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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权妃全文阅读

作者:林间照     嫡女权妃txt下载     嫡女权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朱晴

    金秋八月,雍州巨富朱家上下一片欢喜。

    原来,是朱家二姑奶奶朱明之夫林秀才,金榜有名,往后旁人就要改口,称呼其为“林举人”了。

    朱家太太葛氏一整日里面上带着欢喜,她招呼儿媳妇吴氏过来道:“你去瞧瞧账房,就说是我吩咐的,今儿给家中所有人都发上半年利钱,叫大家伙都沾沾这举人老爷的喜气。”

    她的女婿成了举人老爷,可是天大的福分,这让葛氏不由地挺直了腰。

    吴氏僵笑着点头应下。

    她心中非常地不情不愿,这带着举人老爷的喜气的铜钱,可不是得由举人老爷发吗?怎么变成自家发的铜钱,也能沾上别人家的喜气。

    况且,这中举的林家可是太太嫡亲的女婿,与自己这边可是隔了一层,自己可真没那么高兴,撒出半年的工钱!

    再者,这二姑奶奶自嫁进了林家,可是时不时地领着丈夫来老爷面前晃悠。那林举人未中举前,就是一个能言会道的,常常叫老爷偏心塞好东西给他,有些可是连自己丈夫也没得的。

    吴氏自顾自地胡乱想着,却忽略了朱老爷常常送给二女婿的,只是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这些在不走仕途的朱家人眼中并不实用。

    吩咐完儿媳妇,葛氏又开始自觉地琢磨起应该如何往二女婿家中送贺礼,便连忙命贴身嬷嬷领着钥匙去库房捧来账本。

    正在这时,也常爱不时回娘家的朱家大姑奶奶朱晴,领着十一岁的儿子贾庆,一同来到了朱家。

    朱晴是雍州城内喜云楼的老板娘,喜云楼是一个大酒楼,朱老板娘向来见客都带七分笑,她长得圆滚富态,笑起来也不露皱纹,倒显得比她胞妹朱家二姑奶奶朱明年轻。

    朱晴虽不比其弟朱豪是男儿身,可自幼是其父亲朱老爷亲自手把手教会打算盘,是最得朱老爷看重的女儿。

    长姐朱晴在上,再与备受其母亲葛氏疼爱的朱家三小姐朱暖相比,朱家二小姐朱明一向是最被父母忽略的那个孩子。

    甚至在葛氏所出的三个女儿中,朱明是唯一没有嫁到同样商户人家的一个。

    朱晴看着二妹每逢时节就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打秋风”,出嫁多年后的姐妹情,也慢慢变了质。

    她虽明白二妹朱明过得的确不如自己与三妹,可是瞧着他们林家人一点点搬走朱家的财产,虽然数额极小,但叫她这个同样的朱家出嫁女心中不爽。

    可今朝今日,谁能想到,这个靠着娘家勉强度日的二小姐,竟翻身一变成了举人娘子。

    朱晴心中嫉妒,她甚至开始回想,是不是父亲母亲当年就预见了如今的场景,特意叫二妹嫁到那林家去。

    自己和三妹,嫁得初看虽好,但终究连累儿孙皆是商户身份,终生都低人一等。

    朱晴想到这里,眼圈都红了,暗恨那少时不声不响的同母妹,竟一下子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往日里还在装蒜哭穷!

    葛氏瞧着大女儿神色不好,她没多想,只当大女儿也为二女儿欢喜,误了休息。

    她一把搂过同样圆滚滚的外孙贾庆,欢喜地问道:“庆哥儿

    ,你这没良心的小坏蛋,今儿怎么记得来看望我这老婆子了?”

    贾庆随了其父贾老板,平日最会看人神色,听外祖母虽这么说,眼里却是带着笑意,他便撒娇道:“今儿天气好,庆儿便很是想念最疼庆儿的外祖母了,庆儿记得母亲的话,要对外祖母最最孝顺,于是求着母亲来瞧您,好叫外祖母您天天脸上带笑!”

    葛氏心中欢喜,摩挲着贾庆的圆脸,笑道:“庆哥儿真会说话,外祖母呀,一瞧见你呀,就太欢喜了!”

    朱晴捂嘴笑道:“母亲莫要全听了这皮猴儿的话,他这一半是想念您老人家,另一半呀,却是要躲他老子的罚。”

    葛氏心情极好,她知道这外孙儿平日里最是淘气,于是点点贾庆的小圆脸,一抬眉道:“你又做了什么让你老子动怒的事了?”

    贾庆一噘嘴,脸上露出不服神色,却是不愿意说。

    葛氏见小儿闹脾气,笑着拍了拍贾庆的后背,望向大女儿朱晴。

    朱晴听闻了二妹夫中了举,这才正眼瞧了这位自己心目中只会做那几首酸诗的林举人,加上昨夜丈夫的一番话,叫她也动了心思。

    她也不替儿子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母亲您不知,他爹前些日子教这臭小子做账,可这皮猴儿却是一点也坐不住,还在账本上画起了画。您看,他毕竟可是我们酒楼的少东家,将来要是我们两口子一合眼,他这不懂账本的东家,还不得叫人欺上瞒下给吞了去。”

    朱晴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儿子,又说道:“他爹当时动怒给我拦下了,便给了他机会又布置了些功课。今晚他爹进货回来,若是瞧见了他这功课几乎一动不动,我可不给他拦下第二次了。”

    葛氏怀里的贾庆听了母亲这般说话,不由地争辩道:“外祖母莫要听娘乱说,庆儿做了些功课,只是有的不会,才空着的。”

    少年变声期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委屈。

    朱晴听了这话,也气狠了,叫道:“老娘我八岁就学会了打算盘,你瞧瞧你如今都十一了,可一点都没继承你娘我的本事,叫我面子里子都给你丢尽了!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厮已给我绑了,唆使主子在做功课时候偷偷画画,末了还跟我讲什么你不懂你不会,我呸,你压根儿就没正眼瞧瞧那些题,简单的三岁小儿都会算!”

    葛氏见大女儿发了狠,直皱眉道:“晴娘,你要再这么火大,就请回了你那喜云楼喝点清茶消消火再来,朱家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大佛。”

    她低头看了满眼怒火的贾庆,脸上笑意一收,说道:“我骂了你娘,可你自己也好好想想,你这瞒了你娘偷偷作画的事情,可是做的对了?”

    贾庆怏怏地摇了摇头。

    朱晴见儿子服了软,倒也熄了怒,软言对葛氏说道:“母亲您别气了,都是女儿不好,女儿没管教好庆儿。只是昨日听了二妹大喜,兴奋地一晚没睡,今日才莫名有了火气。”

    这毕竟是自己亲骨肉,葛氏叹道:“晴娘,我晓得你为人母的心思,你与明娘姐妹情深,这很好,你要记得,你和明娘暖娘,才是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

    晴连忙点点头。

    这些年母亲年纪大了,最爱在她们姐妹几个跟前念叨这些话,幸好孩子们也大了,晓得轻重。

    她连忙上前靠近葛氏,笑道:“母亲说的极是,女儿牢牢记得。这回二妹夫中了举,可是天大的喜事,女儿便厚着脸皮过来,求母亲与父亲到时一定要去我们喜云楼吃这‘状元席’!”

    葛氏听了这“状元”二字,嘴也笑不拢了,忙不迭地说道:“好!好!定能承你吉言,叫林女婿中个状元回来。”

    朱晴心头一松,目的已经达到。

    岳父岳母和大姐大姐夫齐齐相邀,这举人老爷还是得赏个面子的。

    到时候席上提请求,也是好说!

    她脸上笑意更欢了。

    朱家书房内,朱老爷正打发大儿子朱豪练字。

    朱豪自幼随父亲学习经商,后来家境越发好了,朱老爷便学着旁人作态,请了位白发白胡子的老先生上门给儿子做西席,让儿子也念些书。

    朱豪先是不耐父亲这强加的功课,于是托生母兰姨娘去打听。

    原来朱老爷那阵子瞧见了一位外地商人,为人精明,却很是文雅,尤其写得一手好字,叫朱老爷见了很是钦佩,于是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的儿子也培养成这样一位“儒商”。

    朱豪听了这话,也有了对策,于是对那些诗书并不深读,反而一门心思请那老先生教自己习字。

    如今朱豪二十多岁,已然练得一手好字,叫朱老爷十分得意。

    朱老爷抚着胡须,夸赞道:“豪儿的字如今越发苍劲有力了。”

    朱豪得了父亲的夸,连忙回道:“都是父亲给儿子请的先生教得好,儿子能写出这字,多亏了父亲与先生。”

    朱老爷摆摆手,笑道:“豪儿你资质也不错。”

    朱豪连忙继续书写。

    朱老爷盯着长子那神似兰姨娘的侧脸,突然开口道:“豪儿,你觉得你林家外甥女嫁进白府如何?”

    朱豪笔一颤,险些花了字。

    他定定神,回道:“父亲说的是静姐儿吧,儿子瞧着她和欢姐儿姐妹都是极好的姑娘,若是嫁进了白府,倒是便宜了白家公子。”

    朱老爷笑道:“如今你二妹夫中了举,成了正经的举人老爷,我寻思着,咱们两家还是要走得更亲些才好,这人嘛,自然都是互帮互助的,豪儿你说是不是?”

    朱豪连忙点头称是。

    父亲自小就教育他,一个商人若要上进,就免不得要结交权贵,才能保住一席之地。

    他的四妹朱晚,就是这么被送进了白家做妾。

    朱老爷拍拍儿子后背,慈爱地说道:“静姐儿若要嫁进白家,她身后的林家,可是拿不出什么嫁妆的,不如有你这个舅舅领头,给外甥女备下一份厚礼,这日后静姐儿还不把咱们朱家视作外家?”

    朱豪手中的笔停住。

    他清楚地听到父亲朱老爷说道:“豪儿,咱家一半家产,可当得起白家大少奶奶的陪嫁?”

    笔上的墨一下子滴落,在宣纸上划开,显得很是丑陋。

第七十六章 落第

    泰正二十三年春,林举人入京参加礼部会试,结果落第。

    朱家原本派去服侍他的几个随从见被厚以期望的二姑爷失利了,纷纷收拾了行李,称先回去报信。

    林举人在京一下子失了岳家助力,衣食不便不说,还缺了去礼部打点担任小吏的银两,也只能灰溜溜地回了雍州。

    他回雍州城那日,只有寥寥几个林家人相迎。

    林举人素来见人面上含笑,如此场景叫他这等和善之人也不由地咬牙。

    林举人之妻朱明连忙上前扶住丈夫,温言道:“相公,您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出行可不能光靠双脚,这不,妾身的父亲母亲命人送了辆马车来,咱归家后先洗漱洗漱,父亲母亲已在府里备下了酒席,就等您过去呢!”

    林秀才这才注意到那辆普通马车上,有一个面生的马夫,便晓得是岳父连人带马车一道送来的,于是摆起温和笑意,冲妻子朱明说道:“夫人辛苦了,岳父岳母这番心意,为夫感激不尽。”

    朱明见丈夫明白了自己意思,便笑着扶丈夫上马车。

    一路上,她见丈夫林举人精神不佳,便劝道:“相公,妾身只知道,这世间赴试之人如过江之鲫,可中举之人寥寥无几,您还年轻,可已是举人了,这份荣耀,叫妾身与孩子们都好不欢喜。”

    朱明见林举人渐渐舒展紧皱的眉头,又说起其他事来:“前些日子您不在,家里头可发生了不少事情。隔房的老叔公亲自上门来,要妾身收下地契,妾身直言您不在,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做不得主,叔公貌似很不高兴。”

    林举人嘲讽一笑。

    他自幼父母双亡,全靠祖母的拉扯长大,当他显露出读书天赋后,他那守寡多年的祖母厚着脸皮上族里求人帮助,可是没人回应。

    那些人都不看好一个瘦弱的族侄,觉得他这般体弱,怕是撑不到长大。

    后来,林举人祖母辛劳替人做绣工挣钱,没过五十便含恨身亡,林举人一怒之下,便与族里疏远了。

    如今,他成了举人,名下可以有田地免税,这些“亲戚”便上赶着来认亲,好不讽刺。

    林举人微微颔首,合上了眼。

    朱明见丈夫闭了眼睛,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除了林家族亲,自家姐妹也拿着婆家的地契上门要她帮忙。

    她也一概婉拒了,一心只盼着丈夫能一举成进士授官,然后她就再也不用这么低声低气地求着父亲和姐妹了。

    朱明暗叹,还好丈夫中了举,有了功名在身,到底是不同了。

    朱家内,朱家太太葛氏前几日听了下仆回报的二女婿落第一事,顿时觉得自己那阵子的念经白念了。

    她唉声叹气地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只喊疼。

    婢女们被支使地团团转。

    葛氏瞧见了,更觉心烦。

    她挥手将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一个心腹妈妈在身边陪伴。

    “哎哟,怎么能就没中呢!林姑爷明明那么好的文采!”葛氏反复地说道,她实在不相信二女婿这次真的没中进士。

    那么之后与白家结亲

    的事情,可不就要耽搁了。

    毕竟,堂堂知府家,和一个新科进士家结亲的可能性,可比和一个小小举人结亲的可能性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葛氏虽是个商户妇人,但这世间所说的正理“门当户对”,她也可是非常清楚。

    还有丈夫朱老爷的态度,在听了二女婿没中进士后,待她可是一下子冷了许多,对那西院的兰姨娘,又重新火热起来。

    葛氏想到兰姨娘那个贱人,心口真的发疼。

    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无所谓争夺丈夫的宠爱,争夺的目标已经是这朱家的财产。

    先前朱老爷已经同意将朱家一半财产作为林静的嫁妆送过去。

    可如今,二女婿不是进士老爷,做不得官。

    朱老爷原本的心思在西院那贱人的劝说下,又摆动起来。

    葛氏一想起丈夫前日来自己这里要回那份嫁妆清单,说是要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就觉得满脑子发胀。

    前阵子大吵大嚷的兰姨娘和朱豪母子,叫葛氏看了一出好戏。

    只是没想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她葛氏了。

    “不行,不行,一定有别的办法的!”葛氏猛地站了起来,拉过心腹妈妈道:“你快去派几个人盯着西院,叫人把西院给我盯死了!”

    曾经主动帮太太葛氏做西院耳目的柔姨娘,因为葛氏的亲外孙女要分走朱家一半家产,又气又恨,不顾亲儿子在葛氏身边,竟与兰姨娘联手了。

    葛氏两面夹击,想拿捏朱杰,却恰好被朱老爷看见,于是就顺势把这庶子扔回了其生母身边。

    想到曾买通自己身边的扫地丫鬟的柔姨娘,葛氏又是发恨,这贱人不过是花几个臭钱买回来的,竟也敢惦记这朱家家产。

    葛氏年纪越大,心境已不如年轻时隐忍。

    之前她说服丈夫将二分之一家产送到外孙女家,是觉得自己当年带着全部葛氏家产投了他朱家,也该有所回报,便对那些妾室的怨恨很不以为然。

    然而,葛氏生有三个女儿,她将这大礼只送给了二女儿的女儿,叫她其他两个女儿知道了也很怨怼,对母亲在朱家里受的夹击并不声援。

    二女儿朱明很想帮助母亲,但林家向来穷困,朱明多年来只雇了个老妈子,还是她从朱家带过去的,她是有心而无力。

    朱家书房内,朱老爷也愁的急的嘴角长泡。

    他看了看一边的管事,问道:“这几日,白家可有动静?”

    被问话的管事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朱老爷面露凶光,气得拿起手中的茶杯,刚要砸出去,想了又想,还是停住,一口气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光。

    一旁,朱家长子朱豪面色淡淡。

    他心中很是高兴,这下,林家女不用以什么嫁进白家的名义,分走他这本该继承的家产了。

    朱豪经了此事,对自己姨娘说的话很以为然,不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到底隔了一层。

    想到自己曾对二姐朱明有过同情,朱豪就觉得自己像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他斟酌了几下,又劝道:“父亲,如今这白家大少爷刚过十五,

    先前不是有风声放出来吗,说这位少爷还不急着成亲。”

    朱老爷听了长子的话,气得想骂娘,他追问儿子道:“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朱豪就把自己妻子吴氏近日里陪同白知府手下一位小官吏太太玩牌时打探的消息托出:“据说知府夫人瞧上了自己内侄女,可那女孩儿年纪与白家大少差了五岁,于是这位夫人就向外一直推说白家大少年纪还小,回了好几位动了心思结亲的太太们。那位太太的表姐,便是当面提了提,结果被拒。”

    朱老爷仔细听了听,原来是知府夫人在阻挠。

    他一声冷笑道:“这妇人原是外地远嫁,在这白府里没了娘家支撑,便想着让自己娘家侄女嫁进来,好姑侄齐心。哼!”

    朱豪听了这话,大不以为然。

    他娶妻吴氏,可没看中妻子的娘家,他私以为妻子的依靠,全是他一人。

    朱老爷把玩起手上青瓷杯,突然又笑道:“豪儿,过几日,让你媳妇去白家投帖子,叫她去晚儿那里问询问询。这白家老夫人的态度,又是如何?”

    朱豪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朱老爷见儿子这番模样,也不耐烦了,挥手叫人都下去。

    他觉得儿子这般小家子,眼光短浅,往后定是成不了大事。

    朱老爷一声长叹。

    他如今也在纠结。

    若是主动提了将家产的一半送进白家,万一这亲事没成,自己就白得了白知府的惦记。

    若是只舍得给出不到一半的财产,万一因为筹码不够重导致这事情办不成,可就悔之莫及了。

    喜云楼里,老板娘朱晴正在指着丈夫贾老板怒吼道:“你这个没用的,谁叫你当初上赶着去捧那林家马脚,把欢儿的亲事这么快就定下了,如今他林家只是个举人,嫁进白家一事根本就作罢了,你这混蛋,白白误了你女儿一辈子呀!你是要我们母女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好叫你去弄个小的回来做太太吗!”

