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不知道江垒有没有认真听,反正那家伙大段大段的慷慨陈词我没听进几句。现在我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才能突围过江,去更安全的地方。刚从死人堆里囫囵齐全爬出来,我再也没有勇气重新扛枪上战场。周围那些伤员们颓废绝望的表情也无法让人热情洋溢、信心十足地重新站起。
当然,我更不愿意当俘虏。
安全的地方离我们越来越远了。仅过四个月,我们就丧失了近两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亿人民流离失所。这是占国民生产总值三分之一的经济发达地区啊,其中还包括我们一大部分现代化电子集成工业。近三十年改革开放的建设成果都在战争中被摧毁。仅仅在上海地区,鬼子就屠杀了我们五十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我不禁想起这座城市在即将面临敌人攻击时,自己站在广场旁高楼上朋友的公司房间窗口看着楼下市民蜂拥逃跑的景象。
人流,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流。整个城市像是瞬间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每个人都试图把自己和私人的财物以最快的速度运出这座城市。满大街都是疯狂鸣笛的汽车、拥挤践踏尖叫的人流,试图维持秩序的警察徒劳地挥舞着手喊着。好像每个人都对保卫自己的家园失去了信心,周围的人们突然变得如此的自私懦弱,我顿时对自己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群体中感到悲哀。
赤手空拳的人们乐此不疲地积攒着成堆的纸币,可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饿狼。
我和朋友目睹了这一幕。
我和他喝得烂醉,整个晚上他都在诅咒这个城市。
这个世界已没有明天,让我们沉醉吧。
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从八楼跳了下去。
江垒不安地绞着自己的手指,低头不语,脸上满是这个年龄的人所不应该有的沧桑落寞。
“同志,说半天,我们还没有请教贵姓。您在阻击战里受伤的?”
我小心地问了一句,试图转移刚才那个令人痛苦无奈的话题。
“别客气,我叫曲成。***,受伤的事情就别提了!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伤员有些恼怒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怎么回事?”江垒诧异地抬起头。
“你们别笑话我。到现在我还没有看见鬼子长啥样!”曲成悻悻地缩起脖子。
啊!
我和江垒面面相觑。
为什么?
我和江垒异口同声问道。
“我是42军3师2旅的。我们师本来是作为台湾战役的预备队,在敌人发动全面战争并登陆后我们奉命阻击敌人。事情进展得太突然,军区指挥部的命令也非常含糊,只是要求我们必须在七个小时内赶到某地展开防御。可在部队机动途中我们遭到敌人重点攻击。是敌人潜伏在当地的特工引导远程巡航导弹实施电磁攻击。我们营以上指挥通信系统当场被敌人压制摧毁,部队成了瞎子聋子。没办法,我们只能借助民用通信线路保持师部上下级联系。民用通信线,你们知道,也完蛋了。在我们开进途中当地老百姓全部在大溃逃,道路被堵塞得一塌糊涂。敌人利用我们民用电台电视台频道散布谣言,老百姓全乱了,当地的人武部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5-8
好容易赶到目的地,我们的战区制空权早已丢掉,部队刚展开就成了鬼子航空轰炸的活靶子。敌人特工在汉奸的配合下用他们的无人机在制导远程防区外撒布弹药。就这样,部队散了,我也被子母炸弹弄成重伤。要不是战友拼死抢救出来,我早玩完了。这不,一路撤退,我也一路养伤。还好,过几天我就能出院。苦日子也该熬到头了!”
我和江垒张着大嘴傻傻地听曲成讲述自己的经历,好半天才合上嘴。
这是我第一次听咱们的战士讲述战争初期的情况,在前一段时间里我曾经多次向其他战士打听,可从来就没有人愿意告诉我。那是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是每个军人和平民深深的耻辱。
“南方的情况我也亲眼看见一些。”
江垒这时说话了,声音轻轻的。
“我当时在韶关。从前线溃逃的人流如同蚁群般看不见头尾,卡车、轿车甚至还有自行车,所有能用的交通工具都被老百姓用上了。一路上不断能看见在空袭中被炸或者互相践踏而死的尸体,到处都是遗弃的东西。我当时坐在部队的卡车上,一路看,一路哭。卡车上的战士们全都在哭。”
江垒的眼睛红起来,晶莹的泪珠在他的眼窝里转动着。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躺在这里等鬼子突破防线后一起投降吧?啊!曲成?你知道吗?是不是应该突围?啊?突围!”
我不相信周围的阵地能坚持到自己伤愈,反复唠叨着想从曲成嘴里弄个希望。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敌人无法维持如此漫长的战线,他们必须收缩了。到时候我们或许能坚持到北部和西面部队解围。咱不能就这样丧失信心,你们说呢?”
曲成回答的时候他自己眼睛里都有些茫然。
呼!
我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可胸中萦绕的压抑却怎么也无法排遣。
四周永远有人在抱头痛哭,和着阴雨霏霏的天气。
真他妈是个好地方!
“这里的兵都快没士气了!”
江垒也有同样的感觉,低声说道。
“妈的!天天哭!鬼子能被哭走吗?”
曲成仰起脖子粗粗地高声骂了一句,可没人答理他。
夜里两三点的时候我们被几个大嗓门的战士吵醒,他们连声高喊医生在哪里,好像有重要人员受伤了。一个冒失的战士匆忙中踢到脚边的塑料桶发出叮咣巨响,刚安静下来的坑道又开始骚动。
惊恐的脸庞从被单和地上逐个冒出来,如同受惊的麋鹿群在寻找危险的来源。
曲成比我醒得快,一骨碌坐起来。
“是谁伤了?怎么这么多人围着!”
睡意全无的曲成在自言自语。
5-9
几个医生护士一阵风地被战士们拉着从我的病床边跑过,看这些战士满脸的大汗和紧张的神情就能猜到事情的紧张程度。
“快!小吴,准备送到手术室。曹医生,抓紧时间消毒!”
