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云南之战(二十二)
张玉考虑片刻后答道:“没其他办法,既然怪物有一当十的本领,那就不能跟他们近战硬拼,最好的办法,就是拉开距离用火铳和弩箭射他们,用咱们的飞羽营把他们干掉。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姚光启立刻否定了张玉的想法:“不行,这怪物还有个特点,就是不怕疼,我用剑伤了它的胳膊,那东西一点都不痛苦,冲上来继续拼命,丝毫不受影响。如果摆开阵势,以这怪物的速度和敏捷性,两百多步能毫发无伤的冲上来,咱们的弩和火铳只有两百,两百步能干掉多少没把握。如果让飞羽营在马上跟他们周旋,为了打的准必须放到近前才能放枪,这怪物动作敏捷,全力跑起来不比马匹慢,一旦弩和火铳的打不准,容易被他们靠近,那咱们的损失就大了。”
张玉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再说话。
姚光启接着说道:“我突然想到,咱们想当然的以为那支精兵就是这些怪物,这样就先入为主了,这样不行,必须得知道他们的真实情况,知己知彼。”
张玉笑着说道:“你还是自己去?我还是先派人探探他们在哪吧,要不你上哪找元军大营去。”
“找水源就行了。”姚光启胸有成竹的答道。
姚光启这次失算了,斥候打探后,报告了一个让他和张玉都很费解的情况,元军并没有在靠近河流的地点扎营,而是驻扎在一处谁也没想到的地方:一座山脚下。
这个违反兵法常理的扎营地点勾起了姚光启的兴趣,他立即出发去证实,按照斥候所说,他顺利的找到了元兵驻扎的那座山。
这是一座十分特别的山,山上草木很稀疏,远远望去,灰突突的,看起来很是荒凉,靠近了才发现,之所以草木稀少,是因为这座山与其他山不一样,这是一座石山,整座山从上到下都是石头,有些地段大片大片的只有石头,但即使是这样的石山,依然零星有一两颗草木从石头缝中顽强的生长、壮大,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生命的毅力。
在绿意连绵的一片山峦之中,竟然会有这么一座几乎寸草不生的石山,而对方居然不在水源地扎营,反而是将大军集中在石头山上,真是奇哉怪也。
姚光启从怀里掏出干粮,狠狠的咬了一口,这样光秃秃的山,白天上去一定被发现,只有晚上再说了。
真正来到了山脚下,姚光启才有了切身体会,这并非一座光秃秃的山。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清楚的看到四周全是石头,最小的有拳头那么大,大的两个人都抱不过来,当然了,最多的还是比人头大一些的中等个头的石头。
虽然都是石头,但由于石头大多都交错叠落,所以踩上去并没有塌陷下滑的情况,反而会让人感觉异常的踏实。
为了不惊动前山的元军大营,出于谨慎考虑的姚光启选择从大营背面的山坡绕路上山,一路上十分小心,警觉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突然,前面有两个黑影晃动,姚光启机智的停住了,他没做任何动作,原地站住,完全依靠夜色的掩护,放缓呼吸盯着前面的黑影。
那两个黑影应该没看到姚光启,他们也站住不动了,叽里咕噜说了一串的话,两人说的绝不是蒙古话,但也并非汉话,所以姚光启判断,这两人极有可能是本地彝人,两人说了一阵后,转身向山上方向跑去。
姚光启停了一阵,继续往前走,走到刚才二人停留的地方,一股酸腥味呛入鼻腔,爷爷的,这两个彝人是出来撒尿的。
接着往山上走,大约走了半里多地,前面突然出现四个隐约的亮点,再仔细一看,那分明是四座高高的塔楼。
姚光启更加小心,缓慢的向塔楼靠近,他轻轻摸到距离塔楼不到十步的地方,这时他才看清,这其实是一座箭楼,箭楼建的很高,从下到上足足有三层,而且基底和一层十分宽大,基底呈正方形,开间进深都有三十步往上。
箭楼的最上方是开敞式的?望台和箭垛,点着不算太明亮的油灯,忽闪忽闪的,只能勉强照亮上面的平台。刚才自己看见的隐约的亮点显然就是这油灯。
台上有人把守,偶尔会有人影从灯前晃过,但上面的人显然警觉性不高,根本没人注意箭楼四周和下面。
姚光启纵身一跃,轻轻落在二层的窗口外沿,双手紧扒住木头缝隙,慢慢俯下身子,顺着窄小的窗口向里面一看,箭楼里面的空间很大,是个开敞的大厅,大厅正中间点了一盏不算太亮的油灯,隐约的可以看见里面有十几个人,所有人都在另一侧的小矮床上和衣而卧。
就在姚光启准备跳下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连续几声“噢噢”的嚎叫,那嚎叫在暗夜中听起来格外刺耳,叫声未落,就见里面所有的人都警觉的爬了起来。
姚光启担心自己暴漏,稍微把脑袋往侧面挪了挪,但里面的人压根没往姚光启这边看,所有人麻利的爬起来,起来时都顺手抄起一根套着绳子的粗棍子,急急忙忙的跑下楼去,有几个人还一边跑一边嘴里叽里咕噜的说话。
此时,上面三层的箭垛的人也开始喊话了,随即就听楼梯又一阵乱响,上面的人也开始向下跑。
姚光启纵身一跃,轻轻落地,躲在箭楼的阴影里往前看,只见其他箭楼里也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一群人,所有人的手里也都拿着又粗又长的棍子,棍子的前端都有一根粗绳子绑成的绳套。
姚光启注意到,四个箭楼中间是一块小型盆地,或者说是一个大坑,大坑的四周用粗大的木头桩子围成一圈,但木头桩子只有半人多高,这么矮的木头桩子能干什么?
更奇怪的是,四个箭楼就是围着大坑而建。那“噢噢”的叫声就是从大坑中传出来的。
只见其中一个人正指着大坑大声叫喊着,四个箭楼里出来的上百号人,都围在盆地四周,站在木栅栏外围,有的不停的用手中的木棍向下挥,很显然,盆地里有东西,而且正在试图往上跳。
这大坑里一定养着什么东西,而且是很难驯养的东西,需要这么多人用木棍和绳套驯服,姚光启很有耐心的看着,过了一会,大坑里的东西逐渐安静了下来,四周的彝人也停了下来,随着那领头的嘀咕了几句,彝人们纷纷回到箭楼中。
姚光启又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再出来,这才小心翼翼的来到大坑的边缘,顺着木栅栏的缝隙往下看,大坑很深,而且坑中比外面更暗,一时间看不清坑里的情形。
待眼睛逐渐适应了里面的情形,姚光启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形状很奇怪的大坑,因为坑的下面异常宽敞,在姚光启的位置,只看见黑乎乎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大坑底部的边缘,与其相比,坑口的直径虽然也有几十步,但与下面的空间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更奇怪的是,大坑底部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有些像人在睡觉时的呼噜声,这下面一定是养着什么东西,这呼噜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为了弄清情况,姚光启决定冒险下去探一探情况。
姚光启环顾四周,恰好在地上看到了一条断了个粗绳,好了,就是他了。
姚光启将绳子绑在一根最粗的木桩根部,随即估摸了一下绳子的长度,隔了四根桩子,将绳子另一头绑在第五根桩子上,然后翻身越过桩子,双脚落在绳子上,随即重心向下一沉,大头朝下扎了下去,这样,他的双脚就交叉挂在绳子上,如同蝙蝠一样大头朝下挂在了绳子上。
此时他才看清,他的头距离地面至少还有三人多高,稍一提气,双脚离绳,在空中一个翻身,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
姚光启这一系列动作轻灵,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但纵使这样,还是惊动了下面的东西,一个闷闷的声音哼哼传了过来,姚光启屏气凝神,没有出声。
他清楚的听到,一个东西正在向自己靠近过来,那东西重重的喘着气,似乎也在摸索,又或者是在蓄力,总之,向姚光启靠近的速度并不快。
姚光启慢慢向后退了几步,正好来到坑口的正下方,这里,月光正好能照射进来,突然,那东西向姚光启猛扑过来,姚光启侧身一闪,那怪物扑了个空,落在姚光启身后两步之外,月光正好照在那东西的身上,轮廓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姚光启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那个黑影,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眼前的东西,跟自己在林子里遭遇的怪物一模一样。
他瞬间明白了,这个大坑就是专门豢养这种怪物的,几百支怪物应该都养在这里。
怪物扑空之后,马上又扑了上来,与此同时,姚光启的侧面又出现了两支怪物,那两支怪物更凶猛,嗷嗷怪叫着冲了上来。
226.云南之战(二十三)
电光火石之间,姚光启做出了决定,不能恋战,否则会有越来越多的怪物上来,那时更难应对。顶 点 X 23 U S
他一闪身避开怪物的攻击,与此同时,提气向上奋力一跃,脚尖点着怪物的肩头,纵身来到刚才绑好的绳子上,再一点脚翻出了木栅栏。
但姚光启的脚还没落地,就听坑底又是一阵噢噢的怪叫,而且是很多怪物共同嚎叫,那声音在暗夜里显得十分恐怖刺耳。
与此同时,箭楼内有了动静,咚咚咚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箭楼内传了出来。
躲无可躲,怎么办?姚光启急中生智,他麻利的斩断了绳子的两头,再次躲进箭楼的阴影内。
姚光启此刻完全明白了,为什么那大坑要做成下大上小这种奇怪的形状,因为只有这种奇怪的形状,才能防止怪物们向上攀爬,才能困住这些怪物。
彝人们又是拿着那些木棍出来,跟之前那一次一样,对着下面反复的挥舞着木棍,姚光启终于明白了,弄这些棍子并非是要打这些怪物,更多的为了是让怪物们看到棍子赶到恐惧。
因为即使那些怪物弹跳力惊人,四五人高的大坑,他们也无法蹿到木栅栏的高度,而很可能是这些怪物从小便被木棍鞭打教训,他们记忆里对木棍是恐惧的,所以一旦暴躁了,彝人就拿出这些木棍比划一下,用来威慑弹压,这样就能使怪物的情绪平复下来。
姚光启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有足够的火药,就能将这些怪物全炸死……突然,一个计划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成行。
回到大营,姚光启将所见所闻跟张玉一说,张玉也着实吃了一惊:“几百个怪物,难怪郭英的几万大军都吃了败仗。可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晚上还要把怪物困在大坑里?这不合常理。况且,他们为什么不选在更隐秘的地点,他们为什么选在那座容易暴漏的石头山上?”
姚光启皱着眉说道:“咱们掌握的情况有限,我推算,可能是因为彝人原本就在那里养的怪物,那怪物虽然力气大能打仗,但毕竟兽性难驯,同样也难以管教,况且数量也多,很难约束,所以就只能在一直豢养怪物的附近扎营开战,打完了迅速将怪物们回收。而且为了防止怪物逃走,打赢了之后还不敢远追,因为一旦追击,很可能会有怪物逃走,咱们之前遇到的那两个,恐怕就是战后落单跑出来的。”
张玉点头:“有理,你这么一说,我也想明白了。我之前一直在琢磨,郭英在求援信中决口不提被敌兵追击的事情,我之前怀疑是不是郭英讳败瞒报,因为按理来说,打赢了一定会乘胜追击,元军的不追击就不合常理,按你的分析,这件事就合理了,其他的元军没有战力,不敢追击,他们又不能放任这些怪物去追击,所以敌军压根就不会追击。”
姚光启笑着调侃道:“你在傅友德面前怎么不说?”
张玉也一笑以对之:“跟你学的,看透不说透,免得得罪人。不过我突然想到,如果没把握将他们正面干掉,那就偷袭,以智取胜,我突然想到一计,我们可以正面出击,然后假意败退,将他们引至一处山谷中,放火烧死他们。”
姚光启笑着说道:“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回来的一路上,我特意在周遭转了一圈,看了看地形,因为我当时跟你想的是一样的。但现在来看,此计虽好,却有一点漏洞,恐怕难以万全,我刚才说了,这怪物与人不同,彝人使用这怪物的方法应该是反复实验过的。所以真要埋伏,那设伏的地方不能离石头山太远,我仔细看了,那一带没有适合埋伏的陡峭山谷,如果设伏的地点太远,恐怕他们是不会追的。”
“那你说怎么办?”张玉觉得有理,他知道姚光启一定想到办法了。
姚光启神秘的一笑:“你附耳过来,”待张玉靠近,姚光启突然哈哈大笑:“你还真以为我想到办法了,骗你的。”
开了个小玩笑,姚光启再次严肃起来:“现在的关键是,必须先与郭英汇合才行,然后等待大将军的援兵前来汇合,否则凭我们这点兵力,有什么计策都白搭。”
在姚光启只身上山打探的时候,张玉没有干等着,他一边派人给傅友德送信,一面派人寻找郭英军,此刻他早已跟郭英联络上了,所以,张玉的一千人马很轻松就跟郭英的主力汇合了。
见了郭英,双方简单寒暄了几句,随即将自己夜探石头山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
出乎姚光启的意料,郭英听的时候,并未露出吃惊的神态,听完之后,反而镇定对姚光启说:“我的人虽然没像你一样深入了虎穴,但我也打听到了一些东西。”
姚光启眼前一亮,听郭英说道:“我虽然两战皆败,但我也没闲着,我派人在本地秘密打听,终于搜罗到了一位知道内情的人,此人之前经常来乌撒走马帮,对本地的情况很熟悉。”
郭英继续说,按这商人的说法,当地人也没人知道这些怪物的来历,只知道前些年本地没有这些东西,几年前,这怪物突然出现了,而且一开始只有十几个,就养在那座石头山上。
据说,那怪物白天还算温顺,但到了晚上就莫名其妙的异常暴躁,所以晚上不得不用特殊的法子将他们关着。
这些怪物都属于一个叫义和艾卓的人,义和艾卓是本地最大彝人部族的首领,刚开始,义和艾卓只偶尔用这些怪物抢夺往来的商队,由于这些怪物力大无比,普通的三五个人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商队根本不是对手,从那以后,到这一带做生意的汉人也就少了。
后来这些怪物增长的速度很快,数量越来越多,就出了问题,据说这些怪物特别能吃,一个怪物能顶三四个壮汉的饭量,他们抢夺汉人的商队就是为了能喂饱这些怪物,随着怪物越来越多,义和艾卓寨子里的粮食根本就养不起这些怪物。
为了养活这些怪物,义和艾卓向蒙古人求助,此前,乌撒本地的彝人虽然名义上顺从蒙古人,但实际上蒙古人并不能有效管理,蒙古人也只是象征性的指派官员,但官员大多未曾上任,当地千百年来的规矩从未变过,由各族各地的首领自治。
但自从义和艾卓收了蒙古人的粮食后,他真的归顺了蒙古人,不仅接受了梁王的册封,更积极的串联各寨子的彝人头领,组成了一支彝人的军队,这支军队由义和艾卓统领,公开宣布效忠云南的梁王,而且在明军来之前就宣称,要将来犯的明军打的片甲不留。
姚光启听完郭英的讲述,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才说道:“你在信中提到的那支精兵,应该就是这支怪物组成的。”
郭英点头,他这些天一直未能想出破敌之计,心中烦闷,此刻姚光启来了,他有了希望,心情也好了许多:“大将军夸你足智多谋,虑事周详,怎么样,这回有什么好法子吗?”
姚光启点了点头,却不说话,掉头来到郭英的帅案前,指了指桌上的笔和纸:“可否一用?”
