼,对着自己的男朋友吩咐道,“快吃吧。”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袁平安挑了几个在同协内流传甚广的段子说了说,惹得周围坐着的其他食客也一起笑的喷了出来。孙立恩半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手里还端着一杯热乎乎的梨汤喝着,也被这连续的几个笑话折腾到腹肌隐隐作痛,梨汤差点撒了自己一身。

    “说了这么多,我其实今天请孙医生吃饭呢,是有件事情想要请您帮个忙。”饭八分,茶喝好,也就到了谈正事儿的好时候。袁平安把声音压低了下来,对着孙立恩道,“我听柳院长说,咱们四院筹划成立的诊断中心,要请孙医生您来挑大梁?”

    胡佳轻咳了一声,朝着袁平安笑道,“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临走的时候,还很隐蔽的捏了捏孙立恩的腿。

    孙立恩则坐直了身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您……说什么?”

    宋文院长说过,等新的诊断中心建立起来,而且只要孙立恩的职称级别够了,就让他去当诊断中心的诊断组组长。虽然诊断组组长这个职位听起来唬人,但无论如何也跟“挑大梁”扯不上关系。更何况,根据刘堂春向他透露的消息,到时候担当诊断中心主任的,应该是徐有容才对。

    “柳院长说了,诊断中心以后肯定和其他部门一样,绕着咱们四院的急诊中心转。”袁平安诚恳道,“毕竟这笔捐款是冲着孙医生你来的。而且我说句实话,就凭孙医生你对诊断的敏感程度,这个诊断中心以后肯定也是要交给你的。”

    孙立恩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这场对话有些奇怪。

    “我呢……也是确实有些事情想问问您的意见。”袁平安的姿态放的更低了,“当时在同协的时候您可能也听我老板说了,我有个女朋友在首都那边……”

    孙立恩不做声色的点了点头。继续等着袁平安后半截话。

    “我也快三十的人了,成家立业的事情就在眼前。本来想着能在同协上急诊主治,这样和她结婚就没什么其他事情可操心。可现在我来宁远学习,把她一个人放在同协两地分隔,我们两个都不太适应。”憋了好一阵子之后,袁平安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问过柳院长了,现在院里的其他部门人事招聘都停了,能接收人员的部门就剩下了孙医生你的治疗团队……”

    “啊?”孙立恩愣了,他还以为袁平安说了这么多,是想通过自己去找刘堂春或者周军说情,却没想到,袁平安找的就是自己。

    “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袁平安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了。这么多年来,袁平安可真是一次关系都没找过。“可……我这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柳院长说了,现在全院人事变动都做不了,只有你的治疗团队之前有刘主任和宋院长特批的权限……”有时候,话不能说太多。袁平安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他把话点到位置上,剩下的,就只能看自己的运气怎么样了。

    “说实话,这个什么治疗团队,现在到底还存不存在都是问题。”孙立恩叹了口气。袁医生确实是个好手,别的不说,杨建强的病情,他愣是能通过查阅资料给出正确诊断,就凭这一点,袁平安都应该是各个医院争先恐后争抢的优秀人才孙立恩是靠着状态栏的辅助,以及临时增加的一组ct成像才看出不对劲的。而袁平安甚至没看到那组决定性的ct结果。但这并不代表着,孙立恩就有权利去给他的女朋友开这个后门。实际上,正如孙立恩所担心的,自从自己被明令离开抢救室之后,整个所谓的“治疗组”连一次会诊都没有。简直都快成了名存实亡的组织。

    “这个问题,柳院长和我说了。”袁平安眼见孙立恩的口风似乎有所松动,连忙道,“柳院长说,宋院长让您去急诊门诊那边只是权宜之计。最多过一个月,就会重新把您调到抢救室里。”

    孙立恩睁大了眼睛,然后开始苦笑。这就等于他门诊的外快来源要被截断了,别小看那点挂号费。孙立恩一晚上的收入可比之前干一周还多。

    “别的先不说了。”孙立恩琢磨了一会,觉得总不能就这么直接回绝掉。“袁医生你女朋友是哪个科的?也是神外?”

    “不是。”袁平安摇了摇头,“她是骨科的。”

    孙立恩也就和同协的两个科室打过交道。除了急诊,另一个科室就是骨科了。虽然当时只见到了邱院士等领军人物的英姿,但孙立恩也明白,同协的骨科好歹也在全国排名前五,那袁平安的女朋友自然也不会是什么“一般医生”。更何况,能在这种被人戏称为“装修队”科室里干下去的女医生,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要么特别能吃苦,要么技术特别精湛。

    这样的人物,给郑主任当属下?孙立恩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嘴上对年轻医生们骂骂咧咧,却自己去干最苦最累最熬人工作的郑国有。说不定老郑会喜欢有这么个新人加入呢?

    “她的资料您回头发到我邮箱里吧。”孙立恩琢磨了一会,渐渐觉得也许可以试试看。如果自己这个“治疗团队”还有这样的特权,那暂时接收一下袁平安的女朋友,然后让她跟着郑主任似乎也不错。反正这对柳平川和刘堂春,甚至对朱敏华教授都是个交代解决了年轻医生的“夫妻”两地分居问题,才能帮助他们更好的为患者服务嘛!更何况,只不过是挂个名,就能把两名优秀的医生绑在第四中心医院这条船上,这买卖做得成!“这个事情,我不敢给您打包票,我肯定得问问主任的意思。但是只要有机会,能帮的忙,小孙我肯定帮。”

    袁平安大喜过望,“那就麻烦您了!”

第四十四章 脸着地

    时间慢慢流淌着,孙立恩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总算是在死线之前,写好了大纲,并且把自己的论文大纲发到了刘堂春的邮箱里。

    “写完了……”孙立恩转头对着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的胡佳报告着,而胡佳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变成浅蓝的天空,迷迷糊糊问道,“几点了?”

    “五点三十七。”孙立恩步履艰难的从书桌旁走到床旁,朝着自己床上躺着的女朋友嘟囔道,“让让。”

    胡佳稍微往里靠了一点,但留给孙立恩的空间仍然只有个三四十厘米左右。她闭着眼睛嘟囔道,“我今天得上正班,到七点了记得叫我。”

    “姐姐,求放过。”孙立恩往床上一躺,感觉自己的眼皮仿佛被人用褥式缝合给缝了起来,而且用的还是最粗的10号线。“我熬了一个通宵写大纲,感觉自己都快过劳死了……我给你定个手机闹铃行么?”

    胡佳没说话,她正背对着床上的孙立恩。右脚往后一磕,正磕在了孙立恩的小腿肚子上。

    这个回答的意思大概是“不行”。孙立恩从床上跳了起来,在地上蹲了好一阵子。这一脚正巧踢在了孙立恩的腓肠肌和比目鱼肌的交界处。而借着这一脚,孙立恩也复习到了一个知识人体肌肉在受到撞击之后,是有可能会抽筋的。

    蹲下来压了一会,确认抽筋的感觉过去之后,孙立恩重新爬上了床。定好手机闹铃时间的同时,他还往床边又靠了靠。事实证明,二十厘米宽的床也是可以容纳一个熬夜赶稿的急诊医生睡着的。

    不过,睡眠空间只有二十厘米宽的结果也很快体现了出来。等手机闹铃一叫,孙立恩的身体自然向右翻滚了一下,然后他就脸朝下直接摔在了地面上。并且摔出了“啪叽”一声。

    事情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孙立恩带着一丝悔恨,回忆起了昨晚的场景。

    吃完晚饭之后,孙立恩和胡佳告别了袁平安,然后决定在太阳城里逛逛街。毕竟两人在一起时间还不长,而且平时工作时间紧任务重,根本没有这种一起逛街的机会。如今既然两人都没什么事情,而且又在一所巨大的商场之中,那么自然就没有不逛一逛的道理。

    孙立恩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自己钱包的厚度问题,但很快,他就彻底把这个操心抛诸脑后了。对女同志们来说,购物当然有趣,但只看不买,只试不要的逛街本身也很有乐趣。再加上胡佳本身就长得好看气质又好,商场中的化妆品专柜小姐姐们几乎都选择主动出击,把胡佳拉到自己的店铺里,让她试上一堆新出的产品。然后附赠十来份各式小样。最后用一个巨大的,带着自家品牌显眼logo的纸袋把这些小样统统装起来,然后让孙立恩提着跟在她身后。

    等到两只手上提满了纸袋之后,孙立恩终于有点扛不住了,他低声朝着胡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要不然一起看个电影怎么样?”其实,这个请求的本质是他想要找地方坐一会,让自己歇歇脚。

    “好呀。”胡佳欣然应允,然后有些担心的问道,“不过你没关系么?晚上你没别的事情吧?”

    本来孙立恩应该直接了当的回答“没有”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鬼迷心窍似的答了一句,“有个大纲要写,不过没关系啦,明天才交呢。”

    胡佳一听,稍微沉吟了一会,问了问具体的大纲内容。然后当下做了决定,“不看电影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写论文吧。”

    孙立恩已经做好了拖更的准备,作为一只准备咕咕咕的鸽子,他当然不会这么心甘情愿的同意回去码字。“没关系啦,反正明天交就行,刘主任也没说明天下午具体几点。”

    然而,孙立恩算错了一件事情。自己面前的女朋友,职业是器械护士。而器械护士,大概是世界上最见不得拖延症的一类人。

    “嗯?”胡佳的眉毛渐渐竖了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拖呢?肯定是要越早完成越好啊!”

    “我这不是想多陪你一会……”鸽子精还想狡辩,然后胡佳一把拽住了孙立恩的手。

    孙立恩猛地闭上了嘴,然后又猛的张开,仿佛一条跳上陆地窒息的鱼。

    胡佳捏着孙立恩的手还在逐渐增加力度,“现在就回去写!”

    孙立恩大张着嘴,使劲点头。他觉得好像有一辆卡车正在从自己手腕上碾过,不过这辆卡车的司机一定不认识路。所以开过去又倒了回来,结果发现似乎是对的,又开车碾了回去。

    胡佳松开了孙立恩的手,她的脸红的好像孙立恩的手腕一样,“不过……我可以陪你写啊。这样既不耽误事儿,也能让你多陪陪我。”

    还真是陪啊……孙立恩叹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额头上传来的生疼让他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确实刚刚和胡佳一起睡了一觉。他捂着脑袋,伸手拍了拍胡佳,“姐姐,起床了。”

    胡佳其实早就醒了。尤其是孙立恩翻身摔下去的时候,胡佳差点跳起来去拽他。不过看他似乎没什么问题,胡佳就干脆装作不知道继续装睡。直到孙立恩来叫自己为止她想看看,自己这个男朋友是不是正人君子,不会乱动手脚。

    然而胡佳毕竟是女性,她搞错了一个重点。男人这种生物,在累个半死的情况下真的不会有什么色心。更何况孙立恩自己也清楚,万一有点什么冲突,自己铁定打不过胡佳。因此更不敢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自己就睡三十公分的宽度都会被踢到小腿抽筋,这要是再近一点,那岂不是要被踢断一条腿?

    “我直接去医院了。”毕竟孙立恩的宿舍里没有备着胡佳的毛巾和牙刷。因此勉强用水洗了洗脸,然后又用纸巾简单擦干后,胡佳匆匆忙忙的走出了宿舍。孙立恩像个僵尸一样浑浑噩噩的跟在后面,直到把胡佳送出了大门为止。

    然后,他就碰到了刚刚值完夜班,提着早餐回宿舍的曹医生。

    “我靠?”曹鑫医生的嘴也张的很大,和被捏了手腕的孙立恩比毫不逊色。“孙立恩你牛逼啊!”

    “啊?”孙立恩还处在僵尸状态,脑子基本上转不太动,“曹哥,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曹鑫把包子放到屋里的茶几上,拍了拍孙立恩的肩膀感叹道,“你们俩谈对象才多久,这就夜不归宿了?”

    孙立恩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苦笑着抬起自己被捏过的右手,“你看看这痕迹,我哪儿打的过她呀。”说完这话,他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往床上一倒,闻着有些熟悉的香味睡着了。

    曹鑫医生在客厅里呆若木鸡似的站了好一阵,感叹道,“真是时代不一样了啊……”

    孙立恩伴着面筋哥的美妙歌声醒了过来,他摸过手机之后,往自己耳朵边上一放,“喂?哪位?”