一个下巴颌尖尖的老医生连声指挥着周围的医护人员。
“同志,同志!你们可千万要救活刘工啊!我这给你们下跪!”
一个带眼镜的军官哽咽地说着,一边还比画着要给医生们下跪。
“同志!同志!你别这样。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抢救这位伤员的,你们放心。”那位尖下颌的老医生赶忙拉住准备下跪的军官,看样子好像是个领导。
“这是谁受伤?”我诧异地问曲成。
“不知道。看样子好像是咱们的技术支援部队的,估计是个技术核心,要不然这些人不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曲成摸着自己的下巴颌说道,一边还使劲伸长脖子。
手术车吱吱叫着被医生护士们推进后面的手术室。
看着医生们消失在手术室,其他跟随而来的战士们则三三两两地或坐或站在手术室门口。
“哎,同志!”
曲成朝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年轻战士招手,他也是将伤员护送过来的人中的一个。
那个战士看一下自己左右,确定曲成是在叫他,迟疑一下后朝我们走来。周围纷纷坐起的伤员们七嘴八舌地互相低声打听着。
“什么事?”小战士走到曲成身边问道。
“是什么人受伤了?”
曲成关切地问道。
周围的伤员们都支起耳朵,江垒也醒过来,坐了起来。
“是电子战支援中心的技术主任。”
小战士回答道。
“啊!怎么受伤的?”
曲成有些吃惊,连忙接着问道。
电子战支援中心是我们这支被围部队最重要的单位之一,而支援中心的技术主任,则应是这个单位的灵魂人物。
难怪这些战士军官如此紧张痛苦。
“在修复双基雷达的时候被鬼子无人攻击机炸伤的。”
小战士坐在曲成身边捂着脸低声说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
曲成旁边的一个伤员插嘴了。
“鬼子一次性发射十多架无人机在周围空域活动,我们已经击落大部分目标。可鬼子的远程火炮被无人机招来,双基移动雷达站被炮弹碎片炸坏。刘主任在组织大家抢修的时候被没打掉的无人机炸弹炸伤了。”
小战士在向大伙解释。
旁边好奇的战士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5-10
连信息支援中心的高级军官都无法保障自己的安危,周围的伤员们无不愕然。
“我们还能打赢吗?”
一个神情疲惫的伤员叹息着重重倒回床上,用被子把头蒙上。旁边其他几个伤员也无声地默默交换着眼神,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内心的惶惑与不安。曲成也独自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低头不语。
天亮了,几个医生护士疲惫地从手术室走出来,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
技术主任被医生们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在医院门口等待的战士们直到他们的技术主任脱离危险后才被医生们劝走,听到好消息的伤员们也纷纷向小战士道喜,可这些战士们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
天亮后连续来了好几个高级军官到医院询问主任的情况,信息支援中心技术主任负伤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医院。但在士气低沉的医院里,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天亮后医院里继续弥漫着各种调门的哭泣喊叫声。
战斗负伤的官兵战士都有专门的护士分发饮食,部队病区纪律还差强人意。而那些平民聚集的病区则混乱得多,食物和饮水是用大桶装的,每次分配都要发生一次规模不等的吵闹和争夺。虽然中间被医生们用军用帐篷隔开,但我们还是能从女人小孩刺耳的叫骂和哭闹声中想像出场面的不堪与恶心。
其他人不知道会受何种折磨,反正听曲成说,先后已有好几个医生护士精神崩溃了。
在这里没法过日子!
“医生!医生!快来!”
江垒挣扎着倚在旁边的一张病床边高声叫喊着。
一个就在附近的护士长快步走过来。大大的口罩遮住她的面孔,只有双大而美丽的眼睛露在外面。
“怎么了?”护士长问道,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
“他死了!”江垒指着病床上的一个战士说道。
死了!这不是前天因为双腿被医生锯掉而情绪失控的战士吗?
怎么死了!
护士长急忙掀开那个战士身上的军被,一堆棉絮随风而起,四处飘散。
那战士毫无声息地佝偻蜷曲在病床上,睁着无神的大眼,嘴唇乌黑青涩。
真的死了!
他昨天晚上把自己的军被被角撕开,然后吸入大量的棉花到自己肺部,活活把自己呛死了,无声无息地。
自杀的战士那上下极不对称的身体静静蜷缩在洁白的床单上,发青的面孔上沾着些棉花团,乌黑的嘴张得老大,让人不忍看。
四周的伤员慢慢围上来,越聚越多,很快人群聚了厚厚几层。
饮泣,有人开始饮泣。渐渐地,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引起一片更加激动的抽泣声。帐篷后面的平民也有人探头张望,竭力地搜索着危险刺激新闻的源头。
5-11
曲成脸色铁青地站到我的身边,双手抱在胸前,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在毫无顾忌地流泪的人群中逡巡。
“大家让让。吴护士长,给送太平间吧。大家别围着!”
一个医生推着医务车从人群中挤进来。
在病床前一动不动站立已久的吴护士长冷冷地将被子掷在自杀的战士遗体身上,她没有动手收拾。聚集而来的人群簇拥在那张病床周围,裴哀感伤。低矮的坑道此时似乎成了一座坟墓。
“来,小吴,你托他的腿。”
医生端起这个战士的上身预备将他放置在医务车上。
女护士长仍然没有动。
“小吴?要不你待会去休息一下,你已经两天没睡了。”
医生有些手足无措,直起腰看看周围愈发颓唐的场面,他伸手碰一下旁边的同事关切地低声说道。
周围伤员们绝望的眼光已让他手足无措。
“你这个懦夫!你是个逃兵!”
女护士长突然奋力一把抓住这个自杀身亡的战士胸口衣领尖厉哭喊起来,愤懑痛苦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出来,你三个战友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你知不知道为了抢救你的生命,我们几个医生轮流为你输血!
“谁去替上海的同胞报仇?
“你是不是男人?