郭英大度的一摆手,咧嘴一笑:“用吧用吧,老郭我一个粗人,摆那些东西都是装样子的,其实我自己很少用。”
姚光启低头疾书,很快,一封书信写好,他交到郭英手中,“请速派快马送与大将军,大将军见此信,必会依计行事。剩下的,就是要咱们先动手了。”
“怎么干?”郭英来了精神,摩拳擦掌的说道:“你就说吧,我这憋着好多天了,就想好好干一仗呢。”
三天后,姚光启和郭英收到了傅友德的回信,两人看完信,相顾一笑,姚光启点了点头,郭英则果断的一拍手:“明天动手。”
第二天傍晚,大军提前开火造饭,天色刚黑,郭英就率领人马出了大营,与上一次一万人马偷袭敌营不同,这一次郭英是倾巢而出,只留下一座空营。
出了大营后,明军兵分两路,一路由郭英亲自率领,向着石头山脚下的彝人军大营秘密行进,另一路由姚光启率领,这一路只有一千精兵,绕了一圈,从后面向怪物大坑迂回。
按照计划,两路人马会同时发起偷袭,让彝人首尾不能相顾。四更天,约定的时间一到,姚光启果断下令:出击。
一千人马全部是骁勇擅射的精锐,其中就包括了一路上屡立战功的飞羽营。前排埋伏在箭楼附近的全部是飞羽营的北平弩,一接到命令,飞羽营的将士迅速站起身,端着北平弩瞄准箭楼顶就是一阵齐射。
只听啊啊噢噢一阵乱叫惨叫,楼顶放哨的彝人纷纷中箭。很快,箭楼内有了反应,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二楼箭孔里有黑影晃过,一搂的门也被打开,一群彝人士兵冲了出来。
几个彝人刚刚冲出大门,尚未站稳脚跟,就听迎面搜搜几声,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前竟然同时中了三箭,其中一人更是前胸中了六只箭,这些彝人连喊都没喊出声,仰头倒了下去。
227.云南之战(二十四)
数百名身形矫健的明军将士冲到了箭楼脚下,其中距离箭楼最近的几十人同时举弓端弩,第一时间锁定了二楼的窗口。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几十人手中的弓弩不停,一支支箭矢精准的射入窗口。箭矢飞入的同时,只听一阵阵惨叫从窗口传出,那些试图在窗口前放箭的彝人非死即伤。
就在明军偷袭箭楼和大坑的同一时间,山脚下的彝人大营也发生了激战。
这边的明军由郭英亲自统帅,没有了遭遇怪兽的顾忌,这一路的明军士气十分旺盛,憋足了劲的将士们此刻异常骁勇,数万人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气势如虹的冲入大营,逢人便砍。
统领彝人大军的主将正是义和艾卓,连胜两战的他心生娇气,完全没把明军放在眼里。更是没料到明军会再次偷袭,仓促之间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一时间彝人损失惨重,整个彝军大营乱作一团。
大营虽然乱了,但义和艾卓脑子并没有乱,他还有最后的杀手锏,上一次被偷袭,他就是靠着杀手锏得以反败为胜的,这次一定也没问题。
义和艾卓不愧是多年的头领,他沉着镇定,硬是将自家寨子的兄弟聚拢了起来上千人,以他的大旗为中心,越来越多的彝人聚拢在他的四周,由此硬是在乱军中聚拢起了两千多人,在他的带领下,这两千人拼命的向后山山腰方向突围。
郭英见敌军溃败,也不急着追击,而是抓紧巩固眼下的战果,同时下令:“放火,烧营。”
就在郭英放火烧了彝人大营的时候,姚光启这路人马也有了进展,靠近山下的两座箭楼已经被彻底攻克,靠近山上的两座箭楼虽然还在顽抗,但也被攻到眼前的明军死死的压在箭楼内,不敢露头更不敢出击。
随着姚光启一声令下,一队明军士兵来到坑口。和其他将士不同的是,这队士兵手中的弓上已经换成了火箭,站在坑口便向下射出火箭,坑内的怪物不少被火箭射中,发出凄惨的怪叫,不过坑内缺乏草木,所以火箭并未在坑内引起大火。
第一轮火箭射完之后,第二轮再射时,便几乎没有怪物嚎叫的声音传出了,很明显,怪物们都向后退到了箭矢的死角。
姚光启一边仔细聆听坑内的动静,一边密切注意前山的方向,很快,黑暗中跑来一名斥候,径直来到姚光启跟前,只说了一句:“上来了。”
姚光启点头,毫不犹豫的下令:“撤。”
明军将士也不多言,立刻开始有序的撤退。
当义和艾卓杀回大坑旁的时候,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他吃了一惊,靠近山下的两座箭楼燃着熊熊大火,箭楼外横七竖八的卧着几十具尸体,而且全是自己的人。
更让义和艾卓生气的是,山上方向那两个箭楼的门半天才缓慢的打开,几个彝人从箭楼内探头探脑的向外望着,义和艾卓气不打一处来,大跨步来到箭楼前,对着几个彝人就是一通大巴掌,扇的几个彝人眼睛直冒金星。
“怎么回事。”义和艾卓指着被大火烧的噼里啪啦的箭楼,愤怒的问道。
其中一个像是头领的彝人怯怯的回了一句:“我们被偷袭了,明军打上来了,有好几千人,我们实在守不住。”
义和艾卓明白了,明军分兵两路,同时偷袭大营和这里,这边的一路就是为了拖延,不让灵兽有机会增援自己的大营,他控制不住脾气,抬手又是一巴掌:“为什么不放灵兽出来!”
那彝人十分委屈,捂着脸答道:“来不及了,汉人兵太多了,弩箭就像雨点一样射过来,我们根本出不去,您看那两楼的兄弟,都是冲出去被射死的,我们根本没时间放灵兽。”
义和艾卓气急败坏,哪里肯听这人的解释,不容分说又是两巴掌,打完才说:“现在就去,绳子放下去,灵兽都放出来。”
这几个彝人不敢怠慢,赶紧招呼人从箭楼里拿出几捆绳子,那绳子比男人的胳膊还要粗,绳子一端绑在箭楼上,另一端被甩下了大坑中,但等了一会,却不见大坑中有东西爬上来。
义和艾卓又急又怒的问道:“怎么回事?”
那被打的彝人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怯生生的答道:“刚才汉人对着下面射箭,而且都是火箭,可能是把灵兽吓坏了。”
义和艾卓哼了一声,走到大坑口,低头噢噢喊了两声,随即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话,下面很快有了回应,不停的有怪物发出噢噢叫声,随即,灵兽顺着绳子爬了上来。
很快,几百只灵兽从坑中爬了上来,只见义和艾卓愤怒的比划了几下,然后指着前山的方向怪叫了几声,那些怪物也很激动,噢噢一通怪叫,朝着前山的方向冲了过去。
义和艾卓的几百灵兽打回了山下大营时,天已微微放亮,大营已经火光冲天,义和艾卓气的直跳脚。
眼见明军已经撤退,义和艾卓只能影影绰绰看见明军的后队。他发誓要报仇,仰天怒吼一声,指着远处的明军,那些灵兽也跟着怒吼,随即向明军冲去。
亲自殿后的郭英一直在观察后方,见怪兽果然追了上来,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随即下令:“转向东南,加快速度。”
郭英率领的两千殿后轻骑,逐渐向东南方向转去。
义和艾卓报仇心切,哪里注意明军改变了逃跑的方向,灵兽们也只是全力狂奔,奔跑的速度不下于战马,很快便追出几十里外。
此时前方出现一处山谷,明军眨眼间便进入了山谷,义和艾卓知道,那山谷叫野人谷,是一处少有人烟的山谷。他长了个心眼,为防明军有诈,他高声喊了几下,命令灵兽们放慢速度,追击的队伍在谷外停了下来。
狂奔了几十里,灵兽们也十分疲乏,一个个弓着身子呼哈呼哈的喘着粗气,义和艾卓谨慎的打马来到谷口,警惕的向里面一望,谷内没有道路,草木丛生,明军将士已经全部翻身下马,牵着马艰难的向前行进。
见此情景,义和艾卓顿时放下心来,心想进了这样的山谷,你们这是自取灭亡,他再无疑虑,挥手大喊一声,那些灵兽发了疯一样争抢着冲进谷中。
谁知灵兽们刚刚进入谷内,谷内的明军竟然离奇的凭空消失了,灵兽们找不到目标,四处抓瞎,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站在谷口的义和艾卓暗叫不好,中计了,他刚刚喊了一声,就听头上一声号炮声响,随即山上传来一阵阵怪声。
义和艾卓抬头一看,我的天啊,只见山上滚木?石如雨点般砸了下来,谷中的灵兽立时大乱,四处逃窜,走在最后的灵兽们站了便宜,转身向谷口方向逃来,但更多的灵兽由于混乱互相推搡挡路,根本没机会向谷口退回。
随着一阵阵绝望的嚎叫,上百个灵兽被滚木?石当场砸死,谷口也被大石块堵的死死的。
与此同时,一排排明亮的火点从山顶升起,划出一道道明亮的弧线,落入山谷中,山谷中立刻大火四起,在滚木?石下幸存的灵兽,终于没能逃脱厄运,他们发出一阵阵惊悚的呼号,那声音凄凉而绝望,听的谷外的彝人和灵兽瑟瑟发抖。
与中了埋伏的义和艾卓完全相反,山上的姚光启此刻显得意气风发,他指着谷中的大火,对张玉得意的说道:“要没有这处山谷,咱们的计划就没法实现。”
顺着姚光启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些受了伤的灵兽都已被火烧死,还有一些灵兽身上虽也撩上了火,但动作也还算灵活,顽强的顺着两边山壁向上攀爬,上面的明军将士怎会允许他们爬上山,一阵阵箭矢和滚木如雨点般倾斜而下,还在努力攀爬的灵兽被硬生生砸了下去,掉在火海中,摔死烧死。
对这些怪物的命,姚光启并不怜悯,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现在你明白了吧,彝人们为什么不选一处更隐秘的地点关这些畜生。因为石头山上不会着火,因为这些怪物也怕火,是牲口就怕火,野兽更怕火,这些怪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其实也是牲口,他们生来就怕火。”
听着谷内灵兽的惨叫,谷外的义和艾卓懊恼的顿足捶胸,他用力的砸着自己的脑袋,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回头数了数,成功逃出来的灵兽不到百只。
这百来只灵兽早已被谷内的滚木?石吓坏,它们也正凄楚的看着义和艾卓。同时这些灵兽还不断的颤抖,从他们的眼神和肢体语言中,义和艾卓读到了恐惧和怯懦。
就在义和艾卓不知所措之时,两侧突然杀出两支伏兵,两队人马都有数千人之众,义和艾卓哪里还敢应战,打马就逃,灵兽们已是惊弓之鸟,此刻见这么多人冲出来,也是落荒而逃。
郭英的大军两次败在这些怪物手下,将士们都憋了一股气,如今终于击败了这些怪物,将士们抱定了痛打落水狗的心思,全都奋力打马扬鞭,紧追不舍。
就这样,义和艾卓和他的残余灵兽被明军追了大半天,这半天里,他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慌乱逃窜。明军似乎早已布置好了天罗地网,不管他逃到哪里,明军都会紧随而至,所以逃了大半天,义和艾卓和灵兽们一直都在毫无目的的逃窜。
228.云南之战(二十五)
总算熬到了天黑,明军也终于收兵。m.www.uu234.netwww.uu234.net义和艾卓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当他下得马来,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浑身上下像散架了一样难受。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又顺势躺了下去。不过刚躺下,又一弹坐起身来,因为他突然发现,此刻所在之地,竟然距离自己被烧掉的老营近在咫尺,他甚至隐隐看到了石山的山头。
义和艾卓大喜,想到自己手中还幸存下来百来个灵兽,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些灵兽只要能休整一晚,明天还有跟明军一战资本。
上山!义和艾卓果断站起身,带领残兵和灵兽们直奔石头山。
但是到了石山后山山腰,义和艾卓不得不面对又一个残酷的现实:这里又被偷袭了第二次。
四座箭楼中,仅剩的那两个箭楼也已烧成了一堆灰烬,距离老远,就能一阵木炭和烂肉烧焦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这种混合的味道浓郁的扑鼻而来,闻起来令义和艾卓恶心,但却激起了灵兽们的兽性和食欲,饿了一天的灵兽们,疯了一样冲上去,争抢着吃起了地上烧焦的尸体。
眼前这一幕说明一点,明军趁自己下山追击时,一个回马枪又发动了偷袭,虽然只烧掉了剩余的箭楼,但如此破败的景象,让义和艾卓心头突然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当他看到灵兽们贪婪的吃相时,让他内心更加纠结难受。
灵兽们吃死人,其他的彝人竟然没有任何不适,因为他们也已经筋疲力尽,没心思想什么兔死狐悲了。一样逃了一下午命的彝人士兵们,也跟灵兽一样饥肠辘辘,要不是灵兽抢先上去吃了,或许他们也会上去吃吧。
灵兽的食量惊人,很快就将尸体吃的一干二净,义和艾卓一挥手:“把他们放下去?”
几个彝人开始懒洋洋的驱赶灵兽,两支灵兽不情愿的下到坑中,但随即便在坑底发出一阵叫声,其他的灵兽也拒绝下坑,彝人们不敢用强,只得站在原地空吆喝。
义和艾卓气不过,骂了一声废物,抄起一根烧焦了棍子,对着一个灵兽的脑袋狠狠的敲了下去,这一下用力过猛,竟然将棍子打成几段。
被打的灵兽吃痛,嗷的叫了一声,由于灵兽从小便被义和艾卓打,所以对他十分恐惧,那灵兽不敢还手,躲到一边,其他的灵兽也开始后退。
义和艾卓指了指大坑,大声喊了一句,然后又对着几只灵兽狠狠的打了一番,这下灵兽们才犹犹豫豫的下到坑中。
但随着下去的灵兽越来越多,下面的叫声也越来越大,义和艾卓对待灵兽的办法非常简单,那就是打,他又接连抄起几根棍子,狠狠的扔了下去,这才使得下面的声音小了。
但就在他扔棍子的同时,突然一阵喊杀声传来,山上竟然凭空出来数百明军,义和艾卓大惊,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明军隐藏在山上。
彝人根本来不及结阵反抗,明军已经扑到跟前,更致命的是,这些明军都装备了火铳,一阵排枪没等放完,就吓的彝人四散奔逃,义和艾卓根本来不及放出灵兽,也不得不溜之大吉。
统领这些明军的是一员年轻的将领,赶跑了彝人后,他示意将士们不要追击,随后冷冷一句:“点火。”后排的将士们纷纷抽出火箭,点燃,对着大坑射了下去。
大坑中很快燃起熊熊大火,大火中,灵兽们绝望的嚎叫再次传出,那年轻将领看了一眼坑内,再次冷冷下令:“撤”。
义和艾卓彻底绝望了,他终于明白了,汉人给自己设的是计中计连环计,他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他后悔自己选错了路,绝望的看着夜空,举起了手中的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明军将士们开始清点战场和战绩,而郭英则兴高采烈的向傅友德复盘自己的计谋:“这小子比我想的周全,先是两路同时发动奇袭,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然后利用对方头脑发热急于报仇的心里,将灵兽引入提前设好埋伏的谷中,要是我的话,最多只能想到这一步。但这小子想的更远,他当时就说,这谷口不够窄不够陡,那些怪物脚力快力量大,这么宽的谷口怕是不能将所有怪物都留在谷内。果真被他言中,真有一百来个怪物跑了出来。那小子又说,应该围三阙一,不能把怪物的退路全封死,免得怪物做困兽之斗,所以伏兵要只追不打,消耗怪物的体力和士气。不管怎么说,有了第一波埋伏,那些彝人和怪物就会吓破了胆,再被我们一路掩杀,肯定就顾不得东西南北了,咱们再不动声色的将他们赶回那石头山。而您如约率军突袭了那怪物的窝,又给里面放了火药,那才是真正的杀手锏呢,等他们把怪物都赶回地窝里,咱们只要一支奇兵突然冲出来,就能将窝里的怪物都烧死。”
郭英说到高兴处,简直是手舞足蹈口沫横飞,也难怪郭英如此高兴,之前他连续两次败在那怪物手下,憋了好大一股火,如今姚光启的计谋大成,不仅击溃了敌军,更是一口气将那些怪物全部消灭,让郭英狠狠的出了这口恶气。
就在郭英和傅友德乐呵呵的谈论战果之时,就见姚光启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姚光启来到傅友德面前,一脸严肃的说道:“大将军,刚才在石头山抓到义和艾卓的一个手下,此人叫安卓拉,他说了一些咱们之前不知道的事。”
说罢姚光启转头,呵斥那彝人:“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这个安卓拉会说一口还算通顺的汉话,只见他不住的点头哈腰,十分恭顺的说道:“大将军饶命,我说,我说多点。”
在此人的叙述下,事件清晰起来。数年前,一支蒙古的朝觐车队从乌撒经过,打算向应天运送一批高大的黑猿,据说是当时梁王想跟大明皇帝朱元璋讲和,要将这批黑猿作为礼物送给大明的皇帝。
车队经过乌撒时,突然遇到地震,押运车队的官员全都死了,被押的黑猿也趁机跑了,地震后幸存下来的都是一些底层的小吏,这些小吏见长官死了,黑猿也逃了,心知回去必死,索性也各自逃命了,也就是说,梁王的礼物始终没有送到大明的京师。
机缘巧合之下,义和艾卓得到了几只黑猿,恰好当时义和艾卓灭掉了一个仇家,为了报复,他不仅将仇家的男丁全部杀死,更是将仇家的女子跟黑猿关在一处。
义和艾卓的本意是想羞辱仇家,震慑其他仇家,但没料想,与黑猿关在一起没多久,那些仇家的女子竟都怀孕了,一年之后生下了人不像人猿不像猿的怪物,更奇怪的是,小怪物生下来就比人类的孩子强壮,长的也快,两三年就能长的很高,力量也出奇的大,寻常三五个人都打不过一个怪物。
义和艾卓给小怪物取名“灵兽”。一开始,他只是随身带几个灵兽充当护卫,当他到其他寨子时又能炫耀又能自保。有一次,义和艾卓赴宴,由于带了几个灵兽,他一个仇家派了一百多人偷袭他,竟也被几支灵兽打了回去。义和艾卓很高兴,他对灵兽越来越重视。
后来,义和艾卓不知听了谁的主意,如果养伤几百上千支灵兽,那不等于拥有一支上万的大军吗。从那时开始,义和艾卓不断将女奴送到黑猿那里,不断的让女奴怀孕生灵兽,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跟梁王和朝廷叫板,能够称霸云贵。
姚光启听的毛骨悚然,他胃里一阵阵的反酸,胸腔不停的颤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抑制住那种想吐的感觉。他的每一个毛孔在收缩,身上起了不知道多少层的鸡皮疙瘩,强憋着才压制住怒火:“畜生,没人伦的东西,该死。都该死。”
一旁的傅友德也一直皱着眉,低声问了句:“那些黑猿还在吗?”
