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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楚余英     大穿越时代txt下载     大穿越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三章、阿贵的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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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三章阿贵的故事(上)

    在这个烽火四起,帝国崩溃,天下纷扰的动荡乱世里,芸芸众生都在显示他们的人生百态。既有浑浑噩噩随波逐流的庸碌之辈,也有自恃清高孤傲于世外的隐士谪仙;既有力争上游的野心家,更有运筹帷幄的操盘手。有人以一个参与者的身份,得意地品味着从一场胜利走向下一场胜利的光辉经历;也有人以一个小人物的视角,迷茫地看待着各种光怪6离的时代变迁。

    将日历翻回到崇祯六年春天,“澳洲髡贼”刚刚在浙江登6的时候……

    在明末崇祯年间的浙江省绍兴县乡下,有一个叫做未庄的村镇。村长赵太爷很受居民的尊敬,因为他不仅有钱,还是两位“文童”的爹爹夫文童者,将来恐怕要变秀才者也。

    未庄还有一个雇农,叫阿贵。传说他是从陇西天水逃荒过来的,没有家,住在未庄的土谷祠里;也没有固定的职业,只给人家做短工,割麦便割麦,舂米便舂米,撑船便撑船。工作略长久时,他也或住在临时主人的家里,但短工一做完就走了。

    崇祯六年二月十九日三更半,有一只大船开到了绍兴乡下未庄赵府上的河埠头。这船从黑魆魆中荡来,乡下人睡得熟,都没有知道;出去时将近黎明,却很有几个看见的了。据探头探脑的调查来的结果,知道那竟是举人老爷的船!

    那船给未庄带来了巨大的不安,不到正午,全村的人心就很动摇。船的使命,赵家本来是很秘密的,但茶坊酒肆里却都说,裤n贼要进城,举人老爷到我们乡下来逃难了。惟有邹七嫂不以为然,说那不过是几口破衣箱,举人老爷想来寄存的,却已被赵太爷回复转去。其实举人老爷和赵家素来互相看不对眼,按道理本不该有“共患难”的情谊,况且邹七嫂又和赵家是邻居,往来得比较频繁,所以大概她是对的。

    然而未庄街坊里的谣言依旧很旺盛,说举人老爷虽然似乎没有亲到,却有一封长信,和赵家排了“转折亲”。赵太爷在肚里一想,觉得于他总不会有坏处,便将箱子留下了,现就塞在太太的床底下。至于髡贼,有的说是便在这一夜进了城。

    阿贵很早就听说过“裤n贼”,但他有一种不知从那里来的意见,认为“裤n贼”既然是“贼”,干的是“造反”的买卖,便是与他为难,所以一向是“深恶而痛绝之”的。殊不料这却使百里闻名的举人老爷有这样怕,于是他未免也有些“神往”了,况且未庄的一群鸟男女的慌张神情,也使阿贵更快意。

    “造反也好罢,”阿贵想,“……就造这伙未庄鸟人的反,真是太可恨了!便是我,也要投降裤n贼了。”

    此时阿贵对未庄的人有太多的不满。先,自从他那一次调戏了赵家的丫鬟吴妈之后,不但被狠狠打了一顿赶出去,以后再也不准踏进赵府的门槛。而且从那一天起,未庄的女人们也忽然都怕了羞,伊们一见阿贵走来,便个个躲进门里去。甚而至于将近五十岁的邹七嫂,也跟着别人乱躲,而且将十一的女儿都叫进去了。阿贵对此很是稀奇,困惑地想:“这些骚东西忽然都学起小姐模样来了?这娼妇们……”

    之后又生了很多古怪的事情。其一,酒店不肯让他赊欠了;其二,管土谷祠的老头子说了些废话,似乎是叫他走;其三,他虽然记不清多少日,但确乎有许多日,没有一个人来叫他做短工。

    酒店不赊,熬着也罢了;管土谷祠的老头子催他走,噜苏一通也就算了,权当没听到;只是没有人来叫他做短工,却使阿贵肚子饿:这委实是一件非常“妈妈的”的事情。

    阿贵忍不下去了,他只好到老主顾的家里去探问但独不许踏进赵府的门槛,然而情形也异样:一定走出一个男人来,露出了十分烦厌的相貌,像回复乞丐一般的摇手道:“……没有没有!你出去!”

    当时阿贵觉得稀奇。他想,这些人家向来少不了要帮忙,不至于现在忽然都无事,这总该有些蹊跷在里面了。他留心打听,才知道他们有事都去叫王胡帮忙了。这王胡,又癞又胡,别人都叫他王癞胡,阿贵却删去了一个癞字,然而依旧非常渺视他。阿贵的意思,以为癞是不足为奇的,只有这一把络腮胡子,实在太新奇,令人看不上眼。没想到王胡居然谋了他的饭碗去!

    阿贵这一气,就跑去当面骂他:“……你这毛虫!”

    “……癞皮狗,你骂谁?”王胡轻蔑的抬起眼来说。

    “……谁认便骂谁!”阿贵非常武勇两手叉在腰间说。

    “……你的骨头痒了么?”王胡站起来,披上衣服说。

    阿贵以为他要逃了,抢进去就是一拳。这拳头还未达到身上,已经被他抓住了,只一拉,阿贵就跄跄踉踉的跌进去,立刻又被王胡摁住了脑袋,往墙上碰去。

    “……君子动口不动手!”阿贵歪着头叫嚷。可王胡似乎不是君子,并不理会,一连给他碰了五下,又用力的一推,让阿贵跌出六尺多远,这才满足的去了。

    既没女人更没工作也没尊严,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阿贵觉得自己在未庄实在混不下去。跟后世很多废柴一样,他认为自己混成这幅鸟样,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而是朝廷的错社会的错。只要去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换了个环境,自己就能过得更好,甚至成就“龙傲天”模版,想有什么,就有什么。

    此时的阿贵脑海里,还没有后世“出国”与“穿越”的概念,于是又熬了几日,便打定了进城投靠髡贼的主意。走之前,阿贵还去翻墙进了尼姑庵,偷了几个萝卜作为“盘缠”。

    “……造反?有趣……我要什么就有什么,我欢喜谁就是谁。”

    在阿贵的幻想中,所谓的投贼,就是一群裤n贼拿着板刀钢鞭火铳,来到阿贵身边,叫道,阿贵!同去同去!于是一同进了“忠义堂”,磕头拜了把子,然后一齐浩浩荡荡的杀向未庄。

    这时未庄的一伙鸟男女才好笑哩,跪下叫道,阿贵,饶命!谁听他!第一个该死的是王胡和赵太爷,还有秀才,还有管土谷祠的老头子……留几条么?酒店掌柜本来还可留,但也不要了……

    然后,本大爷想要什么东西就拿什么东西……直走进去打开箱子来:白花花的银子,铜钱,丝绸……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床先搬到土谷祠,此外便摆了钱家的桌椅,或者也就用赵家的罢。自己是不动手的了,叫他们家的小厮来搬,要搬得快,搬得不快打嘴巴……嗯,接下来似乎还要弄个女人,赵司晨的妹子好丑,邹七嫂的女儿还得过几年再说,秀才的老婆是眼胞上有疤的……吴妈?她的脚好像太大了。

    阿贵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走,便又飘飘然起来,似乎无敌的髡贼便是自己,未庄人却都是他的俘虏了。他得意之余,禁不住大声的嚷道:“造反了!造反了!”一个不小心,在转角处撞到一个人。

    等到阿贵从地上爬起来,定睛一看,却觉是赵太爷的大儿子。他先前跑上城里去进县学读书,听说后来不知怎么又跑到广东去了。此时的他模样怪异,髻不见了,头短短的,像刚还俗的和尚。

    “……没长眼睛啊!该死的秃驴!”阿贵原本只在肚子里骂,没有出过声,偏偏这回因为正好气忿,又一心想要报仇翻身,便忍不住轻轻的说出来了。

    不料这秃驴却拿着一支黄漆的棍子,高高的举了起来。阿贵在这刹那,便知道大约要打了,赶紧抽紧筋骨,耸了肩膀等候着,果然,拍的一声,似乎确凿打在自己头上了。然后,看着赵太爷的大儿子远远的走向未庄,摸着头上火辣辣的伤口,阿贵越想越气,终于禁不住满心痛恨起来,毒毒的点一点头:“……你等着,等我去城里入了裤n贼的伙,就带他们杀回来,把你抓起来杀头,满门抄斩,嚓!嚓!”

    如此凶神恶煞地做了几个砍头的手势之后,他又哼哼着继续往城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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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城里,已经是正午,阿贵惊奇的现,在衙门口站岗的是两个“短毛”,跟赵太爷的大儿子的型很相似。问过路人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们正是大名鼎鼎的“裤n贼”。

    此后,他才恍然,原来所谓的“裤n贼”就是“髡贼”,是“髡的贼”。回想起赵太爷的大儿子的型,他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赵大少爷莫非已经“从贼”了?看来想回未庄报仇的事不太好办了。

    不过,既然连赵大少爷都投了“髡贼”,看来当“髡贼”真是比考秀才更有前途啊,自己一定要积极争取“入伙”。看到衙门的大门正开着,阿贵迟疑徘徊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怯怯的走上去,凑到那个站岗的短毛大兵面前,“……唔,……这个……”阿贵缓缓抬起头,终于用十二分的勇气开口了。

    “……有啥事快说,想找谁?我看你在大门口站了老半天了!短毛”不耐烦的说道。

    “……我……我要投……”

    “……想投军是吧?去城南的校场,那边正在征兵!”可能是这些天来类似的人见多,“短毛”大兵很快猜出了阿贵的想法,给阿贵指了条明路。

    “……多谢军爷指点迷津!”阿贵如蒙大赦,赶紧给“短毛大兵”磕了个头道谢,随即赶往城南的校场。

    到了城南,阿贵觉应征的队伍排了老长,足足好几百号人。前面的人纷纷在述说给“澳宋朝廷”当兵的”优厚待遇“,什么每天吃三顿啦,每月都能吃上几回肉啦,每年新衣裳啦,可惜人招得太少,只招一百个大兵,而且听说其中已经有五十个个名额内定给了附近卫所的军户(实际上是“髡贼”攻陷了附近的三江沥海等卫所之后,从俘虏的卫所兵里面挑了五十个人,纳入县国民军连编制),真是不公平。

    至于“从贼”之类的担忧,他们根本没想过。一来,明末的浙江原本就时常因为抗税而爆民变,只是不像陕西河南农民军闹的那么大而已,最终的结果无非是领被抓被杀,下层小喽啰解只要肯解散回家,一般不会有事,所以当地居民对“从贼”的恐惧不是很大。二来这次髡贼横扫全省,军威赫赫,远远胜过当年那些不成器的倭寇,听说已经打下了省城杭州,连城里的举人老爷都对髡贼改称“大宋天兵”了,看来这浙江是真要变天了。既然连举人老爷都打算“从贼”了,他们还有啥可疑虑的?

    排长队等着应征的时候,阿贵看还到有几个剃了短的小孩子,举着一面旗子,到处见了人就打快板,嚷嚷着什么“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田耕有工开有买卖做有钱使,无处不饱暖!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大宋,管教大小都欢悦。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宋军,大宋来了会赈灾。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大宋。”虽然阿贵对这话不太相信,但听着也是蛮喜气的。

    遗憾的是,由于投军的人太多,竞争十分激烈,阿贵最终还是没能混上“当兵吃粮”的差事。但在这天,髡贼在城南校场的“大招聘”不仅涉及募兵,还有其他很多岗位也需要人手。在听说阿贵不是绍兴城的居民,而是来自几十里外的村镇时,一个归化民干部操着难懂的粤语,外加连猜带蒙的打手势,表示希望阿贵能应聘当“货郎”,替他们去向乡下的居民推销诸如布匹农具针线食盐之类的“澳洲货”。

    于是,投军不成的无业盲流阿贵,很意外的成了“百联商社”的一个实习推销员。

    为此,他先是按规矩进了“净化营”剃头洗澡吃打虫药,然后换上了蓝色的短褂子和马裤,随后就是跟一个光头大汉学习如何打算盘和记账,同时抽空听一个“女干部”讲了几天大道理。接下来还要挑着沉重的担子,跟着一位货郎前辈走街串巷,实地观摩做生意的窍门,顺便练习如何叫卖货品。

    一直到了这一年的夏天,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的阿贵,才乘坐一条喷着黑烟的澳洲自走船,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未庄。而随之来到未庄的,还有一辆结实的手推车和足足四百多斤的各类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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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未庄的乡亲们再次看见阿贵的时候,都很惊异,因为阿贵回来后的模样,与先前大不相同。

    先,阿贵的髻不见了,剃了跟赵太爷家大儿子一样的短,连胡须都剃光了,人变得更结实了,面色也红润了不少,还穿了一身很精神的蓝色短褂子要知道,赵太爷大儿子“髡而归”的事情,之前在未庄可谓引了不小的波澜,大家纷纷都说赵大少爷“从贼”了。也有人说,他是在广东被髡贼灌醉了之后强制剃了头。他的母亲大哭了几场,他的老婆还跳了一回井。此后,未庄的人都暗地里称呼赵太爷大儿子为“假髡大少爷”。但“假髡大少爷”对自己的奇异型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到处说什么髡短衣,乃是大宋的新朝雅政;峨冠博带,才是前明亡国之陋规。还说今后必须髡才能做大官

    于是未庄的人纷纷询问阿贵,大明是不是真的完了?大宋新皇上的年号叫什么?你身上穿的短褂是哪来的?而阿贵则得意洋洋地回答说,大明已经没了(其实当时还有最起码半个中国依旧打着大明旗号),新皇上的年号叫“华盟”(纯属阿贵自己脑补,他此时只是个商社“实习生”,才上了三天思想教育课,对政治时事的了解还不如“假髡少爷”),他是在城里投靠了大宋的老爷,老爷的大号为“百联”(习惯性思维,按照古代中国的传统,商号名与老板姓名挂钩),身上穿的短褂乃是新老爷赏给他的新朝“宋服”。

    此外,阿贵还说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在绍兴城里看到一台自己会动的玩意儿,一会儿时间就能自己做出几千几万块的砖坯;还见识过短毛大兵们放炮,只听得“轰”的一下子,那匪徒盘踞的土堡就飞上了天。其他还有不用火就能照亮的玻璃灯盏,装在四轮车上的钢铁锅灶,飞在天上的大船,以及某种神奇的圆形锯子,一下子就可以锯断一棵大树……还有就是冒着黑烟的澳洲自走船这个东西从夏天开始,就已经偶尔在未庄附近的河道上出现了,村里很多人都远远地看到过,但大家还是不明白为啥它无帆无桨的也能跑。阿贵解释说是船里面有一种浑身冒烟,出隆隆吼叫的机器,“澳洲长们”不许他靠近,据说那是一切力量的来源,就是要不断的添柴或加煤,一天用的柴比一村人做饭用的柴都多。

    不管信不信,听的人都肃然了,既然阿贵能给新朝老爷的府上帮忙,无论现居何职,那当然是可敬的。

    其次,就是阿贵居然带回来一大车“澳洲杂货”。在这个物流不太达的年代,乡下人想要在家门口买到些日用货品可不容易,更别提稀罕的澳洲货了。因为这车杂货,这阿贵的大名很快传遍了未庄的闺中。

    虽然未庄只有钱赵两姓是深闺大屋,此外顶多都只能说是浅闺,但闺中究竟是闺中,所以也算得一件神异之事。女人们见面时一定说,邹七嫂在阿贵那里买了一条蓝绸裙,只花了九钱银子。还有赵白眼的母亲,也买了一件孩子穿的大红纱衫,只用了三百大钱。于是伊们一改以往对阿贵敬而远之的态度,都眼巴巴的想见阿贵,缺绸裙的想问他买绸裙,要纱衫的想问他买纱衫,不但见了不逃避,有时阿贵已经走过了,也还要追上去叫住他,问道:“……阿贵,你还有绸裙么?没有?纱衫和皮背心也要的,有罢?”

    很快,阿贵这次带来未庄的三十件衣服与十匹布料就卖光了,顺带还卖光了火柴针线和肥皂。随后,手推车里的三十几件铁质农具(仅有铁质部分,木质手柄需要买家自制)和剪刀菜刀什么的,也被钱家派人来包圆了。那几箱硬得崩牙的粮砖(海军丢出来的临近过期处理品),因为价钱便宜,煮成糊糊吃也耐饿,眨眼间就被几户勤俭人家瓜分一空。再接下来是食盐与砂糖,这个卖得稍微慢一点儿,直到天快黑时才卖光。最后阿贵的手推车基本空了,只剩下少量比较昂贵的“奢侈品”暂时还没卖出去,只能慢慢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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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借着夕阳的余晖,阿贵眉开眼笑地数了一下今天的收获,成色不一的银子足足有六十多两,另有3o多吊制钱,这差不多是接近一百两的营业额,就是不知道兑换成新朝的“华元”能有多少?

    虽然这些货物都是赊账赊来的,在回来未庄之前,“百联”的“管事”预先跟他说好了,要在事后上缴六十两白银或等值的大米作为货本。但即使不算还没卖出去的那点货物,自己依然有起码三十两银子的收益。以往在未庄到处打短工忙活一年也攒不下十两银子,如今一天的收获就相当于过去好几年的辛苦啊!

    真是时来运转了!这使得阿贵的心里一下子飘了起来,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

    于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兴奋和喜悦,他就兴冲冲的出现在酒店门前,走近柜台,从腰间伸出手来,满把是银的和铜的,在柜上一扔说,“……现钱!把欠账都结了!再打两碗好酒来!”

    掌柜吃惊的看着阿贵,看着他短短的型崭新的短褂,以及腰间的一个大搭连,沉钿钿的将裤带坠成了很弯很弯的弧线。按着未庄的老例,看见略有些醒目的人物,是与其慢也宁敬的,现在虽然明知道是原先土谷祠里的那个盲流阿贵,但短短褂与腰间的大搭连,使阿贵变得与从前两样了,真是“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待”,所以堂倌,掌柜,酒客和路人,对阿贵便自然显出一种凝而且敬的形态来。

    “……豁,阿贵,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现在……财了么?”

    “……财?自然。嘿嘿,我现在买下你这家破店都行……”

    “……不敢当,不敢当,财了别忘了我们这些穷朋友。”

    “……朋友?以前怎么没见你把我当朋友?”阿贵撇撇嘴,拿起掌柜递来的酒自顾自喝起来。他以往也没少受这掌柜的白眼,心中略略有些不平;加之喝了两碗空肚酒,愈加醉得快。

    于是,在回土谷祠的路上,醉醺醺的阿贵既兴奋又得意的昂了头直唱过去,“……得,锵,锵令锵,锵,悔不该,当初错斩了郑贤弟啊……”仿佛往昔的郁闷和不平全都一扫而空了。

    回到土谷祠,阿贵的酒意渐渐醒了。这晚上,管祠的老头子也意外的和气,居然请他喝茶;阿贵便向他要了两个饼,蘸着一罐珍藏的澳洲黄豆辣椒酱吃了,吃完之后,又要了一支点过的蜡烛和一个旧烛台,点起来,独自躺在自己的小屋里。看着烛火像元宵夜灯笼似的闪闪的跳,不由得心思纷乱,一夜无眠。

第一百八十四章、阿贵的故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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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四章阿贵的故事(中)

    到了阿贵带着一车澳洲货回来未庄的第二天,这事儿终于从浅闺传进深闺里去了。因为得了便宜蓝绸裙的邹七嫂在得意之余,将伊的绸裙请赵太太去鉴赏,赵太太又告诉了赵太爷,而且着实恭维了一番。

    接下来,赵太爷便在午饭桌上,和他的大儿子“假髡大少爷”讨论,而“假髡大少爷”自从回乡以来,早就为生活中缺少了各种澳洲货而烦恼,所以一致认为应该看看阿贵手里有什么好东西可买。于是也不顾之前因为阿贵调戏过自家的丫鬟吴妈,勒令他再也不准踏进赵府门槛的旧事,便托邹七嫂即刻去寻阿贵。

    到了下午,阿贵就背着一个箩筐,把卖剩下的澳洲货都带来了赵府。让赵太太感到失望的是,她想要买的皮背心已经没有了。而让“假髡大少爷”感到失望的是,不识字的阿贵推销员,这次没有贩来任何他想要的“澳洲书报”,甚至连卷烟都没有,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恐怕还是只能继续抽旱烟锅子。不过让赵府小孩们感到开心的是,阿贵的箩筐里还有一些澳洲水果糖和南洋干果,什么香蕉片椰子干之类的,看上去花花绿绿,闻起来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煞是让人流口水。虽然赵太爷一向勤俭持家,为了省几文油钱,甚至规定晚上不准掌灯,所以晚饭特别早,一吃完便睡觉。但眼看着小儿辈们眼巴巴的可怜样儿,又想想这些零食在节庆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待客,赵太爷最后还是点头把这些稀罕零食都包买了下来。

    除此之外,在阿贵的箩筐里,还有一样受到全家人一致欢迎的好东西。那就是几个唤作罐头的,拿铁瓶盖封口的大玻璃瓶。罐头的品种暂时只有黄桃一种,但赵府上下却没人觉得寒酸:只见那颜色嫩黄的黄桃被切成两片,浸透在透明的糖水中,装在晶莹的玻璃瓶子里,看起来有种难以言喻的奇妙美感。

    在赵太爷家一众真正的明末土鳖眼里,这个玻璃罐头充满了某种类似于科幻一般的吸引力,一时间看得如痴如醉,却不知如何食用:那玻璃瓶上的铁盖子实在是紧得很,赵太太使足了力气也没拧开。

    唯有“假髡大少爷”似乎在广东游历的时候见过不少市面,当即就很高兴地取了一瓶黄桃罐头,又从腰间摸出一个形制奇怪的金属工具,很快就把玻璃瓶口和盖子的衔接处撬开一个缝隙,让空气进入罐头瓶,使罐头瓶内的气压和外界正常气压恢复平衡,然后便轻松地打开了罐头瓶盖子,献宝似的递到赵太爷面前,“……爹,这是澳洲的水果罐头,甜着呢!吴妈,快去拿几双筷子来,伺候老爷吃桃子!”

