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进京(三)
清晨时分,赵石才大体上安排完毕宫中保卫事宜,然后才到宫内复旨,不过这次是在后宫之处的皇帝寝宫。
正德皇帝半躺半卧的依在床榻之上,脸上瘦的依然脱形,只余一双依旧威严如故的眼睛还闪烁着光芒。
在座的除了一直在照顾皇帝起居的淑妃娘娘外,景王也坐在旁边,还有就是枢密院的两位重臣宰执,大将军折木清,再加上参知政事大学士李圃,其余并不见其他人等了。
不过也就这几个人,基本上已经代表了大秦如今军政体系中的重要势力,赵石见到这些人,心里也是暗自凛然,再看床上这位大秦君主,心中依然确定,看样子过不了多少时日,这大秦就要换一位新主人了,而毫无疑问的,眼前这位虽是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把脸板的跟个什么一样的景王殿下,一飞冲天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给赵石看座。”床上的正德皇帝虚弱的道了一句,眼睛在赵石身上瞅了又瞅,见这个少年新贵皮肤又黑了不少,也粗糙了很多,脸上身上都是一副风尘仆仆之色,但在他身上却找不到一丝的疲惫之色,腰杆挺的笔直,一双时刻透着沉沉眸光的眼睛在在座众人身上扫来扫去,依稀能看到里面野心勃勃的火焰。
正德皇帝心中立时便是一动,这人也太年轻了些,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再看看这是正襟危坐,点头向赵石微笑示意的儿子,还有周围一群白发苍苍的大秦重臣。心中的忧虑在这个时候竟是如同野草般冒了出来。
身体微微动了动,随即感到身体内快速流失地体力,也只暗叹了一声,野心勃勃的朝廷新贵,未来大秦的权臣,年纪竟是比儿子还要小了一旬。希望自己这个儿子能驾驭的了吧,如今来日无多。也顾不得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感觉到自己力气不济,遂朝杨感微微颔了颔首。
“三月十二,武学大典,此乃朝廷盛事,我等都要在场的。”杨感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言道:“这个时候皇宫宿卫都交到你地手中,赵石你要仔细了,皇宫一旦生变,我不问其他人,只问责于你,为了你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你要慎之又慎。
除防闲杂人等入宫之外,内外太监宫女一律不准出宫,便是皇妃想要出去也不行,本来你年纪太轻。我也恐你行事毛躁轻浮,不想将如此重任托付于你,其实只要折大将军坐镇。整个长安便安如泰山……杨感语气温和,但话语之中却直接地可以,这个时候却停顿了一下,瞅了卧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正德皇帝一眼,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却带出了些感慨来。“但我等毕竟已经年老,将来大秦的天下是要你们这些年轻干才来支撑的。
陛下思虑深远。要在大事上历练你等,为我大秦添一良才,所以嘛长安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望你不要负了陛下这番心意才好。”
有些话他并没说出来,大将军折木清在军中威望无两,跟在景王身边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就算长安变乱,有这位大将军在身边相助,变乱也是不日可平,这等地后招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说于赵石听的。
出了皇帝寝宫,赵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些烦躁,垂垂日暮的帝王,野心勃勃的儿子,还有老谋深算的臣子,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几分不真实,就连这巍峨的皇宫也透着那么几分虚幻。
其实这些都是因为他心中有些忧虑,但却也有些期待的缘故了,事情和他前世时上战场可是大相径庭,有太多不确定的地方,一切都好像有可能发生,但又有可能不会发生,他本就是个控制欲望极强地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有些许的担心和忧虑也在常理之中,没什么好奇怪地。一口气吐出来,春寒料峭,何况这时又是清晨,这样的天气却是使他精神一振,转身待要跟着领路的太监离去,身后脚步声响,却是景王脚跟脚的走了出来。
刚要行礼参见,景王李玄谨已经笑着扶住了他的胳膊,挥手斥退了周围人等,这才正容道:“明日雄武军开拔离开长安道潼关去……
说到这里,扬首望天,也是生出了几分感慨来,“嘿,没想到能走到今日地地步,去年此时本王还在家中闲坐,一心想着给父皇弄个什么祝寿物什才好。
语到此处,转头看向赵石笑道:“走,陪我走走,也许以后……”说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吉利,便停住了话头。
两人都是默默无语,沿着宫中小径便走了下去,良久过后,李玄谨好像才从刚刚地情绪中脱离了出来,语气却是沉重了许多。
“这些天皇宫内外诸事就都交给你了,你得给我看好了,不说你乃本王子侄,本王简拔你至今,正是到了用你之时,这件大事关乎你我身家性命,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嘿,本王也不怪你什么,只道时运不济罢了,但全寿那里你得给本王照看好了。
本来依我的意思,你是要随在我身边地,大将军折木清坐镇京师,以大将军的威望,即使有变,也只要缓上一时三刻,到时你再带兵入京,这才是万全之策。
奈何父皇执意要左卫驻守皇宫,所以不是本王不体恤于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乃本王心腹之人,你留在这里,本王也放下了很大的心事。
你旁的事情都不要管,只为本王守好了这皇宫,之后封侯拜将,咱们为大秦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让后世子孙都念着咱们,想着咱们,别让他们说到咱们,就想到玄武门之变的建业和元吉这才是真的……
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说到语重心长之处,景王也有些情难自禁,不过最后还是开了一句玩笑出来,不过两人都没笑出来。
“好了,这两天本王要忙一些细务,武学也是心血所在,容不得半点轻忽的,所以这两天本王就不见你了,记住,万事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本王说的,现在就讲,若是无事,就忙你的去吧。”
“王爷……”赵石眼光闪了闪,这位殿下说的虽然动情,但却都无关紧要,显示这位殿下心里也起了患得患失之情的,最后虽只是随便一句,但他却是真的有事跟这位殿下说的。
“右卫那里王爷是否另有安排?”
听他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出来,李玄谨愣了愣,这才道:“右卫指挥使宋胜是五哥的人,这些时日来也没什么别的动静,接旨换防也还痛快,应无多大……你是否听说了些什么?”
“这到没有,不过右卫驻守内城,宫中一旦有事,左卫无暇分身之际,若右卫再有变故,内外交攻,我怕左卫成军不久,分不出人手来对付。”他这话也是半真半假,对于如今的左卫,就算是右卫来攻,保证宫中无事他还是能做到的,但毕竟左卫人数少了些,事情若发展到了那个地步,稳守皇宫有余,但进取却是不足,只能算是失败,他想了这么多天,还是觉得让右卫群龙无首好上一些,所以才有此一问,至于怎么行事,他心中已有定计的了。
李玄谨皱着眉头沉思良久,还是觉得五哥和太子斗了这些年,这时不会主动帮助太子,若长安乱起,潼关那里人心慌乱,金国来攻,那位五哥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如此玉石俱焚的做法,他不认为向来稳重的五哥做的出来,若是换了那位三哥到还差不多。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到时我会派遣亲兵擒拿宋胜,右卫便不足惧了。”
“你可有这个把握?”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顺口说了一句在书本上读到的话,接着便道:“宋胜有兵卒在侧,皇宫便谈不上安全,若殿下点头,殿下回京之时,便会看到宋胜的人头。”
李玄谨吸了一口凉气,他如今威权虽重,但毕竟掌握大权不久,还缺了些帝王应该有的冷酷和决断,若不是觉得太子那里必定会破釜沉舟一搏的话,他立时便会拒绝的,但此时犹豫了半晌,最后才道:“好,本王准你便宜行事,不过宋胜只准扣押,不得伤了他的性命,还有,这事你要仔细万分,一旦事情不成,反而逼得右卫……你便只有提头来见本王了。”
“殿下放心,若真个起了什么乱子,一群趁火打劫的败兵冲进指挥使府的事情也是可能发生的,绝不会使殿下名声受损。”
第二百三十章 暗流
三月初十,惊蛰刚过,正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之际。
雄武军开拔往潼关方向增援,由于当今圣上病重不能理事,大军开拔还有祭祀诸事皆由兵部主事景王李玄谨代劳,至此,帝位之争越发的明朗了起来,当今圣上属意的还是他这位最受宠的儿子,太子李玄持如今虽还是户部主事,但这些官员们哪里还不明白,这位当了大秦三十年的太子殿下失宠已成定局,就算是经营太子经营已久的户部如今也是人心惶惶,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到景王门下走动,大家心里都明白,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失位,牵连必众,今后若还想在京为官,太子这条船已经是上不得的了。
刚将雄武军送走,便有些户部官员笑嘻嘻的围在意气风发,谈笑自若的李玄谨身边,再加上簇拥左右的兵部诸人,还有工部侍郎蒋中流,吏部侍郎孙仲举等朝廷重臣,这景象让一干太子心腹心里都不是滋味之余,也只有冷着脸肃然以对,如今景王势力渐成,已经越发的不可制了。
殊不知,一员顶盔贯甲的宿将,骑在马上,回望繁华似锦的长安城,心中却只有轻松,终于离开了这沉闷之地,不用再管什么太子景王,不用再周旋于那些言不由衷的朝臣之间,不过就是老二和老三……想到此处,这人脸上神情一黯,不过回首向东望去。却是豪情渐起,潼关,那才是英雄用命所在,不过什么时候才能踏出潼关。驰骋于河洛……
心中感慨,随后便转身在周围将校的簇拥之下汇入滚滚洪流之间,眨眼间便不见了此人雄伟地身影。
与此同时,羽林左卫副都指挥使府邸正堂,几个身着浅红色军服的左卫军士簇拥着神情肃穆的胡离大步走了进来。
眼睛在那位依旧笑嘻嘻的李先生脸上扫了一扫,微一抱拳,“大人军令,我等都受先生调度。护好大人地家眷,从今日起,府内诸人不得擅自外出,小姐与老夫人那里尤其要仔细看护,不能出一点的意外。
这位是张先生吧?大人说了。内院的事情就交给您了,我们这些军汉就听两位先生的,便是老夫人那里有什么主张,不合时宜的,我们也尽可不听,两位先生可有什么吩咐?”
李博文眼光闪了闪,这位大人看似冷酷无情,但对家眷可在意的很呢,这可和那些古之英雄的作为有些不符,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竟是将自己地半数亲兵都放在了这里,再加上从巩义县带来的那些人手,这指挥使府到算得上是固若金汤了。
张世杰在旁边也是有些紧张。看着身前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士,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看来有大事要发生了。
离长安十余里处,二百余人马聚在一起,在这山坳之中却听不见什么异常的响动,不过这些身着皮袄地彪悍汉子们都是整束停当。神情中还带着些兴奋。这些人长安也就是以前在旁人嘴里听说过,那可是神仙一样的地界。如今长安就在眼前,也不知能不能进去走上一遭。
程顺站在李匪面前,低声道:“大人叫大当家的带人马上乔装进京,他有大事交付众家兄弟来办,乔装所用,以及兵刃等物他都派人给准备好了,到时就看众家兄弟的胆子够不够大,行事够不够快了。”
李匪呵呵一笑,“我们这些人从来不缺胆气,叫他放心好了,交代下来的事情准保给他办的停停当当,回去告诉他,以后哥哥求到他头上,他可不能装不认识我这个兄弟。”
三月十二,武学大典,也许有很多人不明白朝廷为何如此看重武学,毕竟武学已经存在已久,而且地位并不重要,从来都是寒门之人进取官阶的一个手段罢了,像那些出身门阀世家的子弟可看不上一个武学生员的身份。
但这些想法念头却并不妨碍众人将此事作为一次盛事,皇帝亲自下旨督促筹划,景王更是着力参与期间,武学山长是军中威望无两的折大将军,只这几条,便无形中加重了武学在人们心中地份量。
这祭祀庆典便也办的极为隆重,朝廷重臣大多随行,由雄武军余部负责护卫事宜,从十二日早晨开始,便陆续的向西山行宫汇聚而去,及至景王等重臣出京,更是达到了一个小小地高潮,无数百姓拥在道路两旁,更有焚香拜倒者,气氛堪称热烈非凡。
到得午时,西山行宫附近便已经热闹异常,那座左卫军营被当作了驻扎所在,承恩湖畔乃祭祀所在,武学将被设立在这个地方,一些简易的房屋已经搭建完毕,生员却得四五月上才能进驻这里。
大典所在气氛欢腾肃穆,长安之中却是平静了下来,四门在景王等人出城之后便已紧闭,巡城军卒列队而行。
皇宫所在也是戒备森严,皇城内外,满是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到得傍晚时分,右卫指挥使府内犹自***通明,宋胜高踞上座,身旁左右环立的都是右卫领兵将校,他的下首第一位,便是满脸胡子地副都指挥使郑世武。
宋胜看了周遭之人一眼,缓缓开口,“武学大典,我等负责守卫皇城,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下面地人尽自可以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也不用我们劳心费力地。
难得有此清闲时光,又不用总担心宫里的贵人们找咱们麻烦,所以本指挥使将大家聚到这里来,就是想跟大家叙叙同僚之谊,今晚可尽情痛饮,不醉无归。”
底下的人听了都是大喜,自从出了左卫赌博的事情之后,右卫也连带着受了不少的委屈,皇宫离不开人不说,宫里面的贵人们总是闹出一些琐碎的事情来,人还都得罪不起,如此一来,这些舒服惯了的羽林军士们便颇有些头疼,但左卫在前,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擅离职守,一旦出了事情,大理寺的那帮人可不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的。
如今左卫骤一进京,就将那麻烦差事接了过去,底下的人虽也有心存不满者,但多数却都着实松了一口气,只有其中聊聊几个领兵官儿才明白,右卫在这圣宠之上已然被左卫比了下去。
这里的人除了宋胜以及郑世武的心腹,其余人等就算明白其中原委者,在此关头多数还是轻松居多的,皇帝病重,这个时候若出了什么乱子,负责守卫皇宫之人先不去说罪责如何,到时候恐怕忙的焦头烂额都是轻的,这等的苦差事交卸了出去那是最好,今晚朝廷重臣都已出京,正是共谋一醉的好时候,这位指挥使大人如今可是越发的知情识趣了,若能再叫上几个彩玉坊的婊子来,那才是更好。
宋胜脸上笑吟吟的,又说了两句,见底下的人都是轰然叫好,这才转身对一直侍立在自己身后的亲兵低声说了两句,见那亲兵径自离去,这才又叫人上酒上菜,几个笑话一说出口,不管是凑趣的,还是逢迎的,都是笑作一团,待得府中的歌舞姬上来献舞献艺,气氛更是到了高潮,一些放浪形骸的高声说笑呼喝,酒香扑鼻之下,一群右卫的将校是欢聚一堂。
殊不知在指挥使府门之外,几个扮作商贩的年轻汉子盯着府门旁那汇聚的车马,都是冷笑上脸,一个尤其粗壮的汉子低声道:“去,告诉大当家的,,羊儿都在圈里,叫指挥使衙门的人撤回来吧,周围的狼崽子没几只,到时抄家伙进去就行,留两个人在这里随我盯着,其他的人都回去。”
与此同时,太子府邸也迎来了传旨太监,太子李玄持挥手让一群心腹之人退下,他本来也是打算此时进宫的,没想到传旨的太监却到了府内,心中不免一拎,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又浑身上下扫了扫,郑而重之的将腰间的玉佩紧了紧,摸到怀里的利刃,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暗自念叨了一句,希望不要用到它才好,这才缓步走了出去。
“诏太子李玄持立即进宫见驾,不得有误。”简单一句之后,这位传旨太监笑吟吟的上来将李玄持搀扶而起,但却催促道:“殿下,咱们这就走吧,皇上那里催的急,就不用作其他准备了。”
李玄持眼光闪动,太监身后两个身穿黑色衣裤的人已经上前一步,隐隐呈夹持之势,这个时候他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看来父皇真个是变心了,这一去不定是什么在等着自己,是立即赐死?还是软禁于他处?父皇到是好狠的心……
第二百三十一章 父子
太子入宫,当然瞒不过赵石,不过看那架势,好像是被压着进来的,心中已然明了,皇位交接虽说凶险密布,但只要老皇帝下定了决心,自然会为继任者扫清道路,历朝历代皇位交接大都平稳,鲜有例外者,只有上任皇帝庸懦无能,或是在儿子中间委决不下者才会产生意外。
太子李玄持淡淡的看了一眼周围守卫皇宫的军士,态度却是从容淡定,好像根本不知自己身边凶险一般,尤其是看到不远处的赵石的时候,眼中波光闪动,一抹杀机一闪而逝。
赵石心中一跳,老皇帝虽说好像已然安排细致,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在心中挥之不去,看着几人缓缓入宫而去,眉头可就皱了起来。
歌舞升平的右卫指挥使府门外的一条深巷之中,李匪身着浅红色羽林军服,身后的一群人也都换上了羽林服色,有的在新奇的打量着自己这身新衣服,有的则手握横刀,满脸杀气,但人数虽多,却也鸦雀无声,可见李匪在这些人身上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嘿,都说咱胆大包天,要说和我那兄弟比起来,咱家还差上不少,看看,对面就是羽林军指挥使的府邸,当年跟着小姐的时候也没进去过的,如今却要咱进去杀人,真个是服了他了。
老程,我那兄弟说只杀两个人,这可就有些难为咱们了,大伙儿一进去,这刀剑可没长眼睛,要是有不怕死的跟咱们过不去怎么办?”