    “老三,你可以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自家宿舍老大,说话的时候,他还是那一嘴熟悉的京剧念白腔,“这几日不见~~~~你怎么,就遭人污了清白哇!!!”

    “说人话。”孙立恩醒着的时候都不太乐意去分辨老大的念白,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更不乐意听这个动静了。

    “哦。”老大李建飞迅速调整了语气,“恭喜啊老三,魔法师毕业啦。是不是得带着弟妹请我们吃顿饭啊?”

    孙立恩皱着眉头,“啥魔法师?干啥了我就要请你吃饭啊?”

    李建飞在电话那头直乐,“装糊涂,装糊涂是吧?小伙子脸皮不要这么薄嘛!”

    “我是真没听明白。”孙立恩叹了口气,“有事儿说事儿。”

    “别的没啥。不过我建议你去看看咱们院里的聊天群。”李建飞笑着答道,“还有,现在这个年代讲究女性权利……”

    “你给我换个词。”别的还好说,一听到“女性权利”这四个字,孙立恩就又想起了昨天早上的横幅。“我现在听见这个词就脑袋疼。”

    “讲究男女平等。”李建飞从善如流,马上就用完全听不出异样的语调重新补上了最后一句话。“……所以嘛,被女朋友硬上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孙立恩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什么?!”

    “好了好了,别跟我装无辜。”李建飞道,“我建议你还是赶紧安抚一下小胡吧,小姑娘家家的,要是听见别人说这种闲话,搞不好得害臊的哭上一场。”

    胡佳才不会害羞的哭上一场呢,她最多害羞的把制造这种谣言的罪魁祸首揍上一顿。孙立恩立马就反应了过来现在大概是个什么场景。他从床上跳下来,直接一脚踢开了曹医生的房门。“曹鑫!你他娘的给我起来!”

    曹医生正趴着睡觉。屋里暖气开的挺足,而半拉屁股露在被子外面的曹医生,就这样被孙立恩一脚踹下了床。

    也是脸着地,而且也摔出了啪叽一声。

第四十五章 医疗事故(上)

    曹医生是个妙人儿。这并不是在夸奖他露出来的那半拉屁股,各位请不要过度解读。

    曹医生这个人,妙就妙在性格上。他和其他医生甚至其他人都不大一样,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关照自己的学弟学妹们。是的,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助人为乐”的人。

    曹鑫人如其名,天生操心。而且这颗心基本没有一个安稳的时候。就算是在网上碰见了和自己一样学医的朋友,也遮挡不住他那颗快操碎了的心,“执医过了没有?”“文章发了没有?”“你不复习怎么考验?”三大扎心问题轮番上阵,总能问的一起玩排位的朋友心灰意冷,当场挂机去看蓝色生死恋充实自我。然后留下三个一脸黑人问号的队友,以及被对面打野追着满地图跑的曹医生自己。

    操心的曹鑫医生,在看到和自己住一个宿舍的小孙也有了女朋友之后,顿时开始了新一轮的操心。而这次被担忧的对象,则是同一个研究所的小学弟沈夕。

    “小沈啊,干嘛呢?”看着孙立恩进了房间,曹医生回到自己屋里,直接打起了电话。

    “曹哥,我正好有事儿要找你。”电话那头的沈夕大喜过望,“我妈住院了,是肾结石,我想请老板做这个手术……”

    “没问题,我去和老板说。”曹医生一口答应了下来,仿佛这根本就是个易如反掌的小问题。“我找你有正事儿。”

    随后,曹医生苦口婆心的教育了沈夕二十分钟。从督促他赶紧找个女朋友一直到“现在社会对于少数性取向人士并不怎么歧视”,再到“你的实验数据要抓紧,之前你设置的实验数据一看就有问题”最后到“要多看书,多看看你这个研究方向的最前沿论文,不然以后怎么考博士?”林林总总说了一堆。

    然后,曹医生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沈夕对自己这个师兄倒算是了解,他也清楚,曹医生这段絮叨没什么恶意。不过,让他觉得有些惊讶的还是负责接诊自己老妈的医生,竟然拿下了本院的小护士。而且两个人进展还挺快。

    随后,他把这个听来的趣事告诉给了泌尿外科的小护士们。

    几个小时之后,曹医生被孙立恩一脚踹下了床。

    “你跟别人说了对吧?”孙立恩捏着拳头一阵冷笑,“曹哥,把这种没根据的话到处乱说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的吧?”

    “怕死不当**!”曹哥虽然被毫无征兆的踹醒,但却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哪儿干的不对。但明明知道是自己理亏,嘴上却不能有丝毫的怂意表达出来。“我就是和别人聊了两句,又没有罔顾事实!”

    孙立恩冷笑一声,“行,你硬气。”随后拿起手机,开始拼命的按屏幕。

    “你俩都住一起了,还怕别人说?”曹鑫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后埋怨道,“你进来也不知道关个门的,冷气进来冻死人了。”

    “曹哥,你做初一,就被别怪兄弟我做十五。”孙立恩把手机反过来给曹鑫看了一眼,屏幕上是孙立恩的朋友圈,以及一张被门框挡了大半的照片曹医生的女朋友正拧着他的耳朵,严厉训斥着什么。图片说明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有时候体现在耳朵扭曲的角度上。”

    “……你!”曹鑫脸色顿时几番变化,随后忽然又摆出了一脸无所谓,“我马上就结婚的人,还怕这个?”

    一番愉快的互相伤害后,孙立恩接到了周军的电话。内容很简单,“明天不用上班,你跟我去实验室就行了。”

    至于曹哥之后会不会被两个大冬瓜砸在头上,孙立恩并不怎么担心。胡佳这姑娘的性格他心里大概有数。反正传言主要内容也就是说胡佳和自己进展迅速,并没有附加很恶劣的猜测。所以反制手段应该主要体现为胡佳去找“预备役”曹夫人告状。然后曹医生的耳朵上再来一次“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仅此而已。

    同时,孙立恩还获得了另一个消息,而这个消息……就很不好了。他前天晚上接诊的那位三度冻伤的中年人马国群,在抢救无效后被宣布了死亡。

    “确认是海洋弧菌感染。”周军的语气也有些沉重。“咱们宁远不靠海,所以大家一开始都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马国群很倒霉,他是个电工。供职于宁远一家规模巨大的自助美食城,事发当晚,他结束了工作之后,选择和几个同事一起在美食城里大吃大喝了一顿。这顿饭吃的时间有些久,而且三人也实在是不太注意,身上全都是些汤汤水水的。以至于最后准备离开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可能不大适合走大门他那一身油汤简直像是被人正面泼了一样。

    平常供给客人们通行的大门无法通行,但马国群身上有员工专用的后门钥匙。这对他们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所以,他顺利的打开了后门送走了几个同事,然后自己转身把门锁了起来。

    喝多了的马国群在美食城后面的小巷里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然后他不小心踩进了道路旁的小水沟里。

    水沟上面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冰面,大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脚上的脚被划破了美食城里每天都要消耗不少生蚝,而被当做垃圾的蚝壳,在被丢弃的运输过程中,有些就掉进了小水沟中。

    这些包含着海洋创伤弧菌的生蚝壳就成了锋利的小刀,割伤了马国群的脚趾,同时还把致命的创伤弧菌也带了进来。

    在曹严华医生为马国群做了初步处理之后,就将其转入了第四中心医院烧伤科进行进一步治疗。但马国群很快就开始出现了高烧和下肢疼痛肿胀等症状。同时还出现了和冻伤八竿子打不着的腹泻。

    烧伤科的医生们迅速召集了包括急诊,血液,重症医学,检验,内科,传染病科等科室的专家对马国群进行会诊。最后,众人被袁平安的一句话点醒了过来,“这个表现是不是有点像海洋创伤弧菌?”

    不怪第四中心医院的医生们没见识,宁远离最近的海洋也有两百多公里远。而以前更是从来没有过海洋弧菌的感染报告。更何况,现在可是十二月,海洋创伤弧菌的高发传染期是在每年的三月到十月,而且基本都在沿海地区。要不是因为袁平安资料看的够多,可能最后只能靠尸检,医生们才能知道马国群到底得了什么病。

    虽然被诊断出了病因,但马国群最后还是没被救回来。常年饮酒,本来就是海洋创伤弧菌感染的高危因素,虽然切开引流并且持续使用了vsd,同时还联合使用了头孢他啶,四环素和诺氟沙星,但马国群的病情进展快的吓人。做出诊断的当晚,马国群就出现了严重的脓毒症表现。就算在重症医学科的支持下,给他上了透析治疗和其他的生命支持疗法。但他仍然没能扛过去。今天早上十点左右,马国群的心脏彻底停止了工作。

    孙立恩接完电话之后,沉默了很久。

    他很确定,在看到马国群的时候,他头上的状态栏并没有提示过他有海洋创伤弧菌感染。但自己同时也并没有真正看到马国群的伤口。如果看到了他脚上的伤口形状,孙立恩绝对不会就直接把人转到烧伤科去治疗的。

    状态栏不会出错,这是孙立恩长久以来得到的结论。但同时,状态栏也并不完美。它有时会提示出某些指标变化以引导孙立恩诊断,有时候则会直接提示出疾病名称,直接了当的告诉孙立恩,面前的患者到底有什么病。可这种提示并不完全,至少杨建强和马国群的病已经直接了当的告诉了孙立恩这一点。

    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考虑,孙立恩做出了一个让自己毛骨悚然的推断当时入院时,马国群很可能还没有感染海洋创伤弧菌。他脚上的创口可能被污染了,但由于三度冻伤的缘故,这些细菌还没能进入到他的血液系统里。

    而导致感染大爆发的,是那一盆温热的生理盐水。

    解冻后,局部的循环开始恢复。而被温热生理盐水唤醒的,除了他脚上的循环系统以外,恐怕还有那些生活在咸水中的细菌。而随着生理盐水浸泡复苏的细菌入侵身体后,再进行的清创肯定不如普通创伤来的彻底三度冻伤从理论上来说,并不需要做太过深入的清创。而且同时为了预防被冻僵的肢体复温时的剧烈疼痛,同时被注射给马国群的,除了普通抗生素以外,还有止痛剂。

    而这些止痛剂则阻止了他在被感染后,直接体现出的感染痛疼。

    孙立恩叹了口气,他甚至有些后怕。就算当初继续做处理的是自己,只怕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海洋创伤弧菌感染是小概率事件,而对三度冻伤的处理才应该是医生们正常进行的治疗。如果不马上复温,之后就势必要直接截掉马国群的脚趾那才是真正的医疗事故。

    要么冒着被当成医疗事故处理,硬扛着被停职的风险截掉马国群的脚趾。要么眼睁睁看着马国群被感染至死。

    孙立恩甚至有些可耻的庆幸着,自己不需要做这种抉择。

第四十六章 医疗事故(下)

    “还好不是自己做决定”这个想法在孙立恩的脑海里转了几圈,然而这种想法却让孙立恩深深觉得,自己有些无耻。

    曹严华医生和烧伤科的后续处理其实没有任何问题,但他们毕竟没能治好病人。当然,这肯定算不上医疗事故,毕竟马国群感染的海洋创伤弧菌不可预料,而且医院后面的应对也绝对没有任何拖延迟滞,袁平安能够判断出这是海洋创伤弧菌,而不是等着用免疫法一项一项测试,已经为马国群争取出了很多时间。只可惜对马国群来说,这点时间仍然不够。

    不管是曹严华,还是烧伤科,因为没有尽早发现患者的感染而失去了一个病人,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患者家属很不满意,他们已经投诉到了卫健委。宋院长说,大概这几天就会有一个医疗事故鉴定专家组开始调查。”周军说了一堆,这段话才是重点,“你是接诊马国群的第一人,专家组肯定会找你谈话。”

    “那就谈呗。”孙立恩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这都是规定好了的流程和内容。并不是有人打算针对他搞个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人针对一个小规培啦。

    “人家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周军看起来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他再三强调道,“曹严华那边的诊断没有问题,所以你也不要为了替他开脱乱说话。”

    孙立恩点头如鸡吃米,虽然电话那头的周军肯定是看不到。“周主任,我肯定不会乱说话的。”

    不上班的急诊科医生的生活内容不多,大部分医生的业余爱好主要有两样吃饭,睡觉。都是为了弥补工作中“吃不上饭”和“睡不了觉”的遗憾。尤其是急诊医生和麻醉医生,这两个特别容易出现紧急情况的职位医生大多都经历过这种事情吃饭吃到一半,突然来了需要抢救的病人。结果扔下筷子转身去救人,等忙完了回来,却发现自己的盒饭已经被人当做垃圾给扔了。

    然后怎么办?饿着肚子干活呗!病人不会因为你没吃饭就不生病,病情也不会因为你肚子饿而不进展。吃不到那就饿着肚子,睡觉也一样。因此,有机会休息的时候,不少年轻的医生都会直接变成死肥宅,躺在床上死活不肯动弹,一日三餐全部外卖解决。仿佛在报复日常工作中的悲惨经历。

    要不是因为实在太不舒服,而且自己操作起来也有难度,医生们也许会严肃考虑给自己挂个尿袋,这样就省的因为尿急去厕所了。

    而孙立恩接完电话后,看着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房间,以及阳台上晾晒着的衣服,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该干点什么呢?

