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6节
卡车穿过长长的甬道冲入了山外的公路上。公路早在前一段时间被敌人炸得坑凹不平,卡车没有开灯,司机们戴着红外夜视仪小心地绕着弹坑。卡车行驶的速度时快时慢,渐渐,我们越过了自己的外围防御阵地。
从车厢后面向山上望去,我军庞大的重炮群压制射击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山上无数的炮位在倾泻着各种口径的榴弹和加农炮弹。间或有多管火箭炮群加入合唱,猩红的火箭弹弹道在刹那间将天边映得通红,无数火箭弹和其他炮弹的弹道宛如随手挥就的瀑布垂在天边,形成了一幕壮观的景色。炮群猛烈的射击声如同无数隆隆的钢铁巨兽在嘶鸣,整座大山象是苏醒的巨人,浑身发出复仇的光芒,将死亡撒布向敌人。
当我们正惊叹于眼前令人绚目的景象的时候,从我们头顶几十架战斗直升机组成的突击群在明亮的炮火映照下向远方敌人的指挥中枢扑去,直升机旋翼发出隆隆的震动声。这是前指唯一的一支空中突击力量,他们的目标正是位于距离我们这两百多公里外的美国第8集团军群司令部!这是一个极度冒险的任务,因为沿途我军能够向这支突击队提供的支援微乎其微,而他们将要面对的是由上千架战斗直升机和数百部防空导弹发射装置的美国第8集团军群的空中作战力量。对他们来讲,这是一场有去无回,以兔搏狮的战斗!
这是人类进入2世纪后的第一次大规模现代化常规战争,在战争初期中国人遭受了惊人的损失。加上台湾,短短五个月中国就失去了一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已经有超过四百万的中**民在这场被敌人强加的战争夺取了生命,直接被敌人摧毁的财产超过了八万亿人民币,中华民族再次被逼到生存的边缘。而恰恰是中国自己,以为以期望和平这个一相情愿的喊声就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却不知在这个星球上有国家以人类统治者的姿态自居着,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到处以征服者的形象出现,他们信奉的是社会达尔文主义,是巨炮强权主义,是弱肉强食。
军事实力上与其他国家相比,巨大的优势使得这个自称为全球霸主的美国终于无法接受中国收复台湾的事实,而战争初期巨大的胜利也使它相信中国只不过是又一个注定没落的民族,只要再轻轻一推,这座在东方屹立数千年的古老长城就会轰然倒下。在有史以来人类最强大的军队面前,任何民族的抵抗都是徒劳的,特别是还有日本、东南亚五国的加盟,盟军实力空前强大。而此时在喜马拉雅山的南麓,印度已经开始向传统的迈克马洪线以北推进。十几天前中国的唯一一个能帮得上忙的盟友苏联已经陷入了欧洲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北约联军的猛烈攻击,在武装到牙齿的新十字军高速突击下苏联已经丢城失地,莫斯科城眼看就要继拿破仑时代后再次沦陷。白宫的先生们几乎要开始筹划制订战后势力范围重新划分的计划了。
中国,谁能拯救你!
今夜,在中国的腹地,中国人终于在南部和西部战线同时发动了规模巨大的战略反击作战。西南方面军八十多万大军,北方方面军六十多万大军象两把巨大的镰刀从两翼切向敌人。这次战役的目标就是围歼以美军第8集团军群为首的十八个师三十多万西线突击群。
这场战役的发动完全出乎敌人的意料之外,在盟军指挥部认为,没有哪支部队敢在美军强大的地空协同火力下向它发动进攻,那只是徒劳地把自己不多的战略机动力量往死神的边缘推去。因为他们坚信,在这个充满了现代化传感器的战场里,对手任何老式半机械化部队缓慢的机动都无法逃避被美军所侦察感知,被他们强大的空地一体化火力屠杀的下场,纵然是毫不畏惧死亡的中**队。
但,现在,我们这里十多万被重重围困的疲惫之师却从敌人西线的后方突然发动,锋芒直指敌人西线部队的后路。我们的任务就是把敌人三十多万前锋部队从南部漫长的战线中剥离出来,然后象一把钢闸,牢牢地关住西线前锋部队的退路。要知道在我们身旁半径两百公里范围内,有敌人二十多万机械化地面部队;而在后面更有敌人逐渐抵达的超过六十万官兵的增援部队,他们全部都是重装的机械化部队!
在我们西南部突击方向上有所谓盟军的东南亚五国联军三个师,美军从前线撤下整顿的第82空降师和第24师共计九万人马的地面部队;在我们北面有东南亚五国联军两个师和美军第9师、第20师、第7师共计十万多部队,在东面有东南亚五国联军一个师和日军第3师三万多部队,在西面则有以美军第8集团军为首的大约三十七万人马的突击集团军群。
敌人在北面的力量最为强大,控制了沿江大约一百四十多公里的宽的纵深阵地,但是敌人正在饱受长江以北山区游击队的折磨,这条战役通道很不牢固。同时我北方方面军已经在宽度达一千三百多公里的阵线上同时发动进攻,仅在用于包围敌西线突击集团军群的部队就超过六十多万,这还不包括大量的地方部队和沿江地区的游击队。在上海方面,敌人新投入的增援部队也被牢牢地吸引住无法向西推进。
在西面敌人的战场控制宽度在我们这一线约为三百七十多公里,但从沿海到最前线其直线距离也超过一千三百多公里,这就大大影响了敌人的战场支援,即使强大如美军。由于错误的估计,美军以为在南部和西部战线上已经击溃了超过50个师的中国国防军主力,而剩下的由中国西南军区和西北军区仓促组织的正规野战部队不超过一百个师,而且缺乏用于战役机动的机械化装备。
美军在西线前锋位置上投入了新增援的重装机械化部队和装甲骑兵师部队增强了战场突击能力,企图在中国南方的雨季来临之前彻底突进中国西南部的湖南以及川贵云地区,彻底摧毁中国南方的军事工业生产能力,然后再转向直扑中国长江以北的陕甘地区。这个如意算盘倒是打的不错,可惜前一阶段就是他们认为装备低劣的中国西线抵抗部队却牢牢地守住了战线。在湖南、湖北地区的我军主力部队利用多山的地形逐步迟滞敌人,令美军新投入的重装机械化部队在将近一个多月中只前进了不到一百公里,现在,美军的西线突击群已经陷入疲惫之中;敌南部突击群同样被我云广贵军区的野战部队牢牢粘住,在南线寸步难行,更不用说发动大规模的包抄作战计划了。现在敌人的南部突击群主力和西部突击群相距达七百多公里,敌人已经意识到有被分割包围的危险迹象,但他们现在仍然高估了自己的地面部队战斗力;而且敌人目前暂时缺乏足够的补给实施战略机动,所以尚未对这条巨大的缝隙予以重视,只是计划在一个星期后由新锐的重装机械化增援部队抵达后在进行弥补。
我军就在敌人大规模增援尚未抵达的时候发动了战略反击作战,计划充分利用敌人现有的战略安排上的失误,先击溃敌人在西南交汇处相对薄弱的侧翼部队,在对敌人西线突击群实施合围作战。
这个战略反击计划的关键就是使用我们这支部队配合湖南境内的反击大军实施合围作战。我们这支部队要突然出击,从敌人腹部反向突击,协同西南方面军把敌人三百七十多公里宽的与敌南部战区的通道给切断!
在公路两侧的田野上不时有我军的机械化部队的履带式装甲车队驶过,大多是自行火炮部队的车辆,他们已经开始向被我军先头部队撕开的敌人防线纵深挺进。三个小时前我军的先头机械化装甲突击部队在重炮群的欢送下突入敌人阵线,现在已经深深地锲入并运动到敌人防线纵深50多公里的地方了。
作为先头突击群的侧翼掩护部队,我们今晚的作战目标是把位于防御地段西南方向约45公里处已经被揍得晕头转向的东南亚五国联军第2集团军第7机械化步兵师主力彻底打垮,并阻止敌第七师沿高速公路外围向六十公里外的省会城市方向撤离的企图,并扩大我军在侧翼阵地的防御纵深宽度,与友军最终构建宽六十公里的防御阵地。
当我203师被后勤部队的卡车紧急运往交战地域的时候,我军主力已经沿高速公路两侧向南突进,并计划在省会城市附近折向向西与西南方面军突击群汇合,切断敌人西线突击群的退路。
在颠颇的公路上跑了大约四十分钟我们开始下车集结了。黑暗中无数战士在迅速集合,低低的点名声、奔跑中武器的碰撞声汇成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卡车在几分钟内卸下部队后迅速掉头拉下面一支部队去了。
跳下卡车,我狐疑地看着周围的景象。远处距离大约三公里的地方火光冲天,浓烟密布,那边大概是敌人的阵地了。“怎么我们可以这样大摇大摆的在离敌人这么近的地方集结?”我开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快,别耽误时间。我们要突击了。”老柳看我在发傻,推了我一把。
连队很快在指导员老默的指挥下整顿完毕,大家原地等待接受命令的连长回来。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两辆工程修理车正在修理一辆几小时前进攻时被敌人击伤的79式坦克,一个头缠绷带的坦克兵坐在旁边。
又过了几分钟田连长跑了过来。
“我们连的任务是联合一连、二连突击敌人第7机械化步兵师第3机械化步兵团2营的阵地。
一排、二排分两路前进,我带队,每排派一个班做尖兵搜索队。注意用三三制前进方法,大家疏散前进,不要挤成一堆。
炮排在后面掩护,自动榴弹发射器和火箭筒随时准备发射,自动榴弹发射器射击表尺设在六百米,不要使用无坐力炮,那样容易暴露目标。反坦克导弹手注意对付敌人装甲目标,随时准备发射。
三排、特种排作预备队,和连部跟在炮排后面运动,指导员和连部一起行动。通信班立刻就地开始架线,沿00米宽度铺一条,今晚架四条线路,直接通到后面三公里处的团部去。
炊事班就在这里原地构筑工事。
全连立刻开始行动!”
连长下达完命令立即会同一排二排的指战员们开始分配前进线路和编制配属,片刻之后先行出发的战士们消失在起伏的丘陵中。没有被安排打头阵的老柳很是不满地低声嘟囔着,回头给排里动作迟缓的一个战士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这是一片小城外的丘陵地区,敌人的防线在几个小时前被我突击部队撕开了十多公里宽的一个大口子,在我军远程炮火的压制射击下敌人显然还没有反映过来。但是我们怎么可能这样轻松地向敌人发动进攻呢?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随着老柳向前运动。
沿途随处可见被我军摧毁的敌人装甲车辆和其他型号的履带式运输车,老默指点着告诉我这是英国造的步兵战车,那是瑞典造的履带运输车等等,间或还能看见被我军击毁的敌人自行火炮。
前进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我们连先头部队和敌人交上了火。敌人企图依托建筑物和装甲战车阻止我军的前进,同时敌人的迫击炮也开始发射了。老柳看见前面打上了,急得伸长脖子看,一边催促大家赶快运动上去。
在后面看过去,我军在几公里宽的正面同时发动了进攻。团属炮兵和师炮兵部队的炮火也开始向敌纵深射击。随着道道反坦克导弹发射时在黑夜里发出的尾焰,敌人暴露目标的坦克和装甲战车被纷纷击毁。连长亲自率领的突击队已经冲进敌人阵地了!很快在我们身后,通信班的战士们将已经接通团部的电话线拉了上来。指导员不时停下来向团部报告我们的进展情况,并呼叫炮兵向还在抵抗的敌人重火力群方位射击。在他的旁边一位炮兵观察员不停地测量并向指导员报告。
我在大家向前机动的时候蹭到指导员身边问道:“指导员,咱们不是有无线电报话机吗?干嘛还拉着电话线前进啊?还有怎么不见鬼子的重炮轰击和空军呢?”
“报话机没用了,里面一片噪音。鬼子大概被打傻了吧,要不怎么空军和重炮部队不还击!我也不清楚,反正只要能消灭敌人就行了,管他们现在怎么了。”指导员也是一头雾水。不过现在的形势好得让人不敢相信,大家都忙着向敌人纵深突击,争取多圈住些鬼子。
往死里打吧!
很快我们攻进了敌第7机械化步兵师第3机械化步兵团的阵地里。敌人剩余的部队的士气看来已经完全丧失了,正忙着突围,乱哄哄地在小镇左冲右突的,全然不顾我军炮火的拦阻射击。
指导员在向团部报告完我们连大致的方位后向大家喊道:“同志们,不能让敌人这么轻松的跑掉。三排、特种排跟我上!”
越过两条街道,我们迎面撞上了一股正企图突围的鬼子兵们。二话不说,我们依托着建筑物的墙角就向敌人扫射着。鬼子兵被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力打得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正在这时一辆漏网的敌人坦克突然从不远的建筑物里冲了出来,鬼子步兵纷纷躲在坦克后面向我们冲了过来。
“反坦克手!有没有反坦克手!快点敲掉敌人坦克!”指导员焦急地喊道。
第二章 第7节
正当指导员呼叫着反坦克手的时候,从我身旁不远的地方一枚反坦克火箭弹发出嘶嘶的尖啸声窜了上去。
“怎么从正面打?”我不满地骂了一声。我回头看见一名战士倚靠着一堵被炸成半截的水泥桩,睁着紧张的大眼注视着敌人坦克,肩上的火箭筒还冒着缕缕青烟。
“唉!这都是些刚参战的士兵们。看来,要成为一个熟练的老手还是需要经历残酷战斗的淬炼。”我急忙回头看弹着点。
20毫米反坦克火箭弹迅速击中的这辆美制M—3坦克的炮塔前部,但只是引爆了外面的披挂式反应装甲。爆炸虽然没有对敌人的坦克造成损伤,可是爆炸形成的烟雾却暂时遮住了敌人坦克兵的视线。
又一枚火箭弹从侧翼窜出击中了这辆坦克的侧甲,可惜鬼子正好在疯狂地转动炮塔,火箭弹的着角不对,斜斜地擦着坦克炮塔就炸响了。不过,躲在坦克后面的鬼子兵就没那么幸运了,几个被抛射的弹片击中的倒霉蛋惨叫着栽倒在地。
“别打了,大家停火!”指导员大声喊了一句。
我抬头一看,只见从敌人坦克的炮塔上面伸出了一只手,拎着块白手帕拼命地挥舞着。敌人要求投降了。看来这辆坦克里的鬼子兵很清楚今天晚上是逃不出四面包围的火力圈了,还不如投降。
留下几名战士看守着敌人投降的俘虏,我们在指导员的带领下继续横穿小镇搜索敌人。
敌人由于没想到我军会发动突然袭击,所以整个战线的布防缺乏纵深,敌人的装甲机动部队和火力支援部队全部猬集在靠近高速公路两侧以方便运动和补给。我军先头出击的机械化装甲突击群在强大的重型牵引火炮火力的支援下迅速对敌人缺乏合理部署的机动部队进行了突击,并在突然的行进中打乱了敌人的指挥。
本来敌人希望能够籍前线阵地上密布的小型微波、红外战场探测器和“狼群”战场侦察系统以及空中逡巡的战场无人侦察机对我们这支困守大山的防守部队实施监视,并计划对我军的任何突围企图进行毁灭性火力打击。按道理这应该是个不错的牵制方案,把我军拖垮困死,可以在付出最小的代价前提下歼灭这支被他们早已视为盘中餐的孤立无援的中**队。就在前一阶段的作战中当敌人确定西线突击群物资运输线无恙后,大量投入远程航空兵和战术轰炸机对我们据守的山头练习使用远程投掷的钻地弹并且肆无忌惮地用无人机评估轰炸结果。
二十多天来,面对敌人这种肆无忌惮的打法,困守的战士们义愤填膺。终于,今天晚上找到出气的机会了。
敌人第7机械化步兵师的部队展开得并不合理,是一个半进攻的阵型,无法进行有效的阵地防御作战,它的师部位于高速公路旁,现在已经被我突击群所摧毁;而且由于敌人过度地将远程压制火力集中,所以在我军第一轮的火力覆盖下,敌人的地面火力支援力量被死死地压制住了。我军的突击部队还在进攻时大量使用火箭布雷车对敌人外围阵地的可能突围道路实施布雷。现在敌人无法及时调整布防火力,在我们这些后续部队的多路突击、分割包围的战术攻势下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在此夜发动如此规模的突击作战计划。
在镇子的南侧还有个没被端掉的鬼子迫击炮阵地,鬼子兵还在不知死活地拼命发射炮弹。老默指挥大家兵分三路籍镇上建筑物的死角迅速摸到敌人阵地跟前。敌人据守在一个大院子里,在院子里的建筑物高处我们隐隐发现了鬼子兵的身影。老默抄过一把40火箭筒,略略瞄准了一下就把火箭弹准确地打进了建筑物的窗户里。随着火箭弹的爆响,三路战士几乎同时开火,枪榴弹连珠一般的落在院子里,爆炸声顿时响成一片。在大院子里残存的十几个敌人顿时死伤惨重,一片鬼哭狼嚎。战士们趁着鬼子忙乱成一团迅速从轰开缺口的院墙突了进去。战斗只持续了三分钟就结束了,我们只伤了一个战士。徐少波神气地押着两个沮丧的俘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上去神色相当不错。老柳没开几枪,撇着嘴直骂敌人熊包。
“指导员,在那边有个敌人的监狱,好象里面还有我们的老百姓。”一个在周围搜索的战士跑过来向老默报告。
“去看看,把我们的人都放出来。”老默边走边喊道。
这原来是一栋纺织厂的厂房,战士们已经开始把里面的老百姓搀扶出来。里面关押的大部分是中青年男子,大约有六十多名,手脚都被鬼子捆上了,许多人的身上还带着伤,有几个伤势还比较严重。已经有战士在用刺刀给这些被俘的老百姓松绑。
“老乡,你们是那里人啊,怎么被鬼子抓起来了”我扶着一位受伤的中年男子边往外走边问道。
“我是蛟塘乡的民兵队长。前一段时间有许多从敌占区逃过来的乡亲们没有办法及时撤离,我们组织了游击队。前天在山区伏击敌人侦察部队的时候被鬼子包围了,一半人牺牲了,我们剩下的人没有弹药,被敌人俘虏了。”旁边一个坐在地上满脸落腮胡子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水瓶开口说道。他看上去显得异常憔悴疲惫,古铜色的脸庞上有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身上的衣服也已破破烂烂。
“哦,老乡你贵姓?你们乡里还有多少人没有撤走?”老默问道。
“首长,我叫胡蓄洪。前一段时间被鬼子清剿,乡里面已经被鬼子杀害了一千多人,现在男女老幼只剩下九百多人,年轻力壮都被鬼子抓到这里来了。这下好了,咱们大部队终于开始反攻。让我们也参战吧,我们要给死去的乡亲们报仇啊!”民兵队长泪光涟涟,激动地一把抓住指导员的手。
“胡队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乡亲们报仇的。你们先撤到后面去,赶快派几个身体还行的人回乡里,把尚未撤离的乡亲们给集中起来向后方转移。这片地区马上有大仗要打。”老默说完转身交代留下几名战士照顾这批被解救的老百姓。
端掉敌人炮兵阵地后我们这支小分队继续突击到镇子的南面外围。刚扑出镇外,发现我们师的机械化装甲步兵混成团的一支部队已经在打扫战场了。成群的鬼子兵们被勒令蹲在一个丘陵山坡的底下,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诧异惊恐的神色,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装备并不怎样的中**人兴高采烈地点验着缴获的坦克、装甲车、火炮等等先进装备,当然还有成堆还没开封的先进通讯观瞄及指挥设备。
“是一团的步兵吗?”在一旁停着的装甲步兵指挥战车上站立着一位指挥官正在指挥部下收拾战场,看见我们这支从镇子里杀出的步兵部队,冲打头的老默问道。
“是魏红翼魏营长吧?我是一团三连老默啊!”指导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喊了一嗓子。
“呵!你们动作不慢啊。我们刚包住一伙敌人你们就上来了。正好,这些俘虏就交给你们了。我们到前面看看还有没有漏网的鬼子。对了,在那边有个敌人的大型仓库,我们正在搬运。现在就交给你们干了。”魏营长说完跳进装甲车就开始指挥机械化部队分三路向前面开拔。装甲车群喷出阵阵烟雾,在战场上不时划过天空的明亮弹道照映下窜上了山丘,驶入了夜色中。
“啊!”老默当时就傻了眼。本来想只是上来打个招呼再向别的地方搜索前进,扩大扩大战果。这下好,被这个魏营长抓差运俘虏了。
“***,鬼红翼,整个装甲团就数你精!这个时候还占步兵的便宜!”老默这一路上冲杀歼敌的快乐顿时被魏红翼的命令给冲到九宵云外去了。
老默气急败坏地环视一下周围,大约有一百多鬼子兵俘虏围成一团,垂头丧气地看着这位新到任的指挥官。在四周有留下来的几十个机械化部队的战士们正在发动缴获的车辆,准备向后面集结地转移。老默指挥大家留下两个班的战士配合押送俘虏、点验仓库里的物资,我们其他三十来个人继续跟着老默向前面正在交火的地方前进。
敌人有组织的抵抗已经停止了。我们在后面速度太慢了,203师的先头突击部队早已突到敌人的后面去了。除了后面阵地一部分鬼子反应迅速,飞快地向省城撤退外,大部分还在寻找建制尚未撤离的敌人被我军多路突破分割包围了。由于在先前的作战中被我突击部队摧毁了大量重型火力装备,而且没有及时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阵地,敌人很快就被我们后续进攻的部队打垮了。
跟随老默爬上了山丘,我们看见远处我军机械化部队正在摧毁敌人剩余的抵抗力量。从敌人阵地中间或发射出几枚反坦克导弹,但导弹尚未够着我们的装甲车,敌人的发射阵地就笼罩在一片爆炸火光中,一道道刺目的曳光弹从四面八方射向敌人阵地,同时装甲车都启动了烟雾发生器企图干扰敌人的激光制导导弹。终于有一枚发射后不管的反坦克导弹击中了一辆规避不及的装甲车,在猛烈的爆炸过后一位还活着的乘员摇摇晃晃地爬出车外,一头栽倒在地上。
很快,被四面包围的敌人抵抗停止了。隐隐看见几个敌人高举着双手从临时挖掘的掩体中走了出来,我们的步兵迎了上去。
“今晚我们看来没戏了,敌人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放下望远镜老默自言自语道。“大家回头去打扫战场,战俘和缴获的装备注意不要遗漏,集结地在镇子中央。按班为单位,大家注意动作快一点。估计凌晨我们要进入新的防御阵地。”
镇子里火光摇曳,镇上的建筑物还在四处燃烧,许多轻质易燃品翻卷着火苗被热浪抛向灰暗的天空,空中到处漂浮着灰黑的细小灰烬。嘈杂的人群给这个历经战火破败的小镇添了些生气。镇子里到处都是押送的俘虏队和忙于搬运战利品的车辆,战士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确实,这么轻松就结果了敌人一个重装步兵师,对这些尚未真正历经残酷战斗的士兵们来说显得兴奋莫名。原来打仗就是这么简单啊。可是有谁知道从明天开始我们将要经历十九个昼夜的血战,这场即将到来的血腥防御战役结束后203师大部分指战员将长眠在这片南方的土地上。
在镇子的北面已经集结了大批抢运战利品和战俘的卡车,战士们被组织起来有序地向车上搬运物资,包括各种技术器材、补给还有大量未开封的战场侦察设备和导弹,真是丰富啊!看来敌人被我军打个措手不及,损失是惊人的。虽然在刚才几个小时的战斗中被我军炮火摧毁了许多,但是那些囤积放置在原来我们构筑的地下坑道里的物资仍然异常丰盛。我们准备的卡车数量根本不够,机械化部队也出动了吉普车、工程车、装甲车等等机动车辆参加运输的工作中来。
凌晨三点半,我们终于和连长他们碰面了。他们在晚上的战斗中与师属装甲步兵团的一支部队配合一直攻到十多公里以外,战果累累。
看见这些捞到先头突击任务的战士们个个得意洋洋的神色,老柳的脸拉得更长了,闷着头一个劲地催战士们快点干活。
看见全连战士都在连长的指挥下搬运物资,惟独炮排排长吴贲蹲在一边快活地嚼着缴获饼干喝着矿泉水,老柳上前用手重重地敲了吴贲的钢盔一下。“阿贲,你小子又偷懒!”
“卡,老柳,我忙活了大半夜,敲掉鬼子十几个火力点,该让我歇歇了。你们又没怎么累着,多干点粗活又没什么。指导员你说是不是?”吴贲谄笑着扭头冲指导员老默说道。
老柳被捏住痛脚,哼哼着用更大的嗓门指挥战士们搬运。
就在这时,连部通讯员跑来向田连长报告最新的命令和战报。连长听完后兴奋地跳上路边的一辆缴获的悍马车喊道:“同志们,我们的航空突击队在空军和特种兵的支援下已经将敌人第8集团军司令部给端掉了!上级命令五点半以前必须撤离到后面的集结阵地上重新部署,准备对付敌人的反扑!”
整个镇子上的战士们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又喊又叫的,许多战士把头盔扔向了天空。欢呼了一会,战士们在指挥员们的催促下干活的劲头更大了。终于在快到凌晨五点的时候我们将镇上的战利品清空了。大家忙了一个晚上开始有些疲惫不堪了。
在明亮不定的火光照耀下各个连队的军官们开始急忙集结部队。小镇逐渐陷入茫茫的黑暗中,部队登上待命的卡车奔赴后面不远的新防线。在我们的后面陆续到达的工程兵早已开始挖掘防御阵地了。在这里我们将要构筑纵深达0公里的立体防御阵地,稍后到达的还有防空部队和电子对抗部队。
现在工程兵们正开着工程机械挖掘战壕和综合掩体,原来他们早就积累了大量的速干水泥和钢筋。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的部队已经开始施工了,从附近村庄里找到的未撤离的部分年轻力壮的平民也被动员加入构筑阵地的工作。在不远的地方有部队开始将铁轨拆下来准备运到防御阵地上加固掩体。
凌晨五点,我们在高射炮兵的炮火掩护下向新的防御阵地开进。阴沉的天空中敌人的无人攻击机在无声地盘旋,试图找到合适的攻击目标。敌人的无人攻击机都是隐身型号的,雷达很难发现,高炮兵只能利用高炮上的红外观瞄设备捕捉敌人的飞机。随着远近高炮不断喷射的炮火轰鸣,天空中不断有燃着的敌人飞机坠落。但是随着敌人更多的无人飞机抵达战场,地面上开始有我军的机动车辆被击毁。
越过一辆被击毁的工程挖掘机,我们连的车队驶过了铁路。铁路两侧,工程兵正在紧张地开挖反坦克壕沟,在我们的车队开过去后,工程兵又纷纷涌到预留的通道上将道路掘断。
向西面的方向前进了大约二十公里的路程,我们到达了指定的山地驻扎位置。战士们纷纷跳下了卡车。
我趁着微明的晨曦四处打量这片地区。山下是一片不大的农村居民区,一条小河蜿蜒地穿过村庄。后面的山头有些高度,大约有三四百米的高度,蜿蜒的山峦横亘大约十几里的距离,大部分山头都布满了疏细不定的人工松树林。
“大家看!山上有一架坠毁的直升机。”眼尖的小孙指着不远的山头说道。
果然,在薄薄的晨曦中不远的山上松林中一架直升机的残骸还在袅袅地冒着青烟,飞机的尾翼还挂在一棵粗壮的松树顶端。
“是我们的飞机。可能还有人活着。老柳,你带几个人上山看看。我们在村子里等你们。”田连长放下望远镜冲柳排长说道。
“是!”老柳应了一声。“黄彪,带上你们班跟我来。”
“老柳,等等我,我也去看看。”我迟疑了一下,跟上了向山头前进的队伍。
穿过河边茂密的竹林,我们这支搜索小分队慢慢向山顶进发。山间的小鸟早就被曦阳叫醒,在竹林里不停地跳跃鸣叫。初夏的江南山地,早上的植被都茏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竹林里的空气散发着清爽的竹叶香气,阳光从茂密的竹叶丛中穿透过来形成一缕缕晶莹的光柱。我们穿行在低矮的蕨类植物中,我的手背上很快沾满了清凉的水珠,我不断停下来眯着眼抬头打量着前面高处的松树林。
“有多长时间没有呼吸这么新鲜的空气了?一个月?不,大概有三个月了吧。”我默默地思量着,想到这里很快就会变成血腥的战场,我不仅苦笑了起来。“战争!”
