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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合罗传全文阅读

作者:飞花     摩合罗传txt下载     摩合罗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节

    一百年前。

    皇后贾南风持掌朝政已经有十年之久在这十年之间她一次又一次地粉碎了接二连三而来的谋朝篡位的威胁也因此杀死了许许多多司马家的子孙。

    朝政不稳一直是她心里的隐忧而这一切却不得不归疚于皇上天姿的愚钝这样的皇帝最容易引起宗室贵族们的反叛之心。

    东宫自她迁出后就成了禁地一直由珍珠看守着。那个名叫璎珞的女孩子也时而出现她是一个冷漠到让人不敢去喜欢她的女孩永远都是清泠泠的一身白衣胜雪。她很少开口几乎不笑连年长的珍珠都对她礼敬有加。

    南风知道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但她就是不喜欢她甚至有些讨厌她或者是因为幽姬的缘故。

    十年之间璎珞越长越大也出落得越来越漂亮连南风看见她都一见惊艳这样的美丽总是让人觉得不祥。

    到南风死时璎珞年满十七岁了。

    南风是死于被后世的史学家称做八王之乱的历史事件中。杀人之人人亦杀之。南风是早便明白这个道理的过去的十年她杀了许多人早已不再是艳名才情冠绝两京的绝色女子而成了坊间妇孺皆知的妖后。

    她亦惊讶于自己的变化对于权力的渴望那渴望似是由血液骨髓生出来的悄无声息就占据了她的思想和灵魂。独揽大权让人觉得无比快慰而为了维持这权位只能无所不用其极地排除异己。

    她也并非如后世的人们所说的全无治国之才事实上她极敏锐富有才干。人们对于她负面的评价基本是源于男人对于掌权女子的嫉恨与不甘。能干的女人总是轻易地成为男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这个世界一直是男人的天下他们不许有女子凌驾于自己之上。

    南风却不管她不理人们的评论率性任为按照自己的喜好控制着朝政。但她也同样任用最有才华的名士。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未死前的十年虽然屡有叛乱却仍然能够天下太平。

    等到她死了以后这天下就分崩离析了。

    璎珞最后一次见到南风是在她死前的三日也是她最后一次离开无欲城。在此之前她收到消息流火为了报复她的背叛将去抢夺埋藏在京城的九龙鼎。

    消息的来源真假难定但她却是不能让九龙鼎有失的。十年以来珍珠留在京城就是为了守护这天下神器玉玺已经随着岑昏埋身在钟山之下九龙鼎就更显得重要若连九龙鼎也失去了天下就会动乱了。

    一百年后再回头去看这消息的居心是显而易见的然而人当其局之中必然先自迷失又有谁能够冷静客观地判断?就算能够静心分辨真假却也是不敢冒险的。她知道流火的本领仍然隐忍不因为他对夜叉的痛恨使夜叉之性深藏于妖气之下。但若是有一天他终于知道如何运用夜叉之力再加上他妖的身体是任谁都不敢轻视的。

    她匆匆赶到洛阳便见到将皇城团团围住的叛军。人间又生变乱了吗?

    她连原因都不想知道太多的手足相残太多的祸起萧墙只因人类有着永远无法满足的**。是贪婪也罢是对于美色的渴求也罢是对于权势的渴望也罢总之无穷无尽欲壑难填。满足了一种**便会生出新的**永远没有厌足的一天。

    她轻易地穿越叛军的封锁进到皇宫之中在东宫的花园里她看见忧心忡忡的珍珠。这使她颇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之中珍珠永远是举重若轻镇定自如泰山崩于前不变色人类的叛乱应不会引起她的困扰。

    珍珠骤见她到来脸上现出一丝喜色“璎珞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件事实在是决定不下。”

    “什么事?”

    “南风要死了!”

    璎珞呆了呆“皇后吗?难道这一次的叛乱连她也无法平息?”

    珍珠摇头“阳平公主勾结了赵王司马伦重兵已将皇城重重包围。”

    璎珞淡然道:“那只是人类的事情我们是从不干预人间的争斗的。”

    “可是”珍珠迟疑了一下“可是贾南风却不同。”

    璎珞有些诧异“她为何不同?就算她是皇后也不过是个人类。”

    “不错她是人类但她却是摩登伽女转世。”

    “摩登伽女?!”

    珍珠点头“十年前我便感觉到她可能是摩登伽女转世而帮我证实这一点的人便是凌日。”

    “凌日?他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不愿伤害贾南风?”

    “不错虽然凌日隐瞒得很好但提婆族的摩诃尊者仍然现他便是提婆达多逃到人间后灵魂所寄宿的身体。为了这个原因二十年前摩诃尊者带着摩合罗离开提婆族但他一路受到追杀在见到啖鬼之时便死去了。也因此摩合罗现在是由夜叉族保管着。”

    璎珞垂下头低声道:“我知道。”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遇到流火和破邪。也许她接近流火只是为了摩合罗然而半神毕竟不是神却不能绝情弃爱。

    珍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少主的生命并非是属于自己的我也知道少主很辛苦但每一代的那迦族宗主都为了族人牺牲了很多。”

    璎珞勉强一笑转移了话题“贾南风活着凌日就不会伤害她也不会动九龙鼎若是贾南风死去凌日可能会卷土重来这就是你所担心的事情吗?”

    “不错我一直在犹豫不决是否应该救贾南风她的生死并非只关系到她一个人。”

    璎珞轻叹:“千年以来族中一直遵守着绝不干涉人间之事的族规难道到了我们这一代却要违背了吗?”

    两人相对无言一筹莫展。忽见阳平公主带着一队人马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虽然已经是十年的时光她却仍然美艳如昔只是眉宇间平添了几许风尘之意想必是十年以来颇为漂泊。

    她骤然见到珍珠脸上现出一丝难掩得色的笑容:“十年来你都为贾南风看守着这个地方吗?”

    珍珠淡淡地道:“不错我一直在守护着这着不让别人可以轻易地进去。”

    阳平长笑了一声:“可惜的是贾南风已经自身难保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珍珠双眉微轩“东宫的地下并没有什么宝物已经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你为何还是耿耿于怀?”

    阳平冷笑道:“有没有宝物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我之所以回来只是为了报仇。十年前贾南风杀死了我的母后在那一次宫廷斗争中她大获全胜。从此以后我便誓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回到这里来。她不是一心想要保住这个地下宝库吗?我就一定要把宝库挖出来。我要的只是扬眉吐气一雪前耻而已。”

    珍珠摇了摇头“争这种无谓的闲气又有什么意义?”

    阳平冷笑道:“我知道你是半神如同多年前的啖鬼一样。我也知道你不能明白人类的想法也许对于你来说意气之争是愚蠢和可笑的但对于我来说我处心积虑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口气而已。争到了这口气到了地下我才可以面对死去的母后。”

    珍珠皱眉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半神也应该知道我有足够的能力阻止你进入东宫。”

    阳平微微一笑:“不错你确实有高的神通但是我也知道半神的规矩是不可以伤人不可以干涉人间之事。若是我命手下的士兵冲进去你真地能够伤他们吗?而且你身为半神却插手人间纷争已经违背了族规你不怕其他的半神会知道吗?”

    珍珠默然心道阳平虽然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却见多识广真是不容易对付。她双手轻扬在东宫之外以手结成结界。

    “只要结界存在你们就无法进入东宫。”

    阳平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的结界能够维持多久。”她命手下兵士将东宫团团围住虽然进不去却也不离开。她知道布结界是需要灵力来维持珍珠的灵力必然会因为结界的原因而维持消耗。她也不急静观其变。总有一日珍珠的灵力会消耗殆尽到时她便可以率领手下众人冲入东宫。

    她主意已定索性命人取来酒宴软榻她在软榻上坐下倒了一杯酒要与珍珠比一比谁更加有耐力。

    珍珠也是无可奈何她就算可以违背族规干涉人间之事却怎么也不可能杀人的。她对璎珞道:“有我在这里短时间内他们还无法进来。你去找一找贾皇后看看是否能够救她。”

    璎珞依言离开东宫阳平也不阻拦她微笑道:“你若是不能杀人就算找到贾南风又有何用?以她的个性只怕未必会愿意与你逃走。”

    璎珞不去理她在宫内疾行只见整个皇宫之中都已被叛军占领。忽见几个宫人缩瑟地躲在假山之后其中一名宫人似乎是认识她的在假山后低声叫道:“璎珞姑娘!璎珞姑娘!”

    璎珞停下脚步正想询问贾南风的所在那宫人已经抢着道:“皇后和皇上都被抓到金墉城去了姑娘是神仙快去救救皇后吧!”

    璎珞在心里苦笑若我真是神仙便罢可惜的是八部众不仅不是神仙被七情六欲所扰还被重重的族规束缚着。她却温言安慰那名宫人:“你们不必担心我这就去找皇后。”

    她离开皇宫到了郊外的金墉城这城用来囚禁有罪的王公贵族看守得极是严密不停有巡逻的士兵在城外徘徊。

    这却是难不倒璎珞的她快如一缕清风进了金墉城只见里面全是巨石所筑不见天日也不知曾有多少皇族死于其中连白日进来都感觉到鬼气森森。

    她躲过看守的视线到达最里面只见贾南风与司马衷相依偎着坐在地上。司马衷似很是害怕不停地抖手紧紧地抓着贾南风的衣袖口中喃喃地道:“他们会否杀朕?他们会否杀朕?”

    贾南风柔声道:“不用怕他们不会杀你你是天子谁若是杀了你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天下人必然群起而攻之谁又敢杀你呢?”

    司马衷猛然记起自己是天子又生出了几分勇气:“对!朕是天子谁敢杀天子。”

    贾南风微笑道:“更何况赵王是陛下的叔公他恨的人只不过是臣妾罢了。”

    司马衷总算有点聪明起来“那赵王是否会杀皇后?”

    贾南风笑笑低声道:“若是我死了陛下就要试着变聪明起来。”她想到司马衷天生如此愚钝又如何能使他聪明呢?不由喟然长叹。

    璎珞见周围不再有看守她便闪身进入囚室贾南风先是一惊待看清是璎珞方才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啊!”

    璎珞点了点头:“我是来救皇后的。”

    司马衷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口中叫道:“快救朕走快救朕走。”

    璎珞皱起眉:“皇上这样大喊大叫是想引守卫前来吗?”

    司马衷怔了怔压低声音:“快救朕和皇后离开这里。”

    贾南风却摇了摇头:“我不走。”

    璎珞道:“皇后可知道不走会有什么后果?”

    贾南风微微一笑:“你与我本无瓜葛为何在此时如此好心想要带我离开?”

    璎珞默然不语。

    贾南风道:“我听说半神从不过问人间纷争你违背族规来此救我是否是为了东宫地下的宝物?”

    她如此聪明一语便道出了璎珞的目的。

    璎珞也不瞒她点头道:“不错我正是为了东宫地下之宝。”

    贾南风摇了摇头:“可是你是否想过就算你能够将我救走朝政已经落入司马伦之手我也不再是皇后反而成为朝廷缉拿之人。我不能再进入皇宫又如何守护东宫之宝?”

    璎珞呆了呆半神不谙世事如何会明白人类之间的斗争。她道:“那要如何?”

    贾南风淡然一笑“若你还想让我留在宫中就必须得消灭司马伦的叛乱那就意味着你必须杀人。你可愿意破戒杀人?”

    璎珞不由后退了一步救人可以但是杀人却已经大大地出了她能够做到的范畴。

    贾南风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就知她是不可能杀人的她笑道:“若是你不能杀人救我出去不过是救了一个逃犯贾南风而非是皇后贾南风。而且我即是大晋的皇后母仪天下又怎能落荒而逃?”

    璎珞叹了口气:“要我杀人是万万不行的我只能做到救人而已。”

    贾南风也知无法勉强半神杀人她道:“既然如此我想求你去救别的人。”

    “救谁?”

    贾南风道:“我的妹妹贾午贾家必然被牵连其中我只怕他们会满门抄斩。还有”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还有张华张司空。”

    璎珞点头道:“好!我去救他们。”

    她转身欲去司马衷去拉住她的衣袖急道:“先救朕出去先救朕出去。”

    璎珞皱起眉甩开衣袖心中想到如同这样的人死便死吧!才生出这念头她便吃了一惊连忙在心里遣责自己如何会产生这种恶念?

    贾南风安慰着司马衷“皇上莫怕赵王绝不会杀皇上的而且皇上是九五至尊臣妾尚且不屑于四处逃窜皇上是千金之体怎可仓皇逃走惹人耻笑?”

    司马衷半信半疑反问贾南风“赵王真地不会杀朕?”

    贾南风摇头道:“不会的。”

    他仍然不信口中不停地低声念诵:“赵王真地不会杀朕?赵王真地不会杀朕?”

    璎珞转身离开只觉得如同贾南风这般冰雪聪明视生死于度外的女子嫁与这般的愚货实是暴殄天物。

第十三节

    她又回到城中。街道之上不见行人只有许多士兵往来逡巡。贾府在何处她却是不知道难道去问那些士兵?