安卓拉恭顺的答道:“在义和艾卓的寨子里,专门有一个大圈,里面像畜生一样养着黑猿和女奴,而且里面还有小灵兽。”
郭英也没想到,这种怪物居然是人养出来的,更想不到居然有人为了一己私欲竟能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他看了看傅友德,又看了看姚光启,叹了口气问道:“怎么办?”
姚光启毫不犹豫的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屠寨,一个不留”,与此同时,他的眼中少有的露出阴寒的凶光,“我亲自去,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他们全都该死,我原以为他们只是蛮荒未受教化,现在看来,他们根本不配做人。人必须有纲常,没了纲常,就没资格作人。”
傅友德叹了口气:“那就这么办吧,如果将此事上报皇帝,估计也是这个结果,不如先干了再说,免生后患。”
傅友德话未说完,姚光启抢过话来:“对,必须将所有跟朝廷作对的蛮子都屠了,一则立威,二则也免了日后的祸患。”
傅友德歪着头看着姚光启,他似乎有些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了,这个年轻人今天的表现和以往天差地别,难道这才是真实的他?
229.紧急回京
姚光启见傅友德如此神态,认真的解释道:“他们终究是蛮夷。www.uu234.net圣人的礼法,儒教的纲常,他们根本就不懂,我们就是想教化,他们也不想学。这等不听圣人之言、不习儒家之学、不着我汉家衣冠、不识我汉家文字、不讲我汉家言语的人,终究难与我汉人和睦相融。如今朝廷大兵压境,我们可以用利刃和威势压服他们,将来若是刀剑锈钝了,威势减了,他们终究会反水闹事,早晚会成为我汉家的心腹大患。与其将来难以收拾,不如趁现在灭了他们,让他们没有翻身的机会。永绝后患。”
两天之后的傍晚,战场的喧嚣逐渐退去。这是明军荡平的第四个彝寨,姚光启望着冲天火光,望着被燎的通红的天际,听着寨子中传出来凄楚的哀嚎,他突然有了新的感悟:这天下间,绝对的仁慈是不存在的。
就拿眼前来说,寨子里绝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只是被义和艾卓的野心绑架和牵连了,但如果眼下对他们手软,失去亲人的他们,心里仇恨的种子早晚会发芽长大,仇恨一旦根深蒂固,就会成为太平盛世里的心腹大患。
傅友德缓步来到姚光启身旁,作为征战沙场的老将,眼前的景象他早已司空见惯。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也和自己一样,有着坚毅和刚强的性子,所以他对这个年轻人始终赏识有加。
站了片刻后,傅友德故意咳了一声,然后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我这里留不住你了,燕王来给我要人了,朱棣那小子还真是赏识你呀,怕我翘行,这才几天啊,就着急要把你喊回去呢。这封信是给你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姚光启手里。
这是一封朱棣的亲笔信,因为害怕朱棣写一些不便言明的内容,姚光启没有当着傅友德的面拆开,只笑着问了一句:“刚刚收到的?”
傅友德似乎看出了姚光启的心思,平静的说道:“中午刚刚收到的,原本是直接送到曲靖的。一起送来的是两封信,给我的信只说让你回去,放心吧,你这封信没有被拆开过,没人知道你们的秘密。”
傅友德虽是武夫,但心思竟也如此缜密,姚光启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辩解道:“倒也没什么秘密。”
傅友德长出一口气:“不用遮掩了,没秘密就见鬼了,亲爹老子打下了这么大一片江山,现在轮到儿子们争那把龙椅了,这跟咱家那乡下财主的儿子们争田产是一个道理,只不过咱们大明这田产大了些。但大小还不都是一样争?当年我小时候,亲眼见到张财主的三个儿子为了争田产,打的鸡飞狗跳,老二老三合伙将老大活活剁成了肉泥,然后老二老三又打,老二打折了老三的腿,老三敲碎了老二的脑袋,老二死了,老三算是争到了田产,但也捞下了终身残疾,一辈子都靠两根拐棍走路。而且那小子根本就没享着福,被眼红他家田地的县官盯上了,抓起来关了两年,为了能出来,他上下打点,两年的功夫,把家当掏个净空,弄的家徒四壁。当官的见他没油水可榨了,这才放他出来,可他一出来,老大和老二的老婆孩子就天天上门闹他,他自己的老婆耐不住穷,也改嫁了。后来……哎。”
姚光启听了感慨万千,傅友德的话虽然直白,但句句在理,句句戳中要害,这不正是如今老朱家下一代的真实写照吗?历史的循环又将在这一代上演,权力的游戏又将进入新一轮的争夺,不过他想知道傅友德这故事的结局:“后来呢,那老三怎么样了?”
傅友德再次叹了口气:“后来各地都开始闹红巾,不是芝麻李就是刘福通的,我家里穷吃不上饭,一狠心也跟着造反了,投军打仗去了,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张财主家那些肥田都在我的名下,前些年皇上当做没主的荒田赏我的。前两年我回老家,看见当年老张家的那几片肥田,长的还是那么好,还是那么能出粮食,难怪三个儿子要打的你死我活的。”
“聪明人啊。”姚光启不免感慨道。
傅友德一笑:“这有啥聪明不聪明的,笨蛋都能明白。这些年,我啥没见过。当年那陈友谅为了当皇帝,还不是把自己的主子都打死了。想当年,我几次跟刘伯温那穷酸聊天,那小子私下里曾跟我说,什么仁义礼智信,那都是皇帝老子诓臣民百姓的,是为了让臣民们顺从,让百姓们不起来造反,没了忠孝仁义那些东西,百姓们人人都会觉得造反有理,谁还甘愿当农夫干苦力?在皇帝老子心里,只有保住皇位才是真格的,其他的都是狗屁。他还跟我说,历史上,为了当皇帝,杀老爹,杀兄弟的事多了去了,不光以前多,今后也少不了,他们争的就是号令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些个被后世称颂的圣君明主,他们杀父杀兄的时候,把仁义、纲常、礼法都当屁放了,但等他当上了皇帝,就使劲的宣扬仁义纲常和礼法了,为的就是让老百姓顺从他们,保证他们自己做稳皇位。而之所以有人相信他们是仁义圣主,就是因为拍他们马屁的人实在太多,而且不乏博古通今的读书人,读书人有的是法子给他们的主子洗白。用刘伯温的原话说,天道轮回,如此而已。想想当年,我跟刘先生学了不少东西,也懂了很多道理,所以你别以为我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老夫我心里明白着呢,你家燕王心里想的是什么,秦王晋王他们心里怎么琢磨的,我心里有数。”
傅友德的一番肺腑之言,让姚光启获益不少,那刘伯温不愧是学贯古今智慧无双的国士,看问题如此透彻明晰,只可惜这等洞鉴古今的风流人物,最后竟然还是被胡惟庸那畜生害死了,想到这里,姚光启感叹道:“刘先生见识透彻,可惜晚辈我没机会跟刘先生当面请教了。不过,我真想跟您打完这一仗。想当年,您与刘先生共事,跃马疆场,斩敌囚,平天下,那才是男儿真本色呀。”
傅友德摇了摇头:“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尚,我当年参加红巾,是被逼无奈的,为了活命才不得不造反的,当今皇上也是。老百姓若能吃饱饭,能舒舒坦坦的过日子,谁愿意脑袋别裤腰上拼命?”
说到这里,傅友德笑着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我打了半辈子仗了,如今我真想这世上能少打仗,少死人。我是打累了,也眷了,要是有一天,皇上能让我回家养老,那比赏我一万晌肥田都强。”
说着,傅友德回头看了看东北方:“回去吧,后面的仗都好打了,曲靖拿下了,我军有了稳固的支点,后援粮草能源源不断的接济上来了。就元兵那士气,根本不可能再跟我军正面交锋了,咱们剩下的仗就是赶羊了。后面就是傻子来打,也打赢了,出征前你就跟我说七必胜,每一件都切中要害,就冲你的见识,朱棣倚重你是对的,他这么着急,肯定是遇到难事了。”
此刻的傅友德,完全不像一名统领数十万大军的大将军,更像是一个豁达的、看透了世事的老人,他洞悉了后辈们的心思,也知道朝廷中即将会发生什么,但他不想更不愿意阻拦,因为他知道,不管怎样,那些年轻人都会去争,因为那是人的**,是人的本能。
傅友德所料不差,朱棣催促姚光启回去,并不是因为担心傅友德挖墙脚,而是出了一件大事。
姚光启第二天一早便出发,一路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即使这样,在路上也花了十多天的功夫。当他回到京城时,京城里已经隐约有了些许春意,尤其是秦淮河两岸,经过冬天短暂沉寂,此刻也逐渐恢复了热闹的景象。
进了文安社,果然不出所料,朱棣和玲珑都在。见姚光启回来,朱棣如获至宝,笑呵呵的上前拉起姚光启的手:“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懂我的心思,见了信就能立即赶回来,所以我一路快马加鞭从北平赶过来,就想赶紧见到你。”
不知为何,经过此番云南一战,姚光启对朱棣的看法微微有了些转变,但具体是什么变化,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此刻见到朱棣也还是觉得蛮亲切:“王爷的信里写的太过简要,我至今还没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这是蒋涣写给我的信,你先看看。”朱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很郑重的递给姚光启:“我看了之后,实在是亦喜亦忧,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急急忙忙把你叫回来商量。”
快速的从前到后扫了一遍之后,姚光启又逐字逐句的细细读了两遍,读完之后,他闭眼想了很久,这才将信合上,但他并未马上说话,而是看了眼玲珑和薛之迁:“现在可以确定,蒋涣手里一定有不少证据,他知道您有两个最有势力的江湖帮派做外援,但他没有一句提及文安社,所以他有可能还不知道文安社。”
230.一重又一重
朱棣满怀期许的看着姚光启,他盼着姚光启赶紧给出答案,以便和他心中那个答案相互印证,不过他等到的不是他期望的答案,而是当头一盆冷水:“蒋涣这人我没打过交道,不过从这信来看,通篇尽是阿谀奉承之言,可以想见,能写出这样一封信的人,一定是个舔痔拍马的小人,这种人的许诺都不可信。www.uu234.net”
朱棣觉得有理,但他满怀希望的来到京城,就是不想错过眼前这绝佳的机会,这样一大块诱人的肥肉,不吃下去实在不甘心。他看了看玲珑,故意提高了语调感叹道:“机会难得呀。”
姚光启自然知道朱棣舍不得这块肥肉,他也没打算三两句话就能劝服了朱棣,他转头看着玲珑问道:“我不在京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都说一说吧。”
玲珑刚要张口,薛之迁接过话来:“还是我说吧,我知道的更详细些。”
薛之迁从头说起:“征讨云南的大军出发后,各位藩王逐渐返回封地。没过几天就出现一件事,户部侍郎栗恕猝死家中,锦衣卫第一时间便介入调查了。当时我们都感觉栗恕死的蹊跷,但由于锦衣卫介入了,所以咱们没敢轻举妄动。锦衣卫查了一阵,据说查到了山东按察使赵全德的头上,您知道,赵全德原来是北平按察使,我怕此事会跟北平扯上关系……”
听到赵全德的名字,姚光启嘴里低声重复了一句:“栗恕,赵全德。”
薛之迁没听清,小心的问道:“姚公子,您说什么?”
姚光启不动声色的说:“没事,你继续说。”
薛之迁接着说道:“后面的事,都是秘密打听到的,有些是孤证,没法证实,据说栗恕掌握了赵全德贪污的证据,赵全德怕他起底,偷偷暗算了栗恕,不过又听说栗恕没死,已经被锦衣卫同知田中同保护起来了。”
姚光启突然向朱棣发问:“你不觉得蹊跷吗?蒋涣身为指挥使,要做掉自己的手下易如反掌,但他没有干,反而要借助外力,甚至还要借助他曾经的对手,这么做风险极大。还有,这个田中同到底是个什么人?能让蒋涣如此费尽心机要除掉?”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姚光启的脸又转向了薛之迁。
薛之迁答道:“我也觉得很蹊跷,从那时起,我就派专人秘密打探田中同这个人,但这个人很神秘,什么都探听不到。所以现在关于他的所有事,只能靠推测,可能是此人手里握有蒋涣的把柄吧,而且从一切特殊的暗桩返回的消息说,现在的锦衣卫中,蒋涣已经不怎么发号施令,大部分事务是由田中同主持。”
“这就怪了!”姚光启低头沉思,过了片刻,他十分凝重的跟薛之迁说道:“蒋涣跟田中同的关系,必须先要查清楚,咱们不能莫名其妙的成了他蒋涣的使唤。”
姚光启再次转过头对朱棣说道:“现在的情况大致是清楚的,蒋涣想借燕王的手,除掉他的眼中钉,咱们如果出手,就是被蒋涣利用了。事成之后,蒋涣会不会感激您,我不确定,但我可以确定的是……”
姚光启指了指玲珑又指了指自己:“现在,蒋涣借助您,无非是因为您手中握有两大最有势力的江湖帮派,如果他是君子还好说,可他明显是个小人,事成之后,他不会感激您帮了他,反而会认为您攥住了他的把柄,他怕您兜他的老底,所以保不齐他哪一天就会反过来咬您一口,王爷,东郭先生千万做不得。您除掉了他最大的顾虑,在这种人眼里,绝对没有朋友和恩人一说,只有他自己的利益。也就是说,在他眼里,田中同若没了,您的身份立刻会从盟友恢复到对手。”
朱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有些苍白。他见姚光启态度坚决,眼神坚定,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转头看了看玲珑。
玲珑原本就不同意朱棣插手锦衣卫的事务,只不过她没有姚光启分析的如此透彻,见朱棣望着自己,显然是征询自己的意见,玲珑便也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朱棣什么都没说,转过身,步履缓慢的走了出去。
此时此刻,朱棣的心中无比纠结。可同一时刻,有人比朱棣更为纠结。
这个人就是赵全德,姚光启回到京城规劝朱棣的两天后,山东按察使赵全德的宅子里,也发生了一场争吵,争吵的双方正是赵全德和他的亲兄弟,赵全友。
赵全德背着手,语气凌厉的训斥着赵全友:“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要不是你,咱们如今怎么会这么被动?”
赵全友哪里肯服软,反唇相讥道:“好啊,现在你又怪在我头上了,当初算计栗恕,假扮成他拿回证据,全都是你点头同意了的,现在却来翻后账?”
