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否定
书页翻动,在安静的房间内发出均匀的轻响,愉悦了听觉,使困意在不经意间上涌,眼睛有些酸涩,他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捏了捏眼角,发出一声轻叹。
手冲的咖啡在阳光呈现的是纯净透明的棕色,口感相较于萃取略微寡淡,但却更加纯粹干净,更受陆泽的喜欢,抬头撇了一眼坐在对面吸烟的人,没说话,再次低头沉浸在剧本之中。
法蒂尼的剧本已经通过甘比亚诺公司的传真传输过来了,此刻陆泽看的就是,通过两个小时的仔细阅读后,陆泽对这部剧本最终下了定论。
这就是一部相当纯粹的商业片,不存在过多的内涵,只是生与死的对立面,这个设定让陆泽多少也能提的起一些兴趣,其他的……真的有些俗套了。
“怎么样?”
他期盼的望着陆泽,眼中充满了对自己剧本的自信,这让陆泽把刚想说的话给咽进了肚子里,眉头皱起,稍微有些纠结,想了想,只能把刚放下的咖啡重新端起,再次喝了一口,假装是在体会咖啡滋味一般,陶醉的合上眼睛,轻轻摇头。
他真不是个写剧本的材料,这点陆泽可以确定,生与死的这个设定是剧本的原作者定下基调,与法蒂诺后期的改编无关,对照原剧本和法蒂诺改编剧本两版来看,法蒂诺所说的耗费了大量心血的改编,其实并没有为原剧本增色多少,甚至在某些地方,反而显得有些多余。
世界上像米奇这样可以自编自导的怪胎很少,如果要求每一个导演都能自己完成剧本,那还要编剧干嘛?全都由导演包圆算了,他的改编做的不好,在陆泽的意料之中。
法蒂诺看出了陆泽委婉的否定,指尖夹着香烟,双手抵住头,变得有些沉默,确实有被陆泽打击到,他知道自己没有当编剧的天赋吗,但他选择了去相信,自己耗费了几个月心血才改编完的作品还是可圈可点的,但现在被陆泽否定,相当于这几个月的废寝忘食全部成了白用功。
没有人能视几个月的努力为无物,尤其还包含了梦想这一词汇,他这几个月若是用心经商,赚的绝对比一部电影的收益来的多,即便电影成了爆款,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真的……不行吗?”
他似乎仍保有一丝幻想,希望能在陆泽的眼中能找到一线生机,其实他本可以不听陆泽的“判决”,依旧我行我素的把这部电影搞出来,即使赔钱,几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权当是哄自己开心,这笔钱他也会花的心甘情愿。
但他相信陆泽的眼光,相信他对于如今的商业电影市场有着充分的了解,并且也他自己不满足于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以一个极为平淡的收场作为谢幕。
说白了,还是自尊心在作祟,从小的家庭教育就在不断的告诫他,要做就做到最好,如果只为了给理想一张安眠的床,把理想哄睡,这种事他是做不到的,也不甘心如此。
“可能你看了很多杀手电影,我能看的出来,你把很多的经典元素都融合进了作品了,但这样反而成了缺点,缺乏创新,一个老套的故事虽然可以靠特效撑起来,但是你又不想把打打杀杀玩的太过火,特效只能成为配角,这样的故事并不会讨影迷的喜欢。”
陆泽选择了坦白,没有必要再拐弯抹角的否定,模棱两可的话说的太多,多数人的心理都会浮起一丝丝的希望,想要去试试自己能不能改变这一事实,法蒂诺未必是这样的人,但也保不准他会舍不得这几个月一来冥思苦想出的“好点子”来碰碰运气。
“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好提出建议,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作品,你想要自己来完成,我知道,而且我也不是专业的编剧,我给不了你一个正确的方向,抱歉,法蒂诺。”
“别说抱歉,谢谢你给予我一个正确的判断,在头脑发热后,迎接了你的一盆冷水,我冷静下来了,仔细想想,你说的是对的,我就像是一个抄袭者,把所有的经典桥段揉捏在一块塞进了我的剧本中,这是可耻的,我该感谢你,要是把剧本拿给我公司的人看,他们只会捧着我,会让我更加的迷失自我,庆幸有你在,这件事不会发生了,谢谢了伙计。”
“毕竟你甘比亚诺影业是老板,而在环球兄弟,我们是朋友。”
“朋友……”
他发出一声呓语,眼中神色迷茫了几秒钟,随后便很快的反应过来,把剧本摞在一起,在桌面上敲了敲,码列整齐后,不顾陆泽的阻止,放进了碎纸机中,看着自己的心血一点点被绞成了碎片,法蒂尼没有心疼,反而眼神越来越坚定。
“你这是……”
“别多想,我没有放弃,我要拍一部电影,属于我的电影,这个决定不会因为一点小挫折而改变,不管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十年,我相信我会等到它的诞生,但现在,我不会拿这样的作品来折辱一位取得伟大成就的表演大师,更不能拿来毁坏我朋友的口碑,让他的履历上沾染一丁点的污点,这点,绝对不行。”
或许这就是流淌着黑帮家族血脉的意大利人吧,在他们看来,帮助朋友和维护朋友的利益,是比自己的得失更为重要的,正是陆泽的一句朋友打动了他,所以他也必须要以真诚,来回报朋友的友谊。
“看来我真的要去找些编剧来帮我的忙了,可能几个月,可能几年,我期待再相见的那一天,我已经会带着我的诚意,与崭新的作品来到你面前,我的朋友,愿天主保佑着你。”
他起身,与陆泽拥抱,准备离开,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好好闭关苦修,争取早日把自己真正满意的作品拿出来。
皮鞋踩在地板上,掩盖了陆泽捏着火机轻敲桌面的声音,他走到门口,戴上礼帽,手扶帽檐,对陆泽点头致意,拉开了会议室的大门,陆泽眼中的犹豫一闪而过,最终伸手,对法蒂尼说道……
“法蒂尼,稍等一下,我们是朋友,对吧?”
“不然呢?你是我难得的朋友,陆泽。”
他站在门口,转头凝视陆泽,见他不急不缓的将烟草点燃,靠在椅背上轻笑,又将身体朝前探去,手肘杵在桌面上,托着下巴,嘴巴上的肉都被托起。
“我觉得你没有必要走。”
“为什么?”
“因为全欧洲,写复杂性格、故事逻辑、与善恶交织角色最好的编剧,就在英国,如果你接受的话……我这就给米奇打电话。”
“……”
第四百二十四章 前往意大利
时间一晃,已是七月下旬。
夏虫轻叫,鸣叫连成一片本是悦耳,但奈何在心情烦躁的人耳中,则会变得格外呱噪,挠了挠胳膊上的蚊子包,越抓越痒,越痒越抓,最终受不了了,愤怒的起身,开灯拿起电蚊拍,开始了一场房间内的人虫追杀大战。
半响,气喘吁吁的躺回床上,被子将双脚盖好,看了一眼时间,即将天亮,恼火的侧身躺下,压住胳膊上瘙痒的包,轻声嘀咕。
“我这是图什么呢……”
烦闷感仍然没有退去,他的睡意开始消失,坐在床头,点了根烟,默默注视着远方的山丘后露出一抹朝阳,双脚乱划拉,没看地面,就把拖鞋穿上,他起身,悄悄推开房门,走进卫生间,靠着马桶旁的瓷砖,冰凉感让他感觉到了舒适,闭上眼睛,轻哼一声,掀开短裤,水声顿响。
呼噜噜……老式的马桶声响要比现代化的马桶大上很多,在静谧的空间中则更加清晰,把烟头扔进马桶,看着水流将它冲走,他准备再回床上睡上一觉,刚推开厕所的门,同时,入户门也被打开,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老头手里拿着早点,看样子只买了他自己的份儿,米奇见到,嗤笑一声,摇头没说话,扭头推开卧室的门。
“你笑什么。”
“怎么?还不能让人笑了?”
不顾老头怒目,他回床躺下,想着一觉睡到三竿,再趁老头不在客厅时抓紧离开,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不要让自己看到这张脸,免得给自己置一肚子气再睡不踏实。
他关门略微用了点力,砰的一声响,老头站在门口,脸色有些青,把早点扔在桌上,气的掐着腰,撇看了两眼米奇的卧室门,怒斥了一句不识好歹。
……
为什么会回来?米奇也不知道,只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提醒着他,该回家了。
所以他回来了,再如同老套的剧本安排一样,见到父亲就必须要大吵一架,等到大中午的再拎着行李卷离开,周而复始,似乎两人的关系,从米奇诞生时就已经注定,在冰层之下,偶尔会流淌一丝丝的暖流。
回笼觉并没有睡好,硬泡在床上三个小时后,他开始整理衣物,检查护照,将头束成单马尾,把门推开一丝缝隙,朝客厅望了一眼,没人。
点起脚尖,行李箱并没有在地板上滚动,正当走过电视前,听到了一声。
“要走就麻利走,磨磨蹭蹭的还怕我看见?”
“草!”
一回头,老头躺在沙发上,身体被沙发后背遮挡,没看电视,也没看书,就这么闭目躺着,米奇没看到人,本就小心翼翼的紧绷着神经,这一声轻喊,着实给他吓了一跳。
“你有病吧你,躺沙发上一点动静没有,装神弄鬼的吓唬人好玩么。”
“这是我家,我乐意怎么躺就怎么躺,愿意在哪儿躺就在哪儿躺,要滚赶紧滚。”
父子之间都很难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和语气,导致每次见面都会掀起骂战,即便米奇知道他躺在这儿是想干嘛,但还是压不住火气。
瞪着老头,愤恨地点了点头,他也不拎着行李箱了,使了大劲砸在地面上,脚底像是踩了十斤水泥,边走边用力的跺脚,不过只是走了几步,便不再那么用力了,脚跺麻了,再跺就要瘸了。
“你干什么!你要反天了你!跟谁耍横呢你!给我回来!”
“就他妈反了!怎么得!”
一方找事都容易引起争执,更别说是两边人都有想打一架的意思,那简直就是点火就着,根本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
没有过多的对骂,他再次把门用力关上,这回的声响可不比卧室门了,铁门一关,整个楼道里都是回响,有听见争吵出来看热闹的,一看是老房东和自家儿子大导演米奇吵架,刚一探头,便讪讪的缩回脖子。
公寓楼外,陆泽和法蒂尼正在车里吃着汉堡,见米奇气势汹汹的从楼里出来,陆泽把汉堡放下,头探出窗外吹了一声口哨,吸引到了米奇的注意。
“还有汉堡吗?给我吃个。”
“没,就买两个,你回家你还能没饭吃?”
米奇一伸手,抢过驾驶室内陆泽吃剩的半个汉堡,没嫌弃,使劲咬了一口,陆泽伸手想抢,都被他用脚挡了回去。
“我哪次回家有饭吃了?这汉堡好吃啊,辣味的,再买几个去吧。”
“公司那边买的,要么你开一个多小时车去买么?”
吃到一半,半饱不饱的感觉最让人抓狂,陆泽没有好气,带上墨镜,猛踩了一脚油门,方向盘打死,一个急转向,看到米奇表演了个鼻孔吃汉堡,这才露出得逞的笑容。
三人此行,目的地是意大利,参加八月初的威尼斯电影节,作为东道主,法蒂尼也会陪同前往,对他来说,要一张威尼斯电影节的邀请函再容易不过。
三人的意大利之旅第一站是罗马,因为甘比亚诺影业总部就在罗马,到时候法蒂尼会安排二人对这家近百年历史的影业进行参观,同时也方便让从未去过意大利的陆泽看看那些从前只在书本里看过的建筑与风景。
车辆飞驰,一路到达机场,并没有进入航站楼,而是直接到达了停机坪,法蒂尼的私人飞机就停在这儿,将车钥匙交给工作人员,他会负责把陆泽的座驾安排在vip停车场。
机长与空姐们在地面站成一排耐心等待,见正主到来,笑容并不职业化,看上去更加热情与真挚,接过几人的行李,摆手请正主们率先登机。
与二位机长握手后,法蒂尼带头进入机舱内部,奢华的风格毫不掩饰,就这么坦露在众人面前。
舱内硬装是由几棵黑胡桃整树手工打造,能够保证全机一个空间内所使用的板材纹理相同。
软装则是顶尖无瑕疵的小牛皮缝制,支撑力极佳的头枕上带有甘比亚诺家徽,座椅虽软,但仍有力托着腰部,使乘客即便坐再久飞机也不会出现腰酸腿疼的情况,并且陆泽注意到,只有座位下方的小商标才能证明,这张皮质座椅出自古驰的私人订制。
相比于奢华的内饰,飞行的过程其实没有过于出彩的地方,在上升和下降时仍会耳鸣,遇到强气流仍然会颠簸,舒适性虽然不错,但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甩民航十万八千里。
三人一路聊着剧本与镜头,直到飞机安全着陆,这样的行程可能连空姐都会感到一丝无趣,即便她们表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即便不发生点什么,带上她们聊点开心的也不错不是么。
在机组成员的欢送下,几人下了飞机,前来迎接的队伍并没有多庞大,只有一辆加长的幻影与两辆奔驰的s级在此处等待,法蒂尼带来的两位保镖护送三人上了车,上车时,司机已经将隔音玻璃升起,法蒂尼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香槟打开,为二人斟上一杯。
“欢迎来到意大利,这几天我好好带你们出去玩玩,你们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玩的东西吗?”
“看看斗兽场、万神庙这些吧,我对这些还是很感兴趣的,米奇你呢?”
“我都看过了,再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吃点好吃的吧,我也想不出我想玩什么。”
两人的答案让法蒂尼有些无语,这些东西还需要他带着去玩么?那还不如报个当地团跟着大妈导游走算了。
“我是说那些不太容易玩到的东西,你们有什么兴趣吗?”
一听这话,米奇可就不困了,贼兮兮的笑着,凑到法蒂尼旁边,搂住他的肩膀轻声询问。
“你是说……?”
法蒂尼没说话,右手握拳,又竖起大拇指和食指,在两人的面前晃了晃。
“我说的是这个。”
“……”
第四百二十五章 Vittoria
几天的时间,陆泽就把罗马的景点逛了个遍,也把当地有名的食物吃了个遍,总体而言,玩的很不错,除了米奇肩膀被后坐力震脱臼,而国外医生对正骨又没那么手到擒来,给米奇疼的哭了之外,倒也算的上是圆满。
就连陆泽,指尖一不留神也被烫起了泡,可这丝毫不能消除他的兴奋感,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冒蓝火的铁疙瘩的,在靶场呆了一天,确实让两人满足了对武器的幻想。
其次最令二人高兴的就是去甘比亚诺影业参观时,正好碰上了朱塞佩·托纳多雷,对于二人签名合影的要求,朱塞佩也显得相当大方,一一应允不说,还与陆泽二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让二人一整天都笑开了花。
罗马的最后一晚,他们参加了甘比亚诺家族的晚宴。
随后,八月七号,他们踏上了前往威尼斯的行程……
若平心而论,威尼斯并没有满足陆泽对于水城的幻想,这并非是水上天堂,只是某些人心心念念的故乡。
这里满是游客,甚至连陆泽在游玩时都需要做好充足的伪装,水面上垃圾并不少,水质也不清澈,远没有诗中写的那般美到惊心动魄,小巷子里虽颇具时代气息,并且远算不上肮脏,但却成为了某些肮脏事的诞生地。
最重要的是,在他们到达威尼斯一周前,这里刚发生水灾,甚至连陆泽他们下榻的酒店一层,涉水线都接近半米,直到陆泽等人到来时,上涨的水线仍未下降多少。
万幸的是,经过威尼斯政府的不懈努力,威尼斯电影节举办地,利多岛的排水工作做的相当不错,除了空气湿度比较高之外,目前岛屿已经基本恢复运转,不至于将电影节延迟,不过,因为官方全力修缮会场的原因,导致其他场所还未来得及营业,米奇的利多岛小赌怡情计划,如今正式宣告泡汤。
随后几日,因外面积水仍到脚踝,三人也丧失了再去逛逛的兴趣,整日窝在房间里打扑克,连吃饭都是酒店的服务员送到客房,一天下来,陆泽除了输掉一千多欧之外,只赢得了一脸的小纸条,法蒂尼也是一样。
要说米奇在哪方面有天赋,除了拍电影,玩估计也算是其中一项,街霸、拳皇简直手到擒来,让陆泽两条命,最终还是能把陆泽轻松连死,赌钱也是如此,玩起德州扑克,在陆泽的记忆中,他仿佛从来没有赢过米奇。
吃喝玩睡,外加一项写剧本,成为了这些日子里,三人生活的主旋律,期间陆泽也问过克沙《流放》拍摄的如何,以及华夏三名演员拍摄的如何,进度很快,三位演员也能跟得上,这个答案总体上还是让陆泽满意的。
时间一点一滴从手中流逝,最终,时间终于来到八月十四日,第八十届威尼斯电影节开幕日,决战日到来。
……
早八点。
浴室内的水声停止,他下身围着浴巾走了出来,水珠在发丝间凝结,稍不留神就掉在地毯上,晕出点点的水迹。
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被重新挂上衣架,桌面上,虹吸咖啡壶里的水在沸腾,被气压挤压向上,透过咖啡粉,萃取到上层。
冰凉的手绢触摸被明火烧的滚烫的瓶底,气压恢复正常,萃取好的咖啡重新回到底层,打开瓶身,溢出浓郁的咖啡醇香,倾倒进咖啡杯,量刚刚好。
打开电视,收看电视机内并不能听懂的意大利语新闻,拉开窗帘,早上略微阴沉的天空此刻已经放晴,透过采光极佳的南窗,水面的碧波,飞翔的海鸥,蓝色小船载着欢声笑语的游客在海面漂泊,一切都被陆泽尽收眼底,在到达威尼斯的第七天,他终于看到了威尼斯最美的一幕。
或许一幕至美的景色,真的可以改变人对一地的认知,就像见到亚历山大港的亚拉伯罕一般,当金色的太阳,各种肤色掺杂在一起,嬉闹的人群,蓝天,白云,以及这触手可及的海,放在陆泽面前时,原本因为阴郁天导致不佳的心情,也被撬出了一丝裂缝,让阳光从缝隙中透了进去。
你恨不得融入进去,仿佛躺在一艘洁白的船上,赤果上身,数着天上一只只飞过的鸟,听渔夫丰收时的大笑,最终意识朦胧,留恋于此。
咖啡被喝完,直到最后一滴被喝进嘴里,他才意识到了这一点,匆忙拿出手机拍摄了这一幕,又有些后悔为什么没带专业相机来记录这一刻。
新闻中正在播报电影节的准备工作,对于威尼斯一年一度的重大活动,在当天,一早的新闻篇幅全被它所占据,女主持的言语把陆泽的思维打回了现实,将咖啡杯清洗干净,白色衬衫将棱角分明的肌肉掩盖。
意大利西服的修身性在陆泽的身上展现到了极致,肩宽腰窄,远比英式西服来的贴合身体,对照镜子转了转身,陆泽也对这件托法蒂尼的人情加急做出来的西装十分满意。
简单又经典的黑白色搭配,外套衣领加宽更抬精神,自然下落,没有经过熨斗烫平,更加自然不古板,内衬开到第二颗纽扣,露出古铜色的肌肤,走路时,胸口的无事牌跟随着脚步晃动若隐若现。
百达翡丽的巴黎钉纹袖扣隐藏在袖筒中,只有略微抬手时,才能见到这一闪而过却夺人心魄的黑,江诗丹顿传承30110佩戴在于左手手腕,极简风格的正装腕表与袖扣相互辉映,明眼人一看便知其相当有品位。
当然,品位存在于经济能力之上,这只左手上的配饰,价值就高达数百万……
最后将长约三厘米,宽约两厘米的蓝宝石十字胸针佩戴在外套衣领上,此刻的陆泽瞬间从平平无奇的中年帅哥,变成了行走的人形运钞车。
因为是与米奇和法蒂尼结伴来的威尼斯,叫王梓萱一块过来多少也有些不合适,所以简单的造型只能由自己来完成。
为拍摄《流放》剃的寸头还未长长,就不用把精力放在发型上面了,简单做些遮瑕便已足够,再打粉底,很容易脸和脖子两个色,到时候反而会成为笑柄。
lelabo33号,男士木质香水,没有其他木质香水那般佛系的寺庙感,只带有略微冷淡的檀香味与淡淡的泥土气息,喷些在空中,等待水雾自然飘落在服装上,一切准备就绪,香香美男正式登场。
双脚跺了跺,使小牛皮与双脚高度的贴合,带上房卡,他离开了房间,走廊中,与两位金发碧眼的女人擦肩而过,似乎对于檀香味颇为敏感,两位女士边走边回头,见陆泽敲着米奇的房门,五官极为立体的侧脸映进了二人的眼帘。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被注视,陆泽扭头看了一眼,三人对视,两个女孩忽然有种被心脏受到枪击的感觉,虽然不至于那么玄乎,看一眼就能让人产生明显的身体反应,但就这么恍惚一下子,也够这俩女孩受的了。
“omg,他真性感……”
这是两个女孩心理的真实反应,甚至让二人连再看陆泽一眼的勇气都消失了,不敢回头,只是用美过甲的手捂住嘴,不停的交头接耳,快步离开。
直到走向拐角,消失在了陆泽的视线里,两人才带着压制不住的刺耳花痴笑声一路猛跑,回自己的房间开始围绕着陆泽大谈特谈。
“咚咚咚……开门。”
“帅哥你谁?”
“你爹。”
“去你大爷。”
让开位置能够让陆泽进来,一打眼,法蒂尼也在这儿,看样子刚才两人应该在巨大的落地飘窗前喝酒谈心,玻璃桌上的酒杯中盛放着金黄色的酒体,在阳光照射下,冰块正以缓慢的速度融化。
今天的陆泽在两人眼里有些帅的出奇了,连法蒂尼都看的一愣,不是说陆泽平日里不帅,只是没帅的这么过分,如今陆泽一切的打扮都符合着西方人的审美,大眼睛,高鼻梁,五官立体,身材魁梧,且比例恰当好处,就是颧骨没那么高,不然两人肯定得给陆泽打一满分,让他再扣一回篮。
“老兄,你今天收拾的……有点犯规了,我得重新考虑考虑,要不要跟你一块走红毯,否则我的自信都要被你打击没了。”
陆泽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与有些郁闷的法蒂尼对拳,拉开凳子坐下,正好见到米奇正拿着酒瓶对他晃了晃。
“要喝点么?”