    忽见城东方向升起滚滚的浓烟几队士兵便向着那个方向奔去。璎珞远远地跟在后面见那些士兵到了一处大宅之前都停下脚步浓烟便是从大宅中冒出的。

    那宅上挂着门牌赫然写着贾府两字。紧闭的宅门打开了几名奴仆似乎想要跑出宅院宅外的士兵却立刻插出身上的配刀大声喊道:“赵王有令贾家之人谁都不可离开。”

    那些奴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为的将军被求得恼了用力挥舞着配刀“若是再不回去立斩不赦。”

    那几名仆人吓得哆嗦了一下只得相携着回到府内仍将宅门关了起来。

    璎珞早已经进入宅中只见宅内一片混乱家俱物品被扔得满院皆是许多仆人如同没头苍蝇一般跑来跑去也不知想要跑到哪里。

    又见郭槐披头散手中提着一把长剑见人就砍。几个年青女佣尖叫道:“夫人疯了!夫人疯了!”

    郭槐口中大声:“都死吧!全都死吧!”

    璎珞叹了口气拉住一名女佣“贾午小姐在哪里?”

    那女佣神色慌乱地指着后院:“在后面午小姐和姑爷都在后面。”

    璎珞望向后院火光与浓烟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她向后院奔去见一角小楼正燃着大火。一名青衣小寰脸上身上尽是烟灰呆呆地坐在着火的小楼前面。

    璎珞问那小寰“二小姐和姑爷在哪里?”

    小寰痴傻地看了璎珞一眼忽然疯狂地大笑:“二小姐和姑爷在里面他们两人都在里面。”

    璎珞叹了口气来晚了吗?

    她以真龙之水护身进入火场之中见两个人紧紧相拥已经烧成漆黑焦碳。从身形上看相拥的两人一男一女相必就是贾午与韩寿。

    她不敢怠慢离开火场询问门前的小寰张司空的府第在哪里。小寰喃喃地回答:“城南第七家黑门府第就是张司空家。”

    璎珞转身离去忽听那小寰尖叫了一声:“小姐姑爷带我一起走吧!”

    璎珞连忙回只见那小寰奋力一跃跃入火场之中。璎珞呆了呆她仍然有机会救这小寰但救了以后又能如何?

    她又一次感觉到生命的痛苦与无奈活着的人无论多么风光却不得不用尽心机钻营这风光又能保住多久呢?就算能保住一世又怎能福萌子孙后代。

    她向张府行去见一队士兵也正向着张府方向而行想必是奉命捉拿张华的。她当然比这队士兵行动快得多须臾时间便到了张宅。

    张宅却又与贾府全然不同宅内安安静静听不见一丝人声。

    璎珞心里担忧难道是来迟了?

    她进了张宅也不见有人一直向后宅行去只见花园之中一个青衣士子正在独弈。看他的神情镇定安祥似全不知道大祸将至。

    璎珞走到他的面前低声叫道:“张司空张司空!”

    张华抬头看了璎珞一眼也不问她是谁摇了摇头道:“待我想出这一步棋。”

    璎珞怔了怔“贾皇后命我前来。”

    张华稳如泰山的手到底略微颤抖了一下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棋子“皇后现在如何了?”

    璎珞轻叹:“皇上和皇后被囚禁在金墉城中皇后不愿离开却嘱我救先生脱险。”

    张华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喃喃低语道:“她不愿苟活却要我独活于世间!”

    璎珞皱眉道:“先生快随我走吧!再不走就迟了。”

    张华却固执地摇了摇头:“身为朝廷的肱股大臣逢此大难又岂能苟且偷生?我是不会走的。”

    璎珞默然她本是为了救贾南风而去先是贾南风不愿逃走而后便见到贾午与韩寿**而死现在轮到张华又是视死如归。

    或者人类并非真地一无是处这种慷慨赴死的决心就是其他种族的生灵所没有的。

    她道:“难道张司空要束手就擒吗?”

    张华笑笑:“人总是要死的就算我此时不死再活上几十年到底还是难逃一死。你若真地有心就带我的幼子离开。他今年不过六岁我虽然抱着必死之心却也不忍让他也死于非命。”

    他这句话刚说完忽听“轰”地一声响许多兵士破门而入。他们一进入花园便将张华团团围住不多时只听得小儿的哭喊之声几名士兵押着张华的幼子和一名老拥人从厢房中走了出来。

    那小孩被吓得脸色青白手中却仍然死死地抱着一把长剑。

    张华脸一沉喝道:“哭什么?”

    小孩吓了一跳不敢再哭眼泪却仍然滚滚而出。

    张华沉声道:“爹爹教过你人生于世不过是薤上晨露生有何欢死又有何惧?哭哭泣泣成何体统。”

    小孩垂下头不敢再让张华看见他的眼泪。

    璎珞问道:“张司空真地不走吗?”

    张华淡然一笑:“张某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这十年来因皇后的知遇之恩才得到官居高位如今皇后有难张某怎能苟且独活呢?”

    璎珞咬了咬牙抱起小孩“好那我就走你的儿子走。”

    张华道:“这位老家人年事已高一直尽心服侍我也不忍心让他受此灾难烦请一起带走吧!”

    璎珞点了点头心道连老家人你都不愿他死为何自己一定要死呢?

    带兵的将军喝道:“你们想走便走吗?赵王下过命令所有的人都要带回去一个也不得留下。”

    璎珞双眉微扬:“我若想走谁又能阻得了我?”

    那将军大怒挥了挥手几名士兵手持配刀向璎珞砍去。璎珞衣袖轻扬“喀喀”数声轻响那几名士兵手中的刀便从中折断了。

    众人脸上变色面面相觑心道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莫非是妖怪不成?轻易便将钢刀折断。

    璎珞冷冷地道:“我不想伤人你们最好立刻便走不要逼我破戒。”

    那名士长咬了咬牙挥手道:“将张华带走。”

    他为人颇为聪明知道既然不能力敌回去编个理由唐塞就说到达之时张华的幼子已经逃脱料来也可交差。

    张华走了几步忽然道:“继祖记得爹爹告诉你的话好好看管这把剑。”

    张继祖用力点头他见爹爹随着士兵走出门外一直不曾回头。他便更紧地抱住手中的剑爹爹说过这剑很重要要代代相传直到有人带着莫邪剑来双剑合璧之时张家才算完成了这个职责。

    璎珞带着老佣人和张继祖出了张宅又去偷了两匹马一直将两人送到城外几十里才道:“你们快点离开京城或者连汉人的地方都不能住了。最好是改名换姓去到胡人的地方大概才能够逃过赵王的追杀。”

    老佣千恩万谢与张继祖上马向北方奔去。

    璎珞看着他们去远想到张继祖手中抱着的那把剑。剑未出鞘便紫气逼人一看可知是一把神器。

    她不及多想匆匆赶回金墉城此时天色已经晚了。

第十四节

    金墉城内一灯如豆贾南风与司马衷坐在灯下相对无言。

    司马衷时而受惊般地抬起头望向囚室之外只觉得黑暗之中似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探着他。忽听脚步声传来他心里惊怕连忙躲到贾南风身后待看清走进来的是璎珞才算松了口气。

    南风看着他吓得苍白失色的脸心中暗暗叹息是她的错吗?若是当年就任由先帝废了这个无用的太子也许天下会安定许多。

    “贾午和韩寿死于大火张华不愿离去已被赵王所擒只有张华的幼子逃脱了。”璎珞一句话便概括了一切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却不敢看着贾南风的脸。她虽然是半神不谙人间之事但连她都觉得一下子要承受这许多事情实在是足以让人肝肠寸断。

    但贾南风只是淡然一笑低低地说“他不愿走吗?”

    璎珞点头。

    贾南风便不再多问。

    忽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司马衷又是一惊紧紧地抓住贾南风的手喃喃道:“这一回又是谁来了?”

    囚室之门被推开一个老年宫监手中托着一只金盘走入囚室。他骤见囚室之中居然多了一个人大吃一惊立刻便要张口喊叫。

    璎珞却早已经伸手捂住他的嘴冷笑道:“若是你叫一声我便杀了你。”

    她也是从人类中学到这种威胁别人的方法身为半神的她本是不屑于使用的。但经历世事越久就越现原来威逼利诱真是极为有效怪不得人类乐此不疲。

    那老宫监吓得双手颤抖手中托着的金盘几乎落在地上。但他却知手中的东西极为重要拼命抓紧金盘不让金盘落下。

    那盘上放着一壶酒一只金杯。老宫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酒壶唯恐壶中的酒洒了出来。

    贾南风站起身接过那只金盘。到了这个田地她仍然冷静如昔双手沉稳连一丝颤抖都不曾有。她看着手中的金盘淡淡地问:“这酒是赵王命你送来的吗?”

    老宫监连忙点头“赵王吩咐老奴服侍皇后娘娘喝了这酒。”

    贾南风微微冷笑:“他倒是心急得很。”

    这回连璎珞都看出端倪她皱眉道:“这是毒酒吗?”

    贾南风淡淡地道:“这酒名叫金屑酒专用来赐死王公贵胄。其中含有金屑以昭显地位的崇高。”

    她平淡地说仿佛正在谈论与自己全不相干的事情。

    司马衷尖声道:“赵王要杀死皇后?”

    贾南风温言安慰他道:“陛下不必忧心臣妾若是不死赵王定不会放陛下离开。只要臣妾一死陛下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司马衷呆了呆又是忧又是喜:“朕又能回宫了吗?”

    贾南风叹道:“只怕未必能够回宫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她忽然跪在地上行三拜九叩之礼“请陛下珍重臣妾要先行一步不能再服侍陛下了。”

    司马衷一向对贾南风惟命是从此时想到贾南风一死他便没了依靠心中也便有几丝难过之意。但又想到若是贾南风不死他便会被关在这里相形之下还是贾南风死去比较好。

    他并非是无情之人只是生性愚钝且又贪生怕死从未受过任何苦楚被关在金墉城中一日无法饮美酒吃美食与美貌宫人嘻戏已经使他痛苦已极。

    他落下几滴眼泪道:“朕会永远记得皇后的贤德的。”

    璎珞冷眼旁观更是为南风不值再精明的女人到底还是依赖着男人这人世间为何对女子如此不公。她忍不住又道:“若是皇后想走我可以带皇后离去。”

    贾南风淡然一笑:“若是我走了岂非成了天下笑柄。我宁可死也不会输这口气。”

    璎珞呆了呆又是为了争一口气这些人类为了意气之争连性命都不要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贾南风拿起金杯斟了一杯酒酒中有金光闪烁果然不愧是金屑酒杀人都杀得如此华丽。南风持着酒杯看看丈夫痴愚的面颊心中百感交集。

    她忽然向天祈祝:“若是我还有来生我仍然要为女儿之身。我必成为君临天下的女主不再依附于任何男子要天下的男人都听命于我为我所奴役。”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忽然清明一片。

    只觉有个人正在远远地注视着她虽然看不见他是谁但却清楚地感觉到这男人就是那个名叫凌日的男子。她似听见凌日的低语“我答应你来生必让你成为统治天下的女主。”

    她不由微笑若是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实现吧!她完全没有怀疑她坚信他必然会信守诺言无论今生来世或是千秋万代之后。

第十五节

    璎珞猛然感觉到结界消失了。她虽然不在珍珠身边却也能够遥遥地感应到珍珠的灵力。在此之前结界一直安然存在但贾南风死去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结界也随之消失。

    她心里一紧是凌日吗?他好快难道已经到了东宫?

    她以平生最快的度离开金墉城将司马衷含义不明的哀叫声抛在身后。

    东宫的方向有隐约可见的金色辉光凌日真如珍珠所料贾南风一死你便卷土重来。

    东宫的大门已经被撞开想必是阳平手下的士兵一拥而入的结果。她进入东宫见地上被挖开一个大洞也不知是凌日所为还是阳平所为。洞内现出台阶从台阶的样式来看果然是上古所修葺的。

    她急匆匆地从台阶走入地下经过数道石门便见到地底的宝库。只是这宝库之中并无珍宝只在宝库的中央以青铜塑了九条龙九龙围拱着一只看起来黑黝黝全不起眼的古鼎。鼎的上面悬着一颗夜明珠在地穴之中亦出柔和的光芒照得地穴里如同外面一般的光亮。

    阳平公主站在鼎前正抬头看着鼎上的夜明珠虽然没有其他的宝物让人颇为失望但有了这颗明珠也不虚此行。

    凌日则站在她身后显然不愿太靠近古鼎。而珍珠却似已经受了伤面色苍白全神戒备只要阳平公主伸手去拿夜明珠就算她是人类她也只得破戒一次。

    众人蓦然见到璎珞进来神色都略有些改变。

    珍珠是又喜又忧少主来了自己这边就多了一个帮手但少主却也不是凌日的对手只怕也无法阻止凌日说不定还要枉送性命。

    阳平公主的脸上则现出说不出的厌恶之意为什么总是有人与她作对?她是天之骄女为何还有许多不能称心如意的事?这些人不管是人也好或者是半神也好总是拂逆她的心意使她陷入艰难的境地之中。最好这些人全都死去凡是反对她的一个也不要留在人间。

    凌日双眉微扬:“你来得很快可是你以为你能够阻止我吗?”