    贾老板向来畏妻如虎,连忙擦着汗摆手道:“夫人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二妹婿的缘故,你想想,欢儿如今也十四了,是该相看人家的时候了。”

    朱晴一瞪眼,又喝道:“原来你竟存着这份心,好叫欢儿嫁出去,家里头就只剩下庆儿一个儿子,然后就光明正大地娶个姨太太进来!”

    贾老板吓得脸都白了,苦苦求道:“夫人莫要这么说,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心思,可是天地良心,我从小就盼着你进我贾家门的。”

    朱晴看丈夫如此做小伏低,也熄了怒火。她冷哼一声,转头要找座坐下。

    贾老板连忙乐呵呵地捧了一杯茶水,递给朱晴。

    他又试探着问道:“这作亲一事,真的就作罢了?”

    贾老板打心眼里不相信,他那岳父可是向来无利不起早的。

    朱晴撇嘴道:“我昨日去瞧母亲,她因为父亲把那份家产单子给拿走了,正大发雷霆呢!”

    贾老板宽慰妻子道:“咱家只要林家收了地契,就得了实惠,其他的别做多想了,想多了可会伤身。”

    朱晴还是一哼。

第七十七章 白玖

    白府后院中,王楠华在临一副名家字贴。

    许久,她扔下笔,瞧着这副字还行,便唤来挽月道:“去给我裱起来,晚些我要捧着去给姑姑看。”

    挽月笑嘻嘻地应了。

    这几个月来,王楠华身边常服侍的便是这挽月。

    当日,她被杏姑告知,那阿明鼓起勇气离开,竟是红儿唆使的,不免对红儿淡了,觉得这人实在凉薄。

    原来之前,到了白家之后,王楠华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就渐渐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王楠华那时很是倚重的阿喜,因为阿喜人聪明又有本事,这让王楠华生母李氏留下的两个大丫鬟红儿和阿明抱成了团,形成了另一派。

    阿明向来不得王楠华看重,便在暗地里紧盯住阿喜,给明面上露脸的红儿传递消息。

    这个局面维持了一段时间。

    后来,阿喜被带离、于是王楠华身边就只剩下红儿和阿明两个大丫鬟了。

    结果,短短几日内,红儿就借故也支走了阿明。

    王楠华这才晓得,原来自己身边的这些大丫鬟们,竟然一直在明里暗里头较劲。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

    王楠华便和李嬷嬷提了提,叫她老人家记得给年纪大了的红儿寻个出路,李嬷嬷应了。

    然后,王楠华在其他小丫鬟中挑选,当发现姑母王氏赐下的丫鬟挽月是个嘴严懂事的,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便提了这人做大丫鬟。

    “大小姐,石兰来了。”一个圆脸的小丫鬟笑盈盈地过来报信。

    王楠华点点头。

    石兰捧着一打络子进了屋。

    王楠华一见她手里极多的络子,便笑着迎上去道:“真是辛苦石兰姐姐了。”

    石兰忙回道:“大小姐客气了,不过几根络子,这是奴婢应该的。”

    王楠华接过那些络子,一个个摆放到了小桌上,然后细细把看。

    只见这些络子颜色鲜艳,有葱绿色、柳黄色、桃红色和墨黑色等,打成的形状也多样,有方胜形、连环形、梅花形、柳叶形等。

    王楠华不禁很是欢喜,连连称赞道:“还是姐姐手巧,我前阵子也想弄出一些来,偏偏手笨拙的很,打出来的络子松松垮垮的,一点也不好看。”

    石兰笑道:“奴婢手上力气大些,这打络子,其实要的是一股手劲,大小姐您下次再要络子,不如还唤奴婢来,奴婢闲着没事,正好有空。”

    王楠华知道这石兰在妹妹们屋里不得脸,可人到底是先王家老太太身边服侍过的,那些人又不敢把她当成小丫鬟使唤,便干脆冷待了人。

    想到妹妹屋里更乱的情形,王楠华眼神一闪,笑问道:“石兰姐姐你也是的,这等跑腿的事儿,直接交给小丫鬟们就好,还劳烦姐姐既打了络子又亲自跑来一趟。”

    石兰闻琴知雅意,忙说道:“怎能说是跑腿呀,奴婢趁着来见大小姐您,还一道逛了逛院子,看了会春景,心里头好不欢喜。若是一直闷在院里头,奴婢才要慌了呢!”

    王楠华点了点石兰,笑道:“姐姐真是调皮,改明儿我向妹妹们讨了姐姐过来,要姐姐一直闷在我这屋里头。”

    石兰连忙讨饶。

    王楠华却是起了心思,这石兰先前就向着自己这边,并且人又机灵,若是要过来,自己用的定是习惯。

    只是伸手向妹妹院里

    要人,王楠华怎么也开不了口。

    于是,她便坏心地决定,叫杏姑来办成这事。

    这时,外头挽月的声音传了过来:“三小姐您来了。”

    王楠华听得这声“三小姐”,眉头一皱,看了一眼石兰。

    石兰得了示意,笑着出门迎接白家三小姐白玖,招呼道:“玖小姐,大小姐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白玖带着丫鬟小翠含笑进了屋。

    她和王楠华同岁,今年都是十岁,不过月份小些。

    白玖在众人眼里是一向害羞,且沉默寡言的形象。

    平日里,她除了按照生母姚姨娘的嘱咐待在佛堂里为家人祈福外,平日里很少出来走动。

    王楠华与她熟悉起来,不过是因为年前请安时的一件事。

    原来,白玖不知为何得罪了白家二小姐白珑,白珑一怒之下,便一心想着去找白玖麻烦。

    可偏偏白玖一向安静,不争也不抢,白珑几次挑衅,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于是,白珑胞姐白玲便给妹妹白珑出了个主意撒气。

    她派出一个机灵的小丫鬟,在白玖前去请安的路上绊住人,让白玖那几日请安都晚到。

    那时正值年前,王氏收回了管家权,很是忙碌。

    她每日受了儿女们的请安后,还要领着人去婆母白老夫人屋里请安,这白玖的迟到,叫她那几日去白老夫人屋里也晚了些。

    白玲白珑姐妹又在嫡母面前一阵嘀咕,指责妹妹白玖目无尊长。

    “母亲,您瞧萍妹妹莲妹妹年纪还要小,可她们也不忘了准时来请安呀!”

    王氏听罢很是恼怒,便发问了白玖。

    白玖说不出委屈,只能默默应下罪责。

    王楠华瞧着不对劲,她见白家姐妹牵扯到了自家妹妹,于是第二日支了人,假装去接王萍华和王莲华早起,美名是不让姑姑操心,然后便瞧见了那小丫鬟威风凛凛地去拦住白玖的场景。

    王楠华得了消息,便在王氏耳边提了提。

    王氏十分高兴侄女的贴心,她正纳闷着向来乖巧的白玖怎么会这几日如此不懂事。

    白玖的生母姚姨娘一心扑在体弱的儿子白子身上,她担心天寒地冻儿子会生病,正如临大敌一般,把一向听话不惹事的女儿给忽略了。

    王氏当天便派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婆子到白玖屋里坐镇。

    次日,那个白玲白珑姐妹支去的小丫鬟本想故作旧态,却被那婆子一把揪住骂开,羞得掩面而逃。

    事情才不了了之。

    白玖后来猜出了是王楠华出手相助,便特意过来道谢。

    王楠华见白玖有着一颗玲珑心,倒把那名字带着“玲”、“珑”二字的白玲白珑姐妹比了下去,也起了结交之心。

    一来二去,两人便开始了走动。

    王楠华见人进了门,忙松开手中的络子,上前一把挽了白玖,欢声笑道:“玖妹妹一向喜静,今儿怎愿意离开自个儿院子,踏入姐姐这小地方,倒叫姐姐万分荣幸,挽月,快上好茶来。”

    白玖回了个俏皮的笑容,说道:“不过几步路,你莫把我看得太娇弱了,我可惦记着你这儿的酥油点心呢,快摆出来,叫我尝尝。”

    王楠华笑道:“说到点心,昨个儿我哥哥来瞧我,给我捎了些采味斋的点心,一会儿你也带些回去。”

    采味斋是雍州城内的老牌点心铺子,每日点心限量供应。

    白玖不由心生羡慕道:“材表哥待姐姐真好!”

    王楠华拉人靠近了些,仔细又看了看,把白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才笑道:“我还以为妹妹本是那庙里的菩萨,无情无欲的呢!”

    白玖被这样打趣,咯咯笑着上前扭王楠华胳膊。

    她待白家其他人一向冷淡疏远,只因生母姚姨娘教诲她要听话懂事,加之嫡母王氏喜佛,白玖不得不在姚姨娘的指点下,孤身进了那黑漆漆的佛堂里头,这一举动叫她得了白老夫人的厌恶,白老夫人自此就当这个庶孙女不存在一般。

    王楠华结识白玖后,晓得她小小年纪却因家中争斗,不得不去礼佛后,不由心生怜悯。

    她也许是想起了梦中的自己,便待这个没有血缘的表妹极好。

    几番下来,姚姨娘瞧着白玖是得了夫人王氏最宠爱的侄女青眼,便也把到嘴边的劝话收了回去。

    她也舍不得自己骨肉小小年纪在佛堂之中移了性子,只是自己还有个儿子。

    两人说了会话,王楠华便拉着白玖看起了络子。

    白玖也被石兰这精湛的手艺折服了,她笑眯眯地捂嘴笑道:“这位姐姐的手艺,我看府里唯有执月姐姐能来比一比。”

    她因为礼佛得了王氏青眼,被王氏允了挪到主屋里头的小佛堂,因此对王氏身边的丫鬟们很是熟悉。

    石兰连忙欢喜地行礼

    王楠华笑道:“她们不过是多了门手艺傍身,又不是什么比赛,用不上去比一比,免得伤了和气。”

    白玖也笑道:“姐姐不知,这执月是个孤傲的性子,平素只服那些手艺比她强的,偏偏府里头没人压得过她。不过我瞧着,她倒是真心想找个对手,让自己技艺愈发精湛,可不是那等沽名钓誉之人。”

    王楠华看向石兰,说道:“可惜石兰姐姐最强的是刺绣功夫,她指点我们姐妹几个,我是没有天赋的,我那二妹可是得了她的真传,才八岁,那绣活叫姑母和老夫人也赞赏不已。”

    白玖便不提这事了,转而说起府中事来:“今早我请了安后,随大姐姐二姐姐一条路回去,在后头听得她们姐妹吵起来,说是表姐要进府来,可我想了想,咱府里的表小姐,都得喊她们表姐,哪来的表妹?”

    王楠华心中记下,点了点白玖道:“你这促狭的,她们要是知道你暗地里听了她的话,回头又得找你麻烦。”

    白玖无所谓地道:“左右她们都当我是哑巴,再添一个聋子,也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楠华心头一沉,她自问待自家庶妹也不多热情,但表面上的关照还是有的,不会叫旁人瞧轻了两个妹妹去。

    白玖见话题有些沉重,于是想起身告辞,她命小翠接过挽月奉上的食盒,笑道:“你给了我这么明显的大盒子,叫我回头怎么给你送回来。”

    王楠华瞥了她一眼,故意冷冷说道:“那不如你一口气都吃了吧,好叫我也省了人手去拿回盒子。”

    白玖俏皮地一笑,又坐了回来,笑着招呼挽月道:“快给我沏上新茶来,我要奉你主子的命,赶紧把点心都吃了。”

    王楠华淡淡一笑。示意石兰去帮忙。

    明媚的春光,白玖恬淡欢笑的脸庞格外清晰,这时候的她,才是真正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模样。

第七十八章 崔氏

    白玖吃完了点心,边擦嘴边嘟囔道:“楠姐姐,你待我真好,你是我第二个要好的朋友。”

    王楠华笑看着白玖边说着话边擦嘴巴,一不留神便把嘴巴擦得通红,不由一阵轻笑。

    白玖以为王楠华是为了那句话而发笑,急急拉住王楠华,快速说道:“姐姐莫笑,我可是认真的。”

    王楠华看着白玖撅着通红的嘴巴,只觉得有趣。

    白玖见王楠华脸上止不住的真挚笑意,自己也不由地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笑过了一会,白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将她另一个要好的朋友告诉王楠华:“她是青州崔家女,名为贞贞,大我们两岁,为人娴静,最爱读书,闲暇之余吟个小诗,便当自娱。如今入春了,各家定会举办赏花席,姐姐到时与贞姐姐见上一面,定能合得来。”

    王楠华心中一哂,自己等王家人还在孝中,只是白家上上下下都不以为然。

    她想了想,提出疑惑来道:“我听闻青州崔氏乃顶尖名门世家,这位贞姐姐莫非母家出自雍州大户,才来了雍州城?”

    白玖眼睛一亮,笑道:“楠姐姐果然兰质蕙心,贞姐姐生母并非出自雍州,但她是崔氏嫡支的嫡长女。”

    王楠华更加惊讶,年满十二的崔氏嫡支嫡长女,怎么会长居在雍州城,还与白玖这样的庶女结识。

    她直觉白玖要说的定不是什么好故事。

    果然,白玖将这位崔氏贞贞的不幸遭遇徐徐道来:“贞姐姐的父亲本是崔氏下一代继承人,但不幸早早病亡,她的母亲也过世了,如今的祖母是是继室,正是出自雍州魏将军府,于是便做主把她送到了这雍州。唉,贞姐姐可是个苦命的人呀!”

    王楠华直觉不对,这崔氏嫡系继承人病亡,若是无子,族里怎么会没有过继嗣子,反叫嫡系一脉断了?就是继室想阻拦,在这大族中的宗法礼数面前,也如同螳臂当车。

    王楠华不由起了好奇心思,她嘴里却附和道:“这么说来,这位贞姐姐也是不容易哪!”

    她想到自己早早过世的生父、远嫁后几乎断了联系的生母,也不禁红了眼圈。

    白玖眼中却闪过艳羡,无论青州崔氏,还是雍州魏氏,都是显赫的家族,对她而言,遥不可及。

    见勾起王楠华的伤感,白玖连忙也急了,忙软言安劝,又挑了几件与那崔贞贞交往时的小事说嘴,让王楠华不觉听入了迷。

    王楠华面上止住了伤感,心中却疑惑重重,这位崔贞贞,很有问题,想来自己还是不要与她有接触。

    她送走了白玖后,招来杏姑,嘱咐了石兰一事,又要了人手去查一查白玲白珑姐妹嘴里的“表姐”,顺便提了提这位崔家嫡小姐的事。

    杏姑全都应下。

    几日后,王楠华身边多了个石兰。

    她很是高兴王萍华和王莲华没有闹起来,于是乐呵呵地喊来杏姑。

    杏姑到了,一脸疲惫,忙着奉上一叠纸。

    王楠华接过一看,却是那青州崔氏女的消息。

    她细细读来。

    原来,

    现任青州崔氏族长名为崔昊,被尊为一代名士,十八岁时娶了柳州士族元氏嫡长女为正妻,同年聘了雍州魏氏女为妾。

    元氏不得宠,仅生下一子。

    这独子早早就病亡,其妻同日悬梁殉了夫,独留下孤女一人,便是这崔氏贞贞。

    元氏于是伤心过度,长年以来一直卧床不起,直至去年秋季过世。

    纸上同时标明,泰正二十二年春,柳州士族元氏私藏大量重兵器之事泄露,以谋逆之名族灭。

    王楠华眉头一皱,看来这崔家,是为了撇清与元家的关系,才让元氏这位当家主母“病亡”,这也可以理解,他们为何会将这有元氏血脉的孙女送到相隔甚远的雍州城。

    她心中仍有些疑惑,便接着看下去。

    那崔昊纳的魏氏女也是名门之后,其父为骁卫大将军魏通。魏通年过六十才有的这魏氏,所以魏氏虽是家婢所出,仍被破例养到了嫡母蒋国夫人名下。

    魏氏与崔昊同岁,自小因两家有亲戚关系走动,所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长大后她由嫡兄做主,嫁与崔昊为妾,生有五个儿子。

    王楠华一叹,这魏氏瞧着是比元氏晚进门,且年纪较大,但和丈夫崔昊的感情似乎更加亲密,才会有了这么多儿子。

    纸上最后标明,崔昊等今年秋季为元氏守丧满一年后,便不再续娶,要升心爱的魏氏为正室。

    如今魏氏已俨然崔家主母的身份,其长子也被明确定为了下一任崔家继承人。

    王楠华轻轻松开手,那叠纸缓缓散落,她也出了神。

    这些消息已经足够解决她心中关于崔家的其他疑惑了。

    因为要切断崔家与那被冠上“谋逆”之名而族灭的元家联系,所以元氏要“过世”,也所以崔家族里不会给这崔贞贞一个过继的兄弟,这是浪费。

    同样,因为魏氏要扶正,所以这前妻所留的血脉,必须要好好教养。魏氏是庶女婢妾,怕自己担不起这教养原配嫡长孙女的职责,又不忍让自己亲儿媳妇们发愁,干脆将人送到了自己娘家这边。魏氏的嫡母当年可是正儿八经朝廷册封的国公夫人,如今蒋国夫人人虽已过世,但由她的亲儿媳妇们教养崔氏嫡女,旁人不会有闲话。况且,这雍州和青州两城相距千里,崔贞贞一个小姑娘家的,根本不可能传递什么消息回去,人完全被拿捏在魏氏手中,还能帮魏氏得一个“贤良”的名头。

    王楠华苦笑。

    怕是这魏家人也不大愿意沾上这谋逆之名的元氏后人,所以才让崔贞贞一个崔氏嫡长女,竟沦落到与白玖一个庶女交心了。

    王楠华想通了这崔家之事,只觉得疲惫,对这身世复杂的崔贞贞,已经没了兴趣。

    一旁,杏姑瞧出了王楠华心思,便说道:“大小姐,奴婢劝您若有机会,不妨去见一见这位崔小姐,她毕竟曾是青州崔家养出来的嫡小姐,通身的气派不是旁人能学会的。”

    王楠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经杏姑这么一提点,她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偏隘。白玖虽为庶女,可却是堂堂正正雍州知府的女儿,其

    生母也是良家女。

    这崔贞贞选了白玖交好,怕也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杏姑见王楠华应下了,又说起另一件事来:“白家两位小姐提到的表姐,奴婢等猜测,大约是朱家外孙女。”

    王楠华一愣,想了又想,才记起那朱家是何身份。

    她突然想到去年与朱家少奶奶吴氏相遇的场面,不由嘲讽一笑道:“朱姨娘不是有个嫡亲的哥哥嘛,怎么会突然挂念起她那些嫡姐们的女儿来,莫不是又起了什么心思吧!”