    于是,平常膳食朴素的赵家众人,这次难得地开了一回“澳荤”,分享了一罐糖水黄桃罐头,各个赞不绝口,只是赵太爷向阿贵一问价钱,却是皱起了眉头:与其他那些价廉物美的澳洲货相比,这玩意儿的价钱实在不便宜,比吴妈之前买的澳洲精盐贵得多。

    不过最近总是嘀咕着“嘴里淡出鸟来”的“假髡大少爷”坚持要买,而赵太太也帮腔说,这东西虽然有点贵,但却可以在赵太爷今年深秋过五十大寿的时候,拿来顶替那种面捏的寿桃,在亲朋好友面前更加气派,更有体面。想想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五十大寿,于是赵太爷也就一脸肉疼地勉强答应了。

    虽然古人做寿讲究要用寿桃,可古代没有反季节水果,桃子上市的日子就那么一两月,如果“寿星”的生日不是恰好在一年的那段时间里,就只能让人用面粉米粉之类捏一个寿桃工艺品出来凑数了。

    在赵太爷一家买下了澳洲糖块南洋干果和黄桃罐头之后,邹七嫂为了给女儿攒嫁妆,又买下了阿贵手头最后剩下的一枚镜子和两块绣花手帕。卖光了货物的阿贵大为欢喜,丢下空箩筐便哼着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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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贵带着一车澳洲货回来的消息,占据了未庄居民两天的闲谈主题。而阿贵也很享受这种成为明星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人凑上来打招呼的感觉。但是到了阿贵回来的第三天,他便被又一次冷落了。

    因为村里人又有了更加精彩的崭新谈资,而阿贵这等小小爆户的一点琐事,就自然被忽略了。

    那一天早上蒙蒙亮的时候,郊外便远远地传来了嘹亮的军号声,随即便有一队短大兵,穿着一水的马裤和短褂子,唱着奇怪的歌谣来到了未庄。村里人见状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是髡贼大军要从未庄过兵,于是一个个紧闭门户不出,钱秀才的娘子和邹七嫂的女儿还往脸上抹了锅灰。只有赵太爷身为村长,面对这等变故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让自家的“假髡大少爷”出去接洽诸位军爷,打探他们的来意。

    但随后的事态展却让村民很困惑,只见那“假髡大少爷”出了村口半个时辰之后,便满脸喜色地飞奔而回,连脚上跑丢了一只鞋子都没注意到。随即,未庄的赵府上也是一片沸反盈天,又是大开中门净街洒扫准备迎宾,又是杀猪剖鱼打酒买菜筹办宴席,几个丫鬟婆子也都换上了平常舍不得穿的新衣,满脸都是谄笑地跑动着,说是有不得了的贵客要来登门,还是赵家的远房亲戚,说不得赵家这一回就要达了。

    而未庄的闲人们听着似乎不像是要有祸事,也纷纷走出家门,好奇地聚集在赵府四周看热闹。

    中午时分,未庄的河道前所未有地喧嚣起来,十几条漕船被一艘喷着黑烟的澳洲自走船牵引着,靠上了赵府的河埠头。根据看热闹的闲人所说,那些船上装满了各式各样家具箱笼,还有不少衣着光鲜的丫鬟小厮,以及几个身穿绸缎长衫的大老爷,一上岸就坐着轿子被抬进了赵府,赵太爷还亲自站在河埠头迎客。

    关于赵府这群贵客的身份猜测,又持续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的时候,整个未庄喜欢嚼舌头的闲人就都已经知道了,原来是赵太爷的远房亲戚,苏州府一户姓徐的书香门第。

    这苏州徐家的当家男人投靠了澳宋朝廷,很得重用,而南直隶苏州府那边最近又是闹匪乱,又是闹饥荒,简直让人活不下去,故而这徐家老太爷就率领满门家小迁离故土,准备搬到新朝治下的绍兴未庄来居住。但是由于事仓促,新的宅邸尚未安排妥当,一家人暂时只好在未庄的赵太爷府上借宿些时日:赵太爷跟这徐家有些亲戚关系,所以徐家南迁之后就选择在未庄落脚,以便于日后也好有个互相照应。

    根据赵府上那几个长舌妇的说法,这赵家的远房亲戚,新到未庄的苏家徐家,乃是不得了的官宦世家,祖上一直能够往古代推到汉朝,比城里那位曾经往赵家寄存过财物的举人老爷不知高贵了多少倍。这一代的徐家老太爷更是文曲星下凡,虽然在明朝的治下怀才不遇,但一旦遇上了澳宋新朝的“明主”,就立马飞黄腾达,如今已经当上了翰林学士(其实只是作家协会的名誉会员),日后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而驻扎在郊外的短毛大兵,乃是澳宋朝廷派来的工兵营,专门为徐家在未庄大兴土木,修筑官邸的,只待圈定了地皮就要开工。此外似乎还要在未庄修一座官府衙门,唤作什么派出所(其实是反了过来,工兵营的主要任务是修建未庄的派出所,附带着根据凤凰山庄司令部的指示,利用闲暇时间帮忙给徐霞客的宅邸打一下地基,日后自有民间建筑公司的包工队来修建徐家新大宅的主体建筑)。

    总之,对于“澳宋翰林学士”徐霞客一家的到来,绝大多数未庄的居民都是深感与有荣哉。传闻中徐家的显赫祖辈,徐家跟赵府的亲戚关系,徐霞客的著作和他在“澳宋朝廷”中的风光体面,还有这家“新朝贵人”给未庄带来的新变化,都成了未庄闲人们的绝好谈资。

    此外,正在未庄村口大兴土木的短毛工兵,也成了一个颇为热闹的看点,每天都有人围在派出所的工地上,对着村口这座正在逐渐成型的碉楼型建筑指指点点。(由于华盟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没有向浙江内6主动进攻的打算,绍兴府和杭州府已经算是占领区的西部边缘,所以乡村派出所要有边防军事据点功能。)

    而这些短毛大兵们每日三顿白米饭管饱,天天有荤腥的优厚伙食,也让未庄的不少穷小伙子馋得直流口水,整天嚷嚷着要去投军,让那些依然坚信“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家长们气得捶胸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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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一切都跟“衣锦还乡”的阿贵没多少关系。

    在短暂的风光之后,他又变成了不受未庄居民关注的隐形人,这让阿贵觉得十分不爽利,但偏偏又无从泄,只得跑到酒店里,先是大口喝了几碗黄汤,然后便拉了几个有兴致的酒客,一起在店内押牌宝(赌钱),只见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蹲在长凳上,阿贵汗流满面的夹在这中间,声音就数他最响:

    “……青龙四百!”

    “……咳……开……啦!”庄家揭开盒子盖,也是汗流满面的唱。“……天门啦……角回啦……!人和穿堂空在那里啦……!阿贵的银钱拿过来……!”

    “……穿堂一百……一百五十!”

    阿贵的银钱便在这样的咏唱声之下,渐渐地流入了其他人物的腰间。眼看着手气越来越臭,一口气输了将近十两银子的阿贵,终于清醒过来,虽然心情更不爽利,却也不敢再赌:要是再输下去,只怕连去城里商号还帐办货的本钱都没有了!只得离了赌桌,一个人端着陶碗蹲在店门口喝闷酒。

    但就在这个时候,对面却走来了静修庵里的小尼姑。阿贵望了她几眼,突然隐约悟出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样晦气,原来就是因为见了你!”他想。

    于是,阿贵便“勇敢”地迎上了去,往小尼姑的身边大声吐出一口唾沫:“……咳,呸!”

    小尼姑全然不睬,低了头只是走。阿贵不由得胆子更大,竟然走近她的身旁,突然伸出手去摩着小尼姑新剃的头皮,呆笑着,说:“……骚秃儿!快回去,有那和尚等着你……”

    “……你怎么动手动脚……”小尼姑满脸通红的说,一面赶快走。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贵看见自己的作为得了赏识,便愈加兴高采烈起来:

    “……和尚动得,我动不得?”他喷着酒气,呆笑着再用力的一拧,才放手。

    “……你这断子绝孙的阿贵!”小尼姑哭着跑远了。

    “……哈哈哈!”阿贵十分得意的笑,似乎对于今天的一切“晦气”都报了仇。

    然而,这一夜躺在土谷祠的小屋里,阿贵却觉得自己的大拇指和第二指有点古怪:仿佛比平常滑腻些。不知道是小尼姑的脸上有一点滑腻的东西粘在他的指头上,还是他的指头在小尼姑脸上磨得滑腻了?

    “……你这断子绝孙的阿贵!”

    阿贵的耳朵里仿佛又听到了小尼姑的这句哭喊。他想:不错,自己应该去找一个女人,断子绝孙便没有人往坟上供一碗饭……圣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他那思想,其实是完全合于圣贤经典的。

    “……女人,女人!”他想。五六个月前,他曾在戏台下的人丛中拧过一个女人的大腿,后来才知道那是赵家的丫鬟吴妈。因为这件事,他挨了一顿打,损失了不少钱财,未庄的女人们也一度对他敬而远之。但是,这次他回来后,那些女人们又因为他带来的新衣服,而巴巴的跑来接近他,仿佛忘了之前的一切。

    哦,这些女人真可恶,伊们全都要装“假正经”的。

    第二天,阿贵正坐在未庄的酒店里,一边喝着酒,一边等着钱家的管事,他要跟钱家商谈购买稻米的事情,用于运回城里,向商号管事偿还上次赊的那批杂货,还要再置办下一批货物,继续贩运到未庄来。

    此时,吴妈与邹七嫂刚好走过酒店门口,一边慢吞吞的走着,一边说着赵府的八卦。

    “……太太两天没有吃饭哩,因为老爷铁了心要买一个小的……”

    “……女人……吴妈……这小孤孀……”阿贵想。

    阿贵本来也算是正经人,虽然不知道他曾经蒙什么明师指授过,但他对于“男女之大防”却历来看得非常严。他的学说是:凡是尼姑,一定是与和尚私通的;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诱野男人。

    “……我们的少奶奶是八月里要生孩子了……”

    阿贵放下酒碗,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酒店门外。

    “……我们的少奶奶……”没注意到阿贵的吴妈还在接着唠叨说。

    “……吴妈,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阿贵忽然抢上去,对伊跪下了。

    霎时间,原本喧闹的酒店门口仿佛一片寂静

    “……阿呀!”吴妈和邹七嫂楞了一息,突然抖,大叫着往回跑,且跑且嚷,似乎后来还哭了。

    阿贵跪着也楞,于是又慢慢的站起来,看看四周众人诡异的眼神,隐约觉得有些事情仿佛要糟糕。

第一百八十五章、阿贵的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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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五章、阿贵的故事(下)

    虽然阿贵在向吴妈“求爱”失败的当时,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厄运终究是一时还没有临头。接下来,他依然顺利地从钱家买来了一批便宜的稻米,雇船拉回城里的“百联”商号,还上了之前赊欠的货款,又用余下的银子办了一批澳洲货,接着还在城里吃喝玩乐了几天,这才意气风发地重返未庄去也。

    然而,等到阿贵再一次回到未庄的时候,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妙了。

    其一,由于未庄驻扎了一个短毛大兵的工兵营,而众人皆知这短毛大兵素来薪饷优厚,消费能力很强,远不是明朝那些叫花子似的破落军户可比,结果在短短几日内,未庄就聚集了许多五花八门的小贩,其中多半是卖菜蔬的,但同样不乏其它澳宋商号的推销员,各式各样的澳洲货,在未庄的市面上也变得不稀罕了。于是,赵府的“假髡大少爷”兴高采烈地再次抽上了“圣船牌”卷烟,读上了最新几期的《战争史研究》,而赵太爷则心疼得整天嘀咕,上次向阿贵买的罐头和糖果真是亏了,后面来的人卖价更便宜几文。

    再次拉着一车杂货回到未庄的阿贵,愕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在生意上有了许多的竞争对手。

    其二,由于他那次在酒店门口对吴妈当众“求爱”的事情,未庄的女人似乎想起了他昔日的“狂悖放荡”,如今又有了别的摊贩可以买到澳洲杂货,于是一个个再次对阿贵避之唯恐不及。一见阿贵走来,便一个个躲进门里去,再也不肯照顾他的生意。哪怕阿贵陪着笑脸上门推销货物,也多半都被赶出来。

    刚刚发达了起来的阿贵,顿时再一次感受到了过去四处打短工无门的憋屈,以及被人当成瘟神的郁闷。

    没奈何之下,他不得不降价促销,虽然利润变得单薄了许多,但总算是有人肯关顾。可是其他的小贩很快也跟着降价,未庄的顾客看见眼下有了这许多选择,顿时一个个都矜持了起来,不管买什么东西都要货比三家,杀起价来更是凶狠,甚至还要求赊欠记账。焦头烂额的阿贵都已经是只求保本了,可是折腾了七八天下来,还是有许多澳洲货卖不出去,弄不好就要砸在手里,让阿贵愈发地心急如焚。

    眼看着金灿灿的发财大道仿佛已经离自己远去,阿贵自然很是失意,心情不爽利之下,他又当众调戏了几次静修庵里的小尼姑,把那小妮子揉捏逗弄得不要不要的,后来都不太敢出庵门了。

    不过阿贵也从她的身上找到了勇气,有一天多喝了几碗浊酒,壮了胆气,竟然提了根棍子想要去掀那些生意对手的摊子,结果被几个外村小贩围住一通狠打,最后浑身挂彩,几乎鼻青脸肿地爬回了土谷祠。

    又过了几日,碉堡型的未庄派出所基本落成,短毛大兵的工兵营也开拔走了,这让未庄的闲人们很是困惑:苏州徐家的宅子才打了个地基,连院墙都没砌起来,你们这些当兵的怎么就丢下来不管了呢?

    然而在几天后,就有一队打着某某建筑公司旗号,身穿与阿贵类似的蓝布短褂的健壮“假髡”,从城里来到未庄,接手了徐家大宅的修筑工程。这支“建筑队”带来了很多乡下人不认识的奇怪玩意儿,让闲汉们很是好奇。此外,还有几个穿黄衣戴藤帽的短毛警员,也住进了村口那个派出所,不时在村里巡视。

    赵府的“假髡大少爷”在这几日里很是高兴,因为他去了一趟城里,参加了一个什么大会,回来的时候胸口就多了一块“乡镇贤达代表”的银牌,大约就是新朝缙绅的意思。此外他还得了个“未庄联络员”的头衔,约莫相当于临时村长:因为这等于是抢了他老爹的位置,于是让赵老太爷一连发了好几天的脾气。

    (由于缺乏可靠的地方干部,浙江占领军仅仅对一些抵抗激烈、顽固不化的乡镇,进行了惩罚性的土地改革,而浙江占领区大部分“和平接收”的村庄,依然基本保持原来的自治格局,没有下派妇女主任和民兵队长之类的新公务员,只是让一批主动靠拢的“良善士绅”担任联络员,负责协调劳役和赋税事宜。)

    但赵府那位“假髡大少爷”在这些日子的风光得意,跟土谷祠里的阿贵毫无关系。

    因为杂货生意愈发难做,赌钱则老是输,去掀生意对手的摊子又被殴打,阿贵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糟糕,却又找不到能够出气的地方,只得借酒浇愁。后来,阿贵又有一天多喝了几碗酒,想想似乎好久没在外头见过小尼姑了,心里挂念得紧,居然醉醺醺地翻墙进了静修庵,又钻进了尼姑们居住的后院。再接下来却黑灯瞎火地摸到了老尼姑的厢房里,当即惹出一番尖叫,然后阿贵的头上便很是受了不少的棍子和栗凿。

    如果是阿贵清醒的时候,以老尼姑的这点力气,肯定不会是阿贵的对手,怎奈那一晚的阿贵已是醉得半醒半梦,走路都踉踉跄跄,拳头更是无力,于是竟然被老尼姑给打晕了过去。

    随后庵里几个尼姑一起掌灯出来看,认出这野男人是阿贵。那个之前常被阿贵欺负的小尼姑,顿时气愤不过,宣称要报官。但老尼姑却觉得此事不宜宣扬,否则必定会有损静修庵的清誉,所以只是取走了他的钱袋子作为赔偿,便悄悄地把依然昏迷的阿贵从后门丢了出去,那小尼姑还往阿贵的脸上画了两个乌龟。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数日之后,阿贵夜闯静修庵骚扰尼姑的伟业,终究还是在未庄的闲人口中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而阿贵在未庄的名声也愈发狼藉了,以至于他的杂货生意更加惨淡。连管土谷祠的老头儿也又一次想要撵他出去,阿贵只好给了那老头两块肥皂充作房钱,才勉强打发过去。

    再接下来,一场更加可怕的飞来横祸,便降临到了越来越霉运缠身的阿贵头上。

    ※※※※※※※※※※※※※※※※※※※※※※※※

    那一天的深夜时分,阿贵原本喝了几碗酒,在土谷祠的破屋里睡得正香,忽而却听见那未完工的徐家大宅工地上,传来阵阵喧闹,好似还有枪响,顿时被吓醒过来。扒着墙头朝着外头一望,只见那工地上人头攒动,火把摇晃,一派沸反盈天,还有人拖着各种东西往外奔,惊得村里养的几条土狗狂吠不止。

    到了第二天,未庄上下就都传遍了,昨夜竟然有不知哪里的凶人,悄悄潜到那徐家大宅的工地上偷东西,似乎是看中了假髡建筑队丢在那里的精钢铲子、斧头和锯子等物件。不料却遇上了未庄派出所的一个巡警,那巡警立刻鸣枪警告,以为能吓走贼人。谁想这些贼人煞是胆大,听到枪响也不走避,反而一拥而上,乱棍打翻了那个巡警,还夺了他的枪。待到其他警员闻声披衣赶来的时候,工地上的贼人已经逃散一空,而被夺了枪的警员也是头破血流,奄奄一息,只来得及勉强交代了几句话,没能撑到天亮就断了气。

    未庄派出所警员被杀兼配枪被夺的事件,显然让官府很是震动。那位担任未庄联络员的赵府“假髡大少爷”黑着脸去了一趟城里,回来时身边就多了一队短毛大兵,还声称要搞一场“严打运动”,捉拿那些作奸犯科之人。然后还往未庄各家宅子的院墙,都刷上了“打击犯罪,治安整训,全民参与”的标语。

    最初,只是一心愁着杂货买卖愈发难做的阿贵,并没有没怎么关注此事。谁知当他在傍晚收了摊子,拖着那辆板车回转土谷祠的时候,却愕然看见赵府的“假髡大少爷”和跟着他从城里回来的那几个短毛大兵,正守在土谷祠门口,而且那“假髡大少爷”一见自己就高喊道:“……就是这小子!快逮住他!”

    紧接着,阿贵就被一枪托打翻在地,然后让人用麻绳捆绑得严严实实。昏昏沉沉之间,还听着赵府的大少爷絮絮叨叨地述说着他的各种罪状:什么卖东西以次充好啦,什么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啦,还有一堆别人做下的偷窃抢劫之事,也被硬是安到了他的头上,并且以此得出推论:那一夜哄抢工地袭杀警员的事情,多半也跟阿贵和他的一干狐朋狗友有关。最后,赵家大少爷又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最近未庄街坊间疯传的,阿贵夜闯静修庵玩弄尼姑之事,把他说得好似戏文里的采花贼一般,听得几个大兵又狠狠踢了阿贵几下。

    等到阿贵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拽进了未庄村口那座好似碉堡一般的派出所,然后丢进了一间地牢里。阿贵挣扎着靠墙坐起来,仔细看去,发现这地牢里已经塞了不少人,除了几个外省逃来的流民,剩下的都是一些本地的光棍闲汉、地痞乞丐之流,其中竟然还有先前跟阿贵打过架的癞子王胡。

    只是到了这地步,大家也顾不得以前的宿怨,很快就彼此兜搭起来,发现都是被那该死的假髡大少爷带着短毛大兵给抓进来的,硬是诬赖他们跟徐家大宅工地上那起袭警夺枪案有关,一时间不由得义愤填膺,咒骂连连。而阿贵更是担心自己被百联商社革掉推销员的身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前途又要泡汤了。

    幸好,没等未庄派出所那几个红了眼睛的福建佬巡警,将地牢里这些嫌疑犯逐一提出来严刑拷打(阿贵后来才听说,被打死的那个警员正是他们的所长),徐家大宅工地上的杀人案件就已经被破了,阿贵也因此免去了一场皮肉之苦:原来那伙天杀的流窜犯,在抢了未庄的徐家大宅工地,并且打死了未庄的派出所所长之后,又跑到萧山县去作案,结果被已经严密布防的当地驻军一网打尽,随即便在牢里将他们的犯罪经过一五一十地招供了出来。所以当未庄这边在风风火火地组织严打的时候,真正的犯人其实已经在萧山县落网了,只是由于消息传播方面的延误,未庄这里的警员隔了一天才知道上述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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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被抓来的这些嫌疑犯,虽说跟那起命案无关,但也多多少少都有些小偷小摸,或者跟别人老婆偷情的案底。听说他们被逮起来了,村里颇有不少老冤家前来指证。而静修庵的小尼姑,就是未庄闲人传闻中被阿贵给强行睡了许多次的那位,也偷偷地跑来了派出所,哭诉“烂人阿贵”对她们尼姑庵的祸害……

    事实上,如果是平常情况下,这点儿小罪其实算不得什么。偏生如今赶上了严打时期,一切刑事犯罪都要从严从重从快处理。于是,阿贵他们一干难兄难弟都被短毛大兵给戴上了纸糊的高帽子,提出了派出所的地牢,押到村口进行公开审判,最后统一被判处了“流氓罪”。

    然后,按照一名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军官的说法,阿贵他们这些“罪人”,接下来有两个选择:要么进本地的劳改队服刑,去余姚的采石场砸五年石头;要么就跟他们这些军爷乘船出海,充当随军苦力,如果表现良好或者立了功的话,大概一两年就能获释,接下来说不定还能补入军籍,成为一名光荣的大兵。

    面对这两个选择,畏惧出海的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去余姚的采石场砸石头。只有之前曾经在绍兴投军落选的阿贵,因为对未庄的这些鸟人彻底绝望,再也不想在本地待下去,于是竟毅然跟着短毛大兵们走了。

    与此同时,带着全家暂时寓居在未庄赵府的“澳宋翰林学士”(华盟作协会员)徐霞客,也在主人家的集体欢送之下,从赵府的河埠头登上一艘木船,说是要奔赴海外,为澳宋朝廷办差。赵府众人都是肃然起敬,把他的差事给脑补成了“巡察御史”之流,却不知徐霞客其实只是一介奉旨写游记的御用文人罢了。

    而奉命负责护送徐霞客出海的短毛大兵,恰好就是带着阿贵离开的那一小队人。

    从此,绍兴未庄的“流氓罪犯”阿贵,就以一名探险队苦力的身份,懵懵懂懂地踏上了一段远远超出他想象力极限的漫长旅途……并且一直到阿贵的临终之时,都再也没有能够重返这片江南水乡……

    

第一百八十六章、南沙纪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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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六章南沙纪行(上)

    南中国海,白露号综合补给舰

    一缕清晨的阳光透过舷窗,照在了荣士琦船长的脸上,但船长却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没有察觉。

    虽然距离穿越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荣士琦船长还是在反反复复地做着那个充满哲学气质的梦梦到自己穿越前的现代都市生活。是穿越后的自己梦到了穿越前的往事,还是现实中的自己梦到穿越到明末?

    从理智的角度来说,是自己梦到了穿越更加现实,可眼前这间船舱的木质天花板,却又是那么真实……终于清醒过来的荣士琦摇了摇头,按响了床头的铜铃。门外那位脸上带黑纹的海南岛黎族勤务兵,立刻开门进来为他穿衣和整理仪容,看着映在三面等身高穿衣镜中的自己:英挺帅气,赳赳武夫的外貌中,又透着几分文人的儒雅。挂上海军佩剑的荣士琦不由得在嘴边绽开了一丝微笑:似乎还是穿越了更好吧!