“喂,还有人活着吗?”
前面打头的战士在快到山顶的时候看见没有什么动静就忍不住扯开嗓子喊道。我们开始四散寻找。
“排长,这里有我们的飞行员还活着!”前面走得快的一位战士很快发现了线索。
第二章 第8节
有四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离直升机残骸不远的火炬松下面,其中有一个人手中还抱着副飞行头盔。看他们的样子好象都没有受什么伤,只有衣服上一些地方被什么东西扯破,露出了里面的衬衣。
“同志,你们是那支部队的?怎么就你们四个人?”老柳凑上去问道。
躺在地上的四个人似乎对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很不满意,因为的我们哇哇乱叫声彻底打搅了他们正在进行的好梦。其他穿着野战迷装的三个人别了我们一眼,扭头又接着合眼睡觉。看装备好象是特种部队的,其中还有一个挂着大尉的军衔。
飞行员看见其他三人的举动笑着摇摇头坐起了身体。
“我们是空突大队的,刚执行完任务。飞机油不够,在这里迫降的。”飞行员边说边用手背擦拭脸上的污渍。
“你们就是昨天晚上消灭敌人第8集团军司令部的空中突击队?哎呀,真高兴见到你们。快快,到我们山下驻地去休息吧!”黄彪在一旁高兴地喊道。
“我们是203师的。少校同志,就你们四个人吗?还有没有其他人需要我们找齐。”老柳这时看见了飞行员的肩章,立刻立正问道。
少校迟疑了,脸上的肌肉**了几下。“没有其他人了。为完成昨晚代号“夜色”的作战任务,空突集群现在就剩我们四个人了。”少校说完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
在四周正在新鲜地打量着飞行员的战士们都楞住了,脸上的笑容开始纷纷褪去,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一个强大的空突大队,这可是我军最精锐的作战部队啊,仅仅几个小时的作战就只剩四个人活着回来,那是一场什么样的战斗?
“那,上校同志,不会真的就剩你们四个还活着?”老柳说话开始有些磕巴了。
上校看了老柳一眼,缓缓说道:“是啊。我们还是侥幸捡了条命。怎么?大家不相信?”
“哦,不是的。那,我们就赶快下山吧。在这里躺着会生病的,没准敌人要开始空中侦察了。”老柳赶忙打断话题。
“嘿,龙神。快起来,你们到山下再睡吧。回头我们还要赶回总部报道。”上校用脚踢了还躺在地上的大尉一下。
那位名叫龙神躺在地上准备呼呼大睡的特种兵大尉很不满地嘟囔着爬起身来。其他两位特种兵也跟着很不情愿地爬起来。
收拾了一会,战士们开始向山下前进。我走在几个特种兵的后面,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前面的家伙。这些家伙,个个膀大腰圆,身上都跨着漂亮的突击步枪。从交谈中我们得知这为少校名叫庄天俊,是我们东线集群陆航大队的副队长;哪个叫龙神的大尉是配合作战的特种部队指挥官。
连长和指导员对新来的不速之客当然非常高兴,连忙要通了团里的电话向团部报告。陆航少校和那三个特种兵也就暂时在我们连休息,准备等师部的车来接他们。
上午的时光是在紧张的抢修工事中渡过的。远处第一线阵地的防御部队已经开始和敌人增援部队接上了火,激烈的炮击声从上午0点开始就没有停止过。中午我们的午餐就在战壕里吃的,大家轮班倒疯狂地修建隐蔽工事,设置假阵地。工程兵开始将可以显示红外特征的特种塑料薄膜裹附在石头上、裹在砍下的竹子,还有工程兵把吹好的带红外特征的模拟坦克、小型卡车、导弹发射器等等模型安置在我们沿山坡挖掘的假阵地上。
到中午两点我们的阵地附近空中已经出现敌人无人飞机的踪迹了。设在山顶的防空警戒哨不断向我们发出警告,37毫米高炮也开始向空中发射炮弹。天空中不时飘着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白色云雾。凭借良好的气象条件,我们的37高炮部队连连击落了敌人的无人飞机。不久敌人的空中优势作战飞机和强击机也不时出现在天空中,我们的防空导弹部队也开始向空中发射导弹,不一会天空中就布满的导弹发射后的尾烟轨迹。
看来敌人不顾伤亡,决计要以最快的速度撕开我们的防线了。
下午三点连部通知开会。老柳正在堑壕里指挥垒大石头,听到通知后交代了几句拉上我就往连部所在的山后发斜面阵地赶去。一进连部所在的坑道,发现几个排的头头都已经到了,那个早上被我们收容的陆航少校和几个特种兵也在。
“呵,连长。你们这个指挥部不错啊!够大的,全连搁进来都没问题。”老柳进去就嚷开了。
“这原来是个天然的岩洞,给我们改装了一下。”指导员老默在一旁笑着说道。
紧急通知!
连长向我们通报了现在的战况。在最前沿的我军防御部队已经在上午点左右与美军增援部队接火。据悉,敌人的重型装甲部队正在兼程赶往我们这条防御战线;在我们后面敌人被合围的第8集团军目前还没有大举突围的举动,现在正在收缩防御阵地。我们北路和西南方面军的合围作战情况好象比预期的计划要糟糕,在大部分地域的进攻都没有完全撕开敌人的防线。
“同志们,这意味着我们将要坚守更长的时间了。大家回去准备多挖掘一些备用阵地,村子里的老百姓已经开始和我们一起构筑防御阵地了。通信班要多布几条通信线路,免得打起来指挥失灵。”连长边抽烟边说道。
“大家注意,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敌人有空中支援,最精锐的重装师的进攻。反坦克火器的配置一定要注意隐蔽,别只顾射界。不要还没等敌人坦克上来,大家就没有还手的力量了。还有,大家要注意防炮,特别是敌人可能投掷燃料空气炸弹,你们的氧气面具要随身携带好。”指导员在一旁补充道。
会议进行了半个小时。连长重点部署了各排的防御位置和重火力点配置,全连采用梯次部署的方式。我们连要防守一点五公里宽两公里深的防御阵地,兵力和火力密度明显不足,只是这一片阵地的山地防御环境还算比较适合我们。
到下午五点,我们已经准备了足够一个多营的部队作战的阵地,防御支撑体系包括依托岩洞的重火力阵地、纵横交错的地表堑壕、能隐蔽班以上部队有三条以上出口的藏兵坑道,最后我们还利用起伏的地形准备了十多个反斜面适合两三人一个小组的倒打火力点。
连长和指导员趁着天黑以前的一段时间在各排阵地上四处检查。
由于战事的发展出乎我军的意料之外,我们这一带的防御部队过早地与敌人交火影响了部队的布防工作。师部现在主要的精力放在前沿阵地的防御作战组织上了,师属炮兵团也在今天下午投入了作战中。离我们不远的重炮在遮蔽阵地不断地向前方不知名的地方发射炮弹,90式22毫米多管火箭炮群也不时来次齐射,巨大的轰鸣声回荡在山谷之中。不一会敌人的反击炮火也陆续落在我们的炮兵阵地周围,但我们的火箭炮部队早就在一轮齐射后跑得无影无踪了,重炮部队也纷纷躲进了事先挖好的坑道中去了。
一整天我们连都在按计划部署第二梯次阵地的准备工作。
下午,在指挥战士们挖掘阵地的时候,我们不时地向东面看去。敌人的炮火声比上午要更接近这里了。看得出来大家都比较紧张。
夜色降临的时候我和老柳爬上了山顶,发现庄少校也在那里。问为什么不到师部去,说现在战事紧张,回前指的道路被封锁了,干脆就先留在这里,等明天看看是不是可以走。
我举起借来的望远镜向东面看去。远处的交火地域被浓密褐灰的烟雾笼罩着,连绵几十公里的丘陵地带都陷入了激烈的交战之中。天空中早已布满了高射炮弹爆炸后形成的朵朵烟云和防空导弹的尾烟轨迹,不时有缠斗在一起的战斗机以音速掠过我们这片阵地上空,刺耳的爆鸣声音让我不得不掩上耳朵。每隔几分钟我们就能看见某架飞机在空中爆炸。前沿阵地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看来我们的空军也参战了,看着天空中不时掠过的战机,老柳手舞足蹈地比画着说这是我们的苏27那是我们的歼7,可是我怎么看觉得那架所谓的苏27象是苏30M型的。
逐渐,黑暗慢慢吞噬着周围的景物。山下的村庄随着天边夕阳的散去,一点一点地融入周围黛青色的山坡里。远处前线的天空被一种病态的嫣红抹亮。
就在我们俩正恋恋不舍地逡巡着远处的景致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道道凄厉的,火箭弹穿行在空气中剧烈的摩擦声。
“敌人火箭弹齐射!快隐蔽!”老柳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声音也变得尖利了许多。
我们一骨碌钻进了堑壕,弯腰向掩体深处跑去里。几秒钟后敌人的齐射火箭弹砸了下来,没有落在我们这里,好象是攻击我们旁边的防空火炮阵地。
几分钟后我们俩沿堑壕出现在防空炮兵阵地一侧的山坡上向下看去。还好我们的高炮隐蔽得不错,没有在刚才敌人的火箭炮齐射中被摧毁,只有几辆来不及隐蔽的卡车被击中,被炸得碎片满地。还在燃烧的汽油沿着山坡向下面流淌,形成一条明亮的小河。下面的炮兵部队正在清点人数,乱哄哄的。
回到排部,战士小孙报告说连长刚才通知各排派一个班的战士配合团部电子对抗连进行战场检查,防止敌人空投撒布的传感器发现我们的部署和调动情况,黄彪已经带他们班出发了。
“***美国鬼子,就他们名堂多,有本事就明刀明枪的和老子打。就知道撒什么传感器。”老柳骂骂咧咧地冲东面空中叫骂。
晚上,黄彪和他们班回来了。据说发现了大批敌人撒布在公路两侧的传感器,还有部分山丘上也发现了敌人用远程火箭弹和无人机撒布的微波及红外传感器。
“排长,明天早上还要在出去检查一次。”黄彪说道。
“那你们班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吧,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再回来。”老柳不耐烦地答道。
吃过晚饭,我们奉命到后面两三公里远处协助炮兵部队挖掘阵地,老柳光着膀子蹲在坑道里继续指挥战士们干活。工程兵部队的小伙子也没闲着,拼命地用风转凿岩石,连绵的丘陵上到处都是施工的队伍身影,大家疯狂地向地表深处前进。单兵掩体变成堑壕,堑壕变成坑道,单条坑道变成纵横交织的立体防御阵地;到处密布着火力支撑点。到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几个步兵连终于轮班倒帮助团属、营属炮兵部队挖好了他们的备用阵地。大家干了一夜再带一上午的活,累得够戗,吃过午饭随便找个地方倒头就睡开了。
傍晚,我被一阵阵炮弹的爆炸声惊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我跑到连部问指导员借了望远镜,钻进坑道来到山顶。
我们的战线好象暂时稳定下来了,交火的地域和昨天差不多。看来,得到我们空军大力支援的前沿防御部队干得还不错。天空中的飞机仍然在互相缠斗着,在夕阳的照耀下两架我军的歼0编队低空掠过我的头顶,明亮鲜艳的八一标志显得异常醒目。我忍不住向我们的飞机挥手致意,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见我。
天大黑后我回到连部,指导员也醒来了。连长也刚从外面回来,叫通讯员通知各排长来听战报。我凑上去一问,现在西线的情况现在好象还不错,两支主力方面军已经在几个重点地域突破了敌人的防御阵地,正在向心突击作战之中。敌人东线的解围部队也暂时被我军阻隔在高速公路一线,经过两天一夜的进攻,敌人只前进了不到五公里的距离,而且敌人这批部队的战斗力已经被耗尽了。现在敌人的重装部队尚未抵达交战地域,由于受到我空军和后方的游击部队的阻塞,敌人估计最快要到明天下午才能抵达。晚上估计大家还不能闲着,要帮助前线部队往后方运伤员。
我问指导员那位陆航少校走了没有,他说那四个人上午到团部去了,现在前指正在转移,估计他们还会在团部呆上一天。
晚上,公路上开始繁忙起来,我们这里距离前沿阵地大约有25公里远,拉着伤员的车队陆续到达。工程兵部队不时向天空中发射烟雾弹掩护卡车队穿过没有遮蔽的开阔地段,四周高地上的高炮和防空导弹部队也不时向黑暗的夜空发射火力。
从晚上八点到凌晨四点我们的前沿阵地陆续撤下了四百多名伤员,看来这两天的战斗相当残酷。山下的村庄被我们师临时作为野战医院,伤员们趁夜晚完成手术后再搬上医疗车向后面不远临时挖掘的大型坑道群转移。
趁着敌人疲惫不堪,新的援军尚未到达,我军在午夜突然发动了反击进攻。不远的师属炮兵阵地不停地向敌人阵地上发射远程炮弹。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大约三个小时,凌晨三点的时候师属装甲团的自行火炮部队完成任务后开始向我们这边撤退,转入下一个集结阵地。
凌晨,在掩护走最后一批运往前线的弹药车队后我们撤回到阵地。
第二章 第9节
呆在后面的滋味的确不好受,排里的战士不停地打听敌人的进攻情况,老柳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战士们的询问。大家最关心的还是我们的北部和西南方面军什么时候能够歼灭敌人被围的三十万部队,敌人被围军团会不会从我们师驻守的这条防线突围等等。看来老柳也比较着急,上午也不睡觉,隔两个小时就溜到连部去打听有没有最新的战报。
下午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外面好象不那么吵了,前两天这个时候前沿阵地的激烈交火声足以传出几十公里远,现在只有天上还不时传来喷气式战机往来穿梭的破空噪音。
“看来敌人暂时停止地面进攻了,敌人现在估计正在将重装地面部队兼程运往我们这里吧。”我自言自语道。
傍晚前的一段时间我拉着几个班长把我们排的防守地域反复走了好几遍,大家反复讨论各个火力点的部署情况。排里配发的激光指示仪被安排在位置最好的中间坑道部位,这可是用来引导从营属82毫米迫击炮发射的超大口径反坦克炮弹的关键设备,在山地作战中我们可以依靠它来狙击敌人的重型装甲目标。剩下的两部反坦克导弹发射器也被部署在射界良好而且易于隐蔽的地段,我们现在手头上每部导弹发射器备有六发反坦克导弹。排里其他的反装甲武器就是两部20毫米反坦克火箭筒和三十多个反坦克地雷了,其中有八个地雷是智能攻顶型的。为了尽力阻止敌人的解围和突围部队,前指已经把所有的反坦克装备尽可能多地装备到连一级的步兵作战部队了。
在我们营的侧翼,部署着一个牵引式00毫米滑膛反坦克炮连。他们的阵地离我们连大约有两公里的距离,占据在靠后约500米的一个地势较平缓的山丘上,八门反坦克炮正好鸟瞰从我们这两个山丘中间穿过的沥青公路。我们营靠近公路的阵地是二连驻守的,他们的阵地也是依托岩石开凿的,被浓密的人工松林遮蔽着。
傍晚的时候,又一批老百姓在部队的掩护下沿山间公路向我们后方隐蔽地撤退,公路上绵延上百米的自行车队缓缓地在移动。
下午六点,正当老百姓的车队快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的时候,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弹爆炸声从前线阵地传来,敌人新到达的主力重装地面部队投入战斗了!
战士们纷纷从掩体和坑道里钻了出来,阵地上的人们都紧张地注视着东面正在激烈交火的地域。很快敌人进行战场遮蔽作战任务的前线飞机出现在天空中,指导员手举望远镜向天空了望,试图看清敌人投入多少作战飞机。
我们地面防空部队的火炮正在向试图穿过这片空域的敌人作战飞机开火,很快天空中也出现我们防空导弹的尾烟轨迹。敌人的作战飞机开始做大幅机动试图摆脱导弹和高炮火力的双重围剿。片刻之间,已经有一架来不及规避的鬼子战机被击中,冒着浓烟坠向地面。
“反雷达导弹!”阵地上不知谁喊了一句。
我连忙抬起头寻找敌人发射的导弹踪迹。
“哪!”指导员把手指向东南方向的天空。
一条淡淡的轨迹显示着敌人反雷达导弹的攻击路线,过了几秒,敌人的反雷达导弹落在离我们四五公里外的丘林里。接着,更多的反雷达导弹从空中落了下来。
激烈的战斗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停止。入夜之后,敌人的攻击力度一再加强,延伸的炮火打击距离我们阵地越来越近了,东面的天空被疯狂的炮火映得通红。
在阵地高处看了两个小时,我独自回到排部坑道的休息室。老柳正抓着三个班长甩扑克,真不知道是谁,居然在这么重要的作战中把扑克随身携带,估计就是黄彪了。坑道隐蔽室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臭咸鱼味,我仔细一看,原来这四位老兄全部把鞋袜脱掉了。这两天大家拼命干活都没有及时盥洗,不知谁是香港脚,弄得满屋的臭脚气味。
没办法,坑道里的气味实在是不感恭维,我只好溜达到连部去了。
连部里指导员和连长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查看军用地图,我也凑在一边装摸作样地看着。听了半天,我没弄明白他俩的交谈,就忍不住问道:“连长,你说东面的敌人大约什么时候会推进到我们这条防线?”
田连长一边扯着脸上的落腮胡子一边低头看地图,头也不抬地答道:“照师部的通报来看,敌人应该在今天投入了三个师约六万多人的部队向我们东部防线阵地发起冲击了。到晚上,敌人的增援部队会增加到八个师十七万。估计他们会在两百公里的防线上全面进攻的,我们师防守的地段没有特别好的地势可以依托,而且从我们师的防区穿过距离敌人被围的部队最近,可能敌人会把我们这边作为突破重点!至于什么时候我们会接敌?说不好,照敌人现在的进攻架势,也许是后天晚上,也许是大后天上午吧。”
“咱们不管他,反正不能让敌人从我们这里冲过去,哪怕是拼到最后一人一枪。”指导员抬起头看着我,凌厉的眼光在应急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摄人心魄。
“不知道我们这些没怎么经历战火的士兵们能不能坚持到合围作战结束啊!”连长找个弹药箱坐下,点上一根烟徐徐说道。
“老田,没有时间去训练战士们怎样同敌人的重装甲部队作战了。只有让平时连里战术训练优秀的干部们起带头作用,才能保证部队战斗力的发挥。”指导员站在大石头边用手插着腰说道。
“是啊,在这种形势下,只有最大限度地发挥指战员的主观能动性,才能把这场狙击作战任务完成好。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把敌人死死拖住,不让他们汇合甚至跑掉。”连长深深吸了一口烟说道。
“没有不怕死的敌人。现在别看他们打得凶冲得欢,还不是依仗他们装甲火力和空中机动上的优势。只要我们能够狠狠地打击敌人的重装甲和战斗直升机这两类目标,敌人的行动就会变得缓慢犹豫了。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多开诸葛亮会,动员战士们想怎样利用地形和我们手头上的反坦克和防空火力灵活地打击敌人这两类重点目标,而且还要尽可能地保存实力.对我们来说,多拖住敌人一天,我们的反击部队就能更多的机会合围消灭敌人的第八集团军群。”指导员捏紧拳头,砸在地图上。
“回头叫通讯员召集干部战士开会。”连长捻碎手上的烟头果断地说道。
连部的干部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十点。
最后连长长长的总结发言开始了:“从现在大家的意见来看,咱们在纵深阵地应该是火力部署前重后轻、兵力部署前轻后重。面对敌人在装甲机动火力和低空机动火力打击力量上的绝对优势,如果我们不能够在与敌人初期接触战斗中给予敌人沉重地打击,那么敌人很有可能一鼓作气突破我们的前沿防线。到那时我们就再也没有办法依托我们连后面的重火力阵地打击力量摧毁敌人的进攻了,更不用说力保我们这一带的防御阵地的完整了。
从目前前沿阵地防御部队的报告来看,敌人为了达成进攻上的突然性经常采用大面积烟雾掩护,小股重装甲部队编成锲型队型多路进行试探性进攻,同时敌人会投入大量的无人机在纵深搜索寻找我们的压制火力阵地位置;敌人在摸清我们的火力部署地点后再同时召唤后续的地面重型压制火力进行覆盖射击,然后大股机械化部队搭载步兵在直升机群低空压制火力的掩护下从已经试探出的我军防御薄弱地段强行快速突破我们的防线,直接突击我们设在后面的重型压制火力和防空火力阵地。
师部这两天不断向下面作战部队通报敌人的进攻特点,并要求各级作战部队针对敌人可能采取的作战方案充分运用我们手上拥有的轻重火力坚决狙击敌人的进攻部队。团长今天下午指示,对敌人小股部队的试探性进攻要充分灵活地使用反坦克装备,不让敌人弄清楚我们实际的火力部署状况。而且,不能随意呼叫后方的压制火力支援,一定要在侦察清楚、准确判断后再向上级汇报情况。对我们这些位于防御阵地突出部的步兵来说,没有后面强有力的综合火力支援,想靠自己的力量单独顶住敌人集中使用的有大量空中火力支援的重装甲突击群是根本不可能的,更不用想在这里坚持到后方的突击方面军合围敌人第八集团军群了。
我们连现在已经建有大量的预备工事用于反坦克重火力的机动作战,但从上级的指示来看,还是不够的。今天晚上散会后大家再到阵地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段没有利用上的,再多挖一批火力射击点做预备。特别是多找一些合适的地形设置反斜面倒打火力点。还有,工兵部队留给我们的伪装材料不要一次用光,要储备多一些。敌人很鬼,咱们一次布太多效果反而不好。”
连长终于结束了长长的发言,在做桌面上端起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指导员来到悬挂在墙上的军用地图,指着画着密密麻麻红圈的部位对大家说道:“大家应该有清楚的认识,我们师的防御地段很有可能被敌人作为突破的重点,不仅是因为通过我们这里到达敌人被围部队的距离最近,而且我们这一带公路网密度较高,比较适合敌人机械化部队穿插突破。所以现在任何人都不能有侥幸心理,认为敌人不会把这片地域当作突击重点地段。很有可能我们将在这里与敌人有一场不死不休的约会。怕死的人就早点说,趁早要求到后面去,别到打起来的时候再想心思逃跑。到那时,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听到指导员说出这番话,急性子的炮排排长吴贲呼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拍着胸脯说道:“指导员,你这是什么话。我吴贲活这么大,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我们家三代都是军人,我爷爷就是在朝鲜战场上战死的,我们吴家就没有出过孬种。到时候你就瞧好,只要我吴贲还有一口气在,敌人就休想从我们这里过去!”
坐在吴贲旁边的老柳急忙把满脸通红的吴贲拉坐回凳子上,笑着说道:“指导员又不是说你,咱们连谁不知道你小子的家底。”
在连部开会的同志们全部被吴贲的表情逗笑起来了。
“好了,今天会就开到这里。大家赶快回各自的阵地再勘察一下。敌人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连长这时站了起来下逐客令了。
“注意隐蔽!”三班长徐少波在坑道口向还在外面施工的战士们高声喊道。
十几个还在外面堑壕里作业的战士们慌不择路地一窝蜂跑进坑道里。正在坑道里指挥作业的老柳和我闻声出来,当他看见敌人的火箭炮急促射目标是距离我们还有两公里远的前方阵地的时候高声骂到:“慌张什么!敌人是向那边炮击。怎么连敌人炮弹落点都不会判断?我白教你们了?”
在一边站着的徐少波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低着头催促战士们重新回到外面继续施工。
从昨天晚上开完会到现在我们已经忙碌了十多个小时。战士们在各排排长的带领下继续寻找合适的地段挖掘新的掩体和坑道,大家已经非常疲劳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前方的战斗就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激烈的爆炸声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敌人离我们这里也越来越近了。前方的天空从早上起就被黑褐的战云所笼罩着,巨大的炮火轰鸣声持续地回旋在我们的耳朵里。
在一些年轻的战士脸上,我分明读出了恐惧。我开始也变得不安起来,焦躁的情绪慢慢拢上我的心头。现在我唯一的期望就是敌人快点过来。“早一点开始战斗吧,也许这样我会好受一些。”我回到坑道深处,靠在坑道的墙壁上暗暗思酌。
“老卫,你已经一晚没睡了,脸色怪难看的。还是下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有我顶着呢。”二班长郭永在我身旁关切地说道。
“哦,没事。现在是白天,我还一时睡不着。你在这里代我指挥大家凿坑道吧,我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说完,我摸着墙壁,在昏暗的应急灯光照射下,沿着深长黑暗的坑道走到外面。
我们阵地上空仍然飘荡着高射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烟云,防空导弹发射后形成的细小烟雾轨迹交错挂在空中。空中时常掠过的喷气机散发着恐怖的破空噪音,我不停地掩上耳朵以躲避这振聋发聩的爆鸣声。
转过一块突出的岩石我沿堑壕走向山丘的西面,在那边我能欣赏到江南六月的夕阳。当我坐在堑壕边突出的土堆上眺望远处缓缓沉入酱红色的云彩中的夕阳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好象天空变得低矮了许多,跟我印象里的记忆差别很大。
“也许是这里笼罩着战火的缘故吧,连天空都不堪重负了。”我嘲笑地自言自语道。
当最后一丝阳光被大地吞没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丝丝的炮弹滑行声。
“是幻觉吗?不!是敌人的炮击。朝我们阵地方向打来的!”我顿时从沉思中惊醒。
“大家隐蔽!敌人炮击!”我边喊边向堑壕下面坑道掩体的进口奔去。
这次敌人的炮击目标真的是我们这片阵地。大概敌人的无人机发现了我们这一带有大量的人员在活动,敌人后面的远程压制火力开始根据无人机提供的战场目标方位向我们进行急促射。
猛烈的炮击持续了大约十多分钟。整个山丘被大口径炮弹的爆炸所震撼,我蹲在坑道里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爆炸轰鸣声。低矮阴暗的坑道在炮弹爆炸强大的冲击波震撼下不停地颠簸着,好象一个即将被碾碎的旧皮管一样。坑道的顶部不断地落下成堆的粉末,不一会我的肩上就披满了灰尘。
确定敌人炮击结束后,我扶着墙壁艰难地从坑道里钻了出来。洞口弥漫着呛人的炸药烟雾,我一边痛苦地咳嗽一边踉跄地走向排里的战地位置。
阵地上的景物经过刚才的炮击已经面目全非,山丘上原来密布的松树被成片炸飞了,露出了下面黑红的土壤和浅白色的树茬。浓烈呛人的烟雾弥漫在整个阵地上空久久不去。
踉跄地走到刚才路过的岩石旁我发现它已经被炮弹炸去了一大块,迎面黑暗中走过来两个人,我定睛一看,是连长和指导员。估计他是出来到各排看看有没有伤亡情况的。
“是卫悲回吧,正好,你去排里通知一下。刚才接到团部通报,敌人先头部队距离我们大约十公里。我们很有可能在明天凌晨与敌地面部队接触。叫你们排今天晚上抓紧时间休息。”指导员冲我说道。
“终于要与敌人作战了!唉,还要等待一个晚上,真是难捱啊!”我立正回答指导员后边走边想。
“快来吧,我已经等不急了。咱们从明天开始这场不死不休的聚会吧!”
第三章 第1节
“排副,你说咱们师能不能够坚持到合围作战胜利的时候。”黄彪在黑暗中摸索着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一口后问道。
“这不太好回答。对我们来说,任何一个兵种都难以单独对抗敌人的立体重甲突击,只有充分发挥互相配合的战术组合,才有可能达到迟滞敌人的目的。你没有听到通报吗?敌人在这两天的突击作战中已经投入了所有的空中作战力量,对我们防线的空中突击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在他们的主要突击地域,敌人几乎是隔几百米就扔下一颗重型云爆弹和温压弹,对我们前沿阵地的破坏极其惊人,部队的伤亡目前也非常惨重。”我躺在弹药箱上仰头看着坑道顶部的岩石,思索着怎么回答一班长突兀的问题。
“那,如果任由敌人持续使用这种战术,我们能坚持几天?”黄彪接着问道。
“我们这里?六个小时吧。”我答道。
“什么?”黄彪腾地跳了起来。“那还守个屁啊!照敌人的进攻速度,用不了两天就可以和他们的被围部队汇合了!”