“我没吃饭……不过来一杯也无妨。”
接过酒杯,陆泽闻了闻,并没喝,端着酒杯,以均匀的速度顺时针旋转,大约一分钟后,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这才向二人举杯。
“我从来不和比我帅的人碰杯,但你是个例。”
轻抿一口,陆泽看向电视,米奇二人也在看刚才陆泽看的频道,女主持人似乎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没歇过气儿,到现在还以极快的语速播放着利多岛威尼斯电影节的现场转播,忽然陆泽听到了主持人说出vittoria这个词,便被他记在了脑子里,这个词汇的意思很简单,陆泽可以很轻松的听懂,它的意思是。
胜利……
“……”
第四百二十五章 爆冷
点燃一根烟草,淡蓝色的烟雾在车内弥漫,开启天窗,它们便像压抑久了的鸟,疯抢着逃窜于车内,拥抱了天空,即便就此化为乌有,也在所不惜。
一双明亮的眼睛透过车窗,注视着街边的过往,各色人种三五成群,端着手机,拍摄利多岛的的景色,很多人注意到了行驶而来的豪车,镜头便不自觉的转向这里,猜测里面的乘客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惜车膜成为了艺人与观众之间沟通的鸿沟。
“好久没有来这儿了。”
加长车型后排空间足够大,他翘着二郎腿,看着街边熟悉又因为时间遗忘性带来的陌生感,他可以清楚的记得主路通往的地方,可以记得赌场内筹码的颜色,甚至记得当初和他春风一夜的那张美丽面孔,但那天是何年何月,他是否快乐,却需要仔细的追忆。
他成名于威尼斯,处女作便斩获桂冠,被誉为最值得观众的天才,那年他二十四岁,那年他母亲去世,那年他第一次在彩超中见到芬妮,那年女友离他而去。
那年他功成名就,也经历了一场最为漫长的离别,他见证了一个生命的诞生,也因性格上的缺点导致家庭的破裂。
用他的话来说,生活是一张喜忧参半编制的网,把得水的我们囚禁在其中,而总会有一年,一切仿佛加速了一般,渔夫把网收了口,从此他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陆泽和法蒂尼无法体会他繁杂思绪中带着何种感情,也没加入他带来的话题,只是靠着车窗,轻酌一口威士忌。
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分,三人九点开始饮酒,没多喝,只是时而抿上一口,但时光却让酒精在他们的体内发酵,这种感觉并不难受,只是微醺到身体轻轻的发飘。
司机下车领取了号牌,排在第二十四辆,如果按照常理来讲,法蒂尼代表的是甘比亚诺影业,理应最早或最晚登场。
但为米奇和陆泽考虑,他还是把顺序调重新做了调换,希望能博得更多的关注,此外,三人一同到场,也是彻底将甘比亚诺家族入股环球兄弟影业的投资计划公诸于世,向外界表明甘比亚诺家族的态度,至于要不要这么大张旗鼓?不好意思,这里是意大利,甘比亚诺家族做的每一件可以见光的事儿都会大张旗鼓。
越近会场,呼声越大,车道两侧有铁栏围堵,身后是数以千计的追星族与游客,黑银双色经典喷漆的小金人缓缓行驶上红毯,司机关闭了天窗,暂时隔绝了大部分的呼声,但仍有少部分的欢呼传入三人耳朵里,刺激到了陆泽和米奇。
只有法蒂尼还不算正式入行,没有自己的作品参赛,很难体会到二人兴奋的缘由。
“来吧伙计,祝我们旗开得胜,第七座奖杯。”
“你的第四座,干杯。”
还剩大半杯威士忌,三人一口喝光,见上一位演员已经走完红毯,呼出一口带有浓郁酒气的空气,米奇带头,率先下了车,面向街道对面的观众挥了挥手。
欢呼声并不大,甚至很多人都叫不出米奇的名字,毕竟电影虽然是导演的艺术,可为导演转移更多视线的,还是演员。
直到法蒂尼第二个下车,陆泽注意到了很多记者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打死也想不出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辆车上。
“见鬼!快拍!大新闻!大新闻!”
法蒂尼下场并未造成普通观众的更大欢呼,甚至比米奇下车时更少,但有意思的是,闪光灯的密集程度要比刚才下车的大腕有过之无不及。
吃了一块口香糖,陆泽咀嚼着,缓缓从车上下来,直到现在观众们的欢呼声才大了三分,勉强达到了刺耳的地步。
他是亚裔演员,其次与《往生》时期的形象变化太大,一时间,仅有极少数的米奇狂热粉丝才认出来陆泽到底是哪位。
欢呼声更多来自女观众,她们或许根本不知道陆泽是谁,但只要长得帅,她们就可以给与欢呼,如果是自己喜欢的那款,那就可以陷入疯狂。
这次陆泽的露面丝毫不亚于上个世纪尊龙出现在西方观众面前造成的轰动,毕竟陆泽只要控制好体重,再好好做一个造型,相貌上绝对不会次于尊龙,并且身材更加高大魁梧,更加符合西方人的审美,如果说尊龙带给西方观众的是华夏谦谦君子与风度之美,那么如今的陆泽便是展现了华夏男子的阳刚。
他眉头紧锁,面容严肃,嘴里虽然嚼着口香糖,但却丝毫不显得浮夸与无礼,更多的是如同手腕强硬的帮派高层,强硬且充满野性。
没回头,手向后一摆,砰的一声关闭了车门,又引起了女性朋友们的一阵尖叫,充分证明了只要你长得够帅,你拉屎女孩也觉得你可爱这一思维确实存在。
正值当打之年,相貌拔尖,身姿健美,成熟、多金、稳重、气质佳、有品位、地位高,你能给出一个女孩不为他着迷的理由?反正在场的男性是想不出来,甚至连好龙阳那口的,也跟着尖叫起来。
陆泽不知道此刻他在现场和电视机前收割了多少的颜粉,又有多少精壮的汉子对他产生了邪恶的念头,他只是一如既往的保持了习惯,拿出笔,走到观众面前,与不少观众握手,留下了自己的签名。
国内的电影节现场多数是举着应援的灯牌,是真粉还是雇来的演员陆泽不得而知,而国外的电影节前排粉丝多数会举着一张画本,请艺人给他们签名,这点无需对比,因为他们得到签名后是保留还是拿回去卖钱陆泽也不会知情。
这种举着画本的粉丝对于陆泽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往粉丝的衣服或身体上签名,避免了很多尴尬,他也不是没见过女粉丝要求签锁骨或更具有暗示性的地方,这样的请求他真的下不去爪。
后面已经有车辆在等待了,虽然有法蒂尼在这儿,别人也不敢说什么,但规矩还是要讲的,收起笔,拍了拍仍在埋头为他的狂热粉丝签名的米奇,与法蒂尼一块上了台阶。
到门口,意外的发现上一个下场的演员仍在门口等待,见法蒂尼来了台阶,便热情的走过来,恭敬的与之握手,待两人寒暄后,才一块进入了会场。
参加电影节的受邀群体很驳杂,并非只有电影行业的从业者参加,模特、歌手、时尚界大佬、画家、行为艺术家、社会名流等等行业的人都会被受邀,他们来的还算早,此刻剧院内部的酒会还不拥挤,米奇和陆泽也不是那种进场只为结交他人的混子,找到一个无人的座位,重新端起了酒杯。
至于法蒂尼,刚一进场就被乌央乌央的人拥堵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明明白白的谄媚二字,让二人主动离他远了些,免得法蒂尼把这帮人介绍给他俩,还浪费口舌。
也不是说米奇和陆泽就没人愿意结交,某些人巴不得与米奇攀上关系,如果成为床上知己的话那再好不过,只是大家都听说过米奇的脾气,这孙子脾气怪着呢,看不上眼的人别想从他嘴里听见一句好话,对于这样的人……还是保持一定距离的好。
“哇哦,艾米·冯森居然也来了。”
酒宴内的樱桃不错,又大又甜,两人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狼吞虎咽的丢人,但对于侍应端过来的食物,卖相不错的总是喜欢尝两口,属于比较休闲,纯粹来吃喝的人了。
循着米奇的视线,陆泽注意到了一个身材顶好的女人,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金发碧眼,虽然有些上了年纪,眼角和嘴角都有了些明显的皱纹,但雍容华贵的气质却弥补了她在年纪上的缺失,穿着开叉颇高的长裙,轻启红唇,端着香槟杯与他人谈笑。
“她是?”
“二十年前的意大利超模,我的梦中女神,我敢保证我十八岁的时候每周至少会为她挥霍一卷手纸,当年她一个抛媚眼的海报,就足够我欲·火焚身。”
说的有点恶心了,陆泽可不想听他当初是如何对着海报yy打枪的,推了一把回忆往事,露出猪哥样的大脸,陆泽有些嫌弃的吐出一枚樱桃籽。
“够了,我不想听你当年的猥琐事,我去趟洗手间。”
他起身,朝着卫生间走去,顺便参观一下剧院内部,虽然每年威尼斯政府都会修缮剧院内,但这座已经有三十余年历史的大剧院还是被涂抹上了岁月的痕迹,说它足有沧桑感,厚重感没错,但你要是说它有些老旧,剧场内部有些过时,那也无可厚非,你给它怎样的评论,完全取决你自身对这座无数名人踏足的剧院的看法。
逐渐的,会场内部人开始多了起来,无数男女彬彬有礼,谈笑风生,陆泽刚整理好衣物,擦拭着手上的水滴,准备与米奇汇合,却意外的在人群中,发现了几张亚洲人的面孔,他们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人,似乎在哪儿见过,让陆泽确定了这几人是他的同胞。
这些人也注意到了陆泽,急忙起身对陆泽点头示意,见状,陆泽走过去,还不忘了拿一杯香槟。
“陆老师。”
四人年纪都不大,在二十几岁晃悠,陆泽实在记不起其中一个男人的名字,只能模糊的应了一声,道了声你好。
“嘿!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
后背被人拍了一巴掌,也怪陆泽喝了酒不太清醒,一时间没听出这是谁的声音,纳闷的一转头,诧异的表情立刻被惊喜取代,连酒杯都没放下,就跟来人拥抱了一下。
“赢叔,好久不见。”
算了算时间,陆泽和刘赢的合作已经是九年前的事儿了,当初的《树先生》让他在电影圈子内站稳了脚跟,而《拳王》才是陆泽声名鹊起的.asxs.,说起来,刘赢完全算得上是他人生中难得的贵人之一,外加几年没见面,陆泽此刻的激动可不是装出来的。
他的样子照比当年老了许多,明明六十不到,头发就已经全白了,像一只暮年的老恶霸犬,皱纹堆叠,到老了面相也没善过,即便是笑,也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和蔼。
或许在国内,他的私生活导致他的风评不好,到老了还好点,打五十岁往前数,这么多年称得上是劣迹斑斑,可即便这样,陆泽和他的关系也十分融洽,因为他对陆泽是真的不错。
他在陆泽有难的时候拉过陆泽一把,甭管有没有帮陆泽解决掉问题,起码他帮过,这就已经足够了,正是这个原因,陆泽才会继续与这个坏人来往,他很坏,但从来没坏到陆泽的身上。
“唉,几年不见,你小子也算是号人物了,《往生》我看到,拍的好,好片子,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的造化呢。”
“靠运气,也靠您和我师父这样的贵人一路扶持,我就成不了我。”
“嗨~你就逗我乐吧,也行,你这么说,我往后也能跟别人吹嘘吹嘘,这话我受了。”
“该受的,该受的。”
两人聊了一会,才放在这帮年轻仔的身上,陆泽这才知道,他们是刘赢新片的主演,这次来威尼斯,是参赛副竞赛单元,也就是地平线单元的,电影也是在威尼斯进行的首映,只不过反响一般,入围估计很难了,只是希望镀层金,再回国好宣传一下。
这是很普遍的现象,所以陆泽并没有笑话刘赢这出口转内销的计策,只是对于刘赢的新作品,观摩的想法变淡了,刘赢也没开口邀请,此事就被放下了。
或许也是因为入围都没闯进去,对于一个从业近四十年的导演来说,打击确实比较大,他意识到自己老了,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了,没有什么事是比这更令他难过的,他也曾在几个小演员不在的时候,偷偷跟陆泽抱怨过,这辈子,很难在遇到像陆泽这般的人了。
手机收到了短信,上层的购票观众已经入场完毕,他们也该入场了,法蒂尼和米奇正在门口等着,没有把刘赢引荐给米奇的想法,因为他心里清楚,米奇不会把这样一个迟暮的导演放在眼里,即便看在陆泽的面子上。
约好了今晚一块吃个便饭,在刘赢的注视下,陆泽离开,与米奇二人汇合,当仁不让的率先进场,位置也很好,在第二排的正中间,当然,这是托了法蒂尼的福。
周围全是意大利影业的高层,陆泽并不认知,在交换完名片后,便安心等待着开幕式的开始。
……
剧场内,灯光被关闭,荧幕亮起,一只强壮的公狮子缓缓从荧幕下方走了出来,走过山川,走过河流,走过古罗马斗兽场,走过梵蒂冈天主大教堂,走过意大利的各个知名景点,最终它来到了水城,走上红毯,走进剧场,直勾勾的盯着屏幕,打了个鼻响,面对着剧场内的众人,轻吼了一声。
屏幕开始暗淡,红色的幕布缓缓关闭,没过多久,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幕布之后,便传来了钢琴声,幕布再次被缓缓拉开,灯光从后往前一一亮起,直到舞台上的灯光闪耀出金色的光芒,一只超过三十人的交响乐团向观众们脱帽致敬。
维也纳爱乐乐团到场,为观众奉上一首意大利欢迎远方而来的友人的古典曲子,当然,这是法蒂尼告诉陆泽的,他并不知道乐团演奏的到底是什么,只是感觉……挺助眠的。
他有些困了,酒精不断侵袭着大脑,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连带着身边的米奇一起,两人同时伸手擦了擦眼泪,步骤出奇的一致。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参加第八十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颁奖典礼,感谢各位的远道而来。”
待乐团下场,女主持人上台致词,一时间,掌声雷动,像是引爆了藏在房间里的爆竹,把陆泽二人惊醒,竖起了脑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脑子一片空白的跟观众们一块鼓起了掌。
待掌声停止后,两人又缓缓的将脑袋沉了下去,直到低到最低点,忽然一颤,又猛的惊醒,坐直了身体,勉强睁开眼睛注视舞台。
身旁,法蒂尼有些无语,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俩人安排到前排了,摄像机正拍着这个方向,估计编导已经在监控器后面笑死了。
陆泽和米奇总是能在出人意料的地方丢人,这点真不是假的,俩人该秀的时候秀翻天,却总是在阴沟里翻船,柏林国际电影节时两人坐公交到场就已经被人笑掉了大牙,这回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脑袋点的跟捣蒜似的,法蒂尼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只能轻轻点了点陆泽的大腿,将他弄醒,见他迷茫的看着自己,捂着脸,指了指摄像机,陆泽布灵一下就精神了,赶紧捅了捅米奇,但他没醒……
他睡得差点打了呼噜,嘴角还亮晶晶的,甭管陆泽怎么叫,怎么拧,他顶多睁开眼,带着疑问的语气,“嗯?”一声,就又会低头接着睡,像极了某些开家长会时的家长朋友们。
他睡得很香,一路睡过了地平线单元,与未来之狮单元,直到主竞赛单元,他想再睡陆泽也不能让他睡了,当着摄影机的面,使劲将他摇晃醒,陆泽也不知道摄像机拍了他们多久,他们早就丢人丢大发了,在丢一次也无妨。
“嗯?”
“还嗯!还嗯!都主竞赛单元了,赶紧清醒清醒。”
舞台上,女主持人与男颁奖人各占一边,在掌声中,颁奖人正式公布入围最佳剧本奖的作品。
“获得第八十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本奖提名的有:米奇·泰勒,《往生》。”
“我不是金融家,所以我清楚货币流通意味着什么。”
“我不是企业家,所以我建筑该如何设计,才能住下更多的人。”
“……”
“我会为了理想而死,所以我最终为了理想而死,并为此抱憾终身。”
当赫亚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全场的欢呼声骤响,无数人起身鼓掌,对于这个只生活在剧本之中的理想主义者献上自己的敬意。
就连颁奖人都跟着笑了,没有阻止大家的欢呼,直到他们自己发现这个举动不合适后,这才互相督促着安静了下来,等待着颁奖人的下一个提名。
“詹姆斯·迪亚兹《蝴蝶女》。”
“我时刻认为我可以飞,去拥抱天空,在云雾中安个家,在里面躲避一切的烦恼,下雨时,我飞翔于**之上,避免雨水打湿我的身体,天晴时,我与太阳为伴,圆月时,我与月亮为伍,星辰是我的朋友,鸟儿是我跟班,我会带着它们,直到我再也无力飞翔,坠落地面为止。”
“狄龙·邦肯《残破的家》。”
“我曾经有个完整的家,可台风撕裂了它,它带走了我的女儿,也在我的心里撕开了一道伤口,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寻着我的家,即便我直到它已经破败不堪,或许地面满是苔藓,缝隙中也野麦子摄取泥土营养,天花板散发着霉味,瓦片早已被莫名发火的流浪汉砸个精光,可它仍然弥足珍贵,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
今年提名的最佳剧本只有三个,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情理之内,直到颁奖嘉宾将答案公布,才引起了轩然大波。
“获得,第八十届最佳剧本奖提名的编剧是,詹姆斯·迪亚兹!”
“what?”
观众们惊呼出声,主竞赛单元的第一个奖项就爆冷了!
在所有人的预测之中,米奇·泰勒便是最佳剧本的不二人选,不存在别的可能,毕竟《往生》这个剧本完全可以吊打其他两部剧本,但现在,却上演了一出黑马逆袭的戏码,让观众不由的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了,但也算是给詹姆斯·迪亚兹一个面子,嘘声并没有响起,即便大伙都知道,在电视机前的人们,都应该在嘘他。
甚至连米奇都皱起了眉头,思考几分钟后,才露出释然的笑容,对仍然不满的法蒂尼解释道:“没关系,剧本奖没了,获得后面大奖的概率更大,相信我,最佳电影和最佳导演中,我只能选一个,你要知道电影节向来不是多选题,而是单选题,我该意识到这点才对,一家独大,对电影节来讲,注定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是连颁奖人和获奖人都有些尴尬,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个奖该是谁的,詹姆斯·迪亚兹也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便缓缓下台。
《蝴蝶女》剧组此刻也开始愁云惨淡起来,剧组获得了两个提名,而现在就中了一个,后面的奖项……基本不可能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不光华夏人讲究个平衡之道,就连老外也讲究这个,很快,第二个奖项的获得者便被公布了出来,获得最佳女主角的是《残破的家》的女主演,坎贝拉·加西亚。
这个奖项倒算是众望所归,大众没有不满,网络上对于电影节的评价,也从刚才的抨击,渐渐转换为了赞同,当然,还是会有少数人咬着剧本奖的事情不放,可既然已经颁奖完了,这件事也就盖棺定论了,没有什么复议的可能。
对于坎贝拉宣读获奖感言时的泪洒现场,场内掌声雷动,祝贺这位高中时便辍学,曾经误入歧途,还蹲了三年大牢,出狱后幡然醒悟,改过自新,已经是三个孩子母亲的女人。
陆泽也被这个勤奋的女人感动到了,或许因为母爱,她真的可以改变自我,尽全力成为超人,只为了给三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买罐奶粉。
但很快,感动的情绪便被陆泽收纳起来,专注的等待即将上场的颁奖嘉宾,宣读最佳男演员获奖提名。
“获得第八十届威尼斯电影节沃尔皮杯,最佳男主角提名的有……陆泽《往生》。”
“……”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六金影帝 二合一
“我们注定会成为燃料,像一根火柴,被磷火带动,充分燃烧,直到燃料耗尽,化为灰烬,这是我们的宿命,是大家永远无法逃脱的宿命。”
“面对宿命,我们只能接受,努力着,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加恢弘,让科技变的更加发达,让经济变得更加繁荣,这是生活在这座城市中所有公民的义务,是不会被所有人反驳的义。”
“我们在乎的,不是为了这座城市奉献多少,又能得到多少回报,而是希望有人询问我们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愿不愿意成为燃料。”
……
屏幕中,正放映着帕克生活的片段,配上陆泽低沉的嗓音,引起场内一片的轰动,掌声不断,镜头给到陆泽脸上,他面带笑容,转身向后排的观众们挥手致意。
这段电影台词是经典的,得到了无数在钢铁森林中奔波劳苦者的共鸣,他们在各种岗位上辛勤的工作,眨眼多年过去,城市比从前更加繁华,在奉献者们,尤其是体力劳动者们自豪的同时,他们也发现,城市给他们生存的空间已经愈发的狭窄。
这句台词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被影迷奉为经典,在上期的电影报刊中,这句台词位列二十一世纪百大经典台词第六十九位。
台上的颁奖人也鼓起了掌,与观众们一起,十几秒后掌声停止,颁奖嘉宾点头向观众们示意,这才继续宣讲提名名单。
“约翰·莫里斯,《心灵触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此刻你的内心充满了肉·欲,最原始的渴望,而下一刻,你开始恐惧我,这点从表情上就可以看的出来,但恐惧的背后是更多的求知欲,你想知道我还能看见什么,我可以看得到你的全部,你是发光体,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得到你,一个完整的你,就像你现在眼中只能看见我一样。”
莫里斯先生是一位金发的帅哥,与屏幕中带着圆框墨镜,浪荡不羁,正用自己能力勾引着一个个希望探索未知的少女的渣男形象不同,他起身接受掌声,笑容有些腼腆,对四面八方鞠躬致意。
“纽斯丁·兰德里,《完美日记》:我是旅行者,见过巴黎的黄昏,聆听爱琴海的波浪,淋着伦敦的雨,穿过繁华的时代广场,我见过太多繁华与自然之美,期待下一站能遇见两者之间完美的融合,现在我遇见了,我希望驻足于此,你是一切美好的结合体,但我注定要离开,因为我依旧是个旅行者,而非拥有者。”
“埃文斯·兰伯特,《妒火》:我希望吸掉最后一根香烟后,便已是黎明,最后一口威士忌被我藏在怀中,它是安慰创伤的良药,助我沉睡的枕头,用来防身的武器,像是一个带有魔力的结节,它被放于地面时,我就像有了家。”
其余三个提名作品已经被公布,除了完美日记这匹黑马之外,其他两部电影获得提名并没有出乎陆泽的意料。
镜头不停在四人之间流转,除陆泽外,其他三人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紧张,反倒是陆泽一脸的淡定,与身边的法蒂尼和米奇交头接耳,脸上时刻挂着笑容。
这也让三人看向陆泽时有些愤懑,确实,陆泽如今表现的太淡定了,仿佛胸有成竹一般,根本不担心奖项的去向。
这也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陆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错觉,直到奖项被正式公布,他们才发现,他们所想的,貌似并不是错觉。
“获得第八十届,沃尔皮杯,最佳男主角奖的是……陆~泽!”