“中国到底还有没有男人?“呜……”
女护士长压抑已久的感情突然迸发出来,双手紧紧地抓住这个战士的衣襟奋力推搡着早已没有知觉的躯体。
撕裂空气的尖厉质问和哭喊声,如同冰冷暗夜里重锤猛然落在铁錾上轰然炸裂的悠长敲击,重重地砸在我的脊柱上,不停地灼烤着我的灵魂。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血一阵阵涌上脑门。
我们是保卫者吗?
可我们却无法直面自己的同胞!
我们中的人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
准备收拾遗体的医生呆呆地看着护士长宣泄自己压抑已久的痛苦,周围刚才还窃窃地抹着眼泪的伤员们逐渐没了声息,所有的人都低垂着头。
曲成的脸已经黑紫,他粗气长出,猛然推开人群挤上前去。
在周围无言的人群目光注视下,曲成奋力把护士长拉起示意旁边的医生扶着,然后弯腰抱起自杀者的遗体大步朝收容室走去。
上午,曲成套上迷彩服后一个人在默默地收拾行李。
他决计要走了。
“曲成同志,你的伤还没有好。再坚持几天就能拆线,到时候你不走我们都要赶你的。”
旁边的医生显然不满曲成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死活不在曲成递到他面前的出院通知上签字。
中饭的时候曲成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上,腰板笔直,如同石雕般凝视着坑道外面,饭盒搁在旁边没有去动。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句话。
周围低头吃饭的伤员们不时有人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下午,门口几个已经伤愈出院的战士正在排队。
曲成腾地站起来,扣上军帽,抻平军装,拿起行李,停顿一下后挺直胸膛。
他正步走向医院门口。
“曲成!”
正在喝水的江垒失声喊了一嗓子。
曲成走了,没有回头。
6-1
曲成走后,我和江垒的谈话明显少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各想各的事。
医院里不断有新的伤员被送来,也还是有人在痛哭流涕,但医院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混乱。我俩经常能听见周围不断有人在低声训斥:“你***给我闭嘴!是不是军人?你还是不是男人?臭不要脸的!”
脱离危险的信息支援中心刘工恰巧被安排在曲成留下的空床上,和我俩紧挨着。
刘工年纪大约有四十多岁,带着一副镜片厚厚的眼镜。刚脱离危险没多久,他脸色还不是很好,单薄的身体几乎平贴在床上。
“老卫!小狗!”江垒突然指着我床下说道。
狗?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有狗?
我低头朝自己床下看去。
真的有条小狗,正在扒拉着我的鞋子。
我伸手将小狗抱起来,小家伙欢快地舔着我的脸,弄得我赶忙躲闪。
“小家伙!怎么跑到这里?”
被小狗叫声吸引过来的狗主人在我旁边说话了。
我回头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大概是那边受伤平民的家属。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Sorry!”
女孩嫣然一笑,看模样是个典型的城市新女性。
“哦。没关系。怎么你还把狗带到这里来了?”
我把小狗还给女主人。
“是在半路上捡到的,它好可怜哦。”
女主人的语气里带着让我好不自在的浓浓嗲声。
电视语言。
我心中掠过一丝苦笑。
“女士,这可是战争时期啊。”
江垒在一旁插话了。
“唉!可恶的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对不起,我要走了。再见!”
女孩说完,抱着小狗朝坑道另一头走去。
“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人关心狗,真***爱心有富余!”江垒冲着女孩远去的背影粗鲁地嘟囔起来。
难捱的一周过去了,我的鼻子里全是消毒水的气味,连饭的滋味都是。
每天还是有在痛苦中辗转哭喊的人被医生护士推来送去,医院越来越让我无所适从,开始想念外面的世界了,哪怕再次回到战场上。
只要有空,我和江垒每天都要走到医院病房区的门口去放风。外面的战斗仍然激烈,因为各色伤员被不断送进医院。
在我前面躺着的刘工倒是飞快地康复着,已经能够自己吃饭了。医院的张院长,就是那个尖下颌的老医生,每天都要来好几趟,亲自检查刘工的病情。刘工的部下也轮流过来探望。
傍晚时分,我在江垒的搀扶下回到病床上,我们俩在医院门口已经坐了两个小时。
又吃饭了,我皱着眉头端起满是消毒水味道的饭盒。
“来,先喝口水。”旁边一个同志递给我一个热腾腾的茶缸。
我放下吃完的饭盒接过茶缸,道声谢。
6-2
“少校同志!你终于来了!”
江垒扑上来一把攥住旁边人的手。
我猛然回头,是李玮!
看来这些天少校都没有闲着,眼睛里依然满是血丝,嘴角上遍布水泡。不过人看上去还是非常精神。掸着肩膀上的细小水珠,李玮坐在我让开的病床边上。
“呵呵。怎么样。这两天休息得还好吧,战斗英雄同志。”李玮拎起被单看看我受伤的手和腿。
“还好,就是突然闲下来人难受。战斗英雄同志?谁是战斗英雄?”
我有些诧异地问道,眼睛朝四周看去。
“你消灭一辆敌人坦克和7名士兵,不已经是战斗英雄了?我不会搞错的。”
少校正色大声朝我说道。
直愣愣地坐在床上,我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周围听到少校话语的伤员们纷纷朝我投来尊敬的目光。
“老卫!你没事吧?”
一件衣服突然砸在胸前,把我的魂魄给敲回身体里。我扭头一看,是江垒。
“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接口问道。
“哦。到前指开紧急会议,结束后就到医院来看看你们两个。以后就没机会了。”李玮说道。
“有大仗要打?什么时候啊?是不是准备突围?”
我对可能要打大仗的消息格外关注,千万不要在我还没出院的时候就开始。
“不是开玩笑吧,少校同志。要知道现在我们还在天天挨揍啊。实施反击?在这么小的区域里?”
在我们阵地纵深还有敌人投掷的战场传感器,声音传感、红外传感、电磁传感,什么货色都有。无论白天晚上只要一有动静,鬼子的炮弹、巡航导弹、防区外撒布弹药就铺天盖地地扔过来。
“那我们守着这座城市是不是像宣传里说的能起到打乱敌人进攻战略的目的?还有,现在我们撤到山上还能坚持多久,这里可是没什么援军的一块死地啊!”