“黄彪你小子就不能安静一点?都夜里三点了!”被吵醒的老柳不满地骂道。
“我想,前指肯定不会任由敌人这么嚣张自如地按他们的方式来进行这场战争。我们肯定会想办法对敌人的机场进行破袭作战。
老柳,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找到的陆航军官和那几个特种兵。有个叫什么龙神的大尉,后来据连长了解,龙神他们部队很早以前就分成十几支作战分队向敌人纵深挺进。照连长估计,他们这些分队的作战任务就是实施机场破袭和偷袭敌人指挥机构等作战任务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敌人想一直保持目前这种突击势头可就要不容易了。要知道,虽然我们的装备和战斗力不能与敌人正面对抗,但我们毕竟是在自己的领土上作战。
敌人空军一边要面对我们综合运动的防空打击,一边还要完成对地支援任务,所以他们的战斗力肯定会大幅下降的。对双方来说,这场战争实际上就是在比意志,在比智慧。现在就说谁胜谁负,还太早了些。
早点睡吧,养好精神,明天可是你们班打头阵啊!”我说完,把军衣裹得更紧一些,闭上了眼睛。
“哼,敌人要过来,先得尝尝我们的地雷阵。”黑暗中老柳说了一句。
凌晨,我在睡梦中被一阵惊天动地的炮火轰炸震到地上。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感觉身上一阵阵发冷,一摸,原来是清晨的露水。
“敌人上来了!”黑暗中不知谁冲坑道里喊了一句。
“敌人!在哪里?”我心中开始高声地呐喊着,心脏的跳动变得激烈起来。
敌人的炮火急促射还没有停下来,阵地陷入巨大连续的震动中。外面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苦味酸气息,整个阵地被浓浓的烟雾所笼罩。我从坑道口向外面看去,地表原来覆盖的绿草和成片的松树林早已荡然无存,湿润褐红的土壤被抛洒得到处都是。
我走到了望哨口的位置,发现老柳和黄彪早就趴在那里朝山下了望。
“怎么样,老柳。敌人是从哪个方向突过来的?”我问道。
“估计敌人的试探方向是三连的阵地,对我们这边主要是进行压制射击,而公路一侧则是用徐进弹幕掩护。在凌晨,敌人已经有好几架无人机被击落了,估计呆会会投入主力攻击机。你看,敌人已经有战斗机在执行战场遮蔽任务了。”老柳用手指向远处的天空。
我一边抖落肩上的泥土一边朝老柳手指的方向看去,可是一大片硝烟涌了过来把天空遮挡住了。
我试图找到敌人地面部队的踪影,可是阵地上的能见度实在太低了,风又不大。
“排长,你的电话。是连长打来的。”一个战士钻进观察哨冲老柳大声说道。
“什么事?那,黄彪,你就在这里继续监视。注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火。”老柳交代一声就赶往坑道通信室。
“敌人什么时候开始进攻的?”我靠在窗口边向外面看边问道。
“就刚才,敌人攻下前面的阵地大约四个小时后就向我们这边靠近了。”黄彪答道。
“鬼子来得好快啊!一晚上前进了三四公里”我自言自语道。
在观察哨我们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敌人的炮火才结束。连长刚才是询问老柳有没有伤亡,敌人有没有从我们这边侦察搜索的迹象。
敌人炮击一结束我和老柳就钻出掩体,伏身在外面的堑壕里朝公路一侧看去。头顶上我们的战斗机又和敌人缠斗在一起,战斗机不时在巨大的喷气发动机的破空噪音声中交错穿行在我们阵地上空。
“看,敌人的坦克和步兵战车。”老柳用手指向公路旁边的灌木丛。
果然,距离我们大约两千多米的距离上,几辆敌人主战坦克和步兵战车的残骸分散在路的两边浓密的灌木丛中。一辆被鬼子放弃的坦克整个身子都歪进了公路旁的大水沟里,在它们身后不远出有两个比较明显的弹坑,大节的履带板躺在旁边。
“鬼子装甲部队估计是挨上了反坦克雷,你看,那里还有被击毁的鬼子工程抢救车。鬼子大概是想从公路两侧的灌木丛摸过来,结果被我们猜中了。
这些可是从979年的对越战争中学到的,越是不可能的地方我们越要埋上地雷。这种装有钝感炸药的重型反坦克地雷除非被炮弹直接命中,否则敌人是很难清除的,用爆破方式都不一定有效。我们是用鬼子装甲车发动机的声音频率作为引爆信号的,哪怕鬼子坦克没有压上,只要离地雷距离一米范围内就可以了。嘿嘿!”老柳一边笑咪咪地看着下面一边向我解释。
看来,敌人还没有发现我们的火力点就损兵折将了。用先期埋设的地雷,我们已经成功地遏止住敌人的地面战术侦察。鬼子仅仅使用空中侦察的手段是远远不够的,许多我们设置的假目标只有通过地面抵进试探才能确定;而且我们设置的假目标还经常被挪动位置,这就更加让敌人真假难辨了。
“可是,如果敌人用微波扫雷怎么办?”我奇怪地问道。
“这些地雷是子母雷,子雷被引爆才会激活真雷的探测装置,因为,敌人肯定会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进行扫雷工作的;而且,我们也会埋一些老式地雷让敌人轻松扫除,这样就更加让敌人认为没事了。”
借着老柳缴获的望远镜,我看见远处大约五六公里处隐约有敌人的车辆在移动。看来,敌人是不会轻易浪费时间,又要再一次进行火力侦察了。
“撤,敌人直升机来了。”老柳一撤我的衣服,拉着我飞快地钻进坑道。
在远程炮火的支援下,敌人立体搜索分队再一次出动了。这一次敌人出动了三个分队,包括侦察直升机、坦克、履带步兵战车、自行迫击炮、扫雷工程车和悍马车组成的立体搜索分队在烟雾的掩护下向我们这一片阵地摸了过来。
“排长,敌人好象在我们阵地四周用炮弹发射了战场探测器。”黄彪向正走向观察哨的老柳报告道。
“现在没有办法清除,敌人的炮火覆盖密度太高了。等敌人遮蔽设射击一结束你就配合连部的工兵小队,组织几个战士出去清除,注意小心敌人冷炮的偷袭。你现在去用电话向连部汇报一下。”柳排长向黄彪下命令道。
“得想办法消灭敌人的侦察直升机,那个家伙比较讨厌!”老柳趴在观察哨窗口自言自语道。
在敌人猛烈的轰击下观察哨好象一条在浪尖摇晃的小船。
“敌人直升机躲在对面山丘后面,只露个脑袋,怎么打?只要防空导弹一发射出去,它就钻到山后面!”我担忧地说道。
“敌人是在用地面部队做诱饵,然后用侦察直升机确定精确位置,再召唤炮火攻击。如果不能压制,没准敌人会呼叫空军用重型云爆弹和温压弹攻击我们这一片阵地。”老柳一边焦急地用手指敲打着岩石一边说道。
一阵硝烟涌进了观察哨,我们俩忍不住大声地咳嗽起来。
“我们的掩体还能抗得住敌人的云爆弹,各个坑道的核心地段都加固了,而且弯道多。隐蔽室都有加固件和铁门。呵呵,想不到,镇上居民住宅的防盗门居然成了我们的坑道设施!”我艰难地边咳嗽边说道。
“排长,敌人有一支搜索分队向我们阵地摸过来了!”黄彪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立刻被硝烟呛得捂上了嘴。
“哪里?”老柳凑到观察窗前仔细地向外逡巡,外面不时有大把的泥土被炮弹的爆炸激起迸进观察窗。
“从村子那边,是连长说一连的观察哨发现的。”黄彪说道。
我们这里的阵地早已被敌人猛烈的炮火所覆盖,敌人又发射了大量的烟雾弹,所以从这里没有办法看清楚敌人的动向。
“命令,一班你们出四个战士分成两个战斗小组,一个小组带上20火箭炮上7号哨位,另一个小组带上轻机枪和自动步枪在2号、2号、30号哨位机动诱敌。注意把敌人放到五百米内,火箭炮在三百米内再开火。”老柳很快做出了决定。
“我们把电话拉到这里怎么样?这样可以及时向连部汇报敌人的动向!”我向老柳建议道。
“那,快!”老柳说道。
战士们很快将电话线拉到观察哨。老柳不放心,亲自跟着黄彪下到预备掩体指挥战士们去了,黄彪更是亲自操作反坦克火箭炮去了。
“敌人!”一个趴在窗口的战士眼尖,看见了正在穿过村子的鬼子搜索队。
村子早就在昨天的敌人炮火轰炸下被夷为平地了。昨天晚上连长已经下令在村子了埋设了地雷,不知道敌人会不会中计。
我们这个阵地的地势不够险峻,鬼子坦克可以一直开上来。山丘的垂直高度也就有大约200公尺左右,从山顶到山脚有大约000公尺的距离。黄彪去的7号哨位离山脚有大概400公尺的距离,而做诱敌的那几个哨位中2号哨位离山脚最近,大概有三百五十米的距离,战士们可以在敌人接近山脚的时候开火诱敌。
敌人打头的坦克已经进入村子了,巨大的炮塔警惕地四处转动着。我眯着眼看见鬼子步兵战车躲在村子外面距离坦克有三四百米远。
“大概是给坦克提供远程观瞄信息吧。”我想道。
轰!一发55毫米榴弹在我们观察哨爆炸,巨大的震动把我和一班的两个战士齐齐震到地上。
“妈的,就会**,有本事派步兵冲锋啊!”一个战士怒骂道。
又过了几分钟,我们看见2号哨位的战士开火了,隐约好象看见子弹准确命中了鬼子的坦克。可是小口径的机枪子弹连敌人坦克外面的反应性披挂装甲都没有打爆。敌人后面的步兵战车过了几秒钟后在大约200公尺的距离上开火了,25毫米机关炮弹准确地落在刚才我们的2号哨位上。紧接着鬼子坦克也发射了一发高爆榴弹,2号哨位在爆炸中被轰平了。
“小卡不会有事吧?”在我旁边的一个一班战士担心地说道,这小子一边看着山下,手还紧张地抓着我的衣服。
“应该不会有事,小卡在我们班最机灵了,班长都夸过他。”另一个战士在我身后说道,但听声音好象也有些紧张。
我扭头看着这两个年轻的战士,他们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了,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小伙子们,不会有事的。敌人也是人,我估计刚才的一个点射,也够他们紧张一阵了。你们看,2号哨位都被轰塌了,他们还在没命地开火。”我安慰道。
又过了几分钟,敌人停止了轰击,继续向我们阵地靠拢。
“排副,用反坦克导弹吧,敌人已经很近了。我肯定能击中它。”旁边一个战士说道。
“不行,那就会暴露我们的火力配制,太早了。等敌人发动大规模冲锋的时候你怎么办?用手榴弹?”我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战士的建议。
其实,看见敌人一步步地逼近,同时还在向他们认为可疑的目标扫射开火,我心里也同样七上八下的。我们许多阵地伪装是打算在敌人大规模攻击的时候用上的,像伪装的反坦克炮、反坦克导弹发射装置和单兵模型气球人。如果被敌人过分地靠近,那这些伪装就会被敌人一个个发现摧毁的。
隔着炮弹爆炸的硝烟我隐约看见2号哨位这时又打出了一个短点射。小卡还活着!旁边的战士们又高兴起来。“我说他不会有事吧。”一个战士得意地说道。
有上一次的经验,鬼子反应更快了,炮火很快覆盖了2号哨位。敌人在向我们阵地开火的
他们的工程车在周围转悠扫雷,刚才我们的点射目标改为了工程车。鬼子工程车大概已经扫除了几颗老式反坦克雷和防步兵雷,敌人靠在后面的三辆步兵战车和一辆自行迫击炮这时开始放心地穿过村子向突前的两辆坦克靠拢。
“不能打敌人的坦克,它们始终用炮塔正面冲着我们,就算打中也不会对它造成多大伤害。看来黄彪的目标是敌人的步兵战车,虽然敌人的战车也披挂着反应装甲,但是只要被20火箭弹击中就必死无疑了。”我猜道。
7号哨位的射界的确不错,现在正好可以攻击敌人的坦克目标。但是黄彪却一直没有开火,估计是想等敌人的轻装甲车辆靠上来再动手。
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开始向我们这边阵地上一些设得不够隐蔽的目标开火,很快有三处假目标被敌人摧毁了。
“黄彪,是不是该动手了?”我焦急地想道。
敌人后面的火炮再一次向我们阵地上方的侧翼发射了烟雾弹,弥漫的烟雾开始在阵地上流动,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我们观察哨面向东南方向的视界被遮住了,看不清黄彪他们。哨所里开始紧张起来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连长打来的。
“你们那现在怎样?”连长问道。
“敌人火力搜索队现在离我们很近,这里的视线被烟雾遮蔽了,看不清下面的动静。老柳和黄彪已经带着火箭炮下去了。”我回答道。
“你们阵地能看到敌人后面阵地的直升机吗?”连长又问道。
我让个战士出去到东北面的观察哨去看看。战士很快回来报告说可以。
连长下令,带上激光测距仪,给迫击炮连指示方位,目标是敌人的直升机,用空炸引信,定高00米!
战士们在我的指挥下拉着电话线,把通信电话机连到东北面的观察哨位。我亲自使用激光测距仪,趴在瞄准仪前,我耐心地用观瞄镜里的十字光环套住敌人的侦察直升机。当敌人四架直升机中间的一架转悠一圈正在悬停的时候我扳动了激光发射的扳机。
命中!敌人直升机的位置参数诸元显示在液晶屏上。旁边拿着电话听筒的战士很快向连部报告射击诸元。
敌人直升机的激光告警装置显然非常灵敏,敌人飞快地下降高度试图脱离激光测距仪的捕获。
当敌人直升机正在等待我们发射的防空导弹脱靶的时候,一群空炸的迫击炮弹落了下来。当对面山丘后面冒起一股浓烈的烟雾的时候,我们确定有敌人的目标被击中了!
拿着电话听筒的战士兴奋地向连部汇报。
但是,很快敌人的报复性炮火覆盖轰向我们阵地后面原来发射迫击炮弹的炮兵阵地。大概敌人用炮测雷达找到我们迫击炮阵地的位置了。不过,不用担心。他们肯定是打了就跑的,而且都是遮蔽阵地,敌人远程炮火还不一定能够着目标,还只能用迫击炮还击了。
遭到打击的鬼子直升机半天都没有露头了。
“排副,你看,敌人退下去了!”一个趴在窗口的一班战士冲我喊道。
真的,敌人坦克炮塔扭向我们这边,慌忙地掩护其他车辆退入到山丘的另一头。
“走,去看看黄彪他们。”收拾好激光测距仪,我说道。
走到一半路上我们看见迎面老柳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战士匆忙跑向医务室。
“是谁受伤了?快!赶快去叫医务兵!”我边扭头高声喊战士边赶忙上去帮忙。
第三章 第2节
就在我向老柳迎上去的时候,外面敌人又一次的炮火覆盖开始了。
“托住大腿!”老柳低头边走边冲我说道。
我应了一声。匆忙跑到边上搭手。
我们扶着老柳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排卫生员所在的坑道医务室。在暗淡的坑道里,我扶着老柳的手感觉到正在喘粗气的老柳已经浑身湿透了。
坑道顶部不断地落下灰尘,坑道里面的视线不是很好,老柳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
“注意!”黑暗中黄彪喊了一句。
“妈的!”老柳也顾不上看脚下,直起腰继续向前走去。
“排长,走错了。是这边!”后面的一个战士见老柳慌不择路,赶忙喊道。
“哎呀!”“咣!”在转弯的时候那个跟在后面的战士没留神,一头撞在墙壁突出的角上。幸亏戴着头盔。
“看着点!别把定向雷的托架给撞掉了。”黄彪埋怨了一句。
“陈雨,快,小卡腿动脉给炸断了。”老柳一看见卫生员小陈,赶忙把小卡平放在地上。
“应急灯!快!大家帮忙把他的东西给解下来。”卫生员边打开医疗箱边冲大家说道。
“扎得太紧了,用匕首!”老柳看半天没有把小卡的衣服和装具解下来急得从身后拔出了匕首。
“小心割到肉!”黄彪在一边喊道。
“胸部和腹部也有伤口!还有肩膀!”卫生员很快发现小卡其他的伤口。
“帮忙用止血绷带扎住大腿!再上面一些。不行,伤口太多,止不住!得赶快送到后面的野战医院紧急输血!”卫生员包扎完再打一针吗啡后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在应急灯苍白的光线下小卡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已经变得惨白可怖,随着短促的喘息他的嘴角在涔出汩汩鲜血。
“我来背!”黄彪把背着的反坦克火箭筒递给后面的战士,抢到前面把小卡抱了起来。
“快,走!”老柳在前面带路,奔向山后的临时野战医院。
大家摸索着赶往坑道的出口。
“现在出不去!敌人在炮火封锁!”跑到坑道出口时老柳顿足喊道。
野战医院设在营部旁边不远的山凹里,敌人的炸弹、炮弹轻易打不到那里。可是,我们连阵地到医院的路上有一段200多米的开阔地。由于医院是后来改动位置,我们连还没有来得及在地下挖掘坑道。
“怎么办?”老柳和黄彪急红了眼。
“敌人的炮击按惯例至少还要半个小时以上!小卡还能坚持多久?”我急忙问卫生员道。
“他,他的脾脏好象也被炸伤了。要抢救就得马上。我没有血浆,再拖一会,恐怕……。”卫生员低下了头。
大家都绝望地看着渐渐陷入昏迷的小卡,黄彪一直在试图叫醒他,用手拍打他的脸颊不让他睡去。
可是,外面敌人震天的炮火轰炸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声声的爆炸声仿佛是在碾挤撕扯我们的心。黄彪的左手深深地插在暗红的土壤里,太阳穴上的青筋暴露。
卫生员用颤抖的双手给小卡擦拭嘴角涔出的鲜血和坑道顶部落下的尘土。搀着小卡的老柳双眼睁得溜圆,在弥漫着灰尘的坑道口边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小卡的脸色逐渐变得灰暗起来,喘息也变得迟缓无力,可是嘴角的鲜血却越涌越多。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我们的耳朵几乎被近在咫尺的炮火轰鸣震聋了,肩膀上早就落满了泥土。
看着生命的气息逐渐离去的小卡,黄彪忍不住了,他低低地咆哮了一声,准备抱起小卡冲出去。
“站住!你要干什么?”后面深出一只手抓住了黄彪。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连长和指导员。
“现在出去不是送死吗?”指导员叹道。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感觉好象是时间在手指间一点一点地流淌,随着小卡的鲜血落在赫红的土壤里再慢慢地融化。
在我们旁边的坑道里已经集聚了几十个战士,大家都靠着坑道墙壁默然不语。
卫生员检查了小卡的脉搏和心脏,然后冲大家慢慢摇了一下头。我们的心僳然沉到冰冷的水面以下,我感觉脸上有两道温暖的溪流顺着脸颊划落。后面的坑道里逐渐想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我们回坑道里去吧。”当我正在试图劝黄彪把小卡的遗体抱进坑道里去的时候,外面敌人的炮击曳然停止了。
“小卡,坚持住!”黄彪疯子一般抱起小卡冲进了硝烟弥漫的表面阵地向山后跑去。
“黄彪,他已经死了!”老柳在黄彪冲过他身边的时候一把没拉住,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他还没死!”黄彪狂吼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烟雾之中。
“黄彪!”我喊了一声,跟着他后面冲进了硝烟。
外面阵地表面被敌人炸得乱七八糟的,到处密布着弹坑,地表一层厚厚的浮土。每次从浮土里拔出脚来就有许多土粒钻进胶鞋里。
前面隐约看见黄彪抱着小卡艰难地跑向医院方向。忽然,黄彪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我加快速度跑到黄彪的身边把他搀起。
“快!快!小卡还有救!”黄彪喘着粗气继续向山下奔去。
我强忍着泪水跟在黄彪后面跑着。
“医生!医生!有伤员!有伤员!快输血!”黄彪一路狂吼着跑进医院.
闻讯跑出来的医生们迅速给小卡做了检查。
“同志,他已经牺牲了。”一个医生摘下口罩冲黄彪说道。
“不可能!刚才我还看见他活着!就一会,怎么会死呢!”黄彪红着眼睛一把拉住医生的胳膊。
“黄彪!小卡在坑道里就已经牺牲了。”我在一边实在忍不住,把黄彪转过来对着他的脸吼道。
“什么?小卡已经死了?不可能!”黄彪愣愣地说道。他的眼睛忽然变得无神,两注热泪从眼中夺眶而出,黄彪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嘴角在痛苦地抽搐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啊!”
终于,他没有了力气,蹲下身子抱住我的腿像个无助的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在一边的医生护士们同情地看着这个痛哭不止地大汉,医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寂静,只有黄彪的哭声。
“麻烦大家给小卡整理一下遗体。”我强忍着眼泪冲医生们说道。
医生们答应一声开始替小卡整理遗体。
黄彪此时的心情我能够体会,当那个不知名的战士死在我的怀里的时候,我同样感到整个人是那么的无助与虚弱,他浑身布满弹孔,两眼无神地睁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我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黄彪拉了起来抓住肩膀:“兄弟,尽管哭吧。”
黄彪渐渐停止了哭泣,抽搐着鼻子,看着医生们给小卡整理身体,眼睛直直地看着已经离开我们这个世界的年轻小伙。小卡年轻的脸庞没有丝毫血色,发白的嘴唇上短短的茸毛粘着暗红的土粒,失去了生命活力的手臂无力地从手术台上垂下。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躺在这里。如果这是命运,哪又有什么好哭的。这就是战争。生活在战争里的人,就因该学会坚强。”我缓缓地低声说道。
“喝口水。”我把身上的水壶解下递给黄彪。
“他是为掩护我死的,是我害死他的!”黄彪痛苦地抱着头。
“混蛋!小卡在天之灵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会怎样?像个汉子吗?”我忍不住怒骂道。
“黄彪,不用自责了。这笔血债我们要索回。”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指导员老莫拍着黄彪的肩膀说道。
我一转身,发现跟来了几个战士。
“指导员!”黄彪站了起来。
“黄彪,你记不记得我们参军时宣誓的内容?”指导员问道。
“记得。”黄彪答道。
“记住,我们不是为某个人而战,我们宣誓是为祖国而战,我们是为头顶这颗军徽而战。我们,是为母亲而战!前面,是踏进我们家园的野兽。弟兄们,拿起你们的枪,为死去的同胞而战吧!我们没有时间哭泣了!”指导员说完,走到小卡身边脱下他的头盔。
后面的战士纷纷脱下了自己的头盔。黄彪和我走到小卡旁也脱下了自己的头盔。
“黄彪是用两发火箭弹把鬼子的一辆步兵战车送上西天的。小卡是在掩护黄彪打第二发的时候被鬼子炮弹打中的。一班的战士,真是不要命!”老柳背靠着坑道墙壁边抽烟边对我说,忽明忽暗的烟头袅袅地冒着青烟。老柳已经有两天没刮胡子了,脸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看上去显得苍老。
“排长,敌人又开始摸上来了,还是火力侦察分队。”一个战士在坑道的另一头喊道。
“走!”老柳捻碎烟头提起枪走了出去。
第一次鬼子从村子那头摸过来的部队没有压上雷,这次鬼子更是放心大胆地从村子东头大摇大摆地扑了过来。
“黄彪,注意,你们一班今天不能使用反坦克导弹。只能用反坦克火箭筒狙击敌人。老战术,打了就撤,不要恋战。大仗,有的你打了。”老柳在黄彪下机动狙击哨位的时候再一次叮嘱。
“知道了!”黄彪应了一声背上火箭筒消失在坑道深处。
“战场是最好的课堂,它能让懦弱的人变成勇士。你看,一班的战士们,比前几天沉着多了。”我对老柳说道。
“是的。”老柳看着在观察哨全神贯注地观察敌人动向的一班战士回答道。
轰炸、烟雾掩护、分队搜索。鬼子地面部队的作战技巧看来也就这些。在趁着鬼子歇息调整的时候一班战士很快清除了我们阵地周围鬼子发射撒布的传感器。现在,鬼子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看来,失去了耳目的鬼子,胆子也就这么大。
“班长开火了!打中了!排长!快看!一发就报销了鬼子战车!”一个蹲在观察哨的战士欢呼道。
老柳飞快地扑到观察哨窗口前。过了不到一分钟,黄彪再次出手了。这次目标却是鬼子的坦克,火箭弹准确地命中坦克炮塔上部的观瞄设备区,敌人坦克炮塔上面的附属物被炸得四处分飞。
“黄彪这小子的射击技术直追炮排的吴贲了,打得真准!看,鬼子要挺不住了!”老柳判断鬼子要打退堂鼓了。“去,叫你们班长收工。”
果然,躲在村子里盲目地轰击了十几分钟的鬼子战车不敢在前进半步了。黄彪他们也没再上敌人的当,死活不再露头了。
在村子里瞎转悠,最后一辆自行迫击炮压上反坦克雷坐飞机上天后,鬼子狼狈不堪地撤了回去。
“排长,连长来电话。”在电话旁充当话务员的战士从坑道里探头出来。
敌人在侦察失败后又热闹地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一些挖掘得比较浅的坑道有些地段已经岌岌可危了,老柳和我正指挥大家抢修加固坑道。
“老卫,你继续指挥,这些地段可不能塌了。我们还指望从这个坑道打机动狙击战哩。”老柳交代一声匆匆跑了上去。
“排副,要是鬼子往我们阵地扔温压弹和燃料空气炸弹,咱们阵地能停住吗?”一个正撑着柱子的战士问我。
“够戗!照我看,咱们这些简易野战坑道都不行。大概只有预备队呆的核心阵地坑道能撑得住,那里有大量的弯道和支撑件,还有加固门。”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了。
“全体上阵地,敌人正式大规模进攻了!”黑暗中传来老柳的喊声。
来了!全体战士轰然应诺。一班全体战士上狙击哨位,二班三班做预备队。
“咱们营的阵地是敌人主要突击方向,咱们连位于鬼子突击方向的左翼。连长下令,尽可能摧毁鬼子攻击梯队后翼的火力支援力量。”老柳匆匆向我交代一声连长的命令。
鬼子对我们着一带阵地的炮火轰击也达到了这几天来密度最高的程度了。整个山丘陷入了疯狂的震栗之中,狂野的弹雨试图摧毁着每一处战地,炮弹狠狠地咬啮着地表,撕开厚厚的红壤,凿击着下面的岩石;坑道里此时仿佛在下漫天大雪一般,顶部的岩石扑簌地大块落下碎石子,整个坑道被灰尘所掩盖,几米之外就看不清人了。
一路上小石子砸在头盔上发出一连串的叮当声,大家也顾不上许多,一窝蜂冲上坑道外围的狙击阵地。
“排长,反坦克导弹发射器谁来操作?”一班的小孙捂着嘴问道。
“我来。咳!咳!小孙你给我做助手。”我连忙上去接过发射器。
“看!敌人!真多啊!”小孙趴在观察窗边指着蜂拥而上的鬼子装甲车群喊道。
敌人大概投入了一个装甲营的兵力规模,后面天空中敌人出动了十多架直升机分三个梯队在后面逡巡。
鬼子装甲部队编成锲型队型,主战坦克位于队型的前面和两翼,装甲步兵战车和自行火炮位于冲击队伍的中间和后方。随着敌人进攻阵型的接近,鬼子逐渐拉开,自行火炮和步兵战车滞后。
“噫!排副,鬼子怎么步兵不和坦克一起机动,掩护它们?”小孙奇怪地问道。
“敌人还没有撕开我们的防线,现在没有投入步兵徒步作战,估计是怕无谓的伤亡。”我答道。
“老柳,我看把鬼子坦克放到500米内比较好。用反坦克火箭筒对付坦克,导弹对付后面的步兵战车和自行火炮。火箭筒只要把鬼子坦克炮塔上部的观瞄设备摧毁就可以了,这样鬼子坦克纵然没有被击穿也会因为失去战斗力而退出战斗序列,暴露出来的鬼子战车就好用导弹消灭了。”我向老柳建议道。
“是!那你去准备寻找合适的目标下手吧。我在这里指挥黄彪他们对付鬼子坦克。”老柳应了一声。
“我们走!”我向小孙递个颜色,钻进了坑道。
当我们俩从山丘半山腰坑道狙击点露头的时候,鬼子进攻队型的先头坦克群已经离我们不到000公尺了。早些时候我们用测距仪事先确定了一些参照物的距离,散布在我们阵地下面四周的一些比较明显又不易被鬼子炸毁的参照物为我们射定狙击计划帮助比较大,在山顶的老柳可以籍此随时向连部报告鬼子进攻队型火力点的分布情况。甚至可以在鬼子队型比较密集的时候召唤后面迫击炮群的火力打击。
“排副!怎么找哪个目标?有一堆战车可以揍。”小孙兴奋地问道。
“打蛇先打头!看,咱们就揍那辆指挥车!”我用手指向鬼子进攻队型中间的一辆指挥型的步兵战车。
“那,现在就发射吗?现在射界可不错啊!”小孙开始摩拳擦掌,检查起反坦克导弹发射器,仔细地擦拭。
“等一会,等离我们大约000公尺的时候再发射。在这个距离就算鬼子警觉,想及时躲避可就不容易了。
对了,我先到旁边远一些的诱饵阵地上用激光测距仪快速轮流锁定几辆坦克,照了就跑,先诱使他们使用烟雾弹掩护,分散注意力。等到他们靠近了,黄彪他们就容易下手了。你就在这里等我。”我拎起空发射器出发了。
全电驱动的鬼子坦克炮塔灵活地左右转动着,试图从烟雾弥漫的阵地上搜寻出有价值的攻击目标。在经过几次扫雷后鬼子尽可能把攻击线路上的反坦克雷清除干净了,当然,代价是七零八落散布在周围的鬼子先头侦察部队的装甲车辆的残骸。
假阵地的出口有六个,像蜂巢一般。我小心地一边注意鬼子的远程炮火轰炸,一边快速地在这几个坑道掩体出口处用激光发射器分别照射了几辆鬼子坦克。
警觉的鬼子坦克很快开始大量施放烟雾进行干扰,并且整个突前队伍开始左右机动。当鬼子大概确定我先前的位置并疯狂地用高爆榴弹轰击的时候,我已经偷偷地溜回到小孙身边。
“排副,你看,鬼子还召唤后面的自行火炮轰炸你刚才呆的位置。”小孙见我安然回来,高兴地说道。
“准备。给鬼子来一个闷棍。”我开始向发射器里装填反坦克导弹。
“排副,鬼子已经离我们很近了。怎么排长、班长他们还不开火?是不是被烟雾遮住了视线?”看着鬼子先头坦克小心翼翼地接近到五百米内的时候,小孙担心地问我。
“不好!鬼子坦克开始加速冲锋了!”我腾地坐了起来。“老柳,再不出手就危险了!”