    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而且他刚刚起床不久,同时还踹了曹鑫一脚。这让孙立恩再睡一觉的打算显得不太现实。

    娱乐活动是要花钱的。孙立恩虽然也很想带着胡佳出去再浪上一圈,无奈钱包空虚,实在是没钱了。思来想去,只能重新坐回到了电脑前面,开始看起了病例报告。利用空余时间充实自己,这大概是医生们用来打发时间的独有选择。如果能像袁平安那样,看上几千几万篇病例报告,孙立恩在看到状态栏提示的时候,说不定就不用迟疑困惑上半天了。

    “烤面筋!”论文看了三四篇,孙立恩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拿过手机一看,孙立恩顿时觉得心头一阵狂喜。

    发来短信的,是刘堂春。内容也很简单,“忘了和你说,帕斯卡尔和袁平安的引进奖金这个月随着你的补贴一起发。帕斯卡尔的级别比较高,院里审批的奖金是5000块。袁平安1000块。我和周军商量了一下,科室里再给你发一共两千的奖金。”

    八千块。孙立恩大学五年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几乎是一瞬间,小孙同志的腰杆直了,胆气足了,仿佛说话的底气都壮了不少。看完了短信之后,孙立恩直接拨给了胡佳。

    “胡佳?你今天几点下班?我带你去看电影啊。”孙立恩发出了约会邀请,并且顺理成章的认为,自己的女朋友肯定会欣然应允。

    “我今天不去了。”胡佳的回答很直接,“小嫣然明天要做第一次放疗,她有点紧张。我在医院里陪陪她。”

    齐嫣然的第一次手术还算成功。在手术后,她残留的肝叶仍然足以支撑身体的代谢所需。这让她几位幸运的躲过了一劫。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开始康复,残留着的肝叶上仍然有肿瘤,她仍然需要依靠人工肝脏处理血液,以减轻肝脏负担。

    六岁的小姑娘,一个人住在picu里,每天都要接受人工肝脏清洁。见不到自己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小嫣然心里会存有多少恐慌不言而喻。哪怕picu里的医生和护士们倾尽全力,想尽了一切办法舒缓小姑娘的心理压力,但效果仍然不佳。

    而胡佳自从上次的新闻发布会之后,就开始每天都去探望小丫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胡佳抱着哄过很久的关系,小嫣然对胡佳还算亲近。对于胡佳送来的各式毛绒玩具,小嫣然也玩的爱不释手她以前可从来没玩过这样的玩具。

    在玩具的收买,以及各种picu医护人员许可的零食开路下,胡佳很快就成了小嫣然最信任的医护人员。小嫣然的情况特殊,picu的医生们无法通过她的父母安抚小嫣然的情绪,因此也只能寄希望于胡佳小孩子的哭闹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成为威胁到他们自己性命的危险武器。尤其是像小嫣然这种刚刚做过一台大型手术的小朋友来说,情绪低落和哭闹可能直接导致伤口愈合不佳,甚至伤口裂开,出血,缺氧等等情况。

    明天,齐嫣然就要接受第一次放射治疗,胡佳当然也想过来陪陪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她还太小,小到可能连生死的概念都还没有。这么小的孩子,要一个人面对疾病,而她的父母却一心想着要利用她的疾病来赚些外快。

    胡佳觉得心里很疼,很难过。

    挂掉了孙立恩的电话,胡佳重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脸,“嘿嘿,小~嫣然~”她用尽量滑稽的语气叫了叫齐嫣然的名字,然后变魔术似的从自己身后变出一个样子奇怪的气球,“你看!这是什么?”

    那个气球,其实是一个被扎住了入口的乳胶手套。上面用油性笔画出了一个简简单单的笑脸。

    “哇!”小嫣然露出了一个有些虚弱但真诚的笑脸。她接过了胡佳手里的气球,仔细研究了一下之后低声问道,“是没头发妖怪?”

    没头发妖怪,是齐嫣然给儿科主任钱红军编出的外号。说来也巧,在picu这个工作压力极大的科室里,竟然没有一个男医生是光头。因此,“没头发妖怪”也就成了钱红军的专用外号。同时随着小嫣然童言无忌的言行,迅速流传到了整个picu里。

    “……恩恩,没错的。”胡佳一边点着头,一边沮丧着。她本来在手套上面画的是个喜洋洋的脸。回想起自己从学生时代美术课就从来没及格过的经历,胡佳心里又憋屈了几分我也想当个可以画出漂亮作品的画手啊。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在picu里早就成了好朋友。小嫣然会向胡佳讲自己听来的故事,而胡佳也会向小嫣然描述一下自己喜欢吃的好东西。昨天两人只是中午见了一面,随后胡佳就匆匆离开了。所以“八宝栗香鸽”的事情,她才给小嫣然讲了个开头而已。

    小嫣然自从出现了严重的肝腹水之后,食欲衰退的就很严重。不过自从手术后,她就一直只能吃一点流质食品,再一听胡佳对八宝栗香鸽活灵活现的描述,小嫣然竟然觉得有点馋。

    胡佳讲的自己直流口水,回过神来一看小嫣然,才发现她也在偷偷咽口水,顿时心里一动。要是能恢复一些食欲,肠内营养肯定要比静脉营养支持更有利于小嫣然恢复健康。

    “想吃么?”胡佳笑着问道,“想吃的话,姐姐帮你去买?”

    小嫣然用宽大的病号服擦了擦嘴,然后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我不馋。”

    小丫头哪里可能不馋?口水都咽出声音来了。胡佳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小朋友懂事的样子,有时候反而让人觉得难过。

    就在这时,picu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胡佳本以为大概又是picu里的哪个医生来查看病人的情况,一开始并没有怎么留神。但却听到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干脆停在了自己身后。

    她转过身一看,发现孙立恩正穿着白大褂,朝着自己笑着。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用透明的塑料盒装了些东西,同时,一股香味从盒子里冒了出来。

    孙立恩朝着胡佳扬了扬手里的盒子,笑眯眯的问道,“刚刚从健康炒菜馆里买来的八宝栗香鸽,要不要尝尝看?”

第四十七章 咕咕咕(第一更)

    填了馅的脱骨乳鸽,配上卤汤,散发着一股同时具备了素雅和勾魂特征的香气。小嫣然终于放弃了抵抗,用两根筷子扎在了鸽子背上,颤颤巍巍的戳起乳鸽就往嘴边凑。胡佳见状连忙用纸巾凑到她嘴旁接着滴下来的卤汤,动作像极了照顾女儿的母亲。

    女孩子有些动作显得妩媚,有些动作会显得可爱,有些动作会显得温柔,而这个小动作,让孙立恩觉得,自己的女朋友很完美。

    “味道怎么样?”孙立恩笑眯眯的摸了摸小嫣然的脑袋。她头上的头发很细,很软,而且有点发黄。摸上去会直接感受到皮肤传来的热量。“好吃么?”

    “好吃!”小嫣然用力咽下了嘴里的鸽子肉,朝着孙立恩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叔叔!”

    孙立恩低声咳嗽了一声,“叫哥哥,不对……”他一指旁边心疼擦着小嫣然下巴上油汤的胡佳问道,“你怎么叫她的?”

    “胡姐姐!”小嫣然答道。

    “那就叫姐夫。”孙立恩露出了一个奸计即将得逞的笑容。“快,叫一声姐夫,回头我再给你买鸽子吃。”

    “姐夫!”小姑娘的回答清脆有力,在picu病房里显得有些过于招人注意。

    孙立恩嘿嘿笑着,从塑料袋里又摸出一个塑料饭盒,“这只也给你吃。”

    孙立恩从健康炒菜馆里一共买来了三只乳鸽,一只留给胡佳,剩下的两只则全留给了小嫣然。明天就发补贴,而且铁定有个八千块入手。孙立恩甚至有一种“我能买下全世界”的错觉。

    胡佳倒是没对孙立恩的“胡闹”有太多反应,只是问过了picu医生,确定小嫣然连吃两只鸽子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之后,才放下了心。等她吃完东西,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坐在床旁又聊了好一阵之后,胡佳才带着孙立恩一起离开了病房。

    “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哈?”胡佳看看周围没人,迅速踮起脚,一把揪住了孙立恩的耳朵。并且对他的耳朵来了一场“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折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占我便宜?”

    “不是……”孙立恩被拧的生疼,但却还要小心提着手里的塑料饭盒,以防汤汁洒出来,“我哪里占你便宜了?”

    “叫姐夫的那段!”胡佳稍微放松了一点拧着孙立恩耳朵的力度,“还有群里的流言!”

    “让她叫姐夫怎么就算我占你便宜了?”孙立恩奋力反击,直接去挠胡佳侧肋上的痒痒肉,同时为自己撇清着责任道,“群里的话是曹鑫传出去的,作为报复,我已经把他遭受家庭暴力的图片发到朋友圈了!”

    对男人来说,兄弟就是用来卖的。而且卖起来一点都不会有什么负罪感是兄弟,那就得拿来挡枪用。每个男人在人生中都或多或少的被兄弟拿来当过用来逃脱老师,老妈,老婆问责的挡箭牌。男人们干这种事情干的太顺手了,以至于女同志们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在瞎胡扯。

    所以很不幸的,尽管孙立恩说的是实话,可胡佳就是不怎么相信。最后,在一番软话攻击下,胡佳才慢慢松开了孙立恩的耳朵。

    因为即将拿到人生中第一笔奖金,孙立恩非常高兴而且得意的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胡佳。随后,又引来了胡佳的一通说教。

    “买鸽子,买个两只就差不多了嘛!大不了两只都给嫣然吃啊。”孙立恩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胡佳顿时变成了护食的母狮子,“你一个月才能挣多少钱啊?不能每次都这么大手大脚的呀!今年一月中就过年,眼瞅着没几个月了,你回家不得给叔叔阿姨买些东西?还指望着这个月还能再挖来几个专家学者啊?”

    胡佳的意思是,哪怕叔叔阿姨条件不错,你个当儿子的总要表示表示,孝敬一下自家爹妈才行吧?而在孙立恩这个完全不知道自家爹妈多有钱的人耳朵里,就成了胡佳担心自己没钱过年。

    “我准备给你买个口红……”孙立恩想了想,老实交代了自己的打算,“买个稍微好一点的,大概两三百……”话还没说完,就又被胡佳训了一通。

    “我不刚刚才跟你说别乱花钱?”胡佳捏住孙立恩的脸,往外扯了好几下,“再说你又不知道我用什么色号的。万一买个死亡芭比粉,我哭都没地方哭!”她认真道,“我不需要什么礼物,也不想要什么口红。你好好工作,好好对我,这就够了。”

    孙立恩愣了好一阵,这才懵头懵脑的点了点头感情微信文章里那些哄女孩子的招数都是假的?

    可能是个假女朋友的胡佳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踮起脚来,凑到孙立恩嘴边亲了一口。“不过,看在你有这个心思的份上,这是奖励!”

