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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高飞     踏仙斩神txt下载     踏仙斩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六章

    月余之前许七等人来到云梁城时,贪灵鬼尊便窥见了那少女的气息、行迹。之后,是许七去散布和无间鬼帝有关的消息,百鬼窟的元神宗师们才展开了争斗。

    除非这贪灵鬼尊有未卜先知之能,才能在那争斗开始之前,就先离开百鬼窟,来这里躲避争斗。

    看着许七指尖的罡火,贪灵鬼尊脸上的神情显得不大自然了。

    干笑了几声后,贪灵鬼尊道:“一开始,是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传人,便出了百鬼窟寻找。不久之前,才找到了梁景。”

    “之后,便听闻百鬼窟中争斗激烈。我不想涉入其中,也想要传授梁景修行之法,就在这云梁城外藏身了。”

    说到这,贪灵鬼尊道:“我说是在这里躲避百鬼窟中的争斗,倒也,倒也……倒也不能算是欺瞒你。”

    “的确不是欺瞒我,只不过是省却了许多枝节罢了。”

    许七看看贪灵鬼尊,道:“一时间,倒也没有更多想要问你的事情了。”

    “啊……”贪灵鬼尊有些恍惚的应了一声,道:“你要问的,我都同你一一说了,那我……”

    许七说过,贪灵鬼尊如果有问必答,那就能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保存住他这身为元神宗师的尊严。若他半点言语不透,那就有种种折磨他的手段在等着了。

    最重要的,则是那贪灵鬼尊的传人,梁国景王梁景。贪灵鬼尊如此,也是为了能够保住自己这个传人的性命。

    如今,就要看许七到底如何行事了。

    说话的时候,贪灵鬼尊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若他食言,仍要杀死自己的传人,那可就真是无处说理了。

    “我是一时间没什么问题要问你了,以后却未必。”

    许七看看贪灵鬼尊,将锁灵玉人取出,贯入百鬼窟的法力,“不过你可放心,以你现在的表现来看,你已经足够得到一个干脆利落的死法了。你的传人若是不来烦我,我也绝不会去伤及他。”

    “他必然不会来烦你!他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更不知道今日的事情,又怎么会……”

    没等贪灵鬼尊将话说完,许七便催动了锁灵玉人中的禁制。那有些模糊的人影扭动一阵,化作一道光芒,投入了锁灵玉人中。

    “贪灵啊,贪灵……”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锁灵玉人,许七摇了摇头,将这锁灵玉人收了起来。

    贪灵鬼尊所言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许七不会随随便便就信了,总是要自己验证一番才能清楚的。

    不过,眼下斩灭了贪灵鬼尊,无间鬼帝的秘密也就能够继续保密下去,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等待百鬼窟中的元神宗师不断争斗、消耗。

    于许七而言,也算是少了一个让他有些为难的麻烦。

    监视着景王王府的一道神魂,并未发现景王的王府中有什么异动。那景王一身里也无半点修为,比起常人还要稍弱三分。看起来,贪灵鬼尊虽然将他视作自己的传人,但还没来得及传授他什么修行的法门。

    “传人?哼……”

    许七心中暗暗的转过数个念头,心道:“待我将你的根底看个清楚。”

    这景王在许七看来,很有值得深挖一下的必要。

    贪灵鬼尊说这是的他的传人,许七并不能确信。

    若真是传人,又没受过修行的法门,贪灵鬼尊如今这将死之人又何必对他的生死安危那么在意?即便梁景能够活下去,也因为没有做过任何修炼功夫的缘故,难以将贪灵鬼尊这一脉传承下去。

    这么一个传人,又有什么在意的必要?