第三章 第3节
当敌人的装甲突击群向我们阵地的突击速度霍然加快的时候,他们远程火力支援的密度也达到了最**。
密如织雨的炮弹几乎是不分先后地落在阵地上,烟雾弹爆炸形成的烟雾彻底将我们阵地包裹住了。整个阵地上的战士们看不清敌人的位置,也不知道敌人突前坦克现在运动到什么地方了,更不用说开火了。
小孙忽然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用颤抖的语调说道:“排副,我听到敌人坦克发动机的声音了,好象就在前面!”
“沉住气。让其他战士收拾。走,我们到高一点的地方找发射阵地。”我轻轻说道,示意小孙跟上我。
刚准备离开发射阵地,敌人主战坦克庞大的身躯突然出现在眼帘之中,狰狞的炮塔正在得意地逡巡着试图找到可口的目标开火碾压。
“走!”我喝了一声扎进了坑道中。后面阵地上旋即响起了火箭弹落在炮塔上发出的爆炸声,我们的火箭筒手终于开火了。
凭借烟雾的掩护,敌人装甲突击群成功地突入了我们营的阵地。很快,敌人承担近距空中火力支援的直升机群也扑了上来,但是回应它们的是从坑道掩体出口发射出来的单兵便携式防空导弹和能够应付低空目标的反坦克导弹。
“先敲掉敌人的直升机!”我对小孙说道。撑好支架,开启保险,我把眼睛凑在观瞄镜上开始搜索目标。
“排副,右边0度,直瞄!”小孙喊道。
“哎呀!没抓住!”我心里叹息了一声,敌人直升机显然知道我们前沿阵地的防空火力密度,一直不停地变换空中位置,即使在向地面目标开火的时候也尽量减少悬停的时间。我们导弹发射阵地的射界很小,而且烟雾不时遮住了我们的视线,老式的红箭导弹用的不是二氧化碳激光瞄准具,也没有办法透过烟雾捕获目标。
敌人直升机很快就从瞄准镜中消失了,连瞄准的机会都没有。
一连数次我都让敌人直升机大摇大摆地从眼前逃逸,连发射激光束捕获目标的机会都没有。小孙在一边急得满头冒汗。
“怎么办?出去?那只是多给敌人弄个靶子!”看着外面密集的炮火,我还是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再找个合适的阵位。到3号,走!”我们只有继续寻找合适的阵地。
3号哨位紧挨着上午小卡狙击敌人最后受伤牺牲的30号哨位,30号哨位已经被敌人猛烈的炮火轰击下坍塌了,3号哨位同样没有幸免,只是受损程度小得多。
“来,我们把出口刨开一点。”我对小孙说道,放下发射器,我和小孙开始用手把坑道掩体出口堆积的浮土清除。
“注意!咳!咳!左上方有个家伙!”小孙咳嗽着,极力睁着眼睛透过烟雾找到了一个目标。
“”套住了!”我喊道。为了节省瞄准的时间,我预先在敌人直升机可能的运动路线上等待,敌人直升机一转过来立刻就被我捕获。
“注意炮尾风!”在我的喊声中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扑向空中,激光束迅速传来了的目标位置指令很快把导弹导引向还在那架在空中炫耀武力的鬼子战斗直升机。
炮尾风把坑道里的尘土吹得四散飞扬,我的口腔和鼻孔里全是尘土,敌人直升机在瞄准镜里若隐现显。
猛然间,敌人直升机像是被抽了一鞭的秃鹫,极力扇动翅膀试图脱离导弹的攻击,我甚至好像听到了直升机上告警装置发出的悲鸣声。
“想跑!太晚了!”我转动身体,死死地瞄准着这个倒霉的秃鹫,随着鬼子直升机的爬升,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敌人直升机的性能确实不错,在驾驶员的操作下很快从原来的位置飞出几十米远去。可惜,它离我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只有不到800公尺远。超音速飞行的导弹瞬间扎进了机腹并引发了爆炸,鬼子驾驶员过于惊慌,连干扰弹都没有发射,直升机就在空中解体了。炸飞的直升机旋翼失去牵挂后在爆炸的烟云中迅速向高空飞去。
我楞楞地看着这架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钢铁秃鹫在空中爆炸解体,这可是我第一次亲手击落敌人直升机啊!感觉真的很不错!
“排副!注意!”随着小孙的惊呼声,小孙扑到我的身上将我压在地上。紧接着一连串的炮弹在坑道掩体的出口处附近爆炸。
“快!撤!”小孙把我拉了起来,两个人抱起导弹发射器一溜烟窜进坑道深处,在我们后面另一架来复仇的敌人直升机在疯狂地扫射,我们刚才停留的位置变成了一片火海,弹片带着各种各样的刺耳调门四处飞溅,3号哨位在炮弹爆炸的火力轰击下迅速被敌人夷平了。
“好险!差一点拐弯了!哈,小孙,咱们运气真不错!”我冲惊魂未定正在傻笑的小伙子说道。
手扶着墙壁站定的小孙满脸烟灰,只剩下两排牙齿还是白的,一双发直的眼睛表明他还没有从刚才敌人的攻击下缓过神来。
“脱下头盔。你看!”我用手指着小孙头盔边缘那个被敌人炮弹弹片撞击后留下的凹坑,“就差一点,脖子就不保了!哈哈哈!”
“嘿嘿!”终于,小孙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人还在傻笑。
当我们再次从坑道深出摸到一个掩体的出口向外看去的时候,外面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了。在我们眼前横亘着三辆鬼子坦克的残骸,看来,敌人试图利用我们反坦克火力薄弱的缺点,以密集队型强行从我们阵地突破,但是被我们阵地上设置的交叉火力逐个摧毁了。
“这不象他们的战斗风格?”看到仍有许多不畏死的敌人坦克从烟雾中轰鸣着扑上来,我困惑地说道。
按照敌人的战斗风格,在突击部队战斗损失超过一定比例的时候,他们会终止进攻,换新的部队重新开始进攻。可是,今天敌人这种不记损失的进攻方式表明了他们是多么希望迅速与被合围的部队汇合。
“轰!”一辆位于攻击对型侧翼的鬼子主战坦克被击中了炮塔尾舱,殒爆的冲击波将炮塔高高掀起。
“倒打火力点有我们的人!给我枪。”我说道。
但是敌人涌上来的坦克数量太多,在敌人身后我们的倒打火力点的密度太小,根本无法阻止敌人源源不断出现的坦克群。就在这时,从坑道里冲出了一名战士,隐约中我好像看见他的手里抱着一颗反坦克雷。
“排副,咱们没法开火。太近了。”小孙担心地说道。
“是,导弹用不上。这样,小孙,你带发射器撤到里面去!”我说完抱着枪爬到坑道掩体出口处。“必须给他们掩护。”我心里想道。
那个战士灵巧地利用表面阵地地弹坑接近敌人,熟练迅速地匍匐爬行。很快,他爬到离一辆坦克不足十米的一个弹坑里。数秒钟后这颗反坦克感应雷被敌人坦克的发动机噪音引爆了,当钽金属射流从空中扎进了那辆坦克薄薄的顶甲中的时候,这辆坦克像一头被突然抽走灵魂的巨兽一样,炮塔颤抖着解体,车身因为惯性向前冲了十几米后也终于停止了喘息。
敌人发现了我们士兵的企图,纷纷进行大速度的之字型高速机动,试图摆脱被反坦克雷攻击的厄运,炮塔上的机枪开始向四周扫射企图阻止步兵的靠近;同一时间,敌人滞留在后面的步兵战车加快速度,加入了狙击跃出阵地的中国士兵的战斗。
一个试图靠近敌人坦克的战士被敌人步兵战车发现了,炙烈的弹雨像魔鬼的鞭子一样抽在这个没有注意隐蔽的战士身上,被引爆的反坦克雷瞬间把他撕成粉碎。牺牲的战士带着的头盔被高高抛起,然后落在离我不远的阵地上发出一阵叮当闷响。
“脆弱的生命,在战争里人的生命是最不值钱的,但是,也是最珍贵的。”我忽然想起老雷说的这句话。
敌人在加强火力后以为中**队肯定会逃回坑道里,但是,更多的战士跃出了坑道扑向试图占领山顶的敌人战车。一路上不断有战士被敌人打倒,但还是有几个战士成功地靠上了鬼子坦克。很快,又有几辆敌人坦克被摧毁了。当看见一个敌人士兵企图从燃烧的坦克中爬出来,我举起了冲锋枪,一个短点射,那个坦克兵颓然栽倒在坦克边。
“敌人撤退了!”一个离我不远的战士开始欢呼。
果然,缺乏后续支援,在我们阵地上遭到严重损失的鬼子装甲突击群终于承受不住中**队亡命般的打法,迅速向出发地逃逸。与步兵缠斗在一起是敌人最不愿看到的事,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中**队的强项,而且他们强大的后方远程火力也无法在自己人陷入缠斗的时候予以支援。
“卡,这帮乌龟,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我暗暗骂道。
等敌人撤退干净后我叫上小孙回到了排观察哨。外面敌人倒是非常勤快,炮火遮蔽射击很快又开始了。
观察哨里老柳正靠在墙角疲惫地喝着水,所有的战士们都是满脸烟尘,不用化妆就可以参加特种作战。大家都歪七倒八地靠着后面坑道的墙角坐着,有两个战士扎着绷带。
“老柳,情况怎样?”我靠着排长坐下。
“从早上到现在,两个阵亡,两个轻伤。咱们排伤亡还不大。”老柳缓缓说道。
“我们的阵地破坏很大,很多掩体已经被摧毁了,敌人下一次进攻的时候怎么办?”我担心地问道。
“是啊,倒打火力点只剩两个了。没想到敌人进攻地力度如此大。还好我们的重武器没怎么损失,不然难度更大了。”老柳叹道。
“让一班下去休息吧,他们的损失够大了。小孙,让三班上来,他们休息地时间最长。”老柳点头后,我对小孙下令道。
三班上来老柳却更忙了,带着大家熟悉破损的阵地,设置火力点,准备联络方式。看来老柳对徐少波这个班还是不放心。
连长在敌人发动第二次大规模进攻之前到我们排的阵地看了一圈。其他排伤亡很大,全连现在已经牺牲十六名战士了,还有五个战士伤势严重被送下去了。而且,其他排出现导弹发射器被敌人摧毁的情况。看来,形势不妙。
“排长,敌人上来了。好多!”一个蹲在观察哨窗口的战士惊恐地喊道。
“慌什么?跟第一次差不多嘛!”老柳不满地瞪了小伙子一眼。
“大家分工,老柳,我还是去对付敌人直升机和远处的步兵战车。”我说道。
带上一个三班的战士,我背着导弹发射器出发了。趁着刚才歇息的时间,我把阵地上适合狙击敌人直升机的哨位踩踏了一遍,只有两个哨位可以,其他的哨位不是被敌人摧毁了,就是射界不好,要不然就是掩体太小无法发射。因为发射导弹形成的炮尾风必须在合适的空间才不会对射手造成伤害。
有了上一次交火的经验,这次敌人显然小心多了,除了大量发射烟雾弹进行干扰外,敌人特别注意了步兵战车与坦克的协同。敌人甚至不惜炮弹的消耗,不停地向他们认为可疑的坑道出口发射小口径机关炮弹。经过一上午敌人地毯式轰炸,我们阵地几乎被犁了个遍,原来放置在阵地表面的假目标早就被敌人摧毁了。褐红的土壤被炮火抛洒得到处都是。
蹲在掩体里我几次都没有捕获敌人的直升机,鬼子变得更加狡猾了,几乎不在空中悬停,再加上满山的烟雾遮住了视线。看来,只有用专门的便携式防空导弹才能有机会攻击它们。
“妈的!我就不信揍不下你!”我暗暗骂道。
“看来,只有9号哨位可以揍到这些家伙。”我想道。
可是9号哨位的空间太小了,发射导弹几乎是不可能的!
外面,鬼子直升机在卖力地向地面倾泻弹雨。没有来自地面地防空火力威胁,敌人直升机显得更加嚣张。偶尔从坑道里发射的机枪子弹打在直升机身上只是擦出一溜火光。远处敌人的装甲部队步步进逼,快到达我们前沿阵地了。我们的反坦克手却没有办法探头出去。
一咬牙,我背着发射器摸到9号哨位。哨位射击处只有两米多深,本来是设计用作临时狙击射手用的。
“小伙子,听着,发射的时候离我远一些弯道里,导弹一出去你就用头盔往我身上舀泥土。”得到确认后我开始蹲在地上把发射器支好。
“来吧,孙子!”我咬牙切齿地在鬼子直升机必经之路上等待。当几次捕获失败后我的手心涔出了点点汗滴。喘了几口气,我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新把眼睛凑在观瞄镜上。
出现了!我耳中只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手指开始微微地颤抖。当敌人直升机再次从侧面转了过来地时候,瞄准光环套住了它。毫不迟疑,我扳动了激光发射器,几乎是同时,导弹像一条解开束缚地猎狗飞也似的窜了出去。
巨大的炮尾风几乎把我从射击口掀了出去,我死死地用双脚撑住掩体墙壁地两侧,双手则牢牢地扶住发射器。炙热的导弹尾焰几乎把我的背给点着了,一股焦臭味弥漫在掩体里。掩体里被炮尾风卷起的灰尘四散飞扬,几乎把我的视线给完全遮住了。
我艰难地瞄准着敌人的直升机,几乎是在凭直觉。空中那只受惊的秃鹫开始试图脱离激光测距仪的捕获,在空中作大幅度的下滑机动。
可惜,离我实在太近了。不到700公尺的距离,这几乎是导弹攻击空中目标的极限近距。平飞了片刻的导弹在激光束的道引很快调整了角度,当导弹出现在我的视野中的时候,它已经与秃鹫接吻了。
一团爆燃的火光让我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
“排副,赶快撤!”后面的战士大声地喊我。
狼狈地钻进坑道深处我立刻在地上滚动,因为我发现后背裤子已经着火了。
好容易扑灭了火,我的腿已经又几个地方被灼伤了。
“差一点变成烤猪了!妈的!”我心有余悸地骂了一句,但心中仍然高兴。
旁边地的小战士也咧着嘴和我一起笑了起来。
“走,看看有没有机会干掉鬼子的步兵战车。”我领着小战士向战斗激烈的方向摸去。在黑暗的坑道里前进的时候我问身边的战士:“第一次参加战斗?”
“是,排副。”战士答道。
“叫什么名字?”
“徐达。”
“以前干什么的?”
“卖烧鹅。”
“卖烧鹅!怎么想到当兵的?”
“以前报名参军,被刷下来了。我不甘心,这不,打仗了,正好当兵。”
“哦!多大了?”
“24岁。”
“家里还有人吗?”
“又,爸爸和妈妈。他们应该撤到后方去了。”
“打仗怕不怕?”
“不怕!”
“怕!”徐达看我很认真地盯着他,迟疑了几秒钟后小声地说道。
“呵呵,没关系。你的对手没准比你更怕死。你知道在战场上那种人最容易死吗?”我问道。
“军官?”
“不,是胆小鬼!命运永远不会因为你胆怯而给与你活着的机会。记住了,要想活下去,就得有勇气!”我说道。
“糟了!”当我们再次从掩体探头出来的时候发现战场上情况不妙。
敌人坦克群居然冲进了我们连阵地,打头的鬼子坦克已经爬到半山腰了。从掩体里冲出来的战士们极力试图摧毁肆意在阵地上碾压的敌人坦克,可是敌人攻击队形后面的步兵战车向战士们疯狂地扫射着,短短的几十秒钟内就有五个战士被敌人射倒碾死。
“反坦克手呢?怎么让敌人轻易冲了上来?”我的眼顿时红了。
“是排长!”徐达一眼看见了冲出掩体的排长老柳。
老柳灵活地从一个弹坑跳到另一个弹坑,看来,老柳已经发现小心缓慢地接近敌人坦克是不可能的,打算在敌人密集的火力还没来得及招呼到身上以前就把鬼子坦克给解决了。
“掩护排长!”我立刻架起导弹发射器把导弹推进发射筒。
“哎呀!排长危险!”徐达惊呼起来。
我扭头一看,老柳被敌人发现了。
密如泼雨的炮弹把他死死地压制在一个弹坑里,半响都没看见老柳露头。
我的心一紧,一阵焦虑的情绪爬上心头:“老柳,千万挺住!”
忽然,老柳趁着鬼子射击的间隙一个挺身跃起,飞快地奔向离他最近的鬼子坦克,他的手上抱着一颗反坦克雷!在老柳奔跑的路上,敌人机关炮弹在后面爆炸形成一条弹幕。
卧倒,匍匐前进,放下地雷打开保险,老柳熟练地做完一连串动作后一个翻身滚进了旁边地堑壕里。
嗅道死亡气息的鬼子坦克开始疯狂地转身,钢銷履带发出一阵刺耳摩擦声。
太迟了!
在坦克顶上的天空中一朵代表死亡的金属之花突然绽放了。
第三章 第4节
在半径十米内的装甲车辆只要触发了反应性攻顶反坦克雷,几乎没有逃出攻击的可能性。敌人坦克徒劳地在山坡上急速转弯向下撤退,但炙热的钽金属射流轻易地撕裂了这头巨兽的顶甲,准确无情地引爆了炮塔后部的弹药。虽然鬼子的炮弹发射药是钝感炸药类型,但在炮塔狭小的空间里爆炸仍然造成了不可弥补的破坏。放置在炮塔后部的榴弹弹头也随即被引爆,巨大的二次爆炸破坏力彻底将炮塔掀向空中,坦克车身则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在爆炸声中向山下滑去。
“消灭后面的步兵战车!”我自言自语道。
趁着烟雾飘过的瞬间,我从观瞄镜里捕获住一辆距离我们阵地一千多公尺远距离的装甲指挥车。
发射!
导弹拉着长长的尾焰飞快地沿着山坡扑了下去。一股浓浓的烟雾将敌人这辆装甲指挥车笼罩住了。
烟雾遮蔽!
激光瞄准仪没有像往常一样传来敌人目标的数据信号,导弹仍然在惯性的作用下向敌人装甲车原来的位置飞去。
我固执地用观瞄器照射着那团在不断扩散的烟雾丛,期望能够因为敌人的疏忽而捕获目标。
一秒,两秒,三秒,导弹就快要到达目标区了。
“狡猾!怎么还不露头?”我暗暗骂道。
有信号!敌人运动到距离原来位置六米远的地方。
导弹在这一瞬间的信号导引下修正了命中点,虽然只有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随后烟雾再次将鬼子装甲车罩住,但已经没有再次逃逸的机会了。
导弹准确地穿透了装甲车的车体,四散分飞的车体残骸宣告又一辆鬼子战车连同里面成员生命的终结。
我坐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好险,差点扑空!”
回过神的我现在发现战场形势已经对我们大大不利了。敌人更多的战车投入了战斗,突前的几辆坦克更是已经冲上山顶,正在到处碾压开火!
阵地上的能见度现在仍然很差,到处飘散着灰黑的硝烟,双方的远程火力都在倾尽全力打击对方的后方纵深;从天空到地面,整个战场都陷入了疯狂的混战之中,双方的战场指挥官都在极力试图控制住局势,难以计数的真假战场信息估计会像潮水一样涌入战场指挥所。
敌人在我们这一带交战抵御拥有绝对的火力和机动优势,我们步兵在少量的迫击炮支援下艰苦地抵抗着敌人的反复冲击。仅仅在我们连阵地正面就有敌人超过30辆装甲战斗车辆组成的突击梯队在疯狂进攻。这根本就不是敌人作战的历史风格。
“想从这突破防线?没门!”我开始在阵地上爬行搜索没有引爆的反坦克雷。导弹发射器已经没有弹药了,我让徐达把发射器扛回坑道里去独自拎着冲锋枪爬进了阵地表面的堑壕里。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反坦克雷,还差一点被一辆坦克碾死,幸亏动作快,一头扎进一段深一点的堑壕里。
一个士兵突然从坑道掩体出口处站了起来,几乎没有瞄准就向一辆不远的坦克发射了一枚火箭弹,然后以比出来更快的速度钻进坑道,连头都没有回。
“偏了!混蛋!”我蹲在一条堑壕里抬头看到这一幕后直摇头。真是胆小,这么打,十有**没战果,还白白浪费了宝贵的弹药。
更多的战士冲向了占领我们表面阵地的敌人坦克,十分钟后鬼子在我们阵地上扔下七八辆坦克残骸后逃了回去,但我们已经有几十名战士永远躺在阵地上了。
回到坑道集结地后我才知道我们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妙了。
“我们排还剩3个人,其中还有两个轻伤,一个重伤。导弹还剩三枚,火箭弹只剩两发,但,没有反坦克感应雷了。一班剩二个,二班剩六个,三班,三班只剩两个了。”老柳大口地喘着气,瞪着眼对我说道,头盔被他扔在一边。
老柳的右肩膀上缠着绷带,显然没有把自己算作伤员,因为旁边地上坐着的黄彪头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靠着黄彪背另外的一个一班战士小孙也受伤了,小腿上还在涔着鲜血,卫生员正在给小孙包扎。
坑道里一片沉寂,郭永靠着墙壁一声不吭地擦拭着自动步枪,程小柱在旁边帮另外一个二班的战士修理皮带;三班长徐少波沮丧疲惫地躺在地上,看来,刚才敌人疯狂的一轮进攻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三班的损失最大,无形中也给徐少波造成了巨大的压力;黄彪正在往自动步枪弹匣里一颗颗地压着子弹,动作缓慢,好象试图记住每一粒子弹。
外面敌人又开始了没完没了的炮击。昏暗的坑道里回荡着炮弹落地的爆炸声,老柳抬起头听了一会后开始埋头把自己裂了个大口子的胶鞋用一根绳子缠上。
卫生员陈雨走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靠着我的耳朵说道:“老卫,照这个样子咱们连挺不过今天了。刚才连长来电话统计伤亡,咱们连伤亡过半了,一排情况最糟糕,现在只剩四个能战斗的。”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现在还是中午一点,离天黑还有至少六个小时,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得想办法!”我暗斟道。
“老柳,我们倒打火力点还剩几个?”我大声问道。
“没了,都被摧毁了,还搭上了两条命。妈的!”老柳粗声粗气地答道。
“郭永,带上两个人到连里看看他们有没有感应雷富余,争取弄几个来。”我对郭永下令道。
“对了,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反坦克火箭弹。”我朝郭永的背影加了一句。
“黄彪,还能战斗吗?不行就先撤下去。”我走到黄彪旁边问道。
“排副,我没问题。”黄彪挺直了胸膛。
“那,你就和我们一起勘察阵地。老柳,我们不能再让敌人那么轻易地冲进阵地了,这样我们的伤亡太大了。我看,咱们必须与敌人拉开纵深。”我转身对老柳说道。
“那怎么打?”老柳疑惑地抬起头问道。
“敌人每次进攻都有大量的烟雾屏蔽掩护,这同样也限制了鬼子自己对我们阵地的观察与攻击。但是,敌人在装甲和机动力上的优势使得他们掌握了战场主动,而且,敌人的目的就是迅速穿过我们步兵防守的前沿阵地然后向我们后方穿插。从鬼子今天进攻组织的战术来看,我想,这决不是他们惯用的方法。老柳你看呢?”我开始耐心地调动这些职业军人的脑子,希望他们能够振作起来,尽管我知道凭我们的力量几乎不可能独自坚持到天黑。
虽然单靠这些装备简陋的步兵不可能在敌人今天这样的持续攻击下坚持到天黑,但是我们还是要倾尽全力。
“是,排长,敌人进攻的战术有点奇怪。他们应该投入步兵进攻我们的阵地,充分利用自己手头上火力密度的优势歼灭我们的有生力量。怎么今天他们摆出一副不要命的死缠烂打的阵势,好象我们这里是装甲部队主力集结地?照这样对阵,我们很难再次阻止敌人突破。”黄彪在一旁说道。
“那,我们就分散火力。敌人没有抵达我们阵地的时候就在远距离上杀伤他们,迟滞敌人的机动,迫使他们降低进攻速度。还有,我们需要和其他阵地上的部队统一行动,尽量快速打击突入阵地的敌人坦克。没准鬼子下一拨进攻会加强步坦协同,还要提防鬼子步兵。”老柳开始动脑子分析了。
“连长来了!”一个战士在黑暗中喊道。
连长拉着老柳和我检查了一下我们排的剩余战斗力和阵地。我们几个连的坑道表面阵地已经面目全非了,整片丘陵地带的地貌完全被这两天激烈的战火摧残得失去原貌,原来设置在各个角落的模拟器材被炮火轰成残片,大批坑道出口的掩体部分已经坍塌了,原来密布的树木也下反复的轰炸与褐红的土壤一样变成齑粉。
转了一圈后我们回到阴暗的坑道集结休息室。
连长沉默了片刻开始发言道:“同志们,今天大家表现很出色,击毁了大量鬼子坦克和装甲战车,有效地消耗了敌人的装甲突击力量。师部对我们前沿阵地的指战员予以高度的表扬,并要求大家继续努力,牢牢地牵制住敌人。”
“可是连长,照这样打我们的阵地恐怕坚持不到天黑了?”躺在地上的徐少波有了些精神,坐起问道。几个战士也开始点头附和。
“是,我知道大家非常艰苦。敌人如果再来几次上午这种规模的进攻,难保我们团的阵地不被突破。不过,有个消息可以向大家通报。”连长环视一周,接着说道:“我们江北的战略突击部队已经在昨天晚上开始渡江了,正在兼程向我们这一带阵地援驰。”
坑道里的气氛活跃了很多,连长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后接着说道:“西南方面军的支援部队已经横向运动了一百多公里,前锋部队和我们南线的狙击部队在两天前就在联合构筑纵深防线,敌人从南面突围或解围的可能性非常小了。
现在,敌人已经把打通撤退通道的宝压到突破我们师驻守的这一带防线上了。
你们也许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们的电子对抗部队在我们师纵深阵地上成功地进行了电子佯动,模拟了大规模机械化部队在我们这一带战术机动的假象。而且我们师的机械化团昨晚也同时对敌人发动了一次反冲锋,更加坚定了敌人的判断。
从今天上午的交战情况来看,敌人上当了。他们今天在向我们团防线进攻的时候以为我们在这里预先配置了大规模的装甲部队,所以才会投入如此庞大的装甲突击群和反坦克直升机群。敌人通过战场侦察也了解到我们师的防守地域还没有得到后续部队的支援,所以判断我们为争取有利的防守姿态肯定会在这个时候投入装甲部队加强防御能力。”
“田忌赛马?”我突然发问道。
连长转身看着我,脸上浮起了微微的笑容。“是,同志们,田忌赛马,我们就是下骥。以下骥对敌之上骥。用步兵依托坑道消耗他们最精锐的装甲突击群。”
“敌人吃了亏,肯定会改变战术。估计他们接下来的进攻会按部就班地推进,很可能会再次利用他们擅长的立体火力组织进攻。大家在运动的要注意战场隐蔽。团长要求我们一定要在这条防线上坚持到天黑!师里会在下午给我们一些支援的。”连长接着说道。
趁敌人炮击转移结束前连长调整了连里的编制,全连剩下的指战员缩编成两个排。三排与二排合并,老柳任二排排长;一排和连部其他人员合并由原一排长领导,我被抽调到炮排加强连阵地远距离反坦克力量。
“敌人上来了!”炮排长吴贲趴在我身边低声地自言自语,好象生怕被敌人听到。
我笑了起来。这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几天工夫攒下的络腮胡子再加上满脸的烟灰,吴贲现在的样子和李逵差不多了。
“小郑,注意及时向炮兵连报告敌人的位置和数量。”吴贲已经是第三遍向蹲在一边手捧电话机的战士下令了。
“咱们埋伏在大石头后面的倒打火力点不知情况怎样?”我担心地对吴贲说道。
“没问题,用火箭弹射击,打完就撤。”吴贲说道。
看我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吴贲解释道:“这个位置正好后面的鬼子战车难发现,敌人突前的坦克又不可能把炮塔倒过来前进。唯一要注意的是鬼子步兵。看,敌人改变战术了,有步兵配合。就看其他排的狙击手了。”
远处敌人开始缓慢向我们阵地推进,这次敌人只是投入步兵沿山丘前面开阔地的隐蔽物靠上来。鬼子坦克、战车、直升机等重装备都滞留在2000公尺以外的地方籍有利地形掩护步兵前进。鬼子步兵中负责火力掩护的自动榴弹发射器不停地向我们阵地上已经坍塌的掩体发射密集的榴弹。
我抬起手看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鬼子大约一个连的步兵已经接近到我们阵地附近了,打头的尖兵距离我们连阵地不到一百米了。
“吴贲,是时候了,要不要呼叫后面的迫击炮干掉鬼子的自动榴弹发射器,哪个家伙比较讨厌。”我问道。
“等一下,让前面的鬼子再靠近一点。”吴贲边回答,左手还在拔着胡子。
等敌人尖兵的牙齿我们都看得清楚的时候吴贲向旁边的战士发令了:“9号地区,一个急促射!”