    女人,你的心思真善变。

    胡佳昨天晚上一宿没回,虽然她事先已经提前通报给了护士长胡静,但考虑到毕竟是个姑娘家,刚和男朋友在一起没多久就一起过夜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可终归不太好听。因此,无论如何,今天晚上的胡佳是一定要早早回去的。所以,她坐上了护士长的雪铁龙c6,孙立恩顶着护士长大人的眼光,站的笔直,一路目送着两人远去。

    电话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来电的是刘堂春。“你小子这个大纲,是自己写的吧?”

    孙立恩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承认,刘堂春就在电话里开骂了。“你这笨蛋,手底下有人帮忙都不知道用,你写的这是个啥玩意?啊?连个中文核心都发不出去!结构一塌糊涂,引用全是中文,你上个pubmed抄抄引用很难?你是不是觉得徐有容是个下金蛋的母鸡,金贵的不敢用?你觉得我把人家从柳平川手底下挖过来是为了什么啊?!让你摆着看的?”

    刘主任骂人的水平,远近闻名。

    孙立恩被喷的连喵喵叫的勇气都没有,直到最后才趁着刘堂春骂完换气的间隙,向老刘同志保证,会马上立刻现在就去请教徐医生写论文的技术细节。

    “请教个屁!”刘堂春一口气换完,继续骂道,“大纲去问她,内容让她写!”

第四十八章 祸水东引(盟主洛九QAQ加更第三章)

    在高校内,一直有这样一种大家在心里认同的情况,那就是本科毕业生的论文水平基本等于白给。要稍微像样一点,就得去看研究生的论文。并不是说本科生的知识水平就一定很差,只是相比较研究生,本科毕业生看过的论文……确实是要少很多。他们甚至不太明白,什么样的结构才算是合适的论文结构,就比如孙立恩这样。

    而刘堂春当初之所以会答应把徐有容也列成一作的原因就在于此。他当然不可能一点好处都不占,就把这篇文的一作的署名权白白送出去。徐有容除了要被挖到急诊科来干活,柳平川要帮忙解决论文的经费问题,同时,徐有容还得帮忙写论文才行真要靠孙立恩自己一个人搞,这篇论文想要问世怎么也得过个三五年的工夫才有可能。

    刘堂春可不打算在这三五年里每隔一个礼拜就因为论文的问题骂孙立恩一顿能偷点懒干嘛不偷呢?不懂得舒缓工作压力的医生早就过劳死了,刘主任在急诊干了这么多年还有一头浓密的秀发,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他偷懒的本事是一绝。

    但很明显,孙立恩还没从刘堂春身上学到这种本事。其实在老刘同志看来,周军都没学到自己的这份绝技。周军这小子太有责任心了,有什么事情都得自己过上一遍手才能放心。这个习惯其实很不好。如果是那种只有十几张床的急诊室也就算了,第四中心医院急诊中心的规模可不是一般三甲医院能比的。第四中心医院里,只是抢救室里就有80个床位。急诊内科90张,急诊外科85张,重症监护室中40张床位,这还不算儿科急诊能力以及picu床位。加上急诊门诊,平均一年里能收治二十多万人。每年开展超过两千台急诊手术,这工作量有多大,只要上完了小学的人大概都能有些概念。

    在这么大的部门里事无巨细全都过问一边,不出一年周军就得变成个秃子。

    刘堂春的本事主要体现在挖人上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么大的部门,只有挖到足够优秀的医生,才能减少三线医生的工作和管理压力。这就要求刘堂春不光要善于挖墙脚,还要善于识人用人。在老刘同志的英明决断下,急诊室的管理运行还算顺利。这主要还是得归功于“识人用人”的本事第四中心医院急诊科里的医生都是“人品过硬”的类型。医生之间又大多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平时就比较亲密,不容易出什么乱子。

    挂掉了打给孙立恩的电话,刘堂春叹了口气。他拎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单肩包,走出了刚才打电话的小餐馆。

    “我早就说了,你这平时也得买些像样的衣服穿一穿。”朱敏华教授也从小餐馆里走了出来,快走两步跟上了刘堂春的脚步。“上回你和老柳来首都开会的时候,我还以为老柳身边跟了个叫花子呢。”

    “怎么着?”刘堂春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首都的叫花子都能穿西装了?”

    朱敏华冷笑两声,“你那身西服和破布也没什么区别。”

    “我那就是懒得烫衣服。”刘堂春冷哼一声,“行了,饭你也请了,老柳的嘱托就算你完成了。该干嘛干嘛去吧。这大冬天的也挺冷,你跟在我屁股后面干什么?”

    “嘿?”朱敏华瞪起了眼睛,“爷们儿,咱们有话说话,不带你这么讹人的啊!你来首都,本来卫健委那边该派人接待的。要不是老柳怕你这个狗脾气,连着给我打电话让我接待,现在我可应该在家里看电视喝茶呢!”

    “接待?我看是监视还差不多。”刘堂春再次发出了不满的冷哼,“我从早上到首都开始,除了吃饭就是吃饭。怎么着,我是来首都吃小馆子来了?”

    朱敏华叫起了撞天屈,“我的刘教授,我说了请你去便宜坊你不去,吃个全聚德你也不乐意。刚才的馆子也是你选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要真想吃,明儿我带你去东来顺行不行?”

    “少和我装糊涂。”刘堂春横了一眼朱敏华,“我就打算去你们医院参观参观,你总拦着算怎么回事?你们同协是什么军事禁地,对我刘堂春不开放?”

    “军事禁地不对。”朱敏华眼见刘堂春把话挑明了,顿时也不再演戏了。“不对你刘堂春开放这一点你倒是说对了。全国上下,谁不知道你刘大挖掘机的威名?算我怕了你了行么?我那急诊科现在就剩下小猫两三只了,你再给我拐带走几个,我……我上吊给你看!”

    刘堂春叹了口气,“那你还跟着我干嘛?”

    “至少给你找个地方住啊。”朱敏华摊了摊手,“最好离我们医院远一点。”

    “算了,反正首都我也不怎么熟。”刘堂春想了想,忽然决定合作一些。“那你说吧,我上哪儿住去?”

    “真听我的?”朱敏华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

    刘堂春点了点头,然后略带威胁道,“别忘了啊,你那个徒弟还在我们医院里呢。我可是知道,他对象也在同协。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招,我就把她也调过去。”

    “那不会,那肯定不会。”朱敏华嘿嘿笑了起来,“这样,你就住到圆明园边上去。接待费用超了没关系,我给你贴。”

    “圆明园?”刘堂春皱起了眉头,“那地方不是都让八国联军给烧了么?”

    “爷们……”朱敏华差点被自己一口口水给呛死,“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事儿了!”

    刘堂春耸了耸肩膀,“无所谓了,不过为什么要住在那边?”

    朱敏华露出了一丝坏笑,“北三院就在那附近,你今天住下,明天我就带你去里面挖人玩。”

    刘大挖掘机的威慑力实在太足,朱敏华思来想去,决定来一招祸水东引。至于具体引到哪儿去,他倒是不太在意。只要别殃及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刘堂春折腾出来的热闹越大越好。

    反正北平学院嘛,和被戏称为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的水木大学一直都不对付。就凭同协和水木大学的关系,顺手坑一把也是正常行为。

第四十九章 打抱不平

    第二天的早上,刘堂春悠然醒来。只是外面的天空仍然一片漆黑,仿佛还在夜晚里似的。

    人一上了年纪睡的就少。而且首都的位置比宁远更靠北,早上起来之后,天空仍然一片漆黑似乎也完全可以理解。但起的太早,多少总有些麻烦。现在时间是凌晨四点半,酒店的早餐得等到六点半才开始供应。洗漱完毕后,刘堂春开始坐下来看起了资料。

    援非医疗队虽然是中国的单独行动,但who等组织也会向医疗队成员有意识的倾斜一些协助内容。尤其是因为非洲地区缺乏成系统的基础医疗体系,同时也没有足够的计划免疫资源连药物都短缺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推行有计划的免疫政策。因此,一些在国内几乎根本见不到的传染病,在非洲这片古老的大地上仍然活跃着。

    刘堂春看的就是这样一份资料。身为工作年限超过三十年的主任医师,刘堂春也是从那个国内医疗很差的年代里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人。那些需要动用全国之力才能被消灭掉的疾病究竟有多可怕,他比那些年轻的医生可了解多了。

    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消灭血吸虫运动,刘堂春虽然有作为医护人员没赶上,但仍然对此有所耳闻。实际上,哪怕到了今天,血吸虫在国内仍然未被完全消灭。虽然每年的新增感染人数已经从原来的“地域性,集中性”爆发变成了现在的“零星感染”,但不得不说,经过长达六十多年的治疗,中国仍然没能完全消灭这一寄生虫。

    作为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在长达六十多年的时间里,才勉强将血吸虫的推算感染人数压缩到了三万七千例。而在完全没有防疫工作和行动的非洲,血吸虫的流行率之高,令人瞠目结舌。全球推算两亿例的血吸虫感染患者中,90%以上都分部在非洲各个地区。而援非医疗队也没能幸免于难,不少医疗队年轻成员因为对当地基础服务的警戒心不足,或者干脆缺乏对血吸虫的了解和认识。因此,这样的输入性感染病例也不少见。

    刘堂春这次要去的是坦桑尼亚,正好是血吸虫的高发地区。而他正在看着的这一份资料,就是由who提交的当地传染病疫情报告。

    老刘同志越看眉头皱的越深,他简直恨不得直接打电话去把自己的那些个不成器的非洲学生痛骂一通。坦桑尼亚最近的传染病疫情真的不算轻,光who通报的疫情就有霍乱,炭疽,基孔肯雅热三种。至于血吸虫和其他寄生虫,则干脆连精确的统计数据都欠奉要统计这些在非洲人眼中的“常见病”感染率,实在是太困难了。

    刘堂春不是公共卫生,寄生虫或者传染病专业出身,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非洲传染病报以高度警惕。这也和急诊工作的特征有关。会被送到急诊室来的传染病患者,一般都病情严重而且传染性极强。自从**之后,国内的医生们逐渐从原来的“重治疗,轻预防”思想,变成了现在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而这样的变化,是付出了血的代价的。

    天渐渐亮了起来,刘堂春拿着文件,去酒店餐厅吃了顿早饭。这份文件昨天晚上他才拿到手里,今天早上是第一次看。而他越看,就越觉得肩上的担子有些太过沉重。

    这次前往坦桑尼亚的医生一共有25人,其中大部分是眼科,普外,内科,妇产科和检验科的医生。而专门的传染科医生则是一个都没有。这也就意味着,如果需要面临突然的疫情爆发,医疗队成员很可能根本无法应对。到时候别说去支援医疗了,只怕医疗队的成员们都会有危险。

    “你起挺早啊。”七点半的时候,朱敏华教授终于赶到了酒店。他看着已经吃完了早饭的刘堂春,发出了感叹。“一大早起来就看文件?”

    “老朱,你得给我帮帮忙。”刘堂春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眼睛。“你和部里的人熟,能不能帮我问问,现在在非洲的医疗队里有没有专门的传染病科医生?”

    “这我上哪儿问去?”朱敏华面露难色,“医疗队虽然是卫健委从下面选派的,但也有外交部那边的安排。名单哪里是我能问到的?”

    “那就想想办法。”刘堂春皱着眉头,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从去年开始,坦桑尼亚的霍乱和炭疽疫情就有扩散的趋势。这一批过去的医疗队没有专业的传染病科医生,就连个院感出身的医生都没有。这样的队伍配置,做基础医疗和巡回诊治没问题,但是基本没有处理传染病的能力啊。”

    朱敏华挠了挠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摇头道,“医疗队在坦桑尼亚那是被当成宝贝供起来的,但凡有点危险的地区都不会让你们去。如果只在大城市里驻扎的话,应该不用担心这些吧?”