    杏姑赞许地一笑道:“朱家行事大大咧咧,向来不注意掩人耳目,奴婢等从他一个管事嘴里问出,原来朱家打算将一个外孙女嫁进白家,与白大少爷做亲。”

    王楠华目瞪口呆,半晌才问道:“他们家这是异想天开吗?”

    父亲纳了一个朱家姨娘,儿子倒娶朱家外孙女为正妻,这真是前所未闻的新鲜事。

    杏姑一抬细眉,慢悠悠地说道:“大小姐莫要小瞧了他家去。这朱家能从一个普通商户做大成雍州城首富,这朱老板心思,自然不比寻常人。奴婢可打听了,朱老板适婚的外孙女们,可都是朱太太的女儿们生的,一个是喜云楼老板的小女儿,今年年头刚出正月就订了亲,怕是朱家人觉得不合适。另一个则是去年中了举的林举人之女,年方十五,可与白大少爷同岁,听说还未曾定下亲事。朱老板怕是着意这个外孙女了。”

    王楠华捂嘴嬉笑道:“这朱太太的亲外孙女,一定会和玲姐姐珑姐姐处得来,她们可是嫡亲的表姐妹呀!”

    这话说的杏姑也不禁笑了,又解释道:“朱姨娘胞兄虽有个女儿,可年纪尚小,不足十岁。”

    王楠华恍然大悟,这才是朱老板不得不妥协选择一个不是“朱”姓的女孩嫁入白家的原因。

    她突然有了个念头,直直对杏姑说道:“您看,若是姑父拒了大表哥与那位林小姐的亲事,等那位不满十岁的朱小姐长大,是不是就与二表哥相配了?”

    白子玮如今也才十一岁。

    若白易拒绝了朱家一次,想要再拒绝第二次时,就不得不考虑下,两家关系会不会出现难以愈合的裂痕。

    以白易的精明,怕是不舍得放开朱家这个金宝盆的。

    杏姑眼睛一亮,她很快扫了眼王楠华,发现她只是在为自己发现了一个新鲜事儿高兴,没有一点惋惜。

    杏姑不由一叹。

    他们那些人原本觉得白家二少爷年纪与大小姐相仿,为人又和善,若是大小姐嫁进嫡亲姑母家,也是好的选择。

    只是如今看大小姐的心思,怕是没有考虑过白家。

    过了一阵,白知府夫人王氏果然带着白家几个孩子去了一户交好人家,参加春日的赏花游园会。

    王家人以守孝之名拒了。

    白玖满是可惜地看了看王楠华,然后跟着嫡母离开。

    当天她回来时,却是一路小跑着进了王楠华小院。

    “楠姐姐,楠姐姐在吗?”白玖不顾贴身丫鬟小翠的追赶,也不待人通报,就直直跑进了王楠华屋里。

第七十九章 流言

    王楠华放下手中绣活,站起来吩咐丫鬟们道:“快给玖妹妹倒茶,再弄些瓜果来。”

    白玖摆摆手,满脸焦急地说道:“楠姐姐叫她们先下去吧!”

    王楠华点点头,从怀里摸出手帕,给才白玖细细擦拭脸上的汗珠。

    白玖常年待在佛堂,不大晒到阳光。

    这回一跑动,叫人几乎可以看清她苍白皮肤下跳动的经脉。

    王楠华收回手帕,关怀地问道:“妹妹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也不怕扭了脚。”

    白玖一把抓住王楠华的双手,带着颤音地说道:“楠姐姐,真的有大事不好了,外面都在传,大哥年过十五还没定亲,全是因为姐姐你!”

    王楠华顿时呆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又马上转了白。

    过了一会,她紧紧盯住白玖,急切地问道:“妹妹是从何处听得的传言?”

    白玖快速说道:“今日我去了那花会,见着了贞姐姐。我与她讲起了你,她忽然就问我你是不是王家大小姐,我刚点头,贞姐姐就拉我到角落边,告诉我说魏家好几个有适婚女儿的太太曾相中大哥,于是托人向母亲提了提,不想却都被母亲拒了。后来不知为何,竟传出了这样的说法。”

    王楠华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她稳住心神,低声说道:“瑞表哥是家中嫡长子,他的婚事自然要慎重些。上有老夫人坐镇,中有姑父姑母遴选。我一个外姓人,如何能左右的了!”

    说完这话,王楠华心里无比委屈。

    白玖咬了咬唇,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王楠华想了想,又问道:“玖妹妹,你还记得姑母回府后的神色如何?”

    她想着,若是王氏也听闻了这个流言,回来后面上定会有所表露。

    白玖仔细想了想,说道:“母亲脸色如常。”

    王楠华这才安心了些。

    接着,她重重谢过了报信的白玖,将人送走,然后命人去寻杏姑来,却被告知杏姑昨夜突感不适,今日告了一整日的病假。

    王楠华听了这话,顿时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她对白玖说的话,是秉着宁信可有的态度。

    那位崔贞贞姑娘,根据自己先前得到的消息判断,应该是个谨慎且心思剔透的人物。

    她在白玖初次向她介绍自己时,就把这个关于自己的流言告诉了白玖,借白玖向自己卖了个好。

    王楠华此时无心猜想那位崔姑娘的心思,只想着该如何应对这流言。

    她左思右想了一会,命挽月悄悄去探一探白老夫人院里人的口风,然后把李嬷嬷请到了自己屋里来。

    梦中,王楠华曾青灯古佛了多年,所以寻常的小事已难以撼动她的心神。

    但因着童年那“克弟”一事,王楠华对这等伤及自身名声的流言,有着难以言喻的厌恶。

    被王家兄妹荣养许久的李嬷嬷听闻大小姐召见,连忙匆匆赶来。

    王楠华看到熟悉的身影,有些情绪终是忍不住了。

    她此刻十分地惶恐,自己一直安安静静待在姑母家中,却平白受了这等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

    王楠华挥退了屋里其他人,放下平时的警惕,一把抱住李嬷嬷,呜呜哭了起来。

    许久,她通红着眼眶,咬牙将这流言说出来,然后恨恨道:“嬷嬷,囡囡今后无脸见人了!还白白连累了哥哥和妹妹们!”

    她发现这个流言伤害最深的人是她,其次是还在守孝的王家人。

    若白家有所推脱,那王家便在雍州城里待不住了。

    李嬷嬷心疼地搂着王楠华,眼眶也湿润了。

    她狠狠骂了几句那传出流言的人“黑心肝”,然后劝道:“大小姐莫慌,待老奴去寻了人问一问大少爷。些许是那崔姑娘和白三姑娘听岔了呢!”

    李嬷嬷虽如此劝说,可她心中也十分不安。

    她年纪大了,最是清楚这等流言对姑娘家名声的打击。

    王楠华听了那句“听岔了”,脑海里突发了个念头。

    但她此刻只能蜷在李嬷嬷怀里哭泣,因为她能依靠的大哥和杏姑等人,一个也不在她身边。

    李嬷嬷安抚着王楠华,哑着声说道:“大小姐,若见着姑太太,您务必装作不知情,千万不能乱了手脚。”

    她这些年看着王楠华从活泼好动的孩子变成沉稳安静的少女,清楚王楠华不会愤然跑到王氏跟前哭诉一番,却担心王楠华年纪轻经历少,被有心人一激,反倒讨了王氏的不喜。

    毕竟,大少爷还小。

    王家如今不过是依附着白家过活。

    她的旧主李家,为了夫人,也是狠下心来,几乎不与这边两个孩子联系。

    那王氏虽是亲姑母,但流言中被牵扯进去的白大少爷,更是她亲儿子。

    李嬷嬷轻轻一叹。

    王楠华点了点头,把脑袋塞进李嬷嬷怀里,就像童年时的那样。

    白玲正在屋里开导着胞妹白珑。

    她知道妹妹一向很喜欢贾欢这位表姐,却一点也不喜欢只会闷声不响的林静表姐。

    可惜外祖父已定下了林静。

    “二妹,你想想,若是林表姐嫁进来,总比别的不认识的姑娘做我们大嫂好吧!”白玲皱着眉头说道。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胞妹竟会对林静如此的抵触。

    “我才不要那个女人做我嫂子!”白珑听着一向宠溺自己的胞姐这样说,更加不满了。

    白玲有些无奈,摆过妹妹的小脸,叫白珑与自己正视着,然后说道:“你就清醒些吧,欢表姐已经定了亲事,与大哥是根本不可能的。外祖父盼着这门亲事,还不是因为姨娘没生儿子,若是姨娘有了儿子,那咱们姐妹也可以直起腰来。”

    她把这件亲事的好处一一说给白珑听:“林表姐性情温和,不如欢表姐强势。若要姐姐选,姐姐也会选择林表姐,她可是举人家的女儿,况且,这样的选择,待咱们三个都好。林表姐若是进门来,这上面有老夫人和母亲双重压着,这朱家外孙女的身份注定了她是得不到母亲欢喜的,那她想立身,还不得巴着咱们和姨娘,再去依仗老夫人。往后呀,就算她得不到大哥的心,只要生了白家的嫡长曾孙,那咱们姐妹的亲事,也能靠她更上一层。”

    白玲觉得这门亲事对她们姐妹而言,也是有利的。

    若是别家的女儿嫁给了大哥,对她们这两个庶出小姑子,可不一定会有什么好脸色。

    “哼!”白珑不满地挣开胞姐的

    手,扭扭脖子,大声说道:“就你们想得多,想得全,我虽笨,可也知道,若她进了门,那外祖父铁定不会再正眼瞧姨娘和我们姐妹了,谁让她可是白家嫡长孙的正妻!”

    “你又发什么无名脾气,要我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光母亲那边,可就是万重阻力!”白玲也不爱听这话,于是捂嘴笑道。

    白珑听了胞姐这话,脸上才有了笑意。

    白老夫人正闭眼养神。

    一旁,两个小丫鬟有节奏地打着扇子。

    一个长脸的妈妈蹑手蹑脚地靠了过来,向两个小丫鬟挥了挥手。

    两个小丫鬟见;来人是老夫人信赖的管事方妈妈,连忙恭敬地退了下去。

    白老夫人睁开了眼。

    方妈妈殷勤地往白老夫人身后塞了一个猩红色的引枕,笑道:“老夫人,奴婢刚得了个消息。”

    白老夫人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道:“阿方,到底还是你稳妥。”

    方妈妈顿时眉开眼笑,她知道老夫人接下来定会给她赏赐,于是迫不及待地把消息说了出来:“老夫人,奴婢有个侄女在夫人院里扫地。刚才夫人回了院,脸色就变得极不好,她向墨笙问起王家大表姑娘来,然后又叫人去打听大少爷近日的情况。奴婢那侄女是做粗使的,胆子极小,怕得连忙来回了奴婢。奴婢一想,王家几位表姑娘一向安静,不大出来走动,怎么得就和大少爷扯上事来,奴婢心里一急,赶紧来禀了您。”

    白老夫人眼神一厉,和蔼地笑道:“阿方,果然还是你机灵,你那侄女也是个懂事的,去把我那檀木盒子捧来,拿一吊去给她买糖吃,你也辛苦了,自己取三吊吧!”

    方妈妈千恩万谢地离开。

    白老夫人陷入了沉思。

    前些日子,她儿子白易来给她请安时,透露了想和朱家亲戚结亲的心思。

    白老夫人本是极反对的。

    那朱家不过一介商户,进白家做妾都是抬举他们了,竟还敢肖想她乖孙的正妻之位!

    可白易却有不同的想法。

    他劝说白老夫人道:“母亲,瑞哥儿是我的嫡长子。和您一样,我这做父亲的,最是看重他。那林生虽是朱家女婿,可却是正经举人,与我们家也算门当户对了。”

    白老夫人摇摇头道:“易儿,为娘年纪大了,可也知道,这举人虽难得,但只有中了进士,才能被授予正式官职。”

    白易是知道林举人落第消息的,不禁脸上讪讪然。

    白老夫人又道:“听你讲来,他家女儿与瑞哥儿同岁,那这人怕也和你差不多年岁,你已经是一方知府了,可他呢,为娘猜不过是个老酸秀才吧!”

    白易听了这话,脸上透出得意神色来,却不忘继续努力说服白老夫人:“母亲,儿子实话和您透了吧。朱家给的诚意是,这位少奶奶将带着朱家三分之一家产进门。可儿子觉得,朱家还不够诚心,若是二分之一,儿子倒觉得可行。”

    白老夫人是白家唯一清楚儿子暗地投了那位主的人,听了这话便松了口。

    只是如今瞧着儿媳妇王氏好像对瑞哥儿和她王家侄女有了想法,白老夫人不禁警觉了起来。

    若是这王家姑侄都进了白家门,那哪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第八十章 妥协

    王氏自回了院就一直脸色不好。

    她唤来墨笙和墨香等人,问起了大侄女王楠华近日的情况。

    当听到王楠华每日除了请安,几乎不出门,只与三小姐白玖有些交集,和侄儿王材也很少见面时,王氏叹了口气。

    既然没听到楠姐儿与她的瑞哥儿有所往来,那么这话定不是从王家这边传出去的。

    楠姐儿她瞧得不错,但与瑞哥儿年纪差了太多,与玮哥儿倒是相配。

    王氏想明白这些,恨恨地拍了拍桌子。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满口胡沁!明明是老爷觉得儿子年纪还轻,现阶段要以学业为重,婚姻大事要慢慢挑选。

    王氏脑海里突然闪过几位太太的模样,她冷哼了一声。

    这些人托了人来探自己口信,可因着丈夫那些话,自己便委婉地拒了。

    可如今却传出些不着边际的话来。

    什么叫“等亲侄女儿长大”,呵,照这么传下去,自家还不得真叫大侄女和瑞哥儿结亲!

    王氏越想越不安,她担心万一这话传实了,自己的大儿子就得被拖到二十岁上下才能成亲,等到孙子出生,黄花菜都凉了。

    于是,她一心想着要出手去遏止这流言,便决定今天晚上就和老爷商量了,明儿请官媒上门。

    白知府下了府衙,才进后院,便同时被两拨人迎上了。

    一拨是白老夫人派来的,另一拨则是夫人王氏派来的。

    白易向王氏身边的墨香摆摆手,不咸不淡地嘱咐了一句:“晚些我去瞧夫人。”然后就跟着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走了。

    墨香满脸恭敬地低下头行礼,腹诽道明明自己才是那个等了最久的人。

    可她脸上不敢露出半分,一旦叫人看到了,连着夫人也会跟着遭殃。

    墨香直了直僵硬的身子,琢磨着一会如何向夫人禀告。

    白易今日很是高兴。

    这朱家竟然松口退让了。

    那可是朱家二分之一的家产呀!多么庞大的一笔财产。

    于是,满脸愉悦的他来到母亲白老夫人屋里,正想着要告诉母亲这么一个好消息。

    白老夫人却是忧心忡忡。

    她自下午得了那粗使丫鬟报来的密信,便开始琢磨,越发肯定儿媳妇王氏是瞧上了自己的亲侄女。

    白老夫人打心眼里不喜欢王家大姑娘。

    她觉得王家大姑娘太过娇气,一点不会顾大局。

    上次几个姑娘们斗嘴,她竟然当众又哭又跪起来,就冲这份小家子气,自家绝不能迎了她进门。

    白老夫人担心儿媳妇一旦起了心思,就会暗中动手脚。

    这天底下叫两个未婚男女定下亲事的手法,不要太多呀!何况这对表兄妹是住在同一个家里,那王氏又是当家主母。

    白老夫人越来越着急,看见儿子回来了,连忙把这话说了出来。

    白易最是信赖母亲,他听闻母亲告诉自己妻子有这样的心思,立马阴沉了脸。

    他与白老夫人讲述了朱家之事后,两人便认可了林家女嫁给长孙白子瑞的亲事。

    “易儿,为娘想着,这几日以赏花的名义,先把这林姑娘请到家里来,叫为娘瞧瞧看。”白老夫人想到林家和自家有着朱家这一层,便打算先看一看这未来的长孙媳妇人品模样,她到底疼爱了长

    孙白子瑞十五年。

    “娘,儿子觉得不妥,万一夫人察觉了,闹腾起来怎么办?”白易觉得瞧在这金山银山的面子,那林家姑娘是高是矮,是瘦是胖,是美是丑,皆不重要。

    待日后事成,还怕给大儿子找不到一个合心的人儿吗?

    眼前,让朱家家产进门是头等重要的。

    但若是叫王氏知晓了这八字还没来得及一撇的事情,那后面可难收拾了。

    白易得了白老夫人的应允,决定改天找个好日子便去寻林家举人提亲。

    然后家里头那位算怎么闹,只要关上门来,叫母亲管着,想必不会出事。

    白老夫人听懂了儿子的话,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可怜起儿媳妇王氏来。

    白易与母亲挑好日子,然后把找官媒、预备聘礼等事项一并托给了母亲。

    他正准备休息,突然记起夫人王氏也派了丫鬟来请他。

    白易微微一皱眉,想了一想,便指了个人去王氏那边说一声,道自己已经歇下了,有事明日再谈。

    然后,白易便往西院朱姨娘那里去了。

    他觉得这朱家家产之数,自个儿还是得弄清楚了为好。

    这便需要朱氏这个曾经的朱家人了。

    白易一路想着,不如给朱氏些甜头,叫她用心给自己估估值。

    商人天性狡猾,这能成为一城首富的朱老板更是其中翘楚。

    就是不知这金山到底有多大,上面那位主子会不会记着自己的好。

    白易这般想着。

    黑暗中,他的眼睛里,突然燃起了热切的火光。

    王楠华一夜睡得不好,清晨爬起来,她记得要给长辈们请安,又匆匆洗漱了一遍。

    待她赶到了姑母王氏院里,整个人已是浑浑噩噩的。

    身后,白珑一声冷哼。

    王楠华低下头整理裙摆,并不理会。

    这人根本有病,没事也要闹得有事。

    她此时精神紧绷着,一点也不想弄出别的事来。

    白珑刚想出声唤住王楠华,这人一大早地见了面不打声招呼也不行礼,就那么随便一点头,真把自己当家里的正经主子了!