程顺嘿嘿一笑。“大人的意思是尽可能的少杀人,但可没说只弄死两个,这两个人地性命是一定要要的,其他人嘛,就视形势而定了,大当家的,大人可是说了,前半夜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出了这座府邸。到午夜之时,兄弟们就得出城,自有人给兄弟们带路,之后大家直接回西北。”
“好,只要大伙儿有这么条后路。这活计一定给他办的干净利落。”
说到这里,转头低喝道:“去,分出一半人手来,把这房子给围了,有人问起,就说是羽林军办差,尤其是几个侧门,只能进,不能出。硬闯的都用刀子招呼,不过你们悠着点,别闹出太大的动静来,还有,少伤人命。”
这时程顺又插了进来,“大当家的,大人那里给你们的是右卫地军服。和左卫一点干系都没有的。”
“知道,知道,老子还看不出来这是右卫的那身狗皮?还有,你们给老子眼睛亮着些。那些什么狗洞墙梢儿的都看严实了,让人溜了出去肯定接着就是大兵围剿,咱们跑不掉。
胡子,看见守门的那几个了吗?都是你地活儿,手脚干净些。之后大门一关。你带上十个人在外面一守,咱们关门打狗。
都给老子记住了。再过一个时辰,咱们一起干他娘的,少杀人,也别贪什么财物,这间事情干下来,我李老四保证以后大家后半辈子都有个营生儿,谁若想坏老子的事儿,可别怪咱不讲兄弟情面,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后面的人齐声低喝。
李匪虽是出身匪类,但毕竟在军中呆过不短的时间,这样一一分派下去,很是显得井井有条,底下的人领命之后也都纷纷散去。
之后李匪招手叫过身后一个人来,顺手将对方手中的一个盒子塞到程顺的怀里,一股扑鼻的血腥气让程顺皱了皱眉头。
李匪拍了他肩膀一下,呵呵笑道:“当了几天官儿,就见不得血了?这个你拿回去给赵兄弟,算是我这个作哥哥地送他的见面礼。
这人让咱们今晚进西山行宫杀人放火,嘿,起初老子还不明白他们是想干什么,但早晨景王带人主持一个什么武学大典,好像就在西山行宫吧?这活计可不比现在的差事份量轻了半点去,银子也拿着烫手,又没那个过命的交情,所以老子把银子接了,人头也给他留下,嘿嘿,便宜占的有些大,问问我那兄弟,他手头缺钱使用不?我这附送五万两银子给他,不过之后哥哥的马可就得他全都接下才行了,首尾也得他来料理,不然西北虽然山高皇帝远的,也躲不了多少时候地。”
他这里已经布置停当,但毕竟只是一隅之地,此时宫中却正上演着权利之争的戏码。
乾元殿上,正德皇帝强撑着身子坐在龙椅之上,这传位之事本来他还想着等上几年的,但他的身体突然颓败至此是他没有想到地,一些本来应该防微杜渐的事情便有操之过急之嫌,不然他也不会冒这个风险打算在今夜一举成事了,可谓是人算不如天算的典型例证。
“儿臣叩见父皇,愿父皇身体早日康复……”说着这些连自己也不信的套话儿,一上一下的两位父子地心中却都有各自地感慨。
瞅着下面恭恭敬敬一丝儿毛病好像也找不出来的儿子,正德皇帝勉强笑了笑,声音沙哑而虚弱地道了一句,“起来吧,今日这乾元殿里就咱们父子两人,有些话儿我要对你说的。”
李玄持立即作欣喜状道:“有些时日没有聆听父皇教诲了,只是父皇的身体……
“不碍事,这点时候我还折腾的起。”正德幽幽的目光定在李玄持的身上,好像要将儿子的满腹心事都看个清楚,语气却是越发的淡然。
李玄持碰到正德的目光,眼神不由瑟缩了一下,这位父亲虽然已经病重到了极处,身体瘦的好像一阵风儿就能刮走一般,但积威犹在,强自给自己打着气,恭声问道:“父皇深夜将儿臣招到这里。不知父皇要跟儿臣谈些什么?”
“小三儿啊……
苍然的声音却带出些慈爱,这在这位皇帝身上可极难见到,李玄持心中一震,这个称呼自从父皇当了这个皇帝可从没再出口过,也就是当年龙潜时在府中叫叫的,心中柔软的地方难免被触动了一下,接着便隐然明白了正德地意思,那丝被触动的心弦立即断裂了开来。低下头儿,掩饰住自己的表情,作恭听状。
只听正德皇帝犹自说道:“你从小可有什么志向?嘿,也是父皇对你关切不够,竟是不知你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大殿中恢复了静默。良久过后,李玄持才涩声道:“父皇难道真的不明白儿臣最想得到的是什么?嘿,不过父皇好像就算知道了,现在也不会给儿臣的了。”
正德皇帝眼光闪动了一下,眸光好像风中的残烛,摇摇欲灭,却又始终不熄,“你呀,唉。你地眼中只剩下了一样东西,这就是我所不取的地方,要说你们几个兄弟当中,你从小便最是像我……
说到这里,嗓子中闷咳了几声,却仿佛要将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都倒个干净,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当年你七叔跟我争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便像你现在一模一样。
嘿,你作的那些龌龊事情当我全无所知吗?王世泽。种从端,折木河,这些都是朕的好臣子……
还有庆阳府那几个,他们真以为能逃得了?你真以为他们都死在庆阳兵乱中了吗?他们做下地事情,就算朕饶得了他们。老天也饶不得他们。这些都是朕帮你收的场,嘿。若然让人知道一国太子竟然倒卖军粮,我大秦成了什么?朕成了什么?后世得怎么说朕?昏聩吗?”
这一连串像刀子一样的话问出口,李玄持脸色已经煞白,没听见一件事,心里便要凉上一分,若不是如今已然到了不能回头的地步,他这时必定已经崩溃了。
正德皇帝也没容他答话狡辩的意思,自顾自死死盯着李玄持,好像整个病入膏肓的身体中都充满了怒火,支撑着他站了起来,“这还不算,那些劫道的强人你竟然也敢买通,那个什么邪教的人你也敢沾边儿,这天下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吗?这些心思你若全然用到政务上面,能是眼下地光景?瞅瞅你主理的户部,蝇营狗苟之辈横行,政务混乱,行事拖沓,你的才干都用到别的地方去了,正事上却全不用心……
一件两件朕还能容你,毕竟你是大秦的太子,当年立你为太子虽也多是形势所逼,但朕没有反悔的意思,太子之位岂容轻立?但瞧瞧你做的这些事情,德行全无,拉拢朝臣到是不遗余力,却又全不体恤臣僚,动辄便是弃卒保帅,处处学朕,却又处处似是而非,你扪心自问,有何德何能可为大秦天子?”
到了此时,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揭开,李玄持将心一横,扬脸对着父亲便道:“父皇初一即位便立儿臣为太子,但父皇您想过没有?三十年了,三十年啊,人生一世有几个三十年?那时儿臣才多大点地岁数?一举一动皆要合乎身份,儿臣不处处学您,让儿臣学谁去?
这三十年来儿臣战战兢兢,唯恐惹了您的不高兴,做了那许多的事情,您只记住儿臣的错处,儿臣地好处呢?当年疏竣河道,儿臣代父皇往来查视,十几天都没睡个囫囵觉的,西夏犯边,儿臣初掌户部,那时您登位不久,国库空虚,在军粮筹措上儿臣尽心竭力,可有半点差池?
儿臣也想办正事,也想让大秦国乍绵延万世,但您任五弟戍守潼关,处处为其着想,您想过没有,儿臣是个什么感受?自母后去后,您可有半点将儿臣当作太子来对待的心思?
儿臣是什么?若不是身后有折种两家,您是不是早就废了儿臣的太子位?这么说来,儿臣只不过是父皇手中拉拢权臣的工具罢了。
到了此时,您又为七弟搭桥铺路,剪除儿臣羽翼,今晚父皇为儿臣准备了什么?是一杯毒酒?还是三尺白绫?再就是让儿臣去看守皇陵?好像当年父皇就是这么对七叔地是不是?”
这些话换来地是正德皇帝一阵剧烈的咳嗽,强自压下身上地不适,父子两人目光交接,对视良久,正德皇帝才一声长叹,身子也随着这声叹息佝偻了下去,怒火已经不翼而飞,就连那依旧锐利的目光也暗淡了下去。
眸子头一次自动闪开了李玄持的注视,语气也恢复了淡然,透出来的却是疏离和决绝,“父皇没有你想的那般绝情,张泽。”
“老奴在。”
“拟好的旨意现在就发出去吧,太子才能有欠,不堪国器之重,贬理王,闭门思过……”一口气将诏书的内容念了出来,随后便摆手道:“明旨先交宗府,然后诏谕群臣,来人,先扶理王去后殿,然他在宫中修养些时日……
直到这个时候,正德皇帝才觉出了不对劲儿,周围静悄悄的,殿外守候的内衙之人竟是没一个答应于他,就连平日里应声即到的张泽也站在那里没有如他命令的那样转身离去,这位帝王在位三十年,立即便是明白事情出了差错,一丝红晕悄然爬上他的脸庞,随即便被铁青色替代了去。
“张泽,难道没听朕说的是什么吗?”
“父皇,您处心积虑等的是不是就是今日?但您有没有想过儿臣也在等今天?张泽,拿张空白诏书来,对了,还有玉玺也缺不得,快去快回,不然父皇和我都会不耐烦的。”
说这番话时,往日那个从容不迫的太子殿下好像又回来了,语气温和中带着轻松,这一次,这一次的机会一定不能放过了,这也是他等了三十年才等到的一个机会……
第二百三十二章 黄雀
随着几个人人影向木头般栽倒在地,一群身着浅红色羽林卫士军服的大汉已经急急冲进了右卫指挥使宋胜府邸的大门,剩下的一些也好像从天上掉下来般出现在府邸的外墙周围,整个将府邸包了进去。
还等在门外的一些右卫军官的亲兵仆人在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之下,已经被打翻了一地,这些马匪下手自然是没轻没重,几个抽刀抵抗的立时便是尸横在地,为这个变乱的夜晚增添了第一抹血色。
之后不管是囫囵个儿的大活人,还是地上血淋淋的尸体,都在第一时间被拖进了指挥使府之内。
沉重的大门在吱呀呀的声音中缓缓关闭,这时才有一人站在指挥使府门口,对着一些路过被惊的目瞪口呆的行人冷冷喝道:“羽林卫办差,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从渐渐关闭的大门缝隙之中,隐隐传来府中人等的惊叫声音,再加上乍一见出了人命,还想着瞧上些热闹的人们立时作鸟兽散,之后流传在京师的便是各种各样犹如亲见的传闻了。
指挥使府外厅大堂之上,酒酣耳热的一群右卫军官已经开始放浪形骸,一些陪酒的歌舞姬翩翩来去于众人之间,使气氛更是欢悦非常,不过这里毕竟还坐着指挥使大人,这些右卫军官也只是口头调笑罢了,并不敢做出什么下作的事情来。
指挥使宋胜随着丝竹之声,手掌在大腿上打着拍子。脸上也是通红一片,可见也没少饮了地,不过一双似睁非睁的眸子中却无半点醉意,不时在厅中众人身上来回扫过。
下面叫唤声音最响亮的莫过于副都指挥使郑世武了,再加上其长相粗豪,在右卫军中向来有豪爽之名,几个和他交好的军官不时和他相互说笑。间或调戏一下走过的姬女,看上去当得是快活非常的。
宋胜此时举杯主动与自己的副手邀饮,郑世武也不犹豫,一碗酒咕嘟咕嘟便喝了下去,末了一抹自己地汁水淋漓的胡子,将杯底亮了亮,立时引来一阵叫好之声。
宋胜满意的放下酒杯,却不见郑世武眼中一抹讥诮之色一闪而过。一切与事先预料虽有出入。但这个时候将大家叫来饮酒,能存什么好心思了?嘿,今晚过后,这指挥使的位子看样子就算是到手了,想到这些,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晃了晃硕大的脑袋,一把搂住身边陪酒的女子。手脚上可就有些不老成了,看在宋胜眼里,却是脸上掠过一丝不快,接着便又如方才般半眯起了眼睛。
临近戌时。宋胜这才施施然站了起来,摇晃着就要离席,若在平日大家自是不会注意指挥使大人要干什么,但这个时候却立即便有人站起来说道:“大人这是要……
宋胜闪眼间一看,正是自己的副手郑世武。摇晃着身子站在那里。随口答道:“饮酒太多,出去如厕。发散发散。”
那郑世武却是嘿嘿一笑,喷出一口酒气道:“不如大家同去。”
宋胜身子僵住了,郑世武虽是喝的不少,但眼睛之中一样看不到任何酒意,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还说出这么句莫名其妙地话来,他再不明白其中出了岔子就是傻子了。
他并不是胆小之人,但今晚所谋甚大,容不得他不胆战心惊,对方只这一句,就让他通通透透的出了一身冷汗,强自镇定了一下,心中未尝不是存着万一的想法,随即便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看着郑世武,“世武说笑了。”
“卑职可没跟大人玩笑的心思,卑职这里就是怕大人一去不回,让我右卫上下都担上一个谋反的罪过,大人的几个心腹之人都没在这里,说是替咱们驻防去了,卑职这心里就在想,若是宫里出了什么乱子,大人亲自带人平乱,之后定然是风光无限的了,但我等众人何辜,要当旁人地替罪之羊,大人到是好算计。”郑世武冷笑道,他说的很是恶毒,纯是想激起底下这些人同仇之心,不过猜测的到也八九不离十。
大厅中渐渐安静了下来,有些坐的远地,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位斗鸡一般相互瞪视的官长,心底还在琢磨,怎么好好的,平日也没见两位大人有什么间隙,这个时候竟是闹起意气来了?
但坐的近地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再看两人神色好像不是开玩笑,喝进去地酒立时便化作冷汗流了出来,更有几个心思比较重的已经手握腰畔刀柄,脸作犹豫之色,气氛立时便绷了起来。
宋胜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更不晓得这个平日一直是个直肠子地郑世武今晚如何表现的竟是如此特异,但看着周围脸露狐疑之色的右卫将校,他还是勉强笑了笑道:“世武有酒了,尽开始胡言乱语,大伙儿不要听他的,继续饮酒。”
“大人到是好城府,不过……”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才拔高声音道:“羽林右卫指挥使宋胜接旨。”
宋胜身子激灵了一下,内衙这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但随即看到郑世武竟是空手站在那里,这才回过了神儿,也不容他将下面的话说出来,便即厉声道:“皇上的圣旨在何处?郑世武你竟敢乔诏?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将其拿下。”
厅外立时便涌进来十余名亲兵,但郑世武也只是斜眼看了一下,并不以为意,接着便道:“这是圣上口谕,羽林右卫指挥使宋胜图谋反乱,其罪当诛,但念其有功于国,诏即拿下。交大理寺议处,郑世武领右卫兵权……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犯臣宋胜拿下。”他这一声出口,那些涌进来的军兵立时便将宋胜围了个结实。
噌地一声,宋胜已经拔出腰刀,大喝了一声,“本官乃皇上御口亲封的四品朝廷命官,谁敢动我?”
嘴上虽然说的强硬无比。心中已经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的,今晚一众亲信都在军中,就连几个亲兵也都派出去传递消息,没成想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人算计了一道也不知道,能这么让人悄无声息的将人带进府来,要说府里没有内应他是万万不信的,既然已经被人算计到了这个地步。那还有什么好说地?
不过他毕竟是战阵上下来的。此时情况危急,也不容他多想,趁着这些人一愣神儿的功夫,一脚已经将一个军士踢飞了出去,举刀便剁向郑世武的脖颈,擒贼先擒王,只要将这个郑世武斩杀于此,剩下的人还不是任他揉捏?
郑世武在右卫中一向以勇力著称。但乍一见眼睛通红,如同猛虎般向自己扑过来的宋胜,一时间竟是为对方杀气所慑,心中的得意早就飞到了天外。甚至于手脚都比平时慢了半拍,这就是没见过战阵之人与见过人血的人地区别所在了。
还好他身旁地一个亲信手脚灵便一些,顺手拉了他一把,横刀划过,郑世武肩头之处立时鲜血飙飞。脚步更是绊在桌子上。伴随着桌子上的菜肴酒水纷飞四射,还有那些歌舞姬的惊声尖叫。和身旁的那人立时便滚作了一团。
捂着肩头狼狈的站起身来,身上本来整洁的军服竟是满布汁水,也不知是菜汤还是酒水从他脸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便被屈辱之感代替了下来,脸色铁青之中,死死盯着被他身旁的亲兵拦住地宋胜,“死活不论,给老子杀了他。”
厅中其他人等全都闪在了一边,两个刀兵相见的可都是右卫长官,他们又多数不明就里,这个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唯有冷眼旁观了。
就在这个时候,隐隐约约间,外面传来了兵器碰撞的声音,众人心中更是惊慌,这是想干什么?外面是谁的人马?有些机灵地已经想到,这下京师估计要出大事情了。
此时已经左支右拙的宋胜无心他顾,但郑世武心里却是一惊,外面的只有他带来的十余个亲兵,甚至大门口看门的也都换成了他地人手,这个时候外面怎么会……莫不是这位指挥使大人也留了一手?
“快,给老子制住他。”方才一下伤地颇重,伤口处疼痛难忍,心中也起了惊惧之心,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那是没有见真章儿,如今到了此时,他才知道,原来大事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出来地。
听他催促,他的亲兵也都发了狠,一个亲兵瞅准了空隙,上去一把便抱住了宋胜的腰部,让宋胜身子一缓之下,立时他的腿上便中了一刀,情急之下,手中刀柄狠狠磕在缠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脑袋上,这个亲兵一声不哼便软倒在地上,不过腿脚一软,宋胜的身子也横着便拖倒在地,周围几个人立时一拥而上,抱手的抱手,抱脚的抱脚,直到宋胜不能动弹才停了下来。
“大人果然不凡,我这几个亲兵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最后还是折在大人手里三个,嘿嘿,果然不错。”郑世武的心算是安定了下来,只要制住了宋胜,右卫便以他为尊,其他人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各位同僚,此事都是宋胜一人所为,与其他人等无涉,还请诸位随我皇城,那左卫指挥使赵石与宋胜狼狈为奸,还请诸位与我协力擒拿。”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这么说来左右卫还都牵涉在内了?事情可真是让人糊涂。就在此时,厅外脚步声响,一群人持刀已经冲了进来,为首一个光头汉子看着厅内这架势,也是愣了愣,不过随即就哈哈笑了起来。
“呵呵,原来已经开打了,可惜好戏没看到,行了,谁都不用走了,今晚老子来做主,小子们都给老子老实些,那几个拿刀的,都给老子放下,不然这几个家伙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到这里,顺手从身后接过几个物什,甩手便扔在了厅堂之内,大厅之内***通明,众人定睛一看,立时便有胆小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是几颗血肉模糊,犹自鲜血淋漓的人头。
先前宋胜已经杀了三人,但毕竟没闹出什么太可怖的场面,但此时就不同了,这几颗人头骨碌碌转动着,还可看见有那么几颗的眼睛犹自圆睁,五官都已挪位,看上去着实令人感到由衷的恐惧,这些右卫军官虽都是武人出身,但见过这场面的除了一个宋胜竟是再没旁人,就算是郑世武都感到脖子后面一阵发凉,就遑论其他人了,只几颗人头便已经让这些人胆战心惊,谁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我说你们几个还拎着个刀子干嘛,找死不成?”随着持刀冲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外表看上去就凶猛悍狠的汉子们立时便控制了场面。“我乃羽林右卫副都指挥使郑世武,你们是哪个营的军卒?受谁的辖制?竟敢对我如此无礼?不怕军法了吗?”