    刘堂春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其实,这个队伍配置要是放在两年前,不,哪怕放在一年前都没有问题。但是从六月开始,坦桑尼亚已经报告了超过八千例霍乱。这对医疗队的威胁太大了。”

    “队伍的组成定当那都是八个月前的事儿了。你以为人人都和你刘堂春一样,队伍都出发了还能加塞进来?”朱敏华白了一眼刘堂春。“既然你看到了这些报告,那就在后面工作的时候提醒一下其他队员呗。”

    刘堂春叹了口气,对着朱敏华摆出了一幅掏心窝子的姿态,“老朱,兄弟我为什么被发配到医疗队里你总该知道吧?就是因为院感管理的事儿。不瞒你说,我现在是真怕了这个,一提到传染病,老刘我脊椎骨里就像是有小虫子在往上爬,从l4一路爬到t3呐。”

    “你就直接说是从腰上到胸口都发痒不就完了。”朱敏华对刘堂春的肺腑之言有些不屑一顾。反正就算是他费劲力气帮刘堂春找到了名单,可到时候要真有什么意外,刘堂春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办法来处理各个医疗队负责的国家都不一样,且不说某种疫情跨国传播的可能性,就算疫情只是局限在坦桑尼亚,医疗队也不可能把人从其他国家调到坦桑尼亚去。

    “实不相瞒。”看着朱敏华没什么反应,刘堂春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我这次去坦桑尼亚,手上还有两个名额。”

    刘堂春去坦桑尼亚,走的是cdc的跨国交流项目。由坦桑尼亚那边发邀请函,然后老刘同志作为特邀专家赴坦指导工作。而作为坦方的特邀专家,刘堂春理论上能带两名随行专家一起去。

    只不过,第四中心医院里的那些医生们刘堂春一个都不打算带反正自己是被贬出去避风头的,没必要带着自己的徒子徒孙们背井离乡,跟着自己一起前往遥远的阿非利加。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非洲。

    其实,刘堂春一开始是打算从首都这边挖个急诊护士带上一起走。但护士这个位置不光需要有极高的责任心和细致的观察能力,更重要的是,如果想要尽快投入工作,那就得找个和自己熟悉能配合在一起的护士。而这种护士,实在是不太好找。

    既然不好找,那就退而求其次。刘堂春琢磨了一阵,决定果断修改目标。配合不好的护士,起到的作用还不如其他主治医生大。而考虑到坦桑尼亚可能面临的疫情风险,刘堂春在吃早饭的时候就决定,干脆挖上一个传染病医生或者公共卫生管理的专家一起走。

    可惜首都的医院在这个方面并不算强,国内的传染科医院排名中,沪市华山医院和浙大第一医院并列称雄,而第三名则是南医大的南方医院。首都有五家医院能排进前十,只不过名次都不算特别靠前。而排名第六的同协又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刘堂春摇了摇头,把希望都放在了朱敏华身上。

    “两个名额?”朱敏华愣了愣,然后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问道,“要不,咱们等会去北平大学第一医院看看?”

    北平大学第一医院,传染科排名全国第十。传染科里的林主任是全国医学会热带病与寄生虫学会委员兼秘书。而她带领下的传染科,对于传染疾病导致的肝脏疾病有非常深刻的研究。

    “那感情好。”刘堂春顿时就笑了出来,“不过,我进去倒是容易。你朱教授要进他们医院,只怕不怎么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朱敏华笑的很阴险,“大不了我去挂个号嘛!挂了号,他们还能不让我进去?”

    两个急诊科主任都是急性子,确认过稍后的安排,两人直接出了酒店。在路上背着手溜着弯,没过几分钟,就走到了北平大学第一医院里。

    “劳驾,挂个号。”朱敏华作为东道主,自然不能让刘堂春去排队。他站在挂号窗口的队伍中,排了40来分钟的队,这才走到窗口处。

    “传染科的号今天都挂完了。”窗口里的出纳有些不耐烦的朝着朱敏华摆了摆手,“你明天再来吧。”

    “都挂完了?”朱敏华一愣,“那非专家号呢?”

    “都得预约。”出纳一指旁边的宣传海报,“你看看那个。”然后就朝着朱敏华后面喊道,“下一个!”

    老朱被着急排队的家属从窗口前面硬生生给挤开了,他看着海报上的内容,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该直接给林主任打个电话说明情况。

    而这时,窗口后方的等待区,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声音。朱敏华一扭头,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刘堂春正和一个中年男人扭打在一起,而当过兵的老刘明显比那个中年男人更能打。脚下轻轻使了个绊子,就直接把那个中年男人放倒在了地上。但刘堂春却没法冲上去再给那人两拳了,他身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四五个人,那些突然钻出来的人挥起拳头,朝着刘堂春的头上砸去。

    刘堂春敏捷的躲开了袭击,冲着这几个人破口大骂道,“妈了个逼的,别人救命的钱你们都敢骗?!”骂完之后,老刘同志甩掉了身上的羽绒服,朝着几人直接扑了过去。

    挂号厅里的骚乱响成了一片。

第五十章 医托

    刘堂春虽然上了年纪,但毕竟曾经当过兵。野战部队步兵的格斗本事,当然不是几个一般的“老混混”能比的。刘堂春且战且退,一个人拖着五个中年人打。每当他用灵敏的脚步躲过了一轮袭击之后,马上就是一套阴狠的反击。撩阴腿和关节技被老刘玩出了花。一阵骚动过后,医院的地面上躺下了五个人。两人捂着自己的裆部,扭曲的像两只大虾。而剩下的三个人,则分别捂着自己的大腿,肩膀,和下巴。

    刘堂春在不到八分钟的格斗中,分别卸掉了他们的髋关节,肩关节以及下颌关节。同时还用全力踢了另外两人的下体。

    也多亏这几个人就是凭着人多欺负人少,岁数不小不说,他们本身也没什么打架的能耐。要是换成年轻点的小伙子,现在躺在地上的恐怕就是刘堂春了。

    哪怕对方身体素质不如自己,哪怕对方明显只是些准备以多欺少的普通人。但刘堂春仍然喘的如同耕地的老牛一般,呼哧做响。

    “怎么回事儿?”迟迟赶到现场的首都警察体现出了高度的专业性。两个人迅速叫来了急诊医生,对躺在地上的这群人进行检查。而另外两位则把刘堂春给围了起来。

    “他们……”刘堂春还在喘粗气,说话显得有些费劲。“他们是……医托。”

    两个首都警察对视一眼,眼神中有种抑制不住的喜意。随后,一人问道,“他们是怎么回事?骗你钱了?”

    “他们在骗那个人。”刘堂春指了指在一旁看热闹看的目瞪口呆的一个年轻人。“几乎快得手了。”

    “啊?”年轻人一开始一直在看热闹,结果被刘堂春一指,顿时有点慌神。

    刘堂春总算是把气喘匀了,开始向警察说自己和别人动手的经过。

    开门见山的说,医托这种东西,很难直接判定它是否属于刑事犯罪。国内法律中并没有一条叫做“医托罪”的东西,而对于医托的处理和打击,主要是借由医托行为所带来的后果而进行的。从本质上来说,医托基本上等于“医疗骗子”。他们首先通过各种方式和手段,获取患者和患者家属的信赖,然后不管你得了什么病,都说自己或者亲人曾经得过。随后开始大吐苦水,说这种病在正规医疗机构有多难治,治起来多遭罪。最后话锋一转“我在某某医院的某某专家帮助下,很简单很轻松就治好了。”

    如果这个时候,患者或者家属听了对方谗言,有些心动之后,医托就会热情的报上地址,甚至免费带路还顺带帮忙提行李。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把人忽悠到行骗的场所去。这样的场所可以是没有任何资质的无证小诊所,可以是某个“专家下榻”的招待所,也可以是一些看上去名头特别大,但实际上完全就是莆田系操控的医院。

    骗去了这种地方,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患者自己了。用假药冒充特效药耽误病情的有,用各种草药甚至调料粉兑激素和抗生素冒充“祖传老偏方”的也有,更甚者,手术采取腰麻甚至局麻,手术做到一半要加项目额外收钱的也有。有些患者和家属能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受骗,那到时候这些医托甚至会暗骗不成改明抢,甚至对患者进行胁迫和报复。

    刘堂春不只听说过这种事情,在第四中心医院供职以前,他甚至亲眼见过这样的医托和骗子。但宁远的医疗条件毕竟不如首都,从外地赶到宁远看病的人比起首都那还是少数。所以,刘堂春一开始还真没反应过来,和坐在自己身旁,朝着远处一个年轻人搭话的这个畜生是个医托。

    中年人一开始说的头头是道,什么“同协大部分科室都很厉害,但说起第一,他们只占了五项”之类的内容,不光听上去似乎显示了他对医疗体系极为了解,而实际上这些也都是真的。

    引起刘堂春注意的,是这个医托后面对急诊科的评论。“别老看着同协,他们虽然急诊是最早的,可真要说起治病,同协的急诊后续处理的水平真不算高。还不如宋安省的那个宁远第四中心医院呢。好歹人家是个急诊中心,同协的模式有问题,现在就是在吃老本!”

    自家医院被人提到了,而且还是表扬。虽然刘堂春自己都不认为,第四中心医院的后续治疗能力能和同协比,但这毕竟是个很让他开心的事儿。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刘堂春才开始仔细偷听起了隔壁的聊天内容。

    结果一听不要紧,两人聊天后面的部分竟然全都是在吹捧某个刘堂春压根就没听过的“专家学者”。医学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刘堂春虽然完全没听过的专家也没几个,但这还是有可能的。而刘堂春直接一拳头干了上去,则是因为后面的一句话。

    “你要看的是乙肝对吧?”那个中年人显得很热情的样子,“北医一院的传染科林主任你知道吧?她就是专门看这个病的。可帮我治好病的那个天意诊所的华主任,那是这个林主任的博士老师!”

    刘堂春眯起了眼睛,林主任他不是很熟。可刘堂春也知道,林主任的博士导师姓钱。而北平大学医学院传染病学系里,并没有一位姓林的老专家。

    “华主任当时就和我说了,他教了这么多学生,就数这个林主任人品最差!”中年人说的义愤填膺,“欺师灭祖的事情她干了不止一两件,人心都是坏的!给人治病都用最贵的药,医保还不能报销。不光这样,要是住了院没给她交过红包的,她们能把人生生治死!”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偷偷摸摸挖人彻底别想了。刘堂春看着这帮躺在地上的人渣,虽然余怒未消,但总的来说,心里还是很痛快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批评医生就成了几乎整个社会的共识。治不好病那是医生的问题,医保不报销也是医生的问题,就连治病的时候有些不舒服,也可以直接怪罪到医生头上去。

    被患者误解,这种虽然委屈,但也只能挨着。可一个医托,一个诈骗犯为了骗人也敢这么肆意抹黑,刘堂春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底又有一团火冒了起来。要不是警察同志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几个躺在地上装死的家伙,刘堂春真打算上去再揍他们一顿。

    “先带走,到所里取个口供。”首都警察其实是个很难做的职位。毕竟首都所在,各路神仙多如狗。保不齐哪儿就能冒出来几个司长局长的家属谁家都有几个破落亲戚嘛。

    也正是因为这个,首都警察其实也是个很好做的职位。只要一切都按规定来,谁都不会随便为难他们行的正做的端,想要为难他们也没借口理由。

    只不过,这并不影响首都警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带头的警察见躺在地上的几人都被带进了急诊,才对刘堂春低声道,“老哥哥,打抱不平虽然是个好事儿,可你下手有点狠了。”

    “我这是正当防卫啊。”刘堂春摊了摊手,“他们五个围上来要动手的。”

    警察摇了摇头,“按你的说法,他们这就算往诈骗上靠也是个未遂。更何况能不能算是诈骗都难你说他们是诽谤都不一定够的上标准。万一他们一口咬死了就是聊天吹牛,那你这就算寻衅滋事了。”

    “不怕,到你们所里把事情说明白了就行。”刘堂春摆摆手,把在远处看热闹的朱敏华叫了过来,“老朱啊,其他的事儿就拜托你了啊。”

    “我要说不行,你是不是又要威胁去我们院里挖人?”朱敏华虚着眼怼了一句,然后摇头对警察同志道,“刚才你说的我也听见了。这样吧,他们说的那个天意诊所,你们先查查看有没有证件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让卫健委的工作人员和你们一起去。”他凑到警察身旁,低声道,“这个刘医生,对,他是个医生。他下个礼拜就得去坦桑尼亚支援医疗,这还是坦桑尼亚政府走的外交部的邀请路线。”

    “哦?涉外了啊?”警察同志闻弦而知雅意考虑,“那就好说了。这样吧,等会麻烦您两位先去所里跟我们做个笔录。等我们和各个部门确认过之后,就让你们先走。”

    警察同志看了一眼急诊的方向,“至于那几个人嘛,我回去看看纪录。如果真是医托,那应该都是在所里挂了号的。再处理起来也就方便一点。”

    警察和医生一样,其实都是在群众的不理解和怀疑中工作的。平时挨骂不比医生少,如果算起暴力袭击的话,警察其实比医生还惨。大家都干着这样的工作,相互之间的理解其实也会多一些。更何况,打击医托本来也是警察的工作之一。虽然做事要符合规定,但这并不影响警察同志们对医生有一些同情和理解。

    保护医生,也是在保护普通民众。

第五十一章 难,难,难

    周军这几天的脾气非常糟糕。就算孙立恩是个瞎子,在周军联合保卫处两天内搞了三次“反医托黄牛”演习之后,他也能猜得出来,自己的这位师兄心情非常不好,而且估计就和医托或者黄牛有关系。可现在急诊室里就数周军最大,负责“督导”的柳平川对周军的行为不光没有反对,反而也在给予各种支持。

    这种没有先例和预案的演习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基本套路都是医护人员尽快离开冲突现场,并且让保卫处的工作人员迅速介入。只是演习多了,孙立恩渐渐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于是趁着第三次演习结束,大家散场的时候,孙立恩壮着胆子去问了问周军怎么回事。然后才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答案。

    “刘主任被抓了?”孙立恩震惊不已,他惊讶的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在派出所过了一晚上而已。”周军皱着眉头解释了一句,“你是怕别人不知道还是怎么的?注意一下影响!”