我终于忍不住问少校这个问题,虽然我想少校可能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
在24高地的时候我曾问过老雷,他那时说上级让守着就没错,管他能守多久,这不是把敌人牵制住了吗?
可我总觉得这个回答荒唐得很。因为敌人在进攻我们城市外围阵地的时候并没有早早把我们合围,而是留出向西的一面,他们机动力极强的主力数字机械化部队早就追着我们的部队撵了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仍有机会撤走,为什么不走呢?这样我们还可以重新整编伺机过江攻击敌人前锋部队薄弱的后翼。
当阵地守卫作战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大家都没时间想这些问题,现在这些疑惑又爬进我的脑子里。
“具体情况不能对你们说太多,纪律嘛。不过,大仗是肯定有的打的。你可得早一点复原啊,否则就赶不上。”
李玮自信地说道。
“小战士,对我们的军队,你应该有信心啊!”
靠在前面病床上正在吃饭的刘工突然发话了。
“信心?刘工,那你说,面对鬼子这种高科技的战争打法我们怎么应付?我们凭什么来打赢这场战争啊?”
江垒梗着脖子问道。
6-3
“哦,那好,咱们先从信息战开始讲起。相对于米军的现代军事作战理论,我们也发展建立了一套有中国特色的新型作战思想。当然,在我们的作战思想中信息控制同样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米军的信息控制理论,在实际战争中主要体现在进攻组织上。他们强调全面控制作战空间,也就是他们鼓吹的‘主导布势’。这里所说的作战空间,不是仅指侦察监视和打击敌人的三维空间,而是指包括时间、速度和电磁频谱等因素在内的全维空间。控制作战空间,实际上就是在空地海天电磁等多维领域充分发挥米军在信息、机动和作战能力方面的优势。”
刘工这几天估计也憋坏了,一看有人听他说话顿时来劲。
周围几个伤员闻声也好奇地探过头来。
“等一等。照你这么说,那在战场上我们还有啥机会能打赢?”
我不合适宜地打断了刘工的演讲,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太过抽象。
“是啊!敌我的战斗火力对比相差太大了。敌人协同作战的能力很强,善于充分运用手上装备的优势。”江垒感慨地说道。
“这只是表面现象,真正的原因是我们和敌人在战场电磁权和信息控制权的正面对抗中暂时处于下风。虽然说我们在自己的国土上作战,可是真正在战场上我们并没有充分发挥出战斗力,大部分主力部队在集结运动的过程当中就被敌人打垮了。”
少校冲我们说道,话语里充满不忿。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也同样发展了自己的现代军事理论,也同样发展建立了我们的信息战部队。”刘工摆出一副老师的模样。
“刘工,那我们的信息战思想和米军有什么不同吗?”江垒在旁边插话。
“当然有。我们的信息战指导思想是建立在积极防御的国防政策基础上,和米军的全球攻击性策略有本质的区别。当然,大家也知道,我们的军事科技整体水平和米军相比差距很大,但是如果我们能够发挥自己的信息战特点,就绝对不会再出现这几个月来一边倒的战局。”刘工说道。
我听得昏昏欲睡,忍不住打个哈欠。周围几个凑热闹的家伙看上去也有些眼睛发花。
“您能不能说点实际的?”我再次打断刘工的演讲。
刘工瞪了我一眼。
江垒在一边接着刘工的话题说道:“在实际战争中,米军一直就在强调主动进攻,强调战场控制,也就是您刚才说的‘主导布势’。因为他们装备了世界上最先进的隐形作战飞机和巡航导弹,还有种类繁多的精确制导炸弹。”
刘工满意地朝江垒点点头:“没错,但是并不完全。综合来讲,米军建立了最完善的4I系统,对部队的控制指挥已经超出直接进攻的范畴。己方战争组织的各个方面都纳入整体信息控制指挥的体系之中,所有军事行为、计划产生的信息或者需要的数据都可以通过4I系统进行数据采集、评估、传输。举个例子,比如米军的后勤补给,米军已经能够把军需品从原料生产一直到军事物资运达战场进行分配的整个阶段都用4I系统管理起来。后勤补给都能够达到这种水平,更不用说直接军事对抗中的信息控制科技含量了。
“我们虽然也建立了自己的4I系统,但该系统的控制深度和宽度还达不到米军的现有水平。这就是敌我之间的差距。”
“还有啊刘工,那为什么在我们阵地战斗的时候没看见我们部队同敌人展开信息战?我们可一直被敌人压着打啊?”我接着问一句。
“正是因为4I系统的强大,敌人对它的依赖也就更加突出,这反而成了他们的隐患。敌人的信息采集系统极其复杂,数量也非常庞大,因此而需要处理的信息量也数量惊人。如果他们的对手在电子对抗力量上相差不大或者别有优势的话,米军的4I系统效能就会成倍下降。
6-4
“敌人的军事和商业卫星系统已遭到我们国防空军太空部队的阻击,特别是他们的GSIII系统,更是一直在遭到打击。这意味着敌人将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用于维护他们的太空通信和侦察以及战场精密制导能力。
“在前期阵地防御作战的时候我们的主力部队就已经和敌人对上了。你们应该记得我们设在城里的防空部队吧,他们就一直和敌人在争夺战场的电磁控制权。敌人曾极力试图干扰防空部队的雷达,不仅在前线飞机上使用主、被动雷达干扰设备,还发射反辐射导弹;敌人地面部队不断发射干扰炮弹并同时用地面电磁干扰压制设备进行战场电磁压制,而且还大批出动无人机进行战场侦察和攻击。但实际效果怎样呢?我们还是击落了大量敌人飞机。”