隐蔽在一段沟渠里的两个鬼子火力手飞快地扔掉自动榴弹发射器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突如其来的迫击炮弹。可惜,这个一上午都在向鬼子开火的迫击炮连没有让他俩逃脱死亡的召唤。装有空炸引信的迫击炮弹在空中爆炸后,两个倒霉的家伙再也没有站起来,自动榴弹发射器也被轰进了沟渠里。
敌人估计已经把我们营的迫击炮连恨透了,因为他们发射的装有空炸引信的炮弹对敌人战车上暴露的传感器和观瞄设备而言简直是恶梦。整个上午敌人都在试图摧毁这个炮兵连。可是在轰炸过无数次后我们的迫击炮仍然在向鬼子开火。现在敌人的前线指挥官差不多被气疯了。
前沿阵地的战士们这时突然冒了出来,自动步枪和冲锋枪子弹象风一样刮过去。几个伏身走在前面的敌人应声栽倒。接着我们的战士眨眼之间又全部消失在阵地上。反应过来的鬼子开始手忙脚乱地开火还击。
敌人步兵在遭到打击后没有撤退,火焰喷射器手在后面战车和直升机的火力支援下开始扫荡我们的阵地。我们开始陷入了与鬼子步兵纠缠的艰苦阵地战!
敌人的火力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他们几乎没有停止开火。为了阻止敌人步兵,我们的战士不断从掩体里探出身子向外面扫射。但是我们的机枪几乎没有机会进行压制射击,战士们只能从坑道里向外面投掷手雷。但是由于敌人火力密度太高了,我们的伤亡开始直线上升。
下午两点半,在得到我们后方榴弹炮群火力支援后我们终于打退了敌人步兵第一次进攻。
“哎呀!偏了!”我痛惜地喊了一声,然后连滚带爬地和吴贲扎进了坑道里。外面的掩体经受不住敌人的炮火终于被彻底轰平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我正在配合吴贲向一辆鬼子步兵战车发射反坦克导弹,可惜没有命中。
一天没有吃饭喝水,我的腿现在直发软。敌人下午简直是疯了,一拨拨地向我们连的阵地发动冲锋,都后来敌人坦克看步兵进攻效果不好也加入了冲锋的行列。
“还有导弹吗?”我问道。
“没了!已经找过两遍了,这是最后一发。***,竟然脱靶!”吴贲在一旁恨恨骂道。
我们炮排的火箭弹早就消耗待尽了,刚才吴贲发射的导弹是我们连阵地上最后一枚反坦克导弹。现在我们只剩反坦克雷了。我和吴贲面面相觑。
“没有弹药了!”我顿时感到浑身发虚,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在我的旁边放着炮排几个牺牲战士的遗体,炮排现在只剩我和吴贲、小郑三个人了。在下午的战斗中我们排仅仅为了击毁一辆快突入阵地的坦克,在一个火力点上就牺牲了三个战士,前后不到十秒钟。第三个战士的遗体被我拖进坑道里时,但他的头已经被鬼子炸得稀烂。最后还是吴贲玩命地抱起沾满鲜血的反坦克火箭筒把鬼子坦克炸毁。
下午三点营预备队就不得不投入战斗了,因为我们连打得只剩二十多个人。
就在我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旁边坑道里响起了手雷爆炸的声音。
敌人攻进来了!
“给我颗手雷!”我向小郑说道。
第三章 第5节
旁边的小郑正在给吴贲包扎大腿,他俩听到爆炸声后连忙草草收拾,然后飞快地抓起放在地上的冲锋枪,小郑随手递给我一颗手雷。
提着冲锋枪,我们三个人小心地沿着坑道向正在交火的地方摸去。黑暗中在我后面一瘸一拐前进的吴贲用手捅捅我的背示意我们从旁边的坑道绕过去,大家默然不语摸索前进,遥听着不远处士兵们嘶喊开火的声音。为以防万一,冲锋枪保险已经打开,我把手指放在扳机的护圈里,随时可以向可疑目标开火。
接近正在激烈交火的坑道地段的时候我小声对吴贲说道:“你们掩护我。”
敌人的火焰喷射器手正在逐段向坑道里喷射火焰,不时从坑道深处传来我们战士被火焰喷射器扫中后发出的凄厉叫喊声。
我的背紧紧贴在墙壁内侧,在我的手边有一个定向雷操纵器,定向雷放置在坑道拐弯处的顶端托架上,只要鬼子进入坑道里三四米就步入定向雷的射程。
“敌人要走?”我发现鬼子扫射一通后打算换个方向。我赶忙低头在墙角找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然后用力投掷到坑道另一头的深处。
石头砸在坑道墙壁上发出的声音终于把鬼子火焰喷射器手吸引回来了。从眼角的余光中我看见他手上火焰喷射器发射管上的火苗正在一步一步向里面靠近。
“呼!”一道炙热的火龙喷射进刚才发出声响的坑道里,四周的墙壁被橘红的火焰映照得诡异迷离,火舌卷舔着坑道里的易燃品发出噼啪的声音。
趁着鬼子停顿的间隙我扳动了定向雷发射扳手。
一阵硝烟过后我从坑道拐弯处摸了出来。敌人射手已经被定向雷炸得血肉模糊,冲击波把火焰喷射器炸出老远,上面还挂着这个射手的一支胳膊。
向后面打了个手势,我继续在前面探路。几个鬼子守住一段坑道进口正在与我们的战士对峙,双方不停地互相扫射投掷手雷,子弹打在坑道的岩石墙壁上迸出点点火花。
我们三个人爬行着绕到鬼子后面。我把手雷的保险拔掉,向吴贲努了一下嘴。瞅准鬼子正在齐刷刷向坑道里开火的当口我把手雷扔了过去。吴贲和小郑迅速站起身来一个齐射撩倒了还在挣扎的一个鬼子兵。
经过十多分钟的近战,敌人突进坑道里的士兵基本上被我们逐出去了。
外面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来不及进入坑道,我们三个人跳进堑壕,在这一段长约五六十米破烂不堪的战壕里向敌人轮番扫射。
冲锋枪在我的怀里跳动着,现在已经顾不上瞄准了,敌人越来越多,我们只能照大致的方位把子弹泼过去。
敌人后面的战车和天空中的直升机发现了我们,密集的炮弹很快覆盖了这段堑壕。
我在堑壕里眯着眼艰难地爬行着,像躲避猎枪的动物一样,身体尽量靠近内侧的墙壁。堑壕上的泥土被炮弹爆炸高高扬起然后像冰雹一样落在我的身上,我的鼻腔和嘴里满是细小的尘土,最要命的是耳朵里也有灰尘,我不时摇晃头部试图把耳朵里的东西抖出来。
“快把敌人压下去!”一个战士吼叫着从不远的前方坑道出口处向外甩了颗手雷后不停地扫射。
我从堑壕里探起头看见是连长,他抱着一挺机枪正在压制敌人步兵的接近,机枪的弹链在他身上跳动。连长的头部已经受伤了,头盔不知是被他扔掉的还是被敌人子弹打飞了。几个随同连长冲出坑道的战士也纷纷向鬼子开火。
我正准备端起冲锋枪,一个战士凄厉地喊了一声:“连长!”
连长被敌人直升机发射的机关炮弹打中了,巨大的爆炸瞬间把连长的身体撕成碎片。我顿时惊呆了。
“啊!”一个战士突然扔掉了受中的武器抱头痛哭起来,全然不顾敌人还在横扫战场的炮火。片刻工夫,密集的弹雨把他的身影吞没在升腾的硝烟中。
趴在前面的小郑再也忍受不住敌人的压制炮击了,愤然站起身来向敌人开火。我抬起头刚准备喊卧倒,敌人一串炮弹在他身边爆炸。
空中还在飘荡着小郑只喊出半句的嘶叫,他的身体就被炮弹拦腰切断。当我躲避完漫天落下的泥土石块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小郑只剩下半截身体倚靠在堑壕里。
趴在堑壕的地上,我把指头深深地插进泥土里,嗓子里一阵阵发干。我的眼睛盯着地上还在抖动的一枚空弹壳,血液涌上了我的头部。忽然我感觉道在这个空旷的战场上我是多么的孤独,我忽然变得懦弱与渺小。
周围还在不停地落下炮弹,堑壕在连绵不断的爆炸中像条翻滚在骇浪中的小船,我就是趴在船底的一条小鱼。我开始越来越痛恨自己为什么还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为什么不像小郑一样?
又一阵泥土落在我的身上,我无法忍受了,小郑那剩下的半截身体还在我的眼前晃动。
我嘶叫着站起身来抡起冲锋枪向外面不远处正在向上攀缘的鬼子扫射。我诧异地听到自己的叫声是如此怪异,像濒临死亡的野兽一般。
就在我向鬼子狂热地扫射的时候,我们后方的榴弹炮群的齐射也刚好抵达战场,密集的炮火在我们前沿阵地两千公尺的范围内来回拉网,顿时把正在进攻的敌人召唤进了死亡的厅堂。敌人被突兀其来的炮火覆盖打懵了,开始向后面四散奔逃着寻找安全的庇护点。
吴贲从不远处的堑壕里直起了身体向敌人开火。很快,更多的战士加入了追逐扫射的战斗。听到周围迅速增加的自动步枪和冲锋枪怒吼声,我的心里扬起一股暖流。“我还有战友,我们依然强大!敌人被我们打退了!”
不断有敌人的士兵在子弹的追逐下栽倒。我的眼睛开始变得迷离,我感觉有热忽忽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开始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终于,怀里的冲锋枪在发射完最后一颗子弹后安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战场逐渐安静下来。我的手指还死死地扣着扳机,身体顶着堑壕。
吴贲在远处连喊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他伏着堑壕一跳一跳地向我走来。吴贲再次负伤了。我这时才发现我的腿还在不停地颤抖。
敌人又一次的进攻终于被我们艰难地击退了。
我掺着吴贲走向坑道深处连部的位置,吴贲的腿在刚才的战斗中再次被敌人弹片击中,需要包扎。走了半天我们才遇到一个战士,是郭永。郭永正拿着水壶喝水,看见我掺着一个伤员向连部走去,马上过来帮忙。
当我们走进连部的坑道里时那里已经有七八个伤员躺在里面,卫生员忙碌着给伤员们包扎治疗。不知是那位伤员正在角落里痛苦地呻吟着,卫生员在给他固定折断的小腿。坑道里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和消毒剂的气息。
把吴贲放在地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背上的冲锋枪变得异常沉重。我费了半天劲才把冲锋枪从身上摘了下来,人立刻软软地靠在一个空弹药箱上。
“老卫永喝了一大口后把水壶递给了我。
连喝两大口后我终于恢复了些力气。“郭永,咱们排还剩几个人?”我抬头问道。
“排长、黄彪、小孙、我、程小柱、徐少波、徐达,还有卫生员陈雨和你。”郭永扳着指头说道。
“就剩这几个人了?”我麻木地问道。
“是!咱们排算剩人多的,一排二排已经拼得差不多了。”郭永低声回答。
“卫生员,这里有个伤员。”我朝卫生员喊了一声。
“等几分钟。”卫生员在角落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句。
看着满地的伤员,我感到一阵苦涩。我们连应该撤下去休整了,没有重型火器,只剩五分之一疲惫不堪的作战人员,再坚持下去那只是增加无谓的伤亡。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坑道传来一阵恐怖的震动,接着坑道顶部开始扑簌蔌往下面掉小石块和尘土,墙壁上的应急灯在不停地摇晃。
房间里的战士们顿时停止了动作,卫生员惊恐地看着坑道顶部,刚才还在痛苦地呻吟的战士也停止出声了。
“地震?不,是敌人的燃料空气炸弹!”我腾地站起身来。
“大家赶快戴上氧气面具!有危险!”我开始从墙上摘下氧气面具向大家分发。
坑道里传来一群人的奔跑声,接着指导员老默声嘶力竭的嗓音回荡在坑道里:“是温压弹!快点隐蔽!”
全连阵地的坑道只有连部的防御能力最好,老默他们飞快地向连部所在的坑道房间撤下来。徐少波第一个冲了进来,然后老柳和黄彪他们十几个人也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快关门!大家戴上氧气面具!”老默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徐少波和指导员奋力将铁门关上加闩,然后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扣上面罩。一旁的老柳边递给我一副面具边对我说:“三连完了!”
我呆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老柳面具下面的眼睛,嘴巴张了几下,喉头好象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半天没有说出话。
我脑子一片混乱地扣上了面具。
忽然,外面坑道里传来几个战士的奔跑呼喊声:“等一下,还有我们!”
老柳在面具下面的脸色变得苍白:“不好!是营预备队的人,他们刚才没有找到我们的隐蔽所。”
“指导员,外面有我们的战士,快开门!”我急忙推开面具向指导员喊道。
外面的战士奔跑到门口开始捶门,一个战士在外面带着哭腔高声叫喊。这时,我们阵地开始陷入剧烈的震动。
“不行!没有时间了!”指导员看着我,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小的汗滴。徐少波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指导员。
“快开门!”我怒吼着扑了上去。
“排副,不能开门,否则都没命了。”徐少波死死地顶住门闩,惊恐地盯着我冒火的眼睛喃喃说道。
一旁的指导员见势拔出了手枪,冷冷地用枪管顶住我的头部说道:“走开!”
见势不妙,老柳和郭永赶快从后面把我奋力抱住,把我从门口拖到房间中央。“你疯了!他会开枪!”老柳低声说道。
听着门外几个战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看见老柳和郭永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轰!”
终于,坑道里传来一阵闷响。接着强大的冲击波开始席卷坑道的每个角落。整个坑道都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摇晃,房间里四周墙壁上的应力支撑件开始因为扭曲而发出恐怖的尖叫,墙壁上的应急灯被震落在地上,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坑道顶部的石块和泥土象下雨一样掉了下来。
“砰!”
高温高压的燃气波重重地撞击在门上,长长的闷响让人战栗不止。
黑暗中我听到有人在低地地饮泣。
坑道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许久,指导员在黑暗中发话了:“打开门。”
一个战士摸索着点亮了一盏没有摔坏的应急灯,昏黄暗淡的灯光映照出一副副还沉浸恐惧中的脸。我厌恶地闭上了眼睛。
靠在门边上的徐少波和另外一个战士赶忙推开了门。
“哇!”
徐少波和那个战士看见了趴在外面地上已经被高温燃气烤得焦黑的士兵们的尸体,眼前残忍的景象和刺鼻的焦臭味让他俩忍不住呕吐起来。
房间里的战士们一阵骚动。
“本来可以把他们救进来的,还有好几秒时间。”在我旁边的炊事班长居无竹低声嘟囔着。
“闭嘴!”
指导员的脸因为愤怒已经扭曲变形了。
居无竹缩了一下脖子,噤声不语。
“还能战斗的人跟我出去。”指导员挥舞着手枪向大家下令道。
我冷漠地看着指导员,突然觉得他的脸变得滑稽可笑的脸庞,这个人是那么陌生可憎。
我穿过人群径直走到那些牺牲在门外的战士旁开始替他们整理遗体。
刚才还是鲜活的生命现在已经变成焦黑的一具具尸体,他们的皮肤都已经炭化了。看着他们张着嘴死不瞑目的样子,我的手开始颤抖。
指导员带头走了出去,后面陆续有战士默默地跟着他消失在坑道深处。两个战士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片刻之后他俩蹲下身开始帮助我整理遗体。我扭头一看,是黄彪和居无竹。黄彪冲我点了一下头,我看见他眼里的泪水。
坑道里很长一段时间都缺乏氧气,大家只能戴着面具。我环顾了一下房间里,卫生员已经把吴贲的伤口包扎完毕了,看来他的伤势并不严重。
“排副。我们上阵地吧。”黄彪向我建议道。
“等一下。我们先把伤员转移到坑道里适合撤退的位置。我们准备换阵地。”我开始指挥大家向靠近后山高处的坑道移动。
费半天劲我们才找到没有被炸毁的一条通道,安置好伤员们我和黄彪沿顺着坑道向前沿阵地摸去。
阵地现在已经破烂不堪了,沿途都是满地的泥土石块,我们俩艰苦地在土堆缝里爬行。听声音,外面敌人又开始进攻了。
“等一下!三连阵地现在不是没有人守吗?”我转身向黄彪问道。
“好象是!”黄彪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糟糕!我们去三连阵地,否则会被敌人包抄的。”我急忙带着黄彪向三连阵地连滚带爬地跑去。
三连的阵地变得死气沉沉,跑了好几段坑道都没发现活着的士兵。趴在山顶观察哨的窗口向外面看去,我们俩的头皮都在发麻。
敌人已经有四十多个人摸过半山腰了,最前面的鬼子离我们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了!
“分头迎敌!听我的枪声!”我向黄彪下令道,两个人分头冲进了堑壕。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五米,我奋然从堑壕里站起身来向鬼子扫射,打头的鬼子应声栽倒。黄彪在另一边也飞快地扔出了两颗手雷。
敌人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傻了,在手雷的爆炸声中仓皇逃了下去。后面的火力支援点开始对我俩进行压制射击。
我和黄彪开始在阵地上变换射击位置,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变得昏暗起来。
“老卫!”是黄彪的声音。
我迎了过去。
“我没弹药了!”黄彪无奈地看着我。
“阵地周围找过了吗?”我问道。
“找了,没有!”黄彪答道。
“我也只剩一个弹匣的子弹了。”我向黄彪扬起了手中的冲锋枪。
黄彪向外面正在向我们阵地慢慢移动的鬼子看了一眼,转身对我说道:“老卫,我们是不是该撤退了?”
我看了一下表,现在是下午六点二十。“怎么援军还不来?难道后面团预备队遭到损失了?”我开始担心还在坑道里的伤员们。
“黄彪,你下去。带伤员们撤到对面炮兵阵地上去。我掩护你们。还楞着干嘛?走!”我把黄彪推进了坑道。
我独自靠在堑壕里看着远处渐渐融入夜色的景物,夕阳从厚厚的云层里向大地投入最后一丝光芒后被大地收进了身体。远处青黛的山峦突然变得迷离神幻。
“如果没有战争,那该多好!”我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敌人炮弹的爆炸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伏身趴在堑壕里极力搜寻隐藏在夜色中的敌人,冰凉的枪托贴在我的腮边。
第三章 第6节
战斗进行到这种程度,我们步兵营驻守的前沿阵地反坦克和防空火力已经微不足道了。山下敌人的进攻部队开始将坦克和步兵战车开到山脚火力掩护步兵向山顶运动。
天空中数架敌人直升机在黑暗中盘旋,直升机桨叶高速旋转搅动空气而发出有节奏的低沉振动声好像是催促敌人地面部队进攻的鼓点,闷闷地敲击在战场上每个人心坎。间或从黑暗中发射的90毫米火箭弹瞬间照亮了直升机丑陋的身躯,火箭弹在夜空中急速向我们阵地扑来,带着划出的长长轨迹,重重地扎在山丘上某段阵地上爆炸,直到最终升起一团猩红的火焰。
敌人步兵火力支援小组的M249机枪和40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在不停地向山上制高点倾泻着弹雨,机枪子弹打在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堑壕墙壁上发出一阵啾啾的尖叫声,四散飞溅的泥土撞击在我的头盔衬布上。
我开始小心地在堑壕和坑道之间移动,躲避着敌人铺天盖地的子弹和炮弹破片。堑壕的地面上满是弹壳和空的弹匣,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土。踩在空弹匣上发出的金属扭曲的脆响淹没在外面火与金属杂乱无章的大合唱中。
不用夜视仪,敌人步兵战车上发射的串串曳光弹就隐约地照亮了在山脚蠕动的鬼子步兵的身影。
好渴啊!我舔了舔早已干裂的嘴唇。奇怪,这应该是江南的多雨季节,怎么好几天没有下雨了?
我的齿缝里满是泥土,怎么也清除不干净,说话的时候感觉这些细小的家伙在口腔里一起震动,让人极不舒服。透过擦拭后的镜片我眯着眼开始默默估算正在弓身向上攀援的敌人距离。
在我的正前方,敌人有大约一个班的兵力正以散开的散兵队型边开火边前进。
等到敌人已经接近到大约三十米的距离时我猛然开火。
三发的短点射,我手中的冲锋枪已经只剩二十多发子弹了,只要不是万分危急,我还是小心地分配着手中的火力。
一个走在中间的鬼子应声栽倒。没有时间查看死活,我一弓身向堑壕的转弯处跑去。刚窜出几米跑过堑壕弯道的时候,原来我停留的位置上已经响起了手雷的爆炸声。
不停的奔跑,抽冷向敌人射击。我一个人在三连空旷的阵地上与敌人缠斗在一起。在密如蛛网的表面阵地堑壕和坑道里,我极力奔跑着躲避敌人的火力杀伤。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感觉腿越来越沉。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像被通红的辣椒水灌过一样在喷火,肺部随着呼吸剧烈地伸缩,牵扯着胸部的神经发出一阵阵刺痛。
涌上阵地的敌人在逐渐增加,我的活动区域也越来越小了。
“黄彪他们应该已经到达后面的炮兵阵地了吧?”我暗暗估计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六点五十了。有半个小时,再加上刚才敌人远程炮兵的压制射击已经延伸到更后面的阵地上去了,黄彪和哪十几个伤员应该撤退下去了。
我开始小心地沿着堑壕向通往后山的坑道进口摸去。
远远地,我听见与二连的接壤的三连阵地位置响起了激烈的交火声。
“怎么还有自己人?”我想哪应该是我们二连被指导员带上阵地的剩余战士们。犹豫了一下,我向交火的大致方位靠了过去。
黑暗的夜空中曳光弹往来穿梭,阵地上双方的步兵正在依托堑壕互相对峙。只不过敌人步兵得到了后面强大的火力支援,在战斗中拥有压倒性的火力优势。我们的战士们只能依靠对自己阵地的熟悉,不停地变换位置来打击敌人。还算庆幸,敌人不想与我们的战士进行堑壕战,一接触就向阵地外围分散。
很快我们的士兵们冲过了两个连阵地的结合部开始向通往后山的坑道口附近移动。
敌人据守住表面阵地四周,大概是为防止自己人之间因识别错误而误伤,同时也可以防止影响自己后面的支援火力的发挥。
我大致听了一下敌人压制火力的方位然后小心地绕过,黑暗中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在这样的战斗中经历了一天,每个人的听力都下降了许多,加上不断爆炸的巨响,我已经不能用耳朵来分辨阵地上移动的人了。夜色使我的视线只限制在暗淡的月光和不时的爆炸所提供的亮光所照亮的方圆十米左右的面积里。没有敌人的追逐,我开始放慢脚步,尽量小心地摸索前进。
在转过一个弯道的时候我几乎与两个鬼子撞了个满怀,双方都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刹那间我们三个人都立定楞住了,接着双方都发出一声惊叫飞快地向后撤退。
我没有手雷了,如果敌人拉着一颗手雷那我是绝对没有机会躲开敌人那杀伤半径达0米的铁家伙。大概鬼子也以为我身上携带了手雷,所以做出了同样的决定。退到安全距离以外后鬼子开始向我这边的堑壕疯狂扫射。
我暗中长出了一口气,没有停留开始向另一个方向转移。来到坑道口附近,我小心地等待着战友们的身影。手指搭在扳机护圈里,冲锋枪口小心地左右摆动防止再次出现刚才的情况。
“自己人过来了!”当听到右边阵地上近距离的冲锋枪短促的点射声后,我兴奋地向堑壕顶端靠了过去伸出头来,因为只有我们的战士才会在这样的战场上还保持短点射的习惯以节省弹药。
猛然间,一种不详的预感让我的背上一阵发凉,我转头向东面的堑壕前方看去。一挺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
是敌人!我飞快地伏下身子。等了片刻,没有子弹泼过来。“刚才敌人没有发现我!”我长嘘一口气,开始庆幸自己的运气。
猫腰往前面挪了几步,我突然挺直身体向哪两个还浑然不觉的鬼子开火了。
枪没响!——
我的子弹是什么时候打完的?