    首都警察同志们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那五个医托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引导别人的意思,纯粹就是在吹牛聊天而已。至于后面动手嘛,那是四个人见义勇为而已。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恶意,同时这五个人又确实没有案底,结果就是刘堂春一时半会走不掉了。整个案子只能被当成“寻衅滋事”来处理。这边,刘堂春被留下来录了一晚上口供,而另一头,好几个民警同志轮番上阵,把这五个医托审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查到了那家无证小诊所附近的监控视频,用铁证证明了这五人经常一起带着其他人去诊所,并且还在诊所里查出了两个被骗去的患者,这才算是把刘堂春从这场麻烦里刨了出来。

    犯罪分子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击见义勇为的群众。只有让所有人都开始担心自己见义勇为的后果,他们才能更加肆无忌惮的坑蒙拐骗而不用担心被识破。而刘堂春则坚持了自己的看法这些人的行为按照诈骗算都算从宽处理了。想想看小嫣然的例子吧,忽悠着需要看医生治疗的患者去这种无证小诊所治疗,这应该按照谋杀论处才对。

    虽然首都这边的麻烦总算是告一段落。但刘堂春被警察同志们扣了一天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周军耳朵里。而周军用来施压的方法也很简单,他直接打电话到了北医一院院长办公室,朝着院长说了半天的“道理”。

    前文说过,周军这人最大的能耐,就是一个脏字都不吐,却能骂的人浑身难受。

    虽说北医一院的院长也很无辜,莫名其妙就被人骂了一顿,但周军哪儿管得了这些,自己的恩师在他们的地盘,为了保护他们的患者,结果被带进了警局里呆了一整天。而你们医院里居然连去警局慰问一下都没有。就凭这个,要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根本走不开,周军甚至想飞到首都去和这个院长来一次拳头与**的激情碰撞。

    孙立恩叹了口气。周军心情不好,那遭殃的就得是他们这些急诊医生。来回来去的操练,让不少医生已经开始抱怨了咱们第四中心医院是个大急诊模式的急诊中心医院,什么时候病人还要预约了才能来看病?就算要演习,也该是门诊那边去演习吧?医托就算巧舌如簧,也不见得就能把断胳膊断腿,内出血加中毒的患者忽悠到无证小诊所去?就算他们敢忽悠,又有哪个家属敢信?

    第四中心医院可以说先天就对医托和黄牛们没有冲突。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从这里插上手,更何况每天都在大门口待命的老吴可是满心希望能抓上一批黄牛解解闷呢。

    孙立恩查完了今天的房,看着icu外杨建强的妻子静静坐在凳子上,叹了口气,没有过去打扰她。

    杨建强的情况还是很危险,如同孙立恩所担心和预料的那样,使用了磺胺嘧啶和乙胺嘧啶后,他身体中的多个器官都逐步开始出现脓肿。幸运的是,他的免疫系统已经被抑制到了一个非常低的水平上,而icu中的各项生命支持措施也相当到位。杨建强的脑脓肿已经开始有减小的迹象,而他出现的心脏水肿和肝损伤勉强还在安全范围内,只不过肾脏表现的情况相对来说比较差。万幸的是,他的肾功能还没有完全丧失,并不需要使用连续性血液净化方案。只要每两天进行一次透析就好。

    如果不再出其他差错的话,杨建强活下来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而那个“把心放在肚子里”的姚壮宪,情况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胸口上被插的那一刀干净利落的穿透了杨建强的胸壁,虽然没有直接伤及肺叶,但仍然引起了非常严重的问题。第四中心医院的医生在给杨建强做了紧急封闭和胸腔引流之后,将他赚到了普外科的住院区。按理来说,这个病人也就和孙立恩没有什么关系了。可这么罕见的病例,孙立恩怎么可能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然而,这个正因这个病例太过罕见,以至于第四中心医院的心外医生们对于姚壮宪的情况根本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心脏被长期压迫,以及连接心脏的主动静脉过长,导致了姚壮宪的心脏负荷极重。而胸口上的那一刀,就像是扣下了扳机的手指,令姚壮宪的病情急转直下。

    根据孙立恩和袁平安的讨论,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先天性的心脏异位对姚壮宪来说其实并不是“毫无副作用”的。实际上,因为主动脉比正常人长出30%左右,姚壮宪本身应该就有左心室收缩期射血阻力增加的问题。而人体为了克服这种阻力,大多数情况下,心室肌肉会出现代偿性肥厚,增加肌肉密度从而保证收缩时的心脏射血量。但由于他的心脏所处的位置与常人不同,而且心脏周围有不少器官挤压,因此姚壮宪的心肌肥厚实际上并没有表现为向外扩张式的肥大,而是走了另一条代偿的路子他的静息心跳频率比正常人要高出接近一倍。而与此同时,姚壮宪的冠状动脉发生了代偿性增生。根据b超结果显示,姚壮宪的冠状动脉大概比正常人多出60%的长度,这有助于他的心肌获得更多血液,从而保持高频跳动。

    然而人体的正常代谢是有极限的。心肌获得的氧气再多,也不可能变成电动小马达跳跃不停。大量的增生冠状动脉和烟雾病的代偿脑血管一样,形状繁杂而且直径很小,这也就意味着,它们会很容易堵塞。

    挨了一刀受了惊吓的姚壮宪,心跳频率更上一层楼。而因为增生冠状动脉堵塞而导致的原发性心肌缺血,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这根稻草本身就能把骆驼砸死姚壮宪的心脏迅速出现了扩张和衰竭的迹象。而压迫到了胃部的心脏扩张,最直接导致的症状,就是姚壮宪多发的呕吐,以及急性呼吸困难。

    为了纠正他的呕吐和支持呼吸,心外科和重症医学科展开了预防性救治。虽然还没有到需要ecmo支持的地步,但如果不能尽快把他的心脏放回到正确的位置上,那姚壮宪就只能赌一把心脏移植了。

    问题在于,心脏异位纠正这种手术,第四中心医院的心外科并不是很擅长。实际上,最擅长心脏异位纠正手术的医院,应该是各地的儿童医院。原因也很简单,很少有患儿罹患了心脏异位之后,不会表现出明显的畸形特征。孙立恩和袁平安最想不通的也是这个问题,明明是个在婴幼儿期就很容易被发现的症状,为什么姚壮宪的心脏异位却一直没有被发现?

    然而,这个问题注定永远得不到解答了。姚壮宪没有亲人,至少根据警方的调查,他没有在世的亲人。好在姚壮宪的公司还算厚道,公司给每个人都买了补充的商业保险。同时,因为姚壮宪受伤的时候是在公司团建期间,他的伤情被定性成了“工伤”。这让公司领导能够成为姚壮宪的医疗代理人,为他做出一些关键的医疗决断。尤其是为了纠正他的呕吐和挣扎,医院不得用麻醉剂将其诱发昏迷之后,这个定性就非常重要了。

    “他现在这个状况,转院肯定是不现实的。”孙立恩和袁平安讨论了好一阵,甚至还引来了徐有容和周策加入。“或者,可以考虑请儿童医院的心外医生来会诊一下?”

    “婴幼儿的心脏异位,手术中最大的难度其实还是他们的器官太袖珍,血管的吻合不好做。”徐有容想了想,摇头道,“如果只是比较常见的心脏外露倒还好说,总结一下就是,打开胸腔,把心脏放回到正常位置。”

    孙立恩苦笑了两声,“你这个总结可真是简练。”

    徐有容没搭理孙立恩,继续分析道,“腹性心脏异位就不一样了。首先要把他的心脏从腹腔里切下来,然后结扎住连接心脏的主动脉和静脉,通过体外循环维持体征。然后再打开胸腔,修剪掉多余的血管,然后利用剩余的血管再造出动脉和肺动脉,同时还要连接左右肺静脉和上下腔静脉,六个吻合口要缝。”

    周策接茬道,“从工作量上来看,这个大概相当于一次心脏摘除,一次主动脉替换,一次心脏移植。”

    “还有一次pcr介入。别忘了他有心肌梗死。”袁平安补充道,“大概算一下,这基本等于三台四级手术和一台特殊准入的三级手术一起做。”

    三个男人在徐有容冷静的目光中一起摇起了头,“不好做啊!”

第五十二章 讨论

    手术是有分级制度的。只不过,很多普通老百姓压根听都没听说过这个说法。

    根据相应法律法规,手术难度被分为一到四级。刚入职的住院医师可以在上级医师的指导下主持一级手术,然后逐级上升。而要做四级手术,则要求主刀医生至少是副主任医师才行。而且刚升职的副主任医师需要在副主任医师岗工作三年,有博士后学历的则需要在副主任医师岗工作两年,才能独立主持四级手术。但前提条件是,所主持的四级手术中并没有应用新技术,或者不属于新项目手术以及科研项目手术。

    pci比较特别,它属于三级手术,而且同时也是资格准入手术项目。高年资主治医师在获取了该项手术的准入资格后才能实施。

    根据四人的分析,如果要给姚壮宪做一次心脏异位修复手术,则最少需要动用一名有准入资格的高年资主治医师,两名心脏外科的高年资副主任医师,一名普外科的低年资副主任医师,一共五人才能完成。而这么大规模的手术,麻醉科的副主任肯定要到场,同时护理部得抽调和几位医师经常合作的护士组来参与手术,也就是说,到时候手术室里可能同时要有超过二十人的团队。

    “当然,这么大的手术肯定不会一次完成。”袁平安朝着孙立恩解释道,“比如pci,应该就会放在异位修复之前做……”

    “患者的心脏在腹腔,这个pci可不是一般的医生能做的。”徐有容摇了摇头,“搞不好可能要把心脏离体之后才能做疏通。”

    “不至于吧?”周策皱着眉头问道,“心脏离体之后血管都瘪掉了,怎么做介入啊?”