刘工开始向我解释我们前一阶段阵地防御的情况。
“那我们怎么对付敌人呢?”我开始有些奇怪。
“呵呵,具体如何避免敌人的电磁压制和战场侦察你们还无法很快理解。说得简单一点,我们的电子对抗部队一直没有放弃与米国的较量,同时配合防空部队采用真假阵地迷惑掩护、先发射导弹后开机、打了就跑等等战术打法来对抗敌人的空地一体化电磁压制。另外,我们的工程兵部队也有一定的战斗力,他们在这次的战场电磁权争夺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总而言之,大家应该相信我们自己的战斗力。米国,就是一个纸老虎。”
刘工说半天话后开始找水喝。
“哦。对了,我昨天看见姜野。”李玮说道。
“在哪儿?”我急忙问道。
“在203师机械化团二营三连。我是在检查基层部队的时候碰上的。”少校说道。
“好了,时间不早。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对了,我在29号防区,暂时在203师师部任参谋长。”李玮说完起身和我道别。
就在我们还在疗伤的时候,外面的战局正在发生变化。战报每天都在我们伤员之间传阅。
在我们这里,被围困的地面部队一面在城市里与鬼子进行着激烈的巷战和城市附近的山地防御作战,而山上的防空兵则继续对在我们周围活动的敌人施加压力。敌人加强了对我们山地隐蔽的防空阵地和炮兵阵地的远程导弹和远程空投撒布弹药的攻击,留下大概六万多由多国组成的地面部队对我们实施围困战术,企图将我们拖垮饿垮。
西线战场上,由于前期得到我们一定程度的支援,敌人的进攻遭到迟滞。特别是空中力量削弱,补给线一度被迫拉长,补给难度增加。这使得西线部队成都军区和西北军区的主力得以重新调整战略防御态势,并不失时机地发动反击作战。虽然没有取得重大的战果,但敌人的战略机动部队遭到很大程度的削弱,对四川、贵州、陕西等省的大规模空袭也被迫停止。
我们从东部撤退的广大群众也被各省政府很快予以安置,虽然情况仍然不好,很多群众仍处于缺医少食的状态;而且由于天热,群众普遍缺乏干净的饮用水,导致传染病在部分地区开始大规模流行。
从沿海成功转移的一些重要工厂也开始进入战时生产运作,大量的战略军事物资开始向部队供应。但现在的情况比战争刚爆发后两三个月时要好得多,我们在西线已经慢慢开始夺回局势的主动权。
北线战场上,我北方军区经历过战争初期的被动挨打局面后开始实施一系列的反击作战。在我北方战场上正面的敌人开始是以东洋军为主。但在得到空军的强大支援后,我机械化部队发动猛烈的进攻,短短两周内就有四个师的部队建制从东洋军总参谋部消失了。敌人为扭转北线的被动局面,将两个新到达的米军重装师投入到这条战线上。敌我双方在这里陷入战场僵持阶段。
与此同时,中国潜伏在美洲和欧洲的特工部队成功对米国民用因特网发动了大规模病毒攻击,给米国经济造成巨大的损失,特别是米国被动员起来的大量生产、运输军火的企业遭到沉重打击。米国对中国战场的军事补充一度陷入暂停和混乱。
中国终于报了战争初期被米军摧毁民用因特网的一剑之仇。
6-5
传递战报是件难得的愉快事情,我和江垒非常乐意把内容念给那些双目失明的战士听,看着他们脸上逐渐浮起的笑容,我们自己也一再分享到胜利的愉悦。
“凭什么不能给狗吃火腿肠!这是大家自愿的事情,你们护士管得也太宽了!”
紧挨着平民休息区的地方传来年轻女人暴戾刺耳的叫骂声,把病区愉快的气氛顷刻搅散。江垒厌恶地起身朝发生争吵的位置走去。
是前几天那个到我这找狗的女人在咆哮,大眼睛的吴护士长推着医护车站在旁边毫不退让地与她对峙。看来有些平民吃不了配给的食品,就拿来喂狗。
“你们两个态度认真点,这是野战医院,应该服从医生护士管理。”
江垒愤愤然挤上前说道。
“我们的态度不认真吗?难道我们在无理取闹?难道我们违反了食物配给管理制度?难道我们吃不吃东西也要接受管制?”
那两个男女朝江垒劈头盖脸一阵质问,把他顶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闭嘴!莫要在这里狡辩,当众喧哗更是可耻。你们两个人可别把军人的客气忍让不当回事情。喜欢丢人现眼就投米国人的怀抱去,看看他们会不会省下粮食给你们的狗!”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人群外面忍不住大声训斥那两个男女青年,话语中带着浓郁的福建口音。他的秃顶在人群中显得非常醒目。
“你还有脸教导我?吃饭时间就你抢得起劲。”
那年轻女人头也不回地反敬一句,满脸刻薄。
“你!你!你这叫无耻之极!难道你们的父母没有教会你们什么叫廉耻吗?”
福建口音的中年男子跺足痛斥,说完扭头就走,闪身离开这个开始混乱的地方。
正当那年轻女人想继续说些得意的混账话时,一枝手枪从人群中伸进来顶住她的脑门。
那年轻男子骇得跌坐地上胖脸发白。
是个一身戎装的女军官,她的手枪直统统地顶在准备继续聒噪的女青年太阳穴上,枪保险已经打开。
女军官的眼神像刀一样充满杀气,隔着好几个人我都能感觉到。
“滚!”
瞄准脑袋半天的手枪被女军官收回枪套,她冷冷地呵斥一声。
混乱的制造者这回连声尖叫都喊不出了,两眼充满恐惧,哆嗦着朝平民休息区踉跄后退,生怕那枝手枪再被抽出来瞄准自己。
这场荒唐的混乱冲突被突然出现的手枪遏制住,在旁边计划看热闹的无聊群众也惊恐地作鸟兽散。
“刘主任,我该回去了。您注意保重!”