    在荣士琦船长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他的白露号综合补给舰,正停泊在南沙群岛的第一大岛太平岛的钢筋混凝土栈桥上。这艘补给舰目前正在执行的任务,就是给南海各个岛礁的驻军和移民运输给养。

    如今,随着华盟的建立和现代中国政府巨额投资的涌入,南中国海已经初步地真正成了“中国人的海”,在几处最大的岛礁上,都修筑了气象站海军哨所和鸟粪石开采场,而最南方的前沿殖民据点,更是已经拓展到了婆罗洲(加里曼丹岛)。远期目标是要从中国本土一路打穿南洋,直抵华盟的澳洲总部。

    为此,目前盘踞在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还有菲律宾的西班牙殖民地,以及爪哇岛和苏门答腊岛上的几个苏丹国,就长期而言,都属于华盟的“拆迁对象”之列。

    当然,在短期内,光是把殖民据点推进到南中国海对岸的婆罗洲,就已经非常非常的吃力了。而南海的诸多珊瑚岛,不仅是海南岛大本营与婆罗洲之间的交通中继站,也是婆罗洲垦荒运动的重要肥料来源,故而在短短的两年之内,南海诸岛居然就已经被经营得相当繁荣,但也因此遭到了海盗的窥视。

    在给南海岛礁输送给养运走矿石的民间商船,连续两次遭遇海盗劫掠之后,海军不得不拨出新近下水服役不久的白露号综合补给舰,负责长期承担南中国海这些珊瑚岛据点的后勤输送任务。

    由于穿越者在本时空的钢铁产量还比较有限,所以白露号综合补给舰还是采用铁肋木壳结构,标准排水量四千吨,使用蒸汽螺旋桨与风帆混合动力。防海盗的自卫武装是六门三十毫米机关炮,不过由手摇型改为蒸汽驱动。这样可以减少因人力摇动度不均而产生的卡壳情况,也节省了操炮士兵的体力。船体的水线下包裹了铜皮,在轮机舱舰桥指挥室等重点地区,还用五十毫米锻钢进行了装甲防御。

    虽然白露号综合补给舰的船名,跟“立春”号一样,在制订之初也是取自于农历的节气。然而却架不住某些青年联想到《日出》里的绝世交际花陈白露小姐。所以它的船像,也从原来的妈祖娘娘,被某位富有文艺青年气质的穿越者军官,换成了他自费为海军订制的陈数版陈白露旗袍装雕像。

    当时,负责造船厂的穿越者们,普遍觉得弄个妓女雕像放在船头似乎不太吉利,但在那位文艺青年军官的百般哀求下,最终还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态,把这尊陈白露雕像安装了上去。

    (陈白露,曹禺话剧《日出》的女主人公,角色设定为民国年代天津的著名交际花。出身乡村,曾经天真纯洁,但却堕入风尘。在被富人包养,享尽纸醉金迷之后,陈白露又遭遇了文艺青年,陷入爱河,想要脱出泥潭,谁知却被情人负心,最后落寞而死,大致可以类比为民国版《茶花女》之中的玛格丽特。)

    白露号综合补给舰上的土著水手,自然不会认识这个穿着旗袍烫着波浪的女性雕像究竟是什么人。所以最后居然在船员的口中,以讹传讹成了澳洲的白露女神。以至于不时有人在夜里偷偷给这尊雕像上供水果和糕饼,祈求陈白露小姐实现从航海平安,升官财到早生贵子等等一系列不同的愿望。穿越者军官知道后也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人提议要借调一名学话剧的女学生来扮演陈白露,接受水兵们的祈福。

    但这位貌似圣洁无比的陈白露小姐,具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设定,穿越者们自己却都是清楚的,而长期从事航海职业的人,多少都有一点迷信的思想,故而那些资深的老海军们,多半都对这条船退避三舍。而不讲究迷信的新人,又更加青睐于各种威风凛凛的战舰,也不太乐意在一条补给舰上消磨时光。

    于是,原本资历还远远不够的荣士琦,竟然意外地成为了白露号综合补给舰的第一任舰长。

    ※※※※※※※※※※※※※※※※※※※※※※※※

    荣士琦舰长今年才二十七岁,属于那种专业知识不够,劳动起来也很乏力的标准打酱油人士。在经历了民工农民装卸工下乡干部的多次轮回之后,为了改变垫底的命运,他毅然选择了从军。而众所周知,所谓“6军土海军洋空军就是大流氓”。既然暂时没有大流氓可当,那就参加洋气的海军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荣士琦这个旱鸭子上了海军的船,然后很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对于从没上过海船的菜鸟们来说,出海训练实在是一种噩梦中的噩梦。先是在近海中的左右摇荡,然后是纵摇和垂荡,最后是远洋的混荡。海军学员们吃了吐,吐了吃,连喝的水都吐了出来,哪怕是香喷喷的炸猪排也变得无人问津:毕竟,几百吨的木头帆船和几万吨的豪华游轮,对于乘坐者来说的感觉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

    那些熬不住海浪颠簸的旱鸭子学员们,很快就走了,剩下的也要求到军港要塞里当岸上海军。荣士琦当时虽然也是吐得死去活来,但却硬是一股狠劲上来,抱着一定要当人上人的念头,居然咬牙坚持了下来。

    又过了三个月之后,不知是神经麻木了还是身体有了自动适应能力,荣士琦居然克服了晕船的毛病,最终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海军远洋军官。先是干了一年多的巡逻艇艇长,据说打败过两股海盗,表现十分优良。随即便是喜从天降,一步登天当上了白露号综合补给舰的任舰长,可谓是初步成为了人生赢家。

    在换上了短袖的夏季海军礼服,又精心梳理过头之后,荣士琦舰长便施施然地离开船长室,走进了军官餐厅。此时,位于白露号船尾的军官餐厅中,已经开始弥漫起早饭的香味。

    因为白露号处于停泊状态,并且风平浪静,海况良好,所以军官餐厅的小厨房难得地升了火。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铁锅在厨师的手里上下颠簸,伴随着热油在铁锅中加热时的滋滋声,锅铲与铁锅的清脆碰撞声,以及令人愉悦的油烟味儿,共同组成了一简单而又充满活力的交响曲。

    今天早餐的主食是掺入了杂粮的白米饭,配菜是用各类杂鱼炸成的鱼排,把土豆泥捏成团之后下油锅炸成的炸薯球,以及刚刚取自太平岛菜园的清炒空心菜和白糖凉拌西红柿,另外还有一锅紫菜虾皮汤。刚起床的军官们一边坐在桌边小声地交谈,一边啃着香喷喷的鱼排,喝着鲜美的热汤。

    荣士琦舰长在餐桌位上刚一落座,就有担任服务员的水兵给他端上了一份早餐,热腾腾的鱼排和炸薯球香酥可口,而脆生生的清炒空心菜和凉拌西红柿,更是令人精神一振。正当荣士琦满足地享受着这顿丰盛的早餐,同时抬头欣赏窗外太平岛的椰林和沙滩之时,却突然现餐桌旁边似乎少了个人。

    “……诶?那位徐霞客先生怎么没来吃饭?莫非是他还没起来么?”

    “……舰长,那位徐先生昨晚刚一靠岸就下了船,连行李都已经搬到岛上去了!”一位军官如此答道。

    而荣士琦舰长的反应,却并没有任何的遗憾和惋惜,反倒是如释重负般地吐了一口气,“……呼,谢天谢地,总算是把这位难伺候的老祖宗给送走了……”

    在此次出港前接下了把徐霞客顺路带到南沙太平岛的任务,并且跟这位明末第一驴客在同一条船上待了两星期之后,之前那种对于古代名人的憧憬和崇拜,早已从荣士琦舰长的心中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看到某位老不羞的头疼,以及面对一个抠门吝啬鬼的厌烦和囧囧有神……

    实事求是地说,徐霞客虽然是明末著名的旅行家,但并不意味着这个老头儿的人品很好。如果徐霞客真的是那种很有人格魅力,具备领导才华,或者能够替他人着想的家伙,那么也不会几乎在他每次出远门旅行的时候,出时带的仆人都要在路上逃掉一大半,甚至全部逃光,让徐霞客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回家了。

第496章 、南沙纪行(下)

    ();    第一百八十七章南沙纪行(下)

    徐霞客这位大名鼎鼎的明末第一驴客,虽然确实是不畏艰险,毅力惊人,吃苦耐劳,但却并不是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反而是一个很以自我为中心的小气鬼。 √∟,明末缙绅士大夫身上的各种毛病,在徐霞客身上同样或多或少都有。尤其值得诟病的是,他对待仆役很苛刻,并且还喜欢占各种小便宜。

    如果让徐霞客像哥伦布或皮萨罗那样去领导一支探险队的话,估计多半在半路上就要闹出叛乱了。

    举例来说,徐霞客不是官员,原本无权使用公家的驿传系统。但有一次,他还是通过关系弄到了一张马牌,即使用驿传的证明信。于是徐霞客一路上就拿着这张马牌狐假虎威,无偿征发村民为他抬轿赶路。如果再加上行李的负担,足足要用七八个苦力。因为人手不够,还用“二妇人代舆”,即让妇女为他抬轿。

    徐霞客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坐在两个女人抬的轿子上出游,还不给一文工钱。而不堪忍受的苦力则开始逃跑,眨眼间只剩了一个人,徐霞客就拿出绳索,把这个最后的苦力捆起来牵着走,简直跟对待奴隶一般。

    接下来,徐霞客的队伍进了一个小村庄,不料村中男子早已吓得逃离(可见徐霞客在他们眼中大概跟土匪或鬼子差不多)。徐霞客就领着仆人挨家挨户搜,最后搜出两名妇女,命令她们给自己烧水做饭。又用鞭子抽打驿卒的瘸腿儿子,把原本躲起来的驿卒赶了出来,索要酒肉饭食。吃过饭,上了老驿卒和妇人替他铺好的床,徐霞客又喝令他们快去找苦力给自己抬轿子和搬行李(原来的苦力逃了),然后才躺下休息。

    ——虽然明末的官绅士大夫,基本都是这样驱使百姓如牛马的无耻德行,普遍视黎民如草芥,但徐霞客这样公众形象是非常好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家,居然也没能免俗,不由得让人有些遗憾。

    除了喜欢占公家的便宜,对老百姓缺乏怜悯之外,徐霞客还非常的小气和自私。在徐霞客晚年,曾经有一次带着静闻和尚远行西南,结果静闻和尚在半路上病倒,寄宿在寺庙里,而徐霞客却还要继续旅行。静闻和尚对此表示理解,只是希望徐霞客留给庙里的小和尚一些钱,好买些食物吃。须知朋友有通财之谊,徐霞客跟静闻和尚和他的师父乃是几十年的交情了,然而他却对静闻和尚的这点要求百般推脱,气得静闻和尚破口大骂。而等到徐霞客远游回来,准备带走静闻和尚的时候,静闻和尚已经病死在寺庙里了。

    当然,跟明末的各种烂人相比,徐霞客虽然小气自私,但多少还是有些节操。闻和尚死了,徐霞客也很是愧疚,不仅帮静闻和尚处理了后事,还满足了他的遗愿,将他的骨灰埋到了千里之外的鸡足山。

    总之,徐霞客这个驴客祖师爷的伟大之处,确实毋庸置疑,但他本身的人品,同样也不容高估。

    言归正传,如今徐霞客这次出行远游的“公差”,虽然华盟方面包办了交通工具和伙食,但徐霞客出门时带的六个仆人,因为许诺的赏钱没有兑现的缘故,还是先后跑掉了两个人。而霞客那副小气吝啬,驭下不善的糟糕做派,穿越者们也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徐霞客上次来海南岛的时候,居然只有他自己和他族兄两个人,身边连一个仆役都没带——原来一方面是为了省钱,另一方面是在之前的远游当中吸取了教训:过去徐霞客有好几次都还没走出浙江省,随行的仆人就已经逃光了……

    ——当徐霞客的仆从,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没有徐霞客对于旅游的嗜好和深度理解,也没有山水诗人的行吟情怀,更不会将旅游作为自诩的使命,当然更不能像徐霞客那样坐轿骑马。做徐霞客的仆从,也许仅仅为了三斗米养活家人,代价却是远离亲人,随时可能失去生命。

    更要命的是,徐霞客不仅没有体谅到仆人们的辛苦,甚至也没有正确地理解自己这个“作协委员”头衔的含金量,而是真的把这当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翰林学士”:虽然徐霞客很明白澳宋朝廷并不重文轻武,反倒是武贵文贱,自己不但是文士,又是“幸进”之辈,除了一点“圣眷”之外毫无功绩,也没有靠山,根本拿不出什么嚣张的本钱,所以自认为已经很是“夹着尾巴做人”了。但白露号综合补给舰上的绝大部分水手,依旧对这个时常对他们呼来喝去还不肯给赏钱的老头子很厌烦——你这家伙究竟当自己是谁啊?

    除此之外,因为半路上跑了两个仆役,搬运行李的人手不太够,徐霞客居然还厚着脸皮找到了荣士琦舰长,希望他能够给自己补上两个仆人,当场就噎得荣士琦舰长直翻白眼,差点儿没有当场大骂出来:你这老东西究竟把光荣的海军官兵当成什么了?明朝那些好像奴隶和牛马一样的穷军户?

    虽然被噎得直翻白眼,但荣士琦舰长还是捏着鼻子给他解决了这一困难:让光荣的海军官兵给徐霞客当仆人使唤,显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船上正好有一群随军的劳改犯,从中拨两个人给徐霞客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罪犯是没有人权的……于是,在绍兴未庄犯了“流氓罪”,被严打落网的阿贵和王胡,便被提出了闷热污浊的白露号底舱,换了身干净的衣衫,然后塞到徐霞客的手底下做牛做马……

    ※※※※※※※※※※※※※※※※※※※※※※※※

    暖风徐徐,阳光灿烂,翠绿的树林随风摆拂,树叶边缘反射着微亮的金光,千百片摇曳起伏,如同镶上了一串舞动的金丝。天空的白云缓缓流动,不时有几只海鸟结伴而过,穿过斑驳树荫,投向遥遥的远方。

    在树荫的尽头,便是一片雪白的沙滩,和无边无际的湛蓝大海,雪白的垂天之云一直延伸到海面,那景色真是让人是心旷神怡。而从沙滩上回头望去,则可以式各样高低错落的建筑物,掩映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热带丛林之中,显得尤为精致可爱,宛如一座兀立于海上的盆景。

    ——这座美丽的热带小岛,乃是珊瑚虫的馈赠。

    珊瑚虫,一种低等的腔肠动物,体形象只口袋,边上有许多花瓣状的触手。每逢涨潮或夜间,它就能变幻出鲜艳的色彩,用触手猎杀浮游生物。人类曾经把树枝状的鹿角珊瑚美丽的玫瑰珊瑚或莲花珊瑚作为珍品收藏。但在大自然之中,数量最多的却是毫不起眼的灰色造礁珊瑚。它们在温暖的浅海里生长繁殖,分泌出石灰质,构成自己的铠甲。一代代珊瑚的骨骼叠成了巨大的金字塔。日积月累,历经千年万年,一点点地钻出了水面,形成了礁盘,而海浪又打碎了脆弱的珊瑚礁,渐渐把它们磨成灰白色的珊瑚沙。

    南沙群岛大部分是由珊瑚礁构成,并且多数为水面下的环抱着礁湖的环礁。露出水面的部分很小。即使是南沙群岛的主岛,太平岛在天然状态之下,也只有一公里长,半公里宽,面积大约半个平方公里,海拔高度不过三米多。想要在天水相连的辽阔南中国海上找到它,简直好比是在“海里寻针”。

    不过,太平岛虽小,却绝不荒凉,全岛都密布着极为茂盛的热带植物。随处可见香蕉树和椰子树,砂砾铺成的小路边还种植着不少木瓜,茁壮的牵牛花藤遍地蔓生,开出淡紫红色的花,显得美艳异常。

    虽然郁葱葱,但岛上其实没有多少真正的泥土,全是珊瑚礁经风化后变成的灰白色细沙和鸟粪土,完全不适宜于种植稻麦和蔬菜之类的作物。幸好,本时空的华盟海军守岛官兵,有着【随意门】这个不科学的绝佳利器,直接从广东运了上千吨肥沃的泥土上岛,在岛屿的中部辟出了几十亩地,种上了茄子辣椒西红柿空心菜白菜薯类等蔬菜,不仅有效地改善了官兵的伙食,还能供给渔民和海军。

    除了蔬果之外,淡水供给也是维持岛上生活的必需之物。虽然太平岛上有水井,但水质仍带咸味,所以驻军又兴建了大批水泥蓄水池,用于收集雨水。此外还兴建了淡水制造厂,供应饮用的清净淡水。

    原本在太平岛周围都有珊瑚礁环绕,要登上该岛,必须冒险经过珊瑚面航行,摸索着深水航道前进。而能否找到这条航道,也是一个未知数。即使找到了这条航道,大一点的船只也无法驶入,只能靠小艇转运。为此,驻军在岛上兴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水泥码头,由沙滩的高处一直平伸至礁盘的边缘,形成一个人工的深水港,以方便大船的靠泊卸载,甚至还在码头栈桥上铺设了一条轻便的窄轨铁路,让人力轨道车辆可以直接向靠泊的海轮装卸货物。眼下白露号综合补给舰就停靠在这个码头上,卸载着各种生活用品。

    围绕着码头,华盟兴建了灯塔气象台仓库无线电台蓄水池堡垒宿舍办公楼操场,还有水泥晒鱼坪等等。为防御台风和暴潮,这些建筑均系水泥结构,但却涂抹上了黄绿红蓝白等各种鲜亮的色彩,再加上细沙和贝壳铺砌的小路,以及房屋之间的花圃,形成一种别有情调的色彩组合。

    目前,太平岛上的总人口已经达到了五百余人,俨然形成了一座繁荣小镇。对于一个面积只有半平方公里的珊瑚岛而言,这个数字堪称惊人。华盟方面之所以肯对一个小小的太平岛作出这样规模的投资,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更重要的是岛上唯一有开采价值的矿产:鸟粪石。

    如果没有南沙西沙诸岛提供的鸟粪石,华盟对婆罗洲热带雨林的农业开发,就会变得更加举步维艰。

    ※※※※※※※※※※※※※※※※※※※※※※※※

    ——南洋婆罗洲的热带雨林,被茂盛生机勃勃,其实对于当地居民来说,却是危机四伏。那些毒虫毒蛇和热带病之类的麻烦,暂且不提,光是那地方奇差无比的土壤成分,就足以让任何农夫挠头:因为热带雨林气候带来的惊人降雨量,导致整个婆罗洲的土壤,都在年复一年地不断遭受雨水的过度冲刷,把各种能溶解的养分全都带走,以至于钙镁钾钠硫等成分全都流失殆尽,某些地方甚至连硅都几乎没了,可怜巴巴地只剩下了铁与铝。虽然热带的阳光和气温适宜植物生长,但在这样极度贫瘠的热带雨林土壤里,需要钾的豆类往往是连种都种不活,而不怎么需要钾的谷物,又基本全是害怕土壤铝含量过高的……

    因此,大部分热带地区的原始农业,都只能采用游牧式的刀耕火种。如果想要在热带雨林地区经营稳定的农场,就需要花大力气设法解决土壤贫瘠的问题。在东南亚地区,爪哇岛的土地有大量的天然火山灰可以补充养分,故而自古就农业发达,堪称南洋诸岛之冠。而越南泰国和缅甸的主要农业区,都是大河冲积平原,可以获得从上游冲刷下来的养分。但婆罗洲却是两者的条件都不具备,故而开发起来极为艰难。

    所以,华盟在婆罗洲上新建的殖民据点,在建立农场和种植园之时,必须一方面多挖沟渠和陂塘,让降水快速流走,避免浸泡泥土,以减少养分流失。另一方面还要大量施肥,以保证农作物的营养条件。

    恰好,在从中国到婆罗洲的必经之路,散落在南中国海的诸多珊瑚岛上,到处铺着白色的鸟粪,平均高达半米左右,日积月累下来,就硬化成了富含磷和钾的矿石——南海诸岛盛产的鸟粪石,不仅有力地帮助了婆罗洲殖民据点热带农业的开发,也给这些小小的珊瑚岛迅速带来了惊人的景气和繁荣。

    然而,对于被迫在珊瑚岛上开采鸟粪石的劳改队犯人而言,这一切却仅仅意味着工作量的增加而已。

    ※※※※※※※※※※※※※※※※※※※※※※※※

    此时此刻,穿着草鞋,打着赤膊的阿贵和王胡这对难兄难弟,正在热带海洋的炎炎烈日之下,汗流浃背地抬着一顶滑竿,载着头戴大草帽的徐霞客在太平岛上四处转悠,最后来到了劳改队开采鸟粪石的矿场。

    许多从各处押来的劳改犯,正在烈日曝晒的岩礁上忙碌。他们一个个都是那么的沉默疲倦表情呆板,全身光裸,只穿裤衩,如一群蠕动的牲口,用简单的鹤嘴锄和锤子开凿着鸟粪石。在简单的挑选之后,把矿石装进手推车,再倾倒进窄轨铁道上那些人力货车的车斗里,最后拉到码头附近的仓库之中。

    毒辣的热带骄阳下,劳改犯们的汗水在皮肤上凝成盐霜。由于岛上淡水有限,劳改犯们每个星期才能洗一次淡水澡,所以全都是满身污垢,盐霜一层叠着一层。霞客一行人,某些劳改犯抬起了脑袋,似乎想要趁机休息片刻,几个满脸横肉的立刻凑过去大声吆喝,监督他们一刻不停地继续干活。一个小头目还恶狠狠地威吓说,如果有谁在太阳下山之前完不成规定的工作量,那么整队劳改犯都要饿饭……

    而在徐霞客乘坐的滑竿旁边,还有一队刚刚从白露号上卸下来,准备拨给太平岛鸟粪石开采矿场的新劳改犯,也就是阿贵和王胡两人原来的旅伴。这些衣衫褴褛的男子被铁链栓成两串,踉踉跄跄地走在铺着细砂的小路上,两边还有凶神恶煞的治安军士兵在大声叫骂,不时用棍棒和枪托驱赶着他们前行。

    望着这一幕,抬着滑竿汗流浃背的阿贵和王胡两人,不由得顿时脊背一凉,双腿都打起了哆嗦。

    “……有,若不是我家老爷赏眼尔等,你们两个罪人也都得跟他们一样!”

    徐霞客的贴身小厮一边殷勤地给主人打着扇子,又讨好着将一串切好去皮并泡过盐水的菠萝片递了上去,一边趾高气扬地对抬滑竿的阿贵和王胡两人呵斥道,“……尔等可莫要不知感恩啊!”

    “……是是,徐老爷的大恩大德,小的九死难忘!”阿贵顿时猛地一个激灵,忙不迭地连声应道,连肩膀上的滑竿似乎也感觉不太重了。而王胡则是回头望了望远方空荡荡的码头,迟疑地问道,“……禀告老爷,您之前说今天就要再出发,可载着咱们过来岛上的那条大铁船却已经不在了,接下来可怎么过海啊?”

    “……无妨!”徐霞客一边心情不错地吃着菠萝,一边答道,“……咱们这次不坐船,从天上走!”

    “……从天上走?”对于这个匪夷所思的回答,阿贵和王胡两个乡下土包子一时间面面相觑,却又担心主人恼怒,一时间不敢再追问。不过,在片刻之后,他们两人就都明白了徐霞客的意思:

    ——黄昏时分,在姹紫嫣红的晚霞映照之下,只见一艘雪茄状的巨型硬式飞艇,突然穿过天际边的云层,从北方缓缓降临到了太平岛的上空,往岛屿和海面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再接下来,目瞪口呆的阿贵和王胡等人,便抬着徐霞客和他的行李,攀着绳梯乘上了这艘巨大的飞艇,从此离开了亚洲的土地,奔向更加奇妙的未知远方…… 徐霞客的贴身小厮一边殷勤地给主人打着扇子,又讨好着将一串切好去皮并泡过盐水的菠萝片递了上去,一边趾高气扬地对抬滑竿的阿贵和王胡两人呵斥道,“……尔等可莫要不知感恩啊!”

    “……是是,徐老爷的大恩大德,小的九死难忘!”阿贵顿时猛地一个激灵,忙不迭地连声应道,连肩膀上的滑竿似乎也感觉不太重了。而王胡则是回头望了望远方空荡荡的码头,迟疑地问道,“……禀告老爷,您之前说今天就要再出发,可载着咱们过来岛上的那条大铁船却已经不在了,接下来可怎么过海啊?”

    “……无妨!”徐霞客一边心情不错地吃着菠萝,一边答道,“……咱们这次不坐船,从天上走!”