    她的胞姐白玲急急拉住了她。

    白玲低声道:“她没规矩你也没规矩了?若是吵起来,在夫人院里,你觉得夫人会偏着谁?”

    白玲看出这王家大表姑娘口才了得,自家姐妹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当面闹开来只会吃瘪。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王楠华,暗暗记下这事,然后又嘱咐妹妹要记得在夫人跟前乖巧些。

    白玲担忧着,姨娘今早上已经偷偷地告诉她父亲同意林家亲事了,这的确是好事。

    可万一被夫人知道了,大哥的亲事她做不了主,娶进门的又是她们朱家的亲戚,那还不知道怎么闹起来和拿捏她们姐妹了。

    王氏似乎也一宿未好眠。

    她冷淡地扫了扫朱姨娘所出的一对庶女,又慈爱地问了问王楠华和庶子白子的日常起居,然后等王萍华、王莲华和白玖几个匆匆赶来请安,就带着姚姨娘和几个孩子,一道去老夫人那边请安。

    王氏早上得了消息,老爷昨夜竟歇在了朱氏房里,听闻动静极大,到老晚才熄了灯。

    她不禁恨得咬牙,这儿子的终身大事,在丈夫眼里

    ,竟比不过一个商户女!

    那朱氏姨娘倒也乖觉,今日早早遣了人到王氏跟前问安,然后告了病。

    王氏眼里划过阴霾,既然病了,那就给我“好好”歇着吧!

    王楠华瞧着姑母待自己如同往常,心中的不安稍定。

    她与白玖互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心里开始琢磨起事来。

    玖妹妹从崔贞贞那里听得的消息,怕是有心人已在小范围内传开了,姑姑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但依姑姑刚刚瞧向自己的脸色,比看向表弟时还暖了几分。

    那就好。

    王楠华胡乱想着,

    待请过了安,她回了白玖一个笑脸,然后独自回了小院。

    巧合的是,王材和杏姑都已经等候着了。

    王楠华脸上划过惊喜,继而又变得闷闷不乐。

    “听嬷嬷讲,你昨儿念叨着哥哥呢,今儿哥哥便特意赶来瞧我的乖囡囡?”王材微微一笑,似乎没看到王楠华特意摆出的臭脸。

    王楠华“哼”了一声,上前给王材行礼,问道:“那哥哥可是和先生请了假?”

    王材点点头。

    王楠华看了一眼屋里,丫鬟们已经把茶水点心都备下了,于是挥挥手,叫她们都下去。

    她犹记得挽月是姑姑王氏的人,在人经过自己身边时,特意留住吩咐道:“你是个明白人,大哥一会还要出门去,晚些再去给姑姑和老夫人请安。”

    挽月低头应下。

    王楠华见人都走了,才敢红着眼扑到王材怀中道:“大哥知道那流言吗?”

    王材和杏姑互视了一眼,低声应了声“已经知道了。”

    王楠华越发委屈,轻捶着长兄,恨道:“不知是哪个嘴碎的,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这样传下去,改明儿囡囡不要活了!”

    “你说什么小孩子的胡话!”王材吓了一跳,忙哄起妹妹来:“哥哥这几日派了人,都查明白了,我家囡囡不过是受了小人作祟,待过些日子,这流言自会消了。”

    王楠华连忙问起事由来。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吓怕了,因着这“名声”二字,她曾吃尽了苦头。

    王材便把事情徐徐说来:因着王氏回了几位太太的提亲,那些太太聚在一起闲聊,有的人便说起了住在白家的王家表姑娘,恰好被朱家人听闻,朱家便加速了这流言的传播,为的就是让白家妥协,给牵扯进流言的白大少爷尽早安排亲事。

    王材有些话没有跟妹妹说出,那朱家是打算倾全家之财送林家女入白家门,暗中已经将除了姑姑王氏外的白府几位主子全部打点好了。

    这门亲事已经**不离十了。

    王材觉得很是憋屈,自己的妹妹千好万好,竟莫名就被那小人牵扯了进来。

    王楠华听闻是朱家人在暗中大力推动,脸色变得很不好。

    她恨恨地说道:“他们家虽可恨,但最先传出这话来的,却是最最该杀的!”

    王材皱眉看向妹妹,妹妹这不知何时起养出来的戾气,如今瞧着却是越发重了。

    他向一旁的杏姑看去,发现杏姑却面色如常。

    王材眉头锁得更深了,难道这杏姑没用心教养妹妹吗?

    他正想着,王楠华突然眼睛一亮,高兴地说道:“大哥,杏姑,我有一个主意,叫她们朱家人自食其果!”

第八十一章 对策

    白家正院里,夫人王氏打发走了晚辈们,正预备着将心中的想法说给婆母白老夫人听。

    昨晚因白知府未到她的院里,于是,王氏只能寄托于平日里与她关系并不融洽的婆母,希望婆母看在长子白子瑞的面上,同意她的想法。

    王氏斟酌了一会,亲自接过方妈妈手中的小木槌,然后屈身坐到白老夫人脚边,为老人家捶腿,然后笑盈盈地说道:“母亲,媳妇瞧着如今孩子们个个都大了,上面的几个也到了岁数,该考虑亲事了,您觉得如何?”

    她担心丈夫先前劝说自己的那些话叫白老夫人也惦记着,便忙补充道:“瑞哥儿今年十五了,玲姐儿和珑姐儿也有十三了,都是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等来年把媳妇娶进了门,再将两个姐儿送出门,想来不出两三年,家里面也该有孩子们的欢笑声了。”

    王氏清楚,这上了年纪的人无一不欢喜儿孙满堂,便冲着白老夫人喜好的方向说,接连举了好几位熟悉的老太太新得了孙儿的例子。

    白老夫人心中一哂,她和儿子昨晚已经定下决心要聘林家女儿,但这家与朱姨娘有些亲缘,论正经亲戚关系,那林家女儿免不得要唤朱姨娘一声“姨母”,因而这件事还是先得瞒着王氏。

    但听王氏主动向自己征求自己孙子孙女的亲事,白老夫人心里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迢娘你说的对,一转眼孩子们大了,我这上了年纪的,自然是高兴家中能有喜事的,怎么,说说看,你是给瑞哥儿瞧中了哪位姑娘,还是给玲姐儿和珑姐儿相中了哪户人家?”

    王氏忙摆摆手道:“母亲,这里头便是媳妇的不对,媳妇原本想着孩子们还小,还可以多留姑娘们一两年。和外面人家走动时,也有人曾有问过瑞哥儿的亲事,媳妇当时还推说他年纪小,现在想来,都是媳妇笨拙了,只希望好姑娘可别被人家都挑走了。”

    她原本希望长子白子瑞能在一两年内取得功名,然后能挑选的儿媳妇自然就可以身份高些,这将来对儿子的仕途也有便利。

    王氏自己不大懂得科举之事,但光瞧着丈夫和兄长都是进士与举人,便觉得儿子们将来也定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当然,她的丈夫白易也一向是这么告诉她的。

    只是如今,听到大儿子和大侄女被莫名传到了一起,王氏非常担心流言越发扩散,到时自家为了名声,加上不能委屈了大侄女,只能将人娶进门来。

    于是想着赶紧张罗长子的亲事,好叫人家瞧着明白那话只是流言。

    白老夫人笑得意味声长:“那迢娘你觉得书香人家的女儿如何,可与咱家算的上门当户对?”

    王氏愣了愣,点头应道:“还是母亲您见识广,这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自然是知书达理,贤惠孝顺的。瑞哥儿是个读书人,这儿媳妇若是也懂些文墨,将来小夫妻有着共同的兴趣,自然会和和美美过日子。”

    说着这话,她脑海里迅速开始盘点起熟悉的人家,发现读书人家虽多,但适龄的姑娘却只有那几位,有两个是她不喜欢的性子,属于那种

    只会低头含笑害羞,却不能说出什么连贯话来的,这绝对是不适合她的瑞哥儿的。

    想到这儿,王氏又抿嘴笑道:“母亲,瑞哥儿是长子,媳妇想着,不光得给他找个合意的,还要能撑起门户来。”

    白老夫人笑得十分和蔼:“你这做母亲的就是用心。我如今越发觉得人老了不中用,往后娶了孙媳妇进门来,家里头可就都要交给你们婆媳了。”

    王氏得了一个空头支票,喜得嘴也合不拢道:“母亲您可是一点也不显老,您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定能看到曾孙媳妇进门。”

    她不忘投桃报李,又忙说道:“如今天气暖和了,各家走动的也频繁,媳妇赶明儿给家里头特别是姑娘们置办几身新衣服几套新首饰,叫她们漂漂亮亮地出门去。”

    白老夫人得了准话,便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打发王氏道:“你那头事多,且自去忙吧,等得空了再过来和我老婆子说说话。”

    王氏堆起满脸笑容,应和道:“母亲体贴,我那儿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说罢,她领着人离开。

    白老夫人收敛起了笑容,问向方妈妈道:“你派个小丫头去朱姨娘那里打探打探,我虽疼她,可也不能叫她这么没规矩的,若是人还可以起来,便叫她过来,我有话问她。”

    她心里明镜似的,每逢这朱氏抢了王氏的先,或者得了儿子的赏,第二日准会精觉地先告罪,叫那王氏心里恨得咬牙,却拿她没辙。

    待过了风头人再出来,王氏的怒火就已经消了一大半。

    但白老夫人此时有话要问朱姨娘,她要把这林家女儿的习性先摸摸清,到时人进门后好拿捏命门。

    白老夫人一声冷哼,方妈妈不敢不从,连忙指了个机灵的小丫头往西院去。

    几日后,正逢吉日,白知府带人低调地私服上了林家门,与林家人一顿商讨,然后便定下了两家儿女的亲事。

    谁料当日下午,雍州城里突然就炸开了一个大新闻。

    人人都在议论着,白知府老爷家的长公子,已经定下了亲事,对象竟是去年刚中举的林举人之女。

    “喂,你知道吗?知府老爷和那林家做亲家了。就是我隔壁家的那个林举人家。”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汉子挤眉弄眼道。

    “哈哈,你这家伙莫不是喝醉了说胡话吧!你家那条弄堂里住的什么人家我们还不知道,你也不怕扯破皮!”众人听了一阵嘲讽。

    这汉子是个乡里邻里知名的酒鬼,家里头穷途四壁,只要稍微值钱的进了他家门,不过两三日准备这汉子拿去换酒喝。

    这与他这等酒鬼做邻里街坊的,又哪是什么清贵人家。

    众人不禁哈哈大笑。

    这汉子素日喝酒喝红了鼻子,如今被众人一嘲笑,急的整张脸发红,他忙大声喊道:“这是我今儿早上亲眼瞧见的,这知府大人可是亲临那林家,领着人带着好多礼物,林家夫妻出门相迎,后来又是笑着送大人出门,还口称亲家呢!”

    他唯恐众人不信,忙拼命描绘那场景,却被

    人嘲讽地更厉害了。

    “嘿,我说你小子,不会是昨晚上喝了什么美酒,早上接着做美梦吧。”一个与他熟悉的人笑道。

    那汉子百口莫辩,这下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连脖子也红了。

    “我倒觉得他说得对!”一个粗布麻衣的老汉摸摸几缕胡子,笑着说道。

    “哟,您老可也亲眼瞧见了?”众人好奇地问道。

    老汉摇摇头,说道:“我没这位有福气。”

    “切,原来也是个胡说八道的。”众人挥挥手,无趣地准备离开。

    那酒鬼汉子本是满怀希望,听了这话也垂头丧气,忍不住着急,又大声嚷嚷道:“当时还有几个孩子也在,还有李家婆娘也在……”

    但这时已没什么人再相信他。

    那老汉突然也笑着大声说道:“前些日子,不久传出来了消息嘛,说知府大人家的长公子,要和表妹结亲,怎么,你们难道没有一个人听过这消息?”

    众人听说了这个新消息,倒是又勾起兴趣,重新围了过来。

    他们议论纷纷,有的人说好像是有这回事,有的人却开始质疑林家怎么会是知府家的表亲,一时又热闹起来。

    那汉子看老汉说的真有其事,连忙附和道:“就是,就是,真的有这回事,早些就传开了!”

    老汉笑着补充道:“我有个侄女在白家里头做事,说白家早已传开了,白家大公子要娶林家表妹。”

    “真的假的?你侄女真的在白家做事?”众人中也有人忍不住怀疑。

    老汉摸摸胡子,哈哈大笑道:“我这把年纪了,有什么好骗人的。实话告诉你们吧,我那个侄女在白家二小姐身边做事,那位小姐无意中透露的,白家定会娶表姑娘进门。”

    “可我怎么从未听过林家和白知府家有亲戚关系呀!”有人质疑道。

    老汉听了这话,突然板了板脸,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林家是读书人,可是要脸面的,这等关系又怎么会到处传开。”

    众人听闻里头有门道,连忙拱手求问。

    老汉被磨不过,张口把林家、朱家和白家的关系说了一遍。

    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姨娘这边的亲戚,在讲究的人家里头算不得正经关系。

    这时,有个贼眉鼠眼的小子尖叫道:“你这老头分明在胡说,我可是也听说了,那白家大少爷是准备娶那王家表妹的,不是什么林家表妹!”

    众人把目光又转向那小子,直看得那小子有些缩头缩脑。

    老汉一声冷哼道:“老头我可是有亲侄女在知府大人府上服侍的,你这小子的消息从何而来,我看你分明才是胡说!”

    他未等那小子开口狡辩,忙大声说道:“你讲的那位王家表姑娘是知府夫人的娘家侄女,可是人年纪尚小,与白家大少爷相差了五岁以上。你觉得白家会等到大少爷二十好几了才迎人进门吗,真是可笑!”

    “就是就是!我这隔壁的林家侄女如今可是十五了,正是娇娇一枝花!”酒鬼汉子哈哈大笑。

第八十二章 传错

    这白知府的大少爷将娶林家女儿的消息,不出一会儿,便在雍州城内大范围传开。

    有些先前听得白家与王家女做亲消息的人家,纷纷命人出来打探。

    下人们回来禀告,讲得是一板一眼:

    “真的是与林家女儿结亲,听说今日上午白大人亲自带着定亲礼物到那林举人家,出来时两家已经互称亲家了。”

    “林家是朱老板的女婿,算起来也和白家是亲戚,两家孩子互称表兄妹,是合适不过的。”

    “先前传的王家表姑娘,听说是传错了,那王家姑娘年纪还小,难不成叫白大少爷再等个五六年?到时候白大少爷可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况且那样,在娶正妻之前,白家还得先纳上几房妾。”

    “那白大少爷要娶表妹的话,听说最先是从白家小姐们身边传出来的,但没说明姓氏来。那几位白家小姐和林家姑娘是有血脉关联的表姐妹,只是从面上讲,白家小姐们正经的表姐妹,只有知府夫人娘家的王家姑娘们才算,所以先前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姓氏的表姑娘,这才传错话了。”

    “听说是白家大少爷与林家姑娘先前只见上了一面,便相中了人,这才请长辈做主把人娶进门来,原来白大人和白夫人竟是如此宽容慈和之人!”

    ……

    这些话很快疯一般地传开,到白、朱、林几家人听闻时,根本来不及阻止了。

    朱家人先前鼓动那白家大少与王家女流言的传播,却只是在雍州城内的大户人家中传,并未往大众百姓们里头传,怕的就是到最后来不及收场,那白夫人王氏将计就计,定下她的亲侄女来,叫他们朱家心思落空。

    刚才,林家人带着女儿欢欢喜喜地上朱家门道贺,朱家自然晓得了这门亲事已经定下。

    “豪儿,你派人去打听打听,这是怎么回事!”朱老爷刚刚还是开怀大笑,转眼听了这传言,不禁脸色发沉。

    “父亲,莫不是真的有人上午瞧见了知府大人去了二姐家,所以才大肆传开。”朱豪应下,命了贴身长随出去打探,然后说道。

    “豪弟说的极是,小胥惭愧,街坊邻里有好些是好事之人,定是早上一时不查,叫那些闲人瞧了去,当成闲事说嘴!”林举人也面色不好,忙附和大舅子道。

    他心里清楚,他们林家能与白知府家做亲,全凭的是朱家财富,所以他最是不愿得罪朱家父子。

    朱老爷眯了眯眼,转了转手中玉扳指,才说道:“这等市井之徒,最好无事生非,被他们瞧见了一二,他们便能信口开河,况且其中涉及了白知府,便成了一件新鲜事,他们自然能叫别人上赶着哄他们开口。”

    朱家人作恍然大悟状。

    “可这话越传越不像话了,什么叫静儿之前和白大少爷相遇了一面,叫白大少爷瞧上了!”朱大姑奶奶朱晴突然出声说道。

    听她这么一讲,朱二姑奶奶朱明连忙也跟着抹起眼泪来,叫她温婉的女儿林静见了也跟着一齐红了眼眶。

    朱太太葛氏眉心皱得能夹死只蚊子,她苦着脸问向丈夫道:“老爷您看,那传言中还提到了晚娘的女儿,莫不是有人故意

    为之吧!”

    朱老爷手中扳指转得飞快,他自然也瞧出了这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下了大手笔,于是脑海里飞快过了几个念头,才说道:“太太所言极是,这其中牵扯进了玲姐儿和珑姐儿,定是有人暗中使坏,想叫我们丢了脸,好让白家退亲。”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却突然改口说道:“能结上白家嫡长孙这门亲,旁人见了自然眼热,你们且看着,过几日还会有更难听的出来。不如去和白大人传个话,叫两家把亲事摊在明面上来。”

    “父亲,可是白夫人她……”朱明怯怯地说道。

    她其实并不是很支持女儿嫁入白家,就凭女儿和小妹的关系,那做婆母的白夫人定然不会接纳女儿。

    “那王氏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娘家只剩几个没毛孩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朱老爷很不以为然。

    他见二女儿泪眼朦胧地瞧着自己,二女婿则满脸儒慕地望着自己,不由心中一软,把话挑明了出来:“明娘你莫急,那白老夫人最是和蔼慈祥的人,她很是欢喜静姐儿,向为父保证了,叫静姐儿一进门就能做掌家奶奶,你就安心把管家本事好好教给静姐儿吧!”