“郑世武?”那光头汉子轻蔑的看了一圈这些面无人色的军官,眼光在那些瑟瑟发抖,早就躲在了角落里的歌舞姬玲珑的身子上转了一圈,这才慢慢来到郑世武面前。
上下打量了这位狼狈的副都指挥使大人几眼,二话不说,手起刀落,一颗斗大的人头和着冲天而起的鲜血立时飞了出去,尸体半天才栽倒在地。
那些右卫军官齐声惊呼,这人好整以暇蹲下身子,用郑世武的衣服擦干横刀上的鲜血,大声喝道:“右卫副都指挥使郑世武谋反,斩……立决……”
第二百三十三章 血夜(一)
这一夜注定是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不光右卫指挥使府内刀光剑影,便是各个王宅周围也多了些行踪诡秘的身影,那些朝廷重臣的宅邸周围这样的人更不会少了,一些察觉出不对的人家心中惶然之余,也只能紧闭大门,在家中坐等了。
便是赵石家里也闹出了一出儿大戏,胡离带着几个亲兵,身上血腥味儿犹自未去,就已经大步来到李博文面前。
“照先生的吩咐,府邸周围已经肃清,共计七十四人,已经问出来了,他们都乃东宫卫士,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望着这些杀气凛然的军士,有的身上还带着未曾干涸的血渍,李博文心中也自凛然,脸上虽是不动分毫,心里却是暗道,我的吩咐?我可没叫你们出去杀人,杀的还是东宫太子的人,自己行事也就罢了,这个时候跑过来找自己来顶缸,眼前这人的绰号到真没起错。
但这个时候却不容他多想,大人将家眷都交了给他,对他已然足堪信重,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担些干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叫张先生作好准备,一有不对,我们就护着大人家眷出京师,还有,派人盯着皇城里的动静,有什么消息赶紧来报。”
胡离这个时候却没动地方,只是冷声道:“先生,大人那里正缺人手,我等怎能擅自离去?莫不是先生自己……
李博文却将嘴角一撇。“大人让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了看护他地家眷,其他什么事都不用管。大人在宫中,若真闹出大乱子,到时兵荒马乱的,你们几个去了顶个什么事?
这里我说了算,难道你想违抗大人军令不成?”
看着犹自带着些不忿地胡离领人离去,李博文摇了摇头,大人这些军卒训练的当真不错,但这回事情若真有个差池。一家老小的安危可就堪忧了,派了这些人回来听令是好事,但自己可就头疼了,这些人若到时候真个犯浑,他一个文人哪里制得住?
先不说李博文这里的一番忧虑。赵石此时心中也觉不安的很,太子入宫已有半个多时辰,他这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想起前些时那个小太监向自己密报的话,这时正巡视到乾元殿附近,那里便是太子进去的地方了。
乾元殿已经被人接管,这次可不是什么羽林卫,而是皇帝真正地亲军。内衙侍卫,关于内衙的事情赵石听旁人说过,这是一个很像明朝时锦衣卫的机构,不过权势上差的很远。势力更没有锦衣卫那般遍布朝野,真正的作用只是皇帝眼线罢了,权利地掌控者到是和锦衣卫相似,握在太监手里。
这个时候那位皇帝当然更相信这样的一些人,在乾元殿值守也就是这些内衙的人了。
带着两个亲兵。本打算到张风聚那里瞧瞧。如今却是不由自主的来到了乾元殿附近,注视着***隐然的宫殿。赵石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人向宫殿方向而来,怎么说他身上也有着一个乾元殿值守的职衔,虽是虚的,皇帝也下过严令,今晚不得有人靠近乾元殿半步,不过他既然领着这么个职衔,到这里看看到也说的过去。
乾元殿一处南北向地偏殿屋子内,徐老太监也拎着心思,今晚值守的太监都被严令不得外出,看样子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他年纪已经不轻,本来就睡不踏实,心里有担着心事,这时朦朦胧胧之间正是将睡未睡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些响动,老太监立时便惊醒了过来。
屋子不大,睡在另一边的就是他在宫里收地干儿子徐春了,徐春年纪小,属于沾了枕头就任事不知那类的,听着徐春发出的细微鼾声,老太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看徐春蜷缩的身子,这觉却再也睡不着了。
悄悄起身,给干儿子曳了曳被角,心里琢磨着小春也不小了,也该给这小子找个菜户了,宫里的岁月难熬,他们这些人又都身体残缺,不受人待见,若没个搭伙过日子地人,还真就不是个事儿。
正在漫无边际地想着,外面一声闷哼传来,声音虽小,也只是稍纵即逝,但老太监却是一个激灵,他在宫中呆了数十个年头,当年当今圣上正德皇帝夺宫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十几岁地孩子,但记忆却是深刻,一队队禁军军士进宫将所有羽林军士的兵刃缴了,虽说没杀什么人,但那阵仗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的。
如今的情形与当年不同,但局势也是一触即发,前些时日还能送出一些消息给那位指挥使大人,但如今那位大人驻守皇宫,虽说离的越发的近的,但这消息却再也传不出去,今晚乾元殿内外更是警戒森严,他虽不知太子已然进宫,就在乾元殿内,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却还是有的。
这个时候听到异常的声音,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他到还沉的住气,大秦历代皇位传承都不怎太平,但却没听说有哪个皇帝即位之初就杀个尸山血海的,他们这些太监并不参与朝政,所以更是无谓,谁也不愿意拿他们这些下贱人开刀,这个时候闷头睡觉不闻不问正是上策。
但为了侄孙儿的前程,虽说他已经改名换姓,成了没有祖宗的人,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方家兴旺起来,再没有子孙像自己这般吃这种苦头儿。
咬着牙悄悄来到窗边,小心的揭开窗纸向外偷瞧,外面黑漆漆的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他在这乾元殿干了已经有十年上下,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闭着眼睛也能说出位置来的,眼睛在周围逡巡了一遭,心脏立时跳的好像要跑出来一般。
先前在这偏殿值守的几个人影已经没了,连个声息都听不到,事情反常到了极处,要说早晨那等的严令,再没个这时让人离开的道理,再加上方才听到的异常响动,他越发的确定,准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再不犹豫,慢慢离开窗子,腿脚有些发软,但动作却是越发的小心了起来。
“小春,醒醒。”
“干……”还没等睡眼朦胧的徐春将话嘟囔完,老太监已经一把将他的嘴巴捂了个严严实实。
“现在你听干爹说,去到外面,找左卫指挥使赵石赵大人,就说乾元殿出事了,让他带兵赶紧过来,记清楚了,谁也别找,只有见到赵大人才能说话,儿子哟……
看徐春迷迷糊糊的好像还没闹清楚状况,伸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把平日的机灵劲都给我拿出来,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快,穿好了衣服,隔间屋子里有条密道,直通殿外,千万千万别被人看到,记住了,到了外面别耽搁,去找赵大人,他就在宫中。”
两个人悄悄开了房门,也不敢点***,摸着黑来到旁边的屋子,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被什么东西一绊,徐春立时一个前扑摔倒在地,手里粘湿湿的,举手凑到眼睛跟前一看,虽是看不太清是什么东西,但一股熏人欲呕的气息还是让他明白这分明就是血水。
他一个孩子,就算再是机灵,又哪里见过这个,张嘴就要惊叫,幸好旁边的老太监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两个人的心跳这个时候都能清晰的听见,也就是这里太黑,不然两人就能看见对方苍白若死的脸色了。
“是守卫这里的军士,都死了,赶紧着,进去进去。”老太监漫无焦距的瞅了瞅周围,那些杀人之人应该是已经离开了,不然只方才的响动就能把这些要命的阎王招来。
“什么人?”这里离乾元殿还有一段距离,两个腰别横刀的身影从旁边的草丛之中走出,挡住了赵石等三人的道路。
上下的打量着这两个人,这两人黑衣黑裤,站在那里脸也看不清楚的,这就是内衙军士了,赵石暗自念叨了一句。
拱了拱手道:“羽林左卫副都指挥使赵石巡查至此……
其中一人冷然开口道:“乾元殿所在已由我等接管,圣上谕令,任何人不得走近乾元殿一步,赵大人请回吧。”
赵石又望了望安静依旧的乾元殿,他到是有心进去看看,但硬闯恐怕不行,这个罪名不是他现在的身份能担得起的,不过又有些不放心,问了一句,“可要我左卫协防?不如我派些军士过来……
“皇上严令,这里不得有其他人等进出,大人请自便。”
赵石慢慢转身,这等不受控制的事情让他心中更是不安,不如派些军士过来,他们守着乾元殿,我们在外围布防,有了事情也能……
这般想着,带着两个亲兵慢慢离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血夜(二)
大厅之中,一群面如土色而且手无寸铁的羽林军官聚在一起,被迫席地而坐,没有人再敢说出不恰当的话,甚至没有人露出不恰当的表情,却是充分证明了越是富足尊贵的生活,越能消磨人们的胆气这个道理。
厅中的气味儿不很好闻,血腥气也就罢了,再加上有那么几个禁受不住这等恐怖的场面而吐出来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人悄悄尿了裤子,他们表现的完全就像是初上战场的新兵,这让厅中那些手持利刃的凶狠汉子们鄙夷之余,也放下了心来,鹊巢鸠占,不客气的取用着桌子上的酒菜。
此时宋胜已经尸横于地,死状和郑世武一般无二,两个人虽属敌对,但在这京师乱局当中都扮演着别人棋子的角色,死法也惊人的相似,两个人若是泉下有知,也不知作何感慨。
越是如此,这些身着右卫军服,大厅中却没一个人认得的汉子们的身份在这些军官心中越是扑朔迷离,这些军官大多没有超过四十岁的,自也不会对当年当今皇上夺位时的变故有什么印象,只觉得一生之中还从没经过如此剧变,也不知这些人最后怎么处置他们,恐惧之情自是一发不可收拾,接下来这些人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简直是一点反抗的能力和想法都没了的。
那领头的光头大汉不要命的将桌子上地饭食塞进嘴巴里。酒水却是一点不沾,凶厉之气毫不遮掩的从一双眸子中射出来。尤其地使人畏惧。
但这些军官不知道,这些人虽是看上去凶残狠毒,外加胆大包天,但这些人心里未尝没有一丁点的担心忧虑,事情已经做下了,就是不知道那位大人是否能如实履行许下的承诺,安全送他们出京,若是那人起了歹心。也不用别的,只需带兵一围,他们这百十多人准是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想到这些,桌子上的这些美味佳肴吃在嘴里便也有些没味道了。
西北的马匪一般来说不怕官兵的围剿。西北大地宽广无垠,群山连绵,再加上其间有众多杂胡部落以及番汉百姓混杂其中,要找刻意隐藏地百十个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但现在身处京师,众皆敌国,就算这些整日提着脑袋作买卖的马匪也自有些心惊,希望那位大人能信守承诺。不然大伙儿栽在这里,可就真成了笑话了。
两边人都各怀心思,不过相同的是各自都怀了恐惧之心,大厅上此时便也寂静无声。只有那些倒霉的指挥使府歌舞姬们抖抖索索聚在一起,不时传来轻声缀泣的声音。
皇城右卫指挥使衙门大堂之上这时地气氛也不轻松,四五个宋胜亲信的领兵官儿正襟危坐在那里,眼睛中都透着紧张和焦虑,唯独坐在上首的那位李先生悠闲的饮着香茗。不过你只要细看。就知道这位李先生心里也不轻松,左手一直没有离开过腰间的横刀刀柄。指节有些泛白,可见这位李先生心中也不稳当的。
半晌过后,这位李先生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儿,看了看天色,心里默默算了下时间,太子进宫已经快一个多时辰了,要说应该闹出些动静来了吧?到时只要左卫一乱,他们右卫严阵以待,大事便成了一半儿,怎么还没有动静?莫不是那位太子殿下太过窝囊,临到了来竟是退缩了不成?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心里乱糟糟的想着,回身便沉声道:“指挥使大人那里怎么还没到?大人的亲兵呢?让他们回去催一催。”
几个领兵官斜眼儿看了他一眼,谁都没动地方,这个李先生也不是从那个犄角缝儿里冒出来地,看样子很得大人的看重,但这里是指挥使衙门,他们都是带着实衔儿武职的朝廷命官,没有指挥使发话,这个什么李先生哪里指挥得动他们?
这却是宋胜的失算了,为了不当那替罪羊,这位李先生他已经在防范着了,临到关头,也没跟手下人等吩咐听他指挥行事,为地就是将右卫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到了此时,这些领兵官儿们自然不会将这位李先生放在眼里了。
李先生心中一阵恼怒,心中更是暗骂宋胜不知轻重缓急,到了这个地步,防着他到也没什么,毕竟大事临头,是人都有警惕之心,但这个时候还没来到指挥使衙门坐镇,又不派人来说一声儿,办事如此不牢靠,怎能担当重任?
虽说已经怒从心起,但还是放缓了声音道:“诸位大人,今时今日,我等身家性命皆系于一线,若还不能开诚布公,同心协力,真个把事情给办坏了,到时后悔可就晚了,烦劳哪位大人走上一趟去催催指挥使大人,说不准宫内顷刻之间便有剧变,大人不在这里,可怎么得了?”
这些人其实此时也是六神无主,宋胜的计划给他们说了一些,但并不详细,知道此时将有大变,但变局会到什么地步,该如何收场?陛下是不是知道此事,这些他们还都糊涂着呢,存身险地,驱狐疑之众,行万险之事,说的就是如今右卫的情形了。
看着这些人有些迟疑,但还是没人做声,李先生暗自叹息了一声,若不是形势还算在掌握之中,就这些人?能干出什么大事来?若此事能竟全功,可就是邀天之幸了。
“不若如此,诸位大人派几个人跟我去一趟,也总好过在此干等。”他万不想此时离开这样的重地地,但退而求其次之下,既然指挥不动这些羽林卫地大爷们,自己也只好亲自走上一趟了。希望那位太子再迟疑上些时候,别在这个关头弄出乱子来。不然就这些人,不用别地,只要太子那里来一个人传上一纸诏书或是左卫那个赵石亲来,这些人估计立马就能乱作一团,也不知宋胜是怎么带地兵,还在在大帅身边呆过地人呢,见兵而知将,宋胜这个指挥使的位子真是让人怀疑是怎么来的?
不过这也是他今晚作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远望着黑沉沉的京师长安,身在十里之外的景王殿下这时也是担着很重的心思,明天,只要明日一天。待得大典完毕,众臣回京,所有地事情便都迎刃而解了,希望赵石能不负他的重托,震慑住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若然京师变乱,便是有这些朝廷重臣相助,夺回长安。身登帝位,那时长安的情况与现在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了,牵连到的人数更是不可估量,就算他学曹孟德放这些人一马。但旁地人呢?政争一起,便很难善了,他满腔的雄心壮志都得暂时隐藏起来,也许数年,也许十年。也许时间会更多。何日才能将政务梳理清楚?
“殿下无须如此忧心,既来之则安之。心静则智扬,殿下的心静了,群臣也自然安稳,再说陛下英明神武,明见万里,必然已经安排妥当,殿下身在京外,忧心如焚也是无用,何不安下心来等长安的消息?”看着李玄谨坐立难安的样子,他身旁的杨感微笑安慰道。
还真就被南先生说中了,这位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景王殿下如今还真就到了这个地步,这要在一年前,谁会相信?他虽执掌中枢,但他是年岁已高,功名利禄之心便也不如年轻时热切,这争位的事情便也离地远远的,由是,朝廷中以他马首是瞻的大臣也便都老实许多,并不如当年闹的那般沸沸扬扬,六部官员参与进争位之事地可以说少之又少,这番做派虽有明哲保身之嫌,却更得旁人敬重,无形中之前做出靠近景王的努力也就没有白费。
听他这么一说,景王李玄谨也笑了起来,“玄谨初临大事,有些沉不住气,让杨相笑话了,不过玄谨不为自身安危为念的,想我大秦励精图治,历代先皇都有进取中原之心,奈何胡人猖獗,以为掣肘,父皇为政三十年,从不提中原之事,貌似无甚进取之念,但玄谨可是知道的,中原山川都会时刻摆于父皇案边,父皇心之操切可见一般。
但这三十年来,父皇轻徭薄赋,以百姓生息为念,大秦国库从未有如此充盈之时,以三十年之积聚,足以行兵戈之事,父皇这番苦心可谓极矣,也苦了父皇。
到了如今,玄谨自身安危算的什么?只恐怕父皇三十年苦心之积聚付之东流罢了,长安一乱,大秦天下震动,再想复今日之局,谈何容易?”
杨感愣了愣,到真没想到这位上位以来,锋芒毕露,行事很显操切地景王殿下竟然能有这般宏伟地抱负。
“殿下说的好。”那边厢折木清却已叫出好来,他这人心思领兵日久,心思简单一些,平生志向也不过是辅佐君王开疆拓土,博得一世功名罢了,不过随后脸色便是一黯,如今他和杨感一般,都已年纪老迈,古人虽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说,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想到数十年驻守边镇,大小百余战,虽是博得赫赫声名,但却没为大秦开拓过一寸疆土,心里自然有些黯然。
杨感回过神儿来,却是摇头一笑,并不多言,大秦帝位之争由来已久,大秦兵坚甲利,但一直困守一隅,这里面地原由根子上至少有一半儿在这帝位之争上面,诸子夺位,争斗激烈,难免牵制大秦国力,这些年过去了,许多大臣心里已经将这拥立之功放在了首位上,开疆拓土?那也要先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才行,这样的心思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大秦上下多数人大概都是如此想法,如此一来,还提什么进取中原?保住这一隅之地就已经不错了的……心中虽是如此想法,但这事牵涉极广,又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要想改啊,还真就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
“为什么?”正德皇帝的话音透着一股从里到外的虚弱,不过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侍立在旁的张泽,这人一直伴在他身边,最是得用的一个人,甚至比这些兄弟儿子还要来的贴心,他自问也没亏待过这人,不成想,差错却是出在此人的身上。
张泽身子一抖,扑通一声已经跪倒在地,声音也是有些哽咽,“陛下啊……老奴……年纪已经不小了,想要安安稳稳的过完……过完余生,但……但老奴常在陛下身边,像老奴这样的人,看的多,听的也多,陛下……陛下百年之后,这下场是什么恐怕陛下也清楚。
景王殿下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这……人是好的,不过恐怕不是一个能容情的人,太子殿下仁厚,和当年的陛下很像,也许了老奴颐养天年的,如此才……才。
不用他说完,正德皇帝便明白了,这人怕是因为自己参与的事情太多,而生了异样的心思,想到此处眸光迅速暗淡了下去,又剧烈了咳嗽了一阵,地上的张泽动动身子想要上前,但最后只是垂下脑袋,低声呜咽,“还请陛下保重身体……
正德皇帝眼睛却再没在他身上停留哪怕一瞬,也没看向旁边的儿子,而是瞅向了殿外,却没什么焦距,嘴里喃喃自语,“是朕识人不明,怨不得旁人,李信呢,李信在何处?”