    这就是为什么pci手术需要特殊准入资格了。如果不是专门搞这个的医生,对于这项手术的了解就会非常有限,大概原理大家都懂,就是用导丝顺着动脉一直捅到心脏的冠状动脉里,然后找到堵塞或者严重狭窄的地方,根据情况选择吸出血栓,粉碎硬化斑块,或者干脆直接放支架扩张狭窄血管。而具体采用什么样的治疗手段,需要获得了pci准入资格的医生进行判断。

    “大不了就在体外做搭桥嘛。”孙立恩壮着胆子,在一群学霸的讨论中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反正大家都熟,而且他们也都知道自己是个小规培,就算说错了什么话,似乎也不会有严重后果。

    “你别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众人沉默了一会后,周策忽然点头道,“心脏离体后停止跳动,对于搭桥肯定是更有利的。而且也不用担心搭桥时的心肌供血不足问题,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血管能不能缝的好增生的血管很细的。”

    袁平安想了想,补充道,“之后的用药也要很注意才行。搭桥之后需要抗凝治疗,可是抗凝治疗会增加后期的出血风险……”

    徐有容看了一眼袁平安,随后不满的摇了摇头,“这就错了,每个患者的情况都不一样,你不能光生搬硬套书本上的内容啊。”

    看着袁平安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徐有容继续道,“心脏搭桥手术后需要短期抗凝治疗,这是课本上的内容。但你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因素。”

    袁平安毕竟不是什么没有临床经验的学术研究型医生,他马上就明白了徐有容的意思。“你说的对,这个患者和其他需要搭桥手术的患者病因并不一致。”

    冠心病的实际表现,是那些缠绕在心脏上的血管狭窄或者被堵塞了。但会造成这一表现的原因有很多种。其中占到最大比重的,是高血脂导致的血管硬化斑块,或者高凝状态导致的血栓堵塞。对于这两种原因导致的冠心病,患者在做完搭桥手术后,的确是需要短期抗凝治疗的。但姚壮宪的冠心病原因则完全不同他被堵塞的血管原本并不应该存在。而导致堵塞的原因,也不是什么血液粘稠,而是因为代偿出的血管直径过细,以及血管扭曲过度导致的。

    人体内的血管,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看做自然的河道。而动脉,则像是处于泄洪状态下的河道。河道宽阔而且笔直的状态是最理想的情况,但也难免会遇到一些有些河道扭曲狭窄,或者坡岸脆弱的部分。

    坡岸脆弱,就可能会在长期的冲刷下被一点点侵蚀,而侵蚀的结果,就是动脉瘤了。如果冲到坡岸决口,那就是动脉瘤破裂,这可是分分钟会死人的严重症状。

    比起坡岸脆弱,河道扭曲狭窄造成的泥沙淤积就相对进展更缓慢一点。淤积会导致河道逐渐缩窄,等到河道被彻底堵死,那就会造成冠心病。

    代偿增生的血管有个特征,不管它究竟出现在哪个器官里,血管弯曲狭窄是必然的。这种代偿发生在颅脑内就是烟雾病,发生在肝脏就提示肝硬化中晚期。总的来说,虽然能保证人体短期内的正常运行,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起来,这次的讨论应该算是孙立恩的医疗组在禽流感后,第一次集体会诊讨论。虽然帕斯卡尔博士没有参与,但能凑起这么些人也很不容易了周策虽然不是治疗组的成员,但他和徐有容关系密切,又喜欢和孙立恩聊天。基本可以算是半个编外人员。

    “说回来,宋院长不是让柳教授接手治疗组么?”宋文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袁平安就在现场。他对于治疗组的事情几乎是四人里最上心的,“可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着柳教授来组里一次……”

    “不要这么明目张胆的说柳院长的坏话嘛!”周策轻咳了两声,认真道,“委婉,委婉点。”

    “比如柳院长最近痴迷上了一家新开的炸酱面馆。”徐有容面不改色的说着,“老头最近一天三顿炸酱面,吃的自己都快成炸酱了。”

    三人大惊失色,却想不出来面如炸酱究竟是什么疾病的表现。

    “这个玩笑不好玩?”徐有容愣了一会,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太擅长说笑话。”

    孙立恩叹了口气,“反正吧,现在治疗组暂时算是解散状态,等徐医生把论文整理出个大概,我估计柳院长那边就会有些动作了。”

    成立治疗组的原意就是要给徐有容的升职铺平道路。等到这个论文大概有了头绪,柳平川大概率还是要把徐有容调神经外科去的。就算之后有诊断科的职位,那得等到一两年之后。

    “论文大纲估计还有两天就能出来。”徐有容点头答道,“陈雯的手术方案大概已经有了。柳老师的意思是,以介入为主。以脑血管为操作通道,先取掉靠近脑白质的那一批虫囊。”

    复杂的手术,对人体创伤大的手术,最好分成好几次进行。这是现代医学外科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进步。陈雯的病情之复杂,情况之严重,不光孙立恩是第一次听说,就连徐有容也是头一次见。第四中心医院的神经外科这段时间一直没放松过对陈雯的手术方案设计,柳平川甚至从联系了同协的老朋友们帮忙把握手术方案。同时,柳平川从深圳订了两套陈雯的颅脑3d打印模型,专门用于演练手术方案。

    而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为了这场手术,第四中心医院决定启用刚购入的rosa神经外科手术机器人系统。

    这次的手术创口多,位置深,仅靠神经外科医生的双手,很明显是无法达到所需的精度的就算前几个虫囊可以依靠徐有容稳定的双手取出,但谁都不知道徐有容双手的稳定能保持多久。

    一旦因为手术时间过长,徐有容的双手失去了稳定,锋利的取样针就会伤及到正常脑组织,或者戳破脑内动脉造成严重的出血。这种失误,是绝对不能出现的。

    “rosa系统我在美国用过几次,但不算特别熟练。”徐有容伸了个懒腰,然后重新把散开的头发拢回了耳朵后面。“这几天我一直在练习,所以也没什么时间来急诊。”

    孙立恩根本没听过rosa是什么,不过他倒是听说院里有一套达芬奇系统。他好奇的问道,“院里不是有达芬奇么?为什么不用那个?”

    “那种用来做胸腔和腹腔手术的东西,精度不够。”不用徐有容回答,袁平安直接回答道,“而且达芬奇也做不到动脉内行走,要做神经外科手术,那坨东西就是废铁。”

    说起来,达芬奇手术机器人的定位还真的有些尴尬。作为先进设备被引入到国内之后,达芬奇机器人水土不服的现象表现的比大家一开始估计的还要严重。胸腹腔手术时,达芬奇虽然能够做到创伤更小,恢复更快等等优势,但达芬奇手术尚未进入医保覆盖范围。很多商业保险也不会对这一笔巨大的额外开支进行覆盖。而和一般的腹腔镜手术比,达芬奇的优势又没有大到“革命性颠覆”的地步。

    而达芬奇系统的另一个巨大优势远程手术支持就更没什么意义了。能够买得起达芬奇的医院,没有一家是菜鸡,大家都很能打,根本不用叫外援。而需要手术支持的医院却买不起这套设备,需要专家操刀的手术,要么把病人转送到高等级医院,要么请专家来本院进行手术。远程手术支持虽然是个大卖点,可现实中却根本用不上。

    虽然现在靠着5g技术,大医院之间可以做到互相远程达芬奇会诊甚至手术,但这种案例毕竟还是少数专家来回飞机票可比一台达芬奇和一堆后续支持服务便宜太多了。

第五十三章 科研

    日子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一天中的每一秒似乎都有一年那么长。而有时候,半个月也不过转眼而已。

    而孙立恩这些天的经历,就像是转了一眼一样。

    自从值班时间被调整到和周军一致之后,孙立恩一下就多出了不少空闲时间。不开玩笑,三线医生突然享受起了一线医生的值班频率。从一周六天上班,变成一周上三天班,能够一下就适应这种变化的人根本不存在。

    只不过,调整了值班顺序,并不意味着孙立恩就能彻底放羊了。每周一三五跟着周军一起去医院,二四六日则得去实验室里泡着。原本一周还有一天休息日,现在可好,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了。

    孙立恩对这种安排当然是有些不满意的,换成谁都不会喜欢一周七天,每天都要工作的生活。但孙立恩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直接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原因很简单周军也是这么干的。

    孙立恩自己还没有做过开题报告,也没有人来告诉他应该研究什么项目。而周军作为刘堂春这个实验室中主管教学的副教授,虽然平时也负责开题。但孙立恩明年才入学,现在整个实验室里也实在是没有能够交给他的课题项目。

    思来想去,周军决定先让孙立恩参与到一个基本已经快完成了的项目中。至少让孙立恩先初步开始接触科研项目,逐渐建立起一些经验。这样之后再转入其他的项目里,孙立恩也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所以你现在主要是搞心肺复苏方向的研究?”宿舍里,曹博士和孙立恩坐在客厅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好几瓶啤酒。孙立恩朋友圈里的那条照片已经发出去了半个月,造成的影响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曹博士实在有些挨不住了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知道他平时惹到女朋友的时候得跪着回话。因此,曹博士决定请孙立恩喝上一顿,然后威逼利诱他删掉照片。只是这个目的似乎早就被他忘在了脑后,他开始对孙立恩参与的项目好奇了起来。

    “我其实就是个打杂的。”孙立恩喝了口啤酒,明天是周日,他不用去医院值班。所以喝起酒来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徐哥的研究数据基本都收集到手了。我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定期给那些被当成研究数据的病人家属打电话做一下跟访。”

    徐哥大名徐胜勇,是刘堂春的学生。作为急诊医学心肺复苏方向的研究生,他研究的课题项目很直接《急诊科心肺复苏效果及影响因素分析》。

    心脏骤停(ca)是临床上最危急的情况,当心脏射血功能突然停止,心脏机械活动完全消失的时候,全身血液供应会马上中断。而脑部血供中断10秒左右,就会出现意识丧失。一般认为,心脏跳动停止超过五分钟,大脑就会遭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停止跳动超过十五分钟,95%以上的脑组织都会受损。因此,在医学临床上,没有任何一种疾病状态比心脏骤停更为及,这也是很多危急重症患者临床上的最后共同通道。而心肺复苏(cpr)是抢救心脏骤停患者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紧急医疗手段。

    而心脏停搏也并不是单纯的“心脏不跳”了而已。从心电图上分析,心脏停搏一共有四种类型,分别是心室颤动(vf),无脉室性心动过速(vt),无脉电活动(pea)和心脏停搏(asy)。其中vf和vt可以通过除颤进行处理,因此这两种类型的心脏停搏也称为可除颤心率。而pea和asy则是非可除颤心率。因此和大部分人所以为的情况不同,并不是所有的心肺复苏治疗中都会用上除颤仪。

    然而,现代cpr技术发展了快半个世纪,可心脏停搏患者的总体死亡率并没有得到根本改善。根据北美的一项多中心研究报告显示,他们纳入评估的20520例院外心脏停搏(ohca)患者中,各个中心的出院存活率从3.0%到16.3%不等。而所有中心里,总共仅有954例(4.6%)的患者能够存活出院。

    是的,在大规模推行cpr急救知识的北美,医院外发生心脏停搏的患者里,大约只有不到5%的人最后能够活着出院。而国内的数据统计及其预后比美国更不乐观,03年的沪市急救中心救治的ohca患者共4166例,院前自主循环恢复(rosc)的一共有143例,而最终存活出院的仅有1例(0.02%)而已。

    影视作品里那种,心脏不跳了就胸外按压加人工呼吸,最后帅气的用电极板往人胸口上一放,通电就能把人救回来的场面其实是真正的少数。心肌梗塞导致的室颤(vf)相对来说还算比较容易处理。而各大急诊中心挂着的“胸痛中心”,实际上就是专门用来处理急性心肌梗死患者的。

    孙立恩在这段时间里接触到的数据其实非常震撼,他在急诊干了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手头上接触过的病人虽然有几个离世的,但总的来说,都还算有不错的结果。因此,在看到0.02%的那个数据是,孙立恩的第一反应是“这数据是不是出错了?”