赵全德更加生气:“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既然假扮了栗恕,就好好扮着,哪有你这般见难就退的,从小你就这样,没一点韧性,遇到一点难处就缩,这把年纪了还是这个熊样,你这辈子注定他妈的没出息。”
赵全友也生气:“好啊,现在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了,我当初可是有言在先的,你们官场那一套,我肯定应付不来,是你安慰我不要紧,只要把证据拿回来就好,不用装很久。我装了,栗恕也审了,那王八蛋嘴严你也见识过,一直什么都不肯说,你又说你有办法,说你干过按察使,多难审的案犯都能让他招供,结果你自己上,你不也没问出所以然来吗?还有,假装栗恕,别说户部那些琐碎的公务我应付不了,那李善长竟然都出手了。那老不死的名字叫善茬,可连你不都说他不是善茬吗?那王八蛋几次三番逼我,我都当面给他磕头认罪了,他还不肯放过,分明是栗恕手里也握着他的把柄,否则怎么会这么整栗恕?我几次跟你说应付不来,你一味只说再等等,可你在干嘛,你他妈不也什么都没干嘛?整天跟在你那什么郭副盟主屁股后面拍马屁舔屁股。”
赵全德一听火更大了:“放屁,什么拍马屁,当初要不是你出去惹是生非,闯下弥天大祸,我何至于去求他?花了一大笔钱不说,还让他抓住了我的把柄。要不是为了你这个蠢货,我现在用费这么大力气跟他周旋?”赵全德越说越气,说到激动处上前一巴掌抽向赵全友。
赵全友一把接住赵全德的手,冷笑道:“哥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别跟我比划了,你这两年玩的女人太多了,身子也掏空了,哪剩力气打我了。”
赵全德手被握着,试着甩了一下,没甩出来,索性不动了,狠狠的问道:“这两天那栗恕怎么样了?他还听话吗?”
赵全友五指慢慢松开,不屑的放开了赵全德的手,笑眯眯的说道:“说来也怪,原本那栗恕一言不发的,这几日,他突然肯跟我说话了,而且还说,他有法子帮咱们解困,条件是咱们得先放了他。”
“做梦!”赵全德不屑的啐了一口,“他在我手里都不肯交出那东西,要是放了他,他还不把咱们老底揭个干净?”
赵全友却说到:“他是号准了咱们的脉,咱们现在但凡有法子,也不至于用此下策了,反正事已至此,不如相信他一次。反正他现在武功全废,真要是玩什么花样,咱们轻而易举就能做掉他。”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再想想吧。”赵全德犹豫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这个办法最大的问题就是风险太大了,一旦用了这个法子,就等于放弃其他所有的退路,将宝押在这一条路上了,赵全德心有不甘。“我琢磨好久了,从之前的局面看来,栗恕跟锦衣卫田中同的关系不浅,否则那田中同不会这么积极查这件事,如果我们能把这个田中同麻烦解除,那最大的隐患就解除了。”
“这不是废话吗?”赵全友不耐烦的说道:“这都合计多少次了,要是能让田中同收手,我何必急着让栗恕猝死。”
赵全德轻蔑的看了一眼赵全友:“你就是不动脑子,那田中同只是锦衣卫的同知,他上面还有指挥使,咱们只要能搭上蒋涣,就不必怕那田中同了。”
赵全友冷笑一声:“那蒋涣早已被田中同架空,他如今在锦衣卫就是个傀儡,我早跟你说过了,那田中同手中一定握有蒋涣的把柄,随时能置蒋涣于死地。走蒋涣的路子,那就是条死路。”
赵全德微微一笑:“要是人人都能干,还能轮到你了?造反要是容易,那天下间皇帝老子多了去了,还能轮到那姓朱的要饭和尚?”
赵全友眼前一亮:“你想到法子了?”
赵全德故作神秘的说道:“我虽然跟蒋涣不熟,但最近我听说有个人跟蒋涣很熟,那个人的话,蒋涣和田中同都是必须要听的。”
赵全友赶忙问道:“是谁?这么大神通?”
赵全德走到窗前,顺手推开窗户,慢条斯理的说道:“此人叫王本,是太子眼前的头号红人,据说蒋涣投靠太子,就是通过此牵的线,他的话,蒋涣和田中同是一定要听的。”
赵全友冷笑:“既然是太子跟前的红人,那必然眼高于顶,你不过是个按察使,他未必能把你放在眼中。况且你一个陌生人,平白的就找他办这等大事,恐怕不容易吧。”
231.无耻的官员
面对质疑,赵全德也不反驳,而是反过来抛出另一个问题:“袁半贤你可听过?”
赵全友一愣:“这谁没听过,怎么,你什么时候搭上他了?他跟王本很熟吗?”
赵全德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知不知道,这袁半贤如今可是京里的风云人物。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赵全友点头:“听说此人佛道双休,法力精深,无所不能,眼下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没一个不想结交他的,但此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赵全友突然反应过来:“你想通过这个人跟王本搭上关系吗?”
赵全德故作神秘的一笑:“现在他俩是没关系,不过我知道王本一直在暗中结交奇才异能之士,谁都明白,他那是在给太子收罗人才。你想想,如果我能让王本结识了袁半贤,王本会不会对我刮目相看?”
赵全友皱着眉:“这恐怕不容易吧,要那姓袁的配合你,那得多大的面子?据说那姓袁的为人十分清高,很少与达官显贵结交,别说让他配合你了,那么多王公贵戚出高价请他卜上一卦,他都爱搭不理的,就凭你一个按察使,能指使动他?”
赵全德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神态:“寻常的达官显贵确实不行,但县官不如现管,袁半贤如今有事求我,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我若帮他了结他的大事,我一不要他的钱财,二不跟他求医问褂,只要他还我一个人情,帮我一个忙,你说他能不能答应?”
赵全友来了精神:“他竟然也有事犯到你手里了?什么事?”
赵全德很得意:“他的一个朋友,在德州杀了人,原本判了秋后问斩的,昨天袁半贤亲自找到我,求我放他那朋友一马,你说这算不算大事?他朋友那个案子我记得清楚,就是去年轰动德州的捉奸杀人案。”
赵全友略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个案子:“那案子你不是早就报到刑部复合了吗?刑部大理寺都复合了的案子,你还能翻过来?”
赵全德眼睛一眯,笑着说道:“他不求翻案,只要保他朋友一命就行。我已经想好了,那人眼下就压在济南,我只要略施手段,暗中做点手脚,把他那朋友换出来不就成了?”
朱元璋掌权,对百姓一直施行休养生息轻徭薄赋的政策,所以自龙凤末年,到短暂过度的吴国,一直到大明正式立国,百姓日子过的越来越好,国库也越来越充裕,但纵使这样,仍然不能保证天下没有饥馑。老天爷时常不给面子,受灾受荒的地方总是有的,挨饿的百姓还是有的。
每年的开春之前,京城里都会聚集一批逃荒的难民,这些难民情况不一,但大略可分两类,一种是真灾民,另一种是渡荒民。
所谓真灾民,很好理解,老家真遭了灾,颗粒无收,朝廷虽然下了免交钱粮的旨意,但若要解决当下的吃饭的问题,只得外出乞讨。
渡荒民就不一样,他们那很可能没遭灾,他们出来乞食的主要原因是家乡地少人多,地里产的粮食都撑不过春荒,这部分人每年都会在春荒期间出来乞讨,在外面吃几个月百家饭后再回乡,待老家的地里出了粮食,吃过了冬天,来年开春再出来乞讨。这种渡荒民以河南人居多。
虽然情况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一开春,大批的难民流民就会一路乞食进京,一直在京中呆上几个月。
洪武十六年,流民进京时间比较早,还没开春,大批的灾民就进了京。很多灾民轻车熟路,有些径直前往朝廷固定收容灾民的几处粥场,还有一部分化整为零,到京里比较繁华的街巷附近转悠,因为那里常会有达官贵人行善舍粥。
一旦流民进了京,京里最忙的衙门就成了应天府和兵马司,两个衙门的差役几乎是倾巢而出,驱赶疏导流民,维持京内的治安。
这一日,金川门附近聚集了众多灾民,其中几个灾民患了重病奄奄一息,躺在道旁,无人问津。
时至正午,从北面走来一个年轻道士,这道士二十上下年纪,眉眼俊朗,宽额广鼻,身材挺拔,一派仙风道骨。他的手中拿着一尾拂尘,一身的灰布道袍,但奇怪的是,这道士头上戴的却是僧帽,脚下穿的也是一双僧鞋,这不僧不道的装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有些滑稽。
道士看到路边躺着的奄奄一息的流民,眉头一皱,转身缓步走到跟前,挨个摸了摸几个人的脉象,转头问一旁坐着的人:“你们哪里的人?”
被问之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容黝黑,或许是饿的,显得非常消瘦,说话的中气也不足:“俺们是河南滴,他们几个都是俺们村的,走到京城不容易,可是进了京城,他们就都病倒了,道长,您能救救他们不?”
那道士看了看四周的流民,所有的流民都垂头丧气的,有些转过头看着自己这边,还有些正无精打采的犯着瞌睡,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他们都不是病的,是饿的,要想治好他,不是用药,要让他们吃饱饭。”
黝黑男子也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要是能吃饱饭,俺们还大老远跑这来干啥,可是京城的饭也不好吃啊。”
那道士淡淡的说了句:“我有法子,你等不要着急。”说着拂尘一摆,竟凭空变出几个大碗来,每个大碗里都盛着满满的清的见底的清水,道士对黝黑汉子说道:“先喂他们喝几口水。”说着走到大道中央,口中念咒,片刻之后,左手拂尘又是一摆,同时右手一挥。
奇迹出现了,在这宽敞的大道中间,竟凭空出现了十几座灶台,每个灶台上都坐着一口三人抱的大锅,每个锅里都冒着腾腾的热气,大街上也立刻弥漫起诱人的米香。
两旁的流民立刻炸了锅,这是十口装满了粥的大锅呀,灶火很旺,锅里的粥几乎要沸腾出来。流民们疯了一样围在大锅周围,有的直接伸手去抓,但被滚粥烫的嗷嗷直叫,有的从怀里掏出半个碗,用碗去舀锅里的粥。
那道士高喊一声:“大家不要急,人人都有粥吃。”随即再次一挥手,每个灶台上又凭空多出上百个罗的高高的陶碗。
流民们再次沸腾了,他们争抢着抄起碗,拥挤在灶台四周,急切的在锅里舀出粥来,就地喝了起来,有些抢到粥的不舍得喝,小心的捧到路边,给自己的孩子先喝。
就在这时,南边突然走来一队官兵,这显然是兵马司巡街的官兵,他们老远就见流民们围在一处,气氛欢快,便加快脚步赶了过来。这些当兵的第一时间就看见路中间的灶台和大锅,其中领头的一个百户说道:“懂不懂规矩,谁在这放粥?”
道士一见官兵来了,急忙笑嘻嘻的走到当兵的跟前,躬身一礼,一团和气的说道:“军爷,这锅里的粥,都是给逃荒的百姓们吃的……”
道士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百户不客气的打断了:“不行,都在这放粥,那京城不乱了套了吗,咱们兵马司的差事还怎么干,上头有规矩,放粥必须去聚宝门外,逃荒的流民一律去那里领粥,这里的粥赶紧给我撤了。”
道士一听就火了,但他一看到周围灾民,又强行压住火气,愤愤的说道:“这些百姓好多天没吃饱饭了,让他们再走那么远去领粥,很多人恐怕要饿晕在路上。与其折腾到那边去,不如让他们直接在这里吃,我保证,他们不会出乱子的。”
“嗨!我的话没听懂吗?你个臭牛鼻子,你的度牒呢,见了我们大人居然还敢狡辩。”百户身边一个小旗大声呵斥道士,随即转过脸来,对着百户一脸的媚笑:“这是我们兵马司百户张奋思,我们大人说不行就不行。”
张奋思拿出一副长官派头,对谄媚的小旗摆了摆手,对道士很是不屑:“你保证,你算老几呀。”随即又瞥了瞥那些盛粥的大锅:“看来你是放粥的人啊,这样吧,看你也是一片善心,爷我不为难你,你赶紧撤粥走人,给兄弟们拿几个喝酒钱,兄弟们就当没这回事,这次先放你一马。”
说着张奋思竟伸出一只手,平端到道士面前,手掌朝上,对着道士意味深长的晃了晃。
道士笑容僵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百户竟明目张胆跟自己要钱。道士的火气几乎无法压制,自己好心救人,你们这些人不仅不帮忙,还要掣肘,还要跟我要钱,你们到底是不是人,眨眼之间,道士做出决定,好好教训教训这帮人。
他回身随手指了指路旁一间破败的屋子,故作为难的对那百户说道:“实在对不住官爷,我们今日只带了粮食来,并未随身携带现钱。既然这里不让放粥,几千斤粮食,咱们也不愿意在费劲把粮食弄回去了。各位官爷辛苦,我们将这些粮食就献给官府,至于官府将粮食运到哪里放粥,就全凭各位官爷做主了。”
232.神仙饶命
一听没带现钱,那百户原本老大不乐意,但随后听说居然有上千斤粮食,尤其是最后那句任凭自己处置,百户听的眉开眼笑。www.uu234.netwww.uu234.net
这道士还挺上道,把这些粮食完全交给自己处置,这分明就是送给自己买平安了,这个季节,上千斤粮食可值不少钱,如能倒卖到外地,那一转手可是一笔横财。百户转怒为喜,但他仍旧不漏声色:“既然你这么识相,这次就算了吧。我看你也算是守法的良民,舍粥也是出于善心,本官就不深追究你了,但粮食还要抄没充公,来呀,跟我进去看看。”说着带着刚才怕马屁小旗和几个手下就进了道士指的屋子。
“天啊,这么多粮食!”、“哈哈,发财了。”、“这上千斤可不止啊。”刚一进屋子,几个人就忍不住欢呼雀跃,此时窗外站着近百个灾民,他们听着屋内人的欢呼,气的咬牙切齿,但却无可奈何。
在他们的人听来,里面人的喜悦是由衷的,是让人羡慕的,但更是让他们憎恨的,他们愤怒的扭头看向道士,让这些流民无奈的是,面对这些官差的恶劣行径,那道士竟也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灾民们越来越气,他们忍不住攥起了拳头,纷纷向屋子走去,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走到门口,举起拳头准备砸门。
就在他们的拳头将落未落之时,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尖叫,一阵?的人头皮发麻的尖叫。
“我草,这他妈是啥?”、“草他姥姥的,哎呀”、“敢戏弄老子”,咒骂和抱怨此起彼伏,而且语气也从刚才的得意变成了此刻的丧气。
流民们疑惑了,他们看着屋内,又回头看了看道士,那道士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道士的眼睛已经从屋子转向了天空,嘴里也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一阵脚踏泥泞的呱唧声音之后,屋子内惊慌的冲出几个人,同几个人一同出来的,还有一阵呛人的恶臭。
再看出来的人,满身满脸的污秽,再看这些人的身上,大家立刻明白了,那些污秽全部是又黄又黑的屎尿,这几个人冲出来后,也顾不得颜面,趴在地上一阵狂呕,嘴里不停的吐着东西,也不知他们吐出的是什么,反正是黄黄绿绿的东西,而呕吐物的那难闻味道,完全被屋子里那呛人的味道掩盖了。
此时,只见那道士向几个人这边缓步走了过来,一脸笑嘻嘻的说道:“几位官爷,贫道没撒谎吧,里面真的有千斤之多,几位觉得如何呀。”
几个人早已恼羞成怒,尤其是领头的百户,他一跃而起,挥着拳头,朝着道士猛扑过来。奇怪的是,那道士不躲不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百户的拳头距离道士的脸不到半寸的时候,那百户突然从道士面前消失了,而两旁的人分明看见,那百户莫名其妙的飞身跳进了那装满了大粪的屋子,在百户飞进去的同时,他再次发出了比杀猪还要凄惨的嚎叫。
其他几人见状,大骂道:“这牛鼻子有妖术,大家一起上。”几个人同时向道士扑了过去。
那道士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有如磐石一般,那几个人的眼看就要得手,但就在他们即将打到道士的同时,离奇的事再次发生,他们同时在道士面前消失了,因为他们同样飞进了那间屋子。
“啊,妈呀”、“神仙饶命啊”、“饶了我吧。”
与之前不同,这次几个人还没等出来,就开始在里面求饶,待几个人踉踉跄跄的出来,刚一出门口就朝着道士跪了下去。
“神仙,您绕了我们吧!我们有眼不识真神仙,你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知错了。”
“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亵渎神仙,我们知错了。”
那道士也不理几个人,缓步来到灶台前,用大碗盛了碗粥,端着粥碗缓步走到几人面前。
“你们看看,这粥。”说着手一扬,将粥往几人身上撒了过去,转眼间,那几人身上的屎尿竟然又神奇的消失了。
“舍粥本是善举,是普渡众生的好事,你们怎么就黑了心,还敢捞这种好处,就算真捞到好处,你们的良心就能过得去?”那道士神色庄重的训斥道。
那几个人不敢再造次,不停的对着道士磕头,口中也异常的尊敬:“神仙您教训的是,我们黑了心,我们不是人,我们再不敢了,从今以后做个好人。”
“去吧。”那道士大度的挥了挥手。
几个当兵的如蒙大赦,头也不敢抬,一溜烟跑了。
见官差灰头土脸的走了,流民们纷纷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年长的流民跪在道士面前,高声称颂:“神仙,您给咱们留个名号吧,您在哪座观里清修,咱们乡亲回去给您立牌位,保佑您早日得道成仙!”