    璎珞笑笑她心中也知是无法阻止凌日的但她越来越学会以意识力来使不可能的事情成为可能。也许是从人类身上学来的也许不过是经历了世事悲伤与磨难使人的意识力越来越坚强。“就算不能阻止你也要试一试。”

    凌日微微一笑:“我很喜欢你八部众之中我曾经很喜欢死去的啖鬼他很聪明灵力也强而且我看出他埋藏在心底的悲哀。不过他死得很早而且死得全无意义。”

    璎珞冷笑“你认为他死得全无意义吗?他死以前封印了你野心勃勃的弟弟。”

    凌日淡然一笑:“只要我还在这个世间岑昏就不能有任何作为。”

    璎珞冷笑道:“你以为世间再也无人及你吗?”

    凌日似笑非笑地回答:“你很倔强一定要亲自证明结果才愿意相信。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不还手若你能够在阳平爬上鼎拿到夜明珠以前击倒我你便拯救了这个世界。”

    璎珞望向阳平见阳平正要攀着青龙而上。

    她知道凌日是太骄傲了完全无视她的灵力。但也正因为他的骄傲才给了她一点希望她也知道若是凌日出手她根本就连使用灵力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必须选择最好的时机一击之下便打败凌日否则她就绝不会再有任何机会。她却并不急着出手忽然问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哪里不好?”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几乎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对世界怀有不满因而问一万个人会有一万种答案。但这同样也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太多的不满难以一言蔽之。

    凌日的心里便生出一丝淡淡的悲哀有什么不满吗?或者只是不甘心为了一个承诺。过往的岁月曾经互相伤害的却又是彼此挚爱的人们当背叛成为一种习惯爱就变成了恨只因爱得深也便恨得更深。

    或者一心想要毁灭只是为了报复那些曾经相爱的人们。

    “你是佛陀的堂弟这个世界上除了佛陀以外最完美的人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放下的吗?或者你一直在嫉妒佛陀因为他成就了你无法完成的事业。”

    凌日冷笑:“你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我心乱吗?但无论你怎样努力都是于事无补因为你的灵力与我相比不过是萤火之与皓月。一个聪明的孩童使尽了心机也无法打败一个成年人。”

    也许我及不上你但你却太骄傲。璎珞的目光追随着阳平看见她已经爬上了青龙之上伸手摸向夜明珠。她心中高兴忍不住尖声叫道:“我就要拿到夜明珠了。”

    凌日便回头看了她一眼而璎珞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虽然只是弹指一瞬间璎珞的灵力再加上摩合罗的灵力凝成一只银色的水箭向凌日的后心飞去。她与人类相处得久了学会了人类的阴谋诡计知道战胜一个比自己强的人就要攻其不备。

    银箭没入凌日身体之时全未出任何声音。

    凌日身子微微滞了滞他慢慢地转过身眼中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你果然与八部众的那些蠢货不同可惜的是你却要与我为敌。”

    璎珞的心一沉难道这样强大的灵力都无法伤害他吗?

    眼前金光闪动瞬息之间已有几万道金光一起刺穿了她的身体。她的心便凉了到底还是不能杀他而且自己还要死了。

    阳平摘下了鼎上的夜明珠尖声叫道:“这颗明珠终于归我所有了。”

    她一摘下明珠地穴之内的九条青龙忽然一起震动了起来天地齐鸣鬼神交泣封印已破。凌日拿起了九龙鼎终于得到了一件大地之神器重铸天地也跨出了第一步。

    只是心里却并不觉得喜悦一点都不觉得喜悦。毁灭这一切吗?毁掉他亲手建立的秩序吗?他与岑昏不同或者岑昏才是有远大抱负的人。他只是一味地感受着自己的悲哀只是为了使三界四生都感受到等同的悲哀罢了。

    但真便毁掉他亲手建立的秩序吗?为了这个原因要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

    心口有冷冷的刺痛是那迦族的小丫头造成的结果看来真不能轻视她的灵力。或者再选择一次吧!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天地万物一次机会。

    这些年来到底不过是在拖延时日。怨恨得越久就恨得越是无力恨也需要勇气和毅力。

    他看见璎珞双手上泛起了银色水气是真龙之水这小丫头还是不死心。他选择故做不见她如此执着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自己要守护的人吗?

    那就给她一次机会吧!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或者会有所转机。

    水龙咆哮而来冲过了他的身体也冲过他手中的九龙鼎。鼎受不了灵力的冲激分成了九片向着四面八方飞奔而去。

    他的身体亦在灵力之下化为碎片他看见璎珞脸上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她定是觉得讶异如何能够战胜强大的凌日。

    也许和她开个玩笑吧!

    他的灵魂自粉碎的身体里飞了出来扑入璎珞的怀中。既然你一心想要守护这个世界那就让你和灭世者同体让你承受一下无法选择的痛苦。

    璎珞的身体剧烈地震动着她清楚地看见自己身上乍现即隐的金色辉光。凌日他还没有死?

    他不仅没有死还进入了她的身体。

    她的心里陡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会变成怎样?不知为何脑中产生从未有过的想法这世界如此可恶为何还要容它存在?

    她咬紧牙关用力甩掉脑中的恶念见珍珠气息奄奄倒在地上。

    她扶起珍珠低声道:“长老以后该怎么办?”

    珍珠看着她苍白的脸她身上的白衣正在被涌出的鲜血染红。她的心也有些动摇起来但这动摇只是片刻的事情她立刻硬起心肠沉声道:“少主你一定要消灭他。”

    璎珞苦笑:“我就要死了他在我的身上想必也会死去吧!”

    珍珠摇头:“他没有那么容易死若他真那么容易死去刚才就已经死了。”

    璎珞问:“那我该如何是好?”

    珍珠道:“少主为了消灭他你只能牺牲自己。”

    璎珞苦笑:“我还有什么能够牺牲的?我连性命都快没有了。”

    珍珠道:“把你的灵魂与提婆达多的灵魂紧紧地束缚在一起共同转世。到了下一世集齐八部众的辉光当你身具八部众共同的辉光之时你就有了创世之神的力量以此力量毁灭自己方可以毁灭你身体里的提婆达多。”

    收集八部众的辉光只是为了毁灭自己吗?

    “既然我与提婆达多的灵魂纠缠在一起我又如何能够保证下一世的我会依着璎珞的想法去进行这个计划呢?”

    “回到无欲城用真龙之水的全部灵力将提婆达多封锁在你灵魂的深处。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转世真龙之水会随着你的灵魂进入你下一世的躯体无论你转世成什么你都会有真龙之水庇佑着的那迦族辉光。就算你死去你的职责也没有结束。你一定要提醒下一世的你当获得了所有的辉光和摩合罗后毁灭自己毁灭自己身体里的提婆达多。”

    璎珞苦笑怎么样的人生。

    这一世她已经一无所有未来的一世她一样要一无所有她存在的理由只是为了消灭自己。

    她终于忍不住问:“这个世界如何到底与我有什么相干?”

    珍珠苦笑“这个问题我也曾经问过自己直到有一天我爱上了一个人类的男子。但因为不同种族之间的严格禁令我知我不会和他有任何结果。我离开他后他与人类的女子结婚生子如今过着平淡而恬静的生活。我时而会去探视他却不敢让他觉。我曾以为离开自己心爱的人痛不欲生但当我看见他欢笑之时我自己也感觉到同样的幸福。也许这个世界真地不够好可是你是否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呢?”

    我想要守护的人?

    虽然我不能与他长相厮守但只要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就不想让这个世界毁灭。

    璎珞用力点了点头“好!我立刻回无欲城我答应你无论为了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让这个世界毁灭。”

    她离去之时并没有看坐在地上的阳平阳平手中的夜明珠也同样化为畿粉她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珍珠粉慢慢地将粉末抹在脸上。用了如此多的代价只是为了这粉碎的珍珠吗?

    她抬头望向地穴之外星光满天在这样的星夜之下她曾经度过的快乐或者不快乐的岁月如今都已经悄然逝去不再留下任何痕迹。

    或者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但她还是会努力地活下去无论对或是错生命的尽头或者是轻烟一缕。她都要坚强地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第一节

    阿阇世从未想过他会再见到提婆达多。

    那一日午后在摩竭陀国的花园中所有的曼陀罗花都次第地开放。他看见一身白衣翩然的提婆达多两人相顾无言。

    半晌阿阇世才低低地道:“是你!”

    午后的天空格外湛蓝白云寂寞飘缈如同生命。

    已经七年过去了。

第二节

    阿阇世初次见到提婆达多是在摩竭陀国边境的山谷之中。

    那一年他十五岁刚刚逃离位于王舍城的王宫独自在各国之间游荡。

    他出行的时间并不长不过经过两次月圆罢了。但即便是如此他身上穿着的丝绸衣服却早已经破烂不堪一条一条地挂着有风吹过来时连身体都无法遮盖。由于长时间没有洗澡他身上的臭气越来越浓烈但他自己的鼻子对于这种臭气早已经习惯据说鼻子是身体上最容易麻木的感官。他并不能确实地闻到自己身上的气味但从旁人皱着眉的神情上他却可以猜到一二。

    这是一个崇尚洁净的民族据说梵天就是在洁净中诞生的。

    他对于自己是否能够洁净却并不介意这世上能够让他介意的事情很少。

    他流连于街头的小乞丐之间为了争夺食物而大打出手他打架并不是特别在行通常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大获全胜。

    他却乐此不疲经常的失败使偶尔的胜利变得弥足可贵也使他对自己有了一丝丝感觉。事实上过去的十五年之中他的生命仿佛是处于一种胶着的状态好似掉落入极黏稠的沥青之中一举手一抬足都被什么东西迁绊着让他极是不爽快想要大声呼喊喉咙中似也梗满沥青想要跳跃而出却现天空也似是沥青所铸。

    他并非是一个跳脱的少年也绝不算是忧郁的少年。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或者有一些不普通之处就是他是摩竭陀国的王子。

    但这在他的眼中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因为在王宫之中至于还有十四个人与他的身份相同另外还有九个女孩是他父亲的女儿。这些孩子中最大的已经二十岁最小的才五岁而已。他连年纪都是平平无奇的即非最长也非最幼。或者就是这种平平无奇使他充满了厌倦而束手束脚般的感觉又使他逐渐麻木似正在变成木头人。

    离开王宫的那一天他本是在宫中闲逛然后他看见正要离宫取水的水车停在那里无人问津。他异想天开地钻入水车内的大桶心里并不确知他为何要这样做。

    水车将他带出宫外他趁车夫不注意从大桶里溜了出来然后他便看见了王宫外面的天空。

    但这并不让他感觉到有任何额外的自由或者王宫内外的天空都是一样的。

    天还是同样的蓝天云还是同样的白云但人却多了起来。人们并不知道他是本国的王子没有人留意过他。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疲于奔命。

    仍然是一样的是否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孑然一身悲哀地想着这一生也许都不会有人特别留意他吧?他也并不曾想到回宫就这样流浪着也许深心里在考验着父亲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现有一个儿子走失。他料到他很难现这件事情或者一生都不会现。

    他还年幼不知寂寞的人会生出许多事端无非是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怜爱也罢厌恶也罢无论是哪种情绪只要能够注意到他不要将他视做无物。

    世界上活着的人们永远都只关心着自己或者更多的时候是什么也不曾关心只是麻木地存活着罢了。

    在流浪到摩竭陀国的边境时他听闻此地正在举行天童仪式。街上的小乞丐在仪式到来之前都已经逃去无踪这便使他独行的身影显得离奇地突兀。

    他并不知道迫在眉睫的危险就算是知道也故做不知吧!

    他很快被当地的族长请回家中将他洗漱干净又给他换上了在当地人看起来已经奢华地出奇的衣服并请他吃了连族长都舍不得吃的美食。吃饱喝足后族长才故做漫不经心地提到天童仪式并说明他已经成为当年的天童。

    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忽然变成了天童但他想这个仪式既然要找一个陌生的小乞丐来完成只怕是要命的。不过他不在乎要命就要命吧!就算他死在这个地方他的父王都还懵懂不知吧!