    一旁,朱家大姑奶奶朱晴恨恨地低下头。

    林举人喜得忙给岳父鞠躬作揖道:“小胥和明娘多谢父亲大人指教,我们俩虽做了孩子的父母,可这为人处事,还是要多赖父亲大人指点!”

    朱老爷哈哈大笑,一把扶住林举人,说道:“你这孩子,就是礼多,都是自家人,何须这么多礼节,你有心意,为父自然感知到了,你放心,为父定会设法,保证叫静姐儿风风光光地嫁进白家!”

    这话喜得林家夫妇满是感激地抹泪保证,此生定是不敢忘记岳父(父亲)大恩。

    朱家餐桌上又重新热热闹闹起来。

    王家后院,王氏听闻长子亲事已定,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拉住墨笙问道:“你这蹄子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墨笙哭丧着脸说道:“外头已经传遍了,奴婢听了不敢隐瞒夫人,连忙向您禀报。”

    王氏手抓得更紧了,喝道:“那为何我却不知!我可是大少爷的亲娘呀!”

    她想到前几日和婆母的对话,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可是他们母子联手瞒了自己!

    王氏越想越不对,逼问墨笙道:“既然说了定亲,那对象是何人?”

    墨笙低低回道:“是一户姓林举人家的女儿。”

    王氏突然记起白老夫人曾说过的“书香人家的女儿”,便知道这消息十有**是真的。

    她无力地摆摆手,叫墨笙下去,要自己一个人静静。

    墨笙见夫人如此颓态,实在不敢把那林家和朱家的关系挑明,于是赶紧领了人下去。

    谁料,她才出房门,却瞧见老夫人身边的方妈妈,领着一群下人走了过来。

    墨笙和墨香交换了一个眼神,上前笑盈盈地行礼道:“妈妈大安,可好久没瞧见您老人家来这儿了,我这就叫人上好茶。妈妈您今儿来是……”

    方妈妈哈哈笑道:“墨笙丫头就是嘴甜,不必备什么茶

    水了。夫人大喜,老夫人有请夫人前去。一会你小嘴再甜些,可是能好多赏呀!”

    墨笙心中一下子不安起来,她面上不露,笑眯眯地应了声,然后命墨香招呼方妈妈,自己去请夫人。

    王氏在里屋听得清清楚楚,她恨恨拔下头上一只金簪,扔到床上,然后叫墨笙和执月进来服侍,为她整理头饰和衣服。

    方妈妈等了许久,才见王氏从里屋出来。

    她瞧着王氏穿的极为素净,是老夫人素来最不爱瞧见的模样,晓得她定是知道了什么,于是越发殷勤。

    王氏到了白老夫人屋里,冷淡地行礼,然后就自顾自地坐下。

    她自认这白家母子对不起她,于是很不客气。

    白老夫人心中本有惭愧,但一瞧见儿媳妇故意这么穿着素色,不由地脸色一沉。

    她最是忌讳穿白带孝的和病怏怏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唯恐沾染上这不祥之气。

    白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抿嘴,才说道:“媳妇呀,你前些日子可是想着要做婆婆,这不,我和易儿给你找了个四角俱全的好姑娘,今日刚刚定下来。”

    王氏冷哼了一声,又讽刺地笑道:“母亲,您和老爷可瞒的好深,媳妇可是瑞哥儿的亲娘,却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白老夫人“咚”地一声放下茶杯,喝道:“王氏,你的教养礼数呢!”

    王氏也不含糊,直直地站了起来,说道:“母亲息怒,媳妇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

    白老夫人气得差点往后仰,她眉头一皱,示意了方妈妈一眼。

    后者忙赶着出去送王氏。

    王氏心里正气恼着:天下举人何其多,可惜就光一个举人名头讲起来好听。女儿都十几岁了,竟还是个举人,可见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她哥哥可是二十岁就考上了举人,若是活着,早已经和丈夫一样是皇榜进士了。这样一个父亲教养出来的姑娘,竟妄想做自己大儿媳妇?真是笑话!

    这时,方妈妈上前陪着笑,用胖乎乎的身子挡住王氏去路,然后上前跟王氏劝道:“夫人息怒,息怒,老夫人选了朱家外孙女,其实也是为了……”

    她话没说完,就被暴怒的王氏一把揪住,怒吼道:“什么朱家外孙女?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方妈妈这才晓得王氏只知道大少爷定亲,却不晓得定亲之人的身份,这下,她话也说不流利了:“就……就是……就是朱家……和咱们……咱们朱姨娘……”

    王氏却听懂了,她一翻白眼,竟昏了过去。

    次日,白家老夫人派了贴身仆人,接了林家女儿进白家。

    这一举动,向众人宣告了两家做亲之事属实。

    众人不禁猜测,这从未听闻的林家,究竟是使了何种手段,竟拿下了白家嫡长孙媳之位。

    很快,白林两家大肆宣传两家儿女八字极合,乃天作之配。

    众人似乎才明白了一些,纷纷上门恭贺。

    三月之后,林家女儿林氏携百里红妆,风光嫁入白家,正式成为白家大少奶奶。

第八十三章 惦记

    泰正二十四年夏末。

    雍州白府内。

    崔贞贞蹙着细眉,轻咬下唇,半晌才放下手中的黑子。

    这子一落,一旁观看的白玖突然开始摆弄起手腕上的银镯来。

    她动作幅度不大,却叫正在思考落子的两人齐齐看了过来。

    白玖扑哧一笑,顺势站了起来,理了理裙摆,然后说道:“姐姐们,我要回了。”

    王楠华扫了眼这已露败局的棋盘,松了口气道:“贞姐姐好容易过来一趟,咱们仨不一道吃顿午饭吗?”

    白玖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担忧道:“今早起时,弟的奶娘来报,说弟身上的红点又多了些。”

    崔贞贞蹙眉问道:“可瞧过了大夫?”

    她是青州崔氏嫡女,天生丽质,肤色白皙,是十足的美人。

    这微微一蹙眉,叫人看得也是十分意动。

    白玖点点头。

    王楠华忙解释道:“昨日大夫便上门了,说表弟身上衣衫有些厚了。”

    崔贞贞听王楠华这么一说,晓得白子是捂热生了痱子,便说道:“进了盛夏,这日头晃得毒,我瞧着也有些慌神。小弟一个孩子家,自然要下面服侍的人多多细心了。不如叫身边服侍的多预备几身衣服,若是发现出了汗,就立即给他换了。”

    白子生来身子弱,不比常人,他的姨娘和胞姐唯恐他吹风受了寒,才命人在入夏后依旧给他穿着春季的厚衣服。

    白玖勉强一笑道:“贞姐姐细致,回了我就叫人这样做。”

    说罢,她示意小翠拎起王楠华先前预备的一个装着金银花的木盒,便道谢离开了。

    崔贞贞望着白玖匆匆离开的身影,微微出神道:“早知道这般,就不耽搁她一上午了。”

    她身边并无兄弟扶持,心里很是羡慕王楠华与白玖这样有亲生兄弟的。

    王楠华正在摆弄着棋盘,她发现自己真的只能认输了,便回道:“过两日,我大哥和瑞表哥便游学回来了,明日那卖米的佟太太又要上门,要约你,只能是今日。玖妹原本也是同意了的,只是没想到表弟人突然……”

    她话没说完,一个老嬷嬷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那老嬷嬷带着一脸笑意,微微一行礼问道:“二小姐,王大小姐。老奴刚刚瞧着白三小姐出去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自作主张地进来瞧瞧。”

    崔贞贞在家族中排行第二。

    她一见这老嬷嬷,自觉酷暑难耐,心头上火,便摆弄起罐里的黑子来,并不多理会。

    王楠华见是崔贞贞身边的老嬷嬷。便客气地笑道:“嬷嬷宽心,我们几个好着呢,只是那边有长辈临时招呼玖妹前去,我俩才舍得放了人。”

    那老嬷嬷挤得满脸褶皱地说道:“哎哟,家中长辈召唤呀,那可是我们二小姐今日来的不是时候呀?”

    崔贞贞脸色不变,袖中的手心已掐出了深深月牙。

    王楠华起身笑道:“嬷嬷可千万别这么说,不是还有我吗?我可是真心诚意地欢迎贞姐姐和您老人家上门来做客的。”

    她上前扶

    过老嬷嬷。一旁几个小丫鬟也跟着围了上来。

    王楠华点了点那几个小丫鬟,笑盈盈地说道:“嬷嬷您就放心坐着吃茶,让这几个小丫头服侍您老人家吧,若是她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您只管打骂教训她们。您老见多识广,这几个小丫头若是有幸得了您的指教,那可是好福气!”

    说罢,她松开手。

    被点到的几个小丫鬟连忙接过扶住老嬷嬷的活儿,一边不忘了嘴甜说着好话。

    老嬷嬷被几个小姑娘一哄,倒也是乐呵呵地离开了。

    王楠华重新回了座。

    那边,崔贞贞望着棋盘,笑道:“难怪你没了心思,原来是认输了。”

    王楠华用双手遮挡住棋盘,耍赖道:“好姐姐,我这么一遮,是谁输是谁赢可是说不准了。”

    崔贞贞伸手去挠人,笑呵呵道:“就你鬼点子多。”

    两人玩闹了一会,也不再管那棋局之事。

    崔贞贞接过阿来奉过的茶杯,轻声说道:“阿楠你好心,可知那老婆子是怎么也喂不熟的白眼狼。”

    王楠华扫了一眼阿来,笑道:“还不是给你做面子。”

    她的长兄王材过了院试得了秀才功名后,果然遵守诺言,重新放了阿来回到她身边。

    只是阿来不再多话,变得很是谨慎,看来是被好一番调教了。

    崔贞贞把玩着手中黑子道:“她可是姓魏的,我每日供着她,如同拜祖宗。”

    王楠华没好气地道:“这我可没辙,你瞧她那把年纪,就知道不是能服侍人的。”

    崔贞贞眼里划过一道狠意,岔开话题道:“先前你提的,卖米的佟太太是何家的?可是你姑丈家亲戚?”

    “就是姓佟且卖米的人的妻子啦。”王楠华捂嘴一笑,回了崔贞贞一个“你真笨”的眼神,然后解释道:“她是瑞表嫂的姨表妹,去年嫁给了城里那户‘佟记米庄’的老板。明日她过来走亲戚,也可以叫‘打秋风’。”

    “你这嘴呀!”崔贞贞微微一笑,并不多问了。

    她忽然想起王楠华后日要归来的长兄王材,便不由又羡慕问道:“你那大哥可是相当难得,十四岁就能有秀才的功名了,他明年可预备下场?”

    王楠华点了点脑袋,她突然想到什么,开玩笑地问道:“贞姐姐,你可愿做我嫂子?”

    王材如今已满十四,而崔贞贞也已十三了。

    崔贞贞含笑摇了摇头道:“你这做妹妹的真是贴心。我就是想做你嫂子,可也没长辈会同意呀。青州那边,我那排行第一的族姐今年春季已经发嫁,族里头有人开始指着我的婚事说嘴了,我大约这个年,要回青州过了。”

    王楠华一愣,急急问道:“他们先前不是预备把你就留在这雍州吗?你这消息打哪儿听来的?你那继祖母怎会好心传话给你?”

    崔贞贞听了只觉得温情,她已经许久没有被人如此关心了,便耐心解释道:“我虽没带人手过来,可这两年,时不时地有人传消息给我,说是我外家惦记着我。”

    她的生母戚氏是戚伯爷的嫡女。

    戚伯是大历开

    朝封下来的爵位,传至今已经三代,若无意外,第四代便要降爵了。

    偏偏戚伯爷一脉皆是庸庸无碌之辈,空有这爵位的名头。唯一的嫡女虽嫁到了青州崔氏嫡长房,身后却只有一女,后来嫡长房又似乎牵扯上了逆贼元氏,这降爵之事是铁定的了。

    王楠华皱眉问道:“你外家待你倒是有些情谊。可是,他们能替你说上话吗?”

    她猜测崔贞贞与她自己一般,也是没有长辈缘之人,若是崔贞贞的外家当年肯出力,她一个小姑娘,也不会被赶到这千里之外的异地,交给继祖母的族人教养了。

    崔贞贞见王楠华神情有些怏怏的,便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王楠华眼神一亮。

    两人示意丫头们离开,说是要说些私密话。

    崔贞贞这一年来通过与王楠华的接触,发现这个寄人篱下的女孩身后隐约有着不小的势力,便待她比待白玖更加用心了。

    崔贞贞沾了沾茶水,在棋盘边写下了一个“元”字,然后笑道:“那位小爷,使了人联系我。”

    王楠华大惊,她一下子想到那位因救出忠恪长公主而得封的忠顺公,同样也是逆贼元氏唯一的后人,不禁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崔贞贞眉眼一动,伸手去帮王楠华松开那蜷成一团的帕子,不由笑道:“你瞧瞧你,一紧张就叫人看出来了。”

    王楠华讪讪一笑,并不多话,只是手上由着崔贞贞摆弄,便也放开了力气。

    崔贞贞笑眯眯地说道:“我可不是这个姓,上头不会有人防着我。偏偏我家长辈们,要作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也不瞧瞧娶了这姓的其他人家,又是怎样行事的。”

    王楠华一怔,接道:“那是你叔叔们要一个名正言顺。”

    崔贞贞笑意更浓了:“那位小爷告诉我,崔家要急着接我回去,不过是我祖父眼瞧着人不行了。”

    她若一回青州,血脉相连的亲祖父便过世了,这等“罪责”,是要她以死偿命。

    王楠华低声道:“这是要你这一房再也翻不了身呀!”

    崔贞贞点点头,有些伤感地说道:“他们想借刀杀人,可我偏偏要叫他们不能如意。”

    她的叔叔们皆是魏氏所出,嫡母元氏已亡,元氏后继只有一孙女,他们既要让生母魏氏更加名正言顺,便预备从这元氏留下的唯一后人身上入手。

    王楠华神色一动,想到另一件事来:“万一你祖父熬不过了,你到时可要十六十七了,不如请这边的人先替你做一做主?”

    她见崔贞贞待自己十分用心,便也起了心思,好好打听了魏家一番。然后晓得崔贞贞本事不小,暗地里与好几位魏太太亲近,那些人十分乐意给她面子。

    崔贞贞一笑:“就是在这边嫁了,我这一生也被他们死死压住。况且换句话说,魏氏虽庞大,不过也是明日黄花之流。我不能叫他们如愿,便只能另辟蹊径了。”

    王楠华这才明白她心中的恨意难消,便叹了口气,说道:“若要我帮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还是能帮上的。”

    崔贞贞莞尔一笑。

第八十四章 童女

    白府另一隅,白家大少奶奶林氏摆弄了几下眼前的小儿衣物,拾起一件绣着“福增贵子”图案的红底小肚兜,那又软又绵的触觉,却叫她不由眼底发酸。

    这些是林氏预备送给表妹贾氏未出生的孩子的。

    林氏怏怏地放下肚兜,喃喃自语道:“早知道欢妹这般能生养,当初还不如让她嫁进来。”

    说罢,她情不自禁地紧咬下唇,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露出了哀怨之色。

    一旁,服侍林氏的贴身丫头金柳忙说道:“奶奶,您莫要这般想,毕竟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她是个素来忠心耿耿的,十分清楚林氏这烦恼不过是旁人“特意”安上的,譬如林氏的婆母王氏,林氏的白家表妹们兼小姑们,以及那位时不时靠着大肚子上门来“送福气”的贾氏。

    然而林氏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些,她幽幽念叨着:“金柳,我怎能不急,欢妹和我同月嫁人,她都已经有五个月了……”

    一想到贾氏的大肚子,林氏便自觉低人一等,禁不住抹起泪来。

    金柳忙停下手中的活计,上前一番好声劝说道:“奶奶,您与大爷自打新婚以来,相处的时日加起来不过一个月。大爷去年就一心在准备院试,过了院试后又同与王家表少爷直接去了那太平书院念书,直到后天才回来。您真的不用自责,老夫人不是也说了,叫您只管放宽心些。”

    她心中想着,表姑奶奶可是与丈夫天天近着身,只要人没问题,早晚能怀上,哪像自家姑娘,丈夫远在异地,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怀孕。

    林氏听了金柳的劝,好容易才止了泪。

    这时,一个眉眼清秀的小丫头走来,站在门外脆生生地喊了句:“大少奶奶可在?”