颁奖嘉宾有些顽皮,说出陆泽名字时,带着一点点类似于拳击比赛解说似的长音,剧场内金色的灯光开始不停的闪烁,跟随者嘉宾的手指满场的环绕,最终指向了陆泽一人。
这是陆泽期待的答案,也是最为正确的答案,人生中第六座影帝奖杯,再次被他收入囊中,他依旧淡然,仿佛激动这种情绪早就与他绝缘,习惯了荣耀一次次灌溉在他的身上,嘴角带着轻笑,起身紧了紧西装,与法蒂尼和米奇拥抱,又与身边其他的影视圈大佬们握手,谦虚的答谢他们的祝贺。
六金影帝,他再次创造了历史。
……
此刻国内的直播网站,满屏幕的666刷的飞快,不知有多少人在深夜苦守着现场直播,一边吐槽着网站找来的娘娘腔意大利语翻译,又不得不倾听着这恼人翻译的解说,最终奖项公开,不用翻译工作,镜头给在陆泽身上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该躁动的总该会躁动的。
“陆泽每次在电影节上出糗,百分百获奖,就尼玛离谱。”
“2333……想想还真是。”
“算一算,六座影帝奖杯,国内貌似还没有主流电影节六金的演员吧?尤其是欧洲三大电影节都拿了两个,其中柏林还是最难拿的,下一个戛纳还不是十拿九稳了?”
“也不一定,毕竟三大电影节的调性都不一样,戛纳商业化做的最好,以米奇的小众程度来说,估计很难。”
“楼上闭上你那狗嘴行吗?”
“我是你爹。”
“反弹。”
……
比起国内深夜的热搜爆炸,很快被炒上头条,众网友不断夸赞实至名归,国外的评论也是多呈不让,很多人早在提名都没公布时就已经预测到了最佳男演员会花落谁家,对于奖项最终落到陆泽头上,没有丁点的异议。
不光是电影评分上,《往生》成为年度最高分电影,就连电影的内容上,演员的演技上,都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虽然很多人不希望陆泽拿到沃尔皮奖,但如果陆泽真的落选了,抗议黑幕的流言一定四起。
不管怎么样,这奖杯总归要被陆泽捧回家,即将收藏进他的展柜中,成为他的最新展品,在全体人员的起身鼓掌中,他不急不缓的走上舞台。
目光流转于其他三个竞争者脸上,除了兰德里,剩余二人没什么表情,压根谈不上失落,毕竟他们已经做好了要与一个无法匹敌的怪物抗争的思想准备。
而兰德里,多少会显得有些垂头丧气,毕竟才二十二岁,沉不住气很正常,可即便是这样,眼中也没流露出多少嫉妒,因为他输的心服口服。
当金色的光束照耀在身上时,手中握着金灿灿的奖杯,若说心中没有一点感慨那是假的,与颁奖嘉宾握手,等到嘉宾转身下场后,他站在麦克风前,轻轻将奖杯放置在桌面上,头轻轻向前伸了些,贴在麦克风前,似叹气般说了一声:“谢谢。”
掌声与欢呼再次响起,这一刻的荣耀感可以令一位年轻人感到膨胀,但对于陆泽来说,这种场面早已稀松平常,没有激动到手脚发颤,更没有心里发虚,甚至连演讲稿都没准备,他只能在舞台上开动脑筋,最后想到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恰当的演讲词。
“曾有人问过我,为什么要拍《往生》,就像我曾经问米奇,他问什么要拍《往生》一样,或许我们对于社会的理解并不深刻,很难提供给社会某些难得的见解,毕竟我们不是社会的主宰者,只是普通的参与者。”
“但我希望世界可以变好,可什么样子才算好?什么样子才是大家都会称赞的好?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对于社会的需求也不同,对于富豪来说,也许他们向往的美好就是企业股价暴涨,个人资产暴增,可对于某些人来说,或许对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可以每天吃一张糖饼,矛盾无法调节,阶级注定对立,包括我在内,都是被敌视的阶级,但我仍然会为那些敌视我的人祈祷,《往生》的世界永远不会到来,谢谢。”
掌声中,陆泽拿着奖杯走下舞台,对于他人的道贺,只能点头示意,他的发言有些尖锐,但其他人在这个场合自然要为他的获奖感言拍掌叫好,或许很多人会在心中嘲讽陆泽的不自量力,但此番言论却博得了不少影迷的欢心。
别人怎么想,陆泽没有心灵感应,自然猜不出来,回到座位上安静坐下,眼看着奖杯被两人夺取在手里观赏,陆泽也没在意,低头悄悄玩起了手机,回复那些还热乎的祝福短信,直到下一个奖项,评审团大奖的到来。
……
“获得第八十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评审团银狮奖的作品是……米奇·泰勒!《往生》!”
“王德发?!!什么鬼!!”
舞台上,评审团代表公布了银狮奖的获奖名单,获奖人的名字敲在所有收看电影节现场的观众心里,也不知道在他们心里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爆冷!
又见爆冷!
可这回不是黑马夺奖,而是班霸的获奖低了!别说其他人,就连米奇自己都是满脑袋的问号,一副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被拍摄进了摄影机中,看着台上的评审团代表,米奇心里有种吃了排泄物刺身还不忘沾芥末和酱油的感觉。
按照常理来说,最佳导演和最佳电影,也就是金狮奖中,肯定会有一个落入米奇的手里,不管是哪个奖项,米奇都会满意,可现在他被评审团拿银狮奖糊弄了,为什么?下一秒,米奇将评审团的成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脸色随即阴沉了起来。
被黑了,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想,爆冷已经不适合此刻的状况,只有被黑了这一种可能,你要说《蝴蝶女》可以比得上《往生》,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在开玩笑。
“冷静点,等结束了我帮你问问什么情况。”
此刻,法蒂尼只能赶紧安抚米奇的情绪,免得大家都下不来台,或许评审团最大的疏漏就是对甘比亚诺影业入股环球兄弟影业并不知情,不然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去做。
“先去领奖,等结束了再说。”
陆泽也在安慰米奇,免得这翻脸不认人的玩意再作起来,法蒂尼的劝说或许不管用,但陆泽的话米奇还是能听得进去的,冷着脸,起身走上舞台,与评审团代表握了握手,拿过奖杯,在手中掂量掂量,靠近麦克说道:“哇哦,我在威尼斯的第二个奖,我很高兴,谢谢。”
没有其他感言,直接下台,把评委代表晾在了舞台上,现场一片寂静,两秒钟过去,上方购票进场的观众开始热烈的鼓掌,以他们微薄的力量来证明谁才是第八十届威尼斯电影节之王。
最终,最佳导演颁发给了《心灵触碰》的导演迪伦·德赫马拉,而最佳影片则颁发给了《残破的家》的导演狄龙·邦肯。
这或许是近二十年来,威尼斯电影节上最大的黑幕,针对的是导演界中的极端分子,大刺头,大混蛋米奇·泰勒。
很快各种社交软件上的热搜话题都开始围绕着《往生》仅获得评委团大奖是否合理展开了讨论,票选中,百分之八十三的网友表示《往生》的奖项绝对给低了,最少也要给一个最佳导演奖,起码在陆泽他们出会场之前,投票结果是这样的。
当然,有更多的人是第一次听见《往生》这个名字,他们对于这部电影一无所知,但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有一个优点,总是喜欢跟风。
哦?一个很厉害的片子遇到黑幕了?还是威尼斯电影节上的黑幕?大家都说这部电影拍的牛皮?那肯定就是牛皮了,直接开吹!不行……我得看看电影,不然吹都不知道怎么吹。
很大一部分网友内心的活动状态就是这般,很容易让一件热点话题带动自身情绪,发表自身的看法,或赞扬,或抨击,但首先,他们都需要去了解它到底是否值得他们赞扬或抨击。
《往生》早已下架,并上传了网络版,仅电影节当天,便有二十余万人对《往生》进行了观影,不说他们心中对于《往生》的评价如何,起码在这一次风波中,网友们确实给环球兄弟影业带来了一笔很客观的利润。
而陆泽这边,离开剧院后,米奇在车上就开始发起了彪,如果不是法蒂尼承诺会给米奇一个交代,恐怕他在剧场里就开始无双暴走了。
这件事暂时放在一边,陆泽走出剧院后便与米奇二人分开,他约好了刘赢,要与他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即便出了这档子事,也不能食言。
不过饭局上,刘赢似乎看出了陆泽有些心不在焉,这顿饭局便草草的收了尾,让陆泽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等到回国之后,再吃这顿饭也不迟,对于刘赢的理解,陆泽也就没推辞,重新约了个日子,便离开了餐厅,回到下榻的酒店。
“咚咚咚……米奇,来谈谈?”
他站在米奇房间门口,轻轻的敲响了门,心里其实在思考着,或许米奇只得到银狮奖跟自己拿了沃尔皮杯有所关系,即便这个可能性不大,但确实也是存在的。
“稍等一下。”
屋内传来米奇的回应,可说是稍等,却足足三分钟后,米奇才缓缓打开房门,陆泽没想其他,还没等米奇阻拦,便迈腿走进房间。
下一刻,陆泽忽然了傻眼,床上还坐着一个人,女人,穿着薄薄的真丝睡衣与黑色的连体袜,坐在床边,手里夹着一根女士香烟,用余光撇着陆泽,而她身上散发出的贵妇人般的气质,也让陆泽瞬间回忆起了她是谁。
艾米·冯森,米奇青春期荷尔蒙的发泄者,如果陆泽没记错宴会时查询的百科的话,她是七五年出生的,而米奇是九一年生人……
“我的娘哎……”
陆泽叹出了声,捂着眼睛,立刻调头逃离了现场,不再耽误米奇寻找母爱,顺手带上了他还未关好的门。
“……”
第四百二十七章 杀青 (二合一)
“陆先生。”
身边扛着爬架的道具组工人对陆泽点头问好,他似乎对自己的体力很自信,爬架上还挂着两捆电线,电线已经被荡到挂角边缘,若再没被他发现,用不了多久便会掉下来,陆泽伸手扶了一把,这才应了一声,嘱咐他加点小心。
穿过剧组内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的帮衬一把,最终走到克沙身边,先把已经发黄破损的剧本扔在桌上,坐在克沙身边,翘起二郎腿,看向监控器里投放的丁之轶拍摄过程。
“最几天他表现的怎么样?”
“也就那样,但比徐好。”
克沙没回头,目光注视监控器回答了陆泽的问题,眉头皱的很紧,看的出来,小丁没有把角色的最好状态拿出来,仅仅达到了导演要求的最低标准,远称不上超水平发挥。
丁之轶的角色没有情绪波动太大的剧情,可即便这样,他也有些吃力,十余年的爱情片拍摄经历,把他的天赋耗尽了,一旦转型其他风格的电影,他的表演就会有些吃力。
他此时的水平要比国内很多特别红的同龄甚至大龄男星要高,可仅仅比那些连面目表情都控制不好,哭的跟笑似的男星做比较的话,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大个儿罢了,这也是陆泽最遗憾的一点,明明是个潜力无限的好苗子,却把光阴蹉跎在了不该停留的地方。
台词功底还算可以,情绪拿捏的也算到位,动作和表情的控制也可圈可点,但翻来覆去的看了一溜十三招,却又不得不给出一个普普通通的定论。
他没有短板,却也无出彩的地方,倘若不拼了老命,把过去十年落下的东西追回来,往后也只能沦落为工薪阶层演员了。
“王浦深呢?”
此时他正与丁之轶拍对手戏,整个人在气势上稳稳压了丁之轶一头,实力上二者也有很大的差距,陆泽拧开保温杯,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菊花,再次询问克沙。
“他有点神经刀,比起其他演员,他重拍的次数最多,你找了个已经转行好几年的演员回来,自然需要剧组等待他重新掌握起已经被他遗忘的功底,不过他确实是个好演员,精益求精,在重拍几次之后,一定会迎来一场爆发,超高水平的完成拍摄,这样的演员,即便拍几百遍,我也愿意等,在爆发时,我总会有种错觉,以为场上的演员是你,表演总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这话没人会反驳,陆泽欣然点头,当初拍摄《团长》时,他就已经知晓,在所有演员里,王浦深的实力是最强的,不过在阴差阳错下,却是实力最强的他黯然离开了这个舞台。
“ok,这条过。”
通过喇叭说了一声,演员的精气神泄了下来,回到座位上休息准备下一场,工作人员上场整理道具,克沙这才把注意力从监视器中抽离,扭头拿起桌面上的烟,递给陆泽一根,见他摆手,这才叼在嘴里点燃。
“这幕拍完之后,打算留在英国?还是回华夏?”
“留在英国也没什么用,新项目的工作会有米奇和法蒂尼完成,我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回家陪陪家里人吧,卢卡斯不打算把他太太接到英国来?他俩又大半年没见过面了吧。”
“他们……卢卡斯准备找个时间回去一趟,把离婚手续办了。”
克沙再三考虑后,还是对陆泽说出了实情,毕竟就算现在不说,以后也是会知道的,现在透个底也算不了什么。
陆泽一怔,看向不远处面容严肃,整理摄像机的卢卡斯,兄弟二人都不是爱笑的人,仿佛西伯利亚的寒流冻僵了两人脸上的神经末梢,单从两人的脸上来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事在他们二人身上发生。
对于卢卡斯的妻子,陆泽也略知一二,她是一位农民的孩子,文化程度不高,十七岁时便嫁给了正要参军的卢卡斯,勤劳,能吃苦,忠诚,都是贴在她身上的标签,负面的评价也有,谈吐低俗、有暴力倾向、认知狭义且偏执。
卢卡斯不会出轨,在情感上很老实,这点陆泽可以保证,那么夫妻二人的分道扬镳,任谁也评判不出个对错。
渔夫的网捕不到海鸥,几丈土壤也容不下雄狮,纵使铁笼困的住猛虎,可猛虎注定向往着整片山林。
两人没再说话,都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择偶,对于一个演员或者导演来说,都是一个难题,对于他们这样动辄大半年不回家的人来说,再多的爱也会在无止尽的苦等中慢慢被消磨个干净。
“我去找王浦深对戏去了,上场的时候你叫我一声。”
“好。”
不再多聊,两人分开,这是陆泽的最后一场戏,因为陆泽的其他戏份全部往前调整过,这种情况有些少见,作为男主演,却成为了最先离开剧组的主要演员。
回到华人演员的小圈子中来,丁之轶和徐霜有些不敢正视陆泽,尤其是徐霜,这个第一次进电影剧组的女孩,拖了整个剧组的后腿。
“没关系,你们慢慢来,一切都能适应的,只要够努力,就绝对会有成果。”
陆泽安慰了二人一番,毕竟两人没少被克沙骂个狗血淋头,不过两人还算争气,就算被当众怒骂,被剧组的工作人员以怪异的眼神对待,两人也没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从刚拍摄到现在进步也算明显,即便能力不足,但有骨气,认学,就足够被人欣赏。
随后,陆泽便开始与王浦深对戏,试图在拍摄之前就调动王浦深的情绪,企图达到拍摄第一遍,情绪就迎来爆发,就目前来看,效果非常好,一切跟陆泽的对手戏,王浦深都能很好的应下来,跟随着陆泽一遍过,其表演水平,也只稍落下风。
“演员就位,准备开机了。”
通知下达,王浦深穿上了白大褂,带好了口罩、护目镜、以及医疗手套,跟在陆泽身后,进入片场,站到设定好的机位前。
场景是租用了利物浦当地的一家药物公司的实验室,银色的实验室充满了科技感,在实验台上摆放着铁笼,里面放着一只假猩猩,就像之前的机械狗一样,都是专门找科技公司定制的仿真动物。
本来这场是打算找一只真猩猩来拍摄的,毕竟在铁笼中,猩猩的表现要比一只在沙滩上的狗表达情绪简单的多。
不过近年来动物保护组织对于电影产业拍摄的动物保护的越加严密,把一只活猩猩关进笼子里拍摄很可能会被动保协会告上法定,一旦胜诉,剧组就将面临着巨额的赔偿,甚至主创人员都有被判刑的风险,这件事,没人敢赌。
不过好处也有,面对一只看上去是猩猩,其实只不过是一堆钢铁的机械来说,他们可以把场面拍的更残酷一些,也不会有动保的人来追究。
等工作人员调试完机器,克沙挥手,场记上场,打板对准镜头,啪的一声打出脆响。
“《流放》第四十二场,第三幕,开始!”
伴随着一道悠长的喘息,两人瞬间把状态投入进来,无视镜头,开始了自己的表演,陆泽走到笼子前,手掌穿过栏杆,抚摸在它的头顶上。
突然,它炸了毛,呲嘴露出两颗獠牙,面容虽然呆滞,但已经做好了光标点,特效会把它制作成一个炸毛猩猩该有的狰狞。
陆泽被吓的一收手,却又面对着发狂的猩猩,再度把手掌缓缓向前伸展,直到伸展到猩猩的头顶上方。
“放松……小家伙,我不会伤害你,放轻松……”
它真的安静了,直到这只手掌抚摸着它的头顶,它黑色的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陆泽的手掌,又闪电般的收回,似乎这已经是它能给到陆泽的全部信任。
“我们不会伤害你,你没事的,可怜的小家伙,教授。”
转头望向王浦深,只是简单的尊称,他表示理解,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型的dv,镜头冲向自己,向着镜头解答。
“今天是八月十七日,周三,我们继续测试crtv-3试剂的实验效果,实验对象名叫“bapa”,一只六个月零四天的倭黑猩猩,七周前,它注射了第一只试剂,第一周时,它可以快速的在青香蕉与黄香蕉之间做出选择,第二周时,它已经可以做出十以内的简单加减法,第三周时,智商没有再次提高,遗憾的是,第三周的周四,我们通过x光发现它的脑垂体中生长了一颗肿瘤,第四周我们将肿瘤切除,智商依旧仍未提高,接下来我们会为bapa注射第二只crtv-3试剂,祝我们好运,祝bapa好运。”
他将dv架设在实验台正前方,摆手让陆泽起身,就在陆泽起身的一刹那,它再次变得凶狠,带着仇视的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教授,很显然,它已经有了仇恨人的能力。
可光靠注视是杀不了人的,教授对之报以冷笑,按下了药物注射的开关,气泵挤压着透明的玻璃试剂管,乳白色的液体在软管中流淌,最终通过埋在bapa脊椎缝中的针头,将液体尽数注射进了bapa体内。
一开始,没什么动静,直到五分钟后,它开始不安,身体在颤抖,但那仇恨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博士身上未曾离开。
十三分钟后,它开始在笼子里转圈,把输液管扯了下来,不过针头还很牢固的钉在体内,博士将输液管收起,默默看着笼子里狂躁不安的它。
二十分钟后,它开始呜咽,哀嚎,没了力气,像泥一般摊在铁笼中,任凭教授怎么呼喊,它也无法做到将脑袋抬起,目光开始涣散,连那股子刻骨铭心的仇恨都再次泯灭掉了,要不是心电图中显示它的各项指标良好,陆泽都要认为bapa就快死掉了。
“教授,今天到此为止吧,副作用已经很明显了……”
“任何药物都有副作用,葡萄糖打多了都有可能得糖尿病,在实验阶段,我们必须要看到试剂是否起到了作用,然后再想着解决副作用。”
王浦深的口语并不好,带着很明显的中式口音,但没关系,克沙已经找好了配音演员,实际上三位华夏演员都不会在电影里出现真声。
“可这实在……太不人道了。”
“跟人才讲人道,我们不是在滥杀无辜,是有政府许可的药物实验,想想如果试剂成功,我们会帮助多少无辜的孩子?我不介意在动物眼里成为刽子手,我只在乎能在人类眼中成为英雄,尼奥,告诉我,它如今的情绪。”
“它很痛苦……”
“只要不是盲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它很痛苦。”
陆泽犹豫一番,轻轻蹲在笼子前,伸手抚摸着它的手,轻言安抚着这只受尽了磨难的可怜猩猩。
“都会好的孩子,待会要吃苹果吗?来根甘蔗怎么样?教授……它很晕,特别的眩晕,其次身体乏力,没有一丁点力气,它很口渴,但并不饥饿,甚至没有一点食欲。”
它的身体机能指标一切良好,在四十分钟后,眩晕感消失,只是无力感依旧存在,陆泽在经过教授允许后,喂了它一些水,它的眼睛重新恢复了神采,对待陆泽的情绪中依旧不存在仇恨,用尽了力气,轻轻抬起手,在陆泽的手掌上点了一下。
心中滋味难平,他将盛水的奶瓶放在一边,转过头,教授正在电脑上做着记录,并没有看到陆泽情绪复杂的眼神……
“ok,过了。”
瞬间,两人从角色的情绪中抽离,陆泽也不再关注笼中的假猩猩,起身摘掉了自己佩戴的防护工具,王梓萱拿过水杯,陆泽接过捧在手里,跟王浦深交谈。
“这就走了?她跟你一块回去?”
“嗯,今天晚上的飞机,她也一块回了,需要我给嫂子带点什么吗?”
“不用,我直接打快递就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吧,别把时间赶的那么急。”
陆泽点头,与剧组的全体员工一一道别,随后钻进了化妆间开始卸妆,换回自己穿过来的衣服,出来时,剧组已经再次开始拍摄了,跟克沙、卢卡斯、法蒂尼等人摆了摆手,离开了片场,展开了回国的旅程。
“……”
第四百二十八章 回国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奉天桃仙机场,室外气温二十六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等待飞机停稳,再解开安全带,整理好手提个人物品,依次离机,从行李架内提取物品时,请注意安全……”
头等舱内,乘客素质良好,没有拥挤,等待前方乘客向舱门移动,再面乘客才起身,将自己的行李带好,跟随着前者的脚步,在空姐的告别中,自信的昂首离机。
陆泽跟在头等舱末尾,外套挂在怀中,对空姐点点头,出舱,午时阳光正好,深吸一口气,空气明明与异国他乡没有任何区别,可他就是闻到了家乡的味道。
他这次回来,没有通知任何人,伴随着人群取好行李,他心情不错,嘴角一直保持着微微上翘,聆听着熟悉的乡音与游子归家时喜悦的笑,他压低了帽檐,走出机场,招手喊停一辆出租车,司机将车窗放下,开口询问着全副武装的陆泽要去何处。
“去哪儿?”