“父皇不用想他了,李信已经被儿臣送出了城外,内衙已在儿臣掌握之中,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张总管的功劳,好了,父皇,时间不多,还请您下诏退位。”话说虽是故作轻松,但从他颤抖的嗓音中就能读出其中的急切以及一丝兴奋。
第二百三十五章 血夜(三)
“救命啊……杀人了……”一声如同夜枭悲啼般凄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中传出老远,赵石本已带人走远,但他们走的很慢,他心里更是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孤身潜进乾元殿瞧瞧的时候,后面这声惨叫便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朵。
赵石猛然回身,出事了,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先前的迟疑和忧虑仿若烈日下的冰雪般顷刻便不见了踪影,越是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反而越是冷静了下来。
“走,去看看。”丢下这么一句,身形已经疾奔而出,他身边此时只带着两人,也不犹豫,迅速跟在他的身后。
一个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从转角处奔了出来,天色太暗,也看不清这人长的个什么模样,但一身太监的装束还是能看清的。
一支弩箭从他身后飞来,正赶上这人脚下一拌,竟是神奇的躲了过去,不过换来的却是惊恐之极的尖叫声音。
这人身后旋即追出四五个人来,前面道旁的草丛之中也窜出几个黑影,立时拦住了他的去路,其中一人更是急急上前几步,被染作漆黑的刀身带着猛恶的风声向这人便当头砍下,竟是要立取此人性命的架势。
赵石赶到的时候正是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大急之下,猛然将已经握在手中的横刀扔了出去。
那人挥刀直下,眼见就能将这个从乾元殿中逃出来的小太监斩杀当场的当口,身旁几人却都低声惊呼。“小心。”
接着背后好像被一匹狂奔而至地奔马撞了个正着,一声闷响的同时,身子猛然飞了起来,竟是从小太监的头顶一飞而过,手里的横刀收势不及,一刀砍在自己的腿上,但这个时候这人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苦,因为在空中的已经是一具慢慢冰冷的尸体。
如此的声势,立时让其他几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都猛然顿住。直到那倒在地上的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起来,仓皇向来人奔去,几个人这才回过神儿来,紧握手里地利刃,立时便形成合围之势,将来人和自己要捉的小太监围在了一处。
“你们两个速去张校尉那里调兵,让他带兵围了乾元殿。不准放一人离去。”赵石厉声呼喝,那两个亲兵稍一犹豫,转身便走。
围着的几人不用看了,这几人身上穿着黑衣黑裤,其中两个还在方才说过两句话的。不是内衙的人赵石说什么也不相信,他正想着要进乾元殿看看,这个机会可是来的正好,不管这小太监是怎么回事,先让人围了这里再说。这时那小太监也看清了赵石的服色,也没看清楚赵石地长相,心胆俱裂之下,哪里还记得老太监跟他说的什么只找赵石的话。嘴巴好像不听使唤的就嚷开了,“他们……他们谋逆……干爹让我出来报信……带兵平乱……
说的虽是有些颠三倒四,但赵石心中却越发地底定,再一听这人嗓音有些熟悉。借着月光微微一扫,可不就是徐老太监的那个干儿子吗?虽然只匆匆见过一面,但他认人极准,断然不会认错了的。
围着的几人稍一骚动,就听中间那人沉声道:“陈四。王六。小八,你们去拦住那两个报信的。”其中三人转身就要离去。
“今天谁也别想走了。”赵石脸上杀气毕露。显得有些狰狞,这句话说毕,随手拎起身后的小太监,微一用力之间,就将他扔进了道旁的林木遮掩之处。
同时身子已然疾窜而出。
“小心。”周围几人都是不敢高声呼喝,但焦急之情却显露了个清楚。
其中一人才刚转身,身后风声一响,这人也是机警之辈,立时便将手中的横刀从肋下穿出,若是有人在背后偷袭,这一下保准能刺对方一个透心凉。
但这千锤百炼地一下却刺了个空,脖子上却是一紧,一只大手已经攥住了他的脖颈,颈骨折断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晚听起来极为清脆,那人地脑袋立时像麻花般转了个个儿,一双不可置信的眸子死死盯着身后还没来得及动作的同僚,接着便迅速的失去了神采。
“点子扎手,大家小心伺候着。”领头的那人情急之下,连当年地江湖切口都喊了出来。
赵飞燕,在这里名字是赵十二,当年此人曾是个横行秦蜀边境地悍盗,赵飞燕不是他的本名,他乃蜀中青城弃徒,只因在崇山峻岭之间,神出鬼没,如林鸟苍猿而得了个飞燕地名号,后来为了不受派中高手追杀,索性便改名赵飞燕,却是与那名垂千古的汉宫宠妃来个同姓同名。
后来在大秦犯了案子,一路逃亡,却是遇到了克星,大秦内衙四狗之一的王灵鼻,此人别的本事也只能算说得过去,但追踪之术却天下少有,月余时间,追的赵飞燕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终被擒拿归案,内衙之中本都是一群亡命之徒,经人劝说,他又顾惜自己性命,这个巨盗便也入了内衙的门墙。
今日宫中之事便动用的王灵鼻这队人马,四狗有三个不在京师,王灵鼻又专管谍探之事,李信时常带在身边的,也不知此人是怎么投靠的当今太子殿下,这么一来,正德皇帝那里得到的消息也就真真假假,这才让太子有了一搏的机会。
他们这些人不管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更不会管当今皇帝是谁,只要将上面交代下来的事情办的好了,自然是过地舒适无比,今日他们一群人便领了这护卫乾元殿外围的差事。
虽说他名叫赵飞燕。颇有些女里女气的,但像他这样的独行巨盗,说句杀人不眨眼那是轻的,狡诈凶残之处绝不下于赵石前世时见识过的那些雇佣军。
但如今嘛,赵飞燕腿肚子却是有些发软,起先就是他第一个发现那个不知怎么出了乾元殿的小太监的,不过这个小东西恁滑溜了些,再加上路径也熟,楞是险险真个逃出去,要不是外面还有人在的话。
不过赵飞燕此时最后悔的就是没在第一时间宰了这个小太监。最后招来这么一位凶神,这人他是认得地,羽林左卫副都指挥使赵石,今晚皇宫就是左卫值守,他们若不认识此人便是瞎了眼睛。
这人的传闻他也听说过一些,不过没太在意,他们这些内衙人物儿见不得光。不过各个身上都有本事在身,越是如此,平常人等也就不入他们的法眼,这人名声虽是响亮,抛却权势不论。若说单打独斗,内衙中人没一个会将一个朝廷将军放在眼里。
望着那凶神恶煞般的身影,先是将专擅快刀的小八的脖子拧了个对转儿,黑暗之中,内衙众人又是隐秘行事,谁也不会大声喊杀,更不会围上去乱刀齐下,那样的话这大黑天儿地。不定会伤了谁呢。
自动便有人围在外面,省的对方逃脱,剩下的人才抽空进击,连下杀手。连那两个跑出去的军士也顾不得了。
因为就这一瞬功夫,不仅小八被拧断了脖子,转身欲走陈四背上也挨了一下,当今本来挺拔的身子就矮了一节,众人这才省起。这位指挥使大人在军中地勇名。尤其是一身巨力,据说能拔山填海的。这时看来,虽说离拔山填海差了老远,但要人性命可真就和喝水一般简单。
在赵飞燕的角度看过去,先是小八的同乡,也擅使快刀的章九冲了上去,关中快刀,自古闻名遐迩,据说是当年秦朝时流传下来的军中绝艺,这个章九和小八都是大秦人氏,一手快刀能一瞬间连出数刀,精准之处更是能断人毛发而不伤敌手分毫。
但这时小八只出了一刀便见了阎王,这位章九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大大的黑影猛的便撞了过来,一刀砍出,也见是自己那位朝夕相处地兄弟,脖子软塔塔的,犹自死不瞑目,只一迟疑之间,一把匕首已经悄然刺入了他的肋下,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身子便软了下来。
葛氏兄弟擅长联手合击,几乎在章九毙命的同时,两把横刀便都斩在那人身上,配合地毫厘不差,动作更是快若闪电。
裂锦声中,赵飞燕心中刚是一松,就见葛老十一口血箭喷出,身子后面好像有绳子拉着一样便飞了过来,正正落在他的脚边,蹲下一瞧,胸口处整个已经塌了下去,七窍流血,死状极是凄厉。
再抬起头时,葛十一身子已经被那人倒着抱了起来,像栽树般戳在了地上,连绵不断的骨折声响,葛十一的身子立即好像消失了半截。
以一双铁腿在内衙闻名的李老二上去了,也只踢中了那人一脚,往常能将青石一脚踢碎地一击,那人好像却毫不感觉一般,只一把便捞住了李老二地腿脚,接着便将他整个人抡了起来,将其他几个人逼退,之后便狠狠将李老二掼在了地上,那一下让赵飞燕觉得整个地面都是一震,可想而知李老二的下场了。
须臾之间连杀五人,身上中了两刀,却是行若无事一般,便是以赵飞燕这等心性凶毒地强人也不禁后背发凉。
“大……大胆……”这一声有些突兀,还吓了赵飞燕一跳,因为声音太过尖锐了些,但从声音中还是听出说话的是韩少监,他不知这位韩少监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此人是个太监,但却从来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是太监之身的话语,所以说话办事皆如寻常男子一般,更不愿露出真容让大家观瞧,如今统领着他们这些人守卫乾元殿外围,但这个时候却也没心思再遮掩自己的声音,尖锐的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那太监串通外人谋刺圣上,我等奉旨擒拿,你……你是什么人,竟敢阻挠我内衙行事,不要……不要脑袋了吗……
赵飞燕在旁边听了这结结巴巴说出来的话,也知现在形势有些不妙,再瞅瞅还分在四周,不过再也没有抢先动手意思的两个同伴儿,也明白这不过是拖延之举,希望宫中那位早点成事,他们内衙这些人的命虽然不值钱,但被人这样草籽般戮杀,死的可有些不值。
“原来是个太监,恁多废话。”但眼前这位指挥使大人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根本不听他说完,大步便逼了上来。
赵飞燕如今唯一想做的就是转头就跑,先前那几人任拿出一个来,他也不是对手,这人连杀五人,连大气都不喘一口,这等的本事,这等的凶残手段,让他头一次觉得空气中那丝血腥味儿尤其的让人反胃。
第二百三十六章 血夜(四)
眼见那个凶神将内衙少监韩太监的胳膊腿儿都弄得断折开来,那凄厉的惨叫声简直让人想捂住耳朵。
其他三人再无斗志,赵飞燕更是转身就跑,什么帝位之争,什么职责所在,都被他抛在脑后,自己性命要紧,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儿的顶着呢。
其他两人也只慢了一步,就已经被赵石追及,一脚将一个家伙踢进树丛里,接着几步赶上另一人,一拳击打在对方的后脑之上,在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留手的心思,一拳下去,对方立时狠狠撞倒在地,一声不吭就死了的。
但最后一人腿脚可是不慢,身形疾闪之间,已经不见了踪影,赵石也不去管他,行踪既然已经暴露,也不遮掩行藏,急急向乾元殿内赶了过去。
外面传来混乱的声音,殿内的几个人相互瞅了瞅,都是没动地方,正德眼光终于又亮了亮,他的病情急剧恶化了下来,本来打算徐徐图之的局面便也维持不下去了,行事难免操切了许多,这才出了纰漏,此时心中早已后悔,不应还念着父子之情,不欲外人参与此事,这样一来,赵石的左卫守卫皇宫也不过是个摆设,是做给外人看的,他最倚重的还是内衙,不成想身边的人起了异样心思,到了紧要关头,反是让太子占了先手,眼瞅着桌子上已经拟好了的传位诏书,已是心如死灰。这诏书一下,旁地不说。大秦立时四分五裂,之前的种种手段竟是给大秦内乱添了一把火进去,这位自诩不让尧舜地君王心中已是痛惜万分。
就像临要淹死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此时的变故他虽不知原由,但心里却是满怀希望,有些浑浊的眼睛已经看向了门口。
其他几人都是脸色一变,尤其是太子李玄持,在这个关头,帝位近在眼前。退位诏书其实早就已经备好,他要的只不过是父皇的一声承诺,是的,一声承诺,这个比那形式上的诏书还要重要。不然固然可以登位,但名不正言即不顺,正朔的名声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地。
在此关头,外面的响动让他有些胆战心惊,他明白,如今左卫指挥使赵石乃七弟的心腹,皇宫又是他在值守,这个时候不需多少军兵。只要消息泄露出去,自己等人准是个束手就缚的下场,就算右卫郑世武赶到,也是一败涂地。
“请父皇逊位。张泽,传圣旨,让左卫副都指挥使赵石单身来见。”焦急之下,当即大声道。
“不用了。”随着两声短促的闷哼声,殿外一片纷乱。殿门这个时候猛然打开。一人大步便走了进来,在殿门处微微一顿身形。转头四顾,殿内之人看不见殿外地情形,但几声低声的惊呼过后,竟是没一个人跟进里面来的,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这人已经来到老皇帝身前。
单膝跪倒在地,“臣救驾来迟,还请圣上恕罪。”
此时赵石的衣服已然七零八落,自己的血和别人的血混在一起,浑身上下都是红彤彤的,还带着些零碎,散发着扑鼻的血腥味儿,眼中杀气俨然,仿若一头方自跟群狼剧斗脱出地猛虎一般,虽是伤痕累累,但气势仍是让万兽不得不低下头颅。
殿外杂乱的脚步声就没停过,,片刻之间殿外就围满了人,但却再没有一人有勇气踏进大殿之中,赵飞燕站在外围,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刚才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心有余悸之余,正想着找到那位王灵鼻王大人禀报一下外面的情形,那个阴魂不散地凶神就已经跟了过来。
他是没胆量再跟此人照面的了,于是躲在暗处掏出弓弩,想的是伺机行事,守卫乾元殿内里的都是内衙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一共五十四人,这些人和他们又不相同,这些才是内衙地精锐,来历比他们要光明正大一些,至少名字不用遮遮掩掩地,这里闹出响动,自然有人过来查问。
从第一个倒霉的家伙被那人一脚踢地吐血飞出,接下来的场面又是方才的场景的重演,以一双铁掌称雄内衙的监门尉段七刃出手了,接连三掌拍在那人的胸口,但那人仿若铜筋铁骨一般,随即便折断了段七刃的双腕,一掌砍在段七刃的脖子上,清脆的颈骨折断的声音让赵飞燕恐惧之心只有更甚。
那人竟是毫不停留,一把竟然捞住了也不知是谁射出的弩箭,反手便插入了一人的眼睛,直透入脑,那人当即毙命。
接下来公差出身,爱使一根棍棒,总想看到旁人骨头被一根根敲断,转哀号的样子的谈聚,一棍子下去,棍子就已经被人抓住,只一抖手,谈聚虎口崩裂,棍子也被人夺了去,当头挨了一下,脑袋立时便成了碎糊糊的一片……
惨烈的场面不断上演,到得那人硬生生将一人撕成两半,肠子内脏等物什纷飞开来,这等恐怖的场面就算他杀人越货,也属凶毒之辈,到了此时也是受不了,赵飞燕一把将手里的弓弩扔下,当即吐了个稀里哗啦,偷袭的念头也被抛到了九霄域外。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样凶残猛恶的人物儿也只有从那些说书先生嘴里能听到了吧?也不知隋唐时的那位天下第一好汉李元霸是否能如此人这般凶猛无两。
待得那个浑身血染一般的身影在黑夜之中大步进到乾元殿内,匆忙赶来的王灵鼻看到的却是一群围在殿外,却没一个敢进殿半步的手下,天色虽暗,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属下们胆气已丧。不复往日凶狠模样了。
有心想带人冲进去,也不知殿内情形如何。那位太子殿下虽说对他有大恩在前,之后又许给他诸般好处,这才让他活动了心思,再一想到新皇登基,已那位景王殿下地名声,李信又已年老,不能护佑于他,他那点阴私事情若是被新上任的内衙总管发现了,他也没个好下场的。一狠心,便做出了这等天大的事情来。
如今箭已在弦,弓已拉满,旁人都是好说,唯独他是不可能再有什么退路了的。虽说得手下禀报,说乾元殿闯进了人,他立马心急如焚了赶了来,但总管人只有一个,就算那人乃左卫指挥使,那又能如何?再大的官儿他也是见过的,但现在再看周围人等畏畏缩缩的样子,也不知那个赵石是怎生模样。能将这些人吓成这个样子,他最担心的不是这个,既然这位新任地羽林军指挥使到了这里,消息是不是走露了出去?就他们这点人手。大兵一围,谁还有个活路?眼下只盼殿内的那位太子殿下能镇住局面了。
一咬牙之间,“留几个人守在外面,其他人跟我进去,瞅瞅你们的样子。那点还像我们内衙的人物?都给我打点起精神来。大伙儿要么平安过了今晚,要么就等着抄家灭族吧。
想要荣华富贵的就跟我来。
一群人随后便拥着王灵鼻进了乾元殿内。乾元殿内地局面好像多了几许闹剧的味道,但气氛也骤然紧张到了极点。
油尽灯枯的老皇帝,野心勃勃的儿子,背主的太监,还有权势之心越来越重的将军,手持利刃,却逡巡不敢前的内衙侍卫,这所有人构成了今晚乾元殿最怪异的一幕,也是这一晚阴谋争斗地焦点。
“大人,宫内好像有动静了。”一个亲兵模样的军士急急进来禀报道。
几个右卫的领兵官儿眼睛一亮,都立即起身坐直,还是宋胜的心腹,中军官儿王前问了一句,“怎么回事?详细道来。”
“城墙上地兄弟说,看见内宫有许多人举着火把向乾元殿方向去了,看那样子好像很急,不过前门处的左卫军兵还没动静,估计是还没得到消息。站了起来,只要左卫一乱,右卫又严阵以待多时,这整个皇城就都是他们的了,他身为宋胜的心腹,一些事情自然比旁的人都清楚许多,诸王争位已经到了生死一瞬地关头,只要完成了五皇子地交托,今后荣华富贵还能少了他王前?
如今那个什么李先生不在,这里正是他说了算,本来让个外人来抢他们的功劳他心里就有些不满在地,现在好了,只要他王前将差事办下来,明日天明,太子夺宫的谣言一起,整个长安震动,得用的也就是他们右卫了,控制好了局势,这从龙第一功就是他王前的了。
想到得意处,之前的焦虑不安再没了分毫,立即大声道:“诸位大人,大事就在眼前,传我将令,所有军兵将校皆按令行事,走跟我去会会那个什么杜山虎,看看左卫这些新贵都有什么能耐。”
其他几人有的还略有迟疑,宋胜不在,那位李先生也没回转来呢,宫内的消息也没到这里,这个时候起兵是不是有些仓促?
但有的已经大声应诺,跟着这位瞬间便有些意气风发感觉的中军官大步走了出去,再有什么疑虑也得放在心里了,一群右卫军官簇拥着这个功名心切的大人乱哄哄的出了右卫军衙,只朝皇城之内赶了过去。
一声呼哨在大厅外面传了进来,这些乔装成右卫官兵的马匪精神都是一振,领头的光头大汉将酒樽往桌子上一顿,“弟兄们,走了。”
和来时一样的迅速,一群人几乎是瞬间便都撤出了大厅,只剩下了一群大眼瞪小眼的右卫军官。
不过还没等他们都缓过神儿来,那光头大汉竟有回转了来,站在大厅门口处发了话,“小子们,今晚没摘下你们的脑袋算你们的运气,所有人都老实儿在这等着,谁若出了这府门一步,立即就是身首异处,别怪老子没说清楚。”
这几句虚言恐吓出了口,这才带人急急走了无影无踪,到得门外不远处,才见李匪带人已经等在了那里,立即上前聚在一起。
“老二,怎么样,大伙儿都没什么损伤吧?”李匪立即问道,他在京师呆的时日可是不短,生恐有人认出了他,所以并没随众人行事,只这份儿心思便堪称谨慎的很了,但也恐这些人收不住手,做出大事来,这时明着是问弟兄们的安危,但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家伙别是将厅里的人杀个一干二净才好。
“没事。”那光头大汉哈哈大笑,状极痛快,也是,他们一群马匪虽说横行西北,但见到官兵大多时候还是掉头就跑,但如今将那些看上去官儿就不小的家伙围在一处,生杀予夺,心中的满足感可就十分强烈了。
只听他接着说道:“一群没卵子的乌龟王八蛋,没废大伙儿什么手脚,要是早知道这里的官兵这么窝囊,老子早就来长安干上一票大买卖了……
啪的一声脆响,李匪随手就给了他脑袋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头儿,“别说废话,厅里的人活的还是都死了?”