那道士又换作一副笑容,对流民们说道:“我不是神仙,你们叫我袁道士就行,我不要你们给我立牌位,我可承受不起,你们只要积德行善,比给我立牌位强。”
后排一个流民突然大声喊道:“袁道士,他是袁半贤,他就是袁半贤,活神仙啊,大家快来拜神仙。”
流民们一听,全都趴在地上,恭敬的拜了下去,嘴里还念叨着各种:“在世神仙啊”、“神仙下凡,保佑我们了”、“多亏了神仙啊。”
神仙济世惩恶这一幕,全都被两个人看在眼里,这两人并肩站在远处的一处楼上二层阳台之上,其中一个四十来岁微胖的中年说道:“怎么样,王大人,袁半贤名不虚传吧,此人可真是有通天的办事,江湖人称半仙,但他为人谦逊,行事低调,觉得半仙的绰号太过张扬,就谦虚说他自己只是半个贤人,所以称自己为半贤,这袁半贤的名头就这么叫响了。”
微胖的中年人话音未落,就听楼下一阵骚动,向下一看,只见那道士已经走到楼下,驻足在门前,向楼上望了望,迈步进了酒楼。
微胖的中年人笑着说道:“神仙如约而至,大人,在下所言不虚吧。”
一旁略瘦的男子始终端着架子,一直未曾说话,但此刻也赶紧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一副虔诚的神态,快步向着包间的门口迎了过去。
人为到,声先至,道士没等进门,话音先传了进来:“其实半贤之名,贫道也是徒有虚名了,贤者,兼济天下造福苍生之英雄也,我一个方外之人,妄自尊大给自己一个贤者的名头,也算是贪慕虚荣了。”
真神奇,离的这么远,道士居然能听到二人在楼上的谈话,而且道士心怀坦荡,没有一丝拘泥做作之态,未曾进门便开始接着话题往下聊了,那略瘦的中年人急忙开门,深深的躬身做了请的手势,说话也十分的客气:“仙长哪里话,您这等神通,当得起在世神仙的名头,叫半贤那是委屈了您了。”
那微胖的男子是此次会面的中间人,此时他显得异常的活跃,笑呵呵将袁半贤将主位让,同时嘴里也不闲着:“仙长,这位便是王公讳本,现居太子属官。王公也是满腹经纶学究天下的,仰慕您已久,所以这才让不才安排今日一见。”
袁半贤矜持的一笑,也不客气,大方的坐到主位上,见桌上已经摆了四个冷盘,从笃枕上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藕片,若无旁人的大嚼起来。
袁半贤既不跟主人打招呼,也不相让,这完全不合世俗之礼。但赵全德与王本二人完全不介意,相反,他二人始终是笑呵呵的看着袁半贤,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
吃了藕,袁半贤似乎心情不错:“今天吃什么菜呀,我可先声明,贫道虽是出家人,但可从来不吃素,你要是拿什么素菜填补我,我立马就走。”
赵全德赶紧笑着搭话:“哪能呢,仙长不拘泥成法,酒肉穿肠,天下人哪个不知?为了请您,王大人特意选在这鹿仙楼,这鹿仙楼的全鹿宴是京城一绝,连皇上吃了都赞不绝口呢。而且王大人今日特意准备了上天茅台和五粮精醇,这都是天下难寻的好酒,为的就是让您吃的尽兴,喝的满意。”
济世救人的活神仙,堂堂世外高人,竟然在这里谈论吃喝,这一点让王本十分惊讶,眼前的这一幕与刚刚在大街上显露神通的高人完全对不上。
就在王本胡思乱想之时,就听一旁的赵全德说道:“袁仙师乃世外高人,平日里很少与我等尘世间的俗人来往,今日要不是王大人相邀,赵某断不敢请仙师屈尊降贵。王大人,仙师是个直率人,您有何事,不妨直说。”
王本原本确有为太子招揽贤才之意,但今日见了袁半贤的本事,他又动了心,想让袁半贤为自己了却一桩私事,他深知,这种世外高人,心性必然孤傲,公事和私事轻易不能混为一谈,否则一旦以私事相求,就算自己没那意思,对方也会以为自己用私事作为公事引荐的敲门砖。
想到这里,王本打定主意,私事就是私事,先求仙师办了私事再说,至于那公事,日后再找机会不迟。
233.仙人指明路
抱定了这个想头,王本也不扭捏,开门见山说道:“王某有一私事,想请仙师为家中至亲看看脉。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仙师济世大才,给我等俗人看病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但在下求医问药多年,要不是其他法子都不管用,断不会求到仙师头上,仙师如肯屈尊移驾前往舍下,在下感激不尽。”
袁半贤虽然露出一丝为难的笑容,但还是勉强答应了:“既然是赵大人引荐,贫道不会推辞,谁让贫道欠赵大人一个人情呢。不过贫道虽然去看病,但在去之前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大人通融。”
好,谈条件就好,能谈条件这事就能成,王本忙不迭答应下来:“不敢当通融二字,仙师请讲,只要仙师肯到舍下,在下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袁半贤皱着眉说道:“在下大老远赶来,尚未吃饭,可否吃了饭再去?这鹿仙楼的全鹿宴,贫道还没品尝过呢。”说完竟哈哈大笑。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赵全德和王本,一听袁半贤如此幽默,也是哈哈大笑,王本赶紧给袁半贤满满的斟了杯酒,笑着恭维说道:“仙师真妙人也。”
赵全德则起身,对门外大声催促道:“小二,快快上菜。”
王本的宅子只是一座三进的院落,这宅院的规制虽然并不大,但来头却不小,是洪武十三年,太子朱标送与王本的。
傍晚时分,两方小轿停在王本宅院正门前,前面的小轿刚刚停稳,里面便急匆匆下来一位中年男子,这男子匆匆跑到后面的小轿前,亲自挑起轿帘,顺手将右臂挡在轿门的上沿,恭敬的请出轿内之人:“仙师,舍下到了。”
挑帘的人正是这宅院的主人,太子属官王本,从后面小轿上下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京城里大名鼎鼎,人称活神仙的袁半贤。
王本在前,示意迎上来的下人们闪开,他则亲自恭敬的将袁半贤引至最后一进院落,来到正屋前,也不敲门,推门而入,随即再次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袁半贤入内。
正房是个内外相连的套间,里面只有一个丫头伺候,丫鬟一见老爷回来,赶紧从内间出来见礼,王本低声问了句:“夫人可用过饭了?”
那丫鬟二十多岁年纪,见有生人,不免有些害羞,低声说道:“还没用。”
王本躬身再次请袁半贤往内间走,边走边说道:“实不相瞒,本次来主要是想请仙师给夫人瞧一瞧。我和夫人成亲多年,夫人一直不曾生养,请您给把把脉,看看夫人是否还能生育不?”
此时二人已经进入了内间,袁半贤一看,一位中年妇人正盘腿坐在床上,见王本进来,只抬眼瞄了瞄,随即又低头嗑起瓜子来。
见夫君回府,妇人不出门迎接也就罢了,此时夫君已经回到房中了,你至少也要站起身迎一迎吧。可这妇人不仅不迎,更过分的是,对王本态度还十分冷漠。别说王本如今已是官身,就是寻常百姓家,这样的表现,也太缺礼数了。见妇人如此模样,王本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袁半贤没说什么,只是上下观察妇人。这是一个容貌很普通的中年妇人,四十来岁年纪,身材微胖,头上戴着纯金的簪子,两支手腕上戴着两支很粗的手镯,身上的衣裳也是大红的,怎么看都觉得这一身的打扮很是土气。
面对夫人的冷漠态度,王本并未发作,而是用很平静的说道:“夫人,我请了大名鼎鼎的袁半贤来了,给你瞧瞧脉。”
那妇人斜眼瞄了眼袁半贤,随即将手中的瓜子甩到篓里,冷笑道:“姓王的,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吗?你逢人便说我不能生,还请那么多大夫来瞧病,不就是想让人都知道是我肚子不争气吗?你摸摸良心说,到底是我肚子不争气,还是你压根就不碰我。”
妇人说着说着,竟留下泪来,指着王本的鼻子骂道:“如今你当了大官了,又是太子的红人了,忘了当年你是怎么走投无路的,忘了你流落街头是谁救了你。想当年,要没有我爹可怜你赏你饭吃,你能活到今天?你忘了你当年在我家怎么低声下气了?你就是个卸磨杀驴的小人。”
王本的脸被妇人骂一阵红一阵白,不待妇人说完,拉着袁半贤走出了房间。
“不好意思,仙师,让您看笑话了。”王本神色尴尬的皱着眉,不住的低头道歉道,见袁半贤没说话,王本用力的拉住袁半贤的手,表情越发尴尬的恳求道:“妇人口无遮拦,您不要介意。在下还有一件小事,还请您帮忙。”
从王本的宅院出来,又坐了两刻钟的轿子,王袁二人的轿子停了下来。
一出轿门,王本就笑呵呵说道:“这也是舍下,是在下的外宅,仙师请。”
袁半贤一愣,眼前的宅院,比王本刚才带自己去的宅院大了几倍,而且从大门和院墙的规模来看,这宅院也比刚刚的院子豪奢了不知多少。
这样的府邸,就算在京城,至少也是伯爵以上的高官显贵在能住的上吧,而这里竟然是王本的外宅,更让人费解的是,外宅竟然比本府还奢华,也真是不多见。
袁半贤笑着说道:“好气派的外宅。”
王本大概也猜到了袁半贤所想,他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这也是太子赏赐的,在下平日不住这里,住在这里的是在下的如夫人,她如今身怀有云,请您到此来,就是想请您给看看,她怀的是男是女。”
袁半贤也不多言,跟着王本向里面走,这宅院伺候的下人也比本宅要多许多,但一路上,王本都屏退了下人,亲自引着袁半贤向内走。
二人来到第四进院子的正房,王本亲自推开门,做了个夸张的请的手势,比刚刚给正房夫人看脉时还要恭敬。
此时房内之人早已知道王本回来,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带着三个丫鬟,垂手站在门内,恭恭敬敬的对着进来的二位行礼,那妇人一边行礼一边温柔的说道:“老爷回来了,实在不知老爷带了客人来,妾疏忽了,只准备了一碗枸杞羹。贵客莫怪,请贵客稍候,妾已经命下人去准备了。”
王本对这妇人的态度很是满意,笑呵呵的来到妇人跟前,很是关切的问道:“今日感觉如何,还呕吗?”
那妇人微微摇了摇头:“偶尔会呕,但没昨天厉害了。”
王本拉着妇人的手,笑着介绍袁半贤:“这位就是名震京华的袁半贤,我今日特意请仙师来给你瞧瞧,看看你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从进门开始,袁半贤就在观察这位如夫人,完全没有上前切脉的打算,绕着如夫人走了一圈后,转身便往外走。
袁半贤的举动让王本和如夫人都很惊讶,王本连忙追了出来,惊讶的道歉:“仙师,仙师,在下礼数不周,您千万海涵。”
袁半贤毫不客气打断了王本的话:“男女不用看了,这一胎你保不住。”
此时如夫人也已经跟了出来,一听袁半贤如此说,不待王本说话,那女子抢上前来,急忙跪了下来,抱着袁半贤的腿,未曾说话,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仙师,都说您是当世神仙,您行行好,给个方子,保住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王本也急得不行,赶紧说道:“仙师为何如此说?有法子补救吗?”
“不是补救的问题。”袁半贤的脸对着王本,眼睛却斜瞄着如夫人,冷冷的说道:“尊夫人德行有亏。”
“什么?”王本愣住了:“德行有亏?仙师,这从何说起呀。”
袁半贤低头对如夫人说道:“我说几个事,但凡有一件说的错了,你都可以随时驳斥我。这是你第三胎,你第一胎是个女婴,是个私生女,孩子的生父见你生的是女婴,便不肯娶你过门,你一气之下将女婴送了人。第二胎,你倒是生了个男婴,这次人家倒是想娶你过门,但他不肯扶正你做正室,你为了要挟那人,带着刚满月的孩子出走,可惜那孩子体弱,路上染了病,你医治不及,那孩子夭折了。我说的可对?”
袁半贤一番话,说的如夫人目瞪口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袁半贤,半晌才说:“你怎么知道?你怎么都知道?”说着竟伏地哭晕了过去。
王本赶紧俯身去扶,袁半贤接着说道:“生子不养,有伤天和。况且尊夫人名字中有个月字,可对?”
王本毫不犹豫的答道:“对,她当年是位很火的名角,我们当地人称小月香。”
袁半贤接着说道:“夫人名字中这个月字,使得您身上阴郁之气过重,加之又亏了德行,所以这胎是保不住的,只可惜了这个男婴啊。”
一听是个男孩,王本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人到中年终于得子,悲的是好不容易来的儿子要保不住了,他双腿无力跪了下来,紧紧抓着袁半贤的手哭道:“神仙,您想想办法,只要能保下这个儿子,我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我快四十了,才有这一个儿子,要是保不住,我,我……我实在是……,我们王家要绝后了……”
234.深夜遇袭
一旁的小月香此时已经苏醒,但仍旧哭的不成人样,她使劲的摇晃袁半贤的腿,哀求道:“神仙,您救救我儿,我从此拜入您的门下,跟您修道,吃斋行善,我用下半辈子偿我的罪孽,但孩子是无辜的。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二人的情真意切感动了袁半贤,袁半贤犹豫了片刻,终于吐出两个字:“好吧。”
最近这段日子,赵全德很是得意,自打给王本成功介绍了袁半贤之后,赵全德俨然成了王本的座上宾。
尤其是这一日,王本竟然单独邀请赵全德赴他的家宴。是的,单独赴王本的家宴,而且王本仅仅请了赵全德一个人。
酒足饭饱,从王本的外宅出来,赵全德虽然没醉,但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的精神既放松又兴奋,脚步也少了平常的坚实,略有些虚浮,下台阶时还踉跄了一下。出了大门,从拴马桩上解开他那匹高头大马,略一提气,在空中变换了一下身法,轻松的落在马背上,随后鞭子潇洒的一甩,那马慢悠悠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已经过了初更,街上已经没了行人,加上月光不是很明澈,所以街上略显阴森。
吃了王本的家宴,赵全德心情很好,嘴里哼着小调,如同唱戏一般。他突然戏瘾大发,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徒步而行,他走的步伐也跟平常不同,时而滑步,时而醉步,脑袋还不停的摇晃,表情既投入又陶醉。
正得意间,突然,一道寒光从他头顶后方射来,赵全德并未完全喝醉,所以反应还算快,情急之下,他猛向下一蹲,身子往马腹下藏,与此同时,他手向上一扬,手中也是一道寒光飞出,直奔后方黑暗处。
马匹受惊,一声嘶鸣向前狂奔而去,与此同时,后方的黑暗中也传来微微的一声,这是暗器刺入身体的声音,那人吃痛,微微哼了一声,一道黑影向后方蹿去。
赵全德起身刚要追,无意间看到前面地上一道微弱的光点一闪,赵全德立刻明白了,这是铁蒺藜,假如自己莽撞的追上去,就会踩到铁蒺藜,要是铁蒺藜有毒,那自己就……
赵全德也是老江湖,他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真正厉害的杀手就是这铁蒺藜,好一手暗度陈仓啊,赵全德嘴角一撇,可惜你们用错了地方。
赵全德眼睛一扫,提气轻轻一纵,翻身上房,朝着黑影方向追了下去,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此时他的眼前已经失去了目标,那黑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怎么样?”刚一进门,赵全友就急吼吼的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王本怎么说?答应了吗?”