    念头稍动,将景王王府的府邸严密监视着的神魂聚拢起来,化出无形无迹的六欲天魔,往正在熟睡的梁景身上落去。

    今日的庆典上,梁景受了惊吓,又死了一个十分亲近的护卫,实在是感伤。吃了一些安神定心的汤药之后,便沉沉的睡下了。

    熟睡之中,又哪知六欲天魔来袭?更别说一身之内半点修为也无,魂魄和寻常一般无二,即便十分清醒,面对六欲天魔也没半点抵挡的能力。

    天魔落入他的本心之中,立刻将他心中种种欲念找出,平生记忆也在六欲天魔的感应之下,清楚明白。

    这梁景的记忆并无什么值得圈点之处,唯一的亮点,便是三个月之前外出游猎,在山中遇到了一位神仙中人。那位神仙中人自称和他有一场师徒的缘法,要收他为徒,传了他一篇修行的功法。

    之后,那位神仙修士说,梁景将这功法修炼的有些眉目了,他就会再来,传授他更加高深的修炼功法。如此一步一步修炼过来,让梁景成为飞遁来去的仙道修士也不难。

    得了这功法之后,梁景苦心钻研,尝试着入手修炼。但也不知怎的,却全无半点起色,连入门的功夫都没能修成。他心中记着那位神仙中人、仙道修士的言语,一心想要有所成就,但这种事情心急无用,不管他再怎么心焦,也是半点用处都无。

    不必说,那所谓的“神仙中人”“仙道修士”就是贪灵鬼尊了。只是在梁景的记忆中,贪灵鬼尊却无双眼鬼火闪动、脚踏黑云而来的模样,反倒是一副有道高人、仙风道骨的样子。

    贪灵鬼尊为了收徒,看起来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在梁景的记忆中,许七找到了贪灵鬼尊传给梁景的那篇功法。

    这是百鬼窟中的入门法门里的一种,名为《御灵篇》,是百鬼窟中入手修炼魂魄的基础功法。

    只要知道如何摄取魂魄,就能入手修炼这功法。入手时,是先猫狗鱼虫一类的弱小生灵杀死,而后收摄它们的灵光,以此培养自己的魂魄之力,同时将摄取魂魄的手段演练纯熟。

    再进一步,就不必动手去杀,只要运用法门,就能将这些生灵的灵光从肉身上摄取过来,以此壮大己身。等到魂魄逐渐壮大了,如牛马、豺狼、虎豹一类的灵光,也就能够运用法门摄取了。

    若能再进一步,就能摄取常人的魂魄。相比那些生灵的灵光,常人魂魄壮大自身的效果强了实在太多。

    那时候,这功法也就算是有了对敌的妙用。和魂魄坚固的修士争斗或许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对付没有做过魂魄修行的世间常人,当真是所向披靡。即便是世俗之中的高手,有厉害的拳脚功夫在身,魂魄仍旧不坚固,只要运转手段,就能将那拳脚高手的魂魄直接从肉身中抽取出来。

    这手段的本来修炼手段若是被人看到,即便不知道修行宗门中的正邪之分,也知道这手段断然不是正道中的功法。

    贪灵鬼尊传给梁景的功法,根本上虽然和本来相同,却将摄取生灵灵光的入手修行,说成是以此祭天,而后修炼才能有效。根底上,也还是让梁景摄取被杀生灵的灵光,只是将这一点隐瞒过去罢了。

    至于之后抽取常人魂魄的手段,贪灵鬼尊根本就没有向梁景传授。

    梁景还以为自己是得到了仙道正宗的修行法门,却不知道,他苦苦钻研的法门却是恶名昭著的百鬼窟中的入门修行之法。

    “千挑万选,就选了这么一个传人,而后传了这样一个功法?”

    心中这么想着,许七将六欲天魔从梁景本心之中收回。

    这御灵篇是百鬼窟中的入门修行法门,只要资质足够进入百鬼窟,修炼这法门就不会有什么难处。即便是资质不足者,若偶然得到这法门,专心琢磨个月余的功夫,也该能有所成就了。

    梁景将这法门苦心琢磨了三个月,尝试了数次,却无半点成就。这样的资质,实在是大大的不足。

    更别说梁景如今已经过了最适合修行的年纪,即便得了高明的师尊、法门,也要付出比寻常修士更多的时间和努力,才能有所成就。他也好酒色,性命的根本已被伐戮了许多,实在不是修行的良材。

    贪灵鬼尊若是要找一个传人,百鬼窟中多的是比这梁景资质更好的门人,又有修行的基础,得了元神宗师的指点之后,成就绝不会低了。

    即便不想从百鬼窟中找传人,那以元神宗师之力在世间找一个根骨资质上佳的传人也不难。即便找不到根骨上佳者,找一个根骨