    但是数据不会说谎,徐胜勇的数据采集自第四中心医院急诊科。整整四年半的研究期间,急诊就诊患者一共有七十三万人次,留观人数一万三千余人,抢救患者一万四千人,抢救比例1.9%;而其中心脏停搏有1936起,占就诊患者的2.6‰,抢救患者的13.6%。在研究中,一共有597人被纳入了研究,平均年龄在5.95±17.9岁,年龄最大的患者103岁,最小的18岁。

    在第四中心医院的抢救中,经过心肺复苏,能够达到自主恢复循环的站到36.7%,但能够存活出院的仅有3.2%。cpr最有价值的效果,既具备良好神经功能存活出院的,则仅占到所有研究病例的2.7%。

    597人中仅有16人具备了良好的神经功能存活出院。这就是第四中心医院,地区最大的急诊中心,大急诊试点单位在过去四年的成绩。至于那些没有被纳入研究的,除了十几个年龄小于18岁,因为不符合道德伦理审查而被排除之外,大部分患者都在家属拒绝抢救,或者心脏停搏后主动出院。可以推测他们的结局基本均为死亡。也就是说,过去四年中,约有1900人因为心脏停搏被送入第四中心医院抢救,其中16人能够不依靠他人帮助完成吃饭穿衣上厕所等活动出院,另外三人虽然存活了下来,但仍然带着严重的神经损伤。

    cpr真的有必要么?孙立恩看着自己手里的数据,陷入了又一次的迷茫之中。cpr他做过,郑国有就被孙立恩按过。老头大概属于非常幸运的2.7%中的一个,他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神经系统后遗症。

    得了禽流感的吴芬妹在情况稳定下来之后,被转入了第二医院集中治疗。具体的情况怎么样,孙立恩也不知道转移吴芬妹的时候,孙立恩还在隔离室里玩手机呢。但至少,孙立恩可以确定,在他晕倒之前,吴芬妹恢复了窦性心律。她也是幸运的,至少比那63.3%的心脏停搏患者更幸运。超长时间,超大剂量肾上腺素,多次电除颤,这种情况下都能恢复到窦性心律的状态,孙立恩一开始还不觉得自己做的有多好,但在这些数据下,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状态栏所带来的优势了。

    难不成,有次数提示的话,就一定能让患者自主循环恢复?

    这场没喝多久,孙立恩一共开了七瓶啤酒,曹哥就扛不住了其中四瓶还是孙立恩自己喝的。

    “你就三瓶啤酒的量还敢出来和别人喝酒?”孙立恩真的是第一次见有人喝上一瓶啤酒就会扛不住的。曹哥五十分钟喝完三瓶啤酒后就想吐的状态,甚至让孙立恩怀疑自己这个室友是不是先吃了抗生素才喝的啤酒双硫仑样反应会阻止人体代谢酒精,造成酒精在体内蓄积,而这种反应是可能会致命的。

    只不过在状态栏和询问的双重确认下,孙立恩确定了曹博士只是单纯的酒量差而已。这就让他放心了不少。

    把曹博士扛到了房间里,孙立恩走到了阳台上。他看着天上的月亮,嘴里哈出的白气像云雾一样遮挡住了柔和的月光。

    医生也是人,当直白的研究数据似乎隐约在嘲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的时候,沮丧和自我怀疑是必然的。

    月光隐约有增强的趋势,而寒冷的北风让衣着单薄的孙立恩顿时清醒了过来。

    不,怎么会是无用功呢?没有那十分钟的胸外按压,郑国有早就成烈士了。没有十一次的电除颤,吴芬妹肯定会在自己生日的当天去世。那些辛苦都不是白费,哪怕在研究数据下,也有3.2%的患者因为心肺复苏抢救而活了下来。

    如果没有医生们拼尽全力的抢救,这十九个人也不可能活下来。

    急诊医生的工作就是这样,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得救,但得救的人都是因为医生们全力的治疗而活下来的。

第五十四章 灵感来源徐牧羊

    急诊医生经常需要帮助那些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病患。但并不是每个病患都和医生们一章珍视自己的性命。自杀的,滥用药物的患者几乎每隔几天就有人被送到急诊室来。自杀的患者几乎每一个都会后悔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因为缺乏普遍的心理干预处理机构,他们几乎都会因为一些常人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走上绝路。

    孙立恩在急诊室工作的这段时间里,见过两个自杀未遂被送到医院的可怜人。两人都是女性,年纪不大。好在都市女性自杀大多选择过量服药,而她们被发现的时间又都算很早,紧急洗胃之后也就算是救下来了。留下了一滴眼泪和无数句后悔以后,两人出院,迎接幸运的新生活去了。

    而滥用药物甚至吸毒的患者……说难听一点,除了极个别有心理问题的可怜人,大部分都是自找的。

    吸毒人群由于其群体特殊性,经常共用针头等习惯,一项是血液传染病的高发群体。国内医院常做的传染病五项,基本算作是这个群体的常见病。艾滋病,梅毒,淋病,甲肝,乙肝。这五种疾病中同时中两项,基本可以肯定至少是“特殊工作人群”。如果中三项,那就有超过八成几率是吸毒人群。

    孙立恩看着面前这个躺在抢救床上,干瘦干瘦的男人,有些走神。吸毒的人孙立恩也见过,可吸到这个地步的,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徐牧羊,男,31岁,卡西波肉瘤,二期梅毒,淋病性直肠炎,甲型肝炎,乙型肝炎,二醋吗啡过量。”

    孙立恩眨了眨眼睛,他真的从内心深处觉得,状态栏可能出了点问题。但这行字却始终静静的悬挂在徐牧羊的头上,看上去颇有几分讽刺意味。

    二醋吗啡,又被人称为海洛因。是吗啡的乙酰化衍生物,作用和应用与吗啡近似,但镇痛效果强于吗啡,用药后容易产生幻觉和更强烈的欣快感。其特点是生效快,持续时间段,而对中枢神经的抑制性则是吗啡的十倍以上。

    也就是说,二醋吗啡依赖者比起传统毒品依赖者使用药物的频率更高,使用的计量也更大。这就使得二醋吗啡依赖者比传统毒品依赖者更容易出现呼吸抑制的情况。徐牧羊现在就是这样。他所使用的二醋吗啡剂量明显超过了“安全”用量。而强烈的中枢神经抑制效果,使得他被送入医院的时候呼吸心跳全无。瞳孔散大,直径6mm左右且对光反射不敏感,全身重度紫绀,口鼻中有大量的白色细泡沫状分泌物。

    抢救室内的医生们对他紧急进行了抢救。除了吸痰通畅气道,胸外按压,面罩式无创正压辅助呼吸等对症措施全都用了上去。而在抢救中,负责指挥抢救的袁平安注意到了这个患者特殊的体征和两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在抢救了两分钟,静脉推注注射1mg肾上腺素后,徐牧羊的心跳恢复了。但仍然没有自主呼吸,最后又紧急加了0.8mg的纳洛酮,并且改用了气管插管呼吸机辅助呼吸,三分钟后,徐牧羊恢复了自主呼吸。血氧饱和度从90%上升到了95%。

    再推了一剂纳洛酮之后,袁平安去关注其他患者了。而孙立恩则拿着厚厚一叠病例,来找周军签字。走进抢救室后,他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这位头上挂着一长串状态的徐牧羊。

    “立恩,你来啦?”袁平安忙出了一头汗,今天的急诊室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但见孙立恩来了,他还是很高兴的朝孙立恩摆了摆手。周日晚上他和孙立恩聊了两句,而孙立恩向他保证,要把他女朋友引入第四中心医院没有任何问题,只要院长同意,并且同协那边愿意放人,那就什么都好说。

    “袁哥……”孙立恩把手上的一堆病例放在了值班台旁边,快走了两步,走到袁平安身旁后压低声音问道,“3床那个病人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啊?”袁平安看了一眼3床,确认孙立恩说的就是徐牧羊之后摇头道,“推过纳洛酮了,吸毒过量吧。”

    “瘦成这样,估计吸了挺长一段时间了吧?”孙立恩倒不怎么操心徐牧羊的性命问题,五毒俱全的吸毒人员,存活期基本都是按月算的,就算担心也来不及了。他努力试图引导袁平安重视一下医护人员的感染管理问题,“传染病五项做了么?”

    “你可算问到重点了。”袁平安眼前一亮,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无关人员后,低声道,“五毒俱全的网络写手,你见过没有?”

    “网……网络写手?”孙立恩一愣,他第一反应是,这四个字大概是某种综合症的戏谑称呼。

    “就是写网络小说的嘛。”袁平安笑道,“送他来的家属说的,他们担心病人突然倒下,是因为长期上网造成的症状。”

    孙立恩无语了好一阵才问道,“网络写手……写小说能挣上钱么?难怪瘦成这样……”

    “写小说死路一条呀。”袁平安摇头道,“不过他应该还算可以的。听家属说他还有点名气,写过两本什么精品书。”他又看了一眼徐牧羊,摇头道,“不过看情况,估计写小说赚的那点钱都被他拿来当成毒资了吧。”

    考虑到他还有个淋病性直肠炎,孙立恩强烈怀疑除了网络写手以外,徐牧羊可能还有其他收入来源。不过既然都已经确定是吸毒人员了,那接下来只要徐牧羊的生命体征恢复平稳,那就应该会被转移到强制戒毒机构,或者专门的传染病医院进行治疗。想来去专门的传染病医院治疗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五毒俱全的吸毒人员,就算以后再不复吸,能活过六个月的几率也不会超过20%。这种人如果送到强制戒毒机构,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直接病死在里面。

    “报警了吧?”孙立恩问道,这些特殊病人的处理流程都是固定的。但是看袁平安忙的脚不沾地,孙立恩还真担心他会忘了这一茬。万一这人等会恢复意识之后自己跑掉,那可就要出乱子了。

    “报了,吴警官已经和他的同事们通报了情况,估计再过个十来分钟就会有人来了。”袁平安点了点头。其实他真的不知道第四中心医院碰到这种情况的处理流程,本来他还打算自己去打电话报警呢。

    孙立恩把一堆病例记录放到了周军办公室里,周军今天需要参加两个例会,现在正在会议室里。好在病例记录并不需要马上签字,于是给周军又发了一条微信留言后,孙立恩重新走出了办公室,朝着抢救室大门走去。

    路过三床的时候,孙立恩忽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转头一看,躺在床上的徐牧羊渐渐睁开了眼睛,因为恢复了稳定的自主呼吸,他喉咙里的辅助呼吸管刚被拔掉。

    “袁医生,患者醒了。”孙立恩朝着袁平安的方向喊了一嗓子。然后自己抄起床旁的约束器械就冲了过去。吸毒过量后注射了纳洛酮的患者会出现严重的戒断反应,而这种长期吸毒的人戒断反应会非常剧烈。果然,在孙立恩绑好了徐牧羊的双手后,他就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

    “上约束……哦,没事,把脚捆上就行了。”袁平安明显也知道纳洛酮用在吸毒人员身上的后果,他本来打算叫抢救室内力气最大的小郭过来帮忙,只不过眼下看来,孙立恩已经绑住了对方的双手,那就基本不用担心患者可能会挣脱束缚坠床,或者伤害到其他的医护人员。

    而完成了束缚工作的孙立恩则觉得自己头上一股冷汗往外直冒。还好自己只是去周军的办公室里放了些病例,还好自己发完了微信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这时间早一点,他就会直接错过徐牧羊的清醒时刻,而错过上约束的最好时间。时间晚一点,他就会在徐牧羊挣扎最激烈的时候正巧路过。到时候这个吸毒吸到脑子坏掉的家伙说不定就用扎在身体里的针头再扎他一下。

    还好把这个家伙捆起来了,孙立恩觉得心里一阵后怕。哪怕四肢都被牢牢捆在了床边,可徐牧羊还是在拼命挣扎着。用力之大甚至让纯钢芯的护栏发出了一阵阵牙酸的嘎吱声。折腾了好一阵他才逐渐接受现实似的,慢慢平静了下来。

    “劳驾。”徐牧羊在床上喊着,“把这个带子松一松,勒疼我了。”

    “你要是不吸毒的话,我们也不会没事儿拿带子捆你。”袁平安对徐牧羊的要求完全没有通融的意思。

    徐牧羊像只累脱了劲的死狗一样在床上剧烈喘息了好一阵,这才反击道,“你们懂什么!我是艺术家,艺术家吸毒怎么了?没有那些东西,我怎么可能有灵感!”

    “我个人完全不想和你讨论艺术与毒品的关联,因为它们完全没有任何联系。”袁平安看了一眼床旁的心肺监护仪,“至于你的灵感问题,如果没有灵感,那就别当什么写手了嘛。出去好好找份工作也饿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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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078/ 第一时间欣赏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作者:罗三观所写的《我能看见状态栏》为转载作品,我能看见状态栏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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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见状态栏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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