这光头大汉在李匪面前却好像兔子一般温顺,立即收了张狂之态,“死了几个,大多没事儿,可都是安大当家您的吩咐办的,没留什么首尾。”
李匪一听也放下了心事,随即便道:“走,接应的人已经到了,咱们出长安,大伙儿手脚都快些,这长安可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回西北逍遥去。”
“好。”一群人轰然应诺,随即便穿廊过户,离了这被他们闹腾的够呛的指挥使府,这中间自然又有些发现他们行踪的倒霉无辜之人受了戮害,这些马匪杀起人来不带手软的,不过想要让他们秋毫无犯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第二百三十七章 血夜(五)
老皇帝微微摆了摆手,眼中有些失望,但又有些希翼,这样剧烈的情绪对他现在的身体可没有一丝半点的好处,咳嗽了半天,嘴角处已经溢出了血丝。
见老皇帝还活着,赵石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儿,身上的伤处都是因为心急要赶过来而受的,中华武学果然奥妙无方,这般若劲儿习练至今,离传说中刀枪不入虽是还有差距,但平常刀剑也伤不得他的筋骨了,这些内衙人等和军中之士大相径庭,都是一身江湖功夫,出手又刁钻狠辣,若是逐一较量,还不定得多长的功夫,所以出手之间便是以伤换命,下手也是怎么血腥怎么来了,效果还算不错,一群内衙高手被杀不过十几二十个,但其余人等都是魂丧胆落,这才让他如此迅速的到了此处。
看着已经显出些许惶惶之色,却又强装镇定的太子殿下,赵石也是心中冷笑,这人在庆阳府时便远远见过的,武举上也曾照过面,御前比试也少不了这位太子,这位殿下的传闻也听的不少,如此一来也便在他心里形成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表面上很有些温文尔雅的文士做派,听说行事也算得上宽和仁厚,但这暗地里嘛,不顾家国利益,行事乖张狠毒,是那种正正经经的表面上道貌岸然,私底下男盗女娼之辈,不过这些君王同他们的子孙和前世时那些身居高位之人也差不了多少,若没些心机手段就能登上皇位?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已经很难将国家与自身的利益区别开来,他们就代表整个国家,就像是普通人在自己家里砸了些碗筷儿,只要房子没倒。也就没什么可惜的,但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将自家的东西送个旁人就是了。
太子到底是个如何样人其实赵石并不怎关心,但数次与他为难。后来更是非要致他于死地而后快。此时已被他当作生死大敌,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可说是自己阴差阳错占了些先机,只要等到张风聚调兵到了乾元殿,而老皇帝又没死,这一局便赢定了。
弑父这个戏码在皇家并不少见,但也绝对时常发生。眼下的情形嘛,老皇帝地生死其实也是个关键,若此时老皇帝死在了这里,又未有遗诏交托给心腹大臣,大秦天下立时可能分崩离析,太子,景王,还有那位在潼关的五皇子谁都不会甘心就缚的。若眼前这位太子想要这样地结果地话,无疑老皇帝将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
但当他站起身来,眼睛仔细在那位太子身上瞅了瞅,心中已是大定,这位太子殿下还真就和听到的传闻一模一样。每每都能做出一些大事出来,但这胆量和气魄实在不能为人所称道,值此之时,身后已无退路,身旁还围着一群内衙兵士。眼前的敌人不过一人而已。但这位太子殿下脸色煞白,眸光游移不定。身子也是微微颤抖,已是一副快要崩溃了的架势。
这样的人还敢做出什么事情来?赵石心情微松,不过旁边一个尖细的声音已经大声喊道:“大胆……赵石……这里乃皇上商议国事之重地,你……你竟敢擅闯?还敢杀伤内衙侍卫,实在是……罪该万死,来人呀,快将此大逆之臣拿下……
赵石斜眼一看,这声嘶力竭的话语出自那个一直侍候在老皇帝身边地老太监的嘴里,这人就是那个勾结外人的张泽了。
此时的张泽也是怕的厉害,事机不密,已然泄露了出去,说不定宫中左卫官兵已经得了消息,顷刻便会围了这乾元殿,这位太子殿下的性情他再是熟悉不过,每到需要当机立断的时候便让人大失所望,不过也正是如此,老皇帝百年之后才会给他们这些人一条活路的。
但到了这个关头,也不想想他们这些人哪里还有退路?是不是在心里有琢磨着将谁弄出来帮他顶缸?这些他都不及细想地,只是今日局面,必然要先将这个赵石拿下,之后挟持老皇帝号令左卫,说不准还能有一线生机,不然……那下场他想也不敢想的。
“背主之徒……”赵石心中一紧,眼见这番话说的那些内衙之人蠢蠢欲动,旁的到也罢了,他自忖能活着出去,但身后的老皇帝奄奄一息地样子,哪里还禁得起折腾。
到了这样的关头,他和那位太子殿下正好相反,决断下的快速无比,一句话刚刚出口,便猛的窜身而起,也许是老太监没有预料这人在乾元殿也敢肆无忌惮的动手,他虽是形象吓人地很,但那老太监站地离他并不太远,身边也没人护卫,赵石只两三步就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一巴掌扇在对方地脸上,手下也没留手的意思,一下便就对方横着扇倒在地,接着便是一脚踢在对方腰腹之间,直直将对方踢飞了出去。
这位惜命的老太监也算得上是心机卓绝之辈,只是没想到碰到如此蛮横之人,尸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狠狠撞在殿内的粗粗的柱子上,软塔塔的躯体看上去怪异的扭曲着,身上的骨头也不知还有好的没有。
赵石此时也有些别扭,般若劲带来的巨力让他力大不穷,但这股力道却不好控制,以前那个为追求准确不浪费一点体力,给敌人以最大杀伤为目标的战术已经完全不适合他了,一出手表现出更多的则是刚劲凶猛,和以前的风格大大不同。
但在这个时候,所带来的效果去更显著,这些跃跃欲试的内衙人众又都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成想这人能像杀鸡一般将宫中大总管格杀在此,行动中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再加上之前这人单人独力杀进这里,手段着实凶残的让人见之胆落,此时这些内衙人等竟是没一个想当即上去围杀的。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异动,弩箭射入人体的噗噗声刚才响起,数条人影就已经猛的窜了进来,内衙众人也都是经历过大阵仗的,立时便警觉的转身注目戒备,王灵鼻更是神色一惨,看来今日之事有死而已了。
但他毕竟是内衙四个主事人之一,心志比那位已经不知所措的太子殿下要坚凝的多,这时立时便厉声道:“护驾,护驾,保护好太子殿下,赵石谋逆,人人得而诛之,杀了他。”
随着他的疾呼之声,外面的人影接连不断的涌了进来,内衙人等也知今日不能善了,再加上王灵鼻在他们中间素有威信,此时没有退路之下,凶厉之气大起,有些人转身想要堵住殿门,有些人护卫在太子李玄持的身旁,剩下的人跟在王灵鼻身后向赵石围杀了上来,乾元殿内终是陷入了一片混战当中。
而在皇宫宫门之处,身为皇帝亲军的左右两卫羽林亲军也形成了对峙之局,剑拔弩张之间,形势也是一触即发。
“杜大人,久仰久仰,咱们官阶相若,又都是国之羽林,本应该好好亲近亲近,但……但公务繁忙,大人又在西山行宫,一直铿锵一面……”王前笑的自若的很,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眼前这人听说是镇军出来的土包子,之前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儿,他自然是不以为意,就像是猫见了老鼠,总要先逗弄上一番,再行雷霆一击的。
但杜山虎将眼睛一瞪,扫了不远处密密麻麻,已然刀枪出鞘的一众右卫官兵一眼,嘿嘿冷笑了一声,“王大人,咱们都是带兵的,废话就不用说了吧?右卫驻守皇城,我们左卫守着皇宫,大家都有一亩三分地,你带着这些人马到了这里是想干什么?没有皇上圣旨,擅自调兵,王大人,杜山虎劝你一句,赶紧哪来的回哪儿去,别让兄弟为难,不然……嘿嘿,我们左卫的刀箭可是没长眼睛。”
王前将笑容一收,脸也板了起来,冷笑道:“杜大人好大的官威,手下军卒来报,宫中内乱,本官身为朝廷命官,有护驾之责,再说了……嘿嘿,左卫新自成军,本官也怕左卫应付不了这个局面,这不,我们右卫想着帮上一把,还请杜大人放下成见,让我等进宫协助平乱……
要不然……杜大人执意不从的话,本官是不是就应该这么想了,左卫是否有谋逆之心?那我右卫自然是不能让狼子野心之辈得逞了去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血夜(六)
杜山虎听罢是哈哈大笑,两人虽是离着老远,但还是能看到对方的脸色迅速变成铁青色,这才习惯的摸了摸眉毛上的疤痕,这是当年在庆阳府一战留下来的,险些伤了眸子,一到气血沸腾的时候这里就痒的厉害。
“自管放马过来,我们左卫接着就是。”这些右卫上下不论官兵还是将校他从没放在眼里的,宫墙高大,已经布置妥当,宫门处就那么一点地方,驻守在这里的羽林左卫中军虽然人数上少了一些,但赵石已经吩咐下来,让他盯紧了右卫,一旦对方有何异动,不论任何人想要强闯宫门,都是格杀勿论,他这心里巴不得右卫上来过上几招呢,一听右卫竟然带兵围了宫门,这兴奋劲儿就别提了,瞅着右卫松松散散的阵列,有的竟还将刀拄在地上,更有的人在窃窃私语,哪里有一点军兵的样子,他统领的中军人数虽少一些,但让这样的人进了宫门半步,他自己都得先抹了脖子。
看着右卫士卒缓缓推出撞车,扶梯,甚至还有两架床弩,再看看那些手忙脚乱,甚至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右卫军士,杜山虎嘿嘿冷笑了起来,对方早有预谋,不过就凭着这些没经过战阵的乌合之众,想要奈何训练了半年的左卫?真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王前心中也是一阵阵发紧,虽说嘴上说的硬朗无比,准备功夫也作了个十足十,但真还就没有要跟左卫真刀真枪的火拼上一场的心理准备。在他们地计算当中,只要宫中一乱,左卫调度失据在所难免,到时他们右卫严阵以待,应该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形势才对,也许是消息还没传到这里,所以这些左卫官兵还有负隅顽抗之心。只要混乱一起。这些人应该就会作鸟兽散的吧?
心中暗自嘀咕着,但对面随着杜山虎一挥手,厚重宫门已经大开,王前见了先是一喜,他身后的那些领兵官也都骚动了一下,以为对方终于幡然醒悟,要缴械投降了呢,但随即众人便退后了一步。
从大开的宫门当中。早就已经列队以待的军兵在军官的呼喝传令声中涌了出来,顷刻之间便在宫门之前地空地上摆开了阵势,队伍中刀枪林立,一个个军兵刀枪在手,迈着整齐地步伐鱼贯而出,有条不紊之间,肃杀之气却是扑面而来。
这还不算,宫墙之上密密麻麻现出无数身影。手中都握着长弓,背后背着皮套,露出里面的支支雕翎,随着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一声大吼,动作整齐的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之上。已是一副作势欲发的架势了。
王前目瞪口呆中和身旁的领兵官面面相觑,他们都没经过什么战阵,凭着家世安安稳稳升到这个位置,城府手段有些,但也不在领兵打仗上面。见到对方要来真格的。这个时候竟是有些茫然失措,畏惧之心大起。
这些领军将校都是如此。就别提下面右卫的官兵了,先是寂静一片,接着便轰然想起了惊呼声音,人群涌涌,一瞬间这许多人竟都是往后涌动了一下,久疏训练地样子立马显露无遗。
杜山虎的冷笑声清晰传来,“你们这些窝囊王八蛋赶紧滚蛋,再有人上前一步,立即格杀勿论。”
如今环卫在他身旁的都是锋字营官兵,赵石将这些人都放在宫门处就是为了防着右卫有不轨之心,如今还真就派上了用场。
半年左右的训练下来,军纪军规已经印在了这些官兵将校的脑子里,虽是见前面左卫中有不少自己的熟人儿,这要在放在半年之前,别说刀兵相见了,此时一定是先打个招呼,最好是能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才好呢,但如今嘛,却是一片的鸦雀无声,整整齐齐像钉子一般站在那里,手里握紧刀枪,虽是心中也是惴惴,毕竟没有真个见过这等的场面,但在形象和气势上已经和右卫形成了鲜明地对比。
也许这个时候羽林右卫这些上下官兵心里都是一个想法,那就是千千万万别真打起来,最好是上面的几个将军点点头,让他们撤回去,管他宫中有什么动静呢,就算有人戳了娄子,也有左卫顶着呢,现在的左卫看上去可不太好惹,还是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好。
折潜站在一群人地后面,出神儿的看着前面的左卫官兵,武举已经过去有些时候了,但当时的场面真个让他好长日子都觉得没脸见人,说起来他并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无用之辈,但生在折家这样地门阀氏族里面,傲气总是难免,所以在武举上才得罪了赵石等人。
说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武举之后,闹得个灰头土脸,可就把几个人恨到了骨子里面去了,之后本想着找个什么机会让这几个人知道知道折家地人不是好惹的,不过几日,他就被叫到了叔爷折大将军面前,一顿劈头盖脸地训斥下来,最后才闹明白还是为了这件事,心里虽说怨气更重,但那个赵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是青云直上,一跃便成了左卫副都指挥使,他总的说来还算是个识时务的人,再加上叔爷那里态度明确,也便息了再跟人作对的心思。
此时见到在西山呆了半年的羽林左卫,再看到那个大块头儿,羽林左卫已经不一样了啊,这样的感叹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不过接下来便是一阵恼怒,赵石和杜山虎辱他太甚,他这人度量也不是很大,见到身旁这些畏畏缩缩的下属,再看对方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回头便骂道:“兔崽子们,退什么退,你们到这些王八蛋还真敢动手不成?”
话音未落,宫墙上面弓弦响动,几支箭矢已是脱弓而出,噗噗几声闷响,直直插在前面不远处的地面上,上面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吼了两声,若是上过战阵之人必定会明白,这就是说书先生嘴里常说的两军对阵,射住阵脚了,也就是先测试一下射距,一般说来这样的举动会重复数次,直到射手了然于心才行的。
但只这一下,右卫这些没见过真章的官兵哄的一声便向后退去,然后才在官长的喝令声中乱纷纷的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不过都无论领兵之人还是底下的寻常官兵都换上了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有的更是不由自主的将刀抽了出来,纷乱的像是一群被强赶着上架的鸭子。
宫墙上的杨胜不由摇了摇脑袋,和身旁的折沐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眸子中的轻蔑,如今的羽林卫竟是积弱至此,他们以前也还以为羽林军就算不如镇军禁军能战,也差不了多少的,这时看来,羽林军已成乌合之众,就算是刚才训练半年的左卫,正面对上也是有胜无败的了。
王前脸沉如水,左卫已有准备,趁火打劫看样子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要上前拼命,瞅着眼前阵势严整的左卫官兵,他不得不承认,这气势上就已经不是右卫可以比得了的,真打起来……这些可都是羽林军,哪个人身后没有或多或少的关系靠山?伤损太重他王前还真那么宽的肩膀担这个担子。
不过他到也不担心这些左卫的人敢擅自动手,他王前担不起这个罪名,那个杜山虎或者是赵石就能了?