我只有再次伏下身体。敌人终于发现我了,M249机枪在他的手中轻快地吼叫着,雨点般的子弹打在我周围的护墙上迸出点点火星。我连滚带爬地跑向堑壕转弯处,心中感觉窝火之极。
敌人终于明白了他的对手没有弹药了,开始大摇大摆地包抄过来了。我前后的道路被敌人掐断了!
愤怒地看着手中空空的弹匣我现在简直是欲哭无泪,我徒然地伸手到腰间的弹匣插带里搜索。
敌人一步步靠了上来,子弹的弹着点也越来越靠近我呆的位置。
一扬手,我把空弹匣朝鬼子大致的方向扔了过去。鬼子哇哇叫地齐刷刷卧倒,半天没见动静后小心地查看我扔出去的是什么家伙。两个鬼子发现是个空弹匣后一起大骂起来,直起身向我扑来。
继续,我随手又扔出一块身边的泥土块。隐蔽半天的鬼子再次被我激怒,黑暗中两个被一再戏弄的鬼子兵快疯了,跳出堑壕大声地咒骂着冲了上来。
是刚才我在堑壕转弯处差点撞个满怀的两个鬼子兵,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几乎赤手空拳的中国士兵曾和他俩打了个照面全身而退。
我苦笑一声,飞快地上好刺刀等待着敌人。现在只有看有没有机会撩倒一个做垫背。
恍惚中我好象听到鬼子的战靴踏在堑壕顶端。一抬头,我看见两个鬼子的身影,黑洞洞的枪口和他俩白森森的牙齿落入我的眼帘。没有办法拼刺刀,鬼子站在离我三米的高处。我直视着这两个脸上带着蔑视笑容的鬼子,丝毫没有理会他们让我举起手的喝令。
无法容忍我脸上浮起的嘲笑,敌人向我头部瞄准了。
“布衣,看来我没有机会把你的东西转交给你的家人了!”我心中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枪响了,夹杂在夜晚轰鸣喧闹的炮火声中。
“怎么我没死?”我睁开眼睛,却发现手拿机枪的那名鬼子直挺挺地向堑壕里栽了下来。旁边的另外一名鬼子慌忙转身寻找刚才向他们开火的敌人。
没有迟疑,我闪身躲过倒向我的鬼子尸体,把装上刺刀的冲锋枪象投掷标枪一样投向还站在堑壕顶端的鬼子兵。
冲锋枪顶端的刺刀直直地穿过敌人的后背。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鬼子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后俯身栽倒在地上。
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中我感觉自己开始眼睛发黑,隐约中我听到了老柳熟悉的嗓音。刚才的奋力一掷几乎耗尽了我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我试着张嘴喊,但是张了几下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胃部却发出阵阵刺痛。我靠着堑壕墙壁试图站起身来,大腿却开始不争气地痉挛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地面滑落。
眼一黑,我倒在鬼子的尸体上昏了过去——
恍惚中我感觉好象躺在夜空下松软的草地上,旁边的自来水龙头没有关上,正在潺潺地流着水。
“水!有水!我想喝水!”我好象听到了自己近乎呻吟的微弱喊声,于是试图睁开眼寻找水龙头的位置,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眼睛。
“老卫,再坚持一会。”旁边有人在我耳边轻轻说话。
是谁在和我说话?怎么好象离我很远?我还活着吗?我这是在那里?
我昏昏沉沉地乱想着,各种各样的幻觉在我脑海里升腾,渐渐,我再次睡去了。
一声爆炸把还在沉睡的我从梦中惊醒。
“他现在只是暂时性严重贫血和体液H值紊乱,虚脱了,我们给他注射些葡萄糖和盐水就没问题了。刚才我把了一下脉,已经脱离危险了。同志,你就放心吧!”
是个女人的声音。我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们这是在那里?”我终于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老卫,你醒过来了!嘿嘿。”转头一看,是黄彪。
“这里是炮兵阵地,我们现在转移到他们的坑道里来了。”黄彪高兴地搓着手回答我,嘴巴高兴得都咧到耳朵边上了。
“伤员都过来了吗?”我问道,边在枕边摸索着找到了眼镜戴上。
“一个都不少!”黄彪现在只顾傻笑了。
我试图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还是浑身发软。
抬头看着坑道顶端的应急灯我喃喃说道:“那就好。”。
“排长他们和一连十几个人也都安全撤过来了。”黄彪补充了一句。
我的胃里泛起一阵苦涩。一个加强营的兵力,五百多条汉子,加上伤员才只剩下一个排。只是一个白天的战斗啊!怎样才能抵挡住敌人如此凶猛的连续进攻呢?如果按今天这样的打法,用不了几天的工夫敌人就长驱直入地与被我们围困的第八集团军群汇合了。到时候别说合围消灭敌人,我们这些还在外线苦苦支撑的部队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鬼子来个反包围。没有有效的后勤支援,我们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有水吗?”我问道。
女卫生员递给我一个水壶。我开始贪婪地大口喝着,溢出的水洇湿了我胸前的衣服。
“外面情况怎样?”我向黄彪问道。我抬表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半,我已经昏迷了两个多小时。
“不太好。敌人现在已经占领了我们营的表面阵地,现在正在向这里的炮兵阵地攻击。团里设置的第二道防线已经全面接敌了,听炮兵连长说我们团现在的防线被敌人拉长了,要坚守住,难度更大了。”黄彪直直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阴蔓。
这时,外面响起了连珠般的爆炸声。
“老卫,你就在这里休息。我上阵地去。”黄彪说完提起枪跑了出去。
我环顾着坑道里,这里是临时的伤员救护点,四周躺着炮兵连和刚从前面阵地转移过来的步兵连队的伤员们。我数了一下,大概有四十多名战士。女卫生员正在角落里给一个战士固定炸断的腿部。医药箱放在卫生员的脚边,箱子打开着,里面的医疗器械在应急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金属光泽。在坑道的尽头一个靠墙坐着的战士在轻轻地咳嗽,旁边的卫生员正在拍击着他的后背,大概是喝水呛着了。
我的眼光定定地注视着角落里扔在地上的一顶钢盔上,钢盔的迷彩衬布已经被什么东西划破了,钢盔的固定带浸满了鲜血和灰尘,固定带已经有些发黑。我开始猜测谁是这顶钢盔的主人。
过了一会一个战士急匆匆跑了进来。“还有卫生员吗?赶快上阵地!”
两个卫生员没有发话,快速收拾了一下东西后跟随着哪个士兵消失在坑道尽头。
“上面紧张?”我着急地坐了起来,感觉自己好象恢复了些元气,只是腿有些发麻。于是伏着床站了起来。刚直起腰,感觉眼冒金星,又赶快坐下大口地深呼吸。
坐在床边上,好半响我才恢复清醒。
“得上去。”我咬牙再次站起身来,这次不敢动作太快,慢慢地直起腰。离我不远处的角落里一把冲锋枪靠在墙上,我径直走了过去。枪是完好的,弹匣里还有子弹。我转身寻找自己的钢盔,没找着。我拾起刚才看到的那顶带血的钢盔扣在头上向坑道外面走去。
路过坑道口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伤员手中的单兵夜视仪。
“老兄,能把你的夜视仪借我用一下吗?”我凑着笑容问道。
头上缠着绷带的这个伤员看了我一眼,把他的夜视仪递给了我:“记得还给我。”
“没问题。”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表面阵地。
“穿甲弹!我要的是穿甲弹!快一点!”刚走到坑道的尽头我看见了几个炮兵正在手忙脚乱地操作00毫米反坦克炮,一个士官正焦急地拍着手指挥他的炮兵班。
敌人占领对面的山丘后正从我们连队的阵地上用自动榴弹发射器压制我们炮兵的射击,透过夜视仪我隐约看见敌人蝗虫一般的坦克群正翻上山丘顶端向纵深进攻。
“目标92公尺,放!”士官指挥的火炮吐出了一缕火舌,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压在炮上面的士兵弹了起来,炮位上尘土飞扬。
“快!快!下一发!”在士官的催促下几个炮兵动作迅速地不停开火。
敌人密集的压制火力打在火炮阵位外面的水泥掩体上崩出无数碎片。
“不用怕敌人!继续!目标934公尺,放!”士官嘶声力竭地指挥着火炮攻击。
我提着枪弯腰向半山腰的狙击阵地走去。
敌人步兵的机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正向我们这里的阵地倾泻着弹雨,鬼子直升机当然不会错过这场表演,不停地绕着山丘顶部旋转开火。我们的表面阵地上现在已经是火光冲天了,我头上戴着的老式夜视仪被干扰得几乎失去作用。
旁边一个卫生员背着个满身鲜血的战士匆匆跑进了坑道,接着又是一个。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了。
看来,敌人是铁了心要在今晚突破我们团的防御战地了。趴在堑壕里我从夜视仪看见对面山顶上已经有好几辆熊熊燃烧的敌人步兵战车和坦克残骸。这个反坦克炮兵连的阵地位于我们步兵阵地的侧后方,可以狙击敌人从我们步兵阵地的左侧进攻的装甲部队。现在这里成了前沿阵地,敌人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坦克和步兵战车正准备翻过被他们占领的步兵阵地向我们步兵团纵深阵地穿插。几门设置在右面阵地上的00毫米反坦克炮看来已经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反坦克炮的阵地构筑了厚实的钢筋混凝土掩体,火炮则深深地躲在掩体后面,虽然射界受到限制,但是敌人无法直接摧毁火炮,而且,反坦克炮本来就是打算直瞄射击的。
敌人炮兵联络员召唤的重型远程火炮的一群炮弹这时落了下来,阵地瞬间被55毫米榴弹炮弹巨大的爆炸笼罩住了。
我埋着头等待着炮击的结束。
掩体周围的泥土和枕木被炮弹的爆炸一次次地高高抛起又重重地落下。粉末状的灰尘在掩体里飘散,被爆炸形成的冲击波激流卷扬,掩体里好象在刮猛烈的沙尘暴一样。
等敌人这一群炮弹的爆炸结束后我起了抬头。周围的景致让我大吃一惊,离我不远的一段顶部覆盖有工字钢的堑壕被直落在它上面的炮弹轰塌了,已经变形的工字钢直挺挺地立在堑壕里。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们的战士,要是有,那命运只有一个,死亡!
老式的夜视仪终于发挥作用了,山脚下正在蠕动的敌人步兵浅绿色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狗东西!还想上来?”我低低地诅咒着今夜这些没完没了的垃圾,等待着鬼子靠上来再开火。
第三章 第7节
鬼子开始进攻了,设置在对面山头上的火力支援点不断地把小口径榴弹和迫击炮弹倾泻在四周的防守部队阵地上,更远处的自行火炮则压制着我们阵地四周援军可能经过的线路;在这里方圆几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敌人的直升机已经没有来自地面的威胁了,三架一组的直升机火力压制群在他们航空协调员调度出来的战斗空域里来回逡巡,试图寻找到可供一击的猎物。
我透过红外夜视仪看着黑暗中正在沿着堑壕和水渠向我们阵地接近的敌人步兵,由于被覆防红外作战服,鬼子步兵绿色的身影扭曲变形难以辨认。
“怎么敌人忽然变得头脑清晰起来了?”
看着鬼子进攻部队有条不紊的战术动作我开始感觉不妙。
按道理,经过一天的攻坚战,鬼子应该在进攻节奏上予以适当的调整了。白天歇斯底里的进攻而损失了如此多的地面进攻部队,无论如何应该用后续梯队替换白天苦战一天的先头突击群,至少敌人应该暂时做出防御的姿态以争取休整和调整作战序列的时间,并且重新对他们早先确定的进攻路线上对手的防御情况进行侦察,拟订新的作战计划。
可是,敌人现在根本就没有出现调换作战序列而出现的火力减弱或者哪怕是暂时的队型混乱的迹象。和早上开始的对峙相比,眼前的鬼子忽然好象开始逐渐变得成熟稳重。
“这就是敌人数字化作战部队的特点了,没有停顿,连续的强大火力打击,空地一体化协调,直到对手无法还手而倒下。”我恨恨地想道。
今夜本来应该是个凉爽的晚上,可是现在阵地表面却被炙热的战火所笼罩,我的胸口贴在散发着热量的堑壕墙壁上,空气中呛人的苦味酸让人的肺部感到阵阵刺痛。
在坑道口和堑壕里游动的步兵们开始喧哗起来,鬼子接近了,快开火压制。几个手拿重武器的战士从我的身边穿过消失在弥漫呛人的硝烟中,尽管我知道也许他们就离我只有几米远。
阵地堑壕外面的天空是敌人小口径榴弹的领地,一团团连绵不断的火焰裹夹着各种形状的弹片带着刺耳的调门在堑壕外狂舞着,任何试图站起身把自己身体暴露的举动只会给自己招致死亡。
步兵们小心地在堑壕和坑道之间移动着,间或在敌人炮火轰击的间隙抡起自动步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向鬼子大致的进攻方向一通扫射然后飞快地转移到安全的位置。但是,在整个阵地表面都被鬼子炮火覆盖的情况下那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没有,也许后面的坑道隐蔽部才是安全的。不时有步兵被径直落在堑壕里爆炸的大口径迫击炮炮弹巨大的冲击波把身体撕得粉碎,连声喊叫都来不及发出。敌人新的一轮进攻刚刚开始,我们阵地上的伤亡就开始迅速增加。
在我们00毫米反坦克炮兵阵地的正面和左侧是面积庞大的雷区,仅仅在我们这一线阵地地雷埋设的位置前后纵深就达4000公尺。由于这一带是起伏不平的南方丘陵地形,地貌相对比较复杂,包括丘陵山地、沟渠、农田、大量的农业灌溉设施和住宅等等地方都被我们的工兵利用起来了,到处都设置了不同类型的组合雷场。因此,敌人一直没能发挥出宽阔平面连续突击的能力来。为了能够有效地狙击敌人的装甲部队,迟滞敌人的推进,我们这个装备低劣的预备役步兵师只有更多地依赖这些东西了。这一带相对复杂的地形也帮我们大忙了,敌人为能够清除雷场开辟一条有效的攻击通道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每一次的扫雷企图都遭到我们火力的严厉狙击,特别是白天我们还有完备的远近火力配置的时候,整整一个白天敌人都无法从我们步兵营阵地的左侧突破。
现在敌人在他们空军对地火力投掷了温压弹直接摧毁了我们步兵营的阵地后终于在傍晚攻上了我们三个步兵连把守的阵地,敌人终于在一白天连续的进攻后取得了可以向我们纵深穿插的机会。`
看来,敌人已经发现我们炮兵连的阵地是无法绕过的障碍了。起初从后面阵地不断从涌上来向我们防御阵地纵深穿插的敌人坦克和装甲步兵战车一度被我们反坦克炮兵以密集的反坦克火力压制,部分卤莽的先导装甲车辆来不及掉转炮塔就被反坦克炮从侧面击毁。被激怒的鬼子部队大量使用反坦克导弹并在低空火力和后面远程发射的榴弹炮和半制导的重型多管火箭炮轰击支援下进攻了两个多小时,敌人步兵也使用了大量的反器材武器攻击阵地。现在我们的炮兵阵地已经残缺不全了,厚达三米多的钢筋混凝土掩体也难以有效地保护了反坦克炮阵地。幸亏有起伏地形的限制,敌人步兵无法用反坦克导弹安然地在我们步兵手中装备的重机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有效射程以内直接攻击我们的炮兵阵地,鬼子步兵战车装备的车载导弹也因为地形的原因而无法在反坦克炮的有效射程外攻击。
但是在敌人投入直升机从低空用导弹和机关炮轰击火炮阵位掩体并制导后面步兵战车发射的陶式导弹攻击后,我们的反坦克炮开始一门门地沉寂下来。
本来陷入了相对胶着战斗的敌人已经开始掌握主动权了。
“卧倒!”在空中传来敌人迫击炮弹滑行时发出的丝丝怪叫声时,一个离我不远的指挥官把身边正在用自动榴弹发射器扫射鬼子步兵的战士扑倒在堑壕里。
炮弹旋即在堑壕边爆炸。
我抬起头顺着堑壕看去,是老柳。老柳艰难地从地上慢慢爬起,像是打开一张生锈折叠的家具一样,身上厚厚的灰尘随着身体的舒展倾洒下去。
在老柳身下趴着的战士也随即翻身坐起,是一连的江泪。江泪的怀里搂着一部自动榴弹发射器,脸上已经被阵地表面到处漂浮的硝烟粉尘熏得黑忽忽的。
“老柳,江泪。你们两个还活着?”我疵着牙笑了起来。
老柳还没来得及回话,又一发炮弹呼啸着落了下来,大家又齐刷刷仆倒在地上。
“不行,在这里我们没法还手。撤到坑道口去。”老柳大喊着拉上江泪向坑道进口爬去。
确实如此,从进入堑壕到现在我连站起身体扫射的机会都没有。敌人不间断的密集炮火封锁显示出可怕的威力,使用空炸引信的炮弹在阵地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破片弹幕。
“有人吗?快过来!”在我们身后传来一阵嘶哑的叫喊声。
我们扭头一看,是那个炮兵士官。他的炮兵班掩体已经被敌人的炮火轰塌了,火炮侧向歪倒在地上压住了他的腿。
大家赶快跑了上去合力把压在炮兵士官腿上的火炮大架移开,这时后面路过的一个卫生员跑了过来开始替他检查腿部的伤势。“二班长,你小腿断了,我背你下去。”
“不用!先帮我止住血吧,我看看炮还能不能用。”炮兵士官吼叫着,边挣扎着靠在反坦克炮边检查火炮的观瞄镜和驻退机。炮兵士官整个人看上去已经陷入疯狂状态之中。
江泪在后面用肘子捅我一下,悄悄地用手指向被摧毁的掩体上。循着江泪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骇人的一幕。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几个炮班的战士,现在已经变成一地的残肢断臂,衣服碎条、压瘪的钢盔混合着破碎的钢筋混凝土碎块散落得满地都是。牺牲的战士们身体里喷涌出来的鲜血把反坦克炮的炮身涂抹得殷红。被敌人炮火轰塌的掩体射击口正在涌入滚滚的硝烟。
“张景星,你后面去看看还有没有穿甲弹。”炮兵士官红着眼对卫生员说道。
张卫生员默默地看了炮兵一眼转身走进坑道里面。
“火炮还能用!你们三个混蛋,还不过来帮忙!”炮兵士官突然转头向正在为死去的炮兵班战士难过的我们三个人骂道。
我用眼睛示意正要回答的老柳不要出声,我们三个人开始在炮兵士官的指挥下把沾满鲜血的火炮翻转扶正。
“卫生员!穿甲弹!穿甲弹!”炮兵士官坐在大架上伏身靠在瞄准器上,边转动手轮边高声喊道。
“我去帮忙。”老柳转身帮卫生员搬运炮弹去了。
“敌人,敌人上来了。坦克,还有步兵战车!怎么炮弹还没到!”炮兵士官边摇动手柄边歇斯底里地高声怒骂着。
“炮弹!有炮弹了!”我转身看见张卫生员和老柳抬着一箱炮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快!快!快!装弹!笨蛋!装弹都不会?”大家在炮兵士官的指挥下忙乱地打开炮栓,装弹。
“目标02公尺!放!”在炮兵士官的喝令下我拉动了击发绳。
巨大的后坐力把压在炮架上的三个人高高抛起,炮兵士官死死地用双手抓住炮身。在火炮还没停稳,炮位上还在尘土飞扬的时候炮兵士官已经把眼睛凑在观瞄镜上查看射击结果。
“妈的,偏了!”
“再来!发什么呆?穿甲弹!”
“目标02公尺!放!”
“打中了!再来,还有一辆!”
“这帮畜生!穿甲弹!”
“快!关炮栓!”
“目标995公尺!放!”
在后面搬运炮弹的那个叫张景星的卫生员气喘吁吁地往复奔跑,一颗颗炮弹被扔进了炮膛。退膛的空弹壳冒着热气在地上滚动着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反坦克炮一次又一次地吼叫着、跳动着。这具钢铁铸造的机器象突然拥有了生命,是的,他应该是名转世的古代神射手。
在黑夜中,在弹片横飞,狼烟四起的山腰坑道口,神射手寻找着外面那些咆哮着贸然闯入家园,现在已经近在咫尺的钢铁铸就的巨兽。一枚枚通红的钨合金次口径脱壳穿甲弹被猎人准确地射入黑暗中,带着巨大的呼啸,每次的投掷都被猎人倾注了全身的力量,周围的大地都被这股力量所感染,泥土一次次地升腾起来。我们坐在他的身上,也一次次被他巨大的力量抛起,震撼。被猎人击中的巨兽在对面山丘顶上绝望地嚎叫着,巨大的二次爆炸把他们的身体撕得粉碎。
“再来!”炮兵士官扭头朝我嘶声喊道。炮兵士官的头盔和耳塞早被他扔掉了,被硝烟熏得黑忽忽的脑袋和脸庞与洁白的牙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见他因兴奋而明亮的眼睛,我也露出了笑容。忽然,我的眼神落在他满是泥土灰尘的耳朵上。他的耳垂正在汩汩地淌着鲜血。
炮兵士官的耳朵早就被震聋了!
“危险!卧倒!”随着老柳的喊声,还在发愣的我被江泪扑倒在地上。
“轰!轰!”几发敌人的迫击炮弹落在炮位附近。
我被这近在咫尺的爆炸轰得头昏眼花,早已空空如野的胃里直往外面冒酸水。我干呕了好一会,直到眼角冒出了眼泪。
大家半响才从稠浓的硝烟中直起身体。
“二班长,老丘!你怎么样了!”趴在后面的张卫生员发现死死抱着反坦克炮,浑身是血的炮兵士官。
“老柳!”江泪发现躺在炮架旁边的老柳没有动弹,我们俩慌忙抱起老柳匆忙检查他的伤势。还好,没有重伤口,老柳动作快,先卧倒了,只是被震昏过去了。
“老丘!你别死啊!你醒醒!咱们接着开炮!”张景星搂着炮兵士官放声大哭。
我们看见抱在张景星怀里的炮兵士官只有上半截身体是完整的,他的两条腿早已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
张景星哀哀地哭着,边用手搽拭炮兵士官脸上厚厚的尘土。炮兵士官的脸色如同死人般蜡黄,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
那个炮兵士官的手仍然死死地搂着火炮的炮身,卫生员半天没有挪动他的身体。我们俩把处于昏迷的老柳搀到坑道后面墙角处,转身准备帮助卫生员抬起满身鲜血的炮兵士官的时候,他悠然醒来了。
“别,我们接着开炮!发什么呆!啊!装弹!小张!”炮兵士官努力着坐正身体。他的牙齿深深咬啮着,鼻腔里传出低沉的喘息声。
张景星边哭着边抱起一颗炮弹,我打开炮栓。上膛,关炮栓。
炮兵士官突然又恢复了精神,手臂有力地转动着手轮。
“目标983公尺!准备!”
随着炮兵士官的喊声准备拉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火炮没有象往常一样灵活地转动,炮身被炸坏了。
驻退机被炸开了,暗黄的液体随着炮身的转动流得满地都是。
“混蛋!为什么不开炮?”
“你看!”我默默指着炮身。
炮兵士官不可置信地看着炸坏的炮身,当手指触及驻退液的时候,他好象被触电般缩回手指。楞楞地呆了一会,炮兵士官像小孩一般哭了起来,双手搂着已经损坏的火炮炮身。
当我们三个人正默默地围在炮兵士官身边寻找可以安慰他的词语的时候,后面坑道传来忙乱的脚步身,接着有人在黑暗中高声下令。
“大家准备撤退。听到没有,我们掩护大家撤退,撤到第二道防线去。快!”
终于坚持不住了。我们的炮兵阵地几乎被敌人的炮火炸个精光,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坑道出口作为狙击阵地了,表面阵地的堑壕早已被敌人彻底轰平。再不撤退,我们就只能蹲在坑道深处等死了。
“撤退!老丘!咱们撤退吧。”张景星小声地对炮兵士官说道,也不管他还能不能听得见。
炮兵士官一动不动地伏在炮身上。
“老丘?老丘?你醒醒!老丘!”张景星抱着炮兵士官已经开始变冷的身体哭嚎着,疯狂地摇晃着他的身体试图唤醒这名战死在炮位上的班长。
江泪不忍卒看地扭过他的头仰看着坑道墙顶,不让我看见他扑簌簌落下的眼泪。
黑暗中在坑道里迅速集结撤退的人群默声不语地从我们身边传过,不时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撤退了。”一个军官摸样的人拍拍我的肩膀后消失在黑暗中。
我实在无法劝阻那位悲痛欲绝的卫生员,只有在墙角拍醒还处于昏迷的老柳。
敌人的炮火开始稀疏下来,我知道,敌人地面部队开始接近我们现在的位置了。
“江泪,拉上卫生员。我们走!”我扶起老柳向江泪喊道。
“别了,弟兄!”我最后看了一眼还紧紧趴在炮身上却永远不会苏醒的那位炮兵士官,掺着老柳踉跄地跟着部队撤退的人流离开了这个我停留了几个小时的地方。
第三章 第8节
几支连队剩余的伤员和医护人员以及后勤人员已经出发了。他们先通过坑道前进三百米左右,然后需要通过一段长约三百米没有掩护的露天堑壕和一条小溪才能到达下一层防御阵地的前沿堑壕。
当我们准备跟随剩余的作战人员后面走出山丘脚下的坑道时,我疲惫地把老柳放在一边的石头上休息一下。我的体力已经透支多时了,现在直感到阵阵的晕眩。
“怎么了?”回复了清醒的卫生员张景星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没事,只是有些体力透支。”我惨笑着回答。
“坚持一会,趟过前面那条小溪就到对面阵地。看,有我们的人在接应了。”卫生员张景星安慰地说道。
“这仗打得真窝囊!”老柳看上去气色很糟,两眼也没有平日的神采,加上满脸黑糊糊的硝烟和乱蓬蓬的落腮胡子茬,整个看上去象个糟老头。
看来,一天之内连续的后撤对老柳的信心打击不小。不仅仅是老柳,今天整条防线上的战士都被敌人强大的攻击火力所震撼。这不是印象中敌人的模样,在这里战斗的很多人是头一次参加与敌人主力装甲部队正面作战。包括我在内,谁也想不到我们这样严阵以待地死守防线,在敌人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今天一仗下来,我们一退再退,部队的士气开始急速滑落。
“我们撤不了了。”江泪看着外面冷冷地说道。
天空中响起了炮弹滑行的呼啸声。
敌人炮火拦截!
我们三个人齐刷刷朝江泪盯着的方向看去。
敌人发现我们的动作了,我们的退路已经变成火场。透过夜视仪,我看见一群正在行进穿过露天堑壕的战士正挣扎着试图躲避敌人突如其来绵密的炮火封锁,显然,敌人通过战场雷达或者其他的探测器发现了我们这支部队没有注意行进隐蔽的部队的行踪。
在几乎是地毯式的轰炸下没有任何有效防护的步兵们与待宰的羔羊无异,很快,来不及隐蔽的人被炮火吞噬了。
“被敌人发现了。”张景星的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
我赶快架起老柳的手臂转身撤进坑道里。其他还没有走远的战士也不得不向坑道入口处跑来躲避炮火,坑道口一片混乱。
“没法不被发现,仅仅在阵地前面留些小股部队牵制敌人的打法只能应付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前的敌人。我们现在面对的是群装备了拥有合成孔径雷达联合星侦察指挥飞机的对手,更不用说这漫山遍野撒布的战场传感器和架在高处的战场雷达。没有合适的电磁掩护想进行这样的地面运动等于找死。”江泪依在墙上喃喃说道。
“你是哪个连队的?怎么在这里动摇军心?”