    七年后蓦然回阿阇世能看见一个孤独的少年的身影青年时代的他终于可以明白少年阿阇世的心理对于关爱过于急切的渴望使他成为一个行迹乖僻的孩子。对于死亡少年阿阇世怀着一种任性的冲动结束这世上相对孤寂的一切而进入绝对的孤寂之中。死亡不过是对于自己所不想要的生命的终结。

    族长谦卑地微笑着眼中却闪烁着老奸巨滑的目光。他忽然想捉弄他虽然他不怕死却也不想他那么轻易地如愿。他跳起来撒破身上的锦衣大声呼喊:“我不参加天童仪式”向着门外冲去。

    族长却早便料到他可能会逃走立刻使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他如同溺水之人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你吃了我的食物又穿了我的新衣怎么还能走?除非你能将这些食物和锦衣还给我。”他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乞丐又怎会知道被自己捉住的这个少年人居然会是本国的王子。

    阿阇世眨了眨眼睛却不点破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若有朝一日他的父亲终于知道他死在这里只怕会倾兵消灭整个族。但他亦知道父亲这样做并非是出于对他的关爱不过是对于自己权威的一种维护罢了。他的儿子如同他一样高高在上身具婆罗门种的高贵血统怎可以任由一些低下的平民处置?

    族长为了防止他再逃走将他送入了族中的牢房。所谓的牢房不过是族长家的地窟罢了。他被推入地窟之中门从外面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漫不在乎地耸耸肩关在地窟中也罢被族长视为上宾也罢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或者生命无论起伏贵贱也是一样的。

    他便忽然有些哀伤起来人到底为什么而存活呢?

    “你是谁?”黑暗之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他吓了一跳转头去看便看见一双极明亮的眼睛。他呆了呆原来地窟里还有其他的人。

    他摸索着走过去险些被绊了一跤有一只手及时的伸了过来扶住他。眼睛的主人似乎在微笑:“小心!”

    他却甩脱了他的手并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他感觉到那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他便反问他:“你又是谁?也是天童吗?”

    眼睛的主人回答:“是的我想他们会把我送进山谷。”

    他便忽然有些开心起来原来不只他一个天童。“你也是乞丐吗?”

    那少年迟疑了一下“我不是乞丐我是专程赶在天童仪式以前来到这里想要阻止他们进行这个仪式。但他们却把我抓了起来并且要我做今年的天童。”

    阻止这个仪式他未免觉得好笑不过是一个少年凭什么想要阻止大人要做的事情?“你是天童我也是天童。天童到底是什么?”

    那少年沉吟道:“其实就是对神的献祭每年的天童都是祭品为了平息神的怒气。据说进献了天童以后神才会保佑一年平安详泰。”

    阿阇世知道这些国度的人们对于神存在着病态的狂热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由神统治的由神赐与的任何人如果对神不敬就必须被处死。他心里不免对这男孩产生了一丝敬意:“你明知是献给神的供品还敢来阻止他们?”

    男孩似乎微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告诉他们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神绝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如此嗜血如果妄想以鲜血平息神的怒气这个神早便已经离弃了他们。”

    阿阇世皱起了眉他并不曾认真地考虑过类似的问题他也不觉得有必要去考虑这些。这种事情通常是那些终日无所是事的祭祀们最关心的他们因思虑过而早变秃的脑袋之中除了神邸与种姓之外便一无所知。

    他不想过多地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担心自己也会象那些祭祀一样因之而没了头。他道:“我叫阿阇世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回答:“我叫提婆达多。”

    提婆达多他默默地记忆着这个名字不为别的就算是患难与共他们两人一起死去时他不至于连同伴的名字都不记得。

    自那时起这名字便被他深深地刻入脑海之中一直记忆了一生。

    有人从窄小的窗户送进来一些食物提婆达多将食物分成两半一半递给阿阇世另一半则仔细地收在怀中。

    阿阇世一边吃着食物一边好奇地看着提婆达多“你不吃东西吗?你不饿吗?”

    提婆达多微微笑了笑“先留下来也许以后用得着。”

    阿阇世好笑地摇了摇头他是从不知道食物的珍贵的就算是做了两个月的小乞丐也一样不觉得食物有任何珍贵之处。

    他想提婆达多一定是个穷人吧!只有穷人才这样小气的。

    次日两人被送往举行天童仪式的山谷尊贵的白象成为他们的坐骑。虽然这于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受宠若惊的但他却看见众人俯仆于地的身影。

    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人们看见人们脸上千篇一律的虔诚与狂热的神情。有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作为一个君王的快乐与孤独他便也因之明白为何他的兄弟之间关系冷漠每个人都略带戒备地疏远着别人。因为每个人的心底都有**有朝一日当他的父亲死去之时能够成为太子从而君临这个国度。

    他在白象背上站起身双手伸平身子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树叶一般摇摆不定。人群出波浪一样的叹息声今年的天童与众不同难道他不怕从象背上摔下来吗?

    叹息声使他格格地笑了起来他回头去看走在身后的提婆达多他看见他沉静的面容。阳光正正地照在他的身上他穿着一袭一尘不沾的白衣。

    他如此沉静与镇定自若让阿阇世对于自己的轻狂忽然产生惭愧之意。他颓然坐了下来心中莫名地觉得怨恨。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使周围的人产生奇异的压力。他是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的一向以来周遭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漠视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太多的注意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让他重视。他只是那样随遇而安地活着即忽略别人也忽略自己。但这一刻他却现他无法忽略这个叫提婆达多的少年。

    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存在但即便是沉默他似也如同北方天空最亮的星辰一样耀眼。

    这觉悟使他沮丧万分深心中的他其实是骄傲无比的而提婆达多却在不停地挑战着他的骄傲。

第三节

    关于天童仪式的详细细节并非是什么秘密。虽然参加过这个仪式的孩子都死去了但执行仪式的大人们却都活着。

    两人进入山谷之后就被人从白象上抱了下来。所谓抱了下来更象是强行抓下来。

    阿阇世看见许多精壮的男子手持着棍棒向两人逼近他终于有些惊惶起来。“他们要干什么?”

    提婆达多仍然镇定如故“这是天童仪式的开始他们会用棍棒敲打我们直到手中的棍棒都折断为止。”

    阿阇世呆了呆在过去的两个月中他虽然经常与小乞丐打架但双方都是赤手空拳。他自生下来到现在他尊贵的身体都不曾真地被谁打过。“会被打死吗?”

    提婆达多摇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阿阇世却有些疑惑提婆达多不过是一个少年罢了他又怎么能保证他不会死?他很快就知道提婆达多用了什么方法当男人们开始用棍棒敲打他们之时提婆达多整个身体都覆盖在他的身上。有一瞬间他清楚地闻到提婆达多身上散出的淡淡的曼陀罗花的香气。他便有些恍惚起来他以为只有女孩子才是爱花的原来男孩子也可以这样芳香。

    虽然提婆达多尽量掩护着他但他暴露在外面的手脚却仍然偶然被击打他立刻感觉到钻心的痛楚这使他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这与小乞丐们的击打是完全不同的他想他的骨头要断了。

    他终于想到覆盖在他身体上面的提婆达多他不曾听到他的惨叫难道他已经死去了吗?他艰难地转过头却看见提婆达多仍然明亮的双眼。他没有死他的心便忽然安定了下来。

    只要他不死就会保护他吧!

    他忍不住问他:“你痛吗?”

    提婆达多张开嘴想要说话他却看见他的口中正在流出的鲜血。他才真正地吓坏了他吐血了他要死了吗?

    但提婆达多却仍然坚定地回答:“我不会死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他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就象是空气中的一缕游丝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吹散。但奇怪的是他就是相信他能办得到。如果他说要带他出去就一定可以带他出去。

    终于“咔”了一声响有人手中的棍棒折断了。提婆达多虚弱地微笑“很快就会过去了。”

    阿阇世却有想流泪的冲动在这个时候还在笑他是无比地坚强吗?但奇怪的是他有一种感觉或者提婆达多与他一样只是漫不经心罢了。他想他们两个是同一类的人吧!提婆达多只是比他更甚。

    当所有的男人手中的棍棒都折断时提婆达多身上的白衣已经变成了红色。阿阇世不知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他想怪不得不曾有天童活下来在这样的击打之下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但他却活了下来而他身上的那个血人也还活着。

    仪式并没有结束男人们将两个少年抛入山谷之中便转身离去了。

    这个山谷位于雪山之中虽然还是夏季谷中却已经飘下雪花。

    阿阇世绝望地看着天空他想他是要死了吧!他推了推身边的提婆达多摸到满手的血迹他想提婆达多已经死了吧!

    但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提婆达多却轻轻地动了一下。他吃惊地看着提婆达多慢慢地坐起身他身上的血将刚刚落下的雪花都染红了。

    提婆达多指着前面的雪山“翻过那座雪山就可以到达天臂城我们就安全了。”

    雪山?!

    阿阇世看着前方的雪山那山并不算特别地高与大雪山相比不过是一座普通的雪山罢了。这样的山住在雪山上的牧民是可以翻过去的。但住在城中的人们却已经望而却步何况他们两人不过是两个十五岁的少年罢了。

    他担忧地看着提婆达多变成红色的衣襟“真要翻过那座雪山吗?”

    提婆达多坚定地点了点头:“那些人守在山谷外面如果我们从这里出去他们还会把我们赶回来所以只有翻过雪山才是唯一的出路。”

    好吧!那么就翻过雪山吧!

    两个孩子手足并用向着山顶爬去寒风夹着雪花向他们的身体袭来。寒冷使阿阇世全身都在颤抖他觉得身体上的血液正在寒风之中凝结在血管中每一寸的流动都让人痛苦万分。他咬紧牙关紧跟着前面的提婆达多他看见提婆达多走过的地方留下斑斑的血迹。

    他忽然有些疑惑他真是一个人吗?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吗?他从来不曾设想过一个人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害居然还能坚定地走下去。

    空气逐渐稀薄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并没有太多的攀登经验不知这是因为缺少空气所引起的。他感觉到头痛欲裂他想他为何变得如此脆弱?如果是平时走这样远的路程不会是那么艰难的事情。

    他终于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却仍然感觉到胸口沉闷得如同压着巨大铅块。四肢百骸都是如此乏力真想躺下好好地睡一场。

    一只手却拉住他“不可以停下来如果停下来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他头都不愿抬有气无力地摇头喃喃自语道:“死便死吧!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提婆达多默然死又有什么可怕?死亡是甜蜜而幸福的闭上眼睛就可以堕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如同还未出生之前在母亲的子宫之中周围也是如此黑暗但却觉得平安没有世事纷扰不会感觉到生存的痛苦就这样平安地沉寂于黑暗之中直到永恒。

    曾几何时他也如此渴望死亡只因感觉不到这生的意义因何而存在于这个世间。

    他用力拖起阿阇世“就算要死也要由自己来决定。如果现在放弃是因无法生存而死那是怯懦的结果并非是一种勇气。我不知生有何欢死有何苦我只知我的生死由我自己决定就算是死也不能死于他人或者天地之手。”

    阿阇世呆了呆他不由仰头去看提婆达多漫天的飞雪中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骄傲之色连天地万物皆不在他的眼中。他下意识地问:“你到底是谁?”

    提婆达多微微一笑:“我是迦毗罗卫国的王子。”

    迦毗罗卫国阿阇世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他努力地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好象曾听人提到过。但剧烈的头痛使他无法思考他倾尽全力站起身被提婆达多半施半拉地向着山顶拽去。

第四节

    他们几乎是同时看见山顶盛开着的曼陀罗花。

    花是白色的在雪地之中几不可见然而淡淡的香气却固执地飘送着无论风多么大雪多么厚重都无法将这香气抹杀。

    阿阇世的心忽然变得软弱无比在如此严苛的环境下仍然有生命不为人知地默默存活着看似柔弱的花朵却有着如此坚强的意识。

    两人怔怔地站在花前一时无言。

    忽听一个女孩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到了这里?”

    两人一起回见到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小小女孩。女孩不过十来岁年纪却美丽得妖异。太美的东西通常是不祥的不知是谁曾经这样说。

    女孩的身上也带着淡淡的香气如同曼陀罗花。

    “只是普通的人类吗?”女孩自言自语。

    阿阇世便忍不住挑衅“你不是人类吗?难道你是神?”

    女孩默然一双大大的眼睛挑剔地打量着两个少年“这是神的山岭许多年来都不曾有人上来过。”

    阿阇世立刻便联想到了天童仪式女孩口中的神就是接受天童祭祀的神吗?

    “你怎会知道这是神的山岭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女孩骄傲地笑了“我是神之子就住在这山的深处。”

    阿阇世啧啧地赞叹忍不住嘲弄她:“若你是神就显一些神通来给我看看吧!”