犹疑之下,四顾看了周围的领兵官几眼,这几个人立马将眼睛移向了一边儿,没一个有主意的样子。
王前心里咒骂了两句,这些王八蛋平日里一个个都口若悬河,好像没人比他们本事更大的样子,到了关头上却一个个都成了哑巴。
就在这个时候,宫门内急急跑出一个军兵,挤开众人,来到杜山虎面前便跪倒在地,低声说了几句。
就见杜山虎脸色一变,挥手就传令,那些左卫的官兵收起刀枪,竟是一言不发的又退了回去,接着宫门便缓缓关闭。
王前等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阵狂喜,看这样子,宫中终于是乱起来了,方才的忐忑心绪立马被他放在了一边儿,眼见宫门就要关闭,他再不迟疑,大吼了一声,“传我将令,左卫副都指挥使赵石谋反作乱,右卫官兵随本官平乱。”
眼见对方好像雷声大雨点稀的样子,一些右卫军士也来了勇气,随着各自官长的传令声,有些犹自有些迟疑的落在后面,有的则是急急的跟着旁人冲了上去。
一时间皇宫外面一片声浪,“赵石谋反,进宫平乱啊……”人头涌动之间,右卫军士乱哄哄的涌向宫门,这一瞬间的变化立时便让这个本就不平静的夜晚在经过许多波折之后达到了高潮处。
第二百三十九章 血夜(七)
杜山虎也没想到自己一时谨慎的做法反而让王前等人认为是示弱之举,只是听到有人传报太子谋逆,已挟持皇上,张风聚带人正赶去乾元殿救驾,这个消息过于惊人了些,立时便起了收拢人手,再作打算的念头,可宫门还没关上,外面就已经乱了起来。
心中一惊之下,也来不及后悔什么,立时便是传令,“擅闯皇宫者死,弓箭手阻敌,其他人等守卫宫门。”
他这里仓促迎战,左卫又是新自成军,慌乱也在所难免,乾元殿中如今却已是成了修罗地狱一般。
张风聚还是太年轻了些,他这个领军之人竟是只带着十余个亲兵急急赶了过来,大队人马还在后面,再一个就是根本没有做好进行一场血战的准备,弓弩都没带上一具,虽说悄无声息间掩到了这里,但于事无补,甚至还激起了这些内衙侍卫的凶性。
只片刻之间,大殿之上就已经血腥满地,尸体狼藉,面对这些身手高强的内衙侍卫,方一接触,十余个羽林军士瞬间便有四五人溅血倒地。
但不得不说,皇帝就在眼前,这些羽林军士心中虽是恐惧万分,但却并无一人后退半步,又有几人倒下,但在张风聚率领之下,剩余之人还是冲破了阻碍,围在了老皇帝的身边拼死抵抗。
惨叫声夹杂着拼力厮杀的狂呼声立时便响彻了整个大殿,赵石眼睛中泛起了血丝,情势到了现在已经脱出了他的控制。
“我让你带来的兵呢?”转身闪过辉过来的冰冷刀锋,顺手抓住对方地手腕,。抖手一下就已经打在对方的肩窝处,对方惨叫声中,若在以前,这一下最多让敌手肩膀脱臼,但此时一拳下去,却是将对方整支胳膊都撕了下来,接着毫不停留的将手中血淋淋的断臂扔了出去,砸的一个冲上来的家伙飞了出去,看也不看凄惨倒地的敌手一眼,转身朝着张风聚怒喝道。
张风聚此时也已经血透重衣。半边身子都是血水淋漓。左肩头上血肉翻卷,一支胳膊已经达拉了下来,显然这一下伤的不轻,但此时还在拼命挥舞着手中的横刀,那股狠劲儿着实不是平常人能拥有的了地。
但此时赵石可顾不得欣赏他地悍勇,语气中充满了怒火,不可否认的,就是这些人冲进来才让刚有转机的局面变成这等模样。这些内衙的侍卫都是亡命之徒,一旦发起狠来,之前对赵石的畏惧也就抛了个无影无踪。
“他们随后就到。”一边吼了一句,一边狠狠格开挥过来的利刃,待要进击的时候,对方身体一转一脚已经踢在他的腰眼儿上,但也算是救他一命,一把黑色地横刀悄无声息的在脖颈处掠过。带起几丝血水,根本来不及惊悚,当头一把横刀就狠狠劈了过来,他虽是勇力非凡,但还算不得身经百战的战士。本想着擎天保驾的大功就要落在自己头上,但却入了这等的死地,眼前这些叛反之人,各个都不好惹,一个两个他还有信心搏上一搏。但五六十号人一拥而上。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就已经遍体鳞伤。能支撑至今,也实在多亏了他天生敏健的身手了。
不过这一刀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只有勉励在身子跌倒之际将手中横刀挡了上去,金铁交鸣声中,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立时击飞了他地兵刃,顺势而下,在他胸膛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滚倒在地的身子滚了几滚,几把兵刃立时叮叮当当的击空,在他身后的石板地上击打出一溜地火花,还算他有些机灵劲,在这个生死关头没有失了神智,身子根本不敢有半刻停留,一路滚到赵石的脚下,但腿上还是挨了一下重的,伤痛激起的却是他仿若天生便有的凶性,顺手一把将那个伤了自己地家伙地腿死死抱住,和对方滚作一团,到也为他遮掩了纷纷而下的利刃。
他地亲兵此时已然死伤殆尽,围在老皇帝身边的也只剩下了三个浑身浴血的身影,也是这些内衙侍卫有些顾忌伤了他们身后的老皇帝,不然这三个人顷刻间也只有尸横就地的命了,这个时候虽是见张风聚岌岌可危,但自身难保之下,哪里还能上前来救上一救。
赵石此时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临到此时,老皇帝的安危只有听天由命,想要靠这几个人护住垂死一样老皇帝简直像痴人说梦一般,不过决不能让这些人挟持老皇帝出了这乾元殿,那才是真的糟糕透顶。
生生死死他见的多了,眼前大殿上纷乱的喊杀声有些刺耳,唯一的感触就是这熟悉的血色也惨叫声让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旁的事情一旦抛开,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万万全全的就是一台杀人机器。
一脚踏下,已经翻到张风聚上面紧掐住张风聚脖子的家伙闷哼了一声,接着被按倒在下面的张风聚就觉得对方的整个身体骤然压了下来,一口鲜血由对方的嘴中喷出,立时淋了他一脸,巨大的压力随之而来,胸口一闷,也不由吐出一口血来,之后整个人都好像散了架子一般,再没力气将身上已经一动不动的那人推下去。
眼角余光扫过,心中的惊凛实是不能用言语表述,那满身血色的身影退步,回踢,他身后之人身子灵巧的像是一只猿猴,身子怪异的扭动了几下,不但避过了攻击,还来到他的背后,但随即头颈便是一紧,被一双大手紧紧攒住,狠狠一拳打在对方的背部,却好像打在了一块坚硬的岩石之上,丝毫不能动摇对方半分,接着身子就被对方抡到了身前,狠狠拍在地上,闷响过后,地上多了一滩人形血肉。
四五把横刀这个时候在不同方向纷纷斩出。张风聚甚至能听出其中锐利猛恶的风声,一瞬间好像要将对方肢解了一般。
但那血色的身影身形晃动,并不曾躲开任何一刀,身上立时便又多了四处伤痕,不过四刀却没有一下砍在实处,对方的身子已经如同猎豹般窜起,立时便有一人身子怪异的扭曲着飞了出去,其他人等急速退后,甚至有一个撞翻了身后地同伴儿。
在张风聚的眸光当中,背对着自己的一人身子突然一顿。接下来的情景就算是他这样的人见了胃里也是一阵翻腾。
一个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突然分成了两半。上半身在一股巨力的带动下飞出老远,下半身还保持着退后的惯性又迈动了几步,这才倒在张风聚不远处的地上,胡乱的抽动了几下,让张风聚脸上地肌肉突突地跳动不停。
这时手中已经夺过一把横刀的赵石俨然如同杀神在世,身子由慢到快,最后旋风般绕着老皇帝的座椅来了一个大圈,立时之间。惨叫声,兵刃撞击脱手的声音,人体倒地的闷响声,甚至还能清晰的听到鲜血哧哧的喷溅声,残肢抛落,血雨纷飞,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进来,才会真正见识血肉屠场是个什么景象。
不论什么物什挡在他的身前都是一刀两段。巨大地力量使他手中的横刀好像成了无坚不摧的绝世利器,刀来剑挡的规矩在这里好像根本不存在,一刀斩来,我便同样一刀砍上去,一步踏出。往往身上总要添些伤口,但溅血倒地的却都是内衙人众,这样的杀法尤其令人胆寒,当赵石转了一圈回到原地之时,身周左右却再无人上前一步。身上的粘稠的血水滴滴答答流淌在地上。只余一双杀气凛冽地眸子盯着周遭人等。
人群中一双双带着恐惧和怨毒的眸子都盯在他的身上,却都犹豫而不敢前。
“今日之事。唯死而已,大伙儿还等着干什么?杀了此人,我等才有一线生机。”王灵鼻在后面扶住吐的脸都快绿了的太子殿下,高声叫道。
赵石挥舞了手中地横刀,换来周围人等一阵骚动,身上伤口不少于十数处,虽都不伤筋骨,但血液的流失还是让他感觉比平时虚弱的多,“你们皆受他人蒙蔽,于事无涉,今天你们只要献出首要之人,我赵石以身家性命担保你们无事,不然……嘿嘿,大伙儿都死在这里吧这话出口,剩余的内衙侍卫都有了几分犹豫,今日血溅乾元殿内,乃大秦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先前这些人也都存了必死之心,觉得只要太子登位,他们也就无事的了,但如今见同伴一个个死地凄惨无比,只这一会儿功夫就几乎有半数人等被这人斩杀于刀下,胆气经两次消磨之下,赵石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大多数人虽是觉得这人地话断不可信,但有的人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向王灵鼻处看了过去。
就在众人犹疑不定之时,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也不知多少人来到了这乾元殿附近,由远及近,军官呼喝传令之声此起彼伏。
“你们还犹豫什么?他的话怎能深信?杀了此人,扶保太子殿下登位我等才有一线生机,不然我等都死无葬身之地尔。”殿内虽是安静,经王灵鼻这么一吼,气氛却更加紧张了起来。
此时若是老皇帝还能开口说话,局势断然不会如此紧张,但老皇帝折腾了一晚,身子已经虚弱到极处,这个时候没晕过去就算是不错不错的了,在这纷乱的局面面前,哪里还能开口。
赵飞燕也在人丛当中,身上更是毫发无伤,甚至一点血迹都没溅上,他在外面就亲眼见过这位指挥使的手段,心胆已丧,也就不敢上前,本来想着掉头而去的,但这里乃是皇宫大内,这一出去不定也是一条死路而已,只好留下来看看是否有转机之处。
这时心念电转,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知道逃出生天的机会极是渺茫,牙关一咬,立时大呼道:“太子,王灵鼻谋逆。我等皆被蒙蔽行事,大伙儿不如戴罪立功,擒下来让陛下发落,总也好过千刀万剐的下场。”
天平轰然倾倒,有一人带头行事,其他人此时也没个主意,人们皆有盲从心理,又畏惧赵石手段残酷,顿时便有那心思活络的调转了刀头,将王灵鼻和太子李玄持围了个结实。赵飞燕上去一脚已经将王灵鼻踢倒在地。他比旁人想的都要清楚,此时不是犹豫地时候,表现的越是坚决,活命的机会也就越大,掏出身上常备的绳索,那王灵鼻还待挣扎,但奈何这些往日都是凛然遵命行事的手下拳打脚踢,顷刻之间就已经被绑住了手脚。太子身份不同,这些人也不敢将拳脚施在他的身上,只是也被看了起来。
赵飞燕绑住了王灵鼻,这才回转来跪倒在地,大声道:“大人神武,终是没叫王灵鼻这个贼子得手,大人看在我等身卑职小,皆不知情的份上。从轻发落我等众人。”随着他跪下身去,其他内衙侍卫也都纷纷跪倒,一时间大殿之上只余赵飞燕的声音在回荡不绝。这个转变到是不小,赵石也是微微错愕,不过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身上有些酸麻,但精力却很充沛,知道这是流血过多的缘故,修养一段时日也就会没事的。
一把将已经破破烂烂地上衣撕了下来,微微摆手道:“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只诛首恶。其余不问,快。传太医,陛下地身子要紧,其余人等护卫陛下回寝宫,派个人出去,叫外面的领兵官儿进来见我。
不过这些死的人嘛,都是谋逆作乱之辈,你们将他们的尸体保管好了,之后抄家灭族,要为来者戒的。”
“是。”赵飞燕彻底的放下了心来,这样的情形之下,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们这些人定然不会丢了性命的了,之后这内衙是不是还能呆地下去,微微瞟了一眼这位指挥使大人,都要看这位大人的意思了。
随着段瑞走进乾元殿,之后出去传令,一群群的左卫官兵立时将乾元殿围了个风雨不透,张风聚被人掺着也到别处包扎养伤去了,之后便是太医们进进出出,治疗伤患,又将一句句尸体抬了出去,纷纷乱乱之间,乾元殿上的这场波折迭出的争斗总算是落下了帷幕。皇宫正门处,两支同为羽林亲军的军队却是战到了一处,但开始的仓促,结束的也是快速无比,当宫墙之上地杨胜终是大吼了一声放箭,这下面的人都是右卫官兵,不少也是出自杨家等这样的世家门阀,和左卫官兵沾亲带故的不在少数,杜山虎自是不管这些,但他杨胜生在京师,长在京师,心中自然是犹豫万分。
但至此关头,眼见右卫官兵潮水般涌了上来,也知道一旦让这些人进了宫门,立时便是一场大乱,想到这里,终是下了命令。
在传令兵的高声呼叫中,这些左卫官兵下意识地张弓搭箭,一蓬箭雨便落了下来,也不需什么准头儿,宫门处就那么一点,前冲后续的右卫官兵都挤在一处,箭雨落下,噗噗声中,人群立时栽倒了一片,鬼哭狼嚎之间,血色立即然后了宫门前面的空地。
“不用关门了,长枪手上前,三阵列,其他人随后,后退半步者斩。”杜山虎冷着脸发出了命令,这差事有些办砸了的感觉,也不知宫里现在怎么样了,这些羽林右卫的兔崽子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地,就那等地窝囊样子,还敢冲击皇宫?道老子真个不敢杀人吗?
一排密密麻麻的长枪刺击而出,戳入身前地人体,宫门处立时漫起一片血色,第一排长枪收回,第二排长枪立时跟进,见到了鲜血从那被自己戳出窟窿的身体中流出,再看到对方扭曲的面孔,这些几乎都是头一次见到这等场面的左卫官兵都是脸色苍白,甚至有人当即便吐了出来,阵型也就称不得完整,有些人更是丢下长枪跪倒在地就吐了个稀里哗啦,身后的人绊倒在他身上,形成局部的混乱情形。
如果右卫稍微精锐一些,左卫准是溃败之局,但右卫表现的更为拙劣,第一排的人被刺死在前,后面的人见了不是吓的呆了,就是惊声尖叫,掉头就往后跑,后面的人不知前面发生什么事情,还在往前拥挤,立时挤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疙瘩。
外面第一蓬箭雨下去,几乎就已经将右卫截成了两段,没有军纪约束,没有阵型可言,甚至逃跑都没有军官阻挡,那些军官在看到前面的人被射成刺猬,没死的则是碾转嚎呼,跑的比谁都快。
待得宫门处尸体倒下了两排,整个右卫已经崩溃了开来,纷纷转身向皇城之外逃了出去。
第二百四十章 血夜(八)
礼部校阅李师雄扒着墙头的砖缝儿探头探脑的向外面看着,他身架极大,压的下面几个抬着他的家丁呲牙咧嘴。
别看李师雄这个名字起的威武的很,但说起这位李师雄李大人来,在礼部可是出了名的面团团的老实人,这也是如今不知在何处的他那位老子给他起的名字,说起他们家来,也算得上是正经的皇亲国戚,祖上是昭武皇帝的亲兄弟,封了王的,他父亲也曾是羽林卫中响当当的人物儿,不过在他九岁那年风云突变,当今皇帝登基,牵连甚众,他父亲也卷入其中,自此没了音讯。
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他父亲对他期望甚深的,但家遭剧变,新帝登基,他父亲的亲朋故旧到是不少,但或多或少都受了些牵连,在这个时候更是没人能帮的上一把,就算是有心的,也担心跟他们走的太近,受了无妄之灾。
那些年李师雄可是记得清楚,他们娘两个投靠无门,家里下人姬妾散了个干净,将家中的钱财也都拿了个差不多,只剩下孤零零娘两个靠着外祖那里的接济才勉强能够过活,就算如此,大舅二舅那里也是颇多微词,见面总是没个好脸色的。
那时的李师雄本来还有些纨绔性子,经了这些磋磨也都收了起来,以前舞刀弄棒的想要继承父业的想法也烟消云散了,自此改了学文,十年寒窗,总算弄了个进士,再加上这皇亲国戚的身份总是在那里摆着,正德皇帝宽洪仁厚,当年夺宫之事过上些时候也就不再追究什么,就这么他悠哉游哉的在翰林院呆了两年,之后又在礼部弄了个校阅的职务,没多大的出息。但总归娶妻生子,也将老娘奉养了起来。
至于这大半夜的起来扒墙头,他以前可是没这个爱好的,不过今天晚上嘛,大黑天的,他的长子突然浑身是血地跑了回来,一身羽林右卫的军服以前可是这小子的性命一般,但如今也是一条一条的,身上还插着一只箭。还好只是射穿了胳膊,这小子的体态像极了他这个父亲,虽说受伤颇重。但还不至于危及性命。
不过看儿子这般模样,神色间更好像被追急了的兔子,可把李师雄一家子人吓了个魂不附体。
一边给他儿子治疗了伤处,一边听这个明显被吓破了胆的儿子驴唇不对马嘴的复述了整个经过。
京师乱了。一家子人立时便都惊的跟个什么似地了,娘几个更是哭成了一片,李师雄也是被惊的魂不附体,不过到底是一家之主,还能勉强镇定着将所有人安抚下来。
一队队羽林军士从大街上滚滚而过,刀枪的撞击声,人喊马嘶地声音,再加上那震的地面都好像要颤上几颤的脚步声,李师雄心惊胆战之余,将所有家人都赶去了后宅。想到当年京师那纷乱的情形,自己父亲一去无回三十年,至今都是生不见人,一时间感觉好像天都塌下来了一般。
外面黑灯瞎火地他也看不出个子午牟酉来,这里离着皇城不远。皇城那里的动静是不小,但传到这里却很模糊,不过就算隐隐约约的听见一些闹腾的声音,他这里脸色青白的仿若死人。
心里恨恨念叨了几句,这好日子算是过到头儿了。没准明日就是全城大索。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好不容易托人将儿子送进了羽林,还想着让这小子重振家声,继承祖宗余烈,没成想却是惹下了祸事,这可怎么是好啊……
恨恨的一跺脚,这才想到自己是站在别人头顶上,他随自己的父亲,别看是个文人,但身子庞大,下面的人立时便撑不住劲了,一个家丁身子一矮,立马四五个人摔作了一团儿,以他站地最高,摔的也是最狠,一群家丁赶紧爬起来将摔的嗷嗷直叫的老爷给扶起来,经他们这一折腾,旁边院子的猫狗一起叫唤了开来。搜书网
外面大街上立时便是一阵脚步声响,不一时就来到了院子外面,“干什么呢?开门,我们是左卫羽林军。”
也顾不得身上摔地好像散了架似的疼痛,一个激灵下来,李师雄立马出了一身的白毛汗,“赶紧着,赶紧着,让夫人将门窗都关了,少爷们那里说一声,让他们以后少惹些麻烦,还有,还有,老夫人那里让他们照顾仔细了,我弄了些药酒,给她省着些喝,后院梧桐树下面我藏了些银子,让夫人省着些花使,足够一家人用度了……
老大那里定的那个什么婚事我看就算了,还不知有命没命娶人家呢……
几个家丁都傻了眼,李师雄一瞪眼睛,“愣着干什么?去传信儿啊,你们两个跟我去开门,没准这些官差就是来捕你家老爷我的,不交代清楚能行吗?”
大门大开,五个军士一拥而入,李师雄脸如死灰,结结巴巴道:“各位……各位大人,请问深夜到此有何……有何贵干?”
领头地一个瞪着一双鹰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冷道:“逆贼作乱,我等左卫羽林军奉令搜拿余党……说,方才这里鸡毛子喊叫地,是不是有人什么人进来了?”
李师雄的心立马拎到了嗓子眼儿上,心里暗叫了一声果然,虽然眼前几个军兵无论身份品阶和他都无法相比,但这时他却是立马赔笑道:“几位大人,这大黑天儿地,外面闹腾的跟个什么似的,下官也是好奇,所以出来瞧瞧,不成想惊动了几位,实在是……误会,误会。”
“呃?”那个军官楞了楞,他到也没想到眼前这人还是个朝廷官吏,想到上面的命令,态度立马和缓了一些,还抱了抱拳,“大人是……
“礼部校阅李师雄就是下官了。不知大人怎么称呼?下官记得羽林左卫好像……是在皇宫驻守才对,大人如何……”虽然心里跟明镜似的,但这一副无知的样子到是作的恰到好处。
那小武官这时挺直了腰杆儿,“原来这里是李大人府上,下官职责在身,改日再向大人赔罪,不过今日长安可不太平,大人紧守门户就好,其余的咱们也不能多说。这就告辞了。”
说罢,一挥手,带着手下几个军卒径自出门而去。到了门口却是微微一顿,几片暗红色的血迹就在他的脚下,李师雄本来已经松了一口气,这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已是苍白如纸,身子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出来,但嘴巴就是不听使唤,不过让人惊异地是,那军官回头身子也只是微微一顿,便即带着人走了出去,只留下惊魂未定的李师雄在立在当场,不明所以。
来到外面大街之上。不时能看见小队的羽林军从面前整齐走过,其中一个军士小声道:“队正,方才明明……
那年轻的队正皱着眉头微微摆手,“你们呀就不能自己好好想想,今天和右卫那一仗其实。其实根本就不用打的。
杜大人那里没准就得吃挂落。我们左卫都是些什么人?右卫情形也差不多吧?这一仗下来,右卫可是死了不少人,但凡其中有一个两个家世显赫的,兄弟长辈能不闹翻天?上头的命令先是搜拿余党,不一时就变成了若有溃兵作乱。即迅速缉拿。其余不问了,这里面的道理你们还不明白?