“太原街,中兴。”
“上来吧。”
“走高速还是走国道?”
“高速吧。”
陆泽记忆中,奉天那红色车身的出租车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取而代之的是黄白相间车身的手动挡现代。
若不是司机端着保温杯喝茶,只是打开后备箱,坐在驾驶位上稳如泰山,看着陆泽自己把行李放好,等发车后,又以绝对超速的速度在无探头的高速路段狂奔,陆泽还真会产生一种自己是不是下错飞机了的错觉。
单论全国各地出租与公交在路上的莽劲儿,东三省司机独占鳌头,全国各地出租车无人出其左右,马路不刹车礼让行人是常规操作,公交车载满乘客一路蹩车加塞儿也不稀奇,甚至市区内违反交规都习以为常。
相较于司机自来熟搭话的热情爽朗,驾驶素质确实还是有待提高,一路上,减震略差的车身在不停的抖动,让坐惯了好车的陆泽有些打怵,手掌一直握着扶手,不一会,手心就开始溢出汗水。
对于司机的攀谈,陆泽的回答并不是很热情,渐渐的,气氛就冷了场,安静的行驶到目的地,为方便陆泽少走几步,不用绕个大圈子,便把车停在了公交站旁,催促着陆泽快点下车,免得一会被交警看到,等陆泽刚把后备箱盖上,就一溜烟的跑了。
结束了这场略显刺激的公路飞车,陆泽拿出手机,跟着导航,绕道中兴后面,后有一写字楼,万幸如今是工作时间,电梯里没有人,不然陆泽很可能会因为拎着不少行李而被当做异类,从而暴露身份,以至于难以脱身。
电梯在十楼停在,左边区域有些喧闹,估计是某个小公司电销部办公室,陆泽零星能听到几句推销产品的话术。
右边区域明显安静多了,玻璃门良好的隔绝了外界噪音,透过玻璃门,陆泽能看到前台小姐正拿笔记着什么,背后的深色背景墙上贴着“瑜荣律师事务所”七个字。
“您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你好,请问陆楠在么?我是她哥哥,来看看她。”
“是陆老师的家属啊,您快坐,陆老师正在工作,需要我帮您通知陆老师吗?”
女孩很年轻,年纪大概二十出头,黑色的马尾梳在脑后,白色的中性衬衫与黑色ol短裙显得十分职业,带着温和的笑容,热情的为陆泽安排了座位,询问着陆泽的意见。
她并不清楚陆楠的底细,虽然陆楠确实是托陆泽的关系才能进到奉天最有名的律师事务所,但她的家庭情况除了老板和几位领导外,其他人并不知情,陆楠也从未把陆泽当作炫耀的资本,把二人的兄妹关系弄的人尽皆知。
婉拒了前台小姐帮忙放置行李的想法,将行李放在一边,听到陆楠都能被称为老师了,这种感觉甚至要比自己拍了一部好电影更加值得陆泽高兴,摆摆手,表明了自己不希望打扰陆楠的工作,接过前台端来的一杯柠檬茶,轻声道谢。
前台不能总是围着陆泽转,不久便忙起了自己的事,接待客户,接听电话,做起记录,只是偶尔也会望向陆泽这边,倒不是因为其他事,她就是觉乎着,陆楠的哥哥有点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可陆泽帽子、眼镜、口罩,带了个齐全,这样的打扮虽然少见,但偶尔还是会出现在律师事务所这种场合的,对此,前台小姐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印象,便就此作罢,趁着偷闲的时间,暗自猜测起陆泽的长相来。
陆楠的长相不差,所以她觉得陆泽的长相也绝对差不了,虽然不排除是亲戚家哥哥,或者出现哥哥巨丑,妹妹美爆的情况,但以陆泽这个气质来推测,似乎不太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他绝对很帅,小前台默默的下了定论。
此外,虽然陆泽虽然是拉着行李来的,却丝毫不显风尘仆仆,浑身上下干净整洁,从头到脚,甚至连箱包都是顶级奢侈品牌,尤其是偶尔露出的绝对不下七位数的腕表,侧方面证明了陆泽绝对不是一般人。
所以那种落难亲戚寻靠山的狗血剧情应该不会上演,相反,一个处处都能看出养尊处优的男人拉着行李就来找妹妹,只能证明一件事,兄妹二人的感情真的非常要好。
猜归猜,即便心思根本没在工作上,她也没在闲暇时间与陆泽搭话,这男人的身子不是她能馋的,这点她心知肚明,与其像是没见过大款一样黏上去,还不如表现的有点自知之明,起码给这男人留个好印象,免得惹陆楠不快给她穿小鞋。
之后的一段时间,除了偶尔给陆泽续茶,两人基本上没有交流,大概过了四十分钟,两双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才从走廊内传出来。
“今天真的是麻烦你了陆律师。”
“您太客气,如果还有什么事情这次忘了说,您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那以后可少不了给你添麻烦了,不用送了陆律师,你回吧。”
走在前面的是一中年女人,穿着一身红,像过本命年了似的,不过也能从言谈举止,穿着打扮上看出来,是一名富婆无疑。
跟在她身后的陆楠穿着黑色lo制服,黑色的长发在发梢烫了大卷儿,不过也扎着马尾,并没有披散下来,整体上看严肃了许多,甚至有些古板。
两人说说笑笑,陆楠一路将富婆送到电梯口,推开玻璃门重新走进事务所后,才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翻腕看了一眼手表,正准备往办公室走,却发现前台的接待桌旁坐着一人,看了一眼,没认出来,走了两步,又停下,又扭头看了一眼,这才嘴角上翘,温柔的笑了。
“……”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兄妹之间
她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朝着陆泽飞奔过来,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念叨着这段时间有多思念他。
如今她只是缓步走来,坐在陆泽身边的墨绿色单人沙发上,手扶着鹅蛋脸,歪着头,眉宇中都带着笑。
“哥。”
“嗯,还有工作吗?有工作就去做,不用管我,如果我在这儿不方便的话,我在楼下找个地方等你也可以。”
陆泽没有立刻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前台边的休息区提供了打发时间的杂志,陆泽刚翻看了不久,合上杂志,放回书架上,靠着椅背,喝了口柠檬茶,对待陆楠依旧是那副臭脸,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噗嗤,没有了,下午就这么一个客户,剩下的时间……磨洋工等下班就好啦~”
见陆泽说话时一本正经的,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因为不好在公司就直言说磨洋工,侧手挡住嘴,避免被前台小姐听到,音量也跟着变小,说了一句。
磨洋工按照往常来说是开玩笑的,送走客户,她理应趁着下午这段时间来整理材料,但陆泽则忽然出现,打断了她的计划,如今再让陆楠工作,她是静不下来心的,在见到陆泽的那一瞬间,她便知道今晚要熬夜了,一定要把白天的时间多挤出来一些陪着陆泽。
“等我一下,一会去我办公室吧。”
她起身到前台,接过前台拿来的表格,拿着笔在上面勾画着什么,并且在不断的向前台小姐解说,直到前台小姐点头表示听懂为止。
说起来,这还是陆泽第一次看陆楠工作,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他多少有些不适应,疯丫头终于收了性子,当哥的心头滋味还真有点复杂。
人最理想的心理状态是成熟而不世故,可成熟是用时光与快乐换来的。
与前台调整好客户预约的时间表,她拎过陆泽的行李,背在了自己身上,就像曾经陆泽年关前返乡一般,即便在前台眼中,兄妹二人如此相处方式有些怪异,但这就是二人多年相处养成的习惯。
经过走廊,一点不显嘈杂,每个人都静悄悄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偶尔同事碰面,也只是相互点点头,根本不需要她向同事介绍陆泽,只有兄妹俩在不断闲聊。
“哥你黑了不少。”
“嗯,拍了很久海边的戏,这段时间还要捂白点。”
“海边好呀,我都好几年没去过海边了,家里有美白霜,晚上我给你涂点,看看我办公室怎么样?”
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是单人的,空间不大,但也够用,墙体雪白,办公家具不多,除了必备了办公桌椅外,只有两个巨大的书架摆放在办公桌后,一个放书,另一个放文件,书并非全部是法律学书籍,也有一些名著,文件标签简洁明了,摆放的井井有条。
办公桌上还有上个客户的书面材料没有整理,陆泽没看,她也没谈起刚才那个富态的女人,这点操守她还是有的,她在收拾桌面,陆泽也将视线转移到了其他装饰物上。
房间内有两个窗户,靠近办公桌的一扇窗旁养着一盆虎皮兰,长势喜人,足有一米高,盆中泥土还是湿润的,看得出来陆楠经常照顾,不然虎皮兰虽然不容易死,可缺少照顾后,叶尖会稍微有些发黄。
墙上挂着两幅油画,一幅是莫奈的《海滨公园打伞的女子》,另外一幅是夏尔丹的《吹肥皂泡的少年》,她的审美方向令陆泽很满意。
嗯……只要不是想米奇那样,钟爱德华·蒙克的作品就好,每次他看到米奇家那暗红色墙面上挂着那副《呐喊》,陆泽就有点膈应的慌。
“要么?我请个假?”
“为什么?”
“反正离下班也没多久了,工作也基本做完了,早点下班陪你转转呗……请进。”
两人刚聊一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在得到陆楠允许后,门被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笑容热情的对陆楠点点头。
“陈总。”
听到陆楠这么称呼,陆泽心里也有数了,起身率先伸出手,被陈总的两手握住,使劲的摇晃,脸上毫不掩饰的激动,都笑出褶了。
他个子不高,又有些胖,脖子有些短,典型的煤气罐身材,一激动脸就开始泛红,一泛红就开始淌汗,阳光照在脸上,汗水混合着日常分泌的油脂,看着跟让人盘了似的,锃光瓦亮一大片,不知怎的,陆泽总能把这颗大脑袋跟紫砂壶对上号,瞅着都刺眼睛。
“陆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可我要是不来跟您打个招呼,那就是我失了礼数,见谅见谅。”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特异功能,可以让人轻易的感受到真诚,尤其是这颗发红的脑袋,总是能够能让人产生好感,陆泽也不例外,即便他脸红的有些不正常,见到个明星就激动成这样,对他而言还不至于。
“陈总客气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陆楠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在工作上给了她很大的帮助,反倒是我,一直以来都在国外忙,没有亲自向你表示感谢,如果说失了礼数,那也是我才对,陆楠,我包里有个爱马仕的盒子你帮我拿出来。”
“陆先生您太客气了。”
“应该的,我这也是刚回来,不知道该买点什么好,就只能送您些日常能用到的东西了,没多少钱,聊表心意。”
盒子里装的是一条皮带,本是给陆卫国买的,不过话赶话,赶到这儿了,再不拿出点能送出手的东西,就有些过分了,陆泽还不至于那么自大,认为自己的面子能值千金。
这并非是第一次送陈总礼物,之前陆泽也会给陆楠寄些东西,让她当人情送给陈总,最开始的几次被他拒绝了,但慢慢的,该收也收了,毕竟不是国企,他又是老板,没那么多讲究,这次也不例外。
当然,他这次过来,也不是专门过来讨要礼物来了,人家也不是差钱的主儿,更多的,还是希望与陆泽认识一下,以后若是有求,人脉在这儿,路也好走一些。
“陆先生,这是我的名片,那个……陆楠,今天就早点下班吧,别让陆先生多等,那陆先生我就不打扰了,中秋节快乐,替我向令尊、令堂问好。”
没多留,在交换完名片后,他便干脆利落的离开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必要再像一滩狗屎似的糊在陆泽身上。
两人没有对陈总过多评价,这种人陆泽见多了,陆楠也知道陆泽见多了,只是陆楠欣然接受了陈总的提议,收拾好物品,便提前打卡下班,与陆泽一同离开公司。
……
“我打车?”
“哥……我买车了。”
她从包里拿出钥匙,在陆泽面前晃了晃,没看清是什么牌子,却让陆泽一怔,忽然感觉自己一直忙于工作,错过了很多事情,她从未向陆泽提过买车的想法,反而在陆泽提议买车时拒绝,以自己不敢开为理由,多次拒绝了陆泽的这个提议。
“怎么又想起来买了?”
“前一阵子案子比较忙,每天加班到很晚,一个人打车有点怕,就咬咬牙买了,你别笑话我,刚三个月,都撞三回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艰难的说出了自己的糗事,想起第一次上路,没人陪她练车,那种战战兢兢,腿肚子抽筋的感觉至今还记忆犹新。
另外,第一次肇事时那种手无举措,只能一个劲儿的向对方车主道歉,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况她仍然会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烧。
“现在开的怎么样?”
“还是不太行。”
“我陪你练,走吧,看看你买的什么车。”
自打陆楠上班以来,就再也没管陆泽要过钱,听母亲说,她反而会给家里寄些钱贴补家用,即便她知道,家里根本不差她那三瓜俩枣。
起初是每个月五百到一千不等,后来逐渐增多,如今每个月都会寄四千块左右,当然,她的收入并不低,保底工资三千只是小项,大头还是接受案子后的提成,老板也比较照顾她,案子接的比较多,累归累点,但每月20k还是有的。
可算上吃穿用住,加上给家里的补贴,女孩子花销还大一些,买车的预算能有多少?陆泽心里正盘算着,跟在陆楠身后,最终她揭晓了答案,一台红色的1.5l昂克赛拉,这并没有出乎陆泽的意料,基本就在这个价格区间。
她对这台车很满意,毕竟这辆车确实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审美,价格她也可以接受,车子很干净,看得出来她很爱护,或许,这辆车的对她而言,不仅仅只是一辆代步工具,更是标志着她完全可以独·立的证明。
“车贷还多少?”
“一个月……一千八。”
“还三年?”
“嗯,哥,要不你开?”
她有些犹豫,像是肇事几起之后产生了心理阴影,或许只是出于无奈,才硬着头皮每天开车通勤,车上坐着陆泽,她才想起来怕,并且仍不是怕自己出现问题。
车钥匙从车顶滑过,被陆泽摁在手里,他攥着车钥匙,轻轻在车顶敲了敲,心中有些纠结,但不是纠结自己该不该开车这件事,最后,他还是想询问陆楠的意见。
“新款欧陆很好看,要不,换一台?”
“不要,这车就很好啊,只是通勤用,好开,省油,保养还便宜,你给我买了,保险我都交不起,更别说开了。”
“那都不是问题,就当我给你攒个嫁妆,将来结婚了,我再给你准备套房子。”
“我还没对象呢……”
“你又不能这辈子都不嫁人,提前开着,等结婚以后我再给你们买更好的。”
“哥……”
“嗯?”
“我今年二十八了。”
有时候,人总是会害怕受到太多的照顾,被偏爱太多,反而接受起来会异常困难,这或许也是一种叛逆,源自于对自身的认知与底线,意识到过度的索取反而会陷入深渊,成为米虫,并非是他们想要的,理想,就诞生在这些人中间,陆楠就是如此。
但对于陆泽来说,却仿佛突然间灵魂缺失一块似的,像是承重墙被破坏,欲·望缺少了一块版图。
父母外出打工时,陆楠才三岁,从小拉扯到大,这么多年陆泽在陆楠身上倾注了多少血与汗,或许连他自己都算不清楚,他爱这个妹妹,已经成了习惯,一种潜意识,他想给陆楠更优越的生活环境,更自由的人生,让她可以面对生活做出选择,不要像他一样,人生前三十年,很多事都没得选。
但他也明白他付出越多,陆楠的愧疚就越多,如今她不想接受陆泽对她的照顾,理由陆泽也理解,他本该欣慰,可如今却很难高兴起来。
两人对视,中间隔着一辆红色的车,马尾早已解开,长发披散在肩上,微风一荡,便遮盖住了她半张柔美的脸颊,像村里老人说的那样,她带着一股仙气儿,直到二十八岁都没散掉,轻撩发丝在脑后,就比电视剧里做作的慢镜头美上数倍,可眼神中,却带着坚定。
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决定,也是为了她的哥哥,自打九岁成为留守儿童,之后的每一天他都是为了这个家忙活,如今,三十四岁的陆泽已经光耀门楣,光是财产,就父母那种活法,十辈子都花不完,但他却依旧为了这个家忙活。
继续忙活可以,人活着就得忙活,但陆楠希望,三十四岁的陆泽是为了自己忙活,起码在成家之前,该是为了自己忙活,要是以后生个像富贵那样的不孝子,赌的连裤子都穿不上了,再为家庭忙活也不迟。
“小楠。”
“嗯?”
“没事,你开车吧。”
车钥匙滑过车顶,重新回到陆楠手里,这次她没拒绝,等陆泽上了车,缓缓的开动小车,朝着她的小家驶去。
只是过了五分钟,陆泽才揉着眉头,叹了口气,轻声的问了一句。
“陆楠。”
“怎么了?”
“你开车都不放手刹的么?”
“……”
第四百三十章 早点休息(二合一)
“慢点!谁告诉你下坡还踩油的!”
“我跟你说八百回了!主驾驶位是偏左的,不能驾驶位在路中间,必须得靠左一点,车才在马路中间!你让右边的车怎么开!”
“回轮!回轮!你他吗傻啊你!好悬刮上绿化带,我告诉过你没有?右转到中间先回半轮,然后再看情况快点回正,长没长点脑子!”
“轻点踩刹车!你每次停车都墩一下没发现么?换个人早他吗晃悠吐了!刚刹车的时候可以踩重一点,车速减下来的时候就可以慢慢往上抬了,等车快停了,只需要脚轻轻踩点就行,你非得停车之前还得重踩一下刹车干嘛?下坡的时候等车完全停稳以后再把刹车踩到底,溜车了你没发现?踩住!拉手刹!”
“刹车!刹车!!刹车!!!”
……
这一路,陆楠开的紧张,身子都跟着打起了摆子,陆泽也喊的口干舌燥,感觉嗓子里快冒火了,刚才的那场兄妹情深仿佛只是一场梦境,现在梦醒了,当哥的劈头盖脸一顿怒骂才是兄妹二人相处时的真正的主题。
一路上,陆泽心都快被吓出来了,即便车速不快,但人总会对撞车有种本能的恐惧,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到了小区地下车库,陆泽率先下车,对倒车十几次都停不进库的陆楠报以冷漠的目光。
“哥,这车位太窄了……”
“多大是大?留三个车位算大么?你之前都是怎么停车的?”
“就……车头朝里……”
“那你倒车出来的时候,能看见后面的车么?”
“看不见,上次就是这么撞的……”
“你脑瘫啊?上次撞了一次你还打算那么停?你净他吗记吃不记打,我要是不让你这么停,你还打算车头朝里一辈子啊!”
“别骂了,别骂了,别骂了,别骂了。”
她被陆泽骂崩溃了,捂着耳朵,使劲甩着脑袋,长发甩动,再快点估计连人带车都能抡飞起来,最后还是不堪重负,趴在方向盘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陆泽起初没当回事,后来看她一直没起身,哭声反而越来越大,这才皱着眉头,走到驾驶座车门前,弯腰伸手穿过车窗,薅着陆楠的头发给她提溜起来一看,一滴眼泪都没有,他压着陆楠脑袋又给她摁回去了。
“滴~~”
车喇叭都摁响了,她开始扑腾,陆泽也没再多闹,松开手,她噘着嘴唇,嘶溜嘶溜的吸着凉气,哎呦着揉着额头坐起身,撇了一眼陆泽,莫名其妙的笑了,可能是口水太多,嘴没管住,口水从嘴角淌出来了,她赶紧再吸口气,把口水咽回去,结果呛到了气门,开始剧烈的咳嗽,胸腔都开始共鸣了,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又撇了一眼陆泽,又吭哧吭哧的笑了,这幅样子,确实像极了脑瘫。
“笑什么?”
“没有……就是好久没有跟你闹过了,小时候你总打我,我还是愿意跟你闹,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长什么样么?”
“忘了。”
“切……”
他本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可在陆楠这里却总是往难听了说,从不掩盖他嘴损的本质,被打击了这么多年,她也早就习惯了,并且心里跟明镜似的,很多事情,就算陆楠自己忘了,他也会记得清楚。
他一定会记得,那个一滴水珠打在身上,滚落下时已经浑浊,脚踝与大腿有着明显分割线,却洗一洗总能成为一个颜色,穿着陆泽小时候穿过的,印着奥特曼的绿色半袖,在农村土路上奔跑的自己。
她没再纠结,把包挎在肩膀上,黑色麻料喇叭裤在腿间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小高跟的声音在地下车库里传出很远,陆泽拎着行李,静悄悄的跟在她身后。
所以这次,她不再向从前那般,听到点声音就会略显慌张的回头观察,现在,她只需要大步往前走就行了,久违的安全感终于回来了。
她租住的房间在十楼,一梯两户,八十多平的两室一厅,这一片单间与两室一厅租金差距不大,曾经合租的室友离开后,她也没有再换房子,就住在这里,仔细想想,已经两年多的时间。
陆泽进屋,房间被布置的很温馨,没有粉色填充进来,只是蓝与白的混合,配色或许偏冷,但却格外令人安心。
客厅稍小,因为厨房的面留了很大,厨具很干净,擦的直反光,有一定规律的挂在墙上,她应该会经常开伙,厨房即便收拾再干净,经常开伙就避免不了油烟机上有明显的油渍,陆楠给他找了拖鞋,女士的,大概只有三十八,三十九码的样子,根本容不下陆泽四十五码的脚,勉强将脚指头伸进去,脚后跟却耷拉在外面,与地板直接接触。
电器不少,风格偏精致,看上去有些小资,但没太过离谱的理想主义,不至于买回来用几次就落灰,剩下的地方没有关注,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节目还停留在她之前看过的芒果台。
“我去换身衣服,冰箱里有喝的自己拿。”
“好。”
第一次到妹妹家做客是种什么体验?对陆泽来说没有太大感触,只是两人嘱咐与被嘱咐的关系产生了对调,让陆泽稍微感到了那么一丢丢的怪异。
她回到房间不一会就出来了,穿着长款的白色t恤,胸口印着印第安风格的图案,衣服很大,向下垂落一直遮挡到膝盖处,十分的宽松,不用陆泽提醒,把手腕上套着的皮筋翻下,重新将头发束起马尾,进了厨房忙活。
她做饭很好吃,陆泽做饭也很好吃,但即便是同一种菜,两个人做出来的也是两种味道,她口味偏淡,陆泽则有些口重,所以吃互相吃对方做的菜时,总会觉得差了点什么,但如今,不用自己动手就能吃到饭,陆泽已经知足了。
电视允许点播,陆泽也就不愿再看些没用营养的综艺节目,翻找起自己感兴趣的电影,默默拉起了片,偶尔有经典桥段令他再度有了收获,便连忙做起了笔记。
人有三急,电影刚看一半,便有水意上涌,解决完生理需求,洗手时,目光撇向旁边的化妆盒,都是他买给陆楠的大牌子,水池边摆放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瓶瓶罐罐。
但陆泽注意的不是这个,将手擦干后,轻轻将半透明的柜门打开,拿起摆放在里面的药品挨个阅读,没有太令人尴尬的药物,只有鱼肝油、维生素片、止疼片、胃病药与治疗偏头痛等顽固小毛病的药物。
不动声色的将药品放回原来的位置,正好听到了陆楠招呼吃饭,他没有立刻问起陆楠为什么会落下这么多小毛病,只是安静落座,看陆楠给他启开一瓶略微冒着寒气的啤酒。
饭菜还是那样,口味偏淡,可对于吃够了英餐的陆泽来说,却已经是极致的享受,一言不发的吃了两大碗,吃到第三碗时,却见她停了嘴,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个礼盒,放在陆泽面前。
“什么?”