大家被后面严厉的斥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指导员老默。老默架着炮排排长吴贲,身上背着自动步枪。在他的后面,站着几个连里的战士,黄彪也在里面。
一看是指导员,我厌恶地别过头去看着外面的战况。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我是步兵一连连长,大家听我指挥。”从坑道里退回来的一名军官打断了指导员的质问。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安全撤回后面一道防线的机会了,剩下还能战斗的战士迅速被步兵连长组织成几个战斗小组,阵地就是这里交错的坑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虽然下面一道防线近在咫尺。伤员和后勤人员被安置在靠近后侧阵地的坑道出口附近。
坑道前部与敌人交火的战士暂时顶住了进攻,枪声和手雷的爆炸声紧一阵疏一阵地响着。作为预备队,我和老柳、江泪等十来个人蹲在山后的坑道边。
敌人的火力已经完全控制了这个山丘,他们已经占领了山顶的表面阵地,现在正逐层扫荡,试图把坚守在半山腰和山后坑道的中**队彻底消灭。
透过夜视仪,我看见敌人后续梯队的装甲部队在远程炮火和直升机群的掩护下已经向我们后面阵地开始试探进攻了。敌人出动的工程车辆正在慢慢地开辟着前进通道,猛烈的炮火将后面我军的狙击阵地轰得满山通红。
看着被敌人切断的退路,我们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上面的敌人耐心地控制着制高点,一步步地压缩着我们活动的范围。随着伤亡的增加,我们控制的区域越来越小了,当我们作为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斗的时候敌人距离我们休息的位置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了。
倚靠在坑道转弯处的大石头后面我们与包抄过来的敌人士兵对射着。鬼子很狡猾,他们不会盲目地向前突,只是在后面一刻不停地扫射,投掷手雷,或者配合火焰喷射手压制我们冲锋枪手。为了防止敌人的火焰喷射器手的不断喷射,我们只能不停地点射,很快我手中冲锋枪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了。
在步兵连长的指挥下,非作战人员包括伤员和后勤人员的武器弹药早已被全部被集中起来了,现在只有射击技术优良的指战员才能获得补充。
随着防御圈的缩小,敌人的火力也越来越密集。不到二十分钟我的弹药就已经消耗殆尽,只能撤下来四处搜寻有无遗漏的子弹手雷或者哪怕是地雷等等家伙都可以,可是找了半天连颗手枪子弹都没有找到。在黑暗的坑道里已经几个四处转悠的家伙了,我连问带找半天没有发现可堪一用的家伙,气得坐在坑道口看着后面被敌人覆盖炮火轰得几乎沸腾起来的狙击阵地。
“妈的,小鬼子弹药多的用不完。我们这里倒好,连颗自杀用的子弹都没有了。”旁边一个停下来的战士怒骂道。
我细心擦拭着手表表蒙上的灰尘,现在是凌晨三点,我们从昨天晚上十点多钟开始坚守坑道,到现在已经熬过四五个小时了。
黑暗中两个战士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员撤了下来,卫生员跑了上去,半响才抬起头。“连长已经牺牲了。”
这两个战士绝望地坐在地上,手里捧着钢盔。
“敌人压上来了!快打下去!”远处一个战士边开火边呼叫援助。
“子弹!谁还有子弹!手雷也可以!”
“没有弹药了!”一个战士的喊声已经带着哭腔了。
接着,更多的战士撤了下来。
没有弹药了。
不远的地方几个步枪里还剩下些弹药的战士正在拼死抵抗敌人的进攻,流弹在坑道里往复跳跃崩出点点火花。
“全体战士听我指挥。上刺刀!”是老默的声音。
黑暗中战士们纷纷装上刺刀,老默带头走到队伍的前面,越来越多的战士加入了准备冲锋的队伍行列。
“指导员,这样不是去送死吗?后面那些重伤员怎么办?”我实在忍不住,站起来问道。
“卫悲回,你敢临阵脱逃?我毙了你!”老默拔出手枪指向我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大家被老默突然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枪没有响,老默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枪里早已没有子弹了。
“胆小鬼!”老默愤愤地骂道,把手枪砸在我身边的石头上。
“谁是胆小鬼?见死不救的人是不是胆小鬼!哼!”我毫不畏惧地反唇相讥,跳着躲开了本来要落在我身上的空枪。
“指导员,敌人冲过来了!”一连串爆炸声过后一个战士穿过硝烟挣扎着走了进来,刚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娘的!全体战士听令,冲啊!”指导员带头挺着自动步枪冲进了正在交火的坑道中。
接着,十几个战士也端着刺刀跟随着指导员呐喊着冲进了坑道深处。
看见战友们一个个地呐喊着冲进充满爆炸与烟火的坑道里,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眼前仿佛象是在观看黑白片的战争电影一般,一个个身影呐喊着,然后依次消失在火与烟的世界里。
我下意识地把刺刀卡上,转身走向战友们消失的那条坑道。
旁边的江泪和老柳手中已经没有武器了,江泪和老柳一人手里拿着不知从那里弄来的工兵铲。两个人默默地跟在我的后面。
我嫌头上戴着的夜视仪碍事,准备摘下。当我的目光撩过坑道口了望哨窗口的时候,忽然看见从我们后面阵地两侧源源不断涌出的移动的火光。
“援军!我们援军到了!”是后面坑道深处传来的欢呼声。
“援军?在那里?啊!在那里?”江泪高兴得快哆嗦起来了。
我激动得一个箭步扑到窗口。
“是我们的装甲部队!快来看!他们正在和鬼子交火!我们的炮兵也开火了,全是火箭炮!”
听到我的欢呼声,江泪和老柳齐齐扑到窗口。
“快,召集前面还在抵抗的战士,咱们赶快撤!”老柳一拍我的肩膀。
“还有人吗?”老柳半天没有发现我们坚持战斗的人开始低声呼喊。
没有活着的人。
刚才还在起劲进攻敌人的现在已经匆忙退到阵地高处准备狙击我们突然从地平线冒出来的突击部队去了,坑道里顿时一片死寂。借助夜视仪,我发现横七竖八栽倒在坑道里的战士,被敌人火焰喷射器烧死的,被敌人手雷榴弹炸死的。江泪看见这个景象顿时呆住了。这是刚才向敌人冲锋的那群战士,指导员的尸体躺在坑道转弯处的尸体堆里,大概是被鬼子手雷炸死了,他的一支胳膊已经被炸飞了。
“兄弟们,有活着的吗?怎么都死了?你们怎么不在坚持一会啊!”老柳叹着气,麻木地翻看着战士们的身体,期望能够找到还有口气的人。
“黄彪!黄彪你还活着吗?醒醒!老卫,老卫!黄彪这小子还有口气,快来!”老柳终于找到个还活着的战士。
江泪也跑了过来,黄彪命大,敌人小口径榴弹的弹片大部分被他身前的战士挡住了,这小子身上重要部位没有挨上。我们一嚷嚷,黄彪渐渐苏醒过来。
“走!咱们赶快撤退!”顾不上仔细查看伤势,老柳和江泪架起黄彪就向后面坑道窜去。
苦苦支撑了一天,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当我们这群不到二十个人的撤退部队趁着敌人炮火覆盖的间隙穿过没有遮掩的堑壕再趟过因缺乏雨水而浅浅的小溪的时候,战士们仍然忍不住欢呼起来。当我踏入小溪的时候弯腰捧起了一掬河水浇在脸上,水里有一股浓浓的炸药爆炸后留下的大蒜的味道。
“怎么有那么多尸体?怎么开始撤退的时候可没有死这么多人啊?”一个战士看见河边到处都是我们部队战士的遗体,和满地破碎的枪械零件惊讶地问道。
“快走,到对面阵地你在研究。”后面的战士推了他一把。
我们师的装甲步兵团的反击部队已经在附近和敌人缠斗在一起,天空中不断有干扰弹爆炸形成的放射状烟云产生,双方的战车为了躲避对方发射的激光制导导弹和激光瞄准仪的照射,纷纷打开自己车体上的烟雾发生器。我的红外夜视仪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根本无法发现战场上正在机动的车辆痕迹,只有当他们突然开火闪现的炮口亮光才让我注意到那是个活动的目标。战场上双方的步兵和步兵战车都在竭力发射手中的反坦克导弹,鲜红的导弹点缀着杂乱漆黑的战场,和着火箭炮穿空掠过的啸声形成一部混乱的交响曲。
从我们的装甲部队出现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在强大的火箭炮急促射支援下我们的装甲部队一度突击到原来我们驻守的阵地附近。看来缩短出击距离和突然的炮火支援打得敌人措手不及了。敌人原来拥有自行迫击炮可以发射智能攻顶的弹药,旁边一位战士估计敌人是被我们突兀其来的火力压制弄懵了,否则我们决不会如此顺利地突击到敌人阵地里面去。
战场上已经有数十辆双方的战车被摧毁了,东一团、西一团的火堆表明着这原来曾经是辆移动的战车。
“快进坑道。”几个后面阵地的战士边喊边打手势招呼我们这批已经弹尽粮绝,伤痕累累的部队沿堑壕鱼贯撤进坑道。
“你们就只剩这些人了?”一个站在坑道口迎接我们的军官问道。
“打了一天,连个象样的援助都没有。我们能活着回来这些人已经是老天开眼了。”老柳没好气地回答。
“兄弟,不是我们没有援助,今天团里已经组织过四次后备队。你们前面打得惨,我们后面的人难道不想帮你们?”军官说道。
“那,援军呢?怎么我们连颗子弹都没收到?”老柳对军官的解释很不满意。
军官严肃地指着前面我们通过的那片开阔地:“都在那!三百多条汉子,为了支援你们,全都牺牲在那里。”
坑道里顿时没有声音了。
“把伤员先送到医务室去吧。”江泪在一边打破了沉寂。
我们搀扶着黄彪走进了坑道深处,黄彪已经醒来了,直喊口渴。
当路过一个弹药储存点的时候,黄彪身上不知从那来了一股力量,突然挣脱了我们的手臂扑到一箱打开的弹药箱上。
“子弹!有子弹了!你们看,我有子弹了!小孙,你听见了没有,我们有弹药了!呜!……”黄彪手捧着金灿灿的步枪子弹放声痛哭了起来,边哭边往口袋里大把地装着。
“小孙也阵亡了,就躺在指导员身边,被敌人手雷炸得稀烂。”老柳低声对大家说道。
“黄彪,起来。一个大男人。象啥?”老柳眼看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忍不住上前拉黄彪。
“排长,咱班就剩我一个人了。小孙他,他要是不把自己的弹药给我,就不会死了!呜!……”
黄彪抱着老柳的腿哭得更加伤心。
轰走周围的战士,好容易把黄彪的情绪给弄稳定了,我们把他弄进了医务室。可是无论医生怎么劝他,黄彪死死地捂着装满子弹的口袋不撒手。医生无奈,只能将就着给他清洗包扎伤口。
就在我们几个人蹲在空弹药箱上喝水吃东西的时候,一支部队在坑道里点名列队,一打听,是准备在夺回的阵地上坚守的增援部队。团里已经没有多少预备队了,这批只有一百多人的部队却要据守三个连的阵地,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到今天下午。
来到坑道出口处,我目送着这支部队趟过河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远处我军的装甲部队正在山丘顶部与敌人激烈地交战着,天空不时被齐射的火箭弹照得通红。敌人反击的炮火逐渐加强起来,一群群炮弹从我们头顶掠过追逐着纵深我军的炮群目标。
看着看着,我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第三章 第9节
“同志,别在这里睡。危险。”朦胧中我感觉一个人在拍我的肩膀。
迷糊中我很不满意那位打搅我美梦不识趣的家伙,哼哼着半睁着眼睛。
“敌人上来了?”
“没有”那人回答。
“那让我再睡会!”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安稳地睡过一觉了,今天一整天的战斗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现在只要靠着块石头我就能睡着了。
“瞧你累的,来,我扶你进去。”半睡半醒中我被身边那位战士拖进了坑道里。
“喂喂!魏红翼,听得清楚吗?什么?撤不下来?他娘的!你听着,装甲营必须在四点三十分脱离战斗,撤离9号地区,五点十分之前必须到达23号地区隐蔽。天亮之前你们如果撤不下来那就全玩完!喂!喂!妈的!”朦胧中我听见身后的人正在大声呼叫通信。
“张啸江吗?听着,你们工兵连四点三十五开始向25和2号地区徉动。什么?车辆不够?给我全部开出去,一辆都不剩!”
“妈的,都什么时候了,张啸江这小子还跟我讨价还价!”
“团长,师长来电话!”
“是,我是任题诗。增援步兵已经到达9号地区阵地了,是。师长,可是我的85加和00滑全完了,只剩07和82迫。是,是,坚决完成任务。”
是团长,我猛的一个激灵,赶快坐了起来。
“团长,政委来电话,叫你赶快回团部。”一个战士手捧电话问道。
“老陈,唉,我知道!可前面情况这么紧张!知道知道,我一会就回去!好,好!”团长搁下电话长叹了一口气。
“关营长,你们营还有多少预备队?”团长向身边的军官问道。
“报告,还有一个加强连一百八十人。”
“稍息,不要那么紧张。看来,我们白天的增援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虽然提前动用了师部的装甲预备队,恢复了防线,但是这个样子还是无法坚持到明天。还好你们营没有在鬼子温压弹攻击下损失什么人马,否则我就成光杆团长了。
你们营再派半个连上前面山头。别哭着脸,二团也派两个连恢复前面防御阵地去了。对了,让战士们多带一些防空导弹。
好了,我去07火箭炮连看看。你们就按调整的计划执行,如有情况,立刻向团部通报。”团长说完带上两个身背报话机的战士向房间外面走去。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团长忽然停下来问我:“小伙子,怎么躺在这里?你是哪个连队的?”
我慌忙站起:“报告,我是一营二连三排的。”
“哦,你们连还剩多少人撤下来?”
“报告,不到一个班。”
“你们最后撤下来的时候敌人的自行火炮上来得多吗?”
“主要是自行迫击炮,当时敌人把自行火炮都集中在我们连阵地下面的村子里,大概是由直升机进行制导。那些自行火炮对我们阵地的杀伤破坏很大。后来撤到坑道里后就不知道了。”我竭力克服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睡意,费力地回忆敌人当时的情况。
“好。你们抓紧时间休整吧。关营长,你回头把撤下来的战士给重新编整一下。我们现在没有更多的增援给你们了。”团长扭头交代了一声。
关营长紧走几步来到团长面前:“团长,咱们师两翼的增援部队什么时候能够到达啊?再这样下去,恐怕咱们挺不过今天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敌人对我们的电磁压制实在是厉害,援军根本没有办法按原计划运动。现在前指正在寻找对策。现在如果盲目运动,结果就跟咱们今天增援部队一样,被鬼子逐个击破。我知道你们困难,可是无论如何,哪怕你们营拼光,也要熬过今天。”团长说完消失在夜幕中。
我见团长已经走了,往地上一靠,浓浓的睡意再次爬进脑海。可是过了一会儿敌人猛烈的炮火又把我给轰醒了。
“喂,喂。是三连吗,对,听得清楚。等一下。”
“营长,无线电已经通了。三连已经到达阵地,现在已经和敌人交火。”一个通信兵向营长答道。
“三连吗?我是老关,你们现在情况怎样?什么?敌人粘得很紧?想尽一切办法掩护装甲部队撤离,对,不能让敌人直升机把装甲部队吊住。现在已经是四点四十了,你们按计划,该呼叫炮火支援就不用犹豫。什么?联系不上?妈的,再叫!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清楚,没有装甲部队,我们两个团的阵地守不了两天!对,对。把你们手里的防空导弹全部给我打上天,对!好,有情况再汇报。”
营长炒豆子般说完话后撂下电话,一个人在房间里独自转圈,走了两步把钢盔摘下来扔到一边。坑道里又闷又湿,营长的脑门子上已经是汗水涔涔了。
“通知两个连部都到隔壁来开会。”说完营长走了出去。
当我再次被吵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一个大嗓门的军官正催促着几个战士提着弹药箱往坑道外面走。
我的腿在睡觉的时候被自己压得发麻,扶着墙壁我艰难地走了几步活动腿部,好半天我才恢复原样。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睡在营指挥部旁边的过道上,不过地上还铺着块木头门板。营通信排的战士正在房间里呼叫。
“喂,老兄。咱们的装甲部队撤下去了吗?”我一把拉住一位正准备走出去的军官问道。
“你是哪个部队的?怎么跑到这里打听东西?”这个军官一脸严肃警惕地问我。
“我是从前面阵地撤下来的,一营二连三排的。我叫卫悲回。只是担心咱们部队,随便问问。”
那个军官的表情稍稍有些缓和:“听营长说他们刚刚到达隐蔽集结地,差一点被敌人缠住跑不掉。对了,你们剩下的人不是被编到营预备队里去了吗?赶快回去报道吧。今天还有大仗要打呢!”
“是!”
我沿着坑道四处寻找老柳他们,路过一个出口的时候发现刚才拎着弹药箱的一帮战士正趴在堑壕里在向外面射击。我好奇地走过去,看见两个战士们正在用40火箭筒向天空发射火箭弹。
“这是干嘛?”我看见周围没有敌人在运动,奇怪地问道。
“发射干扰弹!”一个战士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疑惑地看着一枚枚火箭弹在天空中爆炸,形成一片片放射状云雾。
远处我们半夜登上前面阵地的部队仍然死死地守着那些几乎被敌人轰成废墟的阵地,从我们这里根本看不清山丘,整座山头都被敌人炮火爆炸形成的烟火所笼罩。黑赫的硝烟沿着山脚的农田慢慢地随风飘逸。整个天空涂抹着病态的嫣红,太阳快出来了。
过了一会,敌人炮兵阻拦射击开始了。炮弹在阵地表面成串地爆炸,泥土和乱石混合着弹片四处飞溅,大家纷纷撤进坑道中来。
我在长长的坑道里转了一圈找到老柳他们,我们剩下没有受伤的作战人员已经被编入二营预备队了,老柳正在检查擦拭新配发的班用机枪,徐少波和居无竹在往自动步枪弹匣里压子弹。
“老柳,你身体怎样?”我问道。
“没事了,昨晚只是被震昏了一会。”老柳还在细心地就着应急灯检查枪机。
“对了,怎么没看见江泪?”我巡视四周没有看见江泪,便问道。
“那个江泪被抽调到电子对抗连去了。刚走一会。你赶快去报到领武器吧。”居无竹抬头答道。
草草吃过早饭后我们预备队的官兵开始熟悉阵地。最后大家被集中到阵地后部休息。预备队的战士是由85毫米加农炮连和00毫米反坦克炮连的剩余战士以及我们这些撤退下来的步兵组成的。
我们休息的地方离一个迫击炮阵地非常近,炮兵阵地外面的几个发射阵地上的防红外侦察的迷彩布蓬早已在敌人猛烈的炮火下变成了四散分飞的破布条,混合着泥土散落得到处都是,连支撑架都被轰得不知去向了。炮兵连的战士不时趁着敌人炮火封锁的间隙动作熟练地架起迫击炮向敌人正在进攻的位置一通发射,然后在敌人压制射击之前又飞快地收拾好家伙撤进坑道里来。
一个士官不断把从炮兵通信员那里获得最近的射击目标参数输进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然后换算成射击诸元,动作还挺快的。
我们这些闲着的战士开始边帮炮兵搬运炮弹和火炮边新鲜地看着那位士官操作笔记本电脑。
看来敌人今天的进攻并没有受到凌晨我军反击的影响,一刻不停地向我们前沿阵地施加压力。我们前沿阵地的火力联络员不停地呼叫着炮火支援。
迫击炮连的官兵们则拼命地寻找空隙时间把各种规格的炮弹发射到敌人进攻队伍里,普通的榴弹,带空炸引信的炮弹和干扰敌人直升机和步兵战车射击的装填有气溶胶或者烟雾制剂的特种迫击炮弹。敌人虽然用炮测雷达发现了我们迫击炮连活动的情况,但是炮兵们不停地在好几个阵地轮流发射,敌人也没有办法摧毁我们这些躲在深深坑道里的迫击炮。
我们这里与前沿阵地的电话线早就被敌人炮火地毯式的轰炸炸断了,尽管我们工程兵把电话线深埋在地下。炮兵连与前沿步兵部队的联络现在只能通过高频电台联系了,鬼子的战场干扰非常严重,虽然这位战士手里的电台可以自动调频,信号还是若有若无,通信员只能集中全部注意力接受信息。有的时候连续好几分钟没有信号,全是劈啪的扬干声。
随着战事的延伸,炮兵连的弹药库存已经消耗大半了。特别是特种炮弹,本来库存就非常少,折腾几下就寥寥无几了,以至于炮兵连长下令暂停发射特种炮弹,留待关键时候用。可是,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了?炮兵们很清楚前面阵地步兵的压力,但连长的命令必须执行。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中午十二点五十,情况突然发生变化,坐在报话机边的通信员与前沿阵地炮火联络员失去联系了。
炮兵连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伙都眼巴巴地看着通信员一遍遍地呼叫。一个黑胖的炮兵战士干脆抱着炮弹站在旁边,眼也不眨地盯着满头冒汗声嘶力竭的通信员。
“联系上了,他们还活着!”通信员高兴得嗓音都变调了。
站在旁边脸绷得紧紧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什么,向你开炮?喂,喂!三连!三连!”通信员急得拉下耳机。
旁边膝盖上放着电脑的士官紧张得腾地站起来,腿上的电脑差一点掉在地上。
“连长!”通信员眼巴巴地看着连长。
炮兵连长楞楞地站在报话机旁不知所措。
“我这里是三连,我们被包围了!我请求……不,我命令你们,向我开炮!把所有炮弹都打过来!”石头上的报话机耳机里含混地响着前沿阵地战士的呼喊声。很快,报话机的耳机里只剩下扬干声。
十几分钟前还忙成一团的炮兵连里顿时一片安静。大家都看着通信员,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你再试试,没准还活着!”一个战士怯怯地问道。
“死了!都死了!”通信员一把抓住了那个战士的领子失声喊道。
“他***,我们都恨不得把石头都塞进炮膛发射过去。前面的兄弟怎么也应该再多坚持一会,没准敌人就撑不住了。”那个黑胖的炮兵战士气得一屁股坐在空弹药箱上唏嘘地抹开眼泪。
其实大家心里很清楚,凌晨进入前面山头阵地的那帮兄弟们已经创造奇迹了,两个加强连不到的部队能够在近乎一片废墟的阵地上坚守将近十个小时,那应该是怎样的一场战斗啊!
“放!放!他娘的,给我狠狠打!”炮兵连长抱起迫击炮冲到坑道外面的射击阵地。
炮兵连的战士们开始不要命地装填、发射。
终于,敌人根据炮测雷达的信号又一次开始向我们阵地覆盖射击,炮兵连的战士几乎是在敌人炮弹落地的同时撤回了坑道里面。
听着外面隆隆的炮火,向敌人开了半天火的战士们排坐在墙角逐渐平息了剧烈起伏的呼吸。过了二十分钟,敌人的炮击结束了。
前面阵地的战友!
昏黄的坑道里战士们互相看着对方的脸,不知是谁先站了起来把头盔摘下,接着慢慢地,坑道里所有的战士都站了起来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大家在坑道里默然不语地长时间站立着,只有石头上那台报话机还在响着含混的扬干噪音。
“敌人上来了,来几个人帮忙装弹药!”后面坑道里一个军官在招手。
没有犹豫,预备队五十多名战士齐刷刷跑向前面坑道。
阵地前面已经变成一片火海了,炙热的气流和着硝烟灌进坑道里来,趴在坑道口附近的战士们大声地咳嗽着。
“快,大家给自动榴弹发射器弹匣里压榴弹,还有机枪弹鼓,手榴弹全部揭盖。”在军官的招呼下,大家开始忙碌起来,
预备队的战士们一边干活一边伸长脖子向外面了望,尽管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阵地表面的战斗进入白热化了,没过两个小时我们预备队就分批加入了战斗。
在我们阵地的前面敌人投入了更多的步兵,从步兵战车上下来的鬼子步兵在坦克、步兵战车和自行火炮的火力支援下开始与我们争夺阵地,天空中鬼子三三两两的战斗直升机则盘旋着在压阵。
鬼子们有直升机和无人机的支援,炮火命中率奇高。我们一些动作不够快的重火力点纷纷被鬼子摧毁。
趁着鬼子一轮扫射过后我从堑壕里伸出头来,天空中一架鬼子的直升机被击中了,冒着烟边打着旋栽向地面。其他的直升机见状纷纷掉头脱离这片危险的作战空域。
好机会,我赶快抡起冲锋枪猛烈地向正在蠕动的鬼子步兵扫射。在我不远的地方一个战士沉着地用自动步枪点射着。更后面的坑道口里一部自动榴弹发射器不停歇地向远处鬼子步兵匍匐隐蔽的步兵战车倾泻炮火。
战场上的能见度实在是糟糕,不过,这样对我们其实更加有利。在直升机被我军驱逐出战场后,敌人的装甲重火力在远距离上开始无法有效支援步兵,但是这些战车又不敢凭借厚重的装甲冲到我们跟前。看来昨天与我们步兵短兵相接的战斗给他们的装甲突击部队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敌人开始吝啬自己终究有限的装甲突击火力了。
很快,我们密集的步兵火力在迫击炮火的支援下打退了敌人这轮进攻。
看着战场上散落的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的残骸我们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们的力量也被敌人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这样规模的战斗敌人还能发动几场,现在才刚刚是下午三点半。
第四章 第1节
下午的天空已经完全被硝烟的阴蔓所笼罩着。敌人继续孜孜不绝地敲打着我们的防线,55榴、20迫,不时M270也加入了乐队。我们的火力支撑点在下午的硝烟中逐个沉默,但随即在敌人下一轮进攻的时候又会在某个地点冒出新的火舌扫荡着蠕动的钢甲怪兽。
效率不高的单兵防空导弹配合着37高炮还在驱赶着在低空盘旋的秃鹫们,敌人直升机只能从远处发射他们致命的导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防空导弹越来越稀疏了。当敌人直升机的活动范围已经进入我们高射机枪火力范围的时候,高机低沉的吼叫声在我左右响起。
傍晚时分,获得战场制空权优势后的敌人投入了攻击机。在绵密的空地火力打击下我们的活动空间被限制在坑道口附近工事坚固的地段,敌人坦克、装甲车在距离我们阵地大约500公尺的距离上持续不断地轰击我们的坑道。
我们的表面阵地在炮火的蹂躏变成了一片坑凹不平的死亡谷地,早已被炮火搓成粉末状的泥土在一声声爆炸中被高高扬起。趴在灰尘翳日的阵地坑道里,看着四周不断被炮弹爆炸重击的坑道顶部悉蔌落下小块水泥,我感觉自己好象不是活在现实生活中,这里应该是地狱。
我的肺部充斥着灼热刺鼻的化学气体和细小的灰烬,大家都象一条条缺氧的鱼一样挣扎着大口喘气。巨大的爆炸声在破坏所有人的听觉,爆炸物形成的漫山遍野有毒的化学气体啮食着战士们的呼吸系统,干渴、晕眩,但是,任何迟疑都会给自己招致死亡。战壕上空金属射流的密度太高了,动作迟缓的人都无法躲避伤害,不断有战友或是嘶叫着或是无声无息地在我周围倒下,卫生员则忠诚地把每个倒下的战友迅速地弄进坑道深处。
我机械地跟着大家一次次冲进堑壕扫射,又一次次慌不择路跳进坑道里死死地靠在墙壁上躲避敌人的炮火覆盖射击。
下午的战斗变得越来越漫长,几次我都想躺在堑壕里等待着天上落下的炮弹结结束自己这痛苦的感觉。
面对这无穷尽的战斗我的神经开始变得过于敏感。
我开始在每次准备冲锋的时候留意着周围的人们。总有人在新的一次出击后在也没有出现,几次战斗下来我身边的人好象全部换了面孔。
“我不行了,我肯定不行了。”每次当指挥员高喊着带头冲入尘与火的世界中的时候我就在心中无力地呻吟着。可是每次脚总是违背意志踉跄地向外走去。又一场疯狂的战斗。
最终我又再一次活着爬回来,老柳几乎是把我给踢进了坑道。我象一摊烂泥一样贴在墙角,手脚酸软。边喘息着,我看着地上跳动的土块,恍惚中奇怪的念头爬入了我的脑海。
“我还活着!那,我的生命到底是属于谁?”
“属于自己?”
“不,我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我的生命不属于自己。”
“那……”
我想我是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周围的战友们,班驳的脸庞,干裂的嘴唇,或是浑浊或是明亮的眼睛。
“那他们呢?生命是属于谁?”