    金柳忙探头一看,却是白老夫人院里的丫鬟吉祥,连忙把人请了进来。

    林氏也挤出笑脸来,轻声说道:“原来是吉祥妹子,快请坐。”

    吉祥瞧见林氏眼圈红红的,心里暗暗记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大少奶奶,老夫人前阵子命绣房做了几套新衣,请您过去瞧一瞧,可有中意的,就领回来。”

    林氏忙塞了一个荷包到吉祥手中,说道:“老夫人向来疼爱我们做晚辈的,我们一直牢记在心。”

    吉祥接过荷包,笑吟吟地说道:“大少奶奶快别这么说,您对老夫人孝顺,大家伙可都是瞧在眼里的,您要何时得了空,便来老夫人院里一趟便是了。”

    林氏忙道:“我这下就空着呢,妹子等我下,我换身衣服便好。”

    吉祥连忙客气地应下。

    事实上,白府人待这位新进门的大少奶奶都极为客气。

    一来是她庞大的嫁妆,叫人咋舌,二来是她为人的确和善,谁有了过错,求到她跟前,她总能替着求个情。

    林氏到了白老夫人屋里,就听得她的白家表妹们正哄着老夫人说话。

    “祖母,您瞧,姐姐就是欺负我。”白珑一个劲地拉着白老夫人说不依,乐得白老夫人眼都笑眯了。

    “祖母,我可是公允地说,咱家二妹妹确实比不得王家二

    妹妹白净。”白玲笑盈盈地望向了坐在一边的王萍华。

    王萍华坐在下首,眼睛却时不时地瞧向被白老夫人搂在怀里的妹妹王莲华。

    她们姐妹俩在亲姑母王氏面前比不上嫡姐王楠华,常常是被顺带上的那个。

    做姐姐的渐渐长大,便也有了自己的心思,晓得了要在长辈们面前多露露脸的好处。

    于是,王萍华便捧着自己最好的针线活,拉着胞妹王莲华,跑来白家老夫人院里“孝敬”长辈。

    白老夫人自然很是高兴。

    她对王家二姑娘年纪轻轻便绣得一手好针线活儿感到十分惊叹,觉得女孩子家女工出色,将来定是有福气的,况且人也懂事,晓得孝顺长辈,和睦姐妹,便起了关怀的心思。

    最为关键的是,王家三姑娘得了白老夫人的眼缘。

    白老夫人很是疼爱刚满七岁的王莲华,觉得这孩子虽然安静,但胜在人十分乖巧,加上眉眼标志,长相甜人,养在自个儿身边倒也喜庆。

    曾有下仆奉承过,这王氏女娃瞧着像是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女”。

    白老夫人很是满意,便真动了心思。

    养个“童女”在身边,那自己可不就是……

    于是,她乐得将王莲华这个异姓女童抱在身边,算是给儿媳妇一个警醒。

    王萍华听了白玲的话,连忙摆手道:“大表姐这话说的不全,我虽瞧着白一些,但那不过是我不大出来走动,少晒了些太阳的缘故。可若是瞧着五官,我们姐妹都比不上两位表姐相貌精致好看。”

    她如今九岁了,与自家嫡姐王楠华并不亲近,反倒与没血缘的白家二姝相好。

    白家二姝也投桃报李,常常拉着王萍华,来到白老夫人面前,美名曰叫人家“姐妹相见”。

    王萍华说完话,瞧见白珑原本有些虎着的粉脸舒缓了些,才放下了心。

    她并不是不后悔远了亲姑姑,近了这与她们姐妹没有血缘亲缘的白老夫人。

    可是瞧着妹妹日益白皙圆润的小脸蛋,想到屋里如今摆满了的好东西,王萍华眼神一闪,连忙握了握拳,举起自己缝制的绣帕在嘴边擦了擦。

    这点委屈,她还是愿意承受的。

    众人欢欢喜喜地说着话。

    林氏便进了门来,与白老夫人行礼道:“祖母,孙媳妇给您请安了。”

    “哟,表姐,您这个点请安可是时辰不对头呀!”白珑见林氏眼底一层粉盖着,晓得这位表姐之前定是遇着了什么事情,于是娇笑地说道。

    “你这没规矩的,要喊大嫂。”白玲见妹妹一张利嘴不饶人,不由地头疼起来。

    “晓得了,表姐大嫂,都是自家亲戚嘛!”白珑念及林氏进门后给自己姐妹和姨娘送了不少好东西,便在外人面前,努力控制自己不去下林氏面子。

    “你这泼猴儿。”白老夫人不轻不重地笑念了孙女一句,然后慈和地对林氏说道:“好孩子,你妹妹再调皮,你就摆起做嫂嫂的姿态,好好教训她们,我给你后面撑腰。”

    “祖母,妹妹们都是极好的性子,孙媳妇觉得

    妹妹们十分地直率可爱。”林氏低下头,轻声说道。

    白老夫人眼里划过一道暗光,笑容更慈爱了:“好孩子,吉祥丫头先前已经与你说了吧,快领着妹妹们去看看成衣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丫鬟如意,后者会意,忙开口道:“大少奶奶,大小姐,二小姐,王二小姐,王三小姐,您们请随奴婢来,衣服都摆在了厢房里。”

    林氏带着妹妹们与白老夫人行礼,然后跟着吉祥、如意进了主屋旁的厢房。

    人一走,白老夫人不大习惯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右手,这只手最近一直搂着那个名唤“王莲华”的小姑娘,一时松开了,倒也不大习惯了。

    白老夫人一声轻笑。

    一边,常伴白老夫人的白婆子上前笑道:“老夫人,老奴瞧着姑娘们都十分开心。”

    白老夫人却拿起一串佛珠转动起来,然后说道:“玲丫头和珑丫头过了今年八月便及笄了。可王氏那边,除了准备及笄礼外,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白婆子连忙收起脸上笑意。

    白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老爷如今也有事瞒着我,真是嫌我老婆子年纪大了,什么也不与我说!”

    白婆子连忙劝道:“老夫人,老奴听闻老爷今岁评级为上中,是十分难得的,老爷为此操碎了心,有些忽略了后院的两位姑娘,想来定不是有意的。”

    她外头有一套朱家暗地里置办的房屋,一颗心早早偏向了朱姨娘和大少奶奶那边。

    白老夫人眉头紧皱:“这王氏,又是安的什么心!两个姑娘毕竟还唤了她多年母亲,她怎能如此狠心肠!”

    被婆母骂“狠心肠”的王氏正含着笑命下人们整理长子白子瑞的院落。

    她看着小厮们捧着厚厚的书卷来来回回走动,心里头十分担心,便坐在一旁好好盯着。

    墨笙为王氏换了一杯新茶,体贴地说道:“夫人,您回屋去歇会儿吧,这外头署头旺,您要多顾着自个儿身子呀!”

    王氏笑道:“劳你这丫头一番苦心了,我晓得你下个月就要嫁人了,舍不得我,才操碎了心。你放心,我坐这儿是阴凉口,又有穿堂风,不怕热。你呀,也别在日头下多走动,就留在我身边,免得长富嫌弃他媳妇人黑。”

    这话一出,羞得墨笙满脸通红,几个丫鬟也纷纷捂嘴笑起来。

    王氏笑了一阵,眼角的皱纹格外明显。

    她望向那忙忙碌碌的下人们,心中十分欢喜,不由地说道:“瑞儿如今长进了,我一直以来就盼着他早日承了他父亲的道路,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

    王氏的大儿子白子瑞和娘家侄子王材今年刚过了院试,有了秀才的功名,若是明年秋闱再考上,就是正儿八经的举人了。

    王氏一想到这里,不由地欢喜道:“这两孩子,离了这么久才知道回来,真要好好说他们一顿。”

    墨香是丫鬟里头最机灵的,连忙附和道:“夫人,奴婢晓得,您这正是人们常说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呢!”

    王氏点了点墨香,越发笑开了怀。

第八十五章 成心

    王萍华一看到那件为自己专门定制的淡黄色绣花长裙,心里头便开始止不住的喜悦。

    她带着一脸欣喜,拉过妹妹王莲华,拿起另一件为妹妹定制的樱桃红色百蝶襦裙,开始替妹妹比划了起来。

    “这条裙子颜色鲜丽,挺称三妹妹呢。”王萍华情不自禁地说道。

    一旁,白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祖母不过赏了这对姐妹一人一条裙子,有何必要反反复复地瞧,还小心翼翼地比划了这么许久,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

    她松开手中的朱砂色马面裙,拎起另一条银白色闪珠缎裙,对姐姐白玲说道:“明日欢表姐来做客,我正好可以换上新的,姐姐你回头与我看看,哪套首饰搭着合适。”

    白珑的余光划过王氏姐妹,见大的脸上掩不住的艳羡,小的仍是咧嘴傻笑,不由心中冷哼。

    有些人,就是拿了嫡女的份例,也养不出嫡女的样子,只是些从跟子里头就烂了的污泥罢了。

    白玲与胞妹喜好不同,她素来偏爱留仙裙,绣房也专门为她定制了不少留仙裙。

    她细细扫过那几条为她定制的留仙裙,发现这几件除了颜色不同外,有一件烟紫色的在腰间额外多加了一段螺纹样式,显得格外别致,于是心里十分满意。

    白玲点头应了妹妹,眼神却飘向另一处的大嫂兼表姐林氏。

    林氏也得了两套衣裙,但她的注意力放到了那些男式长袍上。

    白老夫人格外疼爱亲手带大的长孙白子瑞,孙儿远行归家,她特意着绣房为长孙赶制了几身长袍。

    林氏摸了摸长袍,都是极好的锦锻料,其上暗花纹精致,看起来十分高雅。

    她一下子被提起了精神,此刻分外想念起即将归家的丈夫来,脸上不由露出几丝甜蜜的笑容来。

    一旁,王萍华突然抿嘴笑道:“大表嫂与大表哥可真恩爱。”

    她刚刚听了白珑炫耀首饰丰富的话,一时心里头不是滋味,便打量起其他人来。

    看见林氏抱衣含笑的样子,王萍华想到这位表嫂待自己一向和善,便忍不住打起趣来。

    “哼,有的人哪,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白珑开口讽刺道。

    王萍华刚说那句话完就后悔了。

    听了白珑的嘲讽,她面色一变,几近泫然欲泣道:“对不起,表嫂,是我考虑不周全,才口无遮拦了。”

    她非常害怕自己刚刚的那句话传到长辈耳中,叫长辈们对自己产生偏见来。

    “呵呵,萍表妹刚刚这番话,叫人以为你是在觊觎大哥呢!”白珑此刻十分看不惯王萍华那副样子,不禁心头火更旺,嘴里也不留情起来。

    “二妹,慎言!”白玲眼见事态不对,连忙喝住白珑。

    林氏脸上也变得十分不好看。

    但她记得自己是长嫂,于是摆出宽容的样子,宽慰了王萍华一句道:“萍表妹不过是无心之言,大家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林氏内心深处畏惧着不好相处的小姑兼表妹们,在面对上气势汹汹的白珑时,她实在是憋不出几句话来,只能唯唯诺诺地向白珑低头。

    “还真以为自己是哪门子的千金大小姐呢!”白珑原本三分的怒火,被林氏这样一添堵,不由涨

    了两分。

    但她仍记得这里是白老夫人的屋子,于是狠狠一跺脚,然后甩手跑了。

    白玲替妹妹向吉祥和如意两个大丫鬟告了声罪,她十分担心妹妹一怒之下闯祸,便紧跟着追了过去。

    林氏被这么一闹,也没了几分精神,便怏怏起身去了主屋。

    留下面色惨白的王萍华,死死握紧了胞妹王莲华的小手。

    王莲华被姐姐弄得十分疼,却只收了脸上笑容,默默低下头去。

    白珑一回了自己屋里,就重重地砸了一个笔洗。

    紧跟而来的白玲皱着眉头,命战战兢兢收拾的小丫头们先关门下去。

    她拉住白珑,忍不住发愁道:“你如今也十五岁,不小的人了,怎么能像小时候那般随心所欲,就光家里头,可是有那么多人盯着你呢!”

    “我年纪不小了,你不也是!”白珑回呛了胞姐一句,然后愤愤道:“我就不爽王家女那副死样,不过是咱家好心养着的孤女,家里头不嫌弃她们几个晦气,她们倒敢一个个蹬鼻子上脸了。你瞧瞧那小的,不过是咧着一张嘴傻笑,就让祖母疼得忘了我们这些正经的孙女了。”

    白玲想了想被妹妹迁怒的王家三女王莲华,那个招人欢喜的小姑娘,人长得漂亮,性子也好,见谁都是一副甜甜的笑脸,自然能得长辈几分喜欢。

    她没好气地说道:“那个不过是小孩子,长得有几分讨喜,祖母一时高兴,全当玩意般来打发时间的,又碍着你什么事。”

    白玲心里头其实很清楚,这些日子里,妹妹见那小姑娘每日都被祖母爱不释手地搂在怀里,便觉得这外来的丫头定是使了什么手段,突然间就夺了长辈的宠爱,心里头不舒服,这才顺势发作了起来。

    想到这儿,白玲不由也心疼起与自己同气连枝的妹妹来,便又柔声劝道:“她们不过是母亲那边的表亲,咱们才是府里头嫡亲的姑娘,祖母自然是最疼咱们。”

    白珑哼了一声,她有些不信:“那两个不要脸的,可是从祖母那里扒拉了不少好东西呢!”

    “你放心,过些时候,那些个丫头便会被打回原形了。”白玲抿嘴一笑道。

    “最好如你所说。”白珑也不大耐烦继续牵扯上叫她心烦的王家姐妹,便转移了话题,把话头引到了明日要穿配的衣饰上。

    林氏出了白老夫人院子,便同金柳二人领着几身衣服,回了自己屋里。

    回来的路上,她心里头一直挂念着刚刚离开的小姑们,十分担心小姑们会闹出什么事来,于是人还没坐下,她便着急地吩咐金柳过去瞧一瞧。

    接下来的时光,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便木愣愣地干坐着打发时间。

    过了一会,金柳领着林氏的另一个大丫鬟金桂进门来。

    金桂手里捧着一个木盒,面上却带了几分笑意。

    林氏见自己身边人一下子全都回来了,不由打起了精神,连忙先问金柳道:“妹妹们可安好?”

    金柳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她人没进到白氏姐妹的房内,只在院门外头远远地站了一会,见白氏二姝把下仆们都赶了出来,然后死死关上了门,便晓得自己一时半会是打探不得什么消息了。

    她见外面日头正大,于是人便回来了。

    林氏舒了一口气,放宽了心些。又问向金桂道:“母亲寻你过去做事,你可没出了什么差错吧!”

    金桂一大早便被王氏派人领走,说是去安置白子瑞的院落。

    林氏与丈夫白子瑞成婚以来,两人并不居住在一起。

    白子瑞住在外院,而林氏独自居住在内院。

    林氏本想着自己亲自前去一趟,却被王氏派来的墨香笑盈盈地拦下了:“夫人晓得大少奶奶定是有事在忙着,所以便请大少奶奶高抬个手,指个您身边的人随奴婢前去一趟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耽搁不了太久。”

    婆母身边的大丫鬟发话,林氏自然只能点头。

    金桂人个头不大,但胜在手脚麻利,林氏便派了她前去。

    金桂放下木盒,笑着道:“回奶奶的话,夫人心善,只叫奴婢与几位姐姐在一旁避暑,奴婢其实没做了什么事。”

    她缓了缓,又说道:“夫人着人理了理大少爷的房间,把先前摆出来晒的书册一一放回去。”

    林氏点点头,目光望向金桂手中的木盒,问道:“这是什么?”

    金桂脸上多了几丝笑意,她兴奋地回道:“夫人身边的墨笙姐姐下个月出嫁,便送了奴婢一盒喜饼。”

    林氏温柔一笑,摆手让丫鬟们下去了。

    金桂出了门,还没靠到墙边,便急着要打开那木盒。

    金柳见了不禁嘲笑道:“不过几块不值钱的饼,瞧你这眼皮子浅的。”

    话虽这样说,她却也忍不住凑过去伸头。

    两人自幼生长在朱家,见惯了不少好东西,后来跟了林氏入门,林氏嫁妆庞大,待身边人都不薄,她们得的赏赐丰厚,因而也被养高了一层眼界。

    只是涉及到婚嫁一事,两个丫鬟内心深处还是充满好奇的。

    金桂摸了摸喜饼上的红色封条,突然笑道:“我与你说个事,早上刚打听来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金柳忙掐她道:“你还不快给我吐出来。”

    两人笑作一团,闹了一会,才停住。

    金桂四处望了望,附在金柳耳边说了几句。

    金柳脸色一下子不大好:“满十五?那些个小蹄子和小姐们差不多岁数,夫人只对她们好,这不是成心的吗?”

    她口中的小姐们指的是白玲白珑姐妹。

    金桂忙捂上她的嘴道:“小姑奶奶,我求求你,嘴边可千万别留缝行不。”

    金柳撅了撅嘴,声音也放低了些:“小姐们难不成还比不得夫人身边的奴婢!”

    原来,金桂打听到,王氏预备将身边年满十五的丫鬟们都嫁出去,眼下正在寻合眼缘的对象。

    金桂很是怀疑夫人这番动作的背后之意。

    往好里想,夫人把身边丫鬟都放出去嫁人,可以避免了以后将那些人送到大少爷身边服侍的情形。

    可夫人待自家大少奶奶可一项不是个慈爱的婆母。

    同时,金柳愤愤不平之事,她也想到了。

    府里可是还有两位喊着夫人“母亲”的小姐们,快要及笄了却还待字闺中。

    金桂沉默了半会,才干巴巴地冒了句:“许是小姐们精贵吧!”

第八十六章 米酒

    次日,佟太太贾氏依约上门。

    她是雍州城内知名的“佟记米庄”的老板娘,如今已有六个月身孕,受其表姐妹的邀约,前来白府做客。

    贾氏体态随其父,即喜云楼的贾老板,天生一副圆润的模样,但眉目间仍有与母亲朱氏相似的清秀,加上长得十分白净,叫人见了,能赞上一句“佳人”。

    她扬起嘴角,恭恭敬敬地与白府最高掌权人白老夫人行了一礼,软声说道:“妾身给老夫人请安,自打上回见了老夫人一面后,妾身便十分想念,眼下与老夫人亲近,见老夫人容光焕发,妾身心里头才踏实下来。”

    白老夫人听了心里十分熨帖,便和蔼地笑道:“你是个体贴的孩子,难为你挂念我这老婆子了。”

    一旁,素来与贾氏交好的白珑娇笑道:“表姐这次竟捧了两个酒坛子上门,可谓是别出心裁的好礼呀!”

    贾氏笑眯眯地指着那两个酒坛子介绍道:“这是妾身亲手酿制的米酒。家父近日新得了一个前朝古法子,说是能让米酒味道更加甘浓,口感更加醇厚。于是特意带过来奉上,请老夫人品赏一番。”

    她眨眨眼,又笑着说道:“这米都是从夫君手下收上来的新糯米中精挑细选的上等原料,取来城外山泉水浸泡淘洗,再上锅蒸熟,然后搅拌均匀,加入米曲,发酵压榨后又复加山泉水,待沉淀后抽取上层清酒。父亲为了这要上桌的新酒,还特意向大夫咨询,大夫说这米酒有活气养血、活络通经、补血生血的功效,妾身想着如此佳品,特意奉上献给老夫人。”

    “表姐,我也想喝。”白珑一听发了馋,连忙拉住贾氏,不依不饶道。

    白老夫人见贾氏虽为小户人家出身,但说话风趣,又对庶务十分知晓,心里很是喜欢。她转头一看屋内,贾氏落落大方的模样,反倒衬着她嫡亲的孙媳妇林氏愈发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禁心里感叹万分。

    她慈爱笑道:“真真是个钟灵毓秀的人儿,听你这番说来,老婆子也有些馋了。吉祥,去捧些白瓷酒盅过来,叫姑娘们也一道开开眼界。”

    这话一出,连端坐角落的王萍华眼里也闪过一丝渴望。

    白玲好奇问道:“听闻姐夫手下的米庄自来有好几处供应货源的土地,欢姐姐可愿意与妹妹们解说解说其中究竟?”