“打开看看。”
她双手握拳,杵着脸颊,手里还握着筷子,有些期待的催促陆泽打开,实在磨不过她,陆泽只能放下碗筷,拆开礼盒,里面躺着一款黑色的精致钱包,没有牌子,但缝线十分考究,估计是私人订制的款式,价格没有大牌钱包贵,但却可以根据自己的使用习惯来制作夹口,陆楠送的这款就是如此。
夹口不多,只有四张银行卡夹口,另一面的夹口则全部取消,更换成了可以储存照片或者证件的透明夹,很简约的设计,保证了钱包的轻薄,外皮皮质细腻,应该是小牛皮或者小羊皮之类的皮子。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透明夹中已经放进了照片,是一家四口的合影,这张照片陆泽有印象,是在曾经陆泽在魔都时的房子里拍摄的,父母坐在椅子上,陆泽与陆楠站在二人身后,除了陆楠外,其他三人都没有笑容。
这是一张古板的照片,印着三张古板的脸,以及一个曾经没心没肺的死丫头。
想想,陆楠好像之前没送过自己什么正经的礼物,以前的礼物价格都不高,只在她能接受的价格之内,只有这款钱包像是那么回事,价格也得在千元范畴了。
陆泽很喜欢,但与价格无关,把古驰的钱包掏出来,将里面的钱和卡搬了新家,老钱包随手扔在沙发,新的揣进兜里,端起饭碗开始继续胡吃海塞,一句谢谢都没有。
可陆楠却很高兴,因为她知道,陆泽是很高兴的,能这么快换了钱包,就已经说明了问题,至于让陆泽对自己说声谢谢?她今天可没喝酒。
菜做的不多只有三道,西红柿炒鸡蛋,煎刀鱼,辣椒炒肉,三个菜陪着一锅米饭一起葬身泽腹,换来的是陆泽满足的叹息。
她来了客户的电话,回到卧室与客户沟通,房间隔音不是很好,偶尔她声音大些,陆泽在客厅也能听见,把碗筷洗好,来到阳台,打开窗户,点了根烟。
烟灰没有地方弹,他四处寻找了一圈,并没有烟灰缸,只能拎着酒瓶,将烟灰弹进里面,瓶里还有些水,零星的火点掉进里面呲了一声,伸出头向楼下看一眼,外面人头攒动,三三两两一伙儿,嘻嘻哈哈声音传出去很远,快过节了,三五好友打打牙祭再正常不过。
只是这热闹的景象,反而让陆泽意识到,陆楠很孤独,在这个举目无亲,且没有好友的城市,她很难做到不孤独。
孤独并非只有身处黑暗中才能感受到,它距离人们很近,随时登门拜访,它可以存在于任何时间段,任何画面,甚至可以成为某种声音。
它可以是繁华地段的孤身一人。
可以是独自在家时淅淅沥沥的雨。
可以是万家灯火中唯独熄灭了的灯。
可以是众多菜肴前,独放的一只酒杯。
每个人都体会过这种感觉,像是内心在慢慢枯萎,石子落下便能听到回响,陆泽如此,陆楠如此,千千万万个离家的人都是如此。
“是,好的张先生,中秋过后就有时间,我们再谈具体的情况,见面时你要把银行的流水单以及与对方签订的票证拿过来,现在打官司要花多少钱不重要,您不是在索要赔款无果后才提出诉讼的么,如果您能不通过法律把钱要回来您也不会联系我了,嗯,您说,好的,那咱们二十二号见。”
她走出房间,用肩膀与脸夹住手机,从冰箱中拿出果汁倒上一杯,见陆泽看她,对陆泽摆摆手示意稍等,与电话那边聊了没几句后,挂断了电话,才将果汁一饮而尽。
“唉,口干舌燥的,那么看我干嘛?”
摊在沙发上,将手机扔在一边,她有些慵懒的摆弄着头发,如果不是左脚脚跟蹭着右脚腿肚子,模样倒还谈得上美感。
“把腿拿下去,你看谁家女孩腿放地台上。”
她倒也不辩解,把两条白皙的长腿放下,规规矩矩的坐直了身体,打开电视,有些百无聊赖的不停转换着电视频道,陆泽则在一旁用手机编辑着电协的季度报告,冷不丁的,陆楠问了一句。
“哥,你认识常沂源么?”
“不认识。”
“那么有名的明星你都不认识?比你火的还早呢,我挺喜欢他的,贺岁档他主演的电影就上映了,宣传的可有名了,我还打算去看看呢。”
这话陆泽没法接,总不能告诉陆楠实情,你喜欢的这个男明星是个好龙阳的,还把一新人搞进医院,挂了肛肠科的专家号吧?
他倒没那么八卦,去了解一个这么恶心的小道消息,只是很久之前,应该是庄羽结婚那会儿,陆泽从几个朋友口中听到的消息。
圈子里有很多取向相同的人,在英国呆了这么久,对于这种事,陆泽早就已经看淡了,除非米奇现在打电话告诉陆泽,他是个玩哲学的,陆泽肯定会被吓一跳之外,就算门捷列夫兄弟取向转阳,陆泽都不会惊讶,毕竟英国健身房里的肌肉猛男,有一小部分确实……玩的挺花。
但你要潜一个小兄弟,还不自己上场,让人自己塞玻璃球就太过分了,你总得把人当人看吧?取向相同没问题,潜规则也正常,但你特么要是个变态,那绝对会成为陆泽最讨厌的那一群人里的一位。
至于他主演的贺岁档电影,估计再过两天,网友就该知道,电影要撤档的消息了吧。
毕竟,出版编号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多剪几版挨个送审再说吧,春节档,肯定是赶不上咯……
她问了不少陆泽圈中内幕,谁家里有关系,谁家里有钱,谁是不是吃软饭的,可惜很大一部分事情陆泽都不知情,不是因为不在国内发展了,所以不知情,而是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陆泽根本懒得去听,也没当回事。
很显然,陆楠不是很信服,虽然她不太了解陆泽到底在娱乐圈的地位到底高到什么地步,但她知道,陆泽在圈子里绝对好使,属于那种敢拍着胸脯承诺,有事儿求陆哥,陆哥就是灵的那一梯队。
她没刨根问底,只是白了一眼一问三不知的陆泽,这个话题就算略过,陆泽更不可能给朋友打电话专门询问这些事来满足陆楠的八卦心理,对明星感兴趣很正常,四五十岁的圈外人也难免会对明星的生活有所憧憬,但能保持着陆楠这种可听可不听的心态是最好的。
时间不早了,陆楠帮忙整理了次卧的床铺,陆泽洗漱完便上床休息,进入了系统教程,而陆楠则打开电脑,整理着过段日子开庭的案件材料。
直到陆泽结束课程,有些口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两点,下方门缝透进来一束光,他悄悄打开门,客厅内,陆楠还在敲打着键盘,音乐放的很小声,所以听见了陆泽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有些忐忑的看向陆泽。
他没说话,到厨房倒了杯清水,喝了半杯,重新续满,端着水杯进了卧室,只是临关门时,才对陆楠说了一句。
“早点休息。”
“……”
第四百三十一章 家庭 (8500字)
从奉天到吕华,跑高速需要两个半小时,从高速口下车,汇入国道,他远离了钢铁森林,融入自然,路旁柳树随风摇摆,柳叶飘落,被车辆碾压,又被车尾的风带起,重新升上天空,再一次跳起了舞,向迎面而来的下一辆车说声你好。
自打国家倡导绿色新农村后,乡下的风景一年比一年好,像是回到了陆泽小时候一般,每个季节都美不胜收。
一望无尽的玉米田已经有了些许金色,茂密的麦田中,时有弯腰的农民起身,揉揉腰,又弯腰蹲下,再次消失在麦中,虽然这幅景象总是能让陆泽联想到打地鼠。
原本胡乱开采细沙的河流,被时间和人们重新抚平,水量虽不如陆泽儿时丰富,最深处也不过小腿,但也比前些年快干枯了强。
有孩子在河中玩耍,家长已经不必担心发生危险,他们蹲在陆泽儿时就蹲过的火车桥下的石墩上,用简易的鱼竿钓着十分机敏的鱼。
不知怎么,水质清澈的河流中,鱼儿的反应总是很快,而那些污水里的鱼,却冒着傻气,直到人们拿起渔网捞起,也懒得动弹一下。
若不是常钓小鱼的农村孩子,一般人可真不好钓这种一甩尾巴就在一米开外的鱼,看这几个孩子的打扮,应该是从城里回来的,陆泽估计,他们今天的成果基本等于零。
把音乐声关小,放下车窗,凉爽的风伴随着蛙鸣,便吹进了车内,饶有兴致的看这几个孩子忙活一阵,这才点脚油门进村。
陆泽出钱修的路又被重新压了一层柏油,估计刚铺不久,还泛着一阵油光,大中午的,也没老人在村口乘凉,只有午饭很早吃完的村民扛着锄头朝着耕地走着,见陌生的车辆进村,停下脚步,伸头张望,透过风挡,见是陆泽,热情的摆摆手。
“大泽回来啦?”
“嗯,下地啊李叔?”
村里人少了,听李玉梅说,如今乡下的死亡率与出生率在十比一左右,老一辈没几个还在的,小一辈的全都进城讨生活,就算要孩子,也不再落到村上户口。
曾经三百多户人家,如今只有七十多户还在这儿生活,荒废的房子比住人的房子还多,除了老陆家之内这几家儿女有出息的老人,留在村子里纯粹是为了养老,其他没离开的基本都没什么门路离开的。
偶尔见到个同龄人,也基本是男的,都打扮的不是很干净利索,从根儿上冒着一股憨劲儿,按老一辈的话说,要么是懒汉,不想走,要么胆儿小,不敢走,靠着家里那点地混吃等死,连讨个老婆生个孩子也成了问题。
恰好,陆泽亲戚家就有个这样的,四个兄弟只有他还留在家里跟父母住在一块,也不种地,就靠个开个小食杂店,卖点烟和五毛一块的冰棍饮料过活。
倒也没单着,他爹妈拿钱在朝鲜买了个媳妇,女人给他生了个男孩没多久就跑了,大概两年后才回来,如今孩子就让老爹老妈照顾着,这两口子就窝在炕上看电视,一趴就是一天,成为了全村人嫌弃的对象。
如今,正好车就开到了他家门口,房子还是那样,从陆泽十二岁时翻新过后就再也没变样子,如今看起来,只是更破败,院子里也没了禽类的叫唤声,估计是什么都不养了。
陆泽买了不少礼品,自然有他们家的份儿,但犹豫了一会,没进去把礼送了,他看不了那两口子的邋遢样,又没资格说什么,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待会让陆楠送过来算了。
此时的陆楠还在睡梦中,这一路就没醒过,也不知道陆泽默默派给了她个苦差事,还睡得正香,直到到达家门口,陆泽才将她推醒。
“起来,到家了。”
“好~”
她伸了个懒腰,并不在乎t恤很短而露出的白皙肚皮,下车帮陆泽推开家中大门,方便他把车停进来。
家里还是那样,三层的小楼,比刚建好时多了些烟火气息,房门前台阶上盖了个很美观的玻璃棚,方便晾衣服或者晒些干货,更重要的一点是冬天时特别的保暖。
此刻爬山虎已经顺着早已搭好的架子蔓延上了楼体的最顶端,并且被修剪的丝毫不妨碍采光,车库内还停放着陆泽买的那辆蔚来,虽然大半年没开,上面却没有丁点的灰尘,看来父母在他离开时没少擦车。
车库上方用红砖砌的粮仓已经不存放玉米了,被修改了成了凉亭,摆放着几张南宫椅与茶台,方便村里人找陆卫国打扑克,免得把屋里墙体熏黄。
此刻的凉亭并没有人,反而有一只漆黑漆黑的丑猫从椅子扶手下方伸出脑袋,看向下方刚停好车的二人,正好与抬头观望的陆泽对上眼。
“瘸子,还认不认识我了?”
他向瘸子打了个招呼,但它只是冷淡的看了一眼陆泽,便缩回了脑袋,消失在陆泽视线中,没办法,陆泽只能走上凉亭,这才发现,瘸子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只猫了,如果非要找个词汇来形容的话,估计一滩猫更加合适。
“你怎么这么胖了啊?伙食太好了是不是?”
他把圆滚滚的瘸子抱在怀里,感受着它的分量,别说,抱起来也还挺费劲,特别的压手,瘸子倒也没挣扎,乖乖的趴在陆泽怀里,张大了嘴,使劲的打了个哈欠,只可惜,任凭陆泽怎么跟它说话,它都不给一点反应,懒得搭理这个根本不称职的铲屎官,直到陆泽说了一句:“你该减肥了”,才让瘸子突然炸了毛,反手给了陆泽一巴掌。
它被打理的很好,每个月陆楠回家时,都会抽空带它去做身体检查,对于瘸子的健康,陆泽还是放心的,只是再这么放任下去,以后它的健康可就没人敢保证了。
他抱着猫朝着家里走去,心里还想着要不要把凉亭台阶改成电动的,可随后就被自己否决,陆卫国只是腿伤很严重,走路虽然困难,但扶着扶手上几阶台阶还是没问题的,真要是换成电动的,反而会惹陆卫国不高兴。
一进到棚里,气温瞬间升高好几度,拉开房门,李玉梅正在厨房做饭,见陆泽进屋,露出了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笑呵呵的说道:“黑了。”
没有热情的拥抱,没有欣喜的拉着儿子的手,甚至连句回来啦都没有,只是看他面色黝黑却红润,健健康康的到家,她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嗯,妈,以后别给瘸子喂那么多吃的,太胖了不好,爸。”
他把瘸子放下,见它一瘸一拐的走开,转身对李玉梅嘱咐了一句,又向刚从房间里出来的陆卫国招呼了一声。
“结实了,挺好。”
陆泽比原来瘦了些,但从两只棱角分明的胳膊就能出来,这是把肥肉给减掉了,变结实了,这是好事。
厨房内飘出阵阵的饭菜香,不觉间,陆泽的肚子响了一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他背身对着母亲问道:“什么时候吃饭?”
“再有半个点儿怎么也能吃上了,大泽,小海他们两口子之前打过几次电话,昨天又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估计是有事儿。”
“他妈也跟着回来了?”
“啊,回来了,昨天还在咱家坐了半天,话里有话问过我,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给含糊给去了,没跟他们说。”
小海是陆泽的堂兄,两人的爷爷是亲兄弟,到陆泽这辈关系也不算远,只是因为陆泽混的太好了,这才让两兄弟少了很多联系。
找了件宽松的t恤和短裤,进了父母的卧室,桌面上放着一盒烟,他拿过点了一根,叼着烟把袜子脱掉,问了一句:“他没说什么事儿?”
“都献了大半年殷勤了,一直说等你回来,估计就是家里那俩孩子的事儿吧。”
小海比陆泽大,在奉天做建材生意,虽然干的不算大,但也绝对算的上富贵了,起早贪黑这么多年打拼下来,肯定攒了不少家底,因为结婚早,生的双胞胎女儿估计都上高中了,陆泽确实想不出,他还有什么事儿求自己。
“下午给小海打个电话,就说我回来了,今天晚上让他们过来吃吧,四大爷刚没不长时间,一大家子少个人,过节心里难受,让他们过来吧,爸你说呢?”
“挺好,人多了也热闹。”
按照往常来说,就以陆卫国的性格,点个头,说个嗯就不错了,这次说了这么多话,看得出来陆卫国还是高兴的,这也是陆泽问陆卫国的原因。
陆老爷子的兄弟上了战场就再也没回来过,因此,小海他爸当年就经常来陆老爷子家蹭饭,并且对陆卫国这个小弟很照顾,这一辈辈的感情传到现在,也让他把小海视如己出。
当然,这也得看跟谁比,跟亲生儿子是肯定比不了,这也是他不拍板,替陆泽答应帮小海办事的原因,这点横竖,陆卫国心里还是有的。
刚从父母卧室出来,楼上陆楠也换好了衣服下了楼,帮着李玉梅做起了饭,多了个帮手,很快饭菜就上了桌,陆卫国坐在主位,陆泽坐在他身边,大中午的,酒就不喝了。
烀肘子,红烧肉炖豆角,摊黄菜、蒜薹炒肉,油麦菜,再加个拌花菜,有荤有素,连汤带水的都有了,或许是小时候穷,见不到什么荤腥,陆泽从小就养成了爱吃皮的习惯,瘦的都给陆楠吃了……
一块肘子皮沾上些酱汁,再来一筷子花菜里的土豆丝,摞成摞,放在晶莹剔透,冒着油光的米饭上,使劲刨上一口,满口喷香却不腻嘴,吃相很粗犷,南方孩子或许接受不能,但只要试一次,保准就会爱上,不过按照当地饭桌规矩,挨不挨打另说。
“小楠,待会你把月饼送出去,小良那,你给五百块钱,别多给,背着点他妈。”
小良就是陆泽的堂弟与朝鲜女人生的孩子,或许因为她是买来的媳妇,她的心并不在那个家上,听说有背着堂弟存钱的习惯,或许某天攒够了钱,她还会离开。
这两口子过的是好是坏跟陆泽挨不着,但小良毕竟姓陆,得管陆泽叫声大爷,他是老陆家的孩子,理应得到陆泽的一份关心。
“我不想去……我去他那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哥,要不小良那你去吧,别家我都去。”
“让你去就去,留点钱就走,费什么话。”
呲了一顿陆楠,她总算老实了,默默扒着饭,陆泽又盛了一碗饭,刚坐下,就看见凳子旁边蹲着的,那直勾勾看着陆泽的小肉山,看得出来,它是馋了。
陆泽没搭理,毕竟它吃的比人早,早就已经吃过饭了,还想吃,就得到饭点儿,陆母倒是有点舍不得了,夹起一块肘子肉准备递给瘸子,被陆泽连忙阻止。
这就让瘸子来了脾气,向后倒退两步,想要跳到李玉梅的腿上,冲刺!大跳!没蹦上去,撞在了凳沿上,摔在地上喵喵叫了两下,这才气冲冲的扭头走了。
这幅举动逗笑一家人,毕竟很少能见瘸子有吃瘪的时候,作为家庭的一份子,它已经被老两口惯坏了,只要是猫能吃的,老两口都会给瘸子留点,不管是饭前还是饭后,这才将它养成了个球样。
陆泽只能三令五申,强调了猫咪肥胖的可怕,这让这两个只知道让瘸子吃好、喝好、玩好的老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饭后,有老友找陆卫国打牌,地点没约在陆泽家,由陆楠陪着将陆卫国送到指定地点,随后开始为各家亲戚派送中秋礼品。
李玉梅开始准备晚宴的食材,而中午的剩菜则会留在明日再吃,似乎每个普通家庭都是如此,过节,大吃大喝,从第二天开始,吃剩菜,吃剩菜,吃剩菜,直到吃光为止。
陆泽当然也有工作,换上的多年前的长衣长裤,背上黄纸冥烛,酒水贡品,缓步登山,去给列祖列宗上坟。
山路崎岖,恰好前天下了雨,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脚底板就沾满了黄泥,极大的增加了鞋子的负重,即便是陆泽如今的体能,也累的气喘吁吁,走一会,歇一会,等到了地方,已经是下午近两点。
这二十多座坟冢,都是陆家的先人,有的埋了尸骨,小一部分埋了衣冠,已经有其他分家上过坟了,陆泽爷爷奶奶也有其他家的后人送了钱,灰烬没有飘散,聚成一团,拿起他人留下的树枝,翻翻灰烬堆,烧的很干净,没留下火星。
倒了些水,擦干净墓碑,倒上酒,摆上贡品,上了烟,也给自己点了一根,他擦了擦汗,拿过几张黄纸垫在膝盖下,给爷爷奶奶磕了三个头,点燃了第一张黄纸。
“爷,奶,大孙子来晚了,还得跟自家坟烧的比他家还晚,孙子不孝顺,过节了,中秋了,家里人齐了。”
这不是千里孤坟,却也称得上凄凉,陆卫国上不了山,李玉梅按规矩不该上山,陆楠害怕不敢上山,祭祖只能靠陆泽,他要是工作忙,回不来,只能在路口烧点纸,万幸其他分家帮衬,不至于让坟荒了,不然陆泽还真没脸再踏入祖坟半步。
从十七岁烧到三十四岁,但凡回家,总会上来一趟,从开始的心慌,到如今的淡然,都说上坟不能一人,但除了结伴之外,老陆家能拿出的人丁也就陆泽一个,实在没办法。
他跟陆老爷子说了很多话,汇报了近一年家里的情况,其实他跟陆老爷子的关系更亲些,比跟陆卫国和李玉梅都亲,毕竟从小抚养他到大的,是陆老爷子,陆泽感觉最对不起的,也是陆老爷子。
小时候打架给陆泽兜底的是陆老爷子,穷成那样还总能变出花的给陆泽糖吃的是陆老爷子,教陆泽处世道理是陆老爷子,难受了不说,等瘦脱了相,才被陆泽看出来有病,没挺过一个星期就走了的是陆老爷子,心心念念着说看不到陆泽上大学了的是陆老爷子。
总之,陆泽童年时的那年快乐记忆很大一部分都是陆老爷子给予的,他或许对陆泽跟陆楠做不到一视同仁,明摆着更偏爱孙子一些,但对陆楠也不差,他是个好爷爷,可陆泽却忘记了他的声音,甚至连模样都有些回忆不起来了。
毕竟都二十多年了。
所以觉得对不住。
将陆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纸钱烧完,反复扒拉,确认烧干净后,他拿起小火铲,铲了些松土,把纸钱灰烬压实,保证不会复燃引起山火,才起身为其他叔爷上坟。
下山时,日头都快下山了,村里的老人都从耕地回来,见陆泽满身泥点的从山上下来,热情的打着招呼,邀请陆泽去他们家做客,远处百家炊烟袅袅升空,如同白色的墨汁,在橘黄色的画卷上画出了一幅安静祥和的画。
闻着家家户户的饭菜香,最终寻到了家的方向,从铁门向内望,小海一家人已经到了,正在帮忙摆放碗筷,菜应该做的差不多了,只不过陆泽没回来,就没动筷子罢了。
“哥。”
她蹲在门口,拿着火腿丁逗着瘸子,看它站起来,用肉乎乎的爪子扒着她的手腕,张大了嘴,眼睛里写满了渴望,惹得她眯着眼睛,轻声笑着,见陆泽回来,才把小拇指盖大小的火腿喂给瘸子,跑过去,接过陆泽背着的竹筐。
“怎么不进屋?”