“来几个人跟我走,敌人特种兵在我们侧后方活动,必须消灭他们!”一个军官在烟雾弥漫的坑道深处挥舞着步枪朝我们喊道。
已经对命令形成条件反射的我想都没想就站起身朝他走去。
“敌人?敌人在那里?”我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站起身来,然后恍惚地向军官走去,露出唯一还算洁白的牙齿。
军官别着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大概我摇摇晃晃的样子实在不够雅观。
“同志,你还能战斗吗?”从军官身后转出一个士官问道。
“瞧,我还没受伤。为什么不行?”我撑着墙壁说道。
“有水吗?”我的眼睛直钩钩地盯着军官腰间的水壶。
“这里已经没有预备队了,连营部的书记都补充到战斗一线连队去了。团指答应在天黑后给我们补充一百个人。我们能否在天黑后再行动?”士官迟疑了一下,向军官建议道。
“不行,现在就必须将敌人驱逐出我们的334战地。否则等天黑后就更困难了,没准我们的增援部队会选择我们的侧翼进行反突击,如果被敌人控制住这个制高点,我们就会被敌人利用其空中火力上的优势所钳制。要知道,敌人是特种兵在活动,肯定有航空火力协调员和地炮火力协调员编组,如果敌人召唤炮火进行布雷或者反突击,我们都得完蛋!”军官耐心地向士官解释道。
“可是。”士官脱下头盔,为难地挠着光溜溜的脑袋。
“我知道,334高地应该是二团坚守的,但是大家看到了,他们现在无法夺回阵地,敌人已经把334阵地和二团可能进攻的线路完全用召唤炮火给封锁住了。没时间了,我们新的特种兵穿插部队在前天就已经渗透到敌人侧后方去了,没准今晚就会有大的反突击战斗。”军官拍着士官的肩膀说道。
“我叫庄天俊,是原前指航空突击团的副团长。你快找几个射术好一些的战士和我一起行动,我们已经有一个防空火力小组了。”庄天俊说完转身向坑道的另一头走去,边走边喊道:“要快,天黑后我们的行动就更不方便了!”
过了几分钟,我们的战斗小队准备出发了,营长在一边和庄天俊不知在嘀咕着什么。老柳不停地往身上的口袋里装小口径榴弹,吴贲则反复检查着他的40火箭筒。
“营长同志,记得给我们火力支援。大家出发!”庄天俊冲我们一挥手,带头冲进了堑壕里。
334高地是个马蹄形的山顶,易攻难守,是我们两个步兵团的结合部,在334阵地后面就是起伏平缓的丘陵地带,适合敌人机械化部队快速推进。二团在我们的左翼只有一个营的兵力在掩护我们,所以敌人在发现我们的薄弱环节后果断地用特种兵机降作战,占领了334阵地。
刚才在图纸作业的时候大家确定了作战方法,防空小队在庄天俊的指挥下沿堑壕前进,在靠近敌人大部队进攻的方向上为我们进行防空掩护,防止敌人直升机的火力支援;步兵突击小队加强了40火箭炮,分成两个方向摸向敌人;火力支援小组准备用自动榴弹发射器为我们提供战场炮火支援,另外,火力协调员将负责协调营部的迫击炮火力召唤。
“敌人是特种兵部队,单兵战斗力强,你们特别注意互相掩护。”庄天俊在分手的时候一再叮嘱我们。
敌人?敌人在上面吗?我们小心地沿着堑壕向334阵地摸去。
“卧倒!”前面不知谁大喊一声。紧接着我看见一个打头的战士摇晃着栽倒在地上。
“是敌人狙击手!快撤到堑壕里去!”老柳招呼着大家滚进堑壕里。
没办法前进了,前面有一段200米的开阔地,再往前才是334阵地位于的山丘,爬上山丘还有300多米的距离。
“大家赶快运动,敌人可能会进行炮火召唤!”老柳的喊声提醒了还在发愣的众人。
“钻猫耳洞!”一个战士发现了不远处的隐蔽洞口。
当天空中传来炮弹滑行的丝丝声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散蹲在猫耳洞里了。
敌人已经发现我们了,怎么办?我苦恼地眯着眼看着外面的堑壕。
趁着敌人火力覆盖的当口分队指挥员开始联络火力支援,一会敌人炮火覆盖结束后观察员小心地测量敌人的具体位置,几个狙击手在堑壕里游动吸引敌人火力。很快敌人在334阵地上的潜伏位置被观察员报告完毕。
“大家准备运动,炮火支援一开始第一组就向山脚下的鱼塘处快速跑步前进,那里有个沟渠可以掩护你们。第二小组的狙击手和自动榴弹发射器准备火力压制,其他人员准备在第一组遭到狙击后予以支援,从其他方向佯装跃进吸引敌人火力,大家注意动作快一点,别让敌人给招呼上了。”指挥员说完就开始看表。
天快黑了,笼罩着浓浓硝烟的大地被夕阳散射的光线涂抹上一层病态的光晕。远处的鱼塘小屋朝西面的两扇窗户宛若一对闪烁的眼睛,随着逐渐暗淡的夜色降临,小屋逐渐睡去。
夜色,让我感到一丝不安,因为这是个彻底没有安全的世界。
“这是我熟知的世界吗?”我极力纂紧手中的步枪,胃里泛起阵阵苦涩。
失恋,重病,然后是失业。最后,在股市崩盘后我最后的一点生活的憧憬都破灭了。也许,我的命运也许注定今生都会在这些痛苦里挣扎。每天当我筋疲力尽地干完打扫卫生的例行工作坐在图书馆休息室里的时候,我总是这样劝慰自己。夜晚,当我蹒跚地穿过灯红酒绿的街道回到宿舍依在潮湿的折叠床上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还散发着些许热量。“我还活着?是,但这是社会的最地层,这里只有廉价的衣服和食物。现代文明的物质成果是那些社会精英才有权支配的。”
银行家和爆发户肥胖的脸这时就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起来。
“你为什么不找一份工作?会计是不错的行业啊?”在电脑公司的朋友总是在我的宿舍那张破床上懒懒地躺着,边向我炫耀自己宰用户的新记录。
“你能帮我介绍一个不用做假帐的会计活吗?”我用酩聍的眼神看着他因为营养过剩而在灯光下发亮的脸蛋。
经济危机的全面爆发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在战争开始蔓延的时候我甚至抱着嘲笑的态度,看着周围那些平时趾高气扬的成功人士惊恐万状的样子,我心里充满了报复成功的快感。
随着战局的恶化,整个城市开始陷入了空前的恐慌。我再次失业了,这一次我连憋在小屋里看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籍打发光阴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当我在电脑公司工作的朋友象绝望的老鼠靠在角落里看着窗外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战争的可怕。
“你打算怎么办?逃到安全的城市去?”我边浏览他带来的笔记本里的文件夹边问道。
“完了,我的生活全完了。老板欠我三个月的工资跑掉了,我现在和你一样是彻底的穷光蛋了。到其他城市去?我能干什么?再去卖电脑?”看着我,他镜片后面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最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战争,当我抱着自认为无牵无挂,对任何苦难都无所畏惧的心情参军的时候,我想战争不过如此。也许会更刺激吧。
可是这种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游戏不是任何人能承受的,至少你的身体就无法抵御这无止境的战火摧残。我的肘部大概磨破皮了,在堑壕里移动的时候被汗水浸泡过后又变得梆硬的作战服折磨着我的创口,阵阵疼痛拉扯着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跑!”雾色中一声低沉的喝喊把我拉回现实生活之中。
跟在前面一个战士的身后,我极力把自己的奔跑速度发挥到极限。为了跟上前面人的速度我毫无顾忌地挺直身体,丝毫没有顾及周围横飞的子弹。
“大家分散突击,多用手雷。火力手注意支援。只要扑进堑壕就好办了。”指挥员老柳在大家喘息片刻后开始催促大家行动。
我们必须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将敌人驱逐出334阵地,因为我们没有夜战装具。夜晚,是敌人的天下。
“冲啊!”在跑了十几米后老柳开始大声叫喊吸引敌人的火力。
我仆倒在一个土坎下面,敌人离我已经很近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奔跑这么长一段距离不被敌人击中。子弹啾啾地从头顶掠过,阔叶植物的枝叶给横扫的弹雨切碎,漫天飘洒。小口径榴弹爆炸掀起的泥土落得我满身都是。在敌人绵密的火力压制下我极力试图把自己的身体缩小然后贴在土堆后面。
又一个战士在我不远处倒下,敌人大概使用了点50口径的重机枪。战士的尸体仰面倒在地上,胸口有几个酒盅大小的弹洞。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漆黑的瞳孔凝视着死神所在的夜空。
我用颤抖的双手抓出一颗手雷,拉着导火索后奋力向上面扔了出去,紧接着我搂着步枪扑向离我最近的一段堑壕。
我的力气几乎耗尽了,手雷没有能够扔到敌人机枪所在位置,只是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爆炸,我自己几乎被手雷爆炸的弹片伤着。
“敌人应该没有发觉我吧?”我滚进堑壕里后大口地喘息着,被硝烟熏伤的肺叶在激烈的起伏时发出可怕的声响,就象只破牛皮口袋被踏上一只脚一样。
小心地弯着腰,我开始在堑壕里寻找敌人射击的位置。我们后面的压制火力还在不停地发射小口径榴弹和迫击炮,我不时得仆在堑壕里躲避天空中坠落的炮弹。
顺着堑壕摸索了几十米,我发现了敌人。这是个之字型的抵抗点,敌人正在向山下倾泻火力。掏出一颗手雷,我准备拉着拉环投掷过去。一想,不够保险,再掏出一颗。两颗手雷被我同时拉着,等待几秒钟后我飞快地把这两个手雷甩向敌人火力点的大概位置。没有时间看手雷爆炸的情况,我象条仓皇遁去的鱼一样沿着堑壕消失在阵地的另一头。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在阵地上了,我一度失去了方向,只能凭借早已迟钝的听觉来判断周围的情况。敌人依然控制着阵地,从双方交火的情况来看,我们的第二梯队已经冲到334阵地附近了。敌人召唤的炮火拦截射击把我们先前的进攻方向所在的谷地轰成一片火海。
天空中传来阵阵直升机发动机的轰鸣噪音,敌人特种部队的直升机开始掩护他们了。敌人并没有在334阵地上吊来重型火器,看来,在没有获得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敌人是不会贸然将这里变成进攻线路上的主要火力支撑点的,从敌人在334阵地上的活动来看,他们是计划用蛙跳战术占领布防薄弱的334阵地,在控制住334阵地后用特种兵装备的小型战场雷达对我们侧后方的中短程曲射支援火力和增援部队活动线路进行侦测,计划在切断我们一线作战部队的火力支援和补给后用消耗战的方式摧毁并占领我们的一线阵地。我们如果不及时恢复阵地也许敌人会投入机械化部队从这里进行纵深突破,因为334阵地前方只有几条我们工兵挖掘的大型反坦克壕,而且虽然这片地区目前始终在我们曲射火力的控制范围内,但我们这一带的战场布雷密度不高,主要集中在334阵地的两侧,甚至在334阵地的前方都没有足够宽度的雷场进行掩护。下午我们的战场制空权被敌人暂时夺走,再加上防空火力连自己阵地上空都难以保护,所以敌人果断地实施了机降作战。
如果敌人控制的时间一长那么我们的危险就会成倍增加的。
敌人,敌人在那里?
我沿着堑壕低部小心地向敌人射击的方向摸去,手指放在扳机护圈里随时可以向可以目标开火。
第二梯队的战士们看来已经攻到阵地附近了,毕竟是经历了残酷战斗的战士,在与敌人特种兵对峙的战斗中没有过于处于下风。我们两个梯队有将近四十名战士,不知道现在还有几个活着的。
开火,然后飞快地退后。
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击毙敌人,在堑壕里我已经和敌人交火几次了。毕竟是特种部队,敌人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快。我一开火敌人的反击就骤然而至,要不是自己一路注意周围的隐蔽阵地,我早就被敌人的手雷炸死了。
“轰!”
天空中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是庄天俊他们埋伏的防空导弹射手击中了一架敌人的飞机。燃烧着的直升机打着旋栽向地面。
“好样的!”
我兴奋地站起身来,头部探出了堑壕。
这一刹那的疏忽给我带来了灾难性的结局。一枚枪榴弹在我藏身的堑壕上面爆炸,四溅横飞的弹片瞬间撞飞了我的头盔,我的太阳穴好象被一个巨大的烙铁凶狠地击中。
我感到阵阵晕眩,眼前明灭不定的景物在我眼前晃动,鲜血很快把我的视线给遮挡住了。恍惚间我好象感觉一个人朝我走来。我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喊声就栽倒在地上。
当我从剧烈的头疼和呕吐感中苏醒的时候,熟悉直升机发动机噪音就在耳边轰鸣。
“这是那里?怎么有直升机发动机的声音?”我艰难地抬起头用手抹掉眼睛上糊着的鲜血。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双美式军用战靴。
我的心倏然沉入冰水之中。
第四章 第2节
我吃力地抬起头来,边用手擦拭眼镜片。在刚才的爆炸中眼镜居然没有被炸飞甚至没有被摔裂,真是不可思议。
一张抹满迷彩油料的脸庞出现在模糊的视野之中。不是自己人!
那这是一张成年男性白人的脸,高高的眉骨和兰色的眼睛。
“敌人!我怎么落到敌人的手中了?我不是在阵地上吗?”一阵锥心的刺痛感深深地啮咬着我的心脏。
极力试图克服头部受伤带来的阵阵晕眩,我闭上双眼回忆自己刚才在334阵地上的遭遇。在我昏倒的一刹那出现在我周围的人不是自己人,那时我已经脱离了自己的部队瞎闯进敌人筑垒工事。
“真是该死!”
“对了,光荣弹,我的光荣弹在那里?”
我徒然地在自己的胸前摸索着,然后又在四周的地板上四处张望,试图找到那颗原本绑缚在胸前的那颗准备在危急的情况下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榴弹。
旁边坐着的一名鬼子踢了我一下,示意我安静下来。
苦笑着颓然跪倒在地板上,我愤怒地与那位嘴里叼着雪茄烟的鬼子兵对视。恍惚之中我的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着的手雷上。
机舱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螺旋桨搅动空气的轰鸣声和后面远处交火地区连天的炮火隆隆声。
趁着鬼子们注意力都转移到外面我军的防空炮火,猛然间我扑向那位正回头向机舱外面张望的鬼子兵,沾满鲜血的手指死死地攥住了手雷。
“保险在那里,保险。”我心中高声呐喊着,用手指焦急地在上面摸索,试图拉响手雷。
突然的剧烈运动让我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雾蔼,是该死的暂时性贫血。我在前几天的战斗负伤后就出现休克的情况,这几天来身体就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夜以继日的殊死阵地战斗更是进一步消耗了我的体能。
我突然看不见东西了。
朦胧中我被人大力扯离开来,手雷也极不情愿地从手中滑走。随着周围鬼子的大声呼喝,我的身上着了不少沉重的拳脚,剧烈的疼痛让我佝偻倦曲着身体,一股腥热的液体从我的口鼻缓缓地溢出。
最终,我沉重地倒在机舱的某个角落里。
肺部好象有淤血,我无力地咳喘着,鲜血从我贴在地板上的脸部流下来。机舱边门口急掠而过的夜风拍打着我的脸,粘瑟着血的头发上下敲打着我的额头。
冰凉的夜风撑开了我的眼帘,那是如我的瞳孔般漆黑的夜空。
“敌人会怎么对待我?”我的灵魂在这无底的夜空里坠落。
敌人狠狠一踢踹醒了我,背部传来的痛彻心肺的撕裂感。痛苦让我忍不住开始呻吟。
“中国人,该醒醒了,现在是早餐时间。”不远处传来蹩脚的普通话声。接着周围一片哄笑声。
痛苦的耻辱感萦绕在心头。没想到,我和敌人的见面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开始,而我居然是以一个战俘的身份。
费力地睁开沾满鲜血的眼睛,我发现自己被扔在一间屋子里,周围早已围了一圈人,里面赫然有个黄种人。
“汪先生,我们开始吧,在号战区俘虏个中国兵是很不容易的事,我们希望这个家伙能够知道得多一些。”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用英文朝这个黄种人说道。这个家伙好象是个大舌头,英文说得含糊不请,我费力地听了个大致,大概这家伙正在吃早点。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队的?”哪个叫汪先生的人开始询问我。
居然是上海一带的口音!是华人。我错愕了一下,然后背靠着墙壁撑开自己的双腿。背部的疼痛让我不得不小心地贴着后面的墙壁。
“你是中国人?”我的话语还带着重重的痰音,我忍不住开始弯下腰低头剧烈地咳嗽。
“我在问你话。”汪先生的神色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
细细地打量着我面前坐着的那个姓汪的家伙,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西装,领口系着一条细条纹的领带,皮靴擦得锃亮。这家伙看来保养得不错,经常参加户外锻炼所以脸色显得黝黑红润,人也显得比较精神壮实。
“要是搁在平时,这孙子大概可以称得上个成功人士吧。还可以冒充归国留学人员。”我带着嘲笑的目光看这面前略显激动的汪先生。
“你是中国人?”我还是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还是先回答我的话,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队的。现在你们阵地的人员还有多少?”汪先生看来不屑于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中国人?”我冷冷地凝视着已经开始因为激动而嘴角抽搐的汪先生。
“请你清醒一点,这里是美军部队,你已经是我们的战俘了。还是放聪明一点。”那个汪先生开始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你是中国人?”
“是的!那又怎样!”汪先生恼火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朝我走进了几步。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汪先生又匆忙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士兵先生,我尊敬你的爱国精神。我想你肯定是受到**的鼓惑,我们来到中国就是要帮助中国的人民推翻中国**黑暗统治,从他们残暴的统治下解救被奴役的人民。如果你的眼睛还明亮,你应该能够看到自己周围的社会是多么的不公平,为什么你不起来反抗呢?我们非常愿意帮助你。如果所有下层人民都觉悟起来,我们现在进行的这场战争就会很快结束。我建议你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选择,尽快把你所知的有关**军队部署情况告诉我们。请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不告诉我们,我们也能够自己通过先进的科技手段掌握你们活动的情报,虽然你们极力试图隐藏自己的部署并自以为高明。现在我们只是想通过你的回答证实一下,其实你回答与否对整个战局是没有任何影响的。最后,我要提醒你,不要忘记你的战俘身份。”坐在一边的军官看见他们的翻译与我之间的矛盾于是挥手暗示汪先生先闭上嘴,然后他幽雅地开始发言,一边端起旁边茶几上的一杯可乐。
汪先生面无表情地将这位名叫汉克斯的美军上尉长长的发言翻译给我听。
房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隔壁的房间飘来一阵音乐,我凝神聆听分辨。是“大峡谷”交响乐的片段。
又过了一会,汪先生打破了沉寂:“你想好了没有?回答吧。”
我的思绪从音乐的旋律中回复过来,直灵灵的眼光透过镜片射在姓汪的家伙脸上:“你是中国人?”
从穿着体面而又富有教养的汪翻译嘴里爆发出一连串的英文咆哮咒骂,带着被蔑视后的狂怒表情汪翻译扑了上来。
“你这个共党死硬分子,去死吧!”汪翻译与我扭打成一团。
这小子身强力壮,很快我身上再次添加了无数伤痕。
在踹了我最后重重一脚后汪翻译悻悻然走回美军大尉的身边,他的身上有一股浓郁的古龙香水味道令我反胃。
“中国猪。克劳斯,你们给这个家伙醒醒脑,也许他会回忆起一些东西。汪先生,你们中国人都象你这样富有民主精神就好了,我们就不用从美国到这个荒蛮而又充满敌意的国度浪费如此多的时间了。扫兴,我的早餐胃口都被这个肮脏的家伙弄没了。F部队怎么弄来这么个蠢货。”汉克斯上尉说完朝我脚下吐了一口痰后走了出去。
再次苏醒的时候天天色以近黄昏。我呻吟着翻过身来朝窗外看去,外面好象要下大雨了。狂风卷裹着窗前的树枝拍打着破损的窗户玻璃,大片的灰尘和细小的石子被高扬起来敲击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音。
上午敌人加诸在身上的伤痕牵扯着我的神经,稍一动弹我的冷汗就冒了出来。“我的脚好象要断了,还有几根肋骨。眼镜呢?我的眼镜在那里?”我摸索着在墙角找到了已经折了一条腿的眼镜,凑合着用上面的绳子拴紧眼镜腿再戴上。
企图挪到墙边上背靠着墙壁的努力失败了,我无法攒足力气。无力地把脸贴在地上轻轻地喘气,我开始怀疑能否再次挺过敌人的拷打。“我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了,我会死的。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敌人折磨致死,然后被他们拖出去埋在某个角落。我不想死!我不想这样死去!”
死亡的威胁慢慢随着黑暗的降临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我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我想大声叫喊,可是喉头好象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一般。
当我还在被幻觉折磨缠绕的时候,外面发生了变化。
远处的空中传来大口径炮弹群坠落时摩擦空气的低沉尖啸声。当我还以为是幻觉造成的声音的时候,猛烈的爆炸声席卷盖过了周围夜风弄出的声响。我呆着的这间民房整个陷入了颤抖之中,窗户上的玻璃瞬间被强大的冲击波震碎,碎玻璃溅得我满身都是。
是我们的炮火轰击!
门被匆忙慌乱地挤开,汉克斯上尉、汪翻译和两个鬼子兵冲了进来。
“快,把这个家伙弄上卡车,我们必须把这几个俘虏尽快带到师司令部去。汪先生,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审问这几个中国人。你和他们一起到师部去,再仔细审问他们。妈的,中国人怎么在这个时候冒出那么多坦克。”汉克斯上尉的光头上全是汗珠。
“是,是。我会尽力把情况给弄清楚。”汪翻译早上从容典雅的样子全然不见了,满眼是惶恐不安的神情。
“汉克斯先生,我们能否顶得住**的进攻?”汪翻译尴尬地询问汉克斯。
“混蛋,怎么对我们美军这么不信任?这不过是**军队的挣扎而已,你没有看见我们强大的陆空战斗力吗?”汉克斯有些不屑地训斥着汪翻译。
有些恼羞成怒的汪翻译在我被架出房间的时候狠狠地照着我的后背来了一脚。
外面我军的炮火急促射给敌人造成了惊人的破坏,满眼都是奔走慌乱的鬼子兵和各种车辆,原本宽阔的道路现在已经被乱糟糟得被不管是能动的还是不能动的车辆堵了个水泄不通。敌人几个物资集结点显然被刚才准确的炮火奇袭所摧毁,冲天的大火被夜晚大雨来临前的这阵大风卷裹着四处蔓延。远处大概是堆积着军火的一个小型仓库被引爆了,从殒爆的剧烈程度来看里面堆积的军火不是装填了钝感炸药的炮弹而是导弹之类的填充了烈性燃料和炸药的军火。敌人的消防设备没有及时控制住场面,大概损管人员处于休息状态来不及迅速到达灾难现场,显然敌人对自己遭到如此突然猛烈的轰炸准备不足。
穿过嘈杂的人流,我被两个鬼子兵快速拖到一辆道奇军用卡车旁边,在那里已经有几个我们的被俘战士萎顿地躺在卡车的四周。
在混乱嘈杂的呼喊叫嚷声中我断断续续听到正走出房间的汉克斯上尉手拿话筒通话的声音:“是的,我们遭到**部队30加农炮急促射,战场损失正在评估之中,0分钟后提交统计资料。雷达弹道捕获的数据已经通过数据链传递到压制单位。敌人出动装甲部队在2号地区运动攻击我们的后续部队。联合星已经抵达5号地区,我们正在交换数据。直升机联队已经出动了?好的。我马上将战区协调权上交霍克准将。”
斜靠在车轮边,我眯着眼看着站在一辆装甲车顶部的军官有条不紊地指挥疏导交通。不远处一个军士正在用步话机呼叫运输直升机并指挥自己的手下布置着陆信号。
从我们头顶上掠过一群敌人的战斗直升机,敌人的战术反应能力还是很熟练的,已经开始增加交战地域的空中打击与侦察力量。
“轰!”
又一个军火仓库殒爆了,这次的爆炸里我们更近了,一辆轻型悍马车被掀了个底朝天,被炸飞的卡车零件四处分飞,四周的鬼子兵纷纷卧倒。惊慌的鬼子兵高声咒骂着动作迟缓的损管人员,一个军官正手持扩音话筒指挥人员撤离殒爆现场。
“快启动狼群系统!”汉克斯上尉忙着下达命令。
“怎么我们的炮兵准头这么厉害,不偏不倚正好把炮弹打到敌人如此隐蔽的后方集结地?敌人几乎所有的装备和驻地都有野战伪装保护,我们的侦察卫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发现这个目标的。看周围的情形这里的敌人部队应该是个突击预备队混编群的驻地,有装甲部队,还有防空部队和电子战部队以及工程兵部队的车辆和技术器材。敌人很明显完全对我们如此规模的远程精确轰炸没有思想准备。”我暗暗惊诧自己部队的侦察和远程轰炸战斗力。刚才听鬼子大尉说我们的装甲反击部队已经乘乱开始战术反击作战了,不知道是新增援的北方方面军先头突击群还是我们师直属的机械化装甲部队。不管怎样,看到敌人乱成这个样子,我们营坚守的阵地应该还在自己手里。
“不知道老柳现在是否还活着。”我开始打量着周围几个我军的被俘战士,但可惜没有一个人我认识。“是别的部队的人。”
“快把这些中国猪猡弄上车,我们快点出发。倒霉,我的晚餐泡汤了。”一个挽着袖子的军士高声喝喊着指挥士兵把我们几个伤痕累累的俘虏扔进了车厢。
两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兵也跟着跳进车厢里,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几个人。汪翻译好象坐进了前面的驾驶室里,看来这小子的地位就那样,前面开路的M2骑兵战车没有他的位置,那里可是更安全的地方。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敌人这支俘虏押运队驶出了还是一片混乱景象的鬼子驻地。
躺在摇晃的车厢里我聆听着外面呼啸的狂风,要下雨了,空气中一股浓重带鱼腥的水汽钻进了我的鼻孔里。
“骤雨欲来风满楼。最后一次陪我在电脑公司的朋友在他那个早已空空如野的电脑公司喝酒的夜晚就是现在这副情景,整个城市被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了个透湿,忙于逃离城市的人们被这场大雨弄得手足无措,街道彻底瘫痪了。”我苦笑着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回忆。
痛苦地与颠颇的车厢对峙着,我现在身上现在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可以承担与地板的撞击。
“你们这群肮脏的猪猡。”一个鬼子兵不满我身边一个战士痛苦的呻吟,上去踹了他一脚。
“嘿,美国人,你们不是自以为是离上帝最近的民族吗?我想你们的结论是正确的,你们确实离上帝最近。”我实在忍不住一腔的怒火,开口用蹩脚的英语反击他们。
旁边的一个军士拦腰抱住了听懂我的话意思的那个家伙,那小子暴跳如雷地打算用他手里的M打爆我的头。
大雨终于落了下来,雨点顺着车厢边缘随风飘了进来。雨真大,外面本来已经漆黑一团的天空现在更加难以分辨远处的景物了。
鬼子车队的前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前面的装甲骑兵战车不得不放慢速度以便让后面的卡车能够跟上来。
公路因为战火的蹂躏已经变得坑凹不平,隔几米就有弹坑。虽然敌人已经用工程机械紧急修复了这一段道路,但是仍然崎岖难行。
“还有多长的路要走?”一个鬼子兵问他身边的人。
“照这个速度我们大概需要半个小时。我们去师部,希望能够赶上那里的晚饭时间。这该死的大雨。”旁边的人答道。
一声巨响打断了这两个人的闲聊。前面驾驶室里的司机一个急刹车,卡车停在路中间。
“见鬼!M2完蛋了!你们快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注意警戒。快呼叫总部支援。有中国人埋伏!”前面的司机开始狂呼起来。
押运我们的军士跳下车开始指挥其他人戴上微光夜视仪散开警戒线。
漆黑的夜晚里暴雨遮挡住企图者的所有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