    “……从天上走?”对于这个匪夷所思的回答,阿贵和王胡两个乡下土包子一时间面面相觑,却又担心主人恼怒,一时间不敢再追问。不过,在片刻之后,他们两人就都明白了徐霞客的意思:

    ——黄昏时分,在姹紫嫣红的晚霞映照之下,只见一艘雪茄状的巨型硬式飞艇,突然穿过天际边的云层,从北方缓缓降临到了太平岛的上空,往岛屿和海面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再接下来,目瞪口呆的阿贵和王胡等人,便抬着徐霞客和他的行李,攀着绳梯乘上了这艘巨大的飞艇,从此离开了亚洲的土地,奔向更加奇妙的未知远方……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南沙纪行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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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七章、南沙纪行(下)

    徐霞客这位大名鼎鼎的明末第一驴客,虽然确实是不畏艰险,毅力惊人,吃苦耐劳,但却并不是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反而是一个很以自我为中心的小气鬼。( )百度或者好搜“”明末缙绅士大夫身上的各种毛病,在徐霞客身上同样或多或少都有。尤其值得诟病的是,他对待仆役很苛刻,并且还喜欢占各种小便宜。

    如果让徐霞客像哥伦布或皮萨罗那样去领导一支探险队的话,估计多半在半路上就要闹出叛乱了。

    举例来说,徐霞客不是官员,原本无权使用公家的驿传系统。但有一次,他还是通过关系弄到了一张马牌,即使用驿传的证明信。于是徐霞客一路上就拿着这张马牌狐假虎威,无偿征发村民为他抬轿赶路。如果再加上行李的负担,足足要用七八个苦力。因为人手不够,还用“二妇人代舆”,即让妇女为他抬轿。

    徐霞客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坐在两个女人抬的轿子上出游,还不给一文工钱。而不堪忍受的苦力则开始逃跑,眨眼间只剩了一个人,徐霞客就拿出绳索,把这个最后的苦力捆起来牵着走,简直跟对待奴隶一般。

    接下来,徐霞客的队伍进了一个小村庄,不料村中男子早已吓得逃离(可见徐霞客在他们眼中大概跟土匪或鬼子差不多)。徐霞客就领着仆人挨家挨户搜,最后搜出两名妇女,命令她们给自己烧水做饭。又用鞭子抽打驿卒的瘸腿儿子,把原本躲起来的驿卒赶了出来,索要酒肉饭食。吃过饭,上了老驿卒和妇人替他铺好的床,徐霞客又喝令他们快去找苦力给自己抬轿子和搬行李(原来的苦力逃了),然后才躺下休息。

    ——虽然明末的官绅士大夫,基本都是这样驱使百姓如牛马的无耻德行,普遍视黎民如草芥,但徐霞客这样公众形象是非常好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家,居然也没能免俗,不由得让人有些遗憾。

    除了喜欢占公家的便宜,对老百姓缺乏怜悯之外,徐霞客还非常的小气和自私。在徐霞客晚年,曾经有一次带着静闻和尚远行西南,结果静闻和尚在半路上病倒,寄宿在寺庙里,而徐霞客却还要继续旅行。静闻和尚对此表示理解,只是希望徐霞客留给庙里的小和尚一些钱,好买些食物吃。须知朋友有通财之谊,徐霞客跟静闻和尚和他的师父乃是几十年的交情了,然而他却对静闻和尚的这点要求百般推脱,气得静闻和尚破口大骂。而等到徐霞客远游回来,准备带走静闻和尚的时候,静闻和尚已经病死在寺庙里了。

    当然,跟明末的各种烂人相比,徐霞客虽然小气自私,但多少还是有些节操。看到静闻和尚死了,徐霞客也很是愧疚,不仅帮静闻和尚处理了后事,还满足了他的遗愿,将他的骨灰埋到了千里之外的鸡足山。

    总之,徐霞客这个驴客祖师爷的伟大之处,确实毋庸置疑,但他本身的人品,同样也不容高估。

    言归正传,如今徐霞客这次出行远游的“公差”,虽然华盟方面包办了交通工具和伙食,但徐霞客出门时带的六个仆人,因为许诺的赏钱没有兑现的缘故,还是先后跑掉了两个人。而看了徐霞客那副小气吝啬,驭下不善的糟糕做派,穿越者们也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徐霞客上次来海南岛的时候,居然只有他自己和他族兄两个人,身边连一个仆役都没带——原来一方面是为了省钱,另一方面是在之前的远游当中吸取了教训:过去徐霞客有好几次都还没走出浙江省,随行的仆人就已经逃光了……

    ——当徐霞客的仆从,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没有徐霞客对于旅游的嗜好和深度理解,也没有山水诗人的行吟情怀,更不会将旅游作为自诩的使命,当然更不能像徐霞客那样坐轿骑马。( )做徐霞客的仆从,也许仅仅为了三斗米养活家人,代价却是远离亲人,随时可能失去生命。

    更要命的是,徐霞客不仅没有体谅到仆人们的辛苦,甚至也没有正确地理解自己这个“作协委员”头衔的含金量,而是真的把这当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翰林学士”:虽然徐霞客很明白澳宋朝廷并不重文轻武,反倒是武贵文贱,自己不但是文士,又是“幸进”之辈,除了一点“圣眷”之外毫无功绩,也没有靠山,根本拿不出什么嚣张的本钱,所以自认为已经很是“夹着尾巴做人”了。但白露号综合补给舰上的绝大部分水手,依旧对这个时常对他们呼来喝去还不肯给赏钱的老头子很厌烦——你这家伙究竟当自己是谁啊?

    除此之外,因为半路上跑了两个仆役,搬运行李的人手不太够,徐霞客居然还厚着脸皮找到了荣士琦舰长,希望他能够给自己补上两个仆人,当场就噎得荣士琦舰长直翻白眼,差点儿没有当场大骂出来:你这老东西究竟把光荣的海军官兵当成什么了?明朝那些好像奴隶和牛马一样的穷军户?

    虽然被噎得直翻白眼,但荣士琦舰长还是捏着鼻子给他解决了这一困难:让光荣的海军官兵给徐霞客当仆人使唤,显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船上正好有一群随军的劳改犯,从中拨两个人给徐霞客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罪犯是没有人权的……于是,在绍兴未庄犯了“流氓罪”,被严打落网的阿贵和王胡,便被提出了闷热污浊的白露号底舱,换了身干净的衣衫,然后塞到徐霞客的手底下做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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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风徐徐,阳光灿烂,翠绿的树林随风摆拂,树叶边缘反射着微亮的金光,千百片摇曳起伏,如同镶上了一串舞动的金丝。天空的白云缓缓流动,不时有几只海鸟结伴而过,穿过斑驳树荫,投向遥遥的远方。

    在树荫的尽头,便是一片雪白的沙滩,和无边无际的湛蓝大海,雪白的垂天之云一直延伸到海面,那景色真是让人看得甚是心旷神怡。而从沙滩上回头望去,则可以看见各式各样高低错落的建筑物,掩映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热带丛林之中,显得尤为精致可爱,宛如一座兀立于海上的盆景。

    ——这座美丽的热带小岛,乃是珊瑚虫的馈赠。

    珊瑚虫,一种低等的腔肠动物,体形象只口袋,边上有许多花瓣状的触手。每逢涨潮或夜间,它就能变幻出鲜艳的色彩,用触手猎杀浮游生物。人类曾经把树枝状的鹿角珊瑚、美丽的玫瑰珊瑚或莲花珊瑚作为珍品收藏。但在大自然之中,数量最多的却是毫不起眼的灰色造礁珊瑚。它们在温暖的浅海里生长繁殖,分泌出石灰质,构成自己的铠甲。一代代珊瑚的骨骼叠成了巨大的金字塔。日积月累,历经千年万年,一点点地钻出了水面,形成了礁盘,而海浪又打碎了脆弱的珊瑚礁,渐渐把它们磨成灰白色的珊瑚沙。

    南沙群岛大部分是由珊瑚礁构成,并且多数为水面下的环抱着礁湖的环礁。露出水面的部分很小。即使是南沙群岛的主岛,太平岛在天然状态之下,也只有一公里长,半公里宽,面积大约半个平方公里,海拔高度不过三米多。想要在天水相连的辽阔南中国海上找到它,简直好比是在“海里寻针”。

    不过,太平岛虽小,却绝不荒凉,全岛都密布着极为茂盛的热带植物。随处可见香蕉树和椰子树,砂砾铺成的小路边还种植着不少木瓜,茁壮的牵牛花藤遍地蔓生,开出淡紫红色的花,显得美艳异常。

    虽然看似郁郁葱葱,但岛上其实没有多少真正的泥土,全是珊瑚礁经风化后变成的灰白色细沙和鸟粪土,、完全不适宜于种植稻麦和蔬菜之类的作物。幸好,本时空的华盟海军守岛官兵,有着【随意门】这个不科学的绝佳利器,直接从广东运了上千吨肥沃的泥土上岛,在岛屿的中部辟出了几十亩地,种上了茄子、辣椒、西红柿、空心菜、白菜、薯类等蔬菜,不仅有效地改善了官兵的伙食,还能供给渔民和海军。

    除了蔬果之外,淡水供给也是维持岛上生活的必需之物。虽然太平岛上有水井,但水质仍带咸味,所以驻军又兴建了大批水泥蓄水池,用于收集雨水。此外还兴建了淡水制造厂,供应饮用的清净淡水。

    原本在太平岛周围都有珊瑚礁环绕,要登上该岛,必须冒险经过珊瑚面航行,摸索着深水航道前进。而能否找到这条航道,也是一个未知数。即使找到了这条航道,大一点的船只也无法驶入,只能靠小艇转运。为此,驻军在岛上兴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水泥码头,由沙滩的高处一直平伸至礁盘的边缘,形成一个人工的深水港,以方便大船的靠泊卸载,甚至还在码头栈桥上铺设了一条轻便的窄轨铁路,让人力轨道车辆可以直接向靠泊的海轮装卸货物。眼下白露号综合补给舰就停靠在这个码头上,卸载着各种生活用品。

    围绕着码头,华盟兴建了灯塔、气象台、仓库、无线电台、蓄水池、堡垒、宿舍、办公楼、操场,还有水泥晒鱼坪等等。为防御台风和暴潮,这些建筑均系水泥结构,但却涂抹上了黄、绿、红、蓝、白等各种鲜亮的色彩,再加上细沙和贝壳铺砌的小路,以及房屋之间的花圃,形成一种别有情调的色彩组合。

    目前,太平岛上的总人口已经达到了五百余人,俨然形成了一座繁荣小镇。对于一个面积只有半平方公里的珊瑚岛而言,这个数字堪称惊人。华盟方面之所以肯对一个小小的太平岛作出这样规模的投资,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更重要的是岛上唯一有开采价值的矿产:鸟粪石。

    如果没有南沙、西沙诸岛提供的鸟粪石,华盟对婆罗洲热带雨林的农业开发,就会变得更加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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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洋婆罗洲的热带雨林,看似植被茂盛、生机勃勃,其实对于当地居民来说,却是危机四伏。那些毒虫、毒蛇和热带病之类的麻烦,暂且不提,光是那地方奇差无比的土壤成分,就足以让任何农夫挠头:因为热带雨林气候带来的惊人降雨量,导致整个婆罗洲的土壤,都在年复一年地不断遭受雨水的过度冲刷,把各种能溶解的养分全都带走,以至于钙镁钾钠硫等成分全都流失殆尽,某些地方甚至连硅都几乎没了,可怜巴巴地只剩下了铁与铝。虽然热带的阳光和气温适宜植物生长,但在这样极度贫瘠的热带雨林土壤里,需要钾的豆类往往是连种都种不活,而不怎么需要钾的谷物,又基本全是害怕土壤铝含量过高的……

    因此,大部分热带地区的原始农业,都只能采用游牧式的刀耕火种。如果想要在热带雨林地区经营稳定的农场,就需要花大力气设法解决土壤贫瘠的问题。在东南亚地区,爪哇岛的土地有大量的天然火山灰可以补充养分,故而自古就农业发达,堪称南洋诸岛之冠。而越南、泰国和缅甸的主要农业区,都是大河冲积平原,可以获得从上游冲刷下来的养分。但婆罗洲却是两者的条件都不具备,故而开发起来极为艰难。

    所以,华盟在婆罗洲上新建的殖民据点,在建立农场和种植园之时,必须一方面多挖沟渠和陂塘,让降水快速流走,避免浸泡泥土,以减少养分流失。另一方面还要大量施肥,以保证农作物的营养条件。

    恰好,在从中国到婆罗洲的必经之路,散落在南中国海的诸多珊瑚岛上,到处铺着白色的鸟粪,平均高达半米左右,日积月累下来,就硬化成了富含磷和钾的矿石——南海诸岛盛产的鸟粪石,不仅有力地帮助了婆罗洲殖民据点热带农业的开发,也给这些小小的珊瑚岛迅速带来了惊人的景气和繁荣。

    然而,对于被迫在珊瑚岛上开采鸟粪石的劳改队犯人而言,这一切却仅仅意味着工作量的增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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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穿着草鞋,打着赤膊的阿贵和王胡这对难兄难弟,正在热带海洋的炎炎烈日之下,汗流浃背地抬着一顶滑竿,载着头戴大草帽的徐霞客在太平岛上四处转悠,最后来到了劳改队开采鸟粪石的矿场。

    许多从各处押来的劳改犯,正在烈日曝晒的岩礁上忙碌。他们看上去一个个都是那么的沉默、疲倦、表情呆板,全身光裸,只穿裤衩,如一群蠕动的牲口,用简单的鹤嘴锄和锤子开凿着鸟粪石。在简单的挑选之后,把矿石装进手推车,再倾倒进窄轨铁道上那些人力货车的车斗里,最后拉到码头附近的仓库之中。

    毒辣的热带骄阳下,劳改犯们的汗水在皮肤上凝成盐霜。由于岛上淡水有限,劳改犯们每个星期才能洗一次淡水澡,所以全都是满身污垢,盐霜一层叠着一层。看到徐霞客一行人,某些劳改犯抬起了脑袋,似乎想要趁机休息片刻,几个满脸横肉的看守却立刻凑过去大声吆喝,监督他们一刻不停地继续干活。一个小头目还恶狠狠地威吓说,如果有谁在太阳下山之前完不成规定的工作量,那么整队劳改犯都要饿饭……

    而在徐霞客乘坐的滑竿旁边,还有一队刚刚从白露号上卸下来,准备拨给太平岛鸟粪石开采矿场的新劳改犯,也就是阿贵和王胡两人原来的旅伴。这些衣衫褴褛的男子被铁链栓成两串,踉踉跄跄地走在铺着细砂的小路上,两边还有凶神恶煞的治安军士兵在大声叫骂,不时用棍棒和枪托驱赶着他们前行。

    望着这一幕,抬着滑竿汗流浃背的阿贵和王胡两人,不由得顿时脊背一凉,双腿都打起了哆嗦。

    “……看到没有,若不是我家老爷赏眼看中了尔等,你们两个罪人也都得跟他们一样!”

    徐霞客的贴身小厮一边殷勤地给主人打着扇子,又讨好着将一串切好去皮并泡过盐水的菠萝片递了上去,一边趾高气扬地对抬滑竿的阿贵和王胡两人呵斥道,“……尔等可莫要不知感恩啊!”

    “……是是,徐老爷的大恩大德,小的九死难忘!”阿贵顿时猛地一个激灵,忙不迭地连声应道,连肩膀上的滑竿似乎也感觉不太重了。而王胡则是回头望了望远方空荡荡的码头,迟疑地问道,“……禀告老爷,您之前说今天就要再出发,可载着咱们过来岛上的那条大铁船却已经不在了,接下来可怎么过海啊?”

    “……无妨!”徐霞客一边心情不错地吃着菠萝,一边答道,“……咱们这次不坐船,从天上走!”

    “……从天上走?”对于这个匪夷所思的回答,阿贵和王胡两个乡下土包子一时间面面相觑,却又担心主人恼怒,一时间不敢再追问。不过,在片刻之后,他们两人就都明白了徐霞客的意思:

    ——黄昏时分,在姹紫嫣红的晚霞映照之下,只见一艘雪茄状的巨型硬式飞艇,突然穿过天际边的云层,从北方缓缓降临到了太平岛的上空,往岛屿和海面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再接下来,目瞪口呆的阿贵和王胡等人,便抬着徐霞客和他的行李,攀着绳梯乘上了这艘巨大的飞艇,从此离开了亚洲的土地,奔向更加奇妙的未知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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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南美洲的新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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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八章、南美洲的新年(上)

    南美洲,东岸共和国,拉普拉塔河畔,归义堡(后世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市附近)

    本应寒风呼啸的岁末腊月,如今却是骄阳似火,烈日炎炎。

    才是雨后初晴,便已有炽热的阳光炙烤在水泥路面上,隐约可见升腾着的水蒸气。

    没办法,谁叫这里位于南半球呢?

    很显然,这样跟传统常识完全相反的气候,让新来此地的中国移民很不习惯。

    好吧,虽然感觉有些别扭,但归义堡的居民们还是无奈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由于处在南半球,季节与北半球相反。东岸共和国已经组织人手花费数年时间,编制了一份东岸历法。仿照中国农历,依据本地气候编制出了新的二十四节气,与西历并行,具有指导农业生产的意义。春节的日期也从年初挪到了年中……但大多数移民显然还是更喜欢按旧日期来过年。

    “……哟!是阿妮啊,这是去卖鱼啊。”

    “……是啊,田伯伯,今天是大集嘛。早点去把鱼卖了,家里还等着办年货呢!”

    一名村妇带着一名少女,各自背着一个比少女身子还大的大鱼篓,走在通往归义堡集市的乡间小道上,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六,已经到了传统中国人采购年货的日子。

    本来在福建故乡的时候,毛阿妮和她母亲都是没卖过鱼的,因为那些河里的鱼都是属于老爷们的,偷偷抓几条吃是没问题,可若是出来卖,被老爷们的狗腿子发现了就要罚银子,交不出来就打个半死。虽然阿妮并不懂得这是什么道理,但那些被狗腿子们打得血肉模糊,捆在村口哀嚎的乡亲们却做不得假。

    不过自从一家人跟着澳宋大兵离开了村子,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之后,故乡的规矩也就全都不管用了。搬家到这边的一个多月里,阿公和阿爹一有空就去河边抓鱼,然后交给阿妮和她妈妈去附近的集市卖掉:虽然本地官府给家里发了粮食和房子,但如果想要置办一些零碎家什的话,还是少不得要花钱的。

    跟初来乍到的毛阿妮一家人一样,归义堡也是一座新建立的小镇,从破土动工迄今才不过一年时光。

    归义堡位于圣卢西亚河和拉普拉塔河交汇处的平坦冲积平原,这里土壤肥沃,降水充足,气候优越,进行农业开发的条件得天独厚,而且附近河流纵横,稍加改造便是上好的灌溉水渠,进行农业开发的潜力非常大,否则现代的乌拉圭也不会定都于此。而目前东岸共和国首都东方港附近的沿海地区,反倒是不太适合进行大规模的农业生产没有别的原因,主要就是缺水,缺少大型地表径流,通俗点说,就是没什么大河。只有一些水量不是很丰沛的小溪小河,其中还有很多是季节性河流,所以普遍呈现出草原地貌。东岸共和国政府为此不得不花费大力气、大代价修建了大量的蓄水池、雨水收集池、人工水库以及农田水利灌溉设施,才勉强实现了首都地区寥寥几万人口的粮食自给自足。

    因此,为了利用内陆丰沛的水资源,东岸共和国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开发内陆拉普拉塔河流域的想法,但一直苦于移民数量的不足,而迟迟不能开始垦荒,直到华盟的成立和明朝大陆攻略的展开,让涌入共和国的移民数量在这两年里暴增十几倍,共和国政府才有了开发这些地区的人手。

    如今的归义堡兴建不久,规模还很有限,条件也比较简陋,都是些看上去很粗糙的木质和砖石的房屋,只有码头附近的一条大路铺了水泥,其它的地方还都是沙土路。整个镇子也不过一两千常住人口,所以除了不定期的集市之外,总共只有一家经常性营业的百货商店,贩卖从共和国首都东方港运过来的各种商品,码头旁边还有两家饭店,生意也不怎么红火。然后还有一些理发铺子、裁缝店、铁匠铺之类的服务行业。

    不过,在腊月二十六的归义堡,依然洋溢着一股节日的喜气,随着春节的接近,市面上的货物多了起来,既有本地的各种农产品,也有来自于大城市的精致工业品,当然最多的还是卖盐醋糖茶和布匹的。从附近农村赶来城郊的居民是一波一波的,把不甚宽广的马路挤了个水泄不通。小孩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呼朋唤友、嬉笑打闹,好不自在。而大人们则驻足在一个个摊位上,费尽口舌与商贩们进行着斗智斗勇的侃价,当真是一副和谐繁荣的乡镇集市图。而零星响起的鞭炮,更是给这副熙熙攘攘的图景增添了几分“年味儿”:毕竟到了年根底下,即使是初来乍到,即使是身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这年还是要过的。

    走在挤挤挨挨的人丛之中,毛阿妮忍不住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珠子,又摘下遮阳的大草帽,来回扇风。跟集市上的大多数人一样,毛阿妮和阿妈也都穿着浅色的短袖衫、大短裤,然后是凉鞋和草帽。

    虽然有些老人总是嘀咕说,这种露出胳膊和小腿的衣服实在是伤风败俗,但大多数人在中暑了几回之后,还是不得不换了打扮。按照几个军爷的说法,这样热的天气还穿得那么严实,根本就是自己作死,本地的土著人连衣服都不穿呢!嗯,毛阿妮还真的见过几回这种不穿衣服的土著!

    好不容易挤进了集市里,阿妈和阿妮就把各自背着的鱼篓放在地上,因为来的晚了,集市里已经没什么好地方了,母女二人只好就找了一个角落,叫卖了从附近河里捕捞起来的奇奇怪怪的鱼。

    真的是一些奇奇怪怪的鱼!在这边河里捞起来的鱼,全都是阿妮一家子在故乡从来没见过的,不认识的品种。其中甚至还有一种鱼的牙齿可以做成剪刀来用(食人鱼),让移民们叹为观止。为了确认这些奇奇怪怪的鱼真的能下肚,隔壁王大叔家里的花猫便有了口福:每当捉到什么不认识的鱼,都得先让这只猫试吃,确认没问题之后才敢拿出来卖,否则万一毒死了人,那阿妮一家子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幸好,看着那只花猫依然喵喵生风的样子就知道,这地方的鱼虽然品种奇怪,但多半还是能吃的。

    众所周知,中国人自古就讲究“年年有余(鱼)”,所以年夜饭上的鱼是绝对少不了的,哪怕是实在穷得买不起真鱼吃,往往也要用木头雕刻一条鱼,过年的时候摆在桌上装装样子。所以阿妮她们这些奇奇怪怪的鲜鱼,在办年货的集市上居然相当走俏,尽管摊位比较偏僻,但还是很快就有人来光顾了。

    “……哎,这还有卖鱼的,赶紧买了,差不多够全连的人吃了吧。”

    几个身穿土黄色卡其布短袖制服的陆军士兵,慢吞吞地走到毛阿妮的摊子前,翻了翻篓子里的鲜鱼。

    “……军爷,咱家这个鱼都是一大早打的,都还活着呢。”

    毛阿妮摊子上卖的鱼都算比较大,几个归义堡驻军的士兵一边嘀咕,一边把那些看起来比较有活力的鱼挑出来,比比划划的开始算账,最后给了阿妈几张纸做的票子。这样轻飘飘的纸票子,阿妮和阿妈虽然也见过几次,但从内心深处还是比较抗拒的,如果有选择的话,大家还是宁可收铜钱和银币。

    (东岸共和国原本一直是使用金币、银币和铜币的纯铸币货币体系,直到华盟成立之后才引入了通用纸币,但在民间颇受抵制。由于不缺贵金属的缘故,政府也无心强制民间使用纸币,故而尚未完全推广。)

    然而,古往今来的老百姓都深知一件事:千万别和当兵的厮杀汉们讲理。

    “……姆妈,怎么办呐,这花纸能用吗?”看着黄衣大兵提着最大的几条鱼远去,阿妮有些沮丧地说。

    “……小姑娘,这不是花纸,这叫钞票,绝对能用的。”

    旁边一个清瘦黝黑的老头儿,突然用福建话插了一句,让许久不闻乡音的阿妮大为惊喜。

    “……老大爷?听这口音……莫非您也是福建人么?还有您知道这个钞票能用?”