“这不是等你回来嘛。”
“东西送完了?”
“不止送好了,还拿回来不少呢,可给我累够呛。”
她抱着猫,陪着陆泽进了家门,陆泽二奶奶身子骨很硬实,与小海媳妇儿一块在厨房陪着李玉梅忙活,小海正与陆卫国聊天,见陆泽回家,扑棱就站起来了,热情的向陆泽问好。
“哥!”
“哎,二奶,还用得着你干活啊,小楠你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自己闲着让你二奶干活?赶紧交班,小海你等我几分钟,身上埋汰,等会我洗个澡。”
言语一声,他上楼冲了个凉,将满身的泥点清洗了个干净,等再下楼时,俩小孩也露了面,刚才在陆卫国卧室玩手机呢,没等出来问好,陆泽就上楼了。
这俩孩子有点腼腆,就站在门口,倚着鞋柜,向陆泽鞠躬,说了声大爷好。
陆泽应了一声,看向俩孩子,上次见面的时候,俩人才几岁,这回可都是大丫头了,十五岁的年纪,个子就不矮,足有一米六五,将来还能长点,俩孩子长一个模样,很俊俏,随了老陆家的根儿。
对于陆泽,这俩丫头可能是除了陆楠之外,了解的最为清楚的人了,可见到陆泽,流露出的激动之色并没有那么多,更多的是忐忑与战战兢兢。
“快坐吧,别站着了,弟妹你也别忙活了。”
除了三位长辈,其他人都等着陆泽的发号施令,听到陆泽说坐,才根据辈分坐好,俩孩子也有些眼力见,拎着啤酒放在了陆泽几人的脚下。
今天过节,自然要喝好酒,老汾酒,比陆泽岁数都大,可不好淘到,要不是陈老爷子跟汾酒老总是旧识,陆泽也不好弄到手,可既然开了,那最好就是一顿喝完,给陆卫国倒了半杯,自己和陆海则满上,率先举杯,提了一个。
自打第一口酒下肚,陆海的话匣子就算打开了,不过作为生意人,说话一点不讨人嫌,说话很中听,不过他主攻的对象并非是陆泽,而是陆卫国。
他心里也清楚,他跟陆泽说不上话,两人境界不在一个层面上,马屁容易拍到马腿上,还不如跟陆卫国亲近亲近,毕竟陆卫国一直对他很好,眼界也不宽,更容易接受他的糖衣炮弹,只可惜,陆卫国眼界不宽归不宽,却一点也不傻,虽然被小海哄的很高兴,但还是表明了意思,现在是由陆泽当家,一切由陆泽做主。
陆泽就这么饶有兴致的听着,看他一点点把话题从陆卫国身上抽离,转移到了陆泽身上,开始了计划二,忆童年。
从上树掏鸟,再到下河摸鱼,从一块割草喂猪,到与隔壁村小孩打架,两人共同经历的快乐童年像是一本并不油腻的账本,被他一点点翻开,有时陆泽也会跟着他的回忆走,想起某件好笑的事,忍不住露出笑容。
就连那俩孩子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自己父亲和娱乐圈的大佬伯伯童年玩的那么好,传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哥,我就一直觉着,我家这俩姑娘,长的不太像我,除了鼻子,但老陆家的人鼻梁子都不矮,后来我才想起来小楠,才发现这俩丫头跟她小姑长得真像,别看她俩在这儿不说话,在家也淘气,性子跟小楠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不像,小楠小时候淘的厉害,半大小子都没她蹦跶的欢,小婕小君这不挺好的么。”
“哪儿啊,你是没看到她俩在家的模样,房顶都能让她俩掀起来,给我弄的实在没招了,不像小楠,你教的好,淘气归淘气,但也真聪明,成了名牌大学生,还是法学研究生,不像这俩小淘气包子,我是根本管不了,学习……就我这小学毕业的水平,说两句她俩就跟我对着干,我也说不过她俩,后来我就想着,怎么能把这性子改改,免得长大了都找不到对象。”
他开始上正题了,陆泽也没拒绝,接着往下听,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看看他忙活大半年,到底想求自己办什么事儿。
“孩子就这性子,你能怎么改?又不像我们小时候,不听话了给两耳刮子,现在孩子可打不得。”
陆海一听这话就高兴了,有时想要引出主题,对方的态度就在问句或者肯定句之间,如果对方有兴趣,通常接的话都是问句,表示自己愿意听听,对后面的话报以期待。
若是肯定句,比如此刻谈的事儿陆泽要是做出这样的回答:“都这样,等长大了就好了”,就能把话头堵死,把主题噎在陆海嗓子眼里。
中华语言中的求与应,皆存在与问句与肯定句之中,说来简单,但能听个明白的,脑子都活泛,若是对方以肯定句委婉回绝,你再求,多半是求之不得。
“我就想吧,让她俩学学艺术,培养培养气质。”
陆泽点点头,夹了口菜慢慢咀嚼,这才回答道:“学艺术可苦啊,不比文化生轻松,而且讲究天分,想混出头,没点天赋,想走的远,难。”
“哥,老话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我也没想她俩能成名成腕的,将来能考上个好大学,毕业了当个艺术老师,这辈子就不愁了。”
“你想让她俩学什么?”
“起初是想让她俩学舞蹈,但是我也打听过,跳舞这东西得从小学,跟钢琴一样,讲究的是童子功,现在俩孩子都定型了,再学就晚了,美术吧,俩孩子也没什么兴趣,她俩倒是对音乐特别有好感,虽然也晚了,但是找老师补小课,拼命往回撵撵还是能追的回来的,起码我咨询过的声乐老师是这么说的,而且老师还说她俩挺有天赋的。”
这点陆泽信,虽然老师为了收学生,之前肯定会夸两句,但真要是五音不全的孩子,谁好意思睁眼说瞎话?人家家长也不聋不是?既然五音全,高一起步也不算太晚,如果有个好老师教的话,成才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陆泽抿了口酒,双手交叉靠在椅背上,全家的目光望向俩孩子,弄的她俩还挺紧张,眼巴巴的看着陆泽,似乎在期待他给出个答复。
“音乐也分好多种,你打算让她俩学什么?”
“民族乐吧,学流行的话据说最好还是边读书,边进音乐公司当练习生,可我听说音乐公司对于练习生的待遇不是很好,学美声还得出国学,国内美声不吃香,所以我感觉民族乐挺合适的。”
看来陆海是真用心考虑过了,当然,不下定了决心,他也不可能在事儿没确定之前就过来求陆泽,陆泽也觉得学民族乐是最合适的,点点头,思索了许久,又问道。
“现在有什么困难?”
“这个……就是听说很多有名的老师不轻易招学生,首先是要有些功底,最重要的是得有这方面人脉,没这方面的关系,老师是不挣你这份儿钱的,我的意思是,哥你有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哪怕我们先找个普通老师学些基础,再跟那些名师上课,怎么也不能给你掉价不是。”
“掉价什么的不至于,只要孩子认学,既然都说了有天赋,那学段时间肯定会有成果,这样,我给你个建议,现在孩子一点基础没有,先找个老师学基础,等差不多了,直接找泱院教授上课,肯定不能耽误孩子,另外,你打算让她俩上奉天的音乐附中?”
“对。”
陆海松了口气,连身边的妻子欣喜的连笑容都掩盖不住了,他是虽然有心里准备,但却陆泽的人脉并没有特别清晰的认知,居然随口就能安排自家女儿跟顶级音乐学院的名师上课,要知道全国那么多艺术生,能跟这样的大家学习的能有几个?别说高中生了,对声乐系研究生来说都是十分难得的。
至于名师几千块钱一节课的高昂费用,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这么多年拼下来的这些家底足够支撑两个女儿去追求梦想,哪怕散尽家财他也心甘情愿。
艺术生家庭有几个差钱的?几千块钱一节课又不是一天上好几节,很多家庭都支付的起,但为什么却不在名师手下学习?还不是没有门路?比起门路,钱根本算不上问题。
得到陆泽的承诺,两口子整个人都泄下来了,眼前冒着金星,仿佛顶级音乐学府的录取通知书正向两个宝贝女儿缓缓招手,这让陆海差点喊出宝贝勇敢飞,老爹永相随的口号了。
可这边还没歇够呢,陆泽又抛出了一个对于两口子来说堪称重磅的炸弹。
“奉天的音乐附中,差点意思,去泱院附中读吧,借读,我找人给你开个推荐信,不用担心借读期限。”
借读通常都是一个学期或者一学年,除非你是精英人士子女,或士兵子女,否则这种顶尖学府的附属高中很难允许你连续借读三年,不过有校内老师的推荐信就不同了,比如钢琴系教授庄雪的推荐信,或许压根不用推荐信,言语一声就行了。
“去帝都?会不会太远了?孩子还小,而且还是女孩,我有点不放心。”
这时,陆海妻子突然插话,她表现的有些犹豫,确实是舍不得女儿跑那么远,即便她也知道那里有着更好的学习环境,更好的师资力量。
“如果舍不得,那就得做好每个星期往返帝都和奉天通勤上课的准备,这样一来确实会很辛苦,并且孩子的学习状态也不敢保证。”
“哥,不用,就去帝都借读,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干力工了,我女儿只不过是求学,我相信她俩能独立,去!回去我去办手续。”
相比于妻子的犹豫优柔寡断,陆海答应的干脆利落,为了孩子好,早些体验分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帝都,两个孩子受到的教育会更好,他端起酒杯,敬了陆泽一杯酒,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对陆泽表达着谢意。
“麻烦你了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老陆家的孩子,我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来,干杯。”
“……”
第四百三十二章 离梦想更近些
十月四日,晴,帝都。
“凌寂云,我们必须立刻动身,前往霞枫谷找到安魂蛊的解药,不然蛊虫一旦发作,小七三日之内绝对会毒发身亡。”
“可……霞枫谷距离身处之地足足三千里,即便是飞剑,也足足要飞两日,这一来一回……小七等不了这么久。”
“我去求师叔,哪怕是用跪着,我也要求他将法舟借给我,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换,小七也绝对不能有事!我这就去!”
“杨君池!”
……
“哈~唉……”
房间内,有一投影仪,正放着电影,古装戏,两男人站在屋内,服装一黑一白,在躺在床上昏睡的女子面前发生了争执,等到黑衣男追着白衣男跑了出去,床上的女人眼皮忽然动了动,留下了一滴泪水。
而在荧幕外,会议桌前坐着几位年轻人,拿笔记录着什么,等写完,又兴致缺缺的抬头,手掌托着脸颊,看着电影,其中有个别发困的,悄悄背过身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因哈欠带出来的泪,皱着眉头继续观看着电影情节。
这女的是装出来的中蛊,其实屁事儿没有,却惹得她两位追求者心急如焚,黑衣服的想陪着女人一块狗带,白衣服的跪着爬了十万零八千阶台阶,一路上全是膝盖磨出来的血,求师叔拿出看家法宝让他带走救人。
这种假装深情,实际上却为虐而虐的桥段,他们越看越糟心,这要是换成现实世界,这种作人的娘们是自家老婆,那么他们就要出题了。
给这种臭女人从楼上扔下去需要几步?
不,应该在第一次装病的时候就该被他们发现了,然后一个大嘴巴下去!给爷醒!给爷up!
可奈何电影就是电影,一帮凡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儿,却愣是把两位修仙界的青年才俊弄的五迷三道,恨不得先翘辫子,把黄泉路扫干净,免得佳人下去的时候踩脏了鞋。
这完全已经脱离了爱与追求的本质,舔的令人发指,之后的剧情他们都能猜得到,一定会有一件事儿让女主露了馅,但两个男主绝对不会生气,反应一定会是说你没事儿就好。
果不其然,以他们极为丰富的观影经验,下意识的推断出了后续的剧情,正如他们料的,女主醒了,而且是以一个贼尴尬的情况下被发现的,你都是修仙者了!还着急忙慌的找厕所是什么情况?
但凡是个正常人,一定会立刻把这部电影关掉,即便是在电影院,也会坚决的离开,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哪怕爆米花还没吃完。
可他们没有拒绝观看脑瘫影片的理由,因为他们是光电总局的员工,负责对递交上来的电影初版进行审核是他们的义务。
他们是送审烂片的第一波观众,是抵抗烂片摧残的一线铁血战士,他们的工作就是以自己专业的眼光,挑选出不合规的电影片段,通知导演重新整改,直到过审,再提交给上层领导,等待二次批准,颁发电影允许上映的出版编号
怀着一颗带着使命的心,他们终于把这部《谪仙》看到了结尾,等待投影仪关闭后,众人长呼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一般,不自觉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电动窗帘缓缓拉开,阳光透进来,大家整理了自己记录的报告,总结大概十分钟后,由组长带头,就《谪仙》这部电影展开会议。
“好了,现在开会,小杨,你先开始吧。”
经过一代代的更迭,光电总局已经处于年轻化、健康化的状态,这也是很多曾经拿不到出版号的电影如今可以上线的原因,这是一个好的现象,意味着光电开始朝着多元化,开放化的评审标准迈进。
被点名的小杨今年不过三十,进局已经三年有余了,在这个组内,算是个不老不新的员工,但并不被领导特别重视,往常开会也轮不到他开头炮,如今却被组长点名要求发言,在体制内混迹也有些年头的小杨,对于这么明显的差别,自然很敏感的感受到了什么。
撇了一眼正眯眼看着自己的组长,不由的,他开始紧张了,额了几句,往日伶俐的口舌如今也哑了火,他忽然感觉到后背有些发痒,这是汗毛起来的感觉,他掐着衣服领口,不自然的扭动了两下脖子,默默的合上了笔记,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
“额……首先,我提出一点,剧本塑造的主要人物形象不妥,明示了主要人物的多角恋关系,以及两位男主角的互相针对与敌视,这是非常明显的不健康恋爱观念……”
他再次望向组长,这次,组长的眼睛睁的大了些,吹了吹杯中漂浮的茶叶,边喝边望着他,见小杨停下,点了点头。
“继续。”
“其次,女主角在与其中一方恋爱时,却依旧与另一方有着不恰当的言论以及行为,我认为对于一位已经确定恋爱关系的角色来说是可耻的,这违背了正确的恋爱观念,树立了不正当的道德观,若上映,以三方演员的影响力,会吸引众多支持者观影,这样会向未成年的,心智未成熟的少男少女们输入这种不道德的恋爱观念,若未成年人接受了这种观点,那么这部电影会在社会上引起非常大的负面效果。”
“仙侠风格不能依靠不正当的恋爱观来吸引眼球,作为华夏特有的风格,它应该弘扬华夏的传统文化与邪不胜正的正能量,展现华夏独有风貌的同时,也要体现其君子之道与风骨,若只靠畸形的恋爱观念以及演员的相貌来创造收益,或从一开始剧组便想借此盈利,那么我就觉得这部电影是需要整改的,因为它从根本上来讲,就没有展现出仙侠风格中最重要的那个仙字,组长我说完了。”
小杨忐忑的看着组长,见他没有一丝表情,便只能老老实实的翻开笔记,将原本记录的文字划掉。之后其他组员也开始发言,几乎都不同意上映,观点出奇的一致,等到所有组员全部发言完毕,小杨这才看到组长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
“行了,那我们就举手表决吧,同意过审的举手。”
没人举手。
“那好,小许出一份报告,列出需要整改的条例,给乾世佳发过去,先就这样,散会。”
众人起身,各自离去,没有往日审片后的相互闲聊,只顾着闷头大步往前走,小杨也是这样,想着赶紧离开,脑子里正想着乾世佳到底得罪谁了,要知道过去的那些仙侠片,不都是一个味儿么,翻来覆去拍的都是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可为啥别家公司的电影就能过,乾世佳的就过不了呢?
不过他也庆幸,幸亏自己反应够快,词儿编的够硬,要不然今天高低就是自己一大坎儿,今晚要是不多喝两杯,保准得做噩梦。
“小杨,你留一下。”
“组长……”
听到呼喊,小杨脸色一变,暗自叫苦,转过头来,却又风平浪静,十分镇定的看向组长,见他伸手搂过自己的肩膀,心猛提到了嗓子眼。
组长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考虑一番,又把话憋回去了,拍了拍小杨的肩膀,便转身离开,可这下,小杨忽然间意识到了,乾世佳的礼,以后打死也不能收了。
……
“哗啦……”
在家呆久了,就要适应母亲从一开始的欣喜,转为平淡,最后开始挑毛病的过程,最终,陆泽还是忍受不了母亲的碎碎念,开着自己的电动车回到吕华市里,自己开的那家啤酒屋内。
大半年没回来了,屋里积攒了一层薄灰,卷帘门一拉开,丁达尔效应出现,灰尘在空中漂浮,淡淡的霉味算不上难闻,反而很受陆泽喜欢。
将瘸子放在太空舱里没放出来,免得一会还得给它洗澡,陆泽脱掉外套,进到卫生间内接了盆水,将吧台擦拭干净。
清水变得浑浊,带着些许的颗粒感,刚想把水倒掉,一走一过间,陆泽忽然发现,电视上方的墙皮开裂脱落了,造成这种情况的只有一种可能,楼上漏水了,在很长时间之前。
找了半天遥控器,摁下开关键却没有反应,将遥控器后盖打开,大拇指搓了搓电池,再摁下开关键,电视机被打开了。
随便播了个台,屏幕颜色、声音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很久没开机,自然会有些细微的嗡嗡声,等看久了就没有了。
电视一直开着,也没看,他继续打扫着卫生,直到灰尘被擦拭干净,他已经累的出了汗,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常温的,还没过期的啤酒启开,将瘸子放在桌上轻轻抚摸,这时,娱乐频道正在播出的节目吸引了他的注意。
“由常淅源、孟晓、楚朝主演,原计划为春节上映的电影《谪仙》公布最新消息,由于档期问题,《谪仙》将从春节档撤档,更改后的具体上映时间还未确定,目前主演三人以及《谪仙》剧组已发文致歉。”
画面转到采访现场,一个带着贝雷帽,牙齿还豁了一颗,下巴留着胡子,面容有些消瘦的导演正向观众们道着歉,陆泽不认识他,自然不清楚他这黑脸是单纯肤色问题,还是被气的,总之,他态度很诚恳,道着观众根本不在乎的歉,毕竟连电影也没多少观众在乎,这是事实,虽然有些扎心。
但凡有上映第一天冲当日票房的神农氏说电影烂掉了,即便是追星的各家粉丝也会变得理智,毕竟绝大多数观众都是看口碑的,电影票几十块也是钱,打了水漂该心疼也会心疼,否则《魔都堡垒》的主角好几千万粉丝,就算一半粉丝购票观影,也不至于票房仅有惨淡的一点二亿。
点了根烟,饶有兴致的看这位导演面沉如水,沉痛哀悼自己已经死亡的作品,在瘸子身上抓了一下,抓出一手猫毛,扔进垃圾桶,手机却在这时来了电话。
“喂米奇。”
“在家休息的怎么样?”
“还不错,《流放》后期做的怎么样了?”
“目前特效只做了三分之一,预计明年一月份完成,加急要加不少钱,所以……多等等吧。”
“那你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想问问你度假还愉快么,另外法蒂尼的剧本已经改好了,我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记得看一下,如果你接,合同我会发电子档给你。”
陆泽换了个舒适的坐姿,将电视关掉,将还只剩少量的啤酒一口喝光,打了个酒嗝。
“好,一会我看看,最晚明天给你答复。”
“ok,另外还有一件事,公司要引进新人了,目前还在协商,我相信,如果他们加入了“环球兄弟”,将会是一场大海啸。”
“有过成绩?”
“很大成就。”
“名气很广?”
“比我差点。”
“导演还是演员?”
“两者都有。”
“是谁?”
“暂时保密,等你回来,给你个惊喜,兄弟,离梦想更近一步了。”
“……”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有些事,日子久了才能评对错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想什么办法!托关系也好,求爷爷告奶奶也罢,总之《谪仙》必须按时上映!春节档留给《谪仙》的排片已经定好了,现在出了这个岔子,已经有人退预售票了,你们知道这是多大的损失吗!需要钱来公关,公司给出,要多少都没问题,我只需要看到《谪仙》的海报上映日期还是预计的那样!”
会议室内,传出男人的咆哮声,哪怕会议室内的隔音很好,依旧不能阻挡声音的传递,随后更是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路过门外的练习生们不禁缩了缩脖子,连窃窃私语都不敢,闷头大步离开。
桌沿正缓缓滴落着些许水滴,桌面上的文件已经被水浸湿,并且积水还有流向他人文件的势头,可即便这样,众人也只能战战兢兢的低头望着脚面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根本不敢动手收起即将被水浸泡的纸张。
“公关部,秦大部长,你可以告诉我,我每年拿出的一千多万是他吗扬大街上了?就算他吗扔河里也能听个响吧?一年!一千多万!知道铺在地上有多大面积吗?知道一千多万多少斤吗!这么多钱就换来你裤腰一年比一年粗?吃的肥头大耳跟头猪一样?”