回到床铺边预备安慰江垒几句,身边有人在和刘工道别。回身一看,就是刚才拔枪的女军官。
原来是刘工的部下,好一个厉害的女军人。
今天是5月23日。终于要出院了,我和江垒忙了一天,整理东西。江南的初夏,天气闷热得很,雨也隔三岔五地下个不停。
坑道里非常闷热,旁边躺着的刘工背心裤衩,有一句没一句地在和江垒聊天。
这两个星期下来,江垒和老刘打得火热。江垒本身就是电子专业的本科生,老刘没事就和他在一起嘀嘀咕咕,有时候还拿着纸笔又写又画的,尽是些公式什么的。然后江垒晚上就一个人躺在床上苦思冥想,也不和我说话,弄得我只好找那些护士们瞎贫,给她们轮流画肖像。
我们徒步穿过蜿蜒的坑道前往距离医院两公里外的部队伤愈官兵报名地点。
太阳没有出来,山峦被江南4月的晨雾所笼罩,新鲜而又湿润的雾气不时随风从坑道口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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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医院里没有的自在和轻松,远离了号啕痛哭和垂死挣扎,连那空气都是如此地迷人。
大家都贪婪地吸着雾气,看来在医院待十多天,大家都早已憋坏了。
报名站的军官已在等候,我们一到他们就开始忙碌着登记。
“你的士兵身份牌还在吗?”
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岁的军官问道。
“哦,我是在城里直接参战的平民,没有。”我说道。
军官愣一下,看了下我填写的登记表。
“你就是卫悲回!我知道你。”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
“是守卫24阵地的卫悲回吧。到现在为止获得战斗英雄称号的大约有三十来人,就你是老百姓出身的。”
军官忙着和我握手。
“哦,那你到89师二旅三营二连当副排长,怎么样?”
他在编制空缺名单上查半天后抬头问我。
“能不能把我俩安排到203师去,最好在一个单位里。”我指着江垒朝军官说道。
“203师?”军官狐疑地看我一下,低头查看起电脑来。
“哦,我们有几个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在这个师。”我连忙说道。
“有,203步兵师一团还缺一些士官,你就去他们那里的基层连队去吧。这个小伙子,我看看,就到一团一营电子对抗分队去吧。你们看怎样?不过他们那里现在非常艰苦,你们两个要有心理准备。”
军官猫着腰看半天电脑,然后关切地问我。
“我们就到203步兵师一团去。”
我看江垒同意后转头对军官说道。
几分钟后手续办好,发了新的身份牌和介绍信。这身份牌不过是块用钢印压上姓名、番号、血型、士兵代码等等信息的金属牌。
203步兵师一团的防区在37号地区,离我们这有大约七公里路。我和江垒背着挎包就步行出发。
一路上我们都在钻山洞钻坑道,沿途被岗哨检查了无数次。
看来我们的工程兵真是了不起,整个大山都被他们变成一个巨大无比的防御阵地。到处都是沿山开凿的坑道掩体和贯穿各地的隧道,掩体外面都有防子母弹的斜面沟槽,上面全部披挂着伪装网布,重要的隧道坑道还有钢结构支撑件加固。一路上我们看见无数炮兵、防空兵阵地,全都深深地依托隧道根据周围的景物进行了战场隐蔽,只有走到非常近的地方才能发现。而且有些阵地根本就是工程兵伪造的,经过的时候如果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一路上我们不断听见防空高炮射击的声音,防空部队大概在忙着拦截敌人的战场无人机和撒布弹药。
装备着坦克和装甲车的机械化部队都隐藏在四通八达的隧道深处,我们看到一些88型和少量99式主战坦克。
“这该是我们的主力装甲部队。”江垒悄悄说道。
中午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位于山南麓的37号防区。
在一个标识着参谋处的坑道隔间我们等着接待人员。低矮阴暗而且潮湿的坑道陈设非常简陋,墙角的坑道支撑木上面钉着一排钉子,上面挂着毛巾、衣服、防毒面具等东西。墙角有一个弹药箱,上面搁着充当烟灰缸的空炮弹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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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分钟,一个光头戴着眼镜,穿着野战服约三十多岁的参谋风风火火地钻了进来。我们连忙弯腰起立敬礼把介绍信递给他。
“对了,还没吃中饭吧?就在团部解决吧,下去以后伙食可没这么好了。任团长刚到师部去,晚上才回来。不过你们的具体单位我现在就能落实。”
参谋见我们没有吃饭连忙拉着我们坐下,叫士兵给我们弄来午饭。
“卫悲回同志,你到一营三连去。小江就到一营电子对抗分队,这个分队刚成立。过一会我就带你们到各自的连队报到。我给一营和三连打个电话。”
得到我的赞成后,参谋就急忙拿起电话联络。
“我们师情况不太好,前一段时间作为城防东线的预备队估计损失还是比较大的,现在正重新整编。”这个参谋边拨电话边向我们介绍团里的情况。
吃过午饭,我们被带到团物资管理部门,按各自的规格各领一套野战服装、背囊、皮带、钢盔、鞋子等单兵装具。接着我们来到武器装备管理部门领取8式自动步枪、弹匣、刺刀等东西。全部穿戴装备好后跟在这个参谋后面向一营出发了。
一营的驻地离我们这大约有一公里的距离。
沿着大约有四五米深的坑道,我们蜿蜒辗转来到一营营部。
一营的营长、指导员都在,江垒先向营长报到。
大家说几句话后,我和江垒道别,他答应有空再到三连来找我。
三连的驻地不远,弯腰顺坑道走了三百多米我们来到三连。
“这里是三连二排的防区,前面是连部、勤务班、通信班和连重火力排的驻地,再过去依次应该是特种排和三排的驻地,最远是一排的地方。”
三连连长叫田皓,是老连长,快四十了。三连也是全由预备役步兵组成,但连长指导员以下的军官们都是刚退役没多久的部队干部,这个连队前一段时间在城市防御战中表现不错。经历实战以后,他们比团里其他连队战斗力要强一些。
“前面一段时间的战斗中这个连曾作为主力投入战斗,伤亡较大,补充后还有缺编。三排还缺个排副,你就到他们排去。”
坑道里积水严重,一些地段积水都淹过膝盖,而且味道极其恶心。参谋边走边向我介绍三连的情况,手上的电筒光柱不断在漆黑的甬道里晃动。
到了三连连部,门口有个战士正蹲在旁边地上起劲地在一个纸箱子里翻腾着找东西。坑道里光线不好,他几乎把脑袋塞进箱子里了。
参谋走上前说道:“你们连长在不在?有新同志来报到。”
那个战士见有人问他,抬头看是个尉官后忙立正回答道:“连长在房间里。”
“小居,是谁找我?”