    “……呵呵,我是南直隶人,不过在福建也待过一阵子,所以会说几句福建话。这个钞票你可以拿到前面那家百货商店里。里面有盐,有糖,有玩具,有针线,还有花衣服,都是可以用这个钞票买的。当然,你也可以把钱攒着,等攒够了,再到银行里去换银元,不过那要积攒好多好多才行咧。”老头儿和善地说。

    “……呼,这票子能用就好!阿妈,咱们一会就去那家店里买盐吧,上回阿公做咸鱼,把从官府赊来的盐都用光了,家里都没盐了呢。啊,对了,还有谢谢这位老大爷!”

    徐霞客笑着摸了摸小姑娘毛阿妮的脑袋,就穿过集市,继续往前走了。身为一名“奉旨写游记”的作家协会委员,徐霞客当然不是随便来瞎逛的,他是来考察东岸共和国的风土人情,给华盟写宣传材料的。

    徐霞客老大爷走了之后,毛阿妮就一直惦记着去买东西,阿妈也不放心手里的这几张花纸,于是母女俩一合计,便让阿妈继续在集市里卖鱼,而阿妮则拿着钞票去百货商店买东西。

    归义堡的百货商店规模不大,就是一间小平房,里面的货物也不多。但在眼下这个即将过年的特殊时刻,依然是热闹非常。四乡八里的男女老少,都汇聚了过来,到了百货商店门口已经是人潮汹涌。而买完了东西的人们,则已经提着大包小包,络绎不绝走出来。男人们肩膀上扛着大口袋,里头可能是晶亮的大米,也可能是雪白的面粉,手里头还拎着鸡鸭鱼肉、精盐砂糖;女人们挎着个塞得满满的小包袱,顶上的缝隙隐约露出一块布或者是一套衣裳;小孩子们无疑是最高兴的,或者抱着一个大大的玩偶,或者拎着木质的刀剑,无一例外的是嘴巴里塞满了蜜饯和糖果。不论男女老幼,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正当毛阿妮准备按计划去百货商店买盐的时候,一股**的香味却悄然飘进了她的鼻腔。阿妮寻香望去,却看见了一个正在卖香辣烤牛肉串的黑人小贩只见那牛肉串在铁制的烤架上,被炭火炙烤得滋滋流油,撒上了孜然、涂上了蜂蜜的肉块的表面,散发着油润的光泽,弥漫着浓郁的甜香气息,以及饱满的蒜香味。那醇厚的肉香浓郁不散,让人几乎痴迷于其中,简直将人的馋虫都诱出来了。

    于是,在发现这个黑人小贩肯收“花纸”(钞票)之后,小姑娘毛阿妮就果断地把去百货商店买盐的任务给丢在了脑后,丢下手里的钞票,抓起两串滚烫的香辣烤牛肉串,就高兴地甩开腮帮子大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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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论这个馋嘴的小姑娘毛阿妮,在私自拿家里卖鱼的钱,换了香喷喷的烤肉串打牙祭之后,会被暴怒的阿妈如何打屁股惩罚。与此同时,已经走出了归义堡集市的徐霞客和他的几个仆人,还有负责护送他的一名东岸共和国穿越者军官,正一起行走在拉普拉塔河畔的公路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周遭景色。

    此时,刚下过一场雨的田野还有些潮湿和泥泞,但这并没有影响徐霞客这位参观者的兴致。脚下这条新铺设不久的公路路面极为平整,上面还铺了一层奇怪的黑乎乎的物质。听身旁这位军官的介绍,他这才知道这是一种名为沥青的物质,在海南岛也被用来涂电线杆,有着很好的防水防蛀功效。

    沿途所见,除了刚刚开垦出来的粮田和菜畦,就是大片的芦苇荡和杂树丛。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大平原,大小河流交错纵横,气候非常宜人,村落市镇都是沿河修建,不时还有小舟在水面上荡漾,偶尔可见有人在船上或岸边垂钓,让徐霞客这个苏州人感觉自己仿佛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江南水乡。

    确实,从气候和地理的角度来说,位于拉普拉塔河下游冲积平原的东岸共和国,各方面条件都跟中国的江南地区差不多。二十一世纪初同一地理位置上的乌拉圭,虽然主体居民是西班牙裔和混血种族,擅长种植水稻的东亚移民少得可怜,但由于气候和土质适宜的缘故,依然盛产稻米,乃至于成为了世界第六大稻米出口国。而在本时空,来自中国南方各地的移民们,更是一心要在这里重现江南鱼米之乡的富饶景象。

    然而,即使气候地理条件再合适,想要将一片蛮荒之地营造成鱼米之乡,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任何适合开垦的土地上,都肯定已经长满了天然植被,所以在开荒之前必须要先烧荒,也就是把地里的灌木和杂树砍掉,高大的杂草也要砍倒,等晒干了就放火烧,烧光了才算是完成了开荒第一步。

    接着,就是用锄头挖掉那些能挖掉的草根和树根,一些非常粗大的树根,恐怕要留到几年之后,等木质完全腐烂了才能挖得动。这活儿自然是相当的辛苦,但残留在地里的树根又不能不挖,不然还怎么犁地呢?搞完这个之后,还要把地里的大块石头给捡出来,之后才可以挖地松土。而且在这时候暂时还用不了犁,因为地还太硬,软硬也不均匀,牛拖着犁是耕不动的,能用牛耕的田一般都是熟地。

    然后,在初步整完了地之后,还要开挖排水沟,不然一场暴雨下来,你的地就完蛋了。等到挖完了排水沟之后,总算是勉强可以种点易活的粗粮了,比如大豆、红薯、牧草和玉米之类,但水稻小麦之类的精细玩意儿还是不行的,有颗粒无收的危险没办法,这是第一年开荒,能够搞到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接下来的田间管理也很费人工,一方面是生地的肥力不够,另一方面是地里野草种子也很多,即使你施了化肥,农作物也可能抢不过杂草,为此你需要天天不停地除草,否则野草肯定比农作物长得好。

    到了第二年,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一点,因为土地已经松了,就可以用牛拉犁了,不过这地还很生,还要深翻,同时还要大量施肥以恢复地力,所以工作量也不小。一般要到第三年,才能种出水稻和小麦来。

    光是看着以上的这些程序,就知道开荒的日子有多么辛苦了。

    而对于现实中的垦荒者来说,他们所需要面对的难题还不止于此,光是一个水土不服就足以要了很多人的命,还有各种从未接触过的新病菌,也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中国古代不是没有组织过移民实边,但因为水土不服和疫病,每一次的死亡率都高得恐怖。即使是素称富饶的江南各省,也是经历了好几个朝代的上千年岁月变迁,才一点点地开发出来的。在汉唐的时候,南方各省都是罪官或者犯人流放的场所!

    不过,尽管有着上述种种的艰辛之处,但对于在故乡从来没有过立锥之地的中原移民们来说,能够获得一大片属于自己的肥沃农田,即使是尚未开垦的荒地,也足以让他们兴奋到发疯了。

    更别提东岸共和国凭着远远超越时代的生产力,还竭尽所能地给他们提供了各种便利房屋、农具、第一年的口粮和生活必需品都是现成的,他们这些新移民只需要专心卖力干活就行了。

    此刻,徐霞客就在那位军官的带领下,闲庭信步地走进了一座集中安置了大批新移民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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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最近气温骤降,稍有感冒,故而更新有些不规律,请见谅。

    

第498章 南美洲的新年(下)

    ();    第一百八十九章南美洲的新年下

    这是一座五十户人家的标准移民村落,房子都是标准的东岸制式红砖青瓦房屋,即左中右三间外加猪圈柴房厨房各一间,全都被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丛中。房屋院子里的葡萄藤,顺着编好的芦苇支架爬满了大半个围墙,一些鸟雀不时落在围墙顶上,叽叽喳喳地看着院落外高大笔直的巴拉那松树清澈见底的河水密密麻麻的灌溉水渠横平竖直的肥沃稻田以及村内不断冒起的袅袅炊烟。

    这样一派田园牧歌的乡村美景,让在大明看惯了各种动荡流离的徐霞客,仿佛感到了一阵不真实。

    时近中午,大家都赶着回去吃午饭,所以当徐霞客等一行人进村的时候,身旁还有几个几个扛着锄头收工的农民。农民身后则跟着几个蹦蹦跳跳的小孩,他们手里提着用树枝穿着鱼鳃的肥鱼。这几条鱼体型硕大,大约有五六斤的样子,即使被人拎在手里,仍然在奋力挣扎着。不时引起那群小孩们的一声惊呼。

    在村口的位置,有一名小贩拉着装满各色货物的小牛车,高声吆喝着叫卖。小车上全是一些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农具铁皮炉子之类的农村畅销商品。不时有几个家庭主妇喊住小贩,然后上前挑选货物。

    在家庭主妇们的身后,往往还跟着一两个小孩,这些小孩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货车上那些干果肉干糖块可可粉之类的零食直流口水,一个劲地叫嚷着要买。有的家庭主妇实在烦不过,便照着自家小屁孩的屁股上狠狠揍了两下,那小孩眨了眨眼睛,然后死命地哭了起来。在哭了半天发现没人搭理他之后,这小孩便慢慢停止了哭泣。然后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别的东西吸引走了。

    真是天真无邪的幸福日子呢看着这些小孩子一个个面色红润,灵活机敏的样子,徐霞客不禁有些感伤。就他的认知而言,早在好几年之前,大明的北方各省就已是赤地千里,寸草不生,饿殍盈野。百姓先是争食山中的蓬草,蓬草吃完,剥树皮吃,树皮吃完,只能吃观音土,最后腹胀而死。而号称安乐的江南故乡,在徐霞客离开之前,也已是饥荒蔓延,骚动不断,被战火和苛政毁掉了最后一点繁荣的泡影。

    整个大明的孩子,都在饥饿与死亡之间徘徊,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注定不会活到长大的那一天了。不是死于战场,就是死于疾病和饥饿,又或者被人捉去下锅煮了。跟眼前的这方海外乐土相比,大明那边的世道早已是烂透了啊徐霞客在大明天下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自然看过不少这些人间惨剧,早就麻木不堪了,此时骤然看到南美乡间这些小孩们的快乐童年生活,却依旧是心中猛地一酸,不胜唏嘘。

    只是陪同他过来参观的那位穿越者军官,可没有注意到徐霞客的微妙情绪变化,只是径直地将他们一行人引进了村公所:在这种乡下小地方,也只有村公所才能一次招待那么多客人。

    跟东岸共和国的绝大部分地方一样,这里的村长也是一名退伍军人,这个淳朴的乡村汉子虽然退役了几年,但仍然把当初服役时的军帽戴在头上,帽檐上的黄铜五角星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看见有贵客临门,村长赶忙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出来迎接,又吩咐他的妻子和老丈人一家煮茶烧菜,款待来客。徐霞客就一边跟着他在村子里闲逛,一边随口探问村长的生活近况,而村长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这位村长也是新来这里不过一年。他的妻子是一名来自大明山东的庄户人家女儿,今年刚刚十八岁,在前些年的山东混战之中不幸家园被烧,生计无着,全家人只得投奔了登州镇收容难民的救济营混饭吃,又在那里认识的当时还没退役的村长,几番周转之下就跟着村长一起来到了东岸共和国的南美本土。

    村长的老丈人在大明的时候是个有几十亩地的小地主,但名义上说是小地主,其实日子过得也相当差。先不说那兵荒马乱赋税重如山的世道,单说那七八十亩旱田,只凭他们一家人就根本忙不过来。尤其是在赤地千里的大灾之年里,就连想要把田地租给别人种,都找不到佃户。

    最后无奈之下,只能把大部分田地抛荒,全家四口人挑了较肥的一半土地种起了小麦。就这样,等到收获的时候亩产往往也只有四五十斤,就这还是没扣除种子的。真是令人沮丧到了极点。

    就是这样可怜的粮食收获,却又要一道道的交过各种皇粮赋税,官府的层层支应,地方大户庄头,乡里的摊派份子。最后,落到手里的余粮即使连糠带麸,也依然只有紧巴巴的一点点。所以还要搜集点野菜什么的混着糠麸吃,不然肯定还不够糊口的。即使是最好的年景里,都要指望着全家人都不生病,也没有其他的意外,才能从牙缝里省出一点点剩余来,在年底里换上几斤肉,让全家人打两顿牙祭。而在平日里,就只苦巴巴的煮一锅清汤寡水的杂粮粥来对付了。家里的男人是顶梁柱和主要劳动力,得把稠的都捞走,而女人孩子就只能刮锅底的汤水残渣来骗骗肚子。如果不小心有个头疼脑热的病症,被迫借了驴打滚的高利贷,又或是遇上了那些指到谁谁就破家的官派役使。那么就铁定只有破产逃亡乞食的一条路可走了。

    说来也真是可怜,在进入登州镇的难民营之前,村长的老丈人一家已经有好几年没怎么吃过饱饭了。

    所以来到南美洲之后,这一家子顿时犹如老鼠掉进了米屯,过上了顿顿肚子滚圆的幸福生活:虽然主要还是红薯玉米和粗麦之类的粗粮,但好歹是正经的粮食了。至于鱼肉荤腥更是天天都能上桌。

    如此一来,这一大家子人很快就成了铁杆的“新生活拥护者”,在开荒的工作中也表现得很积极。每日里带头组织村民们打水井砍大树挖沟渠种粮食,忙得不亦乐乎。而这个移民村庄也被评为“模范村”,所有移民至少在表面上已经完全接受了新的生活方式:留短发,剃胡子,注重卫生等等。目前,来得比较早的一半居民已经人均开垦了至少十亩的荒地,种出了第一批的豆子和瓜薯。而晚来的那些新移民虽然还得吃政府的救济粮,但多少也开发出了一些菜畦,可见中国人在传统上都是比较有劳动积极性的。

    毕竟整个村庄目前只有五十户人家,占地面积有限,所以一行人没走几步,就来到了村子的另一端。这里是一片水波荡漾的清澈小湖,湖边长着几株需要五六个人合抱高达六十米的巴拉那松树,也有一些低矮的灌木,松树下还生长着一些二十多米高的巨型芦苇,当地的瓜拉尼人称之为“塔克罗斯”。这些芦苇既可以造房屋也可以造木筏,非常实用。道路右侧湖岸浅水区内也生长着大量的巨型芦苇,芦苇丛中不时飞出一群惊慌失措的野鸭,然后就会看到野鸭屁股后面的芦苇丛中又钻出了几个大呼小叫着的孩子。

    “……以前这些孩子们可没这么大胆。”村长看了一眼这些追逐着野鸭们的欢乐熊孩子,忍不住笑着对凝神眺望的徐霞客说道:“……当时湖岸边还住着很多吃人的鳄鱼呢只不过后来都被人驱逐或捕杀干净了。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每当放学之后,就会有一群孩子们到芦苇丛中去掏野鸭蛋抓鱼,有些胆子特别大的大孩子,还会去湖对面的树林里抓一种毒蛇,那种蛇的肉很鲜美,但抓它们也很危险。”

    “……呃,放学?莫非此地也有学校?”徐霞客顿时有些诧异地问道,他在来这里参观之前,也打听过一番归义堡地区的情况,知道这里直到去年都还是一片蛮荒之地,想不到如今却连学校都有了。

    “……归义堡当然有学校了。”村长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只要人口上了一定规模,正式设堡,就会有学校,然后政府就会派个教师过来教。目前归义堡的学校已经有了两百八十多个学生,可惜教师连校长在内才五个,数量太少,水平也够呛。以后我的儿子一定得要到县城里或首都的好学校念书才行……”

    对此,徐霞客不由得连连叹息,这东岸国人看似粗鄙好杀,实际上对教化还真是挺重视的啊

    以他这一路所见,在这东岸国内,不但成年人都要定期参加什么夜校学习,这小孩更是每日都要上学,而且还不收钱,真是奇了无论是农家子弟,还是工匠子弟,抑或是军户子弟,这些孩童均能免费念书识字,堪称是有教无类,简直比号称文化之邦的大明母国,还要更胜一筹。

    只是这个“教化”的内容么,就很让徐霞客这样的明朝士人诟病了:居然几乎不讲什么圣人经典,仁恕之道,反而从小就教导小儿各种战阵厮杀之术,号称什么童子军云云,简直是穷兵黩武得犹如妖魔一般……不过,他同样也不得不承认,大明那一套重文轻武,优待士绅的法子,在东岸国的地盘上恐怕确实是行不通。如果硬要在这等弱肉强食的蛮荒异域之中崇文抑武,就差不多等于是在自杀了。

    虽然徐霞客出于自私的本心而言,是很希望东岸国人宁可自杀也要崇文抑武的,但他也知道这种作死的蠢话是说不出口的,所以只是笑着称赞了几句,就结束了参观,回转到村公所,准备用饭休息。

    此时的村公所内,正传来一阵阵香味,村长的老婆和小姨子已经施展十八般手段,竭尽全力张罗了一席丰盛的酒肴。徐霞客刚一进屋,就看见桌上放着小火炉,炉上的铁盆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奶白的汤上翻滚着青绿的葱花,香浓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而跟着徐霞客来的阿贵王胡等几个小厮仆役,因为已经扛了一天的行李,更是早已饿得发慌,每人各自端着个大陶碗,两眼发光地往沸腾的汤锅里瞧。而村长的老婆则一边往盆里倒着白萝卜片,一边随口道:“……莫要着急,再等一会儿才熟哩。”

    对于仆人们这副上不了台面的馋痨鬼模样,徐霞客顿时就不悦地闷哼了一声,冷言呵斥起来。

    众仆忽闻老爷发怒,立时大惊,赶忙一拥而上向老爷问好,给老爷打扇擦汗,又端来一只青花瓷碗伺候老爷吃饭,恰好此时桌上的火锅也煮好了,徐霞客这才点头饶过了他们,专心开始用饭。

    虽然村长家里的饭菜不如馆子里精致,但火候也不差,加上各种配料十足,看着就很诱人。一勺鲜鱼羊肉汤,捞上些羊肉和萝卜,往碗里一冲,红红的干辣椒和碧绿的葱花浮上来,那滋味真是香辣可口。

    徐霞客只喝了一口汤,就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大热天吃火锅喝热汤,也是一种别有滋味的享受。

    至于那几个仆人,更是早就馋坏了,看着老爷默许,立刻就争着抢着一个劲儿舀羊肉,堆得满碗儿冒尖儿了,才端着碗蹲到墙角,大口大口的吞咽,一边吃,一边夸赞:“……好香,好吃。”

    看到客人们吃得高兴,村长一家也是十分开心,又端出了滋滋流油的香草烤鸡,油煎的小鱼干,热腾腾的蘑菇豆腐白菜汤,还有几盘不知叫什么名字的热带水果,以及一坛自酿的杂果甜酒。

    在主人的一再热情相劝之下,徐霞客饮了几杯酸甜的果酒,不由得微醺地想起了南宋诗人陆游的诗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于是,在半醒半醉之间,他忍不住由衷地举杯长叹:“……当今之世,果然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我华夏贵胄有了这片天赐之地,便可以于海外重建华夏社稷,又何愁中原板荡与灾荒?”

    当然,关于在数以十万计的中原移民,一窝蜂来到南美洲的这片“天赐之地”之前,原本曾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瓜拉尼族印第安人部落,如今又都去了哪里,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由于旅途劳顿,在主人的殷勤招待之下,当晚徐霞客一行人就在村子里暂时住下歇脚。

    然而,当主人已经在凉席上鼾声如雷的时候,阿贵和王胡这两位跟着徐霞客从浙江绍兴一路辗转而来的挑夫苦力,却是各自捧着一竹筒的果酒,躺在村公所的干草堆上想着心事,久久不能成寐。

    抬头望去,院落的外面,此时已是夜色阑珊,时而传来一阵爆竹噼噼啪啪的炸响,黑漆漆的夜空中,总会炸出一团绚丽的烟花如今已是小年夜了。阿贵如此想着,发现自己对江南水乡的记忆仿佛已经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同时又突然隐约觉得,如果能在这片物产丰饶生活宽裕的蛮荒异域过完下半辈子,似乎也很不错:尤其是当他听说,来到这里每个移民都能从“髡贼”手里分到三十亩荒地和一年口粮之后……

    然而,作为一名旅行家的仆人,在摆脱这个身份的桎梏之前,任何安稳的田园生活都只是梦想。

    接下来,在过完了这个南美洲的炎热新年之后,他们很快就要再次启程出发,跟着徐霞客乘坐海军的舰船,越过赤道北上加勒比海,见识一番甘蔗种植园的热带风光,顺路跟大名鼎鼎的加勒比海盗打上几仗;然后是造访北美洲的华美共和国,前去泛舟五大湖,瞻仰气势磅礴的尼亚加拉大瀑布;接着还要前往盛产黄金和钻石,但也盛产烈性瘟疫和嗜血黑叔叔的南非共和国,经历一番惊心动魄的丛林大冒险……

    事实上,按照华盟文化部门的计划,原本还有让徐霞客访问欧洲的打算。然而此时欧洲的三十年战争打得如火如荼,从伊比利亚半岛的西班牙到北欧的丹麦和瑞典,整个基督教世界几乎都打成了一锅粥,实在不是适合旅行和观光的时候。而南边的地中海也不太平,威尼斯共和国的“海之民”为了保住从拜占庭帝国遗骸上撕扯下来的东方殖民地,正在跟庞然大物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展开一场空前残酷而惨烈的漫长消耗战。孤悬于欧陆之外,暂时还基本保持和平的英国,由于北美殖民地的争端,最近又跟华盟颇有龌蹉,恐怕未必欢迎来自华盟的客人……所以有关部门只得遗憾地取消了《徐霞客旅欧游记》的预案。

    而作为替代,徐霞客在离开南非之后,将要沿着昔日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的旧路,先去欣赏马尔代夫的迷人珊瑚礁,接着依次造访阿拉伯波斯和印度这些文明古国,充分品尝一番阿拉伯烤肉和印度咖喱的滋味。然后还能实现徐霞客多年的梦想,浮光掠影地游览一番大明西南方那个盛产宝石和象牙的缅甸国。

    至于这趟漫长旅程的尾声,以及最隆重的精彩剧目,则是传说中“髡贼”的大本营:澳洲。

    在本时空的公元1634年下半年,位于澳洲西南部的华盟首都“中华城”,终于宣告落成了。

    ...

第一百九十章 澳洲的中华城

    


    孟聚点头:“谢长官照拂。”

    “不必客气。你现在要抓紧的,是把灭绝王给找出来,而且要快。天河陵的消息是十天前的,消息也不是很具体,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灭绝王是来过了、没来还是刚好在,所以从现在起,你就要立即动手查探了。”

    “请示大人,这次行动该如何着手?从侧面暗访,还是强行调查?”

    陵卫的调查手段分明察和暗访两种。暗访就是不惊动被调查人,派遣卧底、暗探潜入调查,收集线索;明察就强硬多了,抓人封门,严刑拷打取得口供。两种办法各有利弊,暗访取得的线索较为客观真实,但耗时耗力;明察则干脆利索,但弊端就是容易屈打成招,造就冤案,情报也不是很准确。

    叶迦南年纪虽轻,但也是办案老手了,也不用孟聚解释:“这个,你来定吧。明察和暗访都无妨,只要抓到人就行。”

    看着孟聚犹豫,她说:“孟聚,你不要担心!我知道秦家跟官府关系很好,秦家的四女婿就是靖安的长史——那又怎么样?在陵卫面前,地方官都是屁!那个长史如果敢阻碍你们做事,你们把他抓到我这边来,我来收拾他!”

    “有长官支持,卑职自然不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卑职不知道灭绝王阮振山的相貌,不知如何开始着手查探?”