    女孩摇头:“我是不可以在普通人面前显露神通的炫耀与滥杀都是神的禁忌。”

    阿阇世颓然长叹喃喃自语:“若你真有神通就好了我饿死了多希望吃到食物。如果再没有东西吃我是一定走不下这座山的。”

    女孩呆了呆小小的脸上现出歉意“你饿了吗?我可不会变化食物山下就是天臂城你们到那里就能找到东西吃了。”

    阿阇世坐倒在雪地上“我当然知道下了山就有东西吃了可是我现在已经饿得没有力气走下山去了。”

    他绝望地回忆着族长家里的美食若是当时能够带一些在身上就好了。他这样想着时一只手忽然伸到了他的面前他看见那只手中拿着的吃食。他立刻接了过来忙不迭地塞到口中。食物上有明显的血腥气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只要有东西吃就好此时又岂能挑三捡四。

    一口气将所有的食物都塞入肚里他才猛然想起这食物就是昨天提婆达多没有吃收起来的那些。如此说来提婆达多从昨天到今天都不曾吃过什么东西。

    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刺了一下不过是萍水相逢在这个世间还不曾有过一个人如此关心他。这些食物若是在平时他只怕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在生死的关头他才明白这其中的珍贵之处。或者提婆达多正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的生命。

    他抬头望向提婆达多他的脸被血沾污了只有一双眼睛仍然明亮如故。他便忽然心乱如麻这个少年的美是不同寻常的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他的外表或许稍显柔软但他身上那致命的魅力却是怎样都无法掩盖的。

    他不同于他的兄弟十五岁虽然只是一个未曾成熟的男孩子但他的许多兄弟在他这种年纪都已经公开或者私下有了女宠。他对于这些都是无所谓的并非不爱女人只是漠然漠然到似连**都不曾有。或者只是宫中女人太多多到让人看了就麻木。

    他忽然一跃而起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们走吧!到了天臂城就得救了。”

    但他很快就现下山的行程比上山还要更加艰难原来这山的两边并不相同他们爬上来的一侧山势比较平缓而他们就要下去的一侧则异常险峻。

    他却不愿去看提婆达多他总觉得在提婆达多的面前他显得幼稚而无能。他讨厌这种感觉十五年以来他还次有类似的感觉。

    他率先向山下行去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不使自己滑倒而滚下山去。虽然没有回头他却知道提婆达多就跟在他的身后他便终于有了一丝得意到底他也并非比他差那么远吧!

    他这样想时却一脚踩空一大片雪落了下去现出一个空洞他不可抑制地向空洞中落去。原来此处是个幽深的山洞也不知有多深洞被雪盖住了让人以为那是实在的土地。

    他心念电转完了这回一定会死在这里。他尚来不及开口惊呼一只手已经紧紧地拉住他的手。

    他抬头去看提婆达多一手拉着他另一手紧紧地攀着山岩。那山岩滑不溜手他亦不知他是怎样能够抓住。

    他忍不住道:“你抓紧点。”

    提婆达多镇定地俯视他“放心我不会让你落下去。”

    他的心就更加惭愧他饿的时候提婆达多已经预先留下了食物现在他要落下山崖也是提婆达多救他。为何在他的面前他好似一无是处?

    他道:“我们怎么上去?”

    提婆达多沉吟“我们大声喊吧也许那个女孩还在附近。”

    他忍不住问“就算她能够听见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孩怎么能够救我们?”

    提婆达多道:“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却可以独自一人出现在雪山之顶。就算她不是象她自己所说那样身具神通至少她的大人也在附近她一定能够救我们。”

    他呆了呆他为何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立刻大声叫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他的声音如同一缕游丝一般在风中消散那个女孩能听到他们的喊叫声吗?

    他感觉到提婆达多的手微微地沉了沉他已经抓不住了吗?他抬起头几滴红色的水落在他的脸上。他看见鲜血正不停地从提婆达多拉着他的手上滴下来因为用力他的伤口正在流血。

    他咬了咬牙大声说:“你放开手自己爬上去吧!”

    本觉得生命是完全无所谓的提婆达多却一再勉强他活下去等他终于对生命产生了一丝留恋之时却又似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如果他死或者提婆达多还可以活下去。

    他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放开手自己爬上去!”他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比上一次要更加坚定。若他可以活总比两人都死好。

    提婆达多摇头:“我不会放手我不会让你死。”

    他呆了呆好死便一起死活便一起活。他用尽全力大声叫喊:“救命啊!”

    山崖上探出女孩的头他看见女孩髻上系着的绿色丝带随风而动他忽然觉得女孩并没有骗他们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她是雪山上的仙女。

    他怔怔地注视着女孩第一次感觉到女子的婉约与美丽。

    一条绿色的丝带从山崖上垂了下来“抓住丝带我拉你们上来。”

    他不再怀疑女孩说的任何话他相信她就是来到人间的仙女。他被丝带拉着爬上山崖立刻软倒在雪地上他这才现自己的手不停地抖想必是刚才用力过度。又过了一会儿提婆达多也爬上了山崖他一上了山崖便也躺倒在雪地上全身都脱力了。

    天上有山鹰在翱翔它们税利的眼睛注视着雪山上这三个可疑的身影。阿阇世想它们是以为他们要死了吧!他侧头望向救了他们的女孩“你真是神吗?”

    女孩笑了她的微笑便如同雪山上陡然出现的阳光“我是住在这山里的半神。”

    半神是传说中有神的灵力人的身体远离人间的那些生灵吗?

    他忍不住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迟疑了一下阿阇世以为她不会回答但她终于还是说:“我名叫影雪影子的影雪花的雪。”

    影雪影雪!他在心里念诵着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以后的几十年时光直到他死之时他都不曾再见过名叫影雪的女孩。然而他却一直不曾真正忘记过她。

    多年以后当尘埃落定时回忆过往的时光他才终于现那一日在雪山之上生的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决定了两个少年的命运。

    他并不曾感觉到提婆达多对于这个女孩有任何不同他甚至觉得提婆达多对她的态度是异常冷漠的。因为由始至终他都不曾听到提婆达多主动对那个女孩说过一句话。

    但几十年后当他终于建立了印度历史上空前强大的王国之后回往事他才猛然醒悟提婆达多必在那一日便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身穿绿衣的幼小女童。

    只是他是一个如此沉默与内敛的人谁也无法看穿他的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不知以后的日子提婆达多是否还曾经见过这个女孩但他相信对于提婆达多这种人来说情感并非是需要每日的见面才能延续的就算是几年不见甚至一生不见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提婆达多与阿阇世在第二天的黄昏抵达天臂城。那个时候阿阇世觉得他这一生都不想再走一步路。他只望能找到一个地方可以狠狠地睡上三天三夜除了睡觉以外再也不做任何事情。

    提婆达多带着他向城中的王宫走去他说天臂城主是他的亲戚可以暂时留宿在宫中。

    阿阇世对于住在哪里完全没有奢求只要有地方可以让他停留下来不必再疲于奔命他便已经心满意足。他终于无可避免地怀念起远在王舍城的家无论他多么觉得那家是平淡无味的在此时他也终于明白家的意义。

    提婆达多向王宫门前满面怀疑的守卫解释着他的身份那守卫半信半疑地进去通传。过不多久他们便被迎入王宫之中。

    阿阇世仍然不愿泄露自己的身份他知摩揭陀国与周围所有的国度为敌因为摩揭陀国的迅壮大而使邻邦日益感觉到了威胁。

    他在王宫之中停留了七日直到他的身体完全复原他便悄然离开天臂城的皇宫。他走的时候提婆达多仍然卧床不起他刚刚到达王宫之时医师们对于他是如何能够活着从雪山走过来都百思不解这样的伤势就算是一个成年人也无法经受何况他只是十五岁的少年而已。

    阿阇世却努力想将一切抛在脑后他想他是应该回王舍城去了。他终于对于自己的生命有了新的想法他不再懵懂无知他开始对王位充满渴望。他记得提婆达多说过的话:就算要死也要由自己来决定。如果现在放弃是因无法生存而死那是怯懦的结果并非是一种勇气。我不知生有何欢死有何苦我只知我的生死由我自己决定就算是死也不能死于他人或者天地之手。

    此后的几十年间他一直记忆着提婆达多在那一刻所表现的骄傲与目空一切正是这种气质使他美丽非凡。他痛苦地感觉到他已经深深地陷入这种美丽之中无法自拨。他必会倾尽全力来维持这种美丽因而他必须变得更加强大。

第五节

    七年之后天臂城的王宫。

    摩登伽女披上一件新的绿色丝裙她挑剔地看着镜中自己美若仙子的倒影。她年满十七岁了是一个美丽非凡的姑娘人人都说她的美丽甚至过了天臂城著名的美女耶输陀罗。那是她的长姐数年前嫁给迦毗罗卫国出生之时便脚踏莲花周行七岁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王子悉达。

    据说王子悉达必会成为世间的圣主。

    与耶输陀罗相比摩登伽女的性情显得过于激烈她是一个对爱与恨都十分执着的女孩不似她的长姐那般平淡出尘。

    因为喜穿绿衣的原因人们在提到她时经常会用那个绿衣服的姑娘来代替她的名字。天臂城中谁都知道绿色的衣裙是城中妇女们的禁忌除了摩登伽女公主以外其他的女子都主动或者被动地避免穿戴绿色的衣裙。

    然而摩登伽女并非真地如此喜爱绿色事实上许多年来一直穿绿色的衣服已经让她感觉十分厌恶。然而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她却仍然坚持着穿绿衣的习惯。

    她的衣柜之中全部是清一色的绿色衣裙她脚上来自东方的丝履也同样是绿色的她髻上系着绿色的丝带她感觉到自己就象是一个被绿色包裹着的菜虫。

    人人都夸讲她身穿绿色时所具有的空前绝后的美丽但又有谁能知道她的心底对绿色已经厌恶到了极致。

    但为了那个人的原因无论她是多么讨厌绿色她仍然会坚持将自己打扮成绿色的女孩只因那个人他眼底的温柔似只为了绿色时的她而存在。

    七年以来她心底的疑惑越来越甚提婆达多已经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但她却仍然感觉不到他的心。有时她分明感觉到他对她的爱并非是爱她本人反而更似爱她身上穿的绿色衣裙。

    她亦不知自己从何时起开始依恋这个远房的表哥好似有记忆以来表哥就是她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

    表哥虽然住在迦毗罗卫国但因为双方即是中表之亲又是连姻因而经常走动。她与表哥一年之中至少能见三四次面有时是他到天臂城有时则是她到迦毗罗卫国。

    深心里她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成为表哥的妻子。在所有的童话故事中表哥与表妹成亲岂非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

    如同她的长姐耶输陀罗亦是嫁给表哥悉达。

    或者就是有了这种觉悟她任由自己肆无忌惮地陷入对表哥的疯狂爱恋之中哪怕是过早地付出了自己的童贞。

    事实上提婆达多并非是一个风流成性的年轻人与同年龄的王族相比他几乎可以被称为禁欲的。

    那是一个苦行与享乐并行于世的年代。一部分修行的人相信只有使自己的身体受到最可怕的折磨才能够了解到天地之道。他们使用各种极端的手段有些人长年禁食饿得形同骷髅有些人则睡在自己的粪便之中据说最污秽之处反而可使人领悟到最洁净的道理。更有甚者则点火**不仅烧死自己连妻子儿女也不放过据说被烈焰焚化之后他们才可以抛弃这世间污浊不堪的身体。

    而与此相反这同样是一个穷奢极欲的年代。有些人们相信自己死了以后灵魂就会化成轻烟即不会有下一世也不会有任何业报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带走。他们便疯狂地行乐希望在死前能将世间的一切全部用尽。

    王族之中不乏这样的人存在。或者他们只是以此为借口将自己纸醉金迷的生活提高到理论的层次。

    别人怎样摩登伽女都全不在意她的眼里心里便只有提婆达多一个人。

    两人的一夕之欢可以说是摩登伽女主动要求的。她并不觉得由女孩子提出这样的事情有任何不妥之处而提婆达多也并不曾拒绝。

    这样的事情通常是你情我愿但即便是在做这种事情之时摩登伽女仍然感觉到提婆达多的心不在焉。

    这种感觉总是使她忧虑不已。许久以来即便是提婆达多凝视着她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他略带忧伤的眼神。她心底有可怕的感觉当他看着她时或者他的眼中看到的是另一个女子。

    这是无法求证的因他一直行迹飘忽往来于各国之间。她也不曾在他的身上现仍然可疑之处只是觉得他对于曼陀罗花有着异乎寻常的喜爱。

    便为了这个原因她在自己的花园之中种满了曼陀罗花。那是一些淡紫色的花朵小巧而美丽迅地开遍了整个花园。

    她的周身也便因此染满了曼陀罗花香。

    但她总觉得这花香与提婆达多身上的花香略有不同虽然同样是曼陀罗花的香气却又相差千里。

    她百思不得其解特意悄悄地留下提婆达多一件衣物找天臂城对于花卉最有心得的花匠请教。那花匠闻了许久才回答她说:“公主这香气不是来自世间的。”

    这答案更使她摸不着头脑“不是来自世间是来自哪里?”

    花匠的语气神秘莫测:“这是半神之花的香气只有远离人世的半神才能种得出这种曼陀罗花。”

    她忍不住冷笑她完全不相信这个荒谬的答案半神!为何不索性说这香气是来自天上?