    她们闺阁女子,自小生长在后院,对那些农耕作物有着天然的好奇。

    林氏的脸色越发黯淡了。

    她虽长于市井人家,但父亲是读书人,母亲教育她工于女红,要知书达理,所以这些事情她也一无所知。

    贾氏见白老夫人脸色温和,几位表姐妹们都纷纷转头看向自己,便含着笑,解说了一番有关土地肥沃和种植庄稼的联系,又简单说明了气候和温差的缘故,叫白府众人听得十分入神。

    “老夫人,米酒已经倒好了。”如意笑盈盈地屈身说道,又俏皮地插了一句道:“奴婢和吉祥妹妹刚一打开酒坛,就被那酒香给迷住了,真是如佟太太所言,十分的甘香醇厚呀!”

    “你这顽皮的,不就是拐着弯向我讨酒喝,吉祥,你自去

    给自己也满上一盅,就让如意丫头在一旁瞧着吧!”白老夫人抿了一口米酒,觉得味道果真不错,显然心情也跟着变好了许多,便指着如意笑道。

    如意连忙讨饶,叫众人又是一番欢笑。

    贾氏见老夫人兴头正高,忙说道:“老夫人若是喜欢再甜些的味道,不妨加些土蜂蜜,或是把切好的红枣干放进去,这样又是一番滋味。”

    白老夫人一连两盅下去,发现自己精神好了些,面上又没有发烫起来,便觉得这酒水十分受用,便点头应道:“好孩子,想来你是继承了你父亲的厨艺,对这些食材了如指掌呀,好!好!”

    她连说了两个“好”字,叫一旁低头抿了一口米酒后便觉得喉咙发烫的林氏越发沉闷,她觉得老夫人仿佛是在意有所指。

    白玲无奈地掐了一把连喝五盅的妹妹白珑,暗示她收敛些。

    她目光扫向屋内其他人,见王萍华怯怯地把着手中酒盅,不敢一口喝尽,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这算是个知趣的。

    当看见另一边林氏郁郁寡欢的模样,白玲眉头一挑,不知这回,自己这位“好大嫂”,看到祖母那么喜爱当初与她争夺的欢表姐,又是何种的心态。

    白玲嘴角更弯了。

    崔贞贞手握从青州传来的密信,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她的祖父崔昊,在前些日子的一个夜晚,因一个手脚不敏的婢女不小心摔了洗漱的铜盆,被那发出的响声惊吓致死。

    那个婢女见状不对,为避免遗祸家人,选择了一头撞死在崔昊床头。

    但她害死崔氏族长,罪孽深重,仍连累一家老小被活活打死。

    崔贞贞想到那位高高在上待自己冰冷冷的祖父,想到他已过世,不会再牵连到自己,心中不免一阵解脱。

    她十分清楚,这回暗中做了手脚,帮了她的那些人,有些是崔家除了魏氏一脉的其他人。

    崔昊除了嫡长子出自嫡妻元氏外,其余的五个儿子,都由其爱妾,也就是如今的继室魏氏所生养,奇怪的是,他其他的妾室,所出的都一青色是女儿。

    崔贞贞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些时候,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那些庶女们并不会忘记她们曾经存活过的同胞兄弟,所以这次在魏氏最得意之时,恶狠狠地回了她一击,叫她晓得,她并不能任意妄为。

    当然,同样出手的,还有她崔贞贞的外祖戚家。

    戚家因爵位一事,如今辈分稍长的戚伯爷,努力着不敢过世,期盼着年纪小的一辈能长大成才,叫家中爵位可以再延续下去。

    崔贞贞轻轻放下书信。

    她向自己一向懦弱无能的舅父发以宏愿,最终靠着精明的舅母帮助,得到了戚家的帮助。这回,也是戚家全力相助的一个表现。

    只是,事情发展往往不如人愿。

    崔昊过世的次日,崔家便传出话头来,那位崔氏族长继夫人魏氏,也一下子病倒了,并且经医官查看,可能人不大行了。

    崔贞贞紧咬下唇,她心里突然

    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很想唤人过来催问,到底青州那边发生了什么。

    只是,她向来都是由那边单方传来消息,并不能主动送消息出去,唯恐惊了身边魏氏的人。

    崔贞贞无力地叹了口气,深恨起自己的弱小无能。

    王楠华坐在姑母王氏屋里,细细翻看账册。

    看了一会,她才放下账册,捧了一杯热茶,轻轻走到王氏身边。

    王氏抬头,望着神似自己年轻之时的侄女,接过茶杯,心里头十分熨帖:“楠姐儿可是累了,那便歇歇,我着墨香去小厨房要了些点心,你捡喜欢的用些。”

    王楠华笑眯眯地靠近了些,为同在翻阅账册的王氏松了松肩膀,甜甜说道:“姑母待楠姐儿最好了。”

    她指着自己桌前账册道:“瞧见姑母为哥哥和大表哥准备的用具,楠姐儿心生羡慕,恨不得自己就是哥哥们,好让姑母也能这番体贴楠姐儿一番。”

    “你这猴儿。”王氏哭笑不得,面上也带了几分轻松来:“惯会编排起亲姑母来,这小嘴儿呀,真是抹了蜜一般。”

    王氏给儿子白子瑞和侄儿王材准备的用具,从账本的价目上看,便能识得其精贵,可见是用足了心思。

    王楠华抿嘴一笑,状似害羞地低下了头。

    王氏拉过大侄女的手,摩挲了几下,提点道:“楠姐儿,我听得老太太那边今日有人上门做客,我晓得你是懂规矩的,做客自有做客的样子,不愿踏错一步,叫那些庶孽们看轻了。只是这女孩子家的,和谁人亲近,也是有讲究的。”

    王楠华一愣,没想到王氏竟会提起这事来,她有些腼腆地说道:“我素来喜静,不大注意这些,还望姑母指点。”

    王氏很满意王楠华的态度,她虽然也清楚,这个大侄女暗地里与自己的庶女白玖走得有些近,但那对母女待自己一向恭恭敬敬,不像那朱家人,根本就是不懂规矩的狂徒。

    她有些真切地提点王楠华道:“姑母晓得你与萍姐儿莲姐儿年岁差了些,但你们到底是嫡亲的姐妹,有个能一起说知心话的姐妹,可比与那些外姓人亲近强。”

    王楠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原来在姑母王氏眼里,不光自己和哥哥是她的侄儿侄女,两个庶妹也同样是她的侄女们。

    想到这里,她重重地点头,爽快地认错道:“是侄女的过失,嫡亲姐妹们理应更好地和睦相处。”

    王氏满意地一笑。

    白玲看着老夫人脸上的颓色,找了个借口,支了两位表姐离开。

    贾氏恭敬收了白老夫人的赏赐,笑盈盈地拉着表姐林氏离开。

    林氏女林静比其贾家表妹贾欢只大了一岁。

    二人是嫡亲的表姐妹,自小到大,没少被放到一起比较。

    只是出身商家的贾欢向来表现得十分泼辣,凸显书香世家的林静更得长辈们欢心。

    贾欢看着面前强忍欢笑仍十分憔悴的表妹,回想起当年兰姨娘和外祖母葛氏的那场较量,突然很庆幸,自己是那输掉的一方。

第八十七章 挺好

    贾欢不自觉地抚上了了自己的小腹,挺着大肚子上人家做客,其实并不是她所愿。

    奈何她的公公有命,她不得不亲自上门,来试探下白府人的态度。

    当然,白老夫人给出的友善,她已经接收到了。

    剩下要做的,不过是顺着她自己的心意,寻表妹林静说说话。

    贾欢面上带着浅笑,温柔拉住林静,问道:“妹妹近些日子可好,姐姐很是挂念你,最近一直想起幼时咱们姐妹俩一起玩闹时的场景。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咱们姐妹俩都嫁人了呢!”

    林静因是熟悉的贾家表姐,又听了这话,一下子竟恍惚了心神,好一阵沉默。

    贾欢并不言语,而是随着林静步伐走动。

    林静身边的丫鬟金柳有些着急了,悄悄扯了一把主子的衣袖。

    林静这才明白过来,却是一阵回避地说道:“挺好,挺好。”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竟红了。

    贾欢见状,强势地上前一把拉住表妹,问道:“妹妹有话尽管与姐姐说来,你我姐妹情谊,姐姐虽不敏,可也不忍心瞧着妹妹这副受委屈的模样。”

    林静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白家上下,待她从来都极少和善。

    原来,早些她进门后,白家里便有传言不断,各院都在暗地里谈论她林氏有手段,叫她一个小小的举人之女,竟谋了白家嫡长媳之位。

    尽管熟悉林氏的人都知晓,这位林家姑娘实则是个泥团儿,为人温婉柔顺,还有些多愁善感,与那传言说的是南辕北辙。

    只是流言滚滚,那些下仆们一开始,便对这位新晋的大少奶奶抱有了偏见。

    虽然林静后来上下打点了白家上下,但仍止不住那流言,更有说她满身酸铜臭的。

    这其中自有白府主子们放任的缘由。

    林静的婆母王氏那日猛然听闻林静与朱家的关系,气得当场昏倒。

    她醒来后得知两家已经下了小定,忍不住破口怒骂丈夫和婆婆无情无义。

    后来王氏噙着泪逼问长子白子瑞的态度,却只得了一句“婚姻大事听由长辈做主”,终才死了心,认了林静进门。

    但对这大儿媳妇,王氏是十足的不满意。

    林静为此受了不少冷言冷语。

    王氏甚至还亲自安排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分院,扬言不怕外人笑话。

    白家人怕王氏真的不管不顾地闹起来,便替她悄悄瞒下了。

    后来见大少爷白子瑞在学业上有了进步,全府人竟统一了口径,一致称赞大少爷勤奋好学。

    唯有才新婚就备受冷落的林静暗暗含泪,强打起精神,默默在两重婆婆面前更加周到地服侍。

    偏偏林静人如其名,平日并不善言,在长辈面前自然不显眼。

    当初支持林静进门的白老夫人见林家和朱家很是乖觉地上交了账本,对这大孙媳妇的态度不再热忱。

    白老夫人与王氏婆母多年,深谙内宅平衡之策,选择叫儿媳妇王氏先出那口恶气。

    而白知府的侧室朱姨娘,这位林静的姨母,虽得意这位便宜外甥女进门,叫自己这边得了不少实惠,可也对朱老爷陪送了原本属于她胞兄的那部分丰厚的家产,有着不少的意见。

    朱姨娘十分矛盾,索性摆起长辈谱,自己并不主动去亲近林静,却又命自己的一双女儿盯住林静,从林静那里打点了不少好物件。

    林静为此苦不堪言,本该贴心的丈夫却是难得见上一面。

    渐渐的,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表情变得越发恭敬谦卑,而内心却已是麻木。

    如今见到与自己差不多嫁人的亲表姐,林静按捺已久的泪水忍不住涌出。

    贾欢听着表妹的哭诉,也是酸涩了眼睛。

    她拾起手帕,给自己擦拭了几下,又为林静轻轻抹泪。

    “妹妹不怕,姐姐听闻妹夫明日就归家,往后你俩小夫妻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婆婆总不会一直拦着你们的,她总要嫡孙吧!”贾欢明白林静是受了自己怀孕的刺激,有些不舒服地挪了肚子。

    “我婆婆说她不着急,她反正还有好几十年能活,只要有生之年能看到孙子就成。”林静有些苦闷地说着。

    她虽不善言,可人也瞧得清,婆母这么说来,大抵是预备了往后挑几个美艳的丫鬟给丈夫,不用自己生养,叫丫鬟们多生几个,到时候选了聪明机灵的记在她名下,自己再亲自养着。

    林静性子不好强,可也没法忍受这般的打压,心中急切,于是拉住表姐贾欢的手,又垂泪道:“姐姐,我真的好苦呀!”

    贾欢眉头紧锁,她虽曾对林静有过比较争斗之心,但两人之母是嫡亲的姐妹,两人也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自是同仇敌忾吗,于是想了想说道:“我瞧着妹妹应当主动与妹夫接近些,妹妹如今势弱,全因没有子嗣。你与妹夫虽成婚日子尚短,但单瞧着白家长辈的作态,不像是爱惜人的。妹妹若能有孕,往后不但能得了妹夫怜惜,说不定也能得到他们的认可。毕竟,你是白家明媒正娶的长孙媳妇。”

    “我也羡慕姐姐,姐姐真是好福气。”林静望着贾欢的肚子,艳羡地说道。

    贾欢不大自然地挪动了下身子,心里却对支使自己过来做客的丈夫有着一丝不满。

    她这么大的肚子,若真的有心走亲戚,丈夫为何不陪同自己一道前来,不过是想着隐蔽自然些,叫旁人不能察觉自家和白知府之间的事来。

    贾欢虽明白,可心中还是埋怨的。

    她定了定神,说道:“姐姐有个法子,妹妹不如改明儿去庙里请尊送子菩萨,姐姐新婚第一个月,便请菩萨一直在床头的。”

    说完这话,贾欢也不自觉地脸红了。

    林静止了流泪,双眼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用力地点了点头。

    贾欢脑海里却想起另一个人。

    她问林静道:“你家那几位客居的表姑娘,今儿在老夫人跟前只见着两位,瞧着年纪,还都是孩子气。我听介绍,可没有那位先前与妹夫传出消息的王大姑娘。”

    林静点点头,说道:“那位大表姑娘为人安静,不如她的两位妹妹们常出来走动。我也极少见着人。”

    贾欢撇嘴道:“一个常年窝在屋里的大姑娘,不是有隐疾,就是长得太丑,见不得人。”

    林静忙回道:“我见过那位大表姑娘,人与另两位表姑娘长得不相上下。”

    贾欢一笑道:“你这促狭的,可知那位有什么隐事?”

    她眼珠一转,脑海里迅

    速闪过好几个画面,盘算起能把这个消息卖个多少的好价位给外祖家。

    林静急急说道:“姐姐莫乱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贾欢捂嘴一笑,却明白了不能从这边下手了,于是转开话头道:“好好好,妹妹可没说,是姐姐一时想岔了。只是这位表姑娘,听闻是嫡出,又是你婆母的嫡亲侄女,不知府上未来可会为你二叔做媒。这表兄妹青梅竹马的,可是一番佳话。”

    林静听了很是意动。

    若说完全不介意先前丈夫与那位如花似玉的表妹之间的传闻,那是没有一丝可能的。况且丈夫婆婆又是这番对待自己,就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预备叫自己未来给那位表妹腾位子。

    林静越想越着急,她紧紧抓住贾欢的手,喃喃念道:“我好怕,万一……”

    贾欢明白她未尽的话。

    表姐妹都知道,白府之所以会容了她们进府,完全是那份嫁妆的缘故。没有了那份嫁妆,她们不过是白府小妾的亲戚,根本不会被白府正眼相待。

    贾欢回握住林静的手,平静地指点道:“妹妹不妨顺了长辈的心意。又或者,你二叔和那位王姑娘,本身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呢!”