那李府看上去是让败兵跑进去挟持的样子吗?没准就是家里地亲戚受了伤跑到那里躲避的……我们没必要管那么多。”
说到这里。这个年轻的羽林队正举步便行,一边走一边说道:“本来以为会一直在这长安窝着,没多大地出息了,不成想……哈哈……心高峻兮,浮于尘世,胡人猖獗兮,男儿何耻,立马横刀兮,我武唯扬……
几个随从军士都是面面相觑,心中都道,这位队正大人又开始发疯了,眼前这位队正大人年仅二十二岁,乃兵部右丞段德的独子,段德今年已经五十有五,除了他一个儿子却再无所出,能不珍爱非常?门第显赫,又是独子,本来应该是鲜衣怒马,横行长安的角色,但这人从小便特立独行,拿说书先生惯用的一句话就是不与儿童群地一个人,待得成年,不去考进士或荫补弄个清闲差事,反而进了羽林军,不大不小当了个队正,听说很是跟家里闹了一番的,在他们这些军士眼里这位队正大人平日里便也透着些怪异,总是能听见他嘟囔一些似懂非懂的言语,底下说起来便是时常发疯病了。
这时听他说来,都是觉得说的乱七八糟的,不过前面的到是有些道理,见他快步走远,几个人连忙随后跟在他后面渐渐远去了。
赵石此时赤裸着上身,身上血迹犹自未干,眼光沉沉的看着前面,身旁有两个太医正一左一右忙着给他清洗伤口,珍贵的草药没命价的用上去,血腥气中散发出阵阵清香,味道相当古怪。
“淑妃娘娘到了吗?”一场恶斗下来,他也没顾得上休息,便一连串的命令发了出去,先是叫人去请淑妃前来,老皇帝据说还在昏迷当中,这宫里地事情总得有人主持不是?皇后那里也得让人通报的,不过那得等淑妃过来再说,接着就是立即命人出城报于景王,至于景王怎么决断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再然后就听说了左卫和右卫对了一仗,这并不如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太子要是没什么后手,只凭挟持老皇帝成事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在听完了开战地过程,赵石心中也是恼怒,今晚先是张风聚仓促行事,差点弄个满盘皆输,杜山虎这里又处置不当,闹出了乱子,不过随即便也想到,这两个人虽说才干能力都不比旁人差了。但毕竟还缺些带兵经验的,想到这些,气儿也就平了。
“淑妃娘娘已经到了皇上寝宫,先前也吩咐了,外间的事情让大人自己全权处置,重要的是让景王殿下立即回京。”赵飞燕弯着个身子,恭谨的答道。
看了看这个事到临头,第一个反戈一击地家伙,这人在内衙职衔并不高。不过现在他身后站着两个黑衣黑裤地内衙书记,都是太监打扮,神态恭敬。却是以他为首地样子了。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一待皇帝回了寝宫,赵石地第一个命令就是让赵飞燕带着自己的亲兵将所有还在宫内的内衙侍卫都拘管了起来,这两个文职的书记官儿也被在床上拉了起来。按册寻人,一个都没有遗漏的,这么一来,赵飞燕却是头一次有了这么大的权力,更是暗自对自己今晚所表现出来的机敏得意不已。
不过在看到眼前这位那阴沉森冷的目光罩定在自己身上,瞬间便如同一盆冷水当头而下,头也低地更深,“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小人一定尽力去做。”
赵石哼了一声,是人都不会喜欢这些生活在阴暗中的人,就像以前的自己……
“你带上些靠地住的去太子府。把门给我看住了,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本来你们内衙我无权用令,但事急从权,这个意思你明白吗?
作好了这件事。我自会向景王殿下给你请功……还有,寝宫的防卫以及看押太子的差事都交卸给左卫。”
“大人地意思小人明白,一定将大人交代的差事办的妥妥当当,大人放心就是。”
瞅着赵飞燕带着人急急走了,赵石这才转头看向旁边的杜山虎。脸上的神色比方才还要冷上三分。“右卫死伤如何?”
杜山虎腆着一张脸赔笑道:“旅帅,右卫没死几个。就是……就是刚开始时……
“我问你右卫死伤如何?”赵石的话好像带着冰渣子,让旁边的两个太医都是一哆嗦。
“死了五十四人,伤者二百一十五,正在抓紧救治,剩下的……都逃散了。”杜山虎腿肚子一软,差点没跪下。
“不过,右卫几个领兵官儿都抓住了,就压在外面,旅帅是不是见见他们?或是……”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轻敌了,没成想真有不怕死的敢冲击宫门,反身再战时也便有些仓促,混乱之下,这仗打的窝囊之极,要不是右卫真个不堪一击,左卫上下又都还算服从军令,今晚这皇宫就得变成血肉屠场,心中惴惴之余,还是暗自念叨了几句,还好,还好……
“是谁下地命令让你们擅闯皇宫?”见几个鼻青脸肿,衣衫破碎的军官被五花大绑的压进来站定,赵石冷冷问道。
还没等这些人回话,中间一个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下官等在皇城城头上见宫内生了变故,一时心急,也没怎……没怎细想,操……操之于急切,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其他人等愕然之后便是鄙夷之色渐起,眼前这磕头如捣蒜的正是右卫中军官儿王前,之前的意气风发早就没了踪影,这次右卫一败涂地,说起来此人乃罪魁祸首,若是表现地硬挺些旁人还能生出几分敬意,毕竟今晚之事乃皇位之争,胜败皆不损声名,大不了输却身家性命罢了,大家之前便有了这个准备的,但此人贪生怕死到这个地步,其他几人都是别过了头去,不愿再看此等丑态。
其中一个大脑袋,细脖子,长的奇丑无比的还吐了一口唾沫出来,“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我们几个对不住宋大人的托付,还有什么话说?大不了砍了老子地脑袋便是了,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站在他身后地军士见他口出不逊,立马就是一脚踢在他腿上,这人到也硬挺,腿上一弯就又直了起来,“老子当年跟着宋大人在潼关之外杀过金狗的,是条汉子地就给我们个痛快,要想让老子像这个王八蛋一样低头求饶?做梦去吧。”
“住手……”杜山虎在旁边喊了一句,这才凑过头来对赵石说道:“这人和折家那个小白脸还有些胆气,以他们两个带人反抗最力,其他人嘛,跑的那叫一个快,尤其是这位右卫的中军官大人,要不是他身边保护的人最多,还真就让他给跑了。
旅帅,要是旅帅说杀了他们,山虎是二话不说,但这人大人看是不是……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明
(以前有书友说一些事不用交代的那么清楚,让读者自己去想就行,现在看来还是说一说吧,第一个,皇位的传承一般都是温和的,就算不是平静的,出现了夺权篡位的事情,作为主事的人也尽量不会制造太多的血腥,兄弟们可能是看小说看的多了,总认为皇位的争夺应该就是血流成河,不管不顾,这个嘛,阿草本人认为是不可能的,统治者会尽量避免此类的情形发生。
第二个,杜山虎这样的人曾经是基层军官,没有统领过大军,说他缺乏经验也是说的过去的,一个将军要经过许多事情才会成熟起来,独挡一面不是说说就行的,他们一定会犯上一些错误,在这个上面阿草觉得处理的还行。
最近阿草在追着看篡清,奥斯卡写的书确实让人有热血沸腾之感,好的不能再好,但有一点阿草觉得有些过了,那就是他手下的禁卫军从无到有几乎一下子就变成了强军,就说第一战的时候,禁卫军几天之内急行数百里,还能接着进入残酷的战斗而不崩溃,这对于一支新军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一样,不管经过多严酷的训练,这样的事情也有些玄幻了,一管之见,大家见笑了。)西城门蜂拥而出。会齐了留在城外地人马,立时一阵疾奔。出数里之外,当先的李匪才勒住马头将队伍止住,回头看向长安高耸地城墙,整个心也都放在了肚子里,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这心里他可是一直拎着的,那个便宜兄弟性子阴沉而又胆大包天,他还真拿不准这个兄弟会不会来个过河拆桥,直到此时才真正定下了心来。
他身旁的光头正是斩杀了郑世武的那个,这时停下来。第一时间便将从那个什么羽林右卫指挥使身上摸下来的横刀举在手里观瞧,啧啧有声的好像在抚摸女人的身体,就差留下口水来了。
这些马匪都是信奉贼不走空的主儿,虽是没有大肆劫掠,但或多或少都弄了些小玩意,这时又离了长安,到了安全所在,一个个儿都眉开眼笑了起来,在马上便相互攀比打趣了起来,一时间颇有些闹哄哄的。
李匪笑着回头扫了一眼。“你们这些没见过市面的,把得意劲都给老子收起来,咱们大秤分银小秤分金地时候还在后面呢。”
“大当家的,我看以后这买卖可以常干,那个大官儿家里的好东西可真不少,就是没来得及拿上。“那也没见你少拿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哄闹成一片,马匪本就是提着脑袋作买卖,进了长安一趟。收获虽算不得好,但却都各个毫发无伤的出来了,那得意劲儿就别提了。
“走,咱们会西北。”李匪也没阻他们的兴头,等说笑声渐消,这才大吼了一声。
“回西北去。”一群人跟着便是大吼,声音在这天色微明之际传出老远,接着震天的马蹄声响起。二百余人马瞬息之间便即绝尘而去。
但在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之上,一个面色青白的消瘦身影却是按紧了腰间的横刀,直到指节泛白,这才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这人正是从潼关来的那位李先生,他带人回到指挥使府的时候正赶上李匪他们出来。开始时还以为是宋胜安排好了那些右卫将校出来了。正想上前打个招呼,但到底是老军伍了。这些人虽都穿着右卫的服饰,但那身江湖草莽之气怎么也遮掩不住,一见形势不对,立即便知道指挥使府里不定就是出事了,但他身边不过两个人,也是不敢上前阻拦,直等李匪他们鱼贯而出,走没了影,他这才进府查看,不用怎么细找,门房里一堆的尸体,那血腥味儿老远就能闻见的。
震惊之余,他也算是决断之人,知道府内多半已是尸山血海,太子来了这么一手还真是狠绝到了极点,他若是再回皇城不定就是自投罗网,也不管那两个吓的六神无主的军士,跟在李匪他们身后便出了长安城,还好他此时穿着右卫地军服,前面又有李匪他们开路,不然便陷在长安城里面了。
此时望着那些迅速远去的背影,牙关紧咬,眼睛像狼一般射着幽光,一败涂地,真个是一败涂地,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位他以为看透了的太子殿下竟有这等手段,一定是在右卫已经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不然断不会血洗宋胜的府邸的,自己有负五皇子所托,真想将命添在这里,但毕竟于事无补,最后还是一抖缰绳,掉头向东,绕过长安城向五王报信去了。
“都先压着,容后再说。”眼前人等形形色色,若是以前自然好说,先杀了以绝后患一定便是他第一个反应,但如今经历的事情渐多,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的性子也改了不少,这样地麻烦事自然不是一个杀字便能解决的,不如等景王回京之后再说。
待得将所有事情布置下去,天色已然放亮,他们现在身处皇帝寝宫的一处偏殿之内,整个寝宫周遭已然密布兵士,到了这个时候,赵石也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掉以轻心的,一旦老皇帝死了,这消息断不能传出去,要等到景王回京才行。
程顺那里已经来报,李匪等人顺利出了长安城回西北去了。中间并无什么差错。
还有长安城不能乱,外面一乱。就让人有了借口,不定就会出什么麻烦,羽林右卫群龙无首,已不足惧,就怕这些溃兵散入坊间胡来,所以左卫大半儿军兵都已派了出去,又通报了令尹衙门,让他们协助维持,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坏消息传过来,到也可以松上一口气了。
想到这些。却是狠狠瞪了杜山虎一眼,杜山虎低眉顺眼地讪讪一笑……响,那个徐老太监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他地干儿子,这两人也算是救驾地功臣了,若不是他们拼死报信,乾元殿内地事情还真就不好说的紧。
见是他们两个,赵石脸上露出些笑容,摆了摆手道:“坐。”
那徐老太监的脸上立即笑开了花儿,不过随即便收了起来。毕竟这个时候皇上病危,整个寝宫乃至于皇宫都是一种严肃沉重的气氛,便是心中高兴到极点,这个时候也得板着。
“大人面前,怎有老奴的座位,不敢放肆,不敢放肆。”
“别这么说,今晚之事。若不是有你们,便是个不可收拾的局面,两位居功至伟,我一定会在景王面前给你们请功。”这里已经没有旁人,虽在宫中,但也没了许多顾忌,不酬人之功,如何能得旁人效死力?
徐老太监拉了拉旁边干儿子的衣袖。将徐春推前了一步,躬身道:“大人,老奴年纪老迈,没什么用处了,不过咱家这个干儿子还算机灵。今晚没把命丢了。一来是大人赶到的及时,二来这小畜生还有些福分。
今晚大人浴血奋战。不畏刀剑,老奴父子两个不过是陪衬罢了,难得大人还记得咱们的功劳,若大人这里使得,不如在景王殿下给这小畜生美言两句,将来他若有个什么出息,可要比老奴堪用不是?”
小太监也是机灵,这个时候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今晚徐春地贱命是大人救回来的,若大人不弃,徐春今后定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声音尖细,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旁边的杜山虎就皱了皱眉头,也替赵石担心,这结交内宦的罪名可是不小,但今晚他犯错在先,劝诫的话也就说不出口,唯有闷声站在一旁。
“好吧。”赵石说道,“陛下那里如何了?可有醒转过来?”
徐老太监摇了摇头,“太医们看过了,都是各有主张,争的脸红脖子粗的,陛下那里刚才醒转了一次,只是命人叫景王马上回京,之后就又不省人事了,咱家……看啊,陛下可能熬不过今晚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了。
“你们赶紧回去,皇后那里要盯紧了,不能出什么差错,还有,传信给淑妃娘娘,我已经派人通报景王殿下,殿下估计天明就能回来,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出乱子。”
送走了这父子二人,赵石抚了抚额头,这时也感觉有些疲累,身上的伤口也是有些刺痛,神思间也有些困倦,这是失血之后的正常现象,他受地伤多了,自然对这不以为意,只是还得布置事务,这才是头疼的地方,还好现在天色还早,到了天明之时,京师官员得了消息,还不定怎么闹腾呢,太子等人还压在宫里,又要时刻注意老皇帝的情况,他此时也是暗自希望景王赶紧回京的,此时此刻还不到大势已定的时候,权力带来的不仅仅是荣耀,还有许多麻烦,这个时候他体会的尤为深刻。
“旅帅,这两个太监是……”杜山虎终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赵石揉了揉脸,却是皱了皱眉头,他两臂上的伤口尤其之多,一动便是钻心地疼,但他的忍耐力也不是平常人能比得了的,随即便脸色如常了,“今晚的事情多亏了他们,不然形势将不堪设想,这个事情你不要往外去说,嘿,咱们这些人能走到今日地步不容易,总不能糊里糊涂的送了命去,宫里多个人,总归要好上一些,将来景王殿下当了皇帝,咱们还是要卖命的,但……所谓伴君如伴虎,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生出些事情来,有这么个人在宫内,咱们也好早作准备,不为咱们自己着想,家里的人总不能跟着咱们出事儿,这个你要记牢了。”
杜山虎望着赵石若有所思的面庞,心中凛然,这种大逆不道地话若是以前听到,不定就是嗤之以鼻,但今日京师的变乱他是亲眼见到,若是让那太子得了手去,他们这些景王的心腹便都是个没下场,感觉自也不同以往,此时听来是深以为然的,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又听赵石说道:“那几个右卫的领兵官儿你看看都是谁家地人,天明之前送他们回去,也能安一些人地心,但那个王前不能放,死了这么多人,总要有人拿脑袋来顶罪的,右卫地军兵将校只要没有闯入百姓家中趁机生事的,就不要理会了,还有,一定要严肃军纪,叫李存义盯紧了,谁若是敢犯军纪,必定严惩。
还有,张风聚那里你代我去看看,这小子性子太急躁了些,一下子去了半条命,这番惊吓可够他受的,不过说起来这人能死战不退,也是凶悍的很呢,他比你年轻,大事经的少,这次差点没连我也搭进去,磨练一下是好的,你要好好跟他说话,不能意气用事。
底下的事情交给赵布宗,这人是殿下的亲戚,总要送些功劳给他的……
听他娓娓道来,年轻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轻浮,仿若一夜之间又沉稳了几分,杜山虎也是心中感慨,从巩义县到这京师才一年的光景,这个旅帅大人却是越见稳重了,吩咐下来的事情虽然有些琐碎,但却周全非常,和他又是推心置腹,没将他当了外人,心中也是感动。
“旅帅,你还是歇息一下吧,受了这许多的伤……外面的事情有我们呢,你放心就是了。”
“休息?”赵石微微一笑,“大事未定大伙就都得撑着,有咱们好好休息的时候,别婆婆妈妈的,功劳咱们立下了,这人也得罪的差不多了,别再犯错是真的,赶紧滚蛋,把事情办好了是真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劝语
长安西城门在吱吱扭扭声中打了开来,当先的李玄谨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身上觉得有些酸软,虽京中都传言他景王好武,但毕竟骑马疾奔的时候少之又少,这十几里路赶下来,再加上心中焦急,这浑身上下的汗水可没少流了,大腿内侧更是针扎似的疼痛,显是磨破了皮肉所致。
但此时他哪里顾得上这些,身子挺的直直的,脸也板的和个什么似的,心中却按不住的兴奋和紧张。
天色将明的时候京中来人传报,太子挟持皇上行那谋反篡逆之事,虽说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难以自已的震惊,幸亏啊幸亏,有赵石在京里,总算是将局面压了下来,自己当初真个是慧眼独具,也好在当初没有犹豫,就将这人带了回来,这个时候果然成了自己的擎天玉柱,不但擒下了三哥,还将右卫压制住了,不然情形真是不堪设想。
来传讯的人正是景王府如今的侍卫都头王虎,事情的经过他并不熟知,不过这人却是他顶顶信得过的人,从这事上也能看出赵石的谨慎和小心,真是所托得人,事情办的滴水不漏。
父皇病危,这以后谁来主持局面?京中除了他七王外还能有谁?看着渐渐露出在自己眼前的长安城街市。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满胸意气激荡之间,却是强自按捺着,杨感与折木河两人都已年老,身子骨儿受不得折腾,这个时候还在后面领着官员慢行,两个人如今可以说是大秦文武重臣之首,原是少不得要陪在他身边的,但他毕竟为政日浅。这气度上还欠缺了些,心急之下,再也不能克制,竟是快马扬鞭。先赶了回来。
在从人护军簇拥之下,进了长安城,直奔皇宫方向而去,长安街市随意浏览,隔三差五就能看见一队队羽林军士列队行过,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令尹衙门的差役。时不时就有人上前来盘查,他也不表露身份,景王府的令牌一亮,便是通行无阻,他这里终是放下了些心思,他也怕这长安城已经血流成河,局面弄个不可收拾,这时一见,赵石确实不负自己所托。此人不但是个将才,竟还是个运筹帷幄的国士,小小年纪,惊逢剧变,看上去竟是有条不紊,处理的妥妥当当。
没有再多作停留,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承运门前,赵石早得人传报在此等候了,一见景王一行人来到,远远就已率领身后将校跪了下去。
待得来到近前。李玄谨脸上笑容绽开,一跃下马,还没等赵石说上些什么,就已经一把将他扶起,待得看见赵石身上隐隐露出的绷带血迹,虽是心中兴奋未减,但声音却带出了些哽咽,轻抚赵石臂膀。“辛苦你了。”
虽只简简单单一句话,但那神情做派让旁人看了都是明白,眼前这位指挥使大人以后的前程将不可估量地了。
赵石微微躬身,眼前这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景王了,经历了这么多。应付起这个场面来也越加的小心翼翼。
“这都是臣下应该做的。殿下严重了,皇上那里病情恶化。娘娘那里正在伺候着,殿下看是不是……
李玄谨微微点头,离皇位已是一步之遥,这个时候却也不会再婆婆妈妈,用力握了赵石胳膊一下,然后朝着四周摆了摆手,令所有人退了开去,看着赵石半晌,这才貌似不经意般说道:“你地功劳朕记在心里的……太子那里怎么样?听说宫里人荒马乱的,真怕有什么损伤……
一声朕字出口,目光灼灼中,带着几分难测的威严。
赵石眼光闪了闪,暗道,来了,这话里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这些皇家之人果然都是心性冷酷之辈,太子被擒下是他特意让人传报了的,能有什么损伤?李玄谨这么一问,其心可知,他又早早得了陈老先生地提醒,自然是一听便即明了的,景王李玄谨心胸并不宽阔,甚至有那么几分苛刻,受了这么多年的闲气,早就怨恨在心,此时一朝得势,算账那是一定的了,就算不为别的,太子在朝中牵扯甚多,他此时根基又浅,自然是死的太子比活着的太子来的让人安心了。
不过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对策他也想地明白,这太子的死活他自不放在心上,但断不能死在自己手里的。
“殿下,臣这里有话要说。”
景王的眸光变动了一下,接着便露出了和煦的笑容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今时不同往日,你是本王的侄儿,又替本王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赵石这时自也不客气,直接便道:“殿下,臣以为太子还是没有损伤的好。”
“呃?这话怎么说?”李玄谨的笑容更加温和,不过眸光深处却带出了几许狐疑之色。
“殿下,咱们边走边说?皇上那里可能……
“好。”
李玄谨淡淡应了一声,不过却是深深注目赵石,本要再说上几句,但一眼瞅见对方胳膊上血迹已经渐渐阴了出来,目光一暖之间,有些话便不再出口,默默领先行去。
赵石嘴角一翘,朝后面地人挥了挥手,“你们都跟在后面,不得靠近。”这才当先跟了上去。
后面的人一听,自也不敢太过靠前,眼前这两人,一个不久的将来便是皇上的人,一个呢,乃是如今朝中第一红人,立下的是擎天保驾的大功劳,除非是不想要性命了,才敢上去偷听什么的,就这样直到两人走的只能看见影子,这些人才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殿下试想,太子在位三十年了。如今虽已是阶下之囚,但根基还在的,臣已经叫人围了太子府,户部几位大人。以及礼部吏部各一位郎中,礼部也有人在太子府上的,御史台地人也没缺了,这些人这个时候凑在一起,不就是在等太子的消息呢吗?难道殿下想将这些人呢都杀了了事?”