    每年的夏末提婆达多都会翻过雪山来看望摩登伽女。她不知他为何要选择一条如此难行的道路那座雪山极为险峻连王宫中的登山师傅都望之却步。

    但提婆达多却驾轻就熟或者是因为经常走的原因。

    正是对于提婆达多的不确定而使摩登伽女终于想到用自己的贞洁来拉住他的心。她知道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只要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他便再也不会离开自己。

    她甚至有些担心他会拒绝她但他并没有虽然说是被动的却也似顺理成章。两人仿佛都不曾于此事之中得到甚多的欢愉。于她这不过是她对于表哥之爱的延伸而于他世间的一切似乎都是无所谓的。

    事后摩登伽女却并未得到自己预想之中的安心反而更加惶惶总觉得光是这样亦不足以留住表哥除非自己能够真正成为表哥的妻子。

    她便寻找机会暗示母后自己年纪已经大了也应该寻找夫婿了。母后是明白她的心思的她只稍稍表示母后便已经心领神会。

    如同数年以前一样天臂城为了即将出嫁的公主举行了一个盛大的选夫仪式。邻近各国的未婚王子都收到了来自天臂城的请柬。只要在选夫仪式之上能够脱颖而出胜过其他国家的王子就可以成为摩登伽女的夫婿。

    这样的盛事在数年之前曾为耶输陀罗举行过当时是悉达王子技压群雄娶得名扬天下的美女耶输陀罗。而这一次谁都相信获胜者将是提婆达多。

    摩登伽女全不担心会有任何人过他她反而有些担心提婆达多不会出现。

    她知他是那种淡然到对于这种场合极端厌恶的人若只是普通的联姻他或者不会反对但要如此戏剧化轰轰烈烈他却一定会觉得讨厌。

    只是这是天臂城多年以来的规矩父王绝不会为了她而改变这个规矩。

    她坐立不安派了信使快马加鞭询问迦毗罗卫国的姐姐直到姐姐传回消息提婆达多已经出向天臂城而来她才算松了口气。

    他来了就好。只要他肯来这世间便无人能胜过他。

    她每日派遣得力的心腹侍女在城外的必经之路上等候希望早日得到提婆达多到达的消息。然而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了她却一直未曾见到他的身影。

第六节

    提婆达多看见雪山之顶的曼陀罗花凋谢了。

    他每年都翻过雪山只为了看一看山顶那四季开放着的曼陀罗花。

    他知那花并不是真地存在在那里不过是某一处花朵的倒影罢了。这便如同是一个奇异的海市山顶四季长存的雪光将花的倒影折射到那里那花便仿佛是真实地存在于那里一般。连香气都隐约可闻。

    他并不曾奢望会再见到那个名叫影雪的女孩就算见到或者也不再能够相认。但自从七年前的邂逅之后他便疯狂地爱上身穿绿衣的女孩。他的这种奇异嗜好不仅摩登伽女知道连他神秘莫测的长兄悉达亦是知晓。

    但他对于此事却不置可否他一直认为提婆达多如同他一般身具宗教领袖的气质不该将感情浪费在无谓的情爱上面。

    许多年来悉达都是以一种奇异的状态存在于迦毗罗卫国的王宫之中。

    他如同一个常人一般结婚生子饮食起居处理政事但提婆达多却知道国人所见到的悉达王子不过是他的肉身罢了。

    他的元神早已经游离在身体之外四处寻访人间至道。而护送他的元神出游的则是悉达王子五个忠心不2的仆人陈?如等。

    他亦是身具慧根之人也如同悉达那般对于人间疾苦充满怜悯与感伤。他的修行方法与悉达完全不同他在各国之间游历从平民最琐碎的日常生活中领悟最高深的道理。可无论如何努力他却一直无法堪破情关。

    他不能如同悉达一般萧洒自如。虽然悉达在数年前与美女耶输陀罗成亲但他却敏锐的感觉到婚事不曾有一丝影响到他修道之心。

    悉达的元神在菩提树下静思了六年之久终于有一日天地低昂鬼神动容。遥远的迦毗罗卫国王宫之中祥光普照。

    人们奔走相告这是什么吉兆会有好事降临吗?

    他却感觉到那是他长兄的祥光他已经领悟了吗?正是因为他的肉身还留在迦毗罗卫国的原因国人才能感觉到他悟道那一刻的异象。

    他心中又是喜又是悲从此以后人间多了一位佛陀而迦毗罗卫国却少了一位王子。

    在经过花园之时他看见长嫂耶输陀罗手中持着一只水瓮似要浇花却如同石雕一般呆呆地站立在那里。他不敢与她交谈他知道她是真正完全地失去了她的丈夫但他却不知她能明了多少。

    耶输陀罗叫住他:“提婆达多你先不要走。”

    他停住脚步却低垂着头。

    “告诉我悉达的元神是否早已经不在这里?”

    他默然这个秘密整个宫中也只有他一人知道罢了但他却也知这是不可能瞒过耶输陀罗的她是一个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子同样生具慧眼能清晰地看穿这世事的本质。

    “你不说我也知道虽然我已经为他生下了儿子但我却能够感觉到在我身边的人只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沉吟着艰难地安慰她:“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

    耶输陀罗惨然一笑“他会回来吗?他已经成为觉者还会回到人间吗?或者他还会在人间四处游历但那并不是为了过一个人类的生活不过是为了将大道四处散布。”

    她慢慢地将瓮中水倾泻下去“你告诉我男人抛弃自己的家庭子女只为了追求悟道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他怔怔地看着水渗入泥中为了什么?要如何回答呢?

    耶输陀罗却已经代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为了拯救世间陷入痛苦之中的众生吗?他可知道他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不曾拯救。他是否曾经体谅过一个妻子的心情?”

    耶输陀罗问他这个问题时他还不曾遇到影雪对于情爱也懵懂无知。他并不能真正理解耶输陀罗的悲哀他简单地认为为了天下的苍生牺牲一个女人是十分值得和必须做到的事情。

    当然他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示出来他只是呆呆地注视着耶输陀罗美丽的面颊不知从何说起。

    耶输陀罗淡然笑笑“你和你的哥哥一样必然会成为不同异常的人。但你又和你的哥哥不同我感觉到你的心比他更加脆弱。不要学你哥哥做一个普通人是幸福的。如果你也要跟着他出家你一定会受尽苦难。”

    他的回答是微微一笑漠不经心地说:“我在各国之间游历仍然不曾领悟到至道或者我这一生都不能成为觉悟者就算想要学习他也不可能。”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耶输陀罗已经睿智地看到了他以后的命运悲惨的命运或者就是他降临于世的使命吧!

    许多年后再回忆起当时轻狂的心情他猛然现就算是为了天下的苍生他亦是不能牺牲心底最深爱的那个女人。

第七节

    当提婆达多现雪山顶的曼陀罗花凋谢之时他便敏锐地感觉到影雪一定是出事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分辨着光线最细微的散射他很快便查知光线的来源。巡着光线走去就可以找到曼陀罗花的真正所在。

    这些年来他并非不知他可以找到影雪但他却从来没有尝试这样去作。他不愿自己被情感所羁绊他也知道他的宿命不过是与影雪擦肩而过罢了。

    两人象是两条偶然相交的直线向不同方向而去越离越远。

    但曼陀罗花凋谢之时他却不能再坐视不理。他立刻以最快的度向着光线到来的方向奔去。

    多年来的修行使他早已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但他却小心地收藏着自己的异能如同悉达王子。

    王子亦是从来不曾显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他总是以大道来说服众生使他们逐渐明了这个世间的痛苦与无奈。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使用神通只为了寻找一个偶然相逢的女孩。

    他知道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女孩而是美丽出众的少女。其实无论她的外表变成什么样子她在他的心中都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

    他很快闻到空气之中浓郁的花香香气美丽的妖异完全不同与曼陀罗花的淡淡幽香。

    当曼陀罗花出如此强烈的异香之时花就是要凋谢了。

    他感觉到香气之中隐含杀机他却并不介意。他并非是神或者是半神但如同多年前所说他不会轻易死去。他若要死不会是因为天地或者命运他只会因自己的选择而死。

    他看见遍地的尸体人们因这香气而死然后他便进入影雪的花园。

    他到来的时间是在水澜之后水沧之前他看见落在尘土之中的那一双泥娃娃也同样看见相依而死的两人。

    他心中便忽然悲哀如死。

    他并不曾想要占有过影雪从未动过一丝这种念头。在他的眼中影雪便如同雪山顶的那一朵曼陀罗花一样若即若离地存在若是被人摘下了便会枯萎死亡。

    他是绝不愿做这个摘下曼陀罗花的人。

    他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人除了悲哀之外莫名地有一丝嫉恨死也要死在一起吗?

    他亦看见影雪手中的血婴他感觉到心底的邪恶在这一刻无法抑制地产生。

    他咬紧牙关努力地与那邪恶对抗。他记得在年幼之时悉达曾经说过的话“我感觉到你灵魂深处的邪恶虽然你从来不曾表现出来但我却真地看见了它。你比我还要更加有智慧但如果你不能控制你的邪恶你将会成为毁灭世间的恶魔。”

    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痛苦与挣扎使他的心陷入可怕的境地他抬头望向天空想要张开嘴大声叫喊但喉头却莫名地哽咽无法出声音。

    他终于颓然坐倒在地为何要死?难道真地没有别的选择吗?

    香气如同幽魂在他身边环伺不去是影雪和已死的乾闼婆族男子的灵力。既然她的灵力还聚而不散也许还能够救活她。

    他猛然又产生了希望只救活她一人让那个男人死去。

    他完全未曾感觉到自己眼中的邪恶正在慢慢膨胀如同这般自私的想法在过去的生命中从未产生过。

    他总是救恕着游历之时所见到陷入苦难的人们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曾几何时他以为他自己如同悉达一样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现在他方才明白原来他的灵魂到底不曾如同悉达那般纯净。

    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人尚且不足使死去的人复生这个世间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能力。

    他立刻施展神通寻找悉达的所在他很快感觉到他现在正在位于王舍城中的竹林精舍。

    他以最快的度向竹林精舍奔去虽然王舍城与雪山相隔千里他却仍然在瞬息之间到达。

    他只觉得心乱如麻额头的冷汗仍然不停地渗出来原来死去的人会使活着的人如此伤心绝望。

    竹林之间十分幽静只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儿的鸣叫。他不经通传便闯入精舍他看见悉达安然趺坐。

    这个姿态宁静而安逸成为以后所有和尚冥想和修行所要采取的姿式。

    他张开口却一时无法提出要求悉达是无所不知的他定早已经知道生的事情。

    悉达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他感觉到他的目光比闪电还要凌厉。这么多年以来悉达从未以这样的目光看他是否他已经感觉到他心底的邪恶?

    两人默然对视谁都不先一言。半晌悉达才总算打破了沉默。“你匆匆而来不惜使用被禁忌的神通是为了摩呼罗迦族的女子吗?”

    他无言地点了点头果然不出所料悉达是知晓一切的。

    “你想要如何?”

    他困难地张开口他既然是知晓一切为何还要问他?他明知他的心思。“我想要你救她。”

    悉达慢慢站起身“修行多年早已经明了世间的生死不过是天地之道。众生无论受苦或者享乐即由前缘所定。你身为修行之人却要求我破坏天地的大道救一个女子吗?”

    果然亦是不出他的所料悉达不会救她。来以前他早有这种觉悟。可是死去的人并非是别人而是影雪。他坚持:“只要你救她我就答应你加入僧团。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成为你的继承人而我却一直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来领悟天地之道。这些年来我仿佛有所领悟又仿佛一无所得。只要你肯救她我立刻剃度出家再也不留恋人间的**。”

    他麻木地说着如同小时在老师面前背诵新学的奥义。

    “我感觉到你心底的邪恶当你产生邪念的时候你已经远离僧团。我曾经告诫过你谨慎地选择自己的命运若你不能成为再世圣主就会成为灭世魔王。你却仍然不能控制心底的邪念任由它滋生。当你告诉我只要我救了那个女子你就不再留恋人间**之时你分明已经堕入**之中。**便是你邪恶的来源无论是为了顺应天命或者是为了使你远离邪恶我都不可救那名女子。”

    提婆达多默然他果然是无法说服悉达吗?他慢慢地跪倒在地“许多年来我都不曾求过你任何事情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他绝望地看着悉达背对他盘膝坐下很快便进入冥想的空灵之中。他知悉达再也不会回头。

    他微微眯起双眼眼底的邪恶越来越甚。我是你的弟弟为何你要这样对待我?你不愿救影雪你可知在这个世间对于我来说一切都不重要只有那个女人才是最重要的。你愿意为了世间苍生牺牲自己的妻子。我却无论为了任何原因都不会牺牲她。

    他感觉到心底的邪念如同绝堤之水一般汹涌而出他却不想再收束它们。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成为新的圣主吧!你不是一直说我会成为圣主吗?那么就让我来破坏你一手创立的僧团让你所付出的一切怒力都成为一场可笑的闹剧吧!

    他站起身转身离去。

    当他走出精舍之时看似入定的悉达却睁开了双眼。他充满智慧的双眸之中也流露出一丝悲哀之意提婆达多你可知道那正是你的宿命。

    侍者陈?如悄然走入精舍双手合什“圣主我感觉到提婆达多已经堕入魔道难道真地任由他这样下去吗?”