    林静抿抿嘴,垂下头去。

    夜幕已深,华灯初上,后院游廊一侧挂满了红色灯笼,露出喜庆的氛围。

    白珑跟着同胞姐姐白玲走过游廊,她今日用了不少米酒,有些微醺,瞧着这些红灯笼,竟被那随风摇曳的光影晃出了神。

    白玲随意看了一眼妹妹,低声吩咐了丫鬟们几句,自己先迈步走开了。

    谁料她没走两步,就被小跑上来的白珑追上。

    白珑笑嘻嘻地越过亲姐姐,转过身来歪着头傻笑。

    “妹妹有些醉了。”白玲柔声说道。

    白珑摇摇头,却听得身后有人回道:“姨娘请两位小姐过去。”

    她猛地一回头,却见是生母朱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正提着灯笼,站在影壁旁候着。

    白珑见是自己人,嘟囔道:“你出声前夜不说一声。”

    那大丫鬟连忙告罪。

    姐妹俩都摆摆手,一道跟着到了朱姨娘院里。

    “妹妹刚才瞧着有些痴了。”白玲进了屋,便笑出声。

    “姐姐也醉了呢!”白珑咧嘴笑。

    朱姨娘温柔地笑道:“你们姐妹俩呀,真是叫我操心。”

    说着,她命丫鬟们捧来热水,与两位小姐净脸。

    “姨娘,我想嫁人。”白珑突然大声说道。

    吓得朱姨娘一把捂住她的嘴,脸上也变了色。

    白玲环顾了屋内众人,见大家脸上止不住的惊色,头疼地扶住额头道:“二妹说醉话了,你们且都下去吧,今晚姑娘这醉话若是传出去,就算你们都背主,全部发卖去苦地方。”

    她着力在“苦地方”上说了说,见屋内那四五个丫鬟们脸上露出惊恐,才挥手叫人出去。

    “玲姐儿也糊涂了,怎么能叫她们都出去,万一这些蹄子里面有个嘴碎的,可叫你们姐妹俩名声怎么办!”朱姨娘埋怨道。

    她素来给足女儿们面子,从不在下人们面前直接驳了女儿们的话,只在背后教女,叫两个女儿无形间增加了许多威望。

第八十八章 谋夫

    “姨娘,我都将人记下了。”白玲揉着自己额头道:“况且这话传出去,也是夫人的错。”

    她意有所指道:“谁家女儿长到十五岁,都未曾相看好人家,这不过是夫人容不得我们姐妹的手段。”

    这世间很多女子十五六岁就生儿育女了,这让至今没有人家的白家双姝倍感压力。

    朱姨娘叹了口气,说道:“我与老爷也说了几次,老爷让我放宽心。”

    她正有心把丈夫预备为两个女儿从来年进京赶考的学子中人家的消息透露出来。

    白珑却插话道:“父亲偏心,一门心思顾着大哥,完全不在乎我们姐妹。”

    朱姨娘头疼地拉住她,狠狠掐了一把道:“我看你真的是醉了,什么胡话都往外头说,赶明儿叫你父亲知道了,别提多心冷了。”

    她心里对丈夫白易的这番安排也有不满,但相对于夫人王氏的做派,丈夫的这番打算,已经是很顾念她们母女仨了,要不然,随便寻个一般人家,便可以把女儿们都很快地嫁出去,毕竟都是知府的女儿。

    白玲听出了母亲的未尽之意,却无意为妹妹解围,而是自顾自地捧起茶杯又饮了一口。

    “姨娘觉得王家表哥如何?女儿可配得上?”白珑突然面色通红地说道。

    “什么?”屋内另外两人诧异道。

    白玲闪念就明白了同胞妹妹所想,她露出一丝渴望,轻轻点了点头,也看向生母朱姨娘。

    朱姨娘睁大了眼,却突然笑了出来:“珑姐儿慧眼,这可是个极好的对象。”

    她虽然不满意王材的姓氏,却知道丈夫白易对这个内侄儿格外的赞赏,称赞其人温文有度,学识扎实,将来必有成就。

    朱姨娘一介内宅妇人,对丈夫为人还算了解,自然也猜测这王材其人必有几分能耐,加之先前见过,对其的俊秀也是知晓的,况且听闻王材未有定亲,年岁与自己的玲姐儿珑姐儿相差不过一岁,可见是极妙的姻缘。

    她大喜之下,又想起丈夫曾经隐约透出的话头,甚至突然觉得,兴许丈夫原本就是如此打算的。

    自己的一双女儿,可是知府的女儿呀,那王家小子再怎么优秀,不过是个秀才罢了。

    朱姨娘深以为然,索性忘了夫人王氏那边可能的阻力,开始含笑审视自己的女儿,看得白珑满是娇羞地低下头去。

    一旁的白玲暗暗握紧了拳,每次妹妹闯了祸,姨娘总以妹妹年幼不懂事,教训自己要关怀帮助妹妹,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人,可是为什么到了终身大事,姨娘还是以妹妹为先,完全忘了自己才是长女。

    次日中午,白子瑞和表弟王材便按预期归了家。

    还没进城,表兄弟二人便被守候已久的白家下人迎上了。

    白子瑞领着表弟王材,进门跪拜了祖母白老夫人和母亲王氏,其父白知府今日并不休沐,只能等傍晚回来后相见。

    接着,表兄弟二人又见到了同辈的众人,大家都纷纷含笑送上祝福。

    林氏噙着泪笑望丈夫,昨

    日经过表姐贾氏的一番教导,她有了好些心思,见丈夫白子瑞在众人中巡视,最后定定看了自己一眼,心中顿时甜得如饮蜜。

    他黑了瘦了,好像也高了些。

    林氏心里想着,又有些痴了。

    身后的金桂见众人都往正屋走去,唯有自家大少奶奶傻傻地痴站着,被夫人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连忙心里打起了鼓,用力推了推林氏。

    林氏回过神,脸颊有些发烫,露出一双迷人的酒窝来。

    王氏既心疼大儿子又挂念侄子,拉着年纪小些的王材不停地问东问西,见大儿子在一旁含笑看着自己,微微地颔首应和,感觉如同做梦一般,十分欢喜。

    她瞥见一旁木着脸的小儿子白子白子玮,心里头不大舒服,便开口提点道:“想来瑞哥儿和材哥儿在外头受了不少苦,玮哥儿你可要好好学学哥哥的这份执著,往后对你可大有帮助。”

    白子玮刚等母亲王氏说完,突然直直站了起来,说道:“哥哥们今日学成归来,弟弟在此贺祝哥哥们来年都能榜上有名,弟弟突然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赶明儿再给哥哥们赔罪。”

    说罢,他向上面长辈们行了一礼,匆匆离开。

    这让一进门便死死盯住他的林氏十分诧异,疑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金桂。

    金桂也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身为被林氏重点关注的另一人,王楠华显然已经放下了激动的心情。

    她低下头,似乎在擦拭眼角,心里却是明白的很。

    这些年,曾是姑母院里的挽月,被她身边的几个能人已经调教归了心,自然能让她从王氏那边轻易打探出消息来。

    原来,白知府白易听闻自己长子和侄子学有所成,太平书院里与他相识的山长特意写了信告知,叫他放心让两个孩子参加开年大考。

    白易满心欢喜下,来到夫人王氏院里,预备将这好消息告知。

    谁料王氏正因朱姨娘连日来过分的举动恼火万分,硬邦邦地回了丈夫几句,让正兴头上的白易有如被泼了冷水般。

    “什么叫没到最后还不知道结果呢,兴许不会中。你是不是瑞哥儿的亲娘!”白易有些发怒。

    王氏十分熟悉丈夫的为人,晓得他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这看似没影的事,竟叫他动了心神,定是有什么猫腻,不禁冷笑着回道:“瑞哥儿年纪还小,我这做亲娘的自然心疼,不像某些人,为了那虚名,应是逼着孩子远离了家乡,到那山沟沟里去熬日子。”

    白易不禁大怒:“你这蛇蝎心肠的,竟会晓得心疼孩子?玲姐儿和珑姐儿年满十五了还没定下人家,还不是你这做嫡母的不慈!况且,我的瑞哥儿长成这般优秀,都是母亲慈爱,亲自将他从小教导长大,才让他有了今日的成绩。就是你那娘家侄儿,人家过童生试的时候,可没你这姑母什么事!要真论你心疼的,玮哥儿都十二了,文不成武不就的,整日里游手好闲,油腔滑调的,只知道待在内院里,这才是你心疼的孩子!”

    王氏自然不依,她自认在长子婚

    事上被丈夫和婆婆联手欺骗,娶进门来一个根本不满意的儿媳妇,耽误了一直以来亏欠的大儿子,此时又被丈夫责骂,疯狂之下两人险些竟动手。

    丫鬟婆子们拼命上前相劝,好容易才拉开了两个面红耳赤的人,却遗漏了那个被生父称作是“只知道待在内院里”的二少爷白子玮,站在窗口,听着父亲母亲的相互怒骂。

    白子玮一路小跑回了自己屋里,关上门谁都不理,次日起便称起了病。

    他百般无聊地在自己床上呆了几日,见府里只派了个年纪轻的大夫给自己看病,生父祖母那边不闻不问,生母因为忙于整理长兄的小院,只派了一个丫鬟前来探望,不由地心冷了十分。

    白子玮原本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相比府里的几个庶出姐妹,他是男儿,理应得到长辈重视,相比整日里病怏怏的庶出弟弟白子,他是健康的,能跑能跳。

    可是,突然一日,少年发现,自己曾经以为的一切都是空的。

    祖母对自己这个孙子是可有可无,父亲嫌弃自己在学业上不如兄长,母亲一直觉得亏欠兄长,在兄长和自己之间,理所当然地选择优秀的兄长。

    一夕之间,少年成了那个被抛弃的人。

    他开始沉默,内心却越来越叛逆。

    整个白府,最不希望兄长白子瑞归来的,便是他白子玮。

    王楠华轻轻一叹,又想起什么,望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白老夫人身边的三妹王莲华,又扫了一眼同样眼含热泪却掉不出的二妹王萍华,看到两人身后姑母王氏曾经赐下的小丫鬟云儿朵儿都不见时,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忽视了两个庶妹太久了。

    王楠华暗暗记下,目光投向站在屋正中的兄长王材,眼圈更红了。

    用了午餐,王氏兄妹终得相见。

    王楠华看着眼前高大的少年,突然意识到,曾经陪伴自己的那个人,已经完全归来了。

    她按捺住内心激动,不急不慢地指着兄长屋内的摆设,一一介绍到:“哥哥先前的这张桌子有一脚不平了,妹妹请示了姑母,重新替哥哥更换了一个相近木料的。上面的那些笔墨砚台,我按照哥哥先前的喜好,重新摆好了。年前下了好几场雨,我怕哥哥的书发霉,寻了人搬出去晒了几日。我挪动前给书册都编了号,哥哥不必担心会有放错……”

    瞧着妹妹一板一眼地说话,王材却有些懊悔,闷闷不乐地打断道:“妹妹很好,做的哥哥都喜欢。只是……”剩下的却有些说不出口。

    王楠华好奇地看着王材,身边的阿喜已经带着人都出去了。

    “只是理应是哥哥照顾妹妹的。”王材靠近睁大眼睛的妹妹王楠华,一把搂住妹妹柔软的身体。

    少年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哥哥!”王楠华有些迷茫,嗅着哥哥身上好闻的味道,把头埋进哥哥怀里,“我也舍不得哥哥。”

    “囡囡。”王材念起了妹妹少时的乳名,“哥哥走了这么久,妹妹一个人,可遇到了什么事?为何都不曾写信给哥哥,告诉哥哥呢。”

第八十九章 袱葬

    王楠华只觉得喉头发酸,她闷声回道:“哥哥去书院读书是最要紧的。”

    她实在不愿叫兄长王材因琐事而分心,王材是他们王家如今唯一的希望。

    况且,有些事,有些人,假装听不见,看不见,便可以避过去了,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哥哥平日里都忙着学业,我怕打扰到哥哥,所以没有主动给哥哥寄信,当然哥哥放心,我心里头一直挂念着哥哥呢。”王楠华笑说着。

    她转过身去,捧了一个青色香囊给王材,然后说道:“这是我在寺里特意请大师开过光的,里面放的都是些中药,能让哥哥读书读累了提提神。”

    王材接过,旋即系上自己腰间。

    王楠华感觉自己更开心了,于是又说道:“这里到底有姑姑坐镇,我平日里遇到的,不过是小姑娘们之间闹的小脾气。哥哥是要做大事的人,这样的小事,还是我自己来解决吧。”

    王材怜惜地搂住妹妹,其实,他在太平书院里的日子也并不一番风顺,除了应对学业的压力外,还有同窗之间的来往,以及其他零碎的事情。有一次,他接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件,然后几日里精神不振,过后却更加清醒自己的责任了。

    他不是一个人活着,带着妹妹们离开熟悉的家乡,在外乡里改变自己的习惯和口音,努力叫自己去适应这里的生活,其实是为了让身后的妹妹们能够安心。

    王材假意失落地说道:“在哥哥看来,妹妹被欺负到了,就是头等的大事,怎么能算小事呢。”

    王楠华忙解释道:“哥哥尽管放心,你可以问问杏姑她们,你妹妹可从来不闯祸也不吃亏的。”

    王材笑着把人又搂了搂,连说了几声“乖”。

    这边兄妹情深,那边魏宅里的一个小屋子内,崔贞贞终于收到了期盼已久的另一封来信。

    她读完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又捧着信纸,一字一句地又读了一遍。

    如此重复了四五遍,她才接受了上面所写的事实。

    原来,那个女人死了。

    她竟然死了,就比自己的祖父晚了一周。

    崔贞贞心里并没有高兴,她几乎是焦灼地咬起了自己的手指。

    魏氏紧接着她的祖父崔昊过世,尽管是继室,仍被朝廷追封为“密国夫人”,足可见朝廷对崔昊原配元氏的忽视。

    元氏先前尽管也有册封,但魏氏不过是由妾升妻者,两者并不能相提并论。

    信上写,魏氏生有崔昊的五个儿子,皆入朝为官,长子位致九卿,是他以其名义为生母请封的。

    然而,崔家接下来的动作,却叫世人齿冷。

    他们先是借口不愿“以卑动尊”,将早已过世的崔昊嫡妻元氏独放墓室一边,然后在魏氏的五个儿子的操作下,前妻元氏仅仅袱葬,而继室魏氏与崔昊却得以合葬。

    这样一来,魏氏所出的五个儿子,虽曾是庶子身份,但此刻却因其母得了比原配更为正统的地位,于是顺利拿到崔氏的继承权。

    崔家此举虽为世人诟病,崔昊生前的名士之名也被人拿出来质疑,却因元氏娘家涉及谋逆大罪,因而并没有太多作用。

    崔贞贞几乎目眦尽裂,她忘不了亲祖母元氏曾经的雍容华贵,那样一位做了数十年崔家主母的女子,却因晚年娘家的出事,变的一生所得皆归于旁人,连最后与丈夫的合葬的资格都被人剥夺。

    按照世间礼数,继室在原配跟前是执妾礼。

    而男子过世后,一般都会与原配妻子合葬,当然也有与原配和继室共同合葬的,但原配的位置仍尊于继室。

    可崔家却如此不顾礼数,硬生生将元氏原配的地位剥夺,给予了继室魏氏,还是一位由妾升妻的继室,这叫人完全不能认同。

    更让崔贞贞愤恨的,是崔家此举却得到了朝廷的肯定和嘉奖,

    她作为元氏的亲孙女,根本无法容忍崔家的无情无义。

    先前魏氏将她送到雍州教养,她为了孝道,忍受了这番打压,可如今的这件事情,叫她觉得自己此刻恨不得扑到那魏氏身上咬上几口。

    “好狠的毒妇,还有无情无义的叔叔们!”崔贞贞想起自己早早过世的双亲,不由地泪如雨下。

    “崔姑娘,信送达了,你要不要回信?”

    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崔贞贞吓了一跳,猛地捏住信纸,极快地将信纸团成团。

    “崔姑娘,前几次顾虑不周,没有注意你要回信,这次特意来问一问,你可要回信给那边,”一个圆脸的少年敲了敲崔贞贞床头的窗户。

    他见崔贞贞满脸泪痕,红着眼睛,却直直盯住自己不说话,只能接着又说道:“姑娘请放心,外头人都给小子打发了,姑娘有一刻钟时间写回信。”

    “你是何人?”崔贞贞嘶哑着喉咙问道。

    她本该十分疲惫,狠狠痛哭上一场,却被人强行打断,不由地对面前那人起了警惕之意。

    “我是送信之人,姑娘几次送信,都是我替姑娘送达的。”少年和煦地一笑,伸手推开崔贞贞的窗户,轻快地跃入房内。

    “你!”崔贞贞大惊失色,不由后退了几步,伸手向床边摸去,那里放着一把防身的匕首。

    “姑娘尽管放心,我不是魏氏之人,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少年见崔贞贞的动作,有些无奈解释道。

    “你且说,我听着。”崔贞贞突然觉得自己这动作十分可笑,从信上的内容看,自己已经是崔家弃子,就是被人发现有男子进入闺房,也不过是徒劳之举。

    她慢慢伸直身子,犹豫了一下,靠近了那少年,轻声说道:“刚才小女心神不定,举止有失,得罪之处,还请小哥见谅。”

    “崔姑娘客气了。”少年连忙摆手道,圆圆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道:“魏氏还未得到密国夫人过世的消息,所以姑娘不必担心我是魏家人。”

    崔贞贞点点头,示意少年自己在认真听着。

    少年继续说道:“我一得到消息,立即赶了几匹良马,才比崔家送信的人更早到达

    。姑娘宽心,这几日官路下雨湿滑,那些人大约明后日才会到。”

    崔贞贞听他说的有理有据,不由心生疑惑,好奇问道:“敢问小哥是哪边的人?”

    “我……我姓元,是……元小公爷派我来的。”少年刚说了一个“我”字,却有些吞吞吐吐的。

    崔贞贞点点头,明白原来是忠顺公的人。

    但她心里更加地好奇了,忠顺公竟会对她一个非“元”姓的元氏后人如此挂心。

    少年仿佛看出了崔贞贞的疑惑,怕她不相信自己的身份,连忙又解释道:“忠顺公听闻您的遭遇,对您非常同情,论关系,他与姑娘您是远房表兄妹,担心您一时得了消息想不开,连忙派小子我前来问候您。”

    崔贞贞面无表情说道:“多谢小公爷了,小女不曾想不开。”

    少年明白自己一时用词不对,连忙补充道:“眼下魏家还未得到消息,小公爷挂念您,让小子问问姑娘,愿不愿意就此离开魏家。”

    他得到了消息,崔家此趟派人来魏家,同样带了几个老婆子,据说是专门处决家中女性的人。

    他不禁胆寒,崔家为了顾全,竟然没人性到这个地步。

    对此,他绝不能对这未见面的远房表妹视而不见袖手旁观。

    崔贞贞一向聪慧,听了少年的建议后,顿时明白了什么,她有些发愣,过了一会,才干巴巴地问道:“小哥,我还可以去哪里,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崔贞贞所容之地了。”

    无父无母无亲人,又被家族抛弃,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去哪里。

    她的外祖家如今势弱,势必不会为了一个她而得罪正势大的崔家。

    况且,她脑海里还在想着一个问题,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自然过世,还是狠心自尽,以延子孙之路,绝她祖母的活路。

    “什么?被欺负成这样,难道你就不想为你祖母报仇吗?你就真的觉得你父亲母亲是正常过世吗?”少年不由地提高了嗓门,他想起自己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不由感叹那位魏氏果然是真正的强人。

    崔贞贞垂下眼睑,淡淡说道:“我当然想,怎么不想。从今日起,我每一晚做梦,都会梦到我的亲祖母被剥夺了嫡妻的身份,被那庶孽踩着爬上了位。可是那有怎么样呢?要我回到青州去,以我祖母的名义,上门兴师问罪吗?且不说我是不是真的去了,就是真的见了我的那些叔叔堂兄弟们,我也只能笑脸相迎,请他们心善放过我一条贱命!”

    她越说越激动,深吸一口气道:“所以我只能忍着,缩着,躲着,希望他们不要记得我,直接忘了我。但现在,我的想法显然并不现实了。”

    “那你更要赶紧离开了!”少年连忙说道。

    “离开?”崔贞贞有些迷茫了。

    少年刚想说上几句,外头却传来动静,连忙提醒道:“有人!”

    说罢,他从窗户中翻身离开。

    崔贞贞面无表情地擦了擦眼睛,迅速收好信纸,然后看到那魏家派来的老婆子,正一脸刁钻地走向自己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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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权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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