赵全德皱着眉,有些疲惫的说道:“他小老婆的胎算是保住了,他很高兴,夸我办事经心,他已经亲口承诺,以后我若有事,尽可找他解决。我觉得火候不到,没有当场跟他提起。”
赵全友见哥哥神色不对,不解:“既然办成了,你怎么好像还不高兴?”
赵全德从怀中掏出一支奇怪的黑色暗器,递给赵全友:“认得这是哪路神仙吗?”
赵全友接过暗器,拧着眉毛问道:“怎么回事?”
赵全德将路上遇伏的事说了出来,并说出了仔细想了一路的几个疑问:“从他逃脱的速度来看,这刺客的轻功非常了得,可是有这等好功夫,怎么还会被我仓促之间打出的暗器打中?”说罢眉头一挑,语气上扬:“更重要的是,他们怎们会知道我今晚在王本的外宅赴宴?”
回家的一路上,这个疑问一直困惑着赵全德。
赵全友的眉毛也越皱越紧:“你的意思是说,这是熟悉的人干的?”随即低头看着那暗器:“这不是普通的镖,像是福建陈家和林家的红菱羽。”
“是这两家的人?你得罪过他们?”赵全德盯着弟弟。
赵全友赶紧辩解:“谁没事去招惹他们,再说了,要是我惹的事,他们伏击你干嘛?”
赵全德叹了口气:“我也想不出到底是谁干的,最近咱们还是谨慎为妙。”说着又从赵全友手里拿回了那镖,迈步向后院走去,“或许有个人能知道。”
赵全德家的后院,有一间永远都上着锁的厢房,所有的下人都不得靠近,更没人进去过,因为只有赵全德兄弟二人有开门的钥匙。
赵全德进了这间房子,反手将门关上,在北面墙上摸了摸,不知用什么手法往下一按,只听吱吱嘎嘎一阵响,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两步见方的黑洞,这赫然是通往地下的密室的入口。
赵全德缓步走下,向下足足走了十几级台阶之后,这才下到密室的大厅。这是一间南北长东西窄的长方形密室,不到二十步的开间,进深却有三十多步,大厅东西两侧各有四间屋子,南向尽头是一间很大的屋子。
赵全德迈步来到东边第一个密室前,用两根手指推开了密室大门上的一扇巴掌大的小门,低头对里面说了一句:“其实我是很佩服你的。”
这是个五步见方的封闭空间,里面除了一张铺着干草的硬床别无他物,所以里面的人说话时会有些许嗡嗡的回音,“我并不意外,佩服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虽然声音有些发闷,但能听的出来,说话的人嗓音有些沙哑。
赵全德撇嘴一笑,在如此境遇中,还能如此嘴硬,他一生中都没见过几个,而此人能如此硬气,确实有他的道理。“你虽然失算被我兄弟二人控制了,却让我们兄弟不敢杀你,我赵某人一生自负精明过人,但如今却被你这个囚徒牵着走,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我赵某人也算棋逢对手了。”
里面的人语气有些轻蔑,又有些嘲讽:“我栗恕也自负心智超群,一生也行事谨慎,不管是官场纵横,还是江湖争斗,都未曾失手,没想到如今竟然落入到你们手中。能碰上你这样的对手,我栗某人心中也很欣慰。”
赵全德叹了口气:“我说过,你别恨我们,你手里握着我的把柄,我这么对付你,也是为了自保。”
栗恕呵呵一笑,“我不狠你们,若不是中了你们的毒,我身上的病也不会好,虽然你们弄的我没了官职,也打乱了我的部署,但对我来说,或许是因祸得福,没了那些束手束脚的规矩,没了那些所谓礼法的限制,出去后,我就能放手大干一场了,或许这样更方便我实施我的计划了。”
赵全德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怎么确定我会放了你?”
栗恕的回答非常自信:“从我被你们抓住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们必须放了我,因为对你们来说,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杀了我,自然有人找你们算账,放了我,你们才有可能保住眼下的一切,包括你的官位和钱财。”
说到这里,栗恕故意顿了顿,走到门前,与赵全德隔门而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囚禁我,不完全是因为我掌握了你的把柄,还因为你背后有人指使,至于他是谁,你我心知肚明,我就不指明了。当初你抓我,销毁留在我手中的把柄,是为了解远虑;现在你若不放我,就解不了近忧,你很快就得被锦衣卫盯死。而且我要告诉你,放了我,不仅能解了你的近忧,更能化解你的远虑。”
赵全德心中是恐惧的,更是抗拒的,因为栗恕太了解赵家兄弟的底细了,一旦放了他,自己会不会又要被栗恕牵着鼻子走,赵全德紧了紧鼻子:“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两种选择!”赵全德眉毛一挑,额头上的青筋崩起老高:“杀你或放你,但那是我一个月之前的选择。如今我什么都没得到,放了你不仅一无所得,还有可能暴漏我自己,所以我现在的两种选择是,要么杀你,要么继续关着你。但不会放你。”
“你会放了我。”栗恕自信的嘿嘿一笑:“抓到我这些日子,你从我嘴里得到什么了?没有吧。你唯一得到的就只有被人怀疑,被锦衣卫不断的找麻烦。你若不放我,你就会被继续怀疑,麻烦也会越来越多。而你放了我,我保证,我不会报复你的。”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保证吗?我们之间现在有信任吗?”赵全德恨不能现在就杀了栗恕,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
栗恕则显得淡定从容:“我们之间原来就没有信任,所以你放了我,也不是因为信任,而是为了能让你自己少点麻烦。你如若真想得到什么保证,我现在就可以发毒誓,出去之后绝不对付你赵全德。”
“那我呢?”一个声音突然从赵全德的身后传过来,赵全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楼梯口,而他的手中,提着那把寒光凛凛的长刀。
赵全友狞笑着走到哥哥身旁,咬着牙说道:“不对付赵全德,就对付我,是吧,师哥。”他的刀刃向下,刀尖指着栗恕,长刀通体闪着寒光,寒气瞬间将周围的空气凝固了。
栗恕没有回话,算是默认了。赵全德转而安慰弟弟:“你我兄弟一体,他不对付你,自然也不会对付你了。他若对付你,那就是跟我过不去,届时,咱们杀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235.手足相残
赵全友看着哥哥,冷笑道:“老话果然不假,真是人心难测啊,为了自己那点把柄,你竟然拿亲兄弟做交易,你忘了当年我是怎么为你出生入死的了?”
没等赵全德解释,栗恕在里面冷冷的插了一句:“当年出生入死,怎比的上如今的荣华富贵?亲兄弟又怎样?为了富贵,杀父母杀妻儿的人多了去了。www.uu234.net”
赵全德抬手一拳,狠狠的捶在门上,将那铁门硬生生捶的凹进去一大块,同时对栗恕怒吼:“你住口。”转过头又安抚赵全友说道:“我现在的麻烦够多了,你不要添乱了。无论如何,咱们先放他出去再说。”
“醒醒吧。你真以为放了他,他就真不对付你了?”赵全友冷笑道:“他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的话能信吗?”
“我向来言而有信,我什么时候食言过?”栗恕讥讽道:“倒是你,师弟,当年要不是你好话说尽,我怎会答应渡你一劫?可你呢,如今过了难关,竟反过来对付师哥兼恩人,我看你倒像是个卸磨杀驴的小人。既然为了利益能出卖师兄弟,同样,将来为了利益,出卖亲兄弟的时候也不会手软吧。”
栗恕的一番诛心之言,激的赵全友怒不可遏。赵全友抬起脚就要踹门冲进去,可是他的脚还没碰到门,就觉得肋部一凉,剧痛瞬间传遍了全身,他猛的向侧向一倒,总算没有让赵全德的匕首捅的更深。
“你!你,他娘的暗算我,”赵全友不敢置信的看着赵全德,他气的嘴唇发抖:“你竟然为了外人,杀你亲兄弟。”
“你死了,我就安全了。”赵全德冷冷的说道,他的双眼微微眯起,跟他手中的匕首一样露出慑人的凶光。话音未落,赵全德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到赵全友身前,一把匕首同时刺向弟弟三处要害。
赵全友没料到哥哥的武功竟然精进到如此地步,匆忙之间向后一闪,身体稍微一动便牵动了肋部的伤,他一咧嘴的功夫,动作慢了许多,前胸被划了一下,前胸和肋部的剧痛同时传来,使得他更疏忽了下路,被赵全德一脚踹在大腿上,大腿骨嘎巴一声被硬生生踹断,一头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你、你……”赵全友露出惊恐的表情,他既可怜又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同时胳膊肘不停的点地,艰难而痛苦的向后挪着身子。
“谁说这几年我玩女人掏空了身子?”赵全德冷笑着,不急不缓的向前逼近:“我是在你面前示弱而已,就你那点本事,我早就摸透了,这几年你的功夫不进反退,你那才真是三脚猫。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的真功夫什么样。”
说着,赵全德将手中匕首一甩,赵全友还没反应过来,那匕首已经射在赵全友左脚脚踝后部,挑断了赵全友的脚筋,更恐怖的是,整支匕首完完全全没入了石头之中。
“啊!”赵全友发出痛不欲生的嚎叫,叫声中透出的是绝望,还有懊悔。
“弟弟!”赵全德皱着眉来到弟弟跟前,怜惜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语气和缓了许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是没法子,你到九泉之下不要怪我。”说着手掌抬起,这一掌下去,自己亲弟弟赵全友的性命就彻底了结了。
这时,冷眼旁观的栗恕突然大喊一声:“不要打脸。”
虽然不知为什么,但赵全德还是听从了栗恕的话,他一掌拍出,正打在赵全友的胸口,这一掌用的全是内劲,虽然外表没看出任何的伤痕,但赵全友的五脏六腑全都被震的粉碎,眼睛鼻子里汹涌的往外冒血,断气了。
亲弟弟惨死于自己手中,赵全德竟然毫无愧疚之态,转过头打开了房门,对着门内的栗恕冷冷说道:“希望你言而有信,解了我的近忧,还能除了我的远虑。”
栗恕斜眼看了看地上的赵全友,似乎有些感慨:“那当然,你连亲弟弟都杀了,我总不能让你白杀吧。可惜你下手太重了,恐怕不好弄,不过他们应该也有法子补救,这样,你先在他脸上划上两刀,但要轻轻的划,不要弄的面目全非。”
赵全德不解:“人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放过他吗?”
栗恕很不屑的斜了一眼赵全德:“亏你还是主管刑狱的,连这都不懂?你俩本来就很像,你再划两刀,就更没人分辨出真假了。”
赵全德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假死?把他装扮成我?”
栗恕用讽刺的语气夸了一句:“不愧是老刑狱了,一点就透。”
赵全德实在受不了栗恕的态度,更接受不了这个主意,他气急败坏说道:“你放屁,我连亲弟弟都杀了,就是为了保住官位,保住这荣华富贵,我若假装去死,那还费这事干嘛?我亲弟弟不白死了吗?”
“你若不死,眼前的官位你就能坐的稳了?”栗恕的语气仍然是讥讽的,说话的同时,他嘿嘿一笑,来到赵全友身前,低头仔细看了看:“放心吧,我既然这么安排,就亏不了你,不会让你没官做的。当初他能装成我,那你就不能装成别人?”
“什么意思?别人?”赵全德眨了眨眼睛,顿了顿,随即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想到?”
栗恕的脸色突然阴了下来:“明说了吧,你的按察副使,郭桓,就是握着你把柄要挟你的那位,真正的身份是耒宪宗的副宗主,对吧?囚禁并假冒我这招,就是他给你出的主意吧。”
赵全德一愣,随即质疑道:“你难道想让我?亏你想的出来,那郭桓武功甚高,而且心机也深,我既打不过他,又被他握着把柄,我怎么可能。”
“把柄?嘿嘿,”栗恕哼了一声:“动动脑子,你这一死,你生前的所有把柄,对他都毫无用处了,对你更形成不了任何威胁了。”说着栗恕来到赵全德跟前,对着赵全友的尸体努了努嘴:“我不是说了吗,我一定能解你的远虑。而你的远虑,不就是那郭桓吗。你一假死,他就算有一百条把柄,也不能再牵制于你了。然后我再替你解决了他,从此以后,你的远虑不就彻底解决了吗?然后你再假扮成他,继续做你的大官,而且只要你听我的,我还能保证你的官能越做越大。”
赵全德虽然听的血脉喷张,不过他马上就想到了下一个问题:“替我除掉他?就凭你?你如今武功尽失……就算你武功还在,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栗恕又哼了一声:“谁说干掉他得我亲自动手?谁说需要武功高强才能除掉他?你们抓我的时候,动手了吗?”
赵全德彻底领悟了……
二月十五,春分。还没到中午,姚光启便接到了报告,山东按察使赵全德死了。
“怎么死的?”姚光启心中一紧,眉头紧锁:“这个当口死了,真巧啊。”
薛之迁也皱着眉头说道:“据说是流民闯进了他家抢劫,被流民当场打死。”
“流民什么时辰打劫的?”姚光启觉得蹊跷,京中的流民严格的管制,而且大多数都能吃的上饭,所以很久没发生过杀人劫财这样的恶劣事件了,如今怎么会突然出现,而且一打劫就打劫到了按察使这样的高官身上?而且还打死了?
薛之迁面无表情的答道:“据说是昨晚二更时分。”
姚光启嘴角一撇,流露出完全不相信的表情:“流民半夜冲进官员家中抢劫行凶?兵马司和应天府都是吃干饭的?夜间没人巡夜?任由流民在城中聚众?放任一伙有组织有预谋流民在城内抢劫杀人?”
“我也觉得这事蹊跷。”薛之迁顺着姚光启的话说到:“但应天府的差役已经查了,昨晚与赵家那一条街,和赵家相邻的几户都遭到了流民的抢劫。”
姚光启哼了一声:“就应天府那帮废物……对了,行凶的流民抓住了吗?”
薛之迁摇了摇头。
姚光启抬腿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说了一句:“对了,这件事虽然要查,但让你的人要小心,千万不要暴漏,这件事不简单。”
由于事情太过蹊跷,姚光启决定自己查访一番。
二月十五,春分,傍晚,金川门外。
山东按察使赵全德的宅子就在这,这是一座五进三跨的大宅子,看到赵全德在京中竟然有这样的豪宅,姚光启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兵马司的人早就走了,只有几个应天府的差役还在赵家宅院内忙碌着。
此刻扔留在赵家宅院中负责人,是应天府的检校花万骨,此人是府尹路孝丰的头号亲信,虽然原本只是个书吏,但由于办事得力,路孝丰最信任此人,找机会荐举他一个官身。今天,正是花万骨由吏升官的区区第十天。
花万骨一脸的愁容,他一大早便过来了,此时已经忙了一天,由于亲自跟着录口供等具体事宜,连午饭都顾得上没。
此刻,花万骨正专心核对着手下胥吏们记录的案牍,跟赵家院子中的情形一一核对,他校对的十分认真仔细,这是他新官上任来遇到的第一个大案子,也是他在应天府当差以来接到的最大的案子,他自然不敢怠慢。况且若是破了这案子,自己还能再进一步呢。
核对到案卷的最后一页,花万骨再次皱紧了眉头,他收起案卷,托着疲惫的步伐向后院走去。
236.暗夜魅影
赵全德并非京官,所以他的家室老小既不在任上府衙也不在京里,而是在泉州老家,京中这府邸里只有三五个使唤下人,而且赵府没有管家,府中一切事务,都由赵全德的弟弟赵全友打理。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见花万骨走过来,赵全友赶紧迎了上来,虽不说话,却露出询问的眼神,那意思很明确,你还有什么事?