    悉达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宿命并非是在这一生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以后他成为新的圣主而种下的前因。许多年后或者他会成为救恕世间的英雄或者他会成为毁灭世间的恶魔一切都要看他的造化了。”

    陈?如似懂非懂堕入魔道之人真会成为救恕世间的英雄吗?

第八节

    摩登迦女悲哀地想提婆达多到底不会来了。

    选夫的比赛已经在进行了来自各国的王子正在参加箭术的比试。?萨罗国的王子三箭皆射中靶心她绝望地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脸心想难道自己的一生都要陪着这个庸俗的王子度过吗?

    观众们彩声雷动?萨罗王子煞有介事地挥手致意。

    忽听一声响亮的箭声传来压过了四周雷鸣般的喝采声。一只箭如同闪电般从人群之后飞过来“铮”地一声响射穿了做为箭靶的圆鼓箭势未歇一直又射穿了箭靶后的树干最终没入演练场的围墙之中。

    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是谁?可以射出如此可怕的一箭。

    摩登迦女兴奋地站起身他来了提婆达多终于来了。

    众人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提婆达多如同圣王降临一般地缓步行了进来。

    摩登迦女不顾体面地走下台阶向提婆达多迎过去他来了就好只要他肯来就一定能够压过所有的人。

    越是靠近提婆达多她却越感觉到不妥。

    提婆达多似乎变了她也说不上他哪里改变但就是觉得他变了或者是因他眼底的那一抹绝望之色吧!

    她的心便茫然起来为何如此绝望?似乎连生存的意义都失去了。

    她握住他的手担忧地问:“你为何现在才到?”

    提婆达多唇边牵起一丝冰冷的笑容“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不会娶你为妻。”

    摩登迦女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提婆达多仍然冰冷地笑着他此时的笑容美丽得如此邪恶“我要出家为僧不会再娶妻子。”

    她呆了呆出家为僧?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如同他这样智慧的男子出家为僧亦是一种时尚。

    她勉强一笑:“你要追随觉者吗?”

    他却立刻打破了她的幻想“我并非要追随觉者我要与他为敌。”

    她又怔住了为何?她疑惑地看着提婆达多只觉得站在面前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提婆达多淡淡地道:“我这样做是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她茫然地重复。

    “不错。你也见过她。”

    “我见过?”她更茫然。

    “你还记得前些时你与我去看曼陀罗花会。那一天下了大雨我们在亭中避雨曾见到有一对男女也在那里避雨那个女子穿着一袭绿色的衣裙。”

    “不错我没有忘记。”摩登迦女喃喃自语。那个女子一定是从城外来的否则不会不知城中的禁忌。

    “那个女人就是我心爱的人她死了!”提婆达多的语气益形冰冷便仿佛在说着不相干的事。

    他残忍地看着摩登迦女“就是为了她的原因我才喜欢身穿绿衣的女子。”

    他悲伤地看着摩登迦女绝望的神情绝望吧!所有的人都一起绝望吧!只因我的痛苦我便也希望别人一样痛苦。

    或者这是可怕的自私但那种痛入心扉的感觉却是如此真实痛到让人恨不能亲手毁灭世间的一切。

    若你恨我就用力地恨吧!我只望堕入深渊之中再也不想得到任何救恕。或者有朝一日当我的灵魂都化成轻烟我才不会再感觉到这彻骨之痛。

    我最敬爱的大哥我心底一直默默爱慕的女孩你们都离开了我。既然如此就让所有的人都远离我我只需要孤独孤独地挑战整个世界。

第九节

    当提婆达多再次见到阿阇世时阿阇世已经是摩竭陀国最有作为的王子。

    他英勇出众智慧群精通五明人人都感觉到他的光彩夺目。他是城中所有少女暗暗倾慕的对象也是城中所有青年男子的榜样。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平和的微笑以不卑不亢的态度对待各个种姓的人们他的气度也总是如此高贵典雅就连最苛刻的王室礼仪师也无法找出他的一点纰漏。

    对于一个年青王子来说他略显风流总是与不同的女子有染。但这无伤大雅甚至更能体现出他那无懈可击的魅力来。

    人们都在猜度老国王死后必会由他来继承王位。对于这种传闻他总是一笑置之完全不放在心上。给别人一种错觉王子的品德如此高尚对于权力已经完全没有**。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渴望成为下一任的国王。

    七年来不懈的努力他只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完美出众的人为地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承继大统。

    或者时日太久他甚至都已经有些遗忘自己当初为何会有这种念头。只是拼尽全力去这样做。

    只有在十分偶然的时候他才会想到提婆达多想到那些在雪山之巅度过的时光他仍然能够存活下去完全是因为提婆达多。

    他的生命自十五岁的那一次出游之后便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

    他亦是那种决定了一件事情就会百折不挠的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坚定地向着自己预定的方向前进不管世事变幻或者困难重重他亦不会有丝毫改变。

    他从未设想过他还会再次见到提婆达多。

    迦毗罗卫国的王子们是大名鼎鼎的悉达成为觉悟的佛陀如今便停留在王舍城的竹林精舍之中。传说连天龙鬼神都已经承认他是一位上师并经常到精舍之中听经。

    他也曾经造访过竹林精舍数次却并不曾见到有长相怪异的人们。听说那些半神的相貌和普通的人类是一样的如果他们不显现神通人们根本无法分辨。

    他偶尔也会想到在雪山之巅见到的那个名叫影雪的女孩子若是真象她所说她是半神那么半神果然是与人类相同的。

    他知道悉达王子就是提婆达多的长兄也听闻到提婆达多四处游历的故事。无论出现在哪里他都很快会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主题。

    他曾经思考过为何悉达王子远离他的祖国迦毗罗卫国反而到几乎可称上是敌国的摩竭陀国中来传道这大概是与摩竭陀国的空前强盛密不可分。

    深心里他并不真地喜欢那些修行的人。当他们领悟到一个道理之后为了使这个道理能够迅地传遍天下便难免会攀附权贵。政治岂非是宗教的最坚强后盾?

    或者正是因为他十分明了这个道理他才会竭尽所能想要成为新的国王。他始终相信提婆达多才会是真正的圣主有朝一日他强大的国度或许会成为提婆达多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

    虽然这种可能性是很渺茫的但月白风清的夜晚当他结束了与一个又一个或陌生或熟悉的女子狂乱的游戏之后只剩下他独自一个。孤寂的感觉如潮而来他便会想到那个少年连天地俱不放在眼底的骄傲。

    如此美丽的骄傲竟让他有痛彻心扉的感觉。

    再见到提婆达多的时候他身着一袭月白的修行服饰漆黑的长不曾收束随意地披散着。他比七年以前要略高一些面容却依然清淡如昔或者更显憔悴。

    他身上有浓重的风尘之色似乎赶了很远的路。但这并不影响到他的洁净他的衣襟依然一尘一染身上也依然带着一缕淡淡的曼陀罗花香。

    这样的洁净岂非正是修行的人一心想要追求的吗?

    他怔怔地看他只觉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是没有生命的幻影。

    两人默然对视任由曼陀罗花之香将他们重重包裹起来。

    “你因何而来?”

    “我在寻找一个可以让我休息的地方。”

    “你走了很远的路?”

    “很远从雪山的那边到雪山的这边。”

    “你可愿意在此停留?”

    阿阇世看见提婆达多脸上高深莫测的微笑“王子的国度不正在寻找一个可以指引人民思想的领袖吗?”

    阿阇世欣喜若狂“我会为你建立一座精舍比竹林精舍更加华丽你将会有自己的僧团。待我登上帝位以后你就会成为这个国度的国师。你的大道将会随着国土的扩展而向着四方传播千秋万世都会记得你的名字。”

    提婆达多!

    我会用我的生命来服侍你你将会拥有所有僧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为何我却感觉不到你的喜悦反而感受到你的悲哀。

    是何事使你如此悲哀仿佛连生命都变得虚幻不实。难道你的生命不是为了成为圣主而存在吗?这世间还有何事能够令你的心动摇不安?

第十节

    曼陀罗精舍很快便修建完成精舍的周围种满了白色的曼陀罗花人们只要靠近精舍就会迷失在浓郁的花香之中。

    曼陀罗的花香是一种这样的东西若是你不仔细去闻会觉得这花香很淡甚至是不存在的。但一旦真地去闻了便会很快沉迷于其中而且越陷越深不能自拨。

    白色的曼陀罗花是希世之种谁也不知提婆达多从何处找到的花子。阿阇世曾以为这花不易成活但一种下去居然就长起来了长起来后便在精舍周围曼延开来。

    然而奇怪的是这花却只能在精舍周围生长除此之外在任何其他的地方都不能种活。有许多人因艳羡这花的美丽偷了花籽带走。提婆达多都故做不知或者他是知道无人能够培育此花吧!

    精舍建成之日提婆达多开始在其中讲道。云集的僧俗不下千人盛况一时甚至过了竹林精舍。

    与此同时距离曼陀罗精舍不远的地方开设了一间新的妓院名为色究竟天。

    人们并不觉得精舍与妓院比邻有任何不妥之处事实上于梵唱的间隙偶尔听到的一两声歌管笑闹之声反而更使修行之人对于生命的本质产生怀疑对于**迷惑不安。

    听经的僧俗们每日自妓院的门前经过或目不斜视或好奇张望。

    那些身着五颜六色彩衣的女子兴致高时也会故意风言风语戏弄这些修行的人。或者妓女的本质也是彻悟的她们的生命不过是一场又一场虚假的游戏。如同这个虚假的人生。

    阿阇世并非每日都有听经的闲情但月白风清的夜晚他却必然会携一壶来自东方的神秘美酒出现在曼陀罗精舍。

    这种液体有神秘功效初喝之时并不好喝甚至是有些无法下咽的。但喝上几口以后就完全不同了。他很快便爱上那种感觉仿佛整个人都飘浮在空中完全没有了凭仗。

    两人于曼陀罗花香之中对饮香气夹杂在酒气之中很快便使人沉醉忘记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每次醉酒之后阿阇世总会摘下一朵白色的曼陀罗花插在衣襟上然后徒步走出曼陀罗精舍。

    他并非没有车骑只是不愿意去坐。深夜的行走总是使他对于自己与提婆达多的孤寂生活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知道他是寂寞的提婆达多亦如是。

    在经过色究竟天时他便会看见依楼而立的一个女子的身影。

    虽然他从来不曾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但他却能够猜想那一定是一个美丽出众的女子。她站在楼头的姿态便如一位刚刚贬落人间的仙子。她站立的方向是正对着曼陀罗精舍的他猜测她是一直在注视着精舍吧!但他也同样猜测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样的暗夜月亮更白给人间披上一层银光曼陀罗精舍便如同是一个梦境在白色的曼陀罗花簇拥之下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化做轻烟消失不见。

    他停下脚步站在楼下仰头看着那个女子。

    看得人看得如此认真出神被看的人却全然不觉或者知道也故做不知吧!

    他总是怔怔地站上半晌衣服都被夜露打湿。直到那女子消失在小楼深处他才悻悻而返。

    许久以来他都不曾有如同初恋般的情致。

    身边的女子总是或有意或无意地靠近他无需他有任何表示便已经准备着宽衣解带这使他索然无味。他逐渐对女子麻木无论多美多温柔都不能让他心动。或者会有一夕之欢不过是**的泄罢了。

    身体更象是野兽而灵魂则早已经游离于身体之外飘浮在一个不知名的所处。

    他痴痴地看着那名女子猜测着她的容貌设想她必是美若天仙。或者是思想得太用力对那女子便越来越充满幻想也同样感觉到自己正是处于悲伤的暗恋之中。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渺茫的恋情更能够使一名年轻男子痛入心扉的?

    以他的身份若想认识那名女子是极难也极简单的事情。

    他是本国的王子而对方不过是一名妓女。他只要随便说一句话对方就必然要使尽浑身解数殷勤的对待。但也正因为他是本国的王子与良家妇女有染并没有什么却不能够不顾身份光顾一名妓女。

    但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不愿意去做罢了。

    他想或者他喜欢的正是这种欲罢不能的痛苦之感若是轻易得到那便与那些宫中的女子没有任何区别还会有什么意思?

    便为了这个原因他宁可每夜西风满袖中宵独立也不愿真地靠近那名女子。

    折磨自己使他觉得莫名的快意或者也正是这种折磨才会使他感觉到他到底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对于女子他还是充满了渴望的。

    这样来来去去许久孤寂之夜他总是先与提婆达多对饮然后站在色究竟天的楼下痴痴地凝视那个女子的身影。

    他亦不知自己打算站多久若是一直不与那女子相识而那女子也一直都愿站在那里他会否就这样痴看一生?