    “哦,我差点忘了。”叶迦南叫来了亲兵王柱:“去档案室把65号档案拿过来。”

    王柱很快将一个羊皮封口的档案袋拿了回来,叶迦南撕开档案袋上面的封条,从袋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孟聚:“这是天河陵卫那边来的,是阮振山的相貌图,是卧底暗探画的,也不知道有几分象。。。。。。你大概有个印象就好了,这东西未必靠得住。”

    接过来展开画像的时候,孟聚的手颤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答道:“大人,这种画像,不是很靠得住。”

    画像上的男子身材高大,相貌粗悍,眉毛粗而浓,一头短短的红,凶狠、桀骜的眼睛,蓝汪汪的——那个探子简直是天才,画虽然只有很粗糙的寥寥几笔,但却把人物的那种神韵和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几乎一瞬间,孟聚就能确认了,这就是今天搜查秦家时碰到的那个汉子。

    “没错,就是他了。”孟聚再看了一眼,平静地将画像递还叶迦南:“大人,这画粗糙了点,但大体轮廓还能辨认。下官尽力而为,但不敢保证一定能抓到人。”

    “这是自然。办案的事,三分人力七分运气,谁也不敢保证。”叶迦南站来,惦着脚尖努力地想拍孟聚的肩膀:“好好干,孟聚。这事成了,我保举你直升督察!”

    孟聚从那栋红色小楼出来时,夜已经深了。北疆的秋天冷得就是快,晚风里已经带了习习的寒意,吹得孟聚身上冰冷,冷得和他的心一样。

    小胖子刘真还在等着,他坐在院子里的石椅子上都睡着了,身子蜷缩成一团。孟聚看了他一阵,嘴边露出了笑意。

    “咳,胖子,醒醒!”

    刘真迷糊着醒来,见到孟聚,他嘀咕着:“好冷,真的好冷。”

    他站起来:“没事了吧?赶紧回去睡觉吧,喝上两口酒。这美女蛇还真是折腾人啊,搞那么晚——老孟,你身后怎么有个女的跟着你?”说到最后一句,刘真突然提高了声音,盯着孟聚身后,满脸的惊愕。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深夜,突然听到这样的话,真是会令人崩溃的。孟聚无奈地摊手:“认识一下,柳空琴小姐——柳小姐,不要见怪,这位是靖安陵卫的刘真刘候督察,我的同事。”

    他让开身子,一个黑衣女子安静地伫立在树荫下,窈窕的身影在黑暗中几乎隐身了,只有明亮的眼睛着润润的光。黑衣女子望了刘真一眼,无动于衷地转开了视线,仿佛眼前的人还比不上一棵树更值得她看。

    “呃。。。”刘真望望孟聚,又望望眼前的女子,眼珠咕噜噜地转着,却是没说话。

    孟聚敲了一下他脑袋:“不用瞎想了。柳小姐是叶镇督的特使,派来监督我们的。”

    “监督我们?什么意思?”

    “来,我们到那边说。”

    孟聚回头冲黑衣女歉意地笑笑:“失陪一下,柳小姐。”

    黑衣女轻轻点头,动作细微到几乎看不到。

    孟聚将刘真拉开几步,刘真一肚子不满,嘀咕着:“这小妞什么人啊?牛得跟我们欠她银子似的!”

    孟聚压低了声音:“我就长话短说了:简单来说,这个小妞身上有一千两银子!”

    孟聚话还没说完,刘真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眼中的朦胧睡意瞬间一扫而飞。大魏帝国的从九品武官、靖安东陵卫刑案室的候督察刘真阁下毫不犹豫地说:“引到外边,做了她!银子你六我四,怎样?”

    孟聚冷汗直冒,半响无语。

    “不用吧。。。”

    “我做事,你放心,绝对不会留手尾!靖安府衙门也好,陵卫也好,谁都查不出!”

    “倒不是手尾的问题,那一千两银子本来就是给我们的。”

    “给我们的也不能放过——呃,你说什么?给我们的!”刘真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大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老孟,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开玩笑,只要我们今晚能抓住一个人,这一千两银子就可以安稳进袋。”

    “谁?你说!”

    这一瞬间,刘真的气势令孟聚相信,即使自己说出的名字是六镇大将军拓跋雄,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抓人。

    “这个小胖子的贪财怨念还真是可怕啊,他死后一定会变成财神的。”

    孟聚低声说:“还记得今天我们查秦家的那个车队吗?当时我盘查的那个人,那个红头的家伙——就是他了!”

    刘真整个人跳了起来,怪声叫道:“什么?那个乡巴佬?他值一千两银子!?”他急得原地转圈跺脚:“早知道我当场就把他。。。不过现在也不迟,我们还可以去抓他!”

    两人商量了一阵。刘真对本地的情况比较熟悉,他很有把握地保证,秦家那一行人准会在靖安城里投宿,因为靖安城内也有秦氏的酒坊和产业,而秦氏的车队是不敢在城外过夜的,尤其是这种深秋,草原上魔族的侵袭是常有的。

    “事不宜迟,今晚我们就把秦氏的地方都抄了,挖地三尺也要找那小子出来!”

    孟聚很同意,事情拖过今晚怕就有变数。但问题是,秦家是靖安的大户,靖安城内秦家的产业足足有好几处,光是酒楼和客栈就有三家,另外还有秦府的家宅——上百间房子,还有城外的三个庄园——一个边境家族竟能豪富到如此地步,这让从洛京过来见惯大场面的孟聚也咂舌不已。

    “这么多地方,那个红头的小子究竟在哪里呢?”

    按照刘真的想法,管他在哪里,今晚靖安陵卫全体大出动,连同靖安府衙门的捕快和民壮,连夜就把秦家的产业全部抄了。只要刘真大爷一吆喝,当晚就能召集上百人手,若还不够,城外的边军也可以叫进来帮忙的——吃大户的勾当大家都很积极,反正还有叶迦南在后面撑腰,闹得再大也不怕。

    孟聚直摇头:“胖子,这样不行。不说这样搞事后怎么收场,就是这个搜查也没办法实现。我们百来口人,没办法同时对五六个点形成包围。这个事,我们得做好谋划。”

    “哪里用什么谋划。除了几个护院的武师,秦家不是老幼就是妇孺,习惯打算盘的商人哪有胆子反抗我们?一个点去十几个捕快就能顺顺当当把事办了。”

    孟聚微微皱眉。刘真太大意了,他已经习惯抓捕对象总是乖乖束手就擒了。如果叶迦南说法是真的话——灭绝王阮振山出现在秦家的队伍里,这本身足够说明问题了。跟叛军做兵器生意的秦家绝非良善之辈,他们在面临绝境时更不会乖乖就擒。

    但这些东西,现在还不能跟刘真解释——虽然孟聚确信刘真跟秦家没有关系,但他不能确认刘真跟拓跋雄也没有关系。

    刘真很想动全城的捕快和卫卒,对秦氏家族的产业来一趟全面大扫荡,但孟聚还是劝他打消了这个主意,理由非常简单:“我们只有一千两银子,你这样动员几百上千号人,到时怎么分钱?”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真立即打消了这个主意:“老孟,我们两个过去,把这厮给逮了!”

    从全城人到两个人,这也未免太走极端了。

    孟聚哭笑不得。想到灭绝王当年驰骋中原十六郡所向披靡的威猛,他苦笑:“胖子,你我这样的,上去个十个八个,人家全宰光也就撒?这么猛?”

    “就这么猛,一点没夸张。”

    看孟聚神色严肃,刘真这才相信了,他皱着眉头思索道:“那是谁啊?最近北疆的通缉榜有这么强的高手吗?好象也没有什么高手流窜过来吧?杜鹤?罗松?方全真?都不象啊,这样的高手。。。”

    突然,刘真脸色大变,他猛拍胸口,双手合十:“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怎么?”

    “老孟,我们今天差点都被你害死了!好在今天你没检查他的箱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荷兰人的澳洲异闻录(上)

    


    孟聚一愣,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红男子眼中的蔑视和桀骜,他那张崩得紧紧的脸——自己当时真是太大意了,竟然丝毫没有提防!

    死神如此贴近地擦身而过,近得都能闻到它喷出的气息!

    有些事,当时不会怕,事后才知道怕。深秋的寒夜里,两人都冒出一身的冷汗,看着对方的脸都是死白一片。

    刘真咬牙切齿:“没办法,看来只好找那个家伙了。”

    “那个家伙?是谁?”

    “一个死要钱的畜生!”

    “你确认不是在说自己吗?”

    夜幕深沉,靖安城已陷入了沉睡,夜色下的城市街道一片静谧,只有巡夜的更夫提着灯笼在街上走动着。靖安城多年不曾受到魔族的袭扰了,隐隐然已成为了连接草原与中原经济往来的中心枢纽。据说是草原北疆十三魔中很有实力的褐魔酋长恶恐离话了,不许对靖安城骚扰,以免把内地商人都吓跑了,他们的牛羊皮都卖不出去了。

    刘真领着孟聚,在迷宫一般曲折的小巷中转来转去。这里是靖安的贫民区了,除了醉醺醺的酒鬼摇摇晃晃地在道上晃荡外,道上稀稀落落没几个人——据说连巡夜的衙役都不会在晚上进这个区的。

    在一家打烊的小酒馆的门口,刘真停住了马步。

    孟聚抬头望酒馆的招牌:“忘忧居”。他抬抬眉:街头小酒馆常用的名字无非“上等杜康”、“郑二祖传美酒”、“王二麻子烧刀子烈酒”之类,没想到会有这么雅的名字,招牌的字迹开阔苍劲,笔画勾勒中隐隐透出一股英气。

    “店名很雅,老板不是俗人啊!”

    “啊,什么?”刘真回头问:“老孟,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招牌,这个字——这里的老板是读书人啊!”

    “啊?真的吗?我来这么多次了,可一直没看出来啊!敢情王三那土鳖还是读书人啊,我还一直以为他跟我一样是杀猪的呢。”

    刘真骂骂咧咧的,将酒馆的门板捶得砰砰作响:“王三,王三!开门啊,你狗娘养的快给老子开门!”寂静的夜晚,这“砰砰砰”的敲门声远远地传开去,显得格外响亮。

    刘真捶了好一阵子,酒馆里才传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打烊了。喝酒明晚再来!”

    “王三,是我!你这狗娘养的听不出我声音啦?找你有生意,快开门!”

    门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门板被打开了一条缝,有人在里面用油灯照着看刘真的脸,刘真很粗鲁地强行把门推开,把里面的人也撞了个踉跄,他嚷嚷着:“王三你这个老家伙,连我都不认得了?都说找你有生意。。。啊,嗯!”突然,他的叫嚷顿住了。

    跟在刘真的身后,孟聚也走进了酒馆里,突然心生警兆。他向后一跃,躲过了暗中伸过来抓他的两只手,站在门外的街上,手握刀柄,厉声喝道:“干什么的!陵卫,别乱动——把他放开!”

    先进门的刘真已经被一个大汉拿刀架住了脖子,另一个壮汉反拧了他的右手,让他不得不俯身弯腰,无法反抗。两个人都是老手,配合默契,利刃逼喉,刘真连说话都不敢,只是不断支支吾吾地喊着对孟聚打着眼色,好象是示意孟聚快跑。

    昏黄的灯笼光下,又有三个长着络腮胡子的胡人壮汉拿着武器围在门前,盯着孟聚,目露凶光。被孟聚厉声喝斥着,几个壮汉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互相打着眼色。

    孟聚眼角抽搐,知道今天的事恐怕无法善了。情急生智,他转身对身后远远跟着的柳空琴喊了一声:“柳姑娘,你回去报告!”

    这里出了事,尾随的柳空琴立即明白事态紧急,二话不说转身就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正要走人,这时酒馆里传出了一声叫:“误会,这位狼爷,先不要走,有话慢说。”

    孟聚做个手势,示意柳空琴先不要走,他冷冷地说:“不把刘真放开,什么都不好说!敢绑架陵卫,还想灭口?你等着灭九族吧!”

    “狼爷,狼爷,有话慢说,大家好商量。”拿刀的壮汉们让开了一条道,一个干瘪的老头从人众中走出来,他举着双手示意没武器:“有话慢说,误会来着,大家好商量。”

    “你先把刘真放开!”

    “行。”

    老头做个手势,那两个汉子把刘真放开了。得自由的刘真当场愤怒地跳了起来:“王三,你这狗娘养的是什么意思?你敢阴我?还想杀我?你***,你不想活了?”他一连串地骂下来,口沫飞溅。

    老头眯起了两只眼睛,也不出声,任凭刘真狂骂。刘真说话时口水都喷到他脸上了,他也照旧笑眯眯地,只是拿出手帕来擦去了。刘真足足骂了他三分钟,吼得嗓子都嘶哑了,他才慢悠悠地出声了:“真爷,有话慢慢说,怒气伤肝啊!我这里有几包凉茶,真爷拿回去。请问尊姓?”

    孟聚平静地望着他:“你叫我狼爷,这是什么意思?”

    “啊?狼爷您不知道?这是道上朋友对你们东陵卫的尊称,因为你们的衣服上都绣有白狼头啊!”

    孟聚心下却明白,恐怕不止这个原因。东陵卫做事心狠手辣,肆无忌惮,江湖上素有“豺狼”的恶名,所以对方才以此相称。

    孟聚点头,信步走进酒馆里,四周打量了下,很普通的一个小酒馆布置,一个大柜台,摆得整齐的几张桌椅,柜台上点着一盏菜油灯。孟聚也不客气,直接就在柜台边上的老板凳上坐下了:“我叫孟聚,在靖安陵卫做事。你就是道上大名鼎鼎的王三爷吧?”

    王三点头哈腰:“不敢不敢,孟大人管我叫王三就是了。在二位狼爷面前,小的岂敢称爷?不敢不敢。”

    “我初来乍到靖安,人生地不熟。王三爷是城里的老人了,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后还得王三爷多关照我才是。”

    “哪里哪里,是大人您关照小民才对,小民哪里有本事关照你们陵卫的长官啊。”

    孟聚微皱眉,知道碰到了那种滚刀肉了,最是难缠。这时,刘真跷着二郎腿插话了:“王三,孟长官抬举你,你这厮少在那啰唆卖嘴了!说起来,我们孟长官有点事要你办的。今天下午秦家有一个车队,从赤城那边送货来了,这个事你该知道吧?”

    王三犹豫了下,点头说:“知道。带队的是秦家的三管事秦宏。”

    “现在他们人在哪里?”

第一百九十二章、荷兰人的澳洲异闻录(下)

    ();    第一百九十二章、荷兰人的澳洲异闻录(下)

    明亮的骄阳高悬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央,肆意的向大地倾泻着自己的热情。不知名的河流缓缓流淌,清澈的河水中倒映着成排的红顶白墙在华盟首都的港口区,到处都是这种红顶白墙的西洋式砖瓦房。

    在华盟首都港口区的街巷中穿行,以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为首的荷兰旅行者们,看到的是一座文明而干净的城市。一座座高低错落的红砖房之间,成排的桉树和黑松树整齐地在街道两侧,经过修剪的树叶随风摇曳,映衬着背后的大海和山峦红瓦、绿树、碧海、青山,显得别有一番风情。

    带着腥咸味儿的徐徐海风中,夹杂着一阵阵草木的清香,当真是沁人心脾。

    在“澳洲通”高级商务员范。德兰特隆阁下眼中,很显然,这座澳洲人的帝国首都,跟他们曾经见过的其它澳洲人城市一样,延续了澳洲人在城市管理上的一贯作风,井井有条而且干净清爽。

    但探险队长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却还是第一次真正走进澳洲人的城市,感觉这里就像是东方的威尼斯在东方能够看见这样一片明显带着欧式风情的街区,让他明显有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当然,“马格德堡”号上的这些荷兰人并不知道,这只是某位华盟高层人员的恶趣味而已,他希望在这个时空重建一座充满了红房子的青岛,不过如今的山东青岛还是登州军占领区的边境据点,华盟总部拒绝在这种随时有可能成为战场的地方斥巨资大兴土木,所以就只好在华盟总部弄一小片港口区练练手了。

    不过,在诸位荷兰人的眼中,这片街区虽然整齐干净,外观漂亮,但却未免有些太冷清了。绝大多数的房屋都明显无人居住,街上更是空空荡荡,他们走了足足一刻钟,也没遇见任何行人或车马。

    确实,尽管有了现代中国政府组织的穿越大移民,但如今的澳洲依然相当空旷。即使是已经开发的这片“文明区域”也是如此。眼下包括华盟总部在内的整个澳洲,也只有十七万人口,其中现代中国穿越者的数量占了大约十六万,剩下的大约一万人里面,包括了三千名试验性迁移过来的各大加盟共和国归化民,五千名从全球各地被贩运过来的各族女奴,以及两千名被抓捕起来充作苦力强制劳动的澳洲土著。

    而这十七万真正的“澳洲人”,如今也不是云集于华盟首都中华城一处,而是散布在北到金湾的德比港,南到奥尔巴尼的整个澳洲西海岸十多个殖民据点上。光是为了开发黑德兰港一带的高品位铁矿石,就需要消耗不少的人手。所以在华盟的首都,哪怕算上郊区的农场和牧场,总共也才只有八万人口而已。

    当然,以如今这个年代的标准,八万人口也已经足够塞满一座大城市了。可问题是,由于规划出来的城市蓝图太过于宏伟,华盟首都中华城的占地面积,似乎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人类的想象力极限……

    这一切就导致如今的华盟首都,在旅行者看来显得异常的地广人稀,到处都是无人居住的闲置空房。

    ※※※※※※※※※※※※※※※※※※※※※※※※

    在港口区边缘的关卡,诸位对这座城市充满好奇的荷兰人才愕然得知,外国人未经批准是不得随意离开港口区的。幸好,作为外交使节,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有权利带着最多三个随从进入首都参观。

    于是,在其他人的挥手目送之下,海军上将带着范。德兰特隆高级商务员和两个军官踏上了探索之路。

    跟女船长李华梅一样,“马格德堡”号探险船上的荷兰人,也在进港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海边那个造型别致的摩天轮。于是在穿过港口区的红瓦房之后,众人第一时间就直奔摩天轮。

    遗憾的是,在跟摩天轮下面那座小屋里的工作人员,打着手势鸡同鸭讲了一番之后,他们才失望地得知,这座摩天轮看着似乎已经竣工,其实还在进行收尾装修,某些地方油漆未干,故而暂时无法开放

    再接下来,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又注意到了一座有着层层叠叠的贝壳型屋顶,既像是宫殿又可能是教堂的巨型建筑物(悉尼歌剧院),便兴冲冲地奔了过去,不料依然是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虽然有个家伙建议可以打碎窗户跳进去,但为了防止被误会为窃贼,这个馊主意被海军上将厉声喝止了。

    连续碰了两个钉子之后,众人都有些沮丧。不过海军上将很快又被一座巨大的铁塔给吸引住了,那座镂空的铁塔实在是异常的醒目,犹如巨人般巍然耸立,通体都是由金属构成,形成一种特殊的美感。站在这座铁塔的下面,诸位荷兰旅客们感觉自己就如同小蚂蚁站在一个人身边一样,只能满心震撼地仰望,要想看到它的上端,就要努力将头向后仰才行。有人原本想爬上去,可是找不到攀登的地方,只好作罢。

    幸好,在这座奇迹般的城市里,值得观赏的景物实在是相当之多。就在铁塔的拱形底座下方,便是一条异常宽的街道。这条街道比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条道路都要更加宽广,甚至足以容纳三十辆马车并驾齐驱。而且路面非常平整,洁净,呈现出令人赞叹的银灰色,一直通向地平线的尽头。

    街道的两边整齐地种着各种树木,每隔一段路还会出现一个花坛,行道树的后面还有大片的灌木或草坪,所以显得视野非常宽阔。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宏伟宫殿和庞大寺庙,就这样整齐地罗列在街道两侧,其中既有欧洲风格的别墅楼宇,也有东亚风格的雕梁画栋,甚至还有阿拉伯风格的浑圆拱顶……让来自巴达维亚的荷兰土鳖们看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纷纷猜测这是不是澳宋帝国达官贵人居住的宅邸。

    按照“澳洲通”范。德兰特隆高级商务员的说法,在海南岛见识过澳洲人的殖民地城市之后,他就已经是无比的赞赏和惊叹。如今看到了澳洲人的首都,才发现自己对这些人的认识还是太过于浅薄了。

    对此,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深表赞同:面对这样一座伟大的城市,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慨了。

    不过,让海军上将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在这条气派无比的街道上走了那么久,却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行人。难道澳洲人花了巨大代价修出来的这条路,就是这样放着好看的?

    尽管满腹疑问,但他们还是继续走了下去,这条街道实在是相当的漫长,一直走得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先后在路边的石墩上坐下来歇脚了四五回,才走到了这条空旷长街的尽头。

    长街的尽头,是一座用纯白色石料垒砌而成的巨大城门,上面装饰着许多精美的浮雕,不过四周没有任何城墙,就只有一座城门孤零零地耸立在那里海军上将隐约知道,这玩意儿叫做凯旋门,古罗马帝国很喜欢修筑这种装饰性质的东西,不过在罗马帝国覆灭之后,欧洲各国就很少修这种无用的炫耀之物了。

    精美而宏伟的凯旋门后面,是一片异常宽广的大广场,这片广场的占地面积是如此的宽阔和广大,让海军上将看得头晕目眩,觉得光是这样一座广场,就足够装得下整个巴达维亚城了!

    站在凯旋门的下方,抬眼四处打量,只见这座广场中央竖着一座高大的长方形石碑,上面刻着不知道什么的文字,石碑下面是围着精美石栏杆的基座。石碑的前方则是一排旗杆,上面飘扬着各式各样的旗子,有条状的、有星状的、还有带着图画的,颜色也是五彩缤纷,在风中猎猎招展,显得非常漂亮。

    除了石碑和旗杆之外,整个广场上就空无一物了。不过就在石碑正对着的广场边缘,有一座东方式样的华丽城楼,下面是暗红色的墙壁,上面是明黄色的屋顶,前面还有精美的小型拱桥,横跨在一条人工水渠上。不过城楼的后面就是大片的灌木和草地,没有对应的宫殿建筑,众人猜测这大概是东方的凯旋门。

    此外,在广场的对面,还有另一座更加庞大的欧式凯旋门。海军上将摸出望远镜眺望过去,发现那座凯旋门的结构和外观跟自己身边的这座不太一样,尤其是在门梁顶上还装饰着女武神驾驶驷马战车的铜像,显得尤为气派(复制的勃兰登堡门)。在门的后面,似乎还有另一条同样宽敞而平整的气派街道。

    然后,在广场其它方向的边缘,也零星矗立着一些宏伟的大型建筑物,都有着高大的立柱和气派的门面,有些类似古希腊的神殿,但又差别明显,不过看起来都显得无比庄严,也让参观者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就在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左顾右盼,深感自己的眼睛都快要不够用了的时候,却突然被范。德兰特隆高级商务员拉了一把,顺着对方的指示望去,便看到前方地平线尽头的山顶上,赫然矗立着一座高大的雕像:一个面容坚毅慈悲的男人,正在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着山脚下的城市(巴西救世基督像)。

    “……这是……哦!上帝啊!是基督耶稣!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些澳洲人也是主的信徒?”

    认出了这尊巨型雕像的身份之后,海军上将当即就惊呼一声,半跪在地上划起了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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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站在天鹅河畔的东方明珠塔(复制品)顶层观景台上,用高倍观景望远镜俯瞰着广场上这几个神情如痴如狂的荷兰人,我们的主角王秋同学却对这座“梦幻城市”的评价颇低:

    “……瞧瞧!瞧瞧!你们都是怎么设计首都布局的啊?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勃兰登堡门?泰姬陵?!!把全世界五花八门的旅游景点都凑在一起难道很好玩吗?我还以为自己是到了深圳世界之窗主题公园呢!”

    从望远镜后面抬起头来,他忍不住一脸囧意地对李维吐槽,“……你到底有没有考虑城市的实用性啊?”