李玄谨到是愣了愣,瞅了赵石一眼。见对方并没露出什么特异地神色,这才转过脸去,他到真没想到赵石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和赵石以往地表现可是大相径庭地,不过随即便也释然,陈老先生那里前些日子便向他请辞回乡,当时正值用人之际,他也没有细想,只是留住老先生不放。想来是那位老先生已经留下了话儿在这里等着他,所以才……不然以赵石地性情,断然不会看得如此之深。
想到这些,心中却是先自轻松了下来,他这人猜忌之心极重的,便是赵石立下了大功在先,这个时候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也是要掰开了琢磨一下的。
他并非不知太子根基深厚,并不是一下两下便能清除得了的,但太子在位三十年。这也正是他真正忌惮的地方,再加上从他懂事开始,这位三哥就屡屡和他为难,不说当年秦克简杀了他地护卫都头,就说前年曾闻远之事,也是让他恨之入骨,今日一旦形势逆转,对方生死皆操于自己之手。第一个念头就是一个杀字。
如今赵石一提醒,他心中也是一动,脚步立时便放慢了下来,“那照你说……
赵石想了这许多时候,一些话早已编排好了的。立时便道:“太子一死。群臣震恐,便是嘴上不说什么。但却都会认定殿下是个无情之人,太子一系官员更会人心惶惶,若是殿下执政时日长了,根基深厚,那也没有什么……
但如今五皇子在外,其他……皇子也未必会心服,这些对殿下来说虽是不利,但慢慢收拾人心也就罢了,但殿下难道想作个守成之主?武学初立,殿下难道想半途而废?朝臣人心不稳,殿下想要限制大将军权也就如同空中楼阁,待得朝政日安,殿下年岁几何?还有那么多雄心壮志否?
为今之计,臣以为,还是放手的好,西山行宫,山清水秀,又有折大将军坐镇其中,只派三五心腹军士,便能照顾的太子殿下好好的,太子殿下不是有为之主,经了这番惊吓,估计胆气已消,正好在西山行宫修心养性,又全了殿下兄弟之情,岂不是好?
若殿下信任,臣可去看守太子,必不会出了什么差错……
一番话说到这个地步,还得尽力模仿陈老先生的口气,到也真难为赵石了,不过却也说的李玄谨不住点头。
这些其实不须赵石点明,他自然就明白其中道理的,只是他恨意太深,又生在皇家,兄弟之情极淡,其中又加上皇位争夺,这才不愿细想其他,此时转过了这个弯来,自然也就明晰其中利害了。
脸上笑了笑,不过却是多了几分感慨之色,“难为你了,处处替本王设想,本王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若三哥能安守君臣本份,本王日后也不会难为于他。
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看了赵石一眼,想到他一个将军侃侃而谈朝廷政事,颇有些不伦不类,兼之年纪又小,虽是才干非凡,多有特异之处,但这番话断然不会出自他自己之口地,心中更是竺定。
接着便是一句,“若本王真个要你去西山行宫作个看守,你可愿意?”
赵石本就一直用余光看着他的神色,知道只是一个玩笑罢了,心情也是一松,最后一句却是他灵光一闪加上去的,若眼前这位景王真个让他前去,他……他就将杜山虎或是张风聚弄去顶缸,大不了悄没声儿的带着家眷回巩义县老家逍遥去,去看守太子?想也别想。
但嘴上却立即将从书本上看到的话搬出来道:“君即有命,臣不敢辞的。”
“你呀,你呀……”李玄谨却是笑了出来,“这样口不对心的话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起,若是把你弄去作看守,不定有多少人会说我知人不用,过河拆桥呢。
赵石心中更加安定,这么久了,他也总结出些规律,只要这里的人说话中带出你你我我的来,便是亲近的意思了,若是严肃地场合,不是本官就是本王的,那一定是正事居多了。
果然就听李玄谨接着道:“好,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办吧,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些了,你现在就去……就去传旨,太子谋逆,本罪无可恕,但念及同为皇家血脉,废其太子位,贬为平王,遣其于西山行宫,静心悔过,可带一二家眷随行……
不过现在不能放其出去,得等上时候,还有,太子府那里你还得看的紧些,等……等事情定下来再说。
还有,等到杨相,折大将军一到,便叫他们进宫,其他朝臣一律在宫外候着,长安令岳博那里做的不错,叫他不得懈怠,之后定要酬其功的……
对了,趁着这会儿,你跟我说说昨晚之事是怎么个惊心动魄法,看你这一身浴血的……到是我不知体恤人了,可碍事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 崩殂
京中异变是瞒不住有心之人,昨晚右卫溃散,一些大臣家中立即便得了消息的,不过朝中重臣要么就是在西山行宫,要么就是刚出府门就被一些人截了回去,太子既然控制了内衙在京部属,作这些小事还是轻而易举的,其中少不了许多冲突发生,大秦朝中也不乏耿介之臣,但这些内衙人等只要是上面下了命令,才不管你是三品还是五品的大臣,一律将人挡在了府中,虽是没作杀伤之举,但长刀霍霍,拳打脚踢也在所难免。
吏部尚书纪谦世便召集了府里的家丁护院,想要强行进宫,不过在府门外面便被人又赶了回去,老大人已经四五十岁的人了,头脸上也挨了几下,怒极之下,再加上从没被人如此羞辱过,再加上着实受了些惊吓,回到府中便病倒了的,这样的例子自是所在多有,但大多数官员还是老实的呆在了家中,毕竟此时京师纷乱已呈,若是进宫不定就是个人头落地的结果,还是等尘埃落定再作打算的好些。
如此一来到是给赵石省了许多的麻烦,待得大局已定,右卫溃逃,羽林左卫以及令尹衙门的军兵差役沿街巡查,围在大臣府邸之外的内衙护卫此时也得了命令,都是回宫报备,整个长安城算是初步的安定了下来。
其间但有强闯民宅,引起骚乱的,赵石已经发下严令,就地处斩,自古以来,变乱一生,永远都缺不了趁火打劫的,不光是右卫溃兵,便是左卫也有许多手脚不干净的。严令一下,立时便是人头滚滚,为这个混乱的夜晚又添了几分血色。
到了天光大亮,长安古都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人心自然不会安定,就说朝中的五位参知政事,除了两位去了西山。剩下的三位有一位被堵在了太子府,。其余两位早早就来到了宫门之前,跟随而来地官员是络绎不绝,却都被一律告知等在宫门之外。
见人越聚越多,任谁都知道变乱一过,便是新帝安抚人心之时,不管人们心中存的是个什么心思,但都想第一时间听到结果的。惶惶不安者有之,心中窃喜者有之,故作安然者也有之,宦海沉浮,形形色色,不过如是。
李圃来的却是算早的,此时站在这里的人数他品阶最高,又和当朝首辅杨感亲近非常,身旁便也围了一圈的官员,抓耳挠腮地想要从这位大学士嘴里掏出些什么出来。但李圃眯缝着眼睛,就是一言不发,这可是急坏了众人。
“李相,您到是给句话啊,大家都在这里等着呢,宫里到底是怎么样了?皇上身体可还安好?昨晚是怎么个事情?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一些人昨晚竟然敢擅自拘管朝臣。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不错。”脸上还带着些伤痕,身子有些打晃儿的吏部尚书纪谦世立即开了口,“我等要进宫面圣,讨个公道,所谓国有国法。便是储位之争。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才是,不然国体何在?朝廷颜面何存?
李相这般安稳。可是也参与了昨晚之事?若是如此,本官第一个就要参你一本……
纪谦世在朝中地威望不小,此话一旦出口,这些人立即便有人附和连声,李圃也不得不开口道:“诸位大人稍安,昨晚之事本官并不知情,但以本官看来,不论如何结果,最后都是要给诸位大人个交代的,与其在这里相互攻讦猜疑,不若耐心等候。
听说杨相和折大将军已然回京,天大的事情也会出个结果不是?我们这些作臣子的,只要安守本份,实心任事,别让朝局乱了,便是对得起祖宗,对得起皇上,诸位大人认为本官所言可是有理?”
人群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这些朝臣自不会因为他一两句话就相信了他,反而越发认定他知道些内情的,那位被打的不轻,现在算是带病而来的吏部尚书老大人也是吹胡子瞪眼地,眼前这位也就是李圃,若是换位辅相大人在这里,他也是不敢如此将颜色都放在脸上的。
不过不管李圃说的是真是假,旁人除了在这里等候之外,也真就没个办法,宫门之前还留有未曾擦干的血迹,试想一群刚经过战阵的新兵脸色铁青的立在宫门之外,甚至有人神经质的不时抚摸着腰间的刀鞘,脸上肌肉抽动,眼光不时在群臣身上扫来扫去,好像一个不对就要拔刀斩人一般,形象自然吓人的紧,有些想要发发官威,将这些左卫军兵喝退的,也得掂量一下这些军士是否真个敢对自己动手。
另一位参知政事郑大人就是碰了一鼻子地灰下来,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昨晚右卫败退下来的官兵多有朝廷大臣们的亲戚子侄在里面,这些官兵一心逃命之下,自是哪有大树就往哪里跑的,他们所知不多,又被吓破了胆子,一问之下,只知道皇宫门前左卫算是开了杀戒,虽然没闹个尸山血海出来,但京师平静了这许多年,一朝被人打破,着实让许多人心惊胆寒,在见到两位参知政事大人都老老实实等在了门外,多数人也就安下了心来在此等候了。
太元殿,皇帝寝宫。
正德皇帝悠悠醒了过来,之后旁边就传来几声惊喜的呼唤之音,宫里宫外便是一阵忙乱,两位一直守在这里的娘娘都凑了过来,满脸的惊喜,“快,快,太医,皇上醒了。”
几个太医瞪着通红的眼睛,排开床前左右不知该干些什么地宫人,轮流上前把脉,在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殷切的目光中凑在一起,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是脸色灰败,好像比床上那位大秦天子的脸色还要难看几分。最后几个人都是微微摇头,这位统治大秦垂三十年的帝王,本来就有宿疾在身,若是能安心调养,身子自然无碍,但积劳之下,病情便反复的厉害。他们也只能开些宽缓地方子努力维持着,前些日子病情突然转疾。几个太医自然明白其中地原委,寿宴之上刀光剑影,这位帝王心里能安若无事?心情抑郁又未好好修养之下,病情恶化乃情理中事,昨晚宫内剧变,他们自然也略闻一二的,他们来到地时候。还能看出这位陛下身上有斑斑血迹,这么个折腾法儿,又是重病之身,此时能醒转过来已是着实不易,不过这却是正经的回光返照,便是华佗再生也是无救的了,见了他们的神色,两位娘娘立时便嘤嘤哭出了声儿。
“陛下……陛下可能……”几个太医抖抖索索地来到两位娘娘近前,腿脚一软,扑通声中。都跪倒在地上。
正德皇帝动了动身子,淑妃也不顾眼前还跪着的几个太医,紧走上去来到窗前,脸上犹自带着泪珠儿,凑上去便满怀希翼地细声问道:“陛下,陛下,可是感觉身子好些了?”此时的她已经忘了宫中的刀光剑影,明枪暗箭。也忘了自己的儿子若是登上皇位,那她必然便是尊贵无比的皇太后,她此时惟愿那几个太医一夜没睡,看花了眼睛,皇上这不是醒转过来了吗?能有什么事了?
正德皇帝浑浊的目光中渐渐带了几分清明。见自己这位宠妃的样子。依稀还带着些少女时地模样,艰难的一笑。接着胸口便是一闷,感受着身体内留存不多的精力,张了张嘴。
还是旁边皇后镇定上一些,眼光闪了闪,最后还是来到床头将头凑在正德嘴边,“陛下可是有话要交代?”
正德皇帝微微点头,嘴唇蠕动了几下。
“快,传景王李玄谨,同门下平章事杨感,大将军折木清觐见。”
“今后这大秦的天下就交给你了,祖宗基业来之不易,你要好自为之,朕有遗诏,已交予大学士李圃……”正德皇帝虽是虚弱到了极处,不过经过初时的适应,这个时候看上去到像是好了许多的样子“你们二人都是老臣,以后要辅佐新帝……叫他分清轻重缓急,国之重事,时常参赞于他,有些事看上去是对的,但过犹不及,也只有你们这样的老臣在,朕才放心。
“玄谨啊,太子那里你要宽宏些,毕竟他是你的兄长,有些事情朕已交代给了杨卿,问他就是……
“你们都退下去,我要和玄谨单独说几句……
“你们兄弟七人,早夭两个,虽说皇家最是无情,但这兄弟之间你要尽力维持,朕不想在地下听闻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赵石此人,国之干才,用的好了将为羽翼,用地差了,也不失为独当一面的将才,但你须谨记,用人之道在于扬其长,避其短,制其行,笼其心,朕观此人野心不小,兼年纪又小,性子深沉难测,将来可为臂助,亦可为枭雄,你性子严苛,对心腹之人却又宽容太过,朕真怕你有养虎之忧啊……
“朕这一生,无愧于祖宗,无愧于大秦百姓,真想亲眼看看大秦的江山啊……
余音未决,这位大秦皇帝已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带着几分不甘,眼睛慢慢合拢,最后若熟睡般寂静无声了。
赵石面色木然的站在太元殿外,阳光已经有些刺眼,经过了早晨时的困乏,如今他却是精力弥漫,好像昨晚一场争斗却是将他浑身的潜力都激发了出来,失血过多的迹象也全然无踪,浑身的气劲浩浩汤汤,无有断绝,竟是好像般若劲又有精进地样子。
太元殿中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已经不关他的事了,景王已经回来了,杨感和折木清也进去了,天大的事情也都有这几个人顶着,不必他这个小官儿来忙活,心情自然轻松异常,至于老皇帝死是不死,跟他更是没有半点的关系。
身为既得利益者,景王一旦登基为帝,水涨船高那是一定的了,羽林右卫指挥使宋胜已死,这个消息他还没有告知景王,这个赃自然是要栽在太子头上地了,他救了太子一命,这个情看样子得对方当即还上地,李匪等人已经出城,只要没了这些人证,他自然是说什么是什么。
右卫群龙无首,京师只剩下了左卫,这个好像不大妥当,赵布宗办事勤谨,才干上却显平庸的,带兵上还真就不如杜山虎和张风聚两个,这右卫地指挥使自己干不了,交给这样一个人,不但能让那位殿下放心,左卫还能稳稳压住右卫一头,何乐而不为?当初想将右卫也控制在自己手里的想法却是有些想当然了……
正胡乱想着,殿内突然传来大哭之声,声音还越来越响,不管是真是假,都让人感觉很是撕心裂肺的,赵石抬首望天,这大秦的天下终是换了个主人了,只是不知随着这些变局,自己能走到个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