房间里面一个雄浑的声音问道。
“报告连长,是团部的领导。”
这个叫小居的战士向一个正在跨出门的军官说道。
我转身看去,这个满脸胡子的军官个子不高但非常魁梧,头剃得锃亮的,略略有些发福。
“这不是许参谋吗?这么快就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把伙计们叫齐呢。怎么样,下午开完会就在我这里甩几圈扑克?晚上就在我这吃饭得了。别在门口站着,快进来,快进来。哎呀!我们这可没有团部条件好啊!”
田连长忙把我们领进连部房间。
“田连长,这是分配到你们连的卫悲回同志,你们三排不是还缺个排副吗?这不,我给你找来个战斗英雄当部下。”
许参谋一进门就向田连长介绍我。
“哈哈!太好了。还是老许好,关心我们三连啊。”
田连长咧着大嘴笑着说。
“三连前一段时间作战任务完成得不错,立功受奖就有十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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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参谋坐下向我介绍三连的情况,田连长在旁边只顾搓着手咧嘴傻笑。
“对了。老田,你们加紧整顿,让新来的同志们赶快熟悉上级交代的战斗准备工作。另外,所有指战员都要赶快熟悉新发放的装备。有可能最近会有战斗任务,到时候你们连可别跑肚拉稀啊!”
许参谋向田连长交代道。
“许参谋,这个你放心。我们三连什么时候拖过团里的后腿,如果有任务你可得替我们在团长那里美言几句啊。是不是部队准备突围啊?要是这样的话,对付那些雇佣军,我们连应该绰绰有余。一定要帮我们连争个先锋官当当!”
田连长大声嚷嚷着,给我们一人倒了半杯凉水。
“你们有争先的决心,那就好办。老田,你部队的资历比我还老,按理说早该负责指挥营一级的部队。到时候我看看,争取帮你们连说说话。要能争到好任务,打完这仗你就可以顺理成章调到营级单位。三连原来就是团里的先进连队,要是坚决要求,团长会考虑的。但这次任务我估计可轻不了,你手下的新兵太多,小心一些啊……哦,我事太多,你这就不待了。等这次战役结束我们再找机会聚聚。”
许参谋说完起身准备回团部。
“对了。老田,这些天可得注意隐蔽啊!昨天二团就被鬼子传感器招来的炮弹炸死炸伤十几个,连团政委都受了伤。”
许参谋说完,在田连长的挽留声中离开三连。
“唉!这个许参谋,事总干不完。”
田连长冲许参谋的背影摇摇头回到连部房间里。
“小卫,坐。过一会指导员、排长们要来开会,你正好都认识一下。我叫田皓,湖南人。你也自我介绍一下,待会我好向其他人介绍介绍。”
“哦!我是在前一阶段城防战的时候入伍的。开始在后备役,后来支援24阵地去抢救伤员,就留在阵地上参战。我是在撤退的那天凌晨受伤的,出院就被分配到咱们这里。”我端起田连长递来的水开始自我介绍。
“是吗?你刚参战!那你是本地人。以前没当过兵?啊!不容易啊,居然还是个战斗英雄!”
田连长对我的经历大吃一惊,没想到我是个才参战的平民。
“只是运气好而已。运气好!”
我苦着脸说道。
“不容易啊!前一阶段的战斗非常艰难,能立功受奖还能活着撤退下来的人可是了不起的。好!欢迎到我们连来。”
田连长的大手捏得我直龇牙。
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外面阵地上响起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在田连长出门左右找人问情况的时候,沿坑道走来几个战士。
“连长,敌人一架无人机被炮兵揍下来掉在我们阵地上。他***,这些天鬼子不进攻,老是派些破无人飞机来侦察,要不就到处撒传感器招炮弹。真他妈讨厌!什么时候我们往北方突围啊。天天蹲在坑道里人都发霉了,还要挨鬼子炮击。**!”
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个高大结实的尉官边走边骂着。
“***!就你吴大炮废话多!真的打起来,你给我干几辆鬼子坦克看看!”