“咚咚咚……”
瓷器碎片连同文件一起被一胳膊甩在地上,地面铺着地毯,所以听不到清脆的声响,可这一声声闷响,更加刺激了众人的情绪,秦部长一言不发,但从脖子开始,一抹红色渐渐上涌,直至到达天灵感,脑袋跟开锅了一样。
李善均不顾衬衫领口的湿润,手指夹住烟草远离嘴唇,吐出一口浓烟,刚点着没多久的烟卷被摁在桌面上,被水渍熄灭,他有些心烦意乱,随意把烟头砸在地面上,解开了衣服前两个扣子,冷笑着起身,指着被他怒骂,却不敢吭声的众高层,颠了颠手指。
“如果找不到办法让电影准时上映,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滚蛋,好自为之。”
拎起挂在椅背上的西服,使劲抖了几下,重新挂在了左小臂上,他推开门,门口有一正巧路过的练习生,见他出来,忐忑的鞠躬问好。
“李总好。”
“好你妈什么好。”
他骂哭了这个小女孩,可小女孩心里也明白,她注定换不来李总的一句道歉,又鞠了一躬,这才走开,李总也离开了,朝着小女孩相反的方向迈步,怒气冲冲。
他需要发泄,即便是把别人当做垃圾桶,来倾倒自己的负能量,作为上位者,他有能力,也有资格这么做,哪怕他也清楚,《谪仙》是因为什么才会被官方卡住的。
三点五个亿,公司历史上最大的投资,就这样被捏住了喉咙,动弹不得,甚至连呼吸都跟着开始困难,它想挣扎,却难逃巨人的手掌。
如今,乾世嘉也跟随着《谪仙》一起,变得呼吸困难,彻底的元气大伤,如果几位外公司的主演告公司违约,这又是一大笔钱,他开始慌了,因为快年末了,集团的年会上,他该如何交付出今年乾世嘉的财务报表?
丢人!
他需要喝点酒来暂时放下压力,来到楼下,打开座驾,甭管什么电吸不电吸的,直接砰的一声给关上,像是一条快憋死的鱼,在座椅上不安的扭动着,思索了一会,最后,在禁止吸烟的标语下方,放下车窗,点燃了一根香烟。
“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
手机铃声响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瞬间,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开始向外排出水分,很快,在额头凝聚成一滴水珠,滑落到手机屏上。
抿了抿嘴唇,他并没看到反光镜中,自己煞白的脸色,深吸一口气,滑动接听键,这滴水珠像是有灵性一般,正巧落在了接听键和接听后的关闭通话键上,随后,屏幕失控了,自己误触,挂断了电话。
“我草他吗!”
一瞬间,他想把手机摔了,可还没举起来,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左右扭头看了一眼车窗外,四周没人,他喘着粗气,握起拳头猛的砸向方向盘。
“滴!”
这声鸣笛足够刺耳,但在李善均心里,再次拨来的电话显然更加令他心惊肉跳,颤抖着抽上一根烟,逐渐平复心情,他在衣服上蹭了蹭屏幕,接通了电话。
“爸,有事?”
“公司出问题了?”
“遇到了点小麻烦,我能搞定。”
“你搞定不了,做文体产业的人最怕官家开了封条,一纸命令,十年根基轻松便能毁于一旦。”
“我……”
“本以为有上次开娱乐公司的教训,你接手乾世嘉我该是放心的,可现在,你还是弄出了这种乱子,周五回集团一趟,开会。”
“我知道了爸。”
挂断电话,他终于干了自己刚才不敢干的事情,把手机扔了出去,砸在车库承重墙上,四分五裂,没有一丝复活的可能,而他,猛地一脚油门,压着手机的尸体,冲上了车库极陡的高坡。
……
李善均不知道,他父亲挂断电话后,双手交叉放于桌面,盯着办公桌上那复古的座机很长一段时间,视线是对准了电话,可目光却在不断的游离。
最终,他伸出了已经出现皱纹却仍然看得出来是娇生惯养的手,拿起听筒放在耳边,右手拨动座机播盘,将印着数字1的圆孔拨到底,松手,拨盘快速回正,十几秒后,他拨通了电话号码,听着暂未接听的忙音,瘪了瘪嘴,将假牙放置在嘴里,轻轻咳一声,等到电话接通后,隔着电话漏出了笑容。
“老胡啊,在打高尔夫?有时间吗?咱们聊聊。”
“聊什么……啊,是这样,你对如今的乾世嘉有什么看法?”
“哈哈哈,你还真是嘴下不留情啊,那我要是说,希望你回来主持大局呢?是啊,集团的资源都放给你如何?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作为集团的定海神针呐,你该说自己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才对嘛。”
电话的那一边,胡志广摘掉墨镜,挂在胸前的口袋上,将球杆交给球童,将白手套摘掉随手扔在观光车挡风玻璃上,坐于后排,翘着二郎腿,望向在草坪上追逐一条京巴的孙子,面容十分平静。
“李董,我当初给乾世嘉题字时就解释过,为什么叫乾世嘉?是乾坤朗朗,事迹清佳的意思,事通世,也该通世界,佳通嘉,算是对于自身的期许和嘉奖,我想六十五岁退休,可偏偏五十五岁便离开了,嘉与佳就没了,我自然会因此消沉,不敢担当什么定海神针,如今只是个照顾孙子的老人,可虽然离开,但毕竟是有感情在的,我仍留意着,注视着李总一系列为了盈利而做出的选择,至此,乾字也没了,我再回去依旧无法面对同僚,无法面对那些把希望寄托于我的孩子们,那些同僚和孩子们没了,事与世便没了,那我回去又有什么意义?我的期望,我的期许,我的信念,终归是尘归了尘,土归了土,没有办法再重建,如今也希望李董,能体谅我些,六十而耳顺,我也该听从孩子的意见,把全部精力留给后人了。”
他说了很多,意思很直白,不委婉,李董懂了,也沉默了,当初的选择一定会伤害到胡志广,并且会伤害的很深,他心知肚明,也怪造化弄人,万万没想到,他还有盼着胡志广回来的一天,一切的损失,只有当初做出错误选择的他来承担。
李董勉强笑着,传进胡志广的耳朵里,但胡志广没笑,默默等待着笑声停止。
“老胡啊,你一点没说错,哈哈哈,嘟……”
笑声停止了,通话也停止了,胡志广收起手机,平静的望着蓝天和白云,草坪和湖面,孩子与京巴构成的绝美画卷。
“……”
第四百三十四章 政绩?做点实事就好
唱机缓缓将cd退出来,被陆泽轻轻放进盒中,起身按照标记放进书架,又抽出一本新的cd放在唱机光驱上,轻轻一推,cd进入唱机,缓缓播放出音乐。
这是个天气明媚的午后,气温也刚刚好,舒适宜人,阳光穿透橱窗,闪耀着淡淡的金色,黑猫蜷缩在吧台上,享受着这份温暖,却没入睡,时不时摇动着尾巴。
他买了张摇椅,放在离吧台最近的桌上,端着剧本,伴随着轻微的摇晃,渐渐手丧失了力气,坠于胸口,闭目不久,便传来轻微的鼾声。
粉尘伴随着弗朗茨·舒伯特的小夜曲,在空中起舞,时而落于他的鼻翼,被呼出的气吹起,寻找下一个落脚地,又落在猫咪的尾巴上,被它轻轻一甩,再次飞起,最终飘向橱窗,带着些许孤独,望着明媚天气下漫步于街道上的人们。
当然,这只是一粒细小灰尘的心情,影响不了他人,甚至连其他灰尘都影响不了,在这个安逸的午后,它的心情被庞大的人类掩埋。
“哒哒哒……”
拐杖敲击着路面,或许是清风托起她,或许是心情愉悦她,总之,她步伐轻松却坚实,熟练的走在街头,每一个路口,每一个浅坑都深深的印在脑海中。
偶然间踢到了塑料瓶,她弯下腰,将瓶子捡起,跟随着记忆,走向最近的垃圾桶,准确的投入桶中,在“进球”的那一刻,她为自己欢呼。
见得越少,越简单,也越纯粹,而她,更简单,也更纯粹。
她会为了学生送给她的一朵野花而高兴,因为她的学生去年才刚学会说话,她把它佩戴在头顶上,就算那朵花其实很难看,并且味道也过于腻人。
于是她想去买些小红花,即使小红花到底长什么样,她也不清楚,只是因为她那些已经六年级的学生,很大一部分还会喜欢。
她是阳光下的尘埃,挣脱牢笼,逃出橱窗,在太阳的照射下无可遁形,却依旧肆意飞舞,即便人类依旧庞大魁梧,依旧能将她掩埋,可自己幸福,就已经足够了。
出了校门,前走三十米,右转,再走五十米,不用过马路,有一家文具商店,她踩着台阶,抬腿没高的像踏步走,也没低到踢上一脚,很自然的迈了上去,拉开玻璃门,听到熟悉的铃铛声,她依旧有些紧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小章老师呀,头上的花很漂亮哟,今天买点什么?”
老板娘有些臃肿,脸上横肉也多,尤其是一眼便能看出是小店纹的眉,经过时间的修饰形成了两条短小的剑眉,看上去更加凶悍,像极了电视剧中常演的泼妇形象,街坊四邻都知道她不好招惹,唯独在她面前,连声音都温柔的不像话。
声音与相貌的落差,可以参照《缝纫机乐队》的电台女主持,这样温柔的声音,连她老公都没听过,有时老板娘心里也在猜测,或许在小章老师的心里,她可能是个美丽又知性的大姐姐。
“冯姐,我想买些小红花,还有十个笔记本。”
她脸色微红,双手抱着拐杖,乖乖的站在门口,纤细的手指将垂落的发丝挽在白皙到可以看到青色细微血丝的耳朵后,从小挎包里拿出手机,呼叫手机智能语音系统,找到老板娘的微信,摁向手机背后的指纹区,转账成功。
“小章老师,又给多啦,小红花又没有多少钱,上货才一毛多钱而已,送你几张无所谓的,听冯姐的,就拿着吧。”
两人争执没多久,就以小章老师完败告终,将冯姐找的几枚硬币放进包里,拎着塑料袋,与冯姐告别,她推门出来,耳朵忽然动了动,是钢琴曲的声音。
她熟知的商家没有听钢琴曲的习惯,不对,有一个老板有,难道……
她把白色长裙轻提到膝盖以上,慢慢走下台阶,走到隔着两个商家的店铺门口,她又走上台阶,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列店铺的台阶,其实都是平齐的。
按照记忆,她伸手,本应触碰到的卷帘门,如今却抓了把空气,她没有进去,只是走到旁边的橱窗,侧过脑袋,贴在玻璃上,静静听着屋里播放的音乐。
“真的有人在……”
没想过进去打招呼,她只是喜欢这首曲子,再往边上走走,终于她摸到了墙,躲在墙后,手指轻轻在腿上敲打着节拍,哪怕路上常有行车走过,她听的并不清楚。
“你在干嘛?”
门突然被推开,又是这个熟悉的男声,快一年后再次用一种平静的语调,问向安静听歌的自己,瞬间,她脸红了,比在文具店红的厉害,支支吾吾的,半天才给了回答。
“在这儿休息一下,走的有点累了,就……休息一下,陆老板,好久不见。”
鬼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出这种理由搪塞,她的微信步数向来不超过两千步,虽然他并不知情,但她也明白,这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只不过,陆泽也没必要不信,见她脸色有些发红,额头还有细微的汗珠,在阳光照射下分外明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进来休息一会?我开了空调,下午有课吗?”
“没……没了,不过还是算了,我先回去了,谢谢老板。”
“真不进来听听歌?我买了新的拉赫玛尼诺夫唱片。”
懂钢琴曲的陆泽同龄人很少,尤其是在吕华这种城市更少,陆泽周围听得懂钢琴曲的,翻来覆去的想,似乎也只有小章老师一个。
而她,则因为一张交响乐cd犹豫了,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抗拒不了正版原生大碟的诱惑,对陆泽点了点头。
“打扰您了……”
……
“喝点水吧。”
“不,不用了,谢谢老板,本来就耽误您做生意。”
她对于陆泽上次给她递过一杯果汁却说是水,依旧记忆犹新,让她至今想起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绝对不能再让老板再破费了。
“放心吧,真的是水,放心喝吧。”
“那……谢谢老板了。”
她选择信任了陆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嗯,确实是果汁,这让她感觉像是被戏耍了,这时才有些懊恼,她应该喝之前闻闻的,人家给了拿过来就喝,怎么都感觉太蠢了,陆泽很明显辜负了她的信任,但她却没有任何资格去指责陆泽欺骗了自己。
对此,她只能保持沉默,听陆泽播放起拉赫玛尼诺夫的交响乐,在这点上,陆泽是没骗她的,这也让她忘记了刚才心里的矛盾,全身心投入到了音乐中,期间,二人很少交流,只有精彩处才会互相提醒,她这才认识到,这个小城的啤酒店老板,居然音乐素养很高,比她要高很多,若现在陆泽说自己不会乐器,她都不会信了。
一首曲子听完,暂时休息,两人才开始交流心得,或许称之为她学习的过程更加的准确,听陆泽这个嘴强白金点评,时不时会张开小嘴,惊讶到o型,要不是课程太久了,音乐鉴赏能力忘的差不多了,他还能说出不少干货。
闲聊也没意思,总得给手上找点事做,一边闲聊,一边擦着酒杯,不知不觉,两人的话题就从音乐转移到了闲杂琐事上,不过她依旧很小心谨慎,并没有问陆泽消失这么久,到底是去干嘛了,她在这方面展现了很好的礼貌素养,看来家庭教育不会差。
“对了,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有声电影的志愿者来你们学校讲电影?”
“有啊,而且来的次数更多了,基本每半个月就要来一次,人数也变多了,从男女两个志愿者读一部电影,到现在七八个志愿者读一部电影,人数越来越多了,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明星呢,像电视台、电台、还有一些我认识的明星,都有来过学校朗读过电影,比起曾经的业余志愿者,有感情好多,角色的声音辨识度也高多了,真的好厉害,网上也有很多电影的录音了,这样即使他们来不了,我们也可以在网上听,说起来,我们还要写感谢信呢。”
“感谢信?感谢志愿者吗?”
“志愿者一定要感谢的,谢谢他们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那么多有趣味的故事,但是我们见面感谢就好了,学校要感谢的是推动有声电影志愿者活动的领导,据说是国家电影协会的领导呢,这是什么部门我也不懂,不过一定是很大的官儿,全国都听他的话推广有声电影志愿者组织,那么大的领导居然能够为我们残疾人着想,他一定是个大好人,我们会永远记住他的好……”
提到有声电影,她的话变多了,也没原来那么紧张了,语气中带着感激,看来有声电影真的改善了他们原本枯燥无味的生活。
酒杯先过一遍苏打粉泡热水,去掉污渍,用粗毛巾擦拭一遍,再冲冷水,接着用细软不掉毛的毛巾再擦拭一遍,最后送进消毒柜,才算彻底清理干净。
陆泽擦拭着第一只冲完凉水的杯子,微笑着听她讲述这段日子有声电影对她的生活产生多大的影响,见她高兴成这样,也就不难想象出其他盲人的心情了。
“是么,那还真是干了件好事。”
“嗯!老板,我该走了,不好意思,又给您添麻烦了。”
“好,以后如果有空的话,白天可以过来听听歌。”
“太麻烦老板您了。”
“没关系,一个人听和两个人听,花的电费是一样的,我自己的话,听久了也会无聊。”
她又犹豫了,但他看得出来,胜利的天秤正在往这一边倾斜,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向陆泽轻轻鞠躬道谢。
“谢谢老板。”
“没事,东西拿好,别忘带了,注意点脚下,等下,小心……”
要说陆泽欠儿吧,确实也是真欠儿,这次回来,打扫卫生的同时,又顺便把桌子重新摆放了位置,这对于普通人来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她来说,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事情,虽然听到陆泽的提醒了,可迈出去的脚却没那么容易收回,像是把脚踢出去一样。
陆泽就这么看着,她的脚直接踢在了方形凳子腿上,最主要的是,她还穿着平底凉鞋……露脚趾的那种……很明显,受害的是小脚趾,这种滋味,陆泽看着就疼。
就这么眼看着,她脸开始红了,墨镜下方,有两道水珠慢慢从脸颊滑落,双手握拳,紧紧的抓住裙子,却一声不吭,只是呼吸都跟着颤抖了。
“没事吧?”
“没~事。”
话说的实在勉强,陆泽只好过去扶她重新坐下,见她仍憋着不哭出声,只好拿出袋装的冰块敷在她的脚上。
这么一看,陆泽注意到她的脚很漂亮,白嫩白嫩的,不大一点,差不多只有陆泽手掌大小,男人多少有点足控,他还算轻的,没再多看,直到她能起身,这才带着她走出门外,见她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离开。
她走时,室外刮起了和煦的微风,进入室内,卷起了橱窗上的那粒小小的尘埃,飘在她身上,或许是清风托起她,或许是心情愉悦她,连忧伤的尘埃都被她的笑容所感染了。
“陆老板明明那么高大,却意外的温柔呢……”
她拎着笔记本与冰块,一瘸一拐的回到学校,老师与同学们在担心她,只是看到她那温暖的笑容,心也就慢慢放下了。
“老吃……花花……”
那孩子似乎明白了一件事,他的每次进步都是值得老师喜悦的,所以他勇敢的迈出了下一步,再次采了一朵花,送给了她,带在了她头发的另一侧。
不同的是,这朵小黄花很漂亮,戴在头顶,正淡淡的散发着清香……
……
“喂?铮哥。”
他弹了弹烟灰,重新叼在嘴里,抱着晒足了太阳的瘸子,调到下一个台,而就在此时,同为新晋电协干部的葛云铮给他来了个电话。
“喂?大泽,你小子可干了件大好事!自打有声电影志愿者组织推广以来,全国各地的残疾人社区和学校写了不少感谢信,光这个月收到的,就足有一百三十多封!现在全协会谁都知道,你离升迁可不远了。”
或许这件事不能令他升迁过快,因为刚进协会没几年,太早升迁容易引起他人不满,也许师父是陈老爷子也不能令他升迁太快,理由与同上,但这两件事加在一块,可就说不准了……
对此陆泽表现的却很平淡,似乎不太在乎,又像是预料之中般的快速接受,一时间,葛云铮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听组织安排吧,这事儿咱也定不了不是,对了铮哥,有件事求你。”
“什么话,直说不就完了?”
“那些感谢信,找个时间寄给我吧,我看看。”
“……”
第四百三十五章 他在展望未来
“大泽,新一期的提案不错,包括本次在内的前三次会议已经定下了未来的基层演员发展基调,决定采用你的意见,对群众演员进行试点基础性培训,象征性收取一些费用,在培训结束后也会颁发培训证书,这个提案很好。”
电话那边,老人的声音平稳,向陆泽逐条分析,看了一眼屏幕,两人已经聊了将近半个小时了,讨论的话题只围绕着2024年陆泽的秋季报告所展开。
看屏幕倒也不是不耐烦,只是手机振动一下的下意识动作,看提示电量只剩百分之十五,他回到吧台,把手机充上电,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缓缓记录着老爷子的嘱托。
“师父您继续说。”
“因为是试点,所以只排了两个班,总人数维持在六十人左右,由专业院校的老师轮流授课,一年一期,一期十五节课,试点学校定在横店演员工会的办公室,学员也从横店影视基地内选拔,要求是入行不到两年,年龄小于三十五岁,学员的选拔由横店演员工会上交学员资料,经过电协的选拔,审批,最后颁发学员证书,具体流程就是这些,当然,这些倒是跟你无关,你主要的工作是在试点学校开学后,进行第一节课程的讲师。”
“我去当讲师?”
“没错,考虑到你是群众演员出身,在基层演员群体中有很高的受欢迎度,很多演员都把你当成是人生目标,所以第一学期的第一课,由你上课,经过慎重考虑,是非常合适的,当然,这也得考虑到你的时间,如果不撞档期的话,我希望你能去一趟。”
“我明白了师父,第一期什么时候开课?”
“十二月一日,第一节课,之后每周一节。”
将日期记录好,他把笔扔在一边,手掌张开,穿过发丝,将垂落的发丝梳回头顶,捋到后脑勺时还不忘了挠两下。
演员培训班不是什么稀罕事,早在上个世纪就有基层演员培训班成立,并且不局限于香江,内地每年也会创办培训班,甚至有一小撮知名艺人也是从培训班里走出来的。
这是一座对于草根演员来说,还算是不错的人脉桥梁,不仅可以学到知识,如果跟培训班老师搭上关系,最起码也会提点你两句,给你往道上领,所以各大院校的培训班报名人数还真不算少。
学员来自各行各业,例如驻唱歌手,舞蹈老师,圈内幕后人员,甚至是跟演艺圈完全不挨边的行业,只要你有一颗想当演员的心,并且有空闲时间和还算良好的经济实力,就可以报名参加。
可怪异的是,每届都能收满学员的班级里,却很难找到那些上过很多次镜头,勉强可以被称之为演员的群众演员的身影。
或许这称不上怪异,因为陆泽做群演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去参加什么培训班,不仅仅是因为没钱,没时间,更重要的是群演这个行业的要求极低,完全没有必要系统化的学习,就算忍痛花钱上了课,回来还是接半天百八十块的戏。
学了东西也没出路,真的没出路,你学过什么不重要,根本没人在乎,剧组只要求你像个人,或者满足他们的需求,弄得自己不像人,这就足够了,扯出一套斯坦尼夫拉夫斯基,只会被人打出去。
人到横店,根本用不了多久就会麻,像是埋在淤泥里,没两天就发烂发臭了,只要到那个地方去,刚下火车时心中的抱负,什么当个草根艺人啊,赚个大钱啊,成为大明星啊,很快就被会两耳瓜子打醒,或者压根不用打,只要跟着老油子们混,自然而然就醒了。
回家上班?懒得做早九晚五的工作,也没脸回家,虽然梦醒了,但是回家被人嘲笑的滋味却忍受不了。
为了寻求一种自我认知的体面,就这样慢慢的把人的骨头侵蚀个干净,让他们觉得,哦,每天愿意起来开工就开工,不愿意做就在家睡觉,一个月对付了四五千块够自己花的日子也很好。
随后当初怀揣梦想的人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没钱就开工挣点,有钱就打牌输光,一日三餐混剧组盒饭,穷的裤兜子里没俩大子儿,还一天天净事儿嫌打手·枪不舒服,整夜翻着微信群,奢望找一个尽可能省钱,却姿色不错的高性价比***,最终翻累了,在黑乎乎的,满是汗臭味的被子和枕头的安抚下睡眠,浑浑噩噩又一天的烂仔。
没错,就是烂仔。
就连当初的陆泽也是如此,即便他不打牌,因为家里着急用钱,但他也是那半夜饥·渴难耐,翻遍手机找廉价的女孩的烂仔,甚至搬到杨丹对面也不过是见色起意,只是没过多久就遇见了个愿意跟他对付着过日子的女人,两人在一个被窝里睡了好几个月觉,等到那女人跑了,他与杨丹也熟了,便不再好意思下手了。
哪儿有那么多巧合让一帅哥和一美女就恰好是邻居?即便在横店也是如此,真漂亮的人没几个做群演的,干什么不比做群演来钱快?