花万骨将手中的簿子递给赵全友:“这个单子你先看看,这是我们统计的府中被劫的财物名录,如果没问题,请你在后面签上名字,我们会按照名录寻找。请你看仔细,有没有遗漏的,因为这些失物也是我们查案的重要线索,如果能查到一些府上遗失的物件,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行凶作乱的嫌犯。”
赵全友犹豫了一下才接过簿子,花万骨注意到,赵全友拿到簿子后,只简单了扫了一眼,便盯着最下方发愣,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接笔,然后又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连续调整了两次握笔的手势,这才慢慢吞吞的签上了名字。
这一切的细节,都让花万骨心生疑惑,但他不动声色,接过赵全友递回的簿子和笔,平静的说了句:“按规矩,这几天,你最好留在府中,不要四处走动,因为我们办案的官差可能随时会来找你。”
赵全友点头,目送花万骨走出赵府。
花万骨走的很慢,他在回忆刚刚赵全友的一系列神态和动作细节。花万骨其实心里一直在犯嘀咕,从现场的情形看,虽然赵府被人抢劫了是真的,但他总感觉事有蹊跷。
如果是流民半夜硬冲进来行抢,那时各家都已关门落锁,流民们必然是硬生生撞开大门,可赵府的大门竟然毫无异样,完全不像是经过剧烈碰撞的。这让花万骨一开始就怀疑,府中有人与流民有里应外合。
还有一点让人起疑的是,赵家的下人竟然都说没听见有人撞门,下人们都说还没搞清楚状况,一伙人就莫名其妙冲了进来,后来就听老爷的屋里一阵惨叫,当时下人们都已经被流民控制住,没人看见老爷被杀时的情形。
还有一点更加能佐证他的疑问,花万骨曾反复试过,在前院大声喧哗,后院听的清清楚楚的。那么问题就来了,昨晚流民冲进来,前院发生了那么大的骚乱,赵全德在后面怎么会毫无反应,竟然一直老实的躲在房间内,最后死的地点也是他的卧房内。赵全德难道就没想过逃跑?就老老实实等着流民冲到后院捉拿自己?
最后一个疑问,花万骨整整一天都在暗中观察赵全友,此人虽然对官府的盘问对答如流,从对话中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但如果换做常人,亲哥哥死了,作弟弟的表现却看不出有任何的悲伤!赵全友偶尔抽泣两下,花万骨没看到一滴眼泪。
基于以上几个疑点,花万骨初步判断,赵全德被杀,就是这赵全友勾结流民干的,目的就是吞下他亲哥哥这份家业。
应天府的人走了,此刻天色已晚,赵全友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已经升到半空,跟官府的人说了一天,他也有些乏了,但他不能休息,还有重要的事要办。他来到后院,走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厢房。
此时的姚光启趴在屋顶,刚刚花万骨与赵全友对话那一幕恰好都看在眼里,如今见赵全友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跟上去,而是耐心在房顶上等着。
赵全友进去不久便出来了,而且一出来就是三个人,赵全友走在最前方,后面两个看不清面容。
第二个人刚迈步出门,嘴里就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
姚光启一惊,他确定这是蒙古话,这里怎么会有蒙古人!这是他的第一反应。难道赵全德一直跟蒙古人勾结,他的死难道跟蒙古人有关系?
第三个出来的人只简单说了两个字,第二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径自走了。
见第二个人走远,第三个人改口对赵全友说汉话:“你去料理一下吧,一会我也出去。”
赵全友显然很不高兴:“你之前可没说会在这里跟鞑子碰面,这样做很危险。”
那人哼了一声:“我答应的只是解你的远虑和近忧。并没说这里不会用做他途。”说罢便也往外走,走到院门口,那人回身说了一句:“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仅会兑现之前的承诺,额外的好处也少不了你的。”
这人的声音好耳熟,一定在哪里听过,姚光启在脑海中尽力的搜索着从前的记忆,试图找到每一个接触过的人,与眼前的声音进行核对。
但时间太紧了,他没有时间理出头绪,眼见那人已经走出了后院,姚光启不再犹豫,小心的缩到房子的背斜处,脚下一点,纵身跟了上去。
前面的人中等身材,略瘦,不知是什么原因,每走几步路就会扶一扶头上的帽子。出了赵府的大门,这人将身上的灰色外衣紧了紧,又压了压帽子,观察了四周的情形,见没什么异样,这才向南走去。
此人走路并不快,但却很小心,走一段路,便会略停顿一下,警惕的观察下四周,确定没人跟踪,才会继续走,再走一段路,还会这样,如此这般,走了两顿饭的功夫,才走出六条街巷。
拐进一处僻静的小巷后,前面的人终于在一座漆黑的小楼前停了下来。站在小楼前,这人再次回头望了望,侧头认真的听着什么,突然,他蹲下身子,同时将手伸入怀中,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抬手一扬扔了出去。
黑暗之中,几声清脆的回声传来,那是几块金属物体落地的声音,此人听到这声音,这才放心的转过头,伸手扶了扶帽子,迈步向小楼走来。
跟了一路,姚光启已经对此人的谨慎有了准备,但谨慎到这种程度,还是少见的,从他扬手的动作看,此人没什么功夫,所以在东西扔过来的时候,姚光启并没有动,而是等东西即将打中自己的一刹那,突然微微侧身,那东西距离姚光启的胸口差之毫厘的擦了过去。
听到落地的声音,姚光启确认,这不是飞刀,也不是什么暗器,应该是几块散碎银子和铜板,想一想,这人居然用这种方式确认有没有被跟踪,有趣。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最近的头发好像比之前短了。
前面的人推门进入小楼,门内,正有一人品着茶,这人一身黑衣,身材略高,整个身子都斜躺在摇椅上,右腿叠在左腿上,随着摇椅的前后摇摆,他也轻轻的晃动着二郎腿,说话时还不忘用指甲在摇椅的扶手上轻轻的打着有节奏的声响:“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谨慎的过头了,我的人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除了你,谁也进不到这楼五十步以内,就算进来了,也不能活着出去。”
灰衣人哼了声,来到黑衣人身旁的桌案前,拿起一个茶杯,端到鼻尖闻了闻,不屑的说道:“但愿你那帮蠢货手下有这个本事。”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不用闻了。我是不会在酒里给你下毒的,我要杀人,不会那么麻烦的,我的人别的手段不行,杀人的法子有的是。不过话说回来,前阵子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可给我担心坏了,咱们的计划可还……”
灰衣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黑衣人的话:“我若真死了,你该高兴才是吧。你大举查我的案子,不是想揪出杀我的凶手,只是想确认我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你担心计划是假,担心你还没到手的指挥使的位子才是真吧。”
那黑衣人一挺腰坐直了,不悦的反驳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我当初都是立过毒誓的,不完成夙愿,死不罢休。”
就在灰衣人还要张口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哨声突然传了进来,黑衣人脸色大变:“你被跟踪了。”说罢将手中茶杯狠狠的摔在桌上,站起身来到窗口,狠狠的击了三次掌。
随即窗外传来一个声音:“有个人跟着您的朋友进来了,第一层暗哨刚才开了小差,没发觉,被那人钻了空子,第二层暗哨及时发现了,但那人轻功很高,上去一个队都没抓住。”
“一群废物。”黑衣人暴怒的骂道:“把那个开小差的就地处决,还有,今晚抓不到这贼,你们也不要来见我。”说罢回身来到桌案前,刚要端起茶杯喝一口,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什么,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对面的灰衣人正投来一股轻蔑的目光,这种轻蔑很刺眼,黑衣人气上加气,狠狠一把将茶杯甩在地上,那茶杯乃是宋代汝窑的真品,如此珍贵的宝物,落在地面上,被摔了稀烂。
黑衣人真怒火,也不知来自灰衣人的嘲讽更多些,还是气自己的手下不争气更多些,总之,他的火气过了好一会才消了些,过了足有半顿饭的功夫,他才张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237.金陵谍影(一)
那灰衣人没有回答,而且进一步嘲讽道:“我劝你不必生气,你早就知道你的手下都是酒囊饭袋,这不怪你,况且这反过来对咱们还是好事。www.uu234.netwww.uu234.net我接下来的计划,就是要利用你手下这群废物的无能,他们要都个个都聪明能干,我的计划还真没法展开。”
两人的对话,恰好被来到屋外的姚光启听了个正着,原来姚光启被发现之后,假意向东面逃去,凭借轻功甩开了追击之人,趁着夜色躲到一处房屋的阴影中,待追兵过后又悄悄潜了回来,由于害怕趴在房顶会再次暴漏,便将身子紧紧倒挂在门斗下方,这个位置虽然蹩脚,听的不如窗户清晰,但却不会有影子投入到屋内,更不容易被周围的人发现。
只听另一个人说道:“你有新计划了?说来听听,要是不行,还是按我的步骤来。这段日子我的棋已经布的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说话了:“你惺惺念念的,不就是想先干掉蒋涣嘛!你先坐稳了指挥使的位子,那样你就游刃有余了。”
另一个声音说道:“如今蒋涣已经被我架空,只要再加把劲,我就能彻底控制锦衣卫,只要锦衣卫在我们手里,你后面想干什么,那不是为所欲为吗。”
那熟悉的声音哼了一声:“放心,我的计划不会耽误你在锦衣卫夺权的,而且锦衣卫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就在熟悉的声音还要继续说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几个身形矫健的锦衣卫从黑暗中跑了过来,其中一个百户试探性的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屋内另一个人说道。
进屋的百户跪在黑衣人面前,有些胆怯的说道:“属下无能,那贼人没抓到,不过我已经安排人四下搜索了,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降罪。”
那黑衣人缓步走到百户跟前,轻轻的抬起手,在百户肩膀拍了拍,又轻轻的摸了摸这人的脑袋,突然,黑衣人胳膊抡起,一巴掌狠狠的抽在百户的脸上,阴狠狠的骂道:“一帮废物,一帮人抓不住一个小贼。”
那百户被抽倒在地,嘴角渗出血迹,但立刻颤巍巍的爬起来,捂着脸说道:“属下无能,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抓到那狗贼。”
黑衣人笑了笑:“我的规矩怎样,你是知道的,办事不利,我从来不手软,以前没办好差事的家伙,现在是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
或许是过于害怕了,那百户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哆嗦,而且抖的非常厉害,他缓慢且颤抖的抽出了绣春刀,双手捧起刀呈递给黑衣人,黑衣人接过刀来,在手里掂了掂,冷笑道:“我这一刀下去,你真到了下面,可不要怪我翻脸无情呀。”
跪在地上的人哆嗦的更加厉害了,他牙齿上下相撞的声音越来越大,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灰衣人都听的真切。黑衣人已经将刀高高举起,他手腕微微一抖,凭空挽了个刀花,那刀划过空气的斯斯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黑衣人迟迟不下刀,绣春刀始终悬在百户的头上,那刀刃上的寒气似乎马上就要贴到脖颈上了,那百户的恐惧越来越放大,随之而来的身体也颤抖的更加剧烈了,眼看大腿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终于,绣春刀急速下落,百户好似解脱一般的闭上了眼睛,但很奇怪,他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疼痛,难道人死了不会痛?他不自觉的咬了咬舌头,疼,很疼,他确认,自己没死。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地上多了两片黑沙和几缕头发,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这是自己的头巾和头发。
绣春刀只是用普通的精钢打制而成,并非是吹毛断发的宝刀,但在此人手中,这绣春刀确实成了吹毛断发的宝刀,一刀下去,竟然能削断了柔软的头巾和头发而不伤及头皮,这是何等精深的功力。
在感叹的同时,这百户感觉头皮发麻脖子钻风,要是刀再往下半寸,自己的头皮就会被削掉一块:“谢大人不杀之恩,属下……”
“我知道。”灰衣人打断了百户的话:“你要竭尽全力誓死报效是吗?赴汤蹈火,刀山火海是吧。我要的不光是你这句话,更重要的是,你必须记住,现在你的人头只是寄存到头上,抓住了那毛贼,头还是你的,抓不住那贼,我随时取你的头。下去吧。”
打发了那个百户,黑衣人回头,轻轻说了句:“今天不谈了,我要全力抓住这个毛贼,他既然跟踪你到了这,就可能知道咱俩的事情,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辰,到你那里去谈,对了,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两天让那个姓赵的别四处走动,老实在家呆着。”
小楼内外的人很快便撤了干净。此时已经将近三更,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是偶尔远处能传来几声巡夜的邦邦声。姚光启又等了一会,确认周围真的没人之后,这才从门斗下来,谨慎的进入屋子,查看一番后,索性在摇椅上坐了下来,他需要时间思考。
很明显,赵全德的案子,跟锦衣卫有莫大的关系。而且从两人的对话几乎可以确定,在这里等候的人应该就是田中同,但自己跟踪的人又是谁,此人显然是个关键人物,田中同还要听从他的指挥,赵全友很显然也要听从此人的。
他们反复提到计划,是什么计划,那个人在赵全德家密室出来的说蒙古话的人又是谁,他们的计划跟蒙古人有什么关系,赵全友在整个事件中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一时间,所有的疑问一齐涌入脑中,让姚光启极度困扰,他完全没有头绪。
此时此刻,他有些怀念李柔和陈月如了,这两个女子都很聪明,关键时候经常能点破自己的迷津。尤其是李柔,对付这种复杂局面的想法比自己不逞多让,如果有她在,或许可以给自己出些主意。
好在玲珑说,后天李柔就能赶到。想到两个女子,姚光启突然觉得体内有股躁动,他不自觉的心跳有些加速,脸也有些发热,过了好一会,他才平静下来。
现在不能指望别人,还要自己先想办法,答案或许在追查过程中会渐渐浮出水面。现在继续查,有三个方向,第一方向是锦衣卫,第二个方向是自己今晚跟踪的人和赵全友,第三个人就是蒙古人。
跟踪锦衣卫就绝对是自投罗网,容易暴漏又不容易出结果。那个熟悉的声音也异常谨慎,这样的人不容易出漏洞,很难查出什么,所以相对容易入手的就只剩下了那个蒙古人,京中的蒙古人不多,除了仪礼司有几个精通汉蒙语言文字的吏员,其他的蒙古人,多是当年战败投降的前朝贵族,朝廷为了安抚这些人会赏些闲官散差,安置让他们在京中定居,恩赏这部分人无非是给世人看的,尤其是那些现在仍然在草原上的顽抗跟朝廷对抗的前元余孽,其言外之意无非是朋友来了有美酒、饿狼来了有刀枪。
循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这个线索是三个方向中最好查的,姚光启打定主意,就从这里突破。
夜深了,街道两侧的民居全都黑乎乎的,所以这个时候,即使有些月光,但常人的目力最多只能看到几步之外。这样漆黑的深夜,静的出奇的深夜,让人不自觉想起过往,姚光启想起了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了在养父母家那段好日子。
对了,回京之后还没回过养父母的家呢,那宅子如今怎样了,会不会被官府典卖给了哪家富户,想着想着,他眼角竟莫名其妙的微微湿润了,他实在是乏了,迈的步子也不似刚才那般轻健,警惕的心思也松了下来。
突然,前方不远处,地面上映着的墙头影子上有一团影子飘过,姚光启目力极佳,糟糕,大意了,墙头有人,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姚光启立刻向墙边靠了过去,躲在墙的阴影了,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刚刚那个影子必是锦衣卫无疑。
姚光启的判断没错,锦衣卫也不傻,刚刚他们没追到人,立刻便想到了刺客没跑远,而是躲在原地某处藏了起来,只有风声过后那刺客才会出来,所以在撤离小楼后,田中同立即布置锦衣卫在小楼四周几条街巷展开,可以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有人在这一带活动,定是刺客无疑。
姚光启深悔自己太大意了,而且自己实在小看了对手,对手的聪明和狡诈胜过以往任何一个对手,看来今晚要脱身恐怕是不容易了。
好在自己躲在阴影里,对方虽然发现了自己,但一时无法准确的定位自己,自己还不算完全被动,对,自己的机会就在这里。
姚光启故意没有使用轻功,他故意快跑几步横穿巷子来到对面,他一边跑一边观察,果然,两边的房顶上露出六个黑影,不出所料的话,前后应该也有人埋伏。也就是说包围自己的人不下十个。巷子两头一定还有埋伏。