    “……我原本也没打算要搞个世界之窗出来的啊!但那会儿都一门心思扑在了伪造‘宋城’废墟上。”

    这两年一直在澳洲当包工头的资深穿越者,曾经“拯救”过世界的前圣骑士李维同志,无奈地叫苦说,“……结果等到回过头来,就只好捏着鼻子去收拾机器猫和他那四个小伙伴搞出来的烂摊子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故乡的原风景

    ();    第一百九十三章、故乡的原风景

    ps:第七十三章之中,对于澳洲的第一个殖民据点“中南市”的位置描述有误,应该是在德比港,而非达尔文港,在此表示修正。哎,设定的资料库太庞大了,脑子就有点不够用,一不小心就搞出了低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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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已经说过,为了防止行动力和破坏力都十分惊人的哆啦a梦五人组,给穿越者的明国攻略造成什么不利影响,所以有关部门在战争发动之前,就把哆啦a梦五人小组邀请到了澳洲“游玩”。

    然而,没过多久,哆啦a梦五人小组就对澳洲的荒野风光、袋鼠和考拉感到腻味了。看着穿越者们在北面的沙漠边缘大兴土木,伪造“宋城”废墟。诸位小学生也不由得起了心思。随后便使用哆啦a梦的二十二世纪黑科技道具,自说自话地在预定的华盟首都,本时空的澳洲珀斯地区开始动手,好像在沙滩上盖城堡一样,一下子竖立起了无数的宏伟建筑,然后自己扮演国王、总理、公主什么的来玩。

    于是,当李维这个兼任包工头的“澳洲众”首领,好不容易地完成了“澳宋帝国”首都“宋城”遗迹的伪造工作,兴冲冲地回到珀斯地区之后,顿时就让无数鳞次栉比的巨型建筑给看得傻了眼。

    看看大长篇剧场版里的野比大雄,把他那个天上的“云之国”弄成了一副迪斯尼主题公园的模样,就知道这几位小学生心目中的“梦幻都市”,会是一副什么模样了:巨型摩天轮,欧洲城堡,伦敦塔桥,埃菲尔铁塔,凯旋门,白宫,罗马斗兽场,旋转木马,音乐喷泉,云霄飞车,金字塔,狮身人面像,沙滩排小屋,自由女神像……各式各样外表绚丽的景观性建筑,在西澳洲天鹅河的下游,现代珀斯城的位置上,东一座西一座地散落得到处都是,视觉效果相当惊人,却完全没考虑城市布局的合理性问题。

    接下来,哆啦a梦五人组的各位日本小学生们,很快又玩腻了现实版的“虚拟城市”游戏,于是只留下一张“留给你们一个惊喜,不用感谢我们了”的纸条,就带着一堆澳洲土产,拍拍屁股各自回家去了。

    对此,李维这个预定的华盟首都总工程师的心中,当真是百味杂陈。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消受的特大号惊喜啊!!!

    面对这样一副烂摊子,李维的第一反应就真是日了狗了原本的一切规划蓝图全都泡了汤!可是看着这么多已经完工的漂亮宫殿和楼房,又实在舍不得拆掉。于是,在跟其他人商量了一番之后,李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鉴于当前这种囧囧有神的状况,华盟首都的建设工作只好一边见缝插针,利用各个景观建筑的间隙,建造一些实用性较强的街区,比如港口区的那一大片红瓦房;一边对机器猫遗留的巨大建筑物进行改造,增修道路、电话、电力和自来水系统,让它们能够排得上实际用场,而不是只能摆着好看。

    举例来说,五角大楼就被改成了巨型综合性公寓楼,足足住了一万多人,甚至还在里面开办了食堂、小卖部、理发店和托儿所,堪称是全澳洲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如果有人造访这座原来世界的军事指挥中心,就会发现澳洲的五角大楼实在是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满眼望去尽是晒在窗外的袜子和裤衩。

    然后,印度泰姬陵被改成了华盟国立图书馆毕竟它是按照陵墓设计的构造,窗户太少,采光性和透气性不佳,实在不适合活人在里面长期居住。国防部毫不客气地抢占了最豪华的法国凡尔赛宫,财政部则索要了英国白金汉宫,外交部分到了奥地利的美泉宫,工商部则被委委屈屈地赶到了朝鲜景福宫。

    环保署同样很委屈地分到了日本姬路城,那玩意儿在澳洲就修了个天守阁,占地面积仅仅相当于一座大型别墅,幸好环保署的人也不多。更委屈的华盟中央大学,干脆被塞到了位于郊区山顶上的布达拉宫,理由是地方大,房间多,采光也好。可问题是不仅远离市中心的繁华地段,而且在新的缆车索道竣工之前,全体师生们不得不每天早晚乘坐哆啦a梦遗留的云霄飞车上学通勤……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心跳上学路啊!

    华盟体育部被摆在了罗马斗兽场,顺便占了旁边的希腊神殿充当办公场所。华盟宣传部则被塞进了海边那座贝壳状的悉尼歌剧院。华盟中央银行得到了带着大本钟的威斯敏斯特宫(英国国会大厦),至于在旧世界象征世界霸权的美国白宫,自然是最高首长华盟主席同志的办公地点,美国国会山进驻了华盟参议院,北京人民大会堂则是众议院驻地。两个议院隔着天鹅河相望,中间恰好有一座伦敦塔桥可供互相交通。

    澳洲的基督教会总部进驻了克里姆林宫,嗯,确切地说,是克里姆林宫附属的瓦西里升天大教堂,就是新闻电视画面上常见的标志性建筑,红场边上那座有着九个金色洋葱头状屋顶的色彩缤纷的华丽教堂。至于克里姆林宫本身的主体建筑,干脆压根儿没建造请原谅日本小学生对俄国景点的认识程度。

    剩下的那些观赏性建筑,只要是勉强能居住的,基本也都被改作了华盟总部的各个部门驻地或职员宿舍。幸好这些复制品的世界奇观建筑,大致上都是徒有其表,也就是一个大致的外观轮廓,能够跟原版货做到差不多,其它各种配属建筑和花园都是能省则省,比如大部分的喷泉都被简化成了水池,壳子内部原本应该有的各类奢华装饰,更是一概全无,光秃秃的全是水泥预制板或者更先进的高分子建筑材料。所以住起人来倒也没有什么焚琴煮鹤,暴敛天物的感觉,而进行实用化改建也相对比较容易。

    最后,只有大而无当的金字塔一直没人要因为这个石头堆根本就是实心的,里面实在是没法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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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这样在澳洲大规模复制世界奇观的做法,貌似感觉有点掉节操,但严格来说,倒也没多少穿帮的危险。因为,很多我们在后世耳熟能详的著名标志性建筑物,在十七世纪上半叶的地球上还根本不存在。

    须知历史上凡尔赛宫的建设者,法国“太阳王”路易十四眼下根本尚未出生。如今统治法国的乃是他老爹路易十三国王和红衣主教黎塞留首相。英国白金汉宫也是十八世纪才会出现的建筑物。至于伦敦塔桥更是要到福尔摩斯大侦探的时代才竣工,而新天鹅堡这座“近代童话建筑”同样诞生于十九世纪末。

    朝鲜的景福宫虽然早已诞生过一次,但却在数十年前的壬辰倭乱之中被烧成了一片瓦砾,并且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将会长期保持废墟状态。一直要到十九世纪后期,末代国王(或者说明成皇后)在位的时代,才会把景福宫重建起来,实际上跟埃菲尔铁塔、自由女神像和凯旋门差不多是同一个时代的产物。

    接下来,如今印度莫卧尔帝国的正版泰姬陵才刚刚开工不久,大约还要二十年才能完工,仅仅从时间上来算,究竟是谁抄袭谁还很难说。还有日本的姬路城,倒是在1618年就竣工了,按照原本的历史将会安然无恙地一直保存到明治维新之后。不过在这个变化了的时空之中,那座原版的日本姬路城却不幸遭遇了毛利家大军的东征上洛之战,并且于笼城战之中被轰塌和烧毁,所以也没法来追究澳洲这边的盗版货。

    事实上,对于华盟在自家首都大肆营造各种日式建筑,如今统治京都的毛利家是相当欢迎的,甚至可以说是受宠若惊。举例来说,哆啦a梦五人组在天鹅河的入海口沙洲上复制了一座严岛神社(日本西部著名的水上神社),李维同志查看之后,觉得挺不错,就改名为“天鹅神社”,予以保留。同时发出信函,向毛利家方面索要一批日本巫女来主持这座新神社。结果毛利家居然把正牌严岛神社的巫女给送来了……

    在尽可能地利用了哆啦a梦那帮日本小学生遗留下来的景观建筑物之后,李维又动手增添了一些新的地标景物。比如可以俯瞰全城大部分重要街区的东方明珠塔,还有一个用于阅兵、庆典和升旗仪式的魔改版复制品**广场仅仅只是广场本身和里面的人民英雄纪念碑而已,后面的故宫实在太庞大了,建造的成本也太高,关键是没什么用处。所以只单独搞了个**城楼……如此总算是让这座华盟首都多少有了些“中华风”,但是从整体上望过去,还是不可避免地呈现出“世界之窗主题公园”的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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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主题公园就主题公园吧!弄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常住在这儿的又不是我们。看着最近刚刚搬进来的这些家伙,有这么华丽的花园城市可以住,一个个似乎都挺高兴的呢!”

    听了李维的解释之后,王秋也只能无奈地如此叹息说,同时低头注视着远方郊外的总统山。

    当然,在这块澳洲版的头像山岩上,可不会雕刻那四位尚未出世,很可能再也不会出生的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华盛顿、杰佛逊、林肯和罗斯福,而是换上了华盟诞生之初,远东、海南、南美、北美和澳洲五大穿越集团首领的头像作为澳洲众的领导人,圣骑士李维同志的半身胸像也赫然就在其中。

    所以,李维特地为它取了个新名字“领袖岩”……让王秋直感觉一股浓浓的装逼之风扑面而来。

    不过……装逼就装逼吧,毕竟人家也在澳洲荒野里餐风露宿,吃了不少的砂子呢!好歹也得让人家心理平衡一下。人生在世,不是图名就是图利,如果连装个逼都不让,这日子过得跟咸鱼还有什么区别?

    而且仔细想来,把首都盖得有特色一些,怎么说也不算是坏事。在现代世界,不乏有爱热闹的人宁可花高价也要住进主题公园里,还有那些能够望见主题公园景色的宾馆,房价也往往被炒得分外火爆……

    更何况,对于不得不永远告别原本那个熟悉的繁华现代世界,来到这片落后蛮荒的新天地,然后一起抱团创业的穿越者们来说,能够经常在身边看到“故乡的原风景”,或许也是一桩格外幸福的事吧!

    除此之外,对于来到这座城市的本时空土著来说,上述这些规模宏伟,造型夸张的巨型建筑物,更是给他们带来了难以言喻的视觉冲击效果,以及动摇心灵的巨大震撼力……

第一百九十四章、荷兰海军上将的报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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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四章荷兰海军上将的报告(上)

    傍晚时分,华盟都国宾馆,新天鹅堡

    跟那坐落于德国南部的巴伐利亚山区,常年云雾缭绕的高山大湖之间的原版新天鹅堡不同,澳洲的这座山寨版新天鹅堡,乃是位于天鹅河入海口的一道悬崖峭壁上。

    这地方常年被清新的海风吹拂,又能遥遥俯瞰港湾对面的都市区,而地理位置又恰恰与城堡的名称相当应景,建筑风格也很气派,充满了童话般的浪漫艺术氛围,故而被选作国宾馆之用。

    尤其对于来自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来说,从他们房间的窗口,还可以俯瞰到远方海堤边悠悠旋转的巨大风车,以及美丽的薰衣草花田,让他们不由得联想起了遥远的低地故乡。

    此刻,在结束了又一天的参观和游览,并且用过一顿美味的海鲜饭之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使者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就回到了他的房间里,一边伸手扯了一下拉绳,弄亮了书桌上的台灯,一边取出蘸墨水笔墨水瓶和信笺纸,开始准备继续奋笔疾书,描写他在这座“澳洲人都”的所见所闻。

    在新天鹅堡国宾馆的豪华套房里住了几天之后,他总算是弄明白了这间屋子里绝大部分设施的用途,但也让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愈沮丧地感觉自己确实是个乡巴佬土鳖。

    先,跟这座城堡充满艺术性的梦幻外观一样,至少他的房间也被装潢得相当华丽,到处都装饰着精美的壁画和油画。不仅提供的餐具和酒具都是晶莹细腻犹如白雪,绘制着美丽花纹的中国瓷器,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甚至连套房附设的厕所和浴室,也全部用上好的中国瓷砖贴面,连浴缸和马桶都是瓷器的!此外还有随处可见的玻璃窗户和玻璃镜子……哪怕如今的玻璃镜子和平板玻璃都已经贬值了许多,这么多全透明的玻璃制品也称得上价值不菲,堪称是比很多国王苏丹和红衣主教们的宫殿还要阔气!

    再接下来,就是不可思议的自来水和电器那个设置在卫生间里的自来水龙头,对于海军上将来说倒还容易理解,无非就是在高处有个水池,通过金属管引入他的房间里,一打开闸门就会有清水流淌出来。但天花板和书桌上那些玻璃罩子里放置的电灯,还有卧室内那一台如同三叶草的电扇,却已经完全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之外。虽然国宾馆的翻译员很耐心地试图向他解释什么是电力,但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还是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闪电的力量除了点燃树林和把人劈死之外,居然还能用来点亮灯盏,驱动风扇?

    虽然搞不懂电力的原理,但这并不妨碍海军上将使用电器,尤其是在明亮的电灯照耀下写报告在适应了它亮如白昼的光芒之后,海军上将感觉自己恐怕就再也无法忍耐过去那些昏暗的油灯和蜡烛了。

    将视线从耀眼的电灯上收回来,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写给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德。卡蓬蒂尔的报告上。在之前已经写好的内容之中,他尽可能详细的描述了此次澳洲远航的旅途过程,以及对澳洲这片土地的观感,重点自然是在澳洲人都的种种见闻,再接下来,海军上将准备写一些更加深入的东西……他将笔尖放到墨水瓶里蘸了蘸,略一思索,便开始飞快地写下一排排单词:

    “……尊敬的阁下,就像前文描述的那样,在上帝的保佑下,我们顺利地来到了这片神奇的土地,在澳洲人都见识到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技术,以及无数越想象力极限的宏伟建筑。尽管我们之中的不少人自称曾经走遍了大半个欧洲,见识过许多著名的城市。还有人曾经横渡大西洋,造访过华美共和国的曼城,但是上述的这一切,若是跟眼前这座澳洲人的都城相比,都犹如麻雀站在雄鹰面前一般自觉形秽。

    总的来说,这样一座极度壮观华美和奢侈的奇迹之城,似乎理应属于一个极其高贵的伟大帝国。

    然而让人很难想象的是,它竟然只是一座刚刚落成的新城市,相当多的街区都还被闲置着无人居住。而它所代表的国度,也仅仅只是一个古老帝国的残骸虽然从地图上看,这个国度的疆域似乎相当辽阔。

    关于这些神秘的‘澳洲人’的来历,公司的职员和欧洲的学者们有过很多模糊的猜测,也搜集到了许多互相冲突的传闻。在这里,我总算是初步揭开了澳洲人的神秘面纱:当我向国宾馆的接待人员试探着问起此事的时候,他们直接给了我一本法文版的《澳宋帝国兴亡史》!

    非常幸运,我的法文还算不错。虽然澳洲人的法文有些古怪,但好歹还看得懂。

    按照这本历史书上的描述,澳洲人的起源,开始于耶稣诞生之后的第十三个世纪后期,也就是大约三个半世纪之前。在那个年代,正当恐怖的蒙古骑兵大举入侵波兰和匈牙利,屠戮巴格达,而伟大的马可波罗踏上他的东方旅行之路的时候,东方的蒙古人也灭亡了中国人的宋王朝。马可波罗也对此有所描述。但他并不知道的是,有一支残存的宋王朝遗民乘坐舰队渡海南逃,最终载着宋王朝皇室的远亲逃亡的优秀学者和旧帝国最杰出的工匠,成功地找到了一片新的6地,也就是此时我所在的澳洲西部。

    也就是说,这些澳洲人其实就是中国人的一个分支,虽然现代的中国人未必肯承认这些亲戚。

    然后,这些前王朝的逃难者在当时一片蛮荒的澳洲垦荒种地,战胜了各种艰难困苦,终于重新建立起了自己的国家,定名为“澳宋”,并且拥戴一位宋王朝的皇室远亲登基称帝,统治这片新开拓的疆土。

    大约在十四世纪中叶,一位名为李维的医院骑士团成员虽然名字听上去更像是意大利人,但他自称是法兰西人,因为一些奇妙的际遇,偶然地辗转来到了几乎与世隔绝的澳宋帝国。他成功地将上帝的荣光传播到了这片土地,让一部分澳宋帝国的臣民皈依了基督教,这就是澳洲教会的由来。

    再接下来,这个孤独的帝国又继续繁荣和展了一个多世纪,将它的文明提升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然而,大约从上个世纪末期开始,一场可怕的旱灾突然降临澳洲,整个澳宋帝国境内连续许多年看不到一滴雨,河流随之干涸,庄稼活活旱死,最终使得无数曾经繁荣的城镇和乡村,迅被扩张的沙漠所吞没。

    在惨烈天灾爆的同时,这个帝国的统治者内部也爆了动乱,不顾国土正在逐渐化为沙漠,反而陷入了频繁的宫廷政变和血腥的全面内战之中,从而进一步削弱了这个国家应对天灾的能力。

    因为毁灭性的内战和天灾,盛极一时的澳宋帝国很快土崩瓦解,像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文明一样突然毁灭。许多绝望的澳洲人不得不再次告别故乡,像先辈们那样扬帆出海,寻找新的家园……他们很快就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遍地开花,建立起了华美共和国东岸共和国,还有海南岛的临高城等一系列殖民地。

    至于留着澳宋帝国本土的人,则又勉强挣扎了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一场悲剧性的级沙尘暴突然降临,把以帝国旧都‘宋城’为中心的精华地带变成了人类无法生存的不毛之地。这些最后的澳宋帝国幸存者,也只得踏上了迁徙的旅途,搬迁到澳洲大6上其余尚未开的荒凉之地,尝试着重新建立家园。

    《澳宋帝国兴亡史》写到这里就结束了。也就是说,尊敬的总督阁下,当我们第一次接触澳洲人的时候,他们的澳宋帝国其实已经宣告了终结。但是澳洲人走向世界的故事,却还只是刚刚开始……”

    ※※※※※※※※※※※※※※※※※※※※※※※※

    写到这里,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暂时搁下了笔,甩了甩微酸的右手,又揉了揉枯涩的眼睛。回头望去,只见窗外一派灯光璀璨,让人感觉如同坠入星河之中。以海军上将的感官,就觉得港湾对面那座巨大的城市看上去像是着了火,即便隔着很大一片的水面,也能清晰地看到那边的灯火已经将夜空映红。

    这就是所谓“不夜城”的美景吧!真是繁华得令人心醉呐!

    安东尼?范?迪门摇着头叹了口气,在刚刚抵达这里的时候,他还在仔细观察港口和航道,推算着派遣舰队进攻和占领这座城市的可能。但是,当他越来越深入了解到澳洲人的可怕实力之后,就再也不敢做这样的妄想,只是专心欣赏这座城市内的各种宏伟奇观,以及享受澳洲人日常生活中的各种好东西了。

    所以,在欣赏了一会儿澳洲人都灯火璀璨的绚丽夜景之后,他就再次拿起了笔杆,继续写了起来:

    “……在澳宋帝国覆亡的末期,大批澳洲人出走海外,在美洲非洲和东亚建立起了一系列让我们印象深刻的殖民据点。然而,他们虽然离开了澳洲故土,散布到了这颗星球的各个角落,但依然自称澳洲人或‘宋人’,在心理和文化层面上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统一性,故而为日后的再次联合奠定了基础。

    事实上,上一次各个澳洲人殖民地的舰队汇集于巴达维亚,似乎就是为了商讨重新和平统一的问题。而在他们转移到海南岛继续进行的第二阶段会议上,终于达成了联合起来,重建统一国家的最终决议。

    据称,澳宋帝国的末代皇帝,一位可敬的老人,在全世界澳洲人的恢复统一过程之中,挥了很大的作用。在他的施压和影响之下,原本已经四分五裂的澳洲人又一次被捏合了起来。

    经过多轮谈判,澳洲人建立的各国纷纷捐弃前嫌,先是订立军事同盟,避免内部斗争,之后又在基本保留各国自主权的基础上,达成了政治统一的条款,准备再次建立起一个松散的统一国家。

    不过,这个新建立的澳洲人国家,并非昔日那个澳宋帝国的复辟。因为旧帝国的末代皇帝陛下虽然还在世,却已经在帝国崩坏的灾难之中失去了所有的后嗣,也没有了任何血缘较近的亲属,所以对权位早已心灰意冷。而在皇帝陛下以年老体衰为由,宣布正式退位之后,各国上流阶层之中,又根本推举不出任何一个有着足够威望,能够慑服全体澳洲人的军政强者。所以,根据末代皇帝退位时的建议,这个新的,统一的澳洲人国家,被改为共和制,完整的国名相当冗长和繁琐,澳洲人一般简称其为‘华盟’。

    因此,非常难以置信的是,澳洲人目前采用的是在全世界都非常稀少的共和国政体,并且跟我们的母国,尼德兰七省联合共和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正如我国由七个高度自治的省份结盟组建,每个省份都有自己的军队和舰队一样。澳洲人目前也由散布在全球各地的五个主要共和国和几个小型自治领构成。

    而且,我们七省联合共和国的七个省份,至少在地理上是彼此相邻的,在经济上是紧密相连的。而澳洲人的各个加盟共和国,却散布在不同的大洲,彼此之间相隔着广袤的海洋山岭和森林,旅行者想要走完一遍澳洲人的国土,差不多就得绕地球一圈。而且各个加盟共和国的实力似乎基本相当,并非欧洲常见的那种母国和殖民地的关系,甚至在宗教信仰上,世界各地的澳洲人之间也已经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如此一来,能够让他们之间维持联系的东西,好像就只剩下了文化和语言,而这样的力量显然是很微弱的。我简直无法想象,这样七零八落的国家怎么可能建立和诞生?接下来又应该如何维持它的统一和存在?