陆泽太了解那帮老油子了,没有一个是正经路子,正因如此,他其实对于试点培训班入行两年以内的要求不是很满意,太久了,在横店呆了两年的人,很难再有进取心了。
他原本的提案是一年以内,但如今电协定下了,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这也算不上陆泽卸磨杀驴,自己从横店起家,发达了之后开始歧视起群演群体。
如果真的歧视群演,他也没必要提案一个官方的培训班提供给群演们寻找出路,万一真有个人才从里面脱颖而出了呢?谁不知道神话还是唯一的好?他是怀着初心,怀着一种心急的渴望做出的决定。
那横向对比欧美基层演员与国内基层演员,暴露出的国内基层演员职业素质极为欠缺的心急,期盼国内基层演员可以快速成长的渴望。
自从担任电协成员后,他一直盼着能为国内电影事业做出些贡献,不为成绩,不为升官,只是为了给心中那份不甘一个交代。给坐在这个位置上,才明白文化输出到底意味着什么而产生的不甘,一个交代。
国内行业很混乱,不是那种混乱,而是行业规范还很混乱,照比文化输出国的娱乐产业来讲,十分的混乱,所以他得学习,在国外的工作中学习,然后把学到的,适用于国内的行业准则,套进国内市场中来。
即便他一个人,溅不出多大水花,电协也改变不了整个圈子,尤其是那些靠娱乐产业盈利的资本大佬们,没人会配合一个并不能强硬更改行业规则的协会,来损失自己的利益。
但他可以影响基层,影响一个被资本抛弃,根本榨不出什么油水,却在电影本质上至关重要的阶层。
基层,这是他的第一步,步伐没有迈的过大,没有操之过急,只影响了六十人,但未来,他相信,受他影响的人,绝对不止这可怜的六十个。
但要做出改变,一定会有人受到伤害,而受到伤害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群演,这也是一种无奈吧,毕竟身怀理想,并且身居高位,陆泽终归要舍弃一部分人,这些对行业没有丁点贡献的老油子们。
他虽然心怀初心,但初心却不能包裹所有人,对于那些拖后腿的人,他只能将这些人抛弃掉,或许他会害的上万人,甚至更多人丢掉不含任何金属含量的饭碗,会被人骂的祖坟都开了锅,但作为一个有能力带着行业一部分跟随者攀登山顶的人来说。
面对基层,绝不能歧视,但应该俯视……
而这个培训班,也不是用来培养大明星的,老师的课程不会教你怎么成为一个大明星,只会教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基层。
如果你有一天通过培训班的课程发达了,那只能算你命好,靠着自己出人头地了,跟这个培训班,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它只是简单的教你一些该学会的基层演员拍戏知识,并且能在剧组活学活用,增强你的台词功底,改变你僵硬的四肢,不会像大部分群演那样,僵硬的摆出一个姿势,毫无表情的念完自己的台词就撤,就像《快乐星球》中的群演那样。
它是一个基层造血系统,会在将来输送着质量过关的基层零部件,使影视作品形象更加丰满,不会令观众出戏,也不至于因为没人可用,而让剧组邀请那些老戏骨们饰演一些比较重要的小角色。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好演员也该如此,戏好的老演员,就该带着那些年青一代,天赋不错的小演员们上道,才不会使国内演员出现青黄不接,断档的情况。
“行了,我就说这些,大泽,第一节课很重要,必须要让基层演员认为自己学到了东西,他们才能愿意上课,你必须得开个好头,另外文件也要出来了,你一定要反复强调,今后持有结业证书的学员,每个剧组都有三个优先试戏的名额,且至少保证角色有五句台词以上,但连续三位导演对其表演不满意,给予了差的评分,则结业证书吊销,三年内不允许重考。”
这是陆泽在提案中没有考虑到的,电协对提案做了补充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毕竟陆泽一个脑瓜子肯定转不过一帮脑瓜子。
如此一来,这个培训班对于群演的吸引力可就太强了,毕竟只需要缴纳很低的学费,通过十五周的学习,就能拿到有露脸角色的试镜机会,那收入可照比原来高多了。
并且证书是可以吊销的,则极大的增强了毕业学员的危机感,他人在进步,而你却原地踏步,那就等于你退步了,这样一来,选你拍戏的导演自然会觉得亏,用一样的价钱雇了一个菜鸡,心里自然不会高兴,到时候你只能跟你的结业证明说再见了,并且一别就至少是三年,这三年内,你只能看着他人大赚特赚,而自己勉强却混个温饱。
这在一定程度上会改变群演的佛系状态,将群演变成挤破脑袋的高竞争职业,你越强,赚的越多,你演的越好,工会安排你的活就越多,甚至将来很可能会出现月入十万的群演,这种良性竞争,不光是电协希望看见的,也是剧组希望看见的,毕竟……你当导演看群演干巴巴的念台词他不闹心吗?
一个很ok的群演和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群演放在这儿,换做你是导演你选哪个?对剧组而言,添的那点麻烦只不过是在群演拍完戏后,拿出手机在工会网站上给持证群演打个优、良、差,再给群演履历上盖个钢印,仅此而已。
一个电话,就可以通过演员工会把符合角色形象的,经过培训的职业群演送到你剧组,带着号牌,拎着小箱,喊着老板,等着你挑,这解决了多少导演的燃眉之急?又能为作品增色多少?自然不言而喻。
这样甚至会导致结业证书变得紧俏,成为香饽饽,受群演们追捧,到时候再把培训班的录取条件卡住,以全年进组次数为评选标准,只录取全行业前几百名群演,那整个行业的积极性都可能被调动起来。
再往远点说,万一哪个演技不怎么样的主演被一个群特给比下去了……找不找人麻烦另说,你觉得主演脸上挂得住吗?一旦这种表演水平不错的群特变多了,你找麻烦找的过来吗?就算你找的过来,那演员工会也不是吃干饭的。
若介绍群演进组的工会人员允许定额抽成,经过上报之后,那谁找谁麻烦就说不准了。
至于这样会产生多少灰色产业链陆泽不需要知晓,一经发现立刻打掉就行了,这种事情禁止不了,只能保证不会让他们太过猖獗就可以了。
没有必要再往远了说,总而言之,群演看似不起眼,但实际上却是绝大多数作品里的基石,一旦基石的结构发生改变,上层结构也必须跟着改变才能避免建筑的坍塌,所以说,改变一件事物,无需要从最艰难的步骤入手,往往拆掉下方支柱,困难总会迎刃而解。
“好,师父那我先挂了?”
“嗯,对了,今年的国家级演员评选开始了,你对这个方面一直没什么积极性,我就做主给你提了上去,目前开会已经过了,证下来会到我手里,什么时候有空,记得过来取一下。”
证件这东西完全可以邮寄到吕华,当然,最好还是需要自己去取,显得自身重视这份荣誉,不过以陆泽二哥的关系,以及他自身做出的成绩,他亲不亲自去取就无关紧要了。
陈老爷子也是个抹不开面儿的人,平日里家里就老两口和一保姆,可能是感觉家里冷清了,就想着把证扣下,为了找个理由让陆泽过去一趟。
都说百姓爱幺儿,陈老爷子自然也不免俗,多多少少会偏爱几分小徒弟,而这小徒弟又合了他的性子,并且天赋绝佳,堪称青壮一代第一人,他算是彻底把这份偏爱毫无掩饰的展现了出来。
现在圈里人都知道,除了过世的大徒弟外,八个徒弟里陈老爷子最喜欢老九,对老九比对亲儿子都亲,只要关乎老九,什么事儿都上心,对于老爷子的暗示,陆泽也是听出来了,笑呼出一口气,隔着手机跟老爷子点点头。
“成,师父,等过些日子我就过去看您。”
“这还差不多,行,挂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陈老爷子挂的干脆,快的连陆泽都没反应过来,将手机放在一边,重新回到吧台外的客座,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思索一番,连接因为电话而断掉的思路,偶尔冥思苦想,偶尔手指飞快,编写着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这不是在写新的季度报告,也不是给法蒂尼的剧本《赎罪》写分镜,他这次写的,完全是他自己的东西,但……依旧不是剧本。
他因华夏市场如今依旧只能接受文化输入而不甘,所以他希望尽可能的获得他人支持,从而由内部开始改变,直到引起行业质变,可只依靠他师父和几位师兄是不够的,毕竟他们一家子在圈子里只能算是很有分量,跟只手遮天完全不挨着。
所以,赢得其他学院派和对未来行业有规划的资本方支持是未来制定行业规范的重中之重,但这样一来,仅仅以一个演员和电协成员的身份是不够的,他仍然需要某些成就来提高自己的声望,使他人愿意支持自己对行业规则以及潜规则做出改革。
之前商定的“有声电影志愿者组织”也是其中一部分,现在手头上忙着的工作也是其中一部分。
陆泽曾冥思苦想很久,到底怎么样才能做出一些国内外都认同的成绩,这可不是拍几部经典电影就可以完成的,翻来覆去的思考很久,最终他有了眉目。
一切,还得从系统入手……
这么多年,在系统里那么多年,他学到的表演技法绝不仅仅只有目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多,可以说,如今他所展露的才华,也不过是他本身的表演能力素养的冰山一角,再牛逼的剧本,都不能将他压榨到活力全开,只要他想,只要剧本需要,他就可以再次莽上一个台阶,再需要,再莽,再需要,再莽,你要什么效果,他都能拿的出来,甚至有点非人类了。
可以说,天底下任何一个编剧写的任何一个剧本中的任何一个角色,陆泽都是最合适的,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是在吹,或者说即便再不合适,稍等几个小时,等他从系统模拟人物传记中出来,他就合适了。
不过话说回来,剧本虽然无法展现陆泽的全部能力,却还是有一本书可以做到的,这本书的作者不会是别人,只能是陆泽自己,也就是陆泽现在所做的。
他将会把毕生所学全部写进书里,不管是他人能学会的,还是他人学不会的,甚至是他人看完感觉陆泽不是人类的,都写进书里,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所提出体验派表演方式中,另辟蹊径,把自己独有的表演方式写进书中。
没错,他想创造除戏剧三大表演体系之外的……
第四大戏剧表演体系。
“……”
第四百三十六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魔都。
“李总,您好。”
荣创集团总部与乾世嘉娱乐在同一座城市,但并不同区,比起乾世嘉只在繁华地段的地标建筑中占据一层,荣创集团的总比则要显得气派太多,三十四层,并不算很高,但架不住它宽啊,类似于商场般的结构,一层的面积足有其他商业大厦的二倍。
按照老董事长的原话来讲,盖那么高没什么用,根本用不完,还不如盖的宽点,让员工的私人办公面积大些来的实惠,要是还剩下面积,那就算浪费吧,荣创嘛,搞地产的,就是地多。
而旗下的建筑公司似乎是把老董事长随口吹的牛当成了金玉良言,之后盖的一系列商业建筑都没有太高的,反而是要多宽有多宽,这样一来,在视觉冲击力上,荣创旗下的商业房产可是要比其他商业大厦气派多了,矮胖矮胖的造型,仍然可以成为地标性建筑,里里外外冒着一股财大气粗的横气。
当然,租金肯定也是要比其他商业大厦来的贵就没错了,高层不盖,总归是要在入驻商家上找回差价嘛……
可即便是这样看起来就财大气粗,外墙设计也充满未来感的地标性建筑,却并不是李善均很喜欢来的地方,或者说,他以前喜欢来,因为这是他家的,他在里面晃荡,就像在自己家的宅子里散步一样惬意,并且看着来去匆匆,却不忘跟自己问好的公司员工们,总是会把自己带入到古代的高门大宅的大少爷中去,而这些人就是他们家的家仆。
当然,他不会真的把自己当大少爷,这都什么社会了,讲究人人平等的时代,他终究还是得给员工们回应,不能像古代少爷般像看狗似的看着他们。
另外,他也没那么纨绔,或者说,他打小就很精明,除了喜欢睡姑娘,尤其是喜欢睡明星外,他确实也没什么缺点。
这么多年,他在生意场在基本没做过什么亏本的买卖,任何的生意他都能找到盈利的点,为集团套到大量现金。
除了娱乐产业。
这个行业太诱惑人了,尤其是那些对财色的兴趣十分充沛的人来说,真的太难把持住自己,只要你站的够高,当带着光环的女人与你谈笑风生时,你很难不见色起意,看着还十分稚嫩娱乐市场,条条框框之下却是漏洞百出的条例,你很难控制自己把手伸进灰色的产业链中去大捞一笔。
所以荣创集团的第一家娱乐公司倒闭了,他干的,因为睡够了在荧幕上光鲜亮丽,脱了衣服在乌漆嘛黑的房间却里散发着海鲜味的所谓女神,没劲。
其次,公司在圈里的名声已经臭了,没人会再跟他合作,真赚钱的生意他自己没法做,所以他撤了,公司破产倒闭。
但他没赔,反而赚了个盆满钵满,捞一笔快钱走人,一直是他的风格,并且他慧眼如炬,给当初急需发展其他产业的荣创指出了一条明路。
院线。
在那个电影市场还未成熟的年代,便收购了大量的影院,放到现在,翻了何止几番,所以,他是荣创的功臣,作为一个给集团带来庞大收益的有功之人,他喜欢在总部逛逛。
但现在,他不喜欢了。
因为现在坐在董事长位置上的是他爸,而不是那个一直不喜欢他捞快钱风格的爷,可他却把一个集团希望长期发展的子公司给做的快散了摊子。
有时说来奇怪,人们总是能在不喜欢他的人面前潇洒的交代错误,却很难在对他寄予厚望的人面前把错误承担的应对自如。
人手失手,马有失蹄,之前为集团套出海量现金,并引导集团收购了大量院线,本就是他的资本,这次犯错也只能算是决策失误,而且还不是在肚皮上翻的船,压根称不上败家,但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一定不会因为此事发火,只会教导他避免再次犯下相同错误的父亲。
他对前台小姐嗯了一声,直奔董事电梯,他根本不用预约,前台小姐自然也没拦着,没听说过谁家儿子见爹还得预约的。
上到顶楼,秘书有自己的办公室,占地面积很大,够放俩台球桌了,不过围挡是玻璃的,让她可以很轻松的注意到来客。
见是李善均,她从容起身,对这位太子微微鞠躬,开口招呼了一句:“李总。”
“嗯,李董呢?”
“刚午睡过,才起,您进吧,董事长跟我提过了,需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湿巾给我。”
秘书很漂亮,但不是顶尖的漂亮,任何一家大公司也不会聘用一位顶尖漂亮的女人做董事长行政秘书,漂亮是为了让人看了产生外貌上的刻板印象,但过分的漂亮只会被人当做花瓶或者是真正的“老总小秘”。
所以李善均没看她,别说她只是普通的美女,就算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李善均也不会看她一眼,这跟他如今的年纪还玩不玩的动没关系,而且他从始至终只会和那些能被自己控制的女人春风一度,只玩花瓶,是他在床笫上的信条。
秘书将抽屉中常备的湿巾拿过来,等待他整理发型和领带,见李善举一招手,便把湿巾举向他,由他抽出几张擦拭眼角、额头、耳蜗、嘴角、双手、指甲缝,以及身上的浮灰。
这是他在公司见父亲和谈生意之前必须要做的事,长达二十多年来从未改变,已经成了他的职业习惯,把七窍中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全部清理干净,且不喷涂香水,只允许散发出湿巾和服装中带有的淡淡香味,见重要人物时,对方对你的最初印象绝对与普通的见面不同,即便你们穿着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发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差别。
等一切都做完已经过去三分钟了,他呼出一口气,让秘书拨打董事长专线,待她挂断电话,就立刻推门大步流星的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爸。”
“嗯,坐。”
如今没有外人,自然不需要叫的那么正式,李董正在配扑克,这是他的个人小爱好,将扑克洗好,数字面朝上,摆在桌面上,同数字的摞一叠,直到配完,将扑克从小到大收起,恢复成刚开封的样子,周而复始,但这个爱好跟赌没有一毛钱关系。
见李善均进来,抬头瞥了一眼,便将一张黑桃a放在a牌那一叠里,凑够了正好四张,李善均坐下没说话,等到李董将牌全部配好,收起装进抽屉,才等到了李董的第二句话。
“问题我已经清楚了,你不用重复,我知道这件事你很难以启齿,我只需要知道,这件事是陆泽亲口托付让人办的,还是他没说,只是关系够硬,手底下的人直接给他办了。”
“他应该是没说。”
“你想怎么解决?”
“道歉肯定是没用了,现在我也联系不上他,现在只能跟他那边的关系网疏通一下关系,等他的电影上映,院线把他的排片放高点。”
“没想过跟他硬碰硬一下?”
“可以,但没必要,各有各的人脉,碰来碰去对集团往后的宣传就不好做了,他抓咱们问题是工作,我们托关系找他麻烦,他也没什么露把柄,搞不了他,而且人家国外的线玩的比国内好,要是文化局三天两头要求整改,咱们也受不了,招商,等广告,售楼、院线都有很大影响,犯不上。”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一个四十多岁的公司老总应该立刻分析出答案的问题,结果只有两个,第一,赔钱,第二,赔更多的钱,所以这不值得李董欣慰,连笑容都没有,只是轻轻点头,这是李董想要的答案,他只是怕李善均脑子一热要跟人家拼家底。
别以为文化部门对于实体产业的影响不大,做个宣传都难如登天的企业还能赚钱的可能性基本等于零,并且实体产业都有极高的负债,如果连年亏损的话,很容易让股价下跌,造成更大程度的亏损,以至于恶性循环。
而人家只需要做什么?勾勾手指,点出你宣传上或许有,或许没有的毛病,而且毛病极大可能是有的,毕竟谁家做广告不会夸大或者隐瞒一些?真实实在在的宣传,根本吸引不到消费者。
最重要的是,即便他们自己也有关系,而且门子硬的吓人,他们也帮不了荣创,因为管商的和管文化的压根不是一个鼻孔出气儿,玩文化的这波人都抱成一团,跟管体育的差不多一个性子。
想想这些年多少企业家投资足球?要是没点关系敢玩足球吗?可最后呢?还不是赔个精光,捏着鼻子撤了?你投钱进来的时候和和气气,真要是想搞你,甭管求爷爷告奶奶找谁说和,你看他们鸟不鸟你。
文化这圈子也是同理,你要投钱搞文化产业,那肯定大力支持,但你要是得罪哪位活爹了,别说捧自家艺人,以后你想求幅大师的墨宝都费劲,两三年内保证破产走人。
父子二人都知道搞文化这帮人的难缠,心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抱着试图赔礼道歉的心态,希望能跟陆泽这边的关系多接触接触,但两人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就这?陆泽根本不能算完,所以李善均经过很久的思考,最终还是咬着牙,把这个艰难的决定说了出来。
“爸……乾世嘉我不干了。”
“决定好了?”
“一切问题的源头都在我身上,这部电影不上线,三点五个亿就这么砸进去了,公司的运转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要是再卡几次,乾世嘉迟早得黄。”
“没想过让它黄了算了?”
“我觉得,文化赚钱的时候还在后面,未来就不是几亿十几亿的流水了,上百亿也不奇怪,捏着院线和公司,往后可能是集团收益的大头,作为集团的董事,我不希望文化产业的盈利渠道被砍下去一半,也不希望乾世嘉就这么倒了,一切错误全在我,我愿意引咎辞职。”
“好吧,那就先调贾云平就过去做副总,你们把项目对接一下,你就先休息休息吧,考虑接下来做什么了吗?”
“还是做玩得来的吧,做金融项目,我想接着做天使投资或者信托。”
这都是他的老本行了,捞快钱的圣地,是他的战场,所以他这个决定,李董对他是完全信任的。
“可以,先休息几个月,回来接孟长襄的位置吧,正好他在跟猎头接洽,等他走了,你就上吧。”
这就是家族企业的委任,并不草率,但也不那么严谨,每个子嗣的能力都被掌控者记在心里,他有这个能力,就让他上,并不需要过多的考虑,比起那些没有背景的高管们轻松了不知多少。
只要年龄到了,能服众了,再做出些成绩,便可以轻轻松松的成为一家企业的领路人,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满级玩家在练小号。
当然,前提必须是小号在精英教育下成为了精英,但……这不是应该的么。
“那……爸我先走了?”
“可以,回公司先把项目罗列出来,把你手下的那些练习生还有艺人出一个培养计划表,大概下周,贾云平就会过去,那些人先交给他带,财务这些你先继续管着,把款子回到集团,你再交给他,另外今晚回家吃饭,你妈已经两个多月没看见你了,明明就在魔都,却总是不着家。”
公事办完了,之后的话题就开始围绕着家庭了,四十多岁的年纪,自然不可能还被宠溺成一年零五百多个月的巨婴,只是李善均仍打着光棍,他母亲总会因为这个事儿而感到不满意,每次回家,都催着让他相亲,这也是李善均不愿意回家的原因。
他不愿娶个性感美艳的花瓶,怕她在自己赚钱时走进白马会所,也不愿娶个相貌平平,却家世显赫的聪明女人,因为他不想跟自己的妻子还玩什么心计,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也担心自己等到造小孩的时候他可能石更不起来。
也许事情会反过来,相貌平平的妻子可能会出轨,美丽漂亮的女人在他面前表演拙劣的温柔来掩盖她想捞更多钱的心思,可这样就他吗更恐怖了。
强忍着拒绝的冲动,他还是点了点头,应下了今晚的家庭聚餐,与父亲告别后,悄悄的离开了董事长办公室。
而李董,则提起了话筒,拨通了专线的电话,在等到负责人问好后,开口说道:“小贾,来趟我办公室。”
抽屉里的扑克被重新拿了出来,因为多次洗牌而发软,他单拿出一张,大拇指与食指夹住扑克,这张黑桃a被很轻松的捏成了u型,最终,连带着这张黑桃a一起,这幅扑克被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从抽屉中拿出一幅新的扑克,嘴里却在念叨着和这幅扑克完全不相干的话语。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