眨眼之间,姚光启判断清了形势,他纵身一跃,飘上东边的房顶,果不其然,前后三个人一齐随即围了上来,对面房顶的三个也朝自己冲了过来。
238.金陵谍影(二)
不能恋栈!刹那间,黑色的墨云竟然闪出精光,凛然果决的一扫,如虹的剑气同时指向三人,与此同时,脚下不做停留,凌空再度发力,向东面闪电般逃去。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一个纵身还没等落地,就听前方嘭的一声,一声爆响之后,一个黄色的火焰球腾空而起,显然,前方有人示警。
姚光启运功换气,急转身向北,与此同时,他看到刚刚升起火球的那个地方蹿出四个黑影,正拦在自己刚刚的必经之路上。
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身后嗖嗖几声,那必是弩箭来袭,他再度运气一沉,身子急速下落,弓着身子落地。
此刻姚光启恰好落到巷子的道路正中,这巷子两侧是普通民居,难以藏匿,只能向两端出口逃走,但他尚未启动,身后又是几支弩箭随身而至,他向前一闪躲开弩箭,索性向前逃去。
前方就是巷口,不对,那巷口刚刚有一道光闪过,有埋伏!姚光启迅速做出判断,与此同时,他如蛇一般来了个回形转身,出人意料的向身后跑去。
身后紧追的四个锦衣卫一愣,他们没料到这贼居然还敢回身正面相对,他们来不及装填弩,举起绣春刀迎头便砍。
绣春刀自然不会被姚光启看在眼里,墨云随便一扫,硬生生将四人的刀全部砍断,与此同时,在四个人目瞪口呆的神态下,姚光启腾空越过了他们的头顶。在飞过四人头顶的同时,还不忘顺手摘下了两个人的头巾。
这条巷子很短,姚光启没跑几步就到了另一个出口,他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窜出巷口,而是将刚刚摘来的两块头巾绑在墨云上,将墨云先扔了出去。随后,他纵身一跃,身体跟在墨云之后蹿出了巷子。
果然,两旁一共十几只弩箭射向了墨云,跟在剑后的姚光启则平安无事。他顺手在空中接过剑,脚尖一点,飞身跃入前方的巷子中。
“朝那边去了”、“追。”身后传来杂乱惊慌的叫声和脚步声,人数在十几人以上。姚光启一边跑一边观察,回头扫了眼追兵,一个健步翻身上墙。他故意暴漏在追兵的视线中,抄起几块转头和瓦片,对着后面的追兵甩了过去。
“啊”一个人被击中,一声惨叫传来,但更多的砖头和瓦片没有击中,落地摔的粉碎,追兵脚步没有停,但这一躲闪却耽误了功夫,被姚光启拉开了距离。只剩下两边房顶和墙上的锦衣卫远远的紧跟着。
姚光启翻身落地,又沿着巷子一阵狂奔,经过一条十字路口,转入一条又短又窄的巷子,南面的出口就在前面几十步之外,但那里光影晃动,定有埋伏无疑,姚光启毫不犹豫的向北面跑去。
“他转过去了。”后面追兵又有人喊道。
声音传入耳朵的同时,姚光启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他警觉的一缩头,就势向前一滚,几只弩箭呼啸着从他的头上飞了过去,刚刚自己若是稍有犹豫,就会被这几只弩箭射个穿堂。
这埋伏正好为我所用,姚光启一个翻身,身子将起未起之时,凝功运气,全力向着弩箭飞来的方向蹿了出去。
亏了他身法和反应够快,沿着弩箭过来的路线反冲出巷口,几个锦衣卫一手提刀一手端着弩封住了巷口,但这几个人完全没想到竟然贼人竟然有如此敏捷的身法,当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姚光启已经窜出巷口十步之外。
那几个锦衣卫急忙转身,来不及再次装填弩,留下一个小旗官在后,其他人一起提着刀猛扑向姚光启,那个留在后面的小旗官从怀中拿出一支竹筒,一晃火折子,麻利的点燃了竹筒的,通的一声巨响之后,一道绿色的烟花直冲夜空。
这是田中同的命令,只要点燃竹筒,竹筒会向天空射出烟花,周围的人就会知道哪里有敌情,夜间用此示警,简易又准确。
姚光启不想对方的布局如此周密,锦衣卫一定正在向这里汇集,他不敢恋战,一连斩断五柄绣春刀,趁敌人不敢上前之际,他低头抄起两把刀柄,猛地向东面扑去,那些锦衣卫意味他要向前突围,毫不犹豫的也追扑了上去。
不成想姚光启这一扑是假,他突然转身,以剑气开道,那几个来不及反应的锦衣卫竟然扑了个空。他脚下再一发力,嗖的一声再次钻入刚才蹿出来的那个巷子。
巷子的另一端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越发的杂乱急促,追兵已至,两边距离只有不到三十步了,转眼间就将相遇。姚光启侧耳一听,随即左手一甩,一把残刀的刀柄出手,迎着对面的追兵飞去。
对面的锦衣卫没想到此处竟然有埋伏,只听到一声怪响,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来物,忙不迭趴在地上躲过刀柄,就在他们俯身的一瞬间,短刀和姚光启一先一后从他们的头上飞了过去。
这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巷子外面的同伴喊道:“堵住他,跑过去了。”
几个追兵这才知道上了当,一跃而起翻身追去,但为时已晚,他们的身法远不如姚光启,转眼间已经被姚光启跃至三四十步之外。
这几个人一边奋力追,一边高喊:“北边堵,贼人往北去了。”
姚光启转眼间来到巷口,他故技重施,又是甩出一柄断刀开路,自己则跟在断刀之后,飞身窜出巷子。
刚出巷口,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听这声音,至少有六七个人包围了过来,姚光启再次一跃上房,略辩了辩方向后,向西面跃去。
“上房了,追”、“在那边房顶上”后面的锦衣卫紧追不舍,有些跳上房,有些则在地面上跟着。
姚光启总感觉哪里不对,总感觉对方没有用尽全力抓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呢?片刻之后,他终于想明白了,刚刚屋子里人的说外面有天罗地网,可是眼下怎么只有这么少的人在包围追击自己?难道区区几十号人就是天罗地网?
他脚下不敢松劲,很快便穿过了五条巷子,后面的追兵也已经甩开了好长一段,他刚要松口气,冷不防迎面嗖嗖嗖一阵尖利的破空声,一阵密集的弩箭迎面而来。
姚光启暗叫不好,前面还有重兵埋伏,这是个圈套。
他已经没有时间多想,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没有向下,而是运气强行向上一跃,躲开了那些弩箭,与此同时,他看清了前方三十步之外有几处微弱的光点,那是箭镞在月光下反射的光芒。
姚光启落下时正好落在一处民房之上,他脚下发力,将脚下的瓦片镇的粉碎,顺手抄起几颗瓦片,一提前,身形兜了一条弧线向那几处光点冲了过去。
弩箭装填需要时间,姚光启要抓住这个空档,因此全力向前猛扑,同时手中的瓦片甩出,直取那些光点。
就在他认为瓦片将会再次为自己开辟一条通道的时候,只听铛铛几声,那几个瓦片被击落在地。显然弩手旁边有人保护,前面是重兵布防。
姚光启赶紧调转方向,毫不迟疑的向南逃去。但刚一个纵身,又是一阵密集的弩箭迎面而来,姚光启不得不压低身形躲开弩箭,很明显,南面的敌人不比西面少。
与此同时,东面和北面一连串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真是好笑,自己刚刚还在暗中得意,还天真的认为自己这一系列的路线定然出敌人意料,会让敌人措手不及呢,其实自己一直在按照对方设计好的路线在跑,最终落入了对方设计好的圈套。
田中同不愧是布局的高手,抓人的积年,他原本也没指望刚刚巷子里的锦衣卫能抓到人,目的只是打草惊蛇,而且他深知这刺客武功高强,自己的手下根本不是对手,所以他布了一个三面紧一面松的口袋阵,南北东三个方向都有人手拦截,只有西面人手较少,将刺客一步步赶到西面这个巨大的圈套中来,那帮蠢货手下就能收网了。
田中同见刺客中计,自己精心布局的大网奏效,心中不免暗自得意,你这贼子武功高强又能如何,还不是落入了我的圈套之中,
“不要轻举妄动,逐渐收缩圈子,拖住他,等天亮。还有,让兵马司那帮废物赶紧过来,在外围再布一层。”田中同虽然得意,但并未忘形,他知道对方不仅轻功了得,心智也远超常人,夜间收网很可能被钻空子,所以他要等,只要再过半个时辰,天色就要放亮了,到那时,你就是绝世高手,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见锦衣卫完成了包围,却不向自己进攻,姚光启立刻就看出了对方的意图,看来敌人不仅聪明绝顶,而且异常谨慎。他明白,一旦等到天亮,视线清晰了,那时收网,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脱了。
姚光启既着急又纠结,天黑确实不利于对方抓捕,但同样不利于自己突围,自己根本看不清对方的人数和位置,盲目冲过去很可能就是自投罗网。可是一旦天亮,那时自己虽然能看清对方的布阵,但对方看自己也更清楚,失去了夜色的掩护,自己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239.金陵谍影(三)
必须尽快想出法子,否则……自学成下山后,姚光启遇到的对手都不是善类,但没有一次险境是这样危险紧迫的,没有足够的思考时间,也不知道对手的真正实力。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更要命的是,不管对错,都需要在短时间内下了决断。
在这寒气沁骨的深夜,双方都选择等待,都表现出一副耐心十足的样子,都默不作声,气氛越来越凝重冷漠。一阵冷风吹过,也不知是因为真的冷还是气氛过于僵化,所有的锦衣卫,都不免打了个冷战。
连跑带打了这么久,姚光启身体还是热的,但更热的是他的心,他的额头不自觉的泛起了汗珠,他知道,越拖对他就越不利。
他慢慢捡起两块残瓦,在手中掂了掂,随后又瞄了瞄西面,突然,他启动了,而且就是朝向西面。
之所以选择西面,是经过思考的。东面是皇城,作为锦衣卫,如果让刺客向皇城方向逃窜,一旦刺客再弄出其他的动静,不管是谁肯定都吃罪不起,所以,姚光启判断,东面锦衣卫一定是守备最多的。
而那个布局的人,今晚原本是出来秘密会面的,他绝不可能将所有的锦衣卫全都调出来,所以他的人手未必能保证四个方向全部都严密布防,东面的锦衣卫更容易向南北两面增援,因此姚光启选择了西面。
西面的守备并不松懈,远处的高楼上看到了人影晃动,“有动静”,“过来了”。
姚光启没等近身,就听前面的锦衣卫高声示警,姚光启故意弄的很大声,就是等着有人示警,随着两块瓦片飞出,两声痛苦的惨叫也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那两个示警的人被瓦片击中,伤的不轻。
瓦片开道,墨云紧随而至,黑色的剑如同死神一般,轻灵的飞舞,所到之处,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叫喊,剑下之人,非死即伤,包围圈还没等形成,十来个锦衣卫已经倒在墨云剑下。
拼出了一个口子,姚光启全力一跃,打算一举逃出包围圈,但他人还在空中,就隐约听到了对面的声音,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划过空气,速度很快,但又很重。
不好,这是一张大网,姚光启心随意转,在空中强行换气扭身,身子向下沉的同时向侧面转,在身体即将落地之前,墨云点地,凭借这一点之力,他的身体横着向左强行蹿出十几步,硬生生撞在墙上,好在他及时运气泄劲,否则当场便会撞晕在墙上。
他的身子还没等落地,就听啪嗒一声,那张大网实实成成的拍在地面上。那大网的边缘,一道道寒光在月色的映衬下闪着凶恶的光芒,整个网的四周都整齐的拴着锋利的刀,网的中间同样每隔一段距离也绑着锋利的刀,这是一张刀网,先伤敌再擒敌,若是被这种网兜一下,那是绝无逃脱的可能。
近在咫尺的姚光启清楚的看到,那刀锋薄如纸,若不是自己反应快,此刻……他不敢往下想了。
前方一定还有埋伏,姚光启刚刚下完判断,就听到密集的嗖嗖的声音越来越近,这是弩箭的声音,很显然,对方知道大网没有奏效,外围的包围用弩箭逼退自己,此刻他所处的巷道有些狭窄,根本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无奈之下,姚光启急忙向后退去。
这一次突围的尝试失败了,对方还真给自己布了一张天罗地网,一张有形加无形的大网。
姚光启退回原地,抬眼望了望天,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些许鱼肚白,今日天气大好,万里无云,不多时太阳便会升起,若是再拖延下去,自己就真的再无机会了。
他决定在西面再赌一次,他在赌对方的心里,赌对方认为自己不会再从西面突围。
这次姚光启仍然先甩出一堆瓦片,锦衣卫们也学的精了,这时竟然没一个人发出声响,而且回应他的变成了一排密集的弩箭。
姚光启迎着弩箭冲了上去,借着微弱的光线,加上经过青蟒加成的极佳的目力,他看到一排光点向自己飞来,就在弩箭即将射中他的一刹那,眼前的几只弩箭竟神奇般的被他抓到手中,他丝毫不做停留,用尽全力再度加速冲去。
待锦衣卫反应过来,双方的距离已经不到十步,锦衣卫们异常惊讶,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装填弩箭了,情急之下,他们扔掉弩拿着兵器迎了上来,姚光启剑气暴涨,转眼间就放倒了五个锦衣卫,其他的锦衣卫也真彪悍,仍然不肯退却。
姚光启此刻杀红了眼,黑剑舞起,犹如天神下凡,一眨眼又是五个锦衣卫倒地不起。眼前就剩四个人了,姚光启心一横,剑下生风,向四个人痛下杀手,就在这四人仓皇接招的同时,姚光启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不好,是弩箭。
一排密集的弩箭从锦衣卫身后方向射了过来,姚光启急忙向后急退,同时用剑气护在自己身前准备随时格挡。
他人还在空中,就听四声惨叫,那四个锦衣卫没有死在自己剑下,却被同伴的弩箭送上了西天,姚光启万没想到,对方为了阻挡自己突围,竟然如此不择手段,竟然不顾自己人的生死,对这边进行无差别的弩箭覆盖。
姚光启不得不再次后退,对方无所不用其极,说明他们对抓获自己势在必得。
眼看天色越来越亮,自己逃脱的机会越来越低。
一夜未眠,让姚光启的体能也有所下降,不能再拖到天亮了,很明显,现在对方的援兵越来越多了。
不行,还得再冲,无论如何要在天亮前冲出去。再赌一次。
就在姚光启聚气凝神,准备拼死一搏之际。
原本一片平静的天空突然出现一道金光,眨眼间,万里晴空竟然无端出现了一大片黑云,那黑云从西方飞快而来,笼罩了整个京城。而且黑云越来越低,眼看就要落到京城的地面上了。
黑云涌,疾风起,天雷落,骤雨至。
一连串急促的闪电惊雷,震撼了云下的所有人,包括姚光启。
雷声刚落,一阵暴雨从低空中泼下,那雨势甚急,如同蓄势已久的江河突然决堤,又如海啸扑岸,顷刻间便将几条街变成了一片水幕,平地瞬间变汪洋,在这瓢泼大雨中,不仅人的动作极大的受限,而且视线也被极大的干扰,三步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在距离包围圈中心仅割了一条街的街角,有一座三层的高楼,在三层的露台上,周边几条街巷尽收眼底,是俯瞰并指挥保卫战的最佳地点。
雨势大,风势更甚,雨点被风吹入楼中,露台虽然有顶,但雨水仍打湿了露台的地面,此时此刻,田中同站在三层露台之上,拧眉望着暴雨和黑云。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衣裳。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云散雨收,一旁千户低声骂道:“妈的,来得快去的也快,这贼的运气真他妈好。”
田中同扭头看了看那千户,冷冷说道:“用不上一刻钟,天就完全亮了,咱们抓人就容易了,这时候那毛贼的运气突然就来了,你说的对,这贼的运气好的他妈的过分了。”
那千户被说的一愣,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您不会觉得这雨有问题吧?”
田中同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往楼下走去,走到一楼,站在门口,突然发令道:“虽然下雨了,但让那些蠢货都别懈怠,那毛贼经过的地方都给我重新搜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别放过。”
当被浇成落汤鸡的姚光启回到文安社的时候,他外层的衣服已经被风吹的半干了,但里面的衣服黏糊糊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实在难受,他迫不及待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的洗了个澡。
与以往不同,这个澡姚光启足足泡了一个时辰,折腾了一晚,他确实累了,但更重要的是,他要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从浴室舒舒服服的出来,换上干爽的衣服,这才走出内间。姚光启在文安社的房间是一间双耳套房,外间的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套房,姚光启一般都住在东边的套房,西边的房间空着。
来到外间,姚光启一愣,薛之迁不知何进来了,正坐在自己的茶几前悠闲的喝着茶,见姚光启走了出来,薛之迁笑呵呵的向西边的套间指了指:“姚公子,您看谁来了。”
薛之迁的话未说完,一个人从西边的门后转了出来,这人身材婉转婀娜,步伐舒缓多姿,面似春风桃李,眼含水波柔情。姚光启一看,“柔儿”他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也不顾一旁的薛之迁,一把抱住李柔,狠狠的将她揽入怀中。
有外人在场,李柔原本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试着挣脱一下,没有挣开,索性也就任由他抱了,两个人就这样全身心的抱着对方,在这一刹那,世上仿佛只有二人。
过了好一会,薛之迁不太好意思的轻轻咳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向外退去,又像是对二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你们先聊,我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