    但无论怎么样的违反常理,这个疆域遍及全球的澳洲人共和国,确实是以惊人的度突然诞生了。并且在他们刚刚建立起统一国家的时候,就对他们民族起源的明帝国,动了规模空前的再征服战争,占领了明帝国的多个沿海省份,征服了相当于两个到三个法兰西王国的广大领土,几乎彻底瓦解了这个帝国。

    此外,这个新生的澳洲人共和国,还在被沙漠吞噬的旧澳宋帝国都的南方海边,斥巨资兴建了一座雄伟壮观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新都,前后仅仅用了几年时间,充分地显示了他们的团结一心和可怖实力。

    所以,尊敬的总督先生,哪怕仅仅是承认现实,公司也应当对澳洲人保持一种谨慎和恭敬的态度。

    总之,如果让我只能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个国家的话,那一定是‘不可思议’这个词。这个源于南方神秘大6上的共和制国家,也许有着我们眼中最不合理的政治制度,但同样也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强盛最富裕的城市。即使是伟大的罗马和君士坦丁堡,也没有澳洲人都之中这么多的宏伟宫殿和大厦。

    更重要的是,澳洲人社会的富裕,并不是像印度土邦或者德意志诸侯那样,把整个国家所有的财富统统压榨出来,供极少数的一小群贵族大肆挥霍。而任凭绝大多数的下等平民和农奴挣扎在死亡线上,过着极度赤贫的生活。相反,凡是去过北美洲华美共和国的旅行者,都羡慕地声称,曼城的每个市民都拥有着好几套衣服,几乎每个家庭都能吃得上白面包。很多在欧洲被战火和苛捐杂税逼迫得走投无路的德意志穷鬼们,在漂洋过海移民到华美共和国之后,都很快就有了体面的住所,过上了相当不错的生活。连一个普通的泥瓦匠,在华美共和国都能每个月赚到三十枚银币,过得比相当一部分阿姆斯特丹市民还要更富裕。

    差不多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另一个由澳洲人建立起来的东岸共和国。此外,根据公司驻临高商馆来的情报,海南岛上的中国人在被澳洲人统治之后,仅仅过了两三年时间,也普遍过得比明帝国治下更加富裕。可见不管是哪里的澳洲人,似乎都有着制造繁荣和富裕的魔术,并且非常乐于让臣民分享到好处。

    而就我在这两天的亲眼所见,澳洲本土居民的富裕程度,似乎还在美洲的两个澳洲人共和国之上。虽然还没有深入到澳洲人都的普通居民区,但就我从身边看到的情况来看,即使是这座国宾馆里负责招待我们的侍女,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平时吃的东西,至少也都可以跟德意志的任何一位男爵夫人相媲美。

    除了惊人富足的舒适生活之外,澳洲人也并不缺乏保护财产的武装力量。巴达维亚的诸位先生们,想必都还记得三年前来到我们港口里的,那三百艘遮天蔽日的澳洲人远洋大帆船。目前,在统合了遍布全世界的各个加盟共和国之后,这个统一的澳洲人国家据称已经拥有了过二十万人的常备6军,还有近千艘可以进行跨洋远航的武装船只。虽然这些武装力量散布在整个世界,但也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他们的武器一向以精良闻名,华美共和国出售的枪械和火炮长期都在欧洲市场上享有美誉。他们的士兵也从不缺乏勇气,东岸共和国跟西班牙人在南美洲爆的两次战争,都是以西班牙王国的惨败而告终。公司曾经企图跟他们争夺非洲最南端的土地,但同样也以失败而告终。事实上,截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家势力,在战场上真正打败过任何一股澳洲人,能够保持平手就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了。

    而更令人感慨的,还要数他们整个民族的精神风貌。跟传闻中傲慢而保守的中国本土居民截然相反,这些澳洲人的充沛活力和进取精神简直让人害怕。仅仅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各个团体的澳洲人就在全世界扎根立足,开辟了这样多的殖民地,建立起了一个又一个广袤而强盛的国家。

    澳洲贵族掌握着这些殖民地国家的政府,占据着最高的控制权。中国和欧洲的移民,还有当地的归顺土著,则作为澳洲人依附者而存在,陶醉于澳洲人提供的富足生活和安全保护。来自东方的语言与服饰,在这些国家迅成为一种身份追求……而这一切天翻地覆的改变,仅仅只用了一代人的时间!

    这真是一个令人战栗的扩张度,或许只有西班牙人征服美洲的辉煌胜利,勉强能够与之相比。”

第504章 荷兰海军上将的报告(中)

    ();    第一百九十五章荷兰海军上将的报告中

    “……再接下来,我准备描述一下澳洲人目前的政治体制。前面已经说过,澳宋帝国的历史已经结束,现在的澳洲人实行共和制,而且是一种异常松散,类似于意大利城邦同盟的邦联共和制度事实上,对于一个边疆省份跟首都相距半个地球的巨型国家而言,它的政治体制也没法不松散。总不能让那些可怜的地方官员事事做不得主,被迫三天两头地派遣信差重复那位麦哲伦先生的环球远航,带着文件向半个地球以外的首都请示许可吧?那样的话,等到他们得到首都的回复之后,恐怕什么事情都要被耽搁了。

    在这个极为松散的邦联体制之下,澳洲人的各个加盟共和国都保有着几乎完整的自治权,甚至可以自行发动对外战争各个澳洲人共和国内部的政治体制,也都存在着极大的差异,除了它们都是共和国而非君主国之外,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全相同的地方。这倒是跟我们祖国的七省联盟有着颇多的类似之处。

    总之,澳洲人除了首都之外,共有五个主要的加盟共和国和若干零星的小型自治领地。而在各个加盟共和国的内部,又普遍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自治城市和附庸部落,其中既有共和政体,也有封建君主和贵族领地,甚至还有几个据说非常古怪的神权邦国,从而使得这个政体变得异常错综复杂,几乎不可能用一封信说清楚事实上我本人目前也没有完全弄明白,澳洲人的地方政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我在这里重点描述一下澳洲人的中央政府。跟我国英格兰和威尼斯共和国一样,澳洲人也有一套云集了全国绅士代表的议会体制,作为联系国土各个部分的纽带。但不像我国只有一个海牙国家议会,澳洲人拥有上下两个议院,上院为参议院,下院为众议院,两院合起来统称为国会。共和国的最高领袖,即国家主席,由参议院推荐,众议院任免。而澳洲人的整个共和国政府,在理论上也是澳洲国会的雇员。

    关于澳洲参议院和众议院的议员应当如何产生,同样有着一套错综复杂的程序和体系,有选举的,也有任命的,外行人很容易被弄得一头雾水,故而在此很难进行准确的描述,因为我自己也还没打听清楚。

    粗略地说,澳洲参议院的议员数量较少,任期较长,有一部分议员甚至是终身制的,不过倒是没有世袭的,他们在更大程度上象征着中央政府的权威,而非代表着地方的利益。而澳洲众议院的议员数量较多,任期较短,更加体现他们各自出身的地方利益。每个加盟共和国拥有的众议院席位多少,跟他们所属共和国的综合实力直接挂钩,对此有一套极为复杂的计算公式,大致上以人口多少和缴税数量为主要基准。

    不过,正如同我国的弗里德里克。亨利统帅大人此时的荷兰共和国实际统治者,“荷兰战神”莫里斯的弟弟,于1625年就职接任,掌握荷兰七省之中六个省的政权,距离加冕为王只剩一步之遥,可惜他终究没来得及完成这一步就死了,凭借他的精锐军队和奥兰治家族的崇高威望,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凌驾于各省议会之上一样。澳洲人的共和国最高领导人,如果能够拥有军队的支持和显赫的功绩,也完全可以压制住扯皮而低效的国会,成为这个国家的无冕之王,甚至有可能更进一步,即摘取那顶诱人的冠冕。

    但很遗憾的是,目前,这个新生的共和国刚刚推举出来的最高领袖,即将正式就职的第一任国家主席,却并非军人出身,而是之前跟我们打过交道的澳洲人海南岛殖民地总督荷兰人的理解,文德嗣先生。

    文德嗣先生是一位老练的政客,很善于协调各方面的关系,但却并非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没有显赫的战功可以傍身。相反,他在政治上的有力竞争者,主持了征服明帝国之战的黄石将军,却在东方有着无敌战神的名号,堪称是世界级的一流名将……可想而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澳洲人的军方和政府之间很可能将会爆发许多矛盾与龌蹉。但对于我们这些外国人来说,却不失为一个令人安心的好消息……”

    写到这一段之后,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感觉有些疲倦,便拎起了手边的电话话筒,摇动了几下曲柄。片刻后,话筒中就响起了甜美的声音:“您好,前台零零七号服务员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哪怕是在几天之前刚刚接触电话的时候,海军上将就惊诧过一回了,但是如今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依旧让他想要惊叹澳洲人居然能够通过细细的金属丝来传递声音,这难道是魔鬼的智慧么?

    不过,最近这几天里,他在这座澳洲人首都看到的各种不可思议的事物,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少让他有些神经麻木了。所以海军上将只是淡定地对话筒说道:“……请送一壶热茶上来,要带糖的那种。”

    没过多久,豪华套房的橡木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穿黑白两色女仆装的女服务员走了进来,把一个装了精致白瓷茶具的大托盘,轻轻放在海军上将面前的书桌上,然后弯腰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去。

    而海军上将则很熟稔地从托盘中央,提起一只描绘着金色花草纹饰的白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香醇的红茶,然后用夹子从白瓷罐子里取出两块纯净的方糖,丢进茶杯里,一边欣赏着方糖在暗红的茶汤中冒出成串气泡迅速溶化,一边整理着头脑中的思路……最后将杯中冷下来的红茶一饮而尽,再次提起了笔:

    “……再接下来,总督先生,我想说一些轻松的话题。在我们如今下榻的这座美丽城堡,也就是澳洲人的国宾馆里,还有着其它一些国家的使节。根据我和他们的接触,他们看待澳洲人的态度似乎大不相同。

    首先是澳洲人的母国,东方那个明帝国皇帝的使者。前面已经说过,澳洲人的建国者,就是现在亚洲明帝国的前身,三百五十年前那个宋帝国的后裔。他们从野蛮的蒙古骑兵铁蹄下一路逃亡到了遥远的澳洲,重新建立起了自己的国度,并且十分固执地认为,自己依旧拥有着统治中国的天然继承权。

    尽管从血统和法理上来说,澳洲人和明帝国确实应该算是表兄弟,然而,明帝国的皇帝和大臣们,显然不会同意澳洲人的看法。事实上,明帝国的朝廷不仅完全罔顾事实地把澳洲人蔑称为野蛮人,还主动挑起了跟澳洲人的战争,而且即使在彻底战败之后,明帝国的统治者们似乎也依旧拒绝认输。

    比如目前住在我楼下房间里的明帝国使节团,就在言行之中明显对澳洲人充满敌意和愤怒。而澳洲人也对待他们十分冷淡,迄今都没有派遣一位身份较高的官员去接见他们。在最初的时候,我还感觉十分奇怪:澳洲人也是一群懂得礼貌的文明绅士,为何却如此冷淡地对待一个大帝国的外交使者?

    后来通过跟一位澳洲人外交官的闲聊,我才惊讶地得知,在鞑靼人南侵农民暴动军事贵族叛乱和澳洲人进攻的联合打击之下,目前的明帝国已经四分五裂,彻底崩溃。就连代表正统的那位明国皇帝,都在今年春天一场镇压皇族叛乱的战争之中兵败身亡,谁来继承他的中国皇帝宝座,顿时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如今,仅仅是在明帝国的正统皇室内部,就有六位皇帝同时拥兵自立。至于各式各样的篡逆者和仿佛小丑一般的伪帝,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其政局之混乱,简直就犹如古代罗马帝国覆灭之时的境况一般对于这种情况,那位澳洲外交官仿佛是开玩笑地声称,今年乃是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前例的“三千暴君之年”……总之,如果今年的中国当真有那么多人同时称帝的话,我简直没法想象那将会是何等荒诞的场景

    所以,住在我楼下的那个明朝使节团,实际上仅仅代表着实力排在第四位的那个皇室成员而已。这位自立的明国皇帝虽然有着高贵的血统,但却刚刚在战场上被鞑靼人打得惨败,又被另一位明朝皇帝和一名篡逆者趁机夺走了一大片领地,最窘迫的时候只剩下了两座城市和一个岛屿,并且损失了绝大部分的军队,犹如两百年前被土耳其人包围的末期拜占庭帝国一般,完全是依靠澳洲人的零星援助才勉强支撑下来。

    为了击退鞑靼人的下一次进犯,这位明国皇帝派遣了一个使团来到澳洲人的首都,试图乞求更多的军械金钱和物资援助,甚至希望澳洲人出兵帮助他打仗。不过这位明国皇帝显然没有找对出使的人选。比如那位姓方的正使,虽然他努力地进行了掩饰,但是我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他对澳洲人的一切,比如那些宏伟的建筑物,都匪夷所思地抱有不屑和鄙视的心态,对于澳洲人之前提供给他们的援助,也是心安理得,完全没想过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甚至还百般挑剔,仿佛把澳洲人看成了自己的农奴一般。

    需要注意的是,他的表现不是什么特例,而是广泛存在于这个明帝国外交使团之中的普遍情绪。虽然外交就是卑鄙无耻的代名词,但我还是不禁要佩服这些家伙的脸皮厚度,以及他们惊人的愚蠢程度。

    如果说那位姓方的正使,虽然态度很有问题,但多少还在勉强地履行职责,试图为他侍奉的君主争取到一些援助的话。那么另一位姓夏的副使,则简直是存心想要搞砸他们的这次求援任务。

    这位副使先生似乎跟澳洲人有着深仇大恨,并且丝毫没有意识到双方之间的外交地位。居然在我前往他们的住处拜访的时候,滔滔不绝地历数了澳洲人的一堆罪状,最后丧心病狂地认为澳洲人应该向他的皇帝请罪和臣服仿佛不是他万里迢迢地前来向澳洲人求救,而是澳洲人跪在他的脚边乞求宽恕一般。

    而副使先生的贴身仆人,更是有着惊人的疯狂表现,刚刚抵达这座城市不久,就一脸傲慢地向国宾馆的澳洲人勒索贿赂,自然只收获了一堆白眼。接下来,这个家伙又在侍女前来打扫房间的时候,故意堵着门进行刁难和调戏。在被严词唾骂之后,这个恼羞成怒的仆人干脆动手来硬的,想要非礼那位容貌颇为俏丽的澳洲人侍女。结果被闻讯赶来的澳洲人警卫用棍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然后关进了地下室。而管理这座国宾馆的澳洲人官员,也下令取消了明帝国使团的客房服务,让他们自己洗衣服和打扫房间。

    对此,那位夏副使完全没有认识到任何错误,反而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冒犯,居然跑出去大吵大闹,还砸坏了大厅里的不少东西,最后被不耐烦的国宾馆警卫丢回了房间里。澳洲人还勒令那位姓方的正使作出保证,绝对不能再有类似的恶**件发生。否则就把整个使节团驱逐出去,让他们流落街头。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再也没有见到这位副使先生,据说是被他的同伴们关在了房间里不准出来,以防他再惹出什么大乱子。但他还是整天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喋喋不休地诅咒澳洲人尽快灭亡,仿佛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表现他对明国皇帝的忠诚,却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是奉命来向澳洲人求援的。

    反正,如果我的手下有这样忠诚的雇员,那么我绝对会把他捆上石头,一脚踢进海里喂鲨鱼……”

    ...

第一百九十六章、荷兰海军上将的报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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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六章荷兰海军上将的报告(下)

    “……总的来说,明帝国的使节团的大部分成员,都是一群非常可笑的荒唐家伙,他们是如此的傲慢而又自大,把自己的脸面看得远比国家存亡更加重要,并且狂妄地蔑视和憎恶着眼前看到的一切,甚至敌视着能够决定他们生死存亡的澳洲人,完全忘了他们已经只是一个垂死小国的求援代表。

    当然,也有少数一两位明帝国的外交官在努力地履行职责,收集有关澳洲人的情报,但却反而遭到了他们那些怠工同僚们的唾骂和嘲讽,我和范。德兰特隆高级商务员都很难理解他们那种奇怪的逻辑思维。

    澳洲人对于这帮家伙的态度,也是以冷嘲热讽为主,看来他们这一次是很难完成自己的使命了。不过明帝国使节团的成员,似乎根本就对自己的任务不太在乎。据说即便他们出使求援失败了,明国的皇帝也无权对他们进行任何的惩处,所以这帮家伙才会毫无责任感可言。想来那位皇帝的处境一定十分悲哀。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住在我隔壁房间的日本使节团。这些身材矮小的日本人,对澳洲人和在澳洲人都看到的一切,都秉持着堪称是狂热的崇敬和追捧,简直犹如一位虔诚的信徒来到了圣地一般。

    目前,日本这个马可波罗在书中描绘的‘金银岛’,同样也处在一场残酷的内战之中。不过,跟进入了‘三千暴君之年’而变得极端混乱的明帝国相比,日本内战的局面显得比较明确,就是国王(天皇)长期大权旁落,不能处理政务。日本两个最有实力的大贵族,统治日本西部的‘毛利家’和统治日本东部的‘德川家’趁机崛起,互相展开攻伐,争夺日本幕府将军的宝座,大概相当于我们欧洲政界概念中的摄政之位。感觉有点类似于英格兰的红白玫瑰战争,但又跟目前在德意志爆的神圣罗马帝国内战一样,掺杂着很多宗教战争的成分西部的毛利家已经皈依了基督耶稣,而东部的德川家代表了日本的守旧异教徒势力。

    在内战初期,东部的德川家拥有着将军的名号,统治着日本全国的绝大部分地区。但经过几年的激战,西部的毛利家已经初步扭转了局势,甚至打着十字军的旗号攻入了日本的都,建立了新的基督教政权。落败的德川家则带着日本国王撤往他们的东部根据地,联合日本的守旧异教徒势力,继续展开顽强的抵抗。

    住在我隔壁房间的日本使节团,就来自于统治日本西部的毛利家,他们的正使是一位非常和善而健谈的老人,而且在长崎港的公司商馆担任过翻译,会说不错的荷兰语。令人感到惊异的是,根据他的说法,毛利家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跟澳洲人接触和结盟,同时也是在澳洲人的影响之下,毛利家才皈依了基督教。如果毛利家在这场内战之中取得最终的胜利,那么日本这个岛国大概从此就能沐浴在主的荣光之下了。

    虽然公司和联省共和国都对传教事务并不热衷,跟罗马教廷的关系更是十分糟糕,但是作为一名基督徒,看到上帝的荣光覆盖到越来越多的土地,毕竟还是一件让人感到十分高兴的事。

    言归正传,跟傲慢自大的明国使节团截然相反,日本基督教政府派遣的使节团成员,都是一些彬彬有礼的绅士,说话十分客气和谦虚,礼貌上更是无可挑剔,除了他们的型比较奇怪之外,简直挑不出什么能够让人诟病的地方。他们对澳洲人的宏伟建筑军事力量和文化艺术,都表现出了惊人的狂热,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已经搜集了许多澳洲人的书籍,简直是废寝忘食地进行学习。好几次我在半夜醒来的时候,日本使节团的房间里也依然亮着灯,并且还有讨论和争辩的声音传出来。

    目前,日本毛利家的基督教军队已经占领了包括都在内的大部分地区,但日本异教旧势力的抵抗依然十分顽强,到处都有暴动在蔓延。而且退缩到东部根据地的德川家军队,也在积极拉拢盟友,策划新的反攻。前不久,征讨东部地区的毛利军,刚刚在德川家的源地,一个名叫“三条河流之地”(三河国)的地方遭遇惨烈的失败,损失相当严重。为此,代表毛利家的日本使节团希望澳洲人能够提供更多的军火援助,最好能够派出舰队和军团协助他们作战,以求在最短时间内消灭宿敌德川家,恢复日本国内的秩序。

    遗憾的是,澳洲人虽然在第一时间就同意了向日本盟友提供大量的廉价军火,并且如今已经装船运往毛利家控制下的长崎港。但对于出兵助战之事,澳洲人的政府和军方内部却争论得十分激烈,前景似乎不容乐观。表面原因是澳洲军队刚刚经历了两年的明帝国攻略作战,全军上下都已经十分疲惫,不愿意马上踏入新的战场。而在暗中似乎还掺杂了军方和官僚机构,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之间的复杂争斗问题。

    除了明帝国和日本国之外,我在这里还看到了其它一些亚洲小国的使者。先是琉球国的一位王子,他的国家是一个很小的海岛,大概跟医院骑士团驻扎的马耳他岛差不多大,位于日本国的南方。在十多年之前,琉球国一度被日本人征服,王室成员沦为俘虏,后来全靠澳洲人的帮助,才再一次成功复国。

    所以,如今的琉球王室已经成为了澳洲人的忠心臣属,国宾馆里的这位琉球王子也是在澳洲人的学校里留学了好几年,目前已经剃了澳洲人的短,穿着澳洲人的服饰,言行举止都跟澳洲人相差无几了。

    接下来,位于日本国北方的朝鲜国,在传言中十分神秘的‘东方隐士之国’,这一次也向澳洲派来了使者。不过,这个‘东方隐士之国’的使团规模小得出奇,总共只有两个人朝鲜使者和他的仆人。

    这位朝鲜使者是一个看上去整天愁眉苦脸的中年人,并且刚到澳洲人的都,就因为水土不服而病倒住进了医院,所以我还没能正经地跟他交谈过一次,感觉还真有些隐士的风采。

    然后,根据我和日本使者的闲聊,目前澳洲人的占领区和同盟军已经将朝鲜国三面包围,于是就连朝鲜这个一贯在外交上极端迟钝的东方隐士之国,也不得不向澳洲人派出使者,试探对方的态度。更重要的是,根据日本使者的认知,这个朝鲜使者在他们国内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甚至很可能是一个被贬谪的犯罪小吏,只是被某个朝鲜地方官员派出来探探口风而已,跟他打交道并没有什么意义。

    澳门的葡萄牙人和耶稣会的传教士也有派出使者过来,但一看就知道他们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纯属来涨见识兼混吃混喝而已,而且他们对公司的态度也谈不上好毕竟,我们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最后,国宾馆里还有几个来自于亚洲最北方的野蛮人部落酋长,都穿着粗犷的毛皮服装,其中一个人的脸上还有奇怪的纹身。这些人除了喜欢整天酗酒,喝得酩酊大醉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不过,有一则来自于他们口中的消息,倒是或许对公司有一定价值:按照他们的说法和澳洲人翻译员的解释,俄罗斯沙皇向东方派遣的探险队,前不久已经在中国传统疆域的最北方,那片孕育了蒙古人的草原边缘,建立了几个规模不大的殖民据点,并且跟澳洲人进行了小规模的接触和贸易。

    这一变化对公司的利益将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暂时我还无从推断,只是在这里稍稍说一句提个醒。

    另外,尊敬的总督先生,为了增加对澳洲人文化的了解,我这几天也委托国宾馆的服务人员,采购了一些澳洲人的书籍,准备在‘马格德堡’号返回巴达维亚的时候一块儿给您带过来。其中有一本史诗性的巨著《冰与火之歌》,非常值得一读。我在这几天抽空翻阅了一下,这是一本介于神话和历史传奇之间的小说,作者显然对欧洲的历史和文化很有研究,很难想象写出这本书的人,竟然生活在地球的另一端!

    好了,现在已经是深夜十点,我也差不多该休息了。尊敬的总督先生,我在今晚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养足精神,准备参加澳洲人共和国第一任最高领袖文德嗣先生在明天上午的就职典礼。至此搁笔。”

    ※※※※※※※※※※※※※※※※※※※※※※※※

    放下笔杆之后,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揉了揉眼睛,便把信笺纸在桌面上摊开,再用重物压住,等待墨水被完全晾干。然后自己则伸着懒腰离开了书桌,走进卫生间稍事洗漱,便脱了衣服准备就寝。

    按照海军上将的计划,在参加过文德嗣主席的就职典礼之后,就打‘马格德堡’号探险船返回巴达维亚,顺便带回他写给总督的信件和最近收集到的书籍。而他本人则准备继续在澳洲人的都逗留一段时间,设法搜集更多有价值的情报,同时看看有没有机会离开都,去游览一番澳洲人本土的其它城市……以便于对澳洲人的真正实力和实际统治的疆域范围,进行一次更加准确的评估。

    然而他的脑袋刚刚沾上枕头,浑身肌肉都还没来得及放松,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给惊得跳了起来!

    “……该死的!见鬼!这是什么声音?哦……是电话……”

    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跌跌撞撞地摸索了一大圈之后,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终于找到开关,伸手点亮了屋顶的电灯,然后又循着清脆的铃声,抓起了电话的听筒,随即便听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用流利的荷兰语说道,“……您好,请问是安东尼?范?迪门将军吗?这里是白宫办公厅,抱歉打扰您的休息了。”

    哟!你也知道这会打扰到我的睡眠?都不看看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披着睡衣的海军上将心情十分不悦地翻了个白眼,但“白宫办公厅”这个响亮的名头,还是让他勉强按捺住了怒火通过这段时间的打探,他已经知道了“白色宫殿”乃是澳洲人共和国最高领袖的官邸,而这个“白宫办公厅”,估计就是那位文德嗣主席安排幕僚和宠臣的机构,自然是万万不可轻易得罪。

    “……嗯,我就是,有什么事吗?明天早上我还要参加文先生的就职典礼呢!”

    “……是这样的,在明天的就职典礼结束之后,文主席准备率领政府官员和外国使臣,前往北方的沙漠地带,去参拜旧帝国时代的遗迹,以示不忘历史。请问您有兴趣一起过去看看吗?”

    原本就打算游历澳洲各地的安东尼?范?迪门海军上将,霎时间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就被巨大的兴奋抓住了心脏,只见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便连忙开口答道,“……乐意之至,先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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