田连长冲这个汉子笑骂道。
这伙人挤进狭小的房间里,那个叫吴大炮的开始嚷着找水喝,其他的同志贴着桌子坐下。
一个胖大的军官从兜里摸出香烟点上一棵就把烟盒扔在桌上任大家争抢。当他看见我这个陌生人在房间里,还坐在连长身边,就向连长问道:“老田,这是新来的同志吧。给大家介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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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静一静。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三排排副,战斗英雄卫悲回同志。”
田连长看大家都坐下后开始向大家介绍我。
屋里叼着烟正在打量我的军官们纷纷开始鼓掌。
“这是指导员曹默然,外号老默。”
连长指着我对面那个胖大的军官说道。
“你好!欢迎欢迎。咱们部队是预备役官兵组建的,实战经验还不够丰富。欢迎像你这样的同志加入我们连队。”
指导员站起来微笑着和我握手。
连长逐个向我介绍各排的指挥员,末了向三排长说道:“老柳,卫悲回同志参军时间不是很长,以前没有指挥过部队。你这些天就多带带。”
“是!连长放心。”一人站起说道。
趁三排长站起的工夫我仔细打量起他来。
他皮肤黝黑,嘴唇和江垒一样厚厚的;眉骨和颧骨很高,鼻子有点塌,向上翘起的鼻翼显得非常大;个子不高,大约一米七左右,但是肩膀非常厚实,手掌很大,手指上骨节突起。
话语中带着的浓重前齿音,三排长好像是广东广西一带的人。
“同志们,我们最近可能要有作战任务。大部分战士依然对新装备新器材发怵,大家这几天抓紧时间带头休整训练,熟悉那些器材装备。前一阵防御作战我们连虽然打得不错,可问题也很多,反坦克导弹大多数人就不会用。我们到现在还不能做到一兵多用、一专多能,在战斗中已经为这个吃过不少苦头。我今天转了一圈,半个月了,还是原地踏步。从现在起,连部要求各排排长带头训练,尽早让战士们熟悉武器。老战士、党员、团员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咱们连的先进称号可不是捡来的,别打起来的时候丢连队的脸。”
指导员老默发言了,夹着香烟的手指挨个狠狠点在左右干部的脑袋上。
趁着指导员发言的时候我悄悄地打量着他。长得比较儒雅,脸部皮肤泛白;因为退役生活比较悠闲,他的肚腩已经明显突起,靠一条皮带紧紧勒着。
“指导员,这些道理我们都知道。可是让我们这些大老粗操作那些娇贵的仪器啊、设备啊也太难了点吧。坑道里湿度太大,那些家伙又老是出毛病。能不能让团里派些文化水平高些的同志来支援支援我们啊。大炮,你们说是不是。”
二排长苦着脸冲老默说道,其他几个排长也随声附和。
“大家觉得困难我们能够理解,可是时不等人啊。我们已经没有时间让大家慢慢去熟练设备,更不能指望团里给我们派人支援。再说,咱们是先进连队,要是落在其他连队后面,团长还不把我的皮给扒掉啊!还想争当先锋?争个鸟!只能给其他连队当后勤队!”
连长显然对排长们的态度很不满意。
排长们被连长一通训斥,脸上颇有不满神情。狭小的房间里已经满是烟雾,指导员大声地咳嗽着。
“你们这帮家伙啊!唉!现在可不是枪打得准,弹投得远就能打赢战斗的时代,玩不转高科技就没法和敌人作战。你们中大部分人都参加过前一阶段的防御作战,应该清楚现在战争的特点是啥子样。按老法子打,杀敌八百自损一万,算啥鸟胜利!”
指导员点着排长们的鼻子批评道。
几个排长被骂得灰头土脸的不敢做声。
“团里来通知,每个步兵排抽调两名战士加强连通信班的力量。新抽调的入通信班赶快加紧训练。”
见气氛有些压抑,老默换了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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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员,我们不是都已经把无线通信配备到班组了,干嘛还要配发被覆线野战电话这种古董?在坑道里防守还凑合能用,要是反击作战,部队一拉开就几十公里,抱着那东西顶用!还一发就几百公斤电话线?”
吴大炮忍不住问道。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有线通信抗干扰能力强。团部要求,那就是件重要的工作。大家不要问那么多,认真执行就是了。你们先把那些激光控制器、红外观测仪摸熟再说,怎么这么多废话!”
指导员显然也被团里的安排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满地向大家摆手。
开完大会后,连长开始逐个向各个排长询问战士们这一段时间的训练情况,指导员老默在旁边一面听一面做着记录。
房间里烟雾腾腾,军官们互相大声调侃。
“走吧。跟我到排里去。”
胡乱吃完饭,向连长和指导员及其他排长道别后柳排长带着我摸黑出发。
三排是步兵排,在坑道里有三间房,一个班一间房,排长和我就住在一班的房间里。
坑道里满是一股潮湿的气味,夹着男人们的汗味和满屋子的烟味。5月底的江南,气候已经比较炎热。三排长一进房间就脱开衣服。
“排长,开完会了。”一个战士看见我们进来后从床铺上爬起来。
“黄彪呢?又到哪混去了。***,还不多摆弄摆弄那些破仪器!”老柳边脱衣边骂道。
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老刘一屁股坐在床边开始踢掉鞋子靠在床边上。房间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臭咸鱼味道,我强忍着坐下。
“班长到三班那里去了,我去叫他。”
战士看见老柳脸色不好赶快准备出门溜掉。
“孙猴子,你站住,把几个班长都***给我叫过来。”老柳转身叫住这个外号猴子的战士。
“哦,知道。”这个瘦瘦的孙姓战士飞快地溜了出去。
“这帮家伙,有时间就知道玩扑克。老子上午被连长骂得半死,他们却在一边快活。哎,小卫,别傻站着,这张床是你的。到家了,随便一些。不错啊!家伙这么齐全,看来团部对你优待啊!”
老柳看我还傻站在一边东张西望的,赶快招呼我放好东西,边翻看我的装具边随口调侃。
一会儿工夫三个班长跑进来,打头的汉子光着膀子笑嘻嘻地冲老柳说道:“排长,又挨连长训了。”
“操,你们这帮小子还笑!老子挨批评,就是因为你们这帮笨蛋。上午指导员来检查训练结果,个个笨手笨脚,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刚才连长还在发火。你们倒好,还敢玩牌?”
老柳看见这三个部下,气不打一处来。
“排长,你走后我们一直在练习啊,没有偷懒。七点钟的时候灯泡坏了,只能休息。那些东西太娇贵,万一没看明白折腾坏了咋办?这不,还没玩几把您老就回来了。不相信你问小孙。再说,上午大检查时您不也跟我们一样吗?”
黄彪仍然嬉皮笑脸地冲老柳说着,手里捏着根烟递过去。
看来战士们和老柳已经打成一片,没上没下的。
被黄彪揭了短,老柳没脾气。转头把我拽到班长们面前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副排长卫悲回同志。大家要对他尊敬一些,人家可是响当当的战斗英雄。”
三个班长慌忙立正。
“我叫黄彪,一班班长。”黄彪说道。
黄彪眉毛粗长,眼眶深陷,形象普通,不过人看上去显得精明强干。听口音,和老柳应该是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