    忽有一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从楼内出来低着头走到他的面前悄悄地说:“姑娘说请您上去坐。”

    那小丫头的声音很轻如同蚊蚋他却仍然一下子便听出来她在说什么。

    他心里一喜却又是一凉。喜的是到底她还是注意到他了。但他也相信她既然注意到他便一定已经知道他的身份那么他将要见到的又会是一个卑颜屈膝的无聊女人。

    他怀着矛盾的心情跟着小丫头上了小楼。

    夜深了但色究竟天的生意还很好许多夜不归宿的人们仍然在此逗留。

    有一个美艳的少女几乎没有穿什么衣服合着音乐在楼中狂扭腰肢灵动如同蛇舞。另一名少女则被两名男子围着那两人争吵不休似乎一个是少女的熟客而另一个则是今夜先找少女的人。还有两名少女则正在与人玩着赌博的游戏输了的人便要脱掉一件衣服。

    女子都是美丽而年轻的客人则都是沉迷而陶醉的。

    他亦在客人中看到一些修行者的身影他们对于自己寻欢的行径全不掩饰。在当时修行的人们都有理论谁都可以创出一系列的大道理来支持自己的行为。

    他含蓄地穿过醉生梦死的人们努力不使太多的人注意到自己。

    他很快便现楼上是一个禁区与楼下的喧嚣相比楼上显得清冷得出奇。

    那女子仍然依栏而立便因此是背对着他们。

    他从身后欣赏着那名女子的体态她身着一件淡紫色的罗裙身上的裙带夸张得多夜风拂过那些裙带便争先恐后地飘起。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她越看越象是身在云端。

    小丫头悄然退了出去。

    他站在女子的身后半晌心中迟疑不定是否应该开口叫她或者索性直接走过去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但那样做有些过于轻狂他是不屑为的。

    他怔怔地看她越看心中便越觉忧虑一个背影如此美丽的女子最好还是不要看见她的脸否则难免失望。

    他几乎已经想转身离去持续这种无望的单恋总比彻底得失望要好。

    便在此时那个女子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睁大了双眼见到一张略显苍白的美丽面容。他一时有些失神这女子居然比他能够设想得美丽得多。

    他忽然又有些失望起来她为何不是一个丑女哪怕平庸一点她却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美丽之中隐含杀机。

    或者他会是一个低俗的女子吧!他绝望地想着但从那个女子脸上冷漠的神情来看这种可能性大概也是不存在的。

    女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独自在桌边坐下。他有些尴尬地站着主人不请他落座这还是次遇见。

    女子也不说话反而拿出一支萨朗济来轻轻拨弄着。那是一种八弦乐曲出的声音如同流水般清沏悦耳。

    女子弹奏的是一陌生的乐曲技艺也许并非十分高但难得的是曲中所散出的哀伤之意却是如此浓烈让听的人都无由地悲伤起来。

    他忍不住打断了她的弹奏并非是想失礼于人只是不想自己的心情如此被那个女子所牵引。他是摩竭陀国伟大的阿阇世王子现在却如同一个毛头小子完全被初恋般的情结所纠缠。

    “你可知道我是谁?”他努力使自己的语音听起来平淡如水。

    女子停住手淡然回答:“摩竭陀国的王子阿阇世!”

    他松了口气她到底还是知道他看来她的清高是故意做作。他索性在女子的对面坐了下来“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却还如此傲慢?”

    女子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你是谁又与我有何相干?我这里是妓院你是王子也好僧侣也好只要你出得起钱我就会服侍你。”

    阿阇世呆了呆她居然是这样回答的她一点都不掩饰自己身份的低贱。他反而哑口无言女子所说的是简单的事实一个妓女所做无非便是以皮肉换金钱的营生罢了。

    他说话的语气便不及刚才那么理直气壮“你可知若是你能够讨我欢心你便可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你得罪了我你可能会立刻身异处。”

    女子似是听见了最可笑的笑话咯咯地笑了起来但阿阇世却敏锐地感觉到虽然她在欢愉的微笑但眼底却仍然冰冷如初全无笑意。

    他便不由暗中揣度这个女子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她真地不怕他吗?

    “我听说王子是国中最聪明和贤德之人而我不过是一个遵守法纪的普通女子。王子难道会不惜玷污了自己的名声而对付一个无足轻重的妓女吗?”

    阿阇世不由苦笑女子猜得不错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妓女便不顾自己数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时至今日王位已经近在咫尺再也没有什么比继承王位更加重要。

    他只觉自己的气焰被女子折损殆尽也绝望地现这女子不仅美丽而且聪明。一个女子聪明便已经很令人头痛更可怕的是这个聪明的女子居然还美若天仙。

    他一时无言以对索性直截了当“你为何让我上楼来见你?我猜并非所有的人都可以见到你。”

    女子笑了笑“因为你是一个适合做我夫婿的男人。”

    阿阇世一怔这一次是轮到他笑了起来“你说什么?你想做我的妻子?你明知我是王子而你不过是一名妓女。”

    女子却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可笑之处她淡淡地道:“你可以考虑一下但不要考虑得太久我的耐性并不太好。”

    阿阇世只觉得啼笑皆非“你刚才也说过我绝不会为了一个妓女而玷污自己的名声若是我真地娶你为妻那岂非是摩竭陀国最大的笑话?”

    女子微微一笑:“或者开始的时候人们会觉得这是一个笑话但我可以保证让你当上国王让你的国家前所未有的空前强大。”

    她顿了顿淡淡地加了一句:“随着疆土的扩展你所信仰的大道便可向着四面八方传播这不正是你的心愿吗?”

    阿阇世怔住了她是如何知道他心底最隐秘的愿望?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他狐疑地看着女子:“你到底是谁?”

    女子默然半晌低低地回答:“我的名字叫做摩登伽女!”

第十一节

    此后阿阇世没有再上过摩登伽女的小楼。他觉得这是一个可怕的女子他虽然无法猜测她的目的何在但他却相信她所说要嫁给他的那些话必然是另有目的的。

    他仍然经常自摩登伽女的楼下经过只不过他不再抬头张望也不再中宵凝立。偶然的时候走过了很远以后他才会悄然回。那个女子的身影总是孤独而固执地伫立在楼头他心里便莫名地有些快意她一定觉得很失望吧!他也猜测她一定还会寻找机会再与他接触他想她所说要成为他妻子的话并不可信但他却完全相信她是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一些好处。

    看看那些故做清高的女人们她们的骨子里与妓女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何况这个女人本来就是一个妓女。

    他略带焦急地等待着那个女人主动向他屈服他觉得这是一场耐性的比试谁先沉不住气谁便是失败的一方。

    为了使自己更加处于有利的地位他便更加频繁地与女子们交欢据说忘记一个女子的最好办法就是立刻爱上其他的女子。

    这个情形持续了数月之久他越来越绝望地现无论他已经对身边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兴趣无论换了多少女子在他的眼中都是一样。他对于摩登伽女的渴望越来越是强烈或者只是因为一件东西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想得到若真地得到了也便没有什么了。

    他逐渐无法压制自己焦燥的心情因为一些小事就会忽然火冒三丈。他知道这完全是因为那个傲慢的女人若想使他的一切恢复正常只有想办法得到她。

    但他却贵为王子他无法想象他主动去哀求一名妓女是一件多么令人耻辱的事情。

    幸而此时有一件事情使他立刻便下定了决心。

    从天臂城送来了寻找走失公主的通告随信而来的还有公主的画像。画像是在某一天早上被送入宫中那时他正在皇宫门前徘徊不知何去何从然后他便看见了天臂城的信使。

    他不知是什么原因使他叫住了那名信使或者这就叫做命运吧!

    他从信使的手中接过画像看见画像中的那名绿衣女子。

    在他的记忆里摩登伽女是从来不曾身穿绿衣的。她有许多美丽的衣裙各种颜色都有只是没有绿色。

    他看见画像中的摩登伽女虽然相貌没有任何改变但却似与他所见到的摩登伽女全不是同一个人。

    他呆呆地看着画像像中的女子巧笑嫣然眼神娇羞之中略带任性这是一个年轻女子所该拥有的神情。但他所见到的摩登伽女目光如刀全身都带着莫名的寒意。

    天臂城!

    七年前提婆达多就是带他到天臂城疗伤的。

    他虽然并不曾听闻过生在天臂城的故事但他却已经敏锐地感觉到提婆达多与摩登伽女之间的联系。

    他请使者返回并保证一旦有公主的消息一定会派人前去通知天臂城主。然后他便返回自己的寝宫将画像藏在隐蔽的地方换了一袭华贵的衣饰坐上白象向色究竟天而去。

    他很少如此夸张地出门而且还是去拜访一名妓女他知道他的举动必会引得人人侧目。不过他不在乎许久以来都不曾如此放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别人的看法。但这一次他却并非是因为摩登伽女的身份而是因为提婆达多。

    他自己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若摩登伽女真是提婆达多的女人也许他真地会娶她为妻。

    小楼之上一直传来若有若无的乐声。似是来自东方的艺人演奏的音乐乐声低柔婉转带着隐隐的暗示。

    摩登伽女身着水红色的衣裙头上披了一块同样颜色的轻纱她只露出一对眼睛却更显得魅惑。

    提婆达多悠然上楼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两人默然相对半晌摩登伽女才微微一笑“你又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吗?”

    摩登伽女淡淡地道:“等的那个人也许并非是我而是你。”

    她说得不错存心让别人等待的人自己也同样在等待。阿阇世笑笑“你知不知道真正聪明的女人都会伪装的笨一点因为男人会觉得害怕。面对你这样聪明的女人许多男人都会落荒而逃。”

    摩登伽女淡然道:“你可知女人是如何变得聪明?”

    阿阇世摇了摇头。

    摩登伽女冷冷一笑:“使女人变聪明的也同样是男人。如果没有男人存在这世上又怎会有如此多可怕的聪明女子?”

    阿阇世默然是提婆达多伤害了她吗?“你只是一个妓女为何会大言不惭地要求我娶你为妻?”

    摩登伽女道:“但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阿阇世点头“不错我到底还是回来了。可是你真地以为我是爱你才回来吗?”

    摩登伽女微笑:“我当然知道你不会爱我其实你早就有爱的人了。”

    阿阇世双眉微扬“我早就有爱的人?为何我都不知道?”

    摩登伽女神秘地笑笑:“你并非不知道你只是不愿意承认。”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从窗口能够清楚地看见曼陀罗精舍的情况“你知道那里的曼陀罗花为何到深秋还不曾凋谢吗?”

    花香随风而至阿阇世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据说这种花来自半神一年四季都会盛开。这也是提婆达多神迹的体现除了他外再无人能够培育这种曼陀罗花。”

    摩登伽女仰天长笑神迹的体现是因为思念那个死去的女人吗?或者这花是用人的心血来种植的只有自心底的爱才能将它种活。她眼中的恨意就更加显著一个已经死去了的女人她再也无法与她争她死了她便永远都活在活着的人的心底。她永远都好不会有一点错处。永远美丽不会衰老。因为她已经死了她便完美无暇了。

    她冷冷地道:“你爱的人是提婆达多吧!”

    小楼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两人默然相对谁都不先一言。

    你爱的人是提婆达多吧!

    我爱的人是提婆达多吗?

    男人女人的嘻笑声不断传来不远处曼陀罗精舍的梵唱亦隐约可闻。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五浊恶世吗?美丽与丑恶永远交织在一起无法分离。或者美丽与丑恶本就是一体的不过是同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罢了。

    我爱的人是提婆达多吗?

    阿阇世忽然仰天长笑只觉自己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你说什么?你可知我有多少女人?”

    摩登伽女幽雅地看着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可笑之处“听说王子生性风流艳遇不断。”

    “我喜欢的是女人你居然说我爱上了一个和尚难道你认为我会与一个和尚同床共枕吗?”他不知为何自己要说得如此粗俗但他就是狠狠地说出来我并不爱他我绝不会爱他!

    摩登伽女笑笑“爱一个人就一定要与他同床共枕吗?七年前你和他一起到天臂城我就知道了。你爱他胜过了爱自己。”

    阿阇世只觉得心乱如麻他爱他吗?他怎可能爱上一个和尚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忽然冲过去一把抱住摩登伽女将她按倒在桌上。

    桌上放着的茶杯器皿纷纷被拂落在地。他却全然不顾用力扯下摩登伽女的裙子。他从未对一个女人如此粗鲁但他就是想这样对她。

    他将她翻过身背对着自己狠狠地探入她的体内。为什么你要说出来?

    这么多年我苦苦地隐瞒不仅隐瞒别人也隐瞒自己。我努力使我相信我所做的一切并非是因为我爱他只是为了传扬我所信奉的大道。七年以来我都相信这是真实的可是现在你却一定要将谜底揭穿。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我不会爱一个男人也不会爱你我只爱我自己只爱我的国度。

    他感觉到脸上有些潮湿他用手摸了一把是眼泪他居然流泪了。

    我在哭吗?

    或者我一直觉得悲伤因为我永远都不能得到他!

    就算我可以拥有印度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国度我却永远都不可能拥有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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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合罗传介绍:
《摩合罗传》,共三册。连载于《今古传奇奇幻版》。
百年前,璎珞与流火因摩合罗一死一伤,一百年后,再世的无双与苏醒的流火又因摩合罗而重遇。五胡乱华后的十六国仙侠故事。摩合罗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摩合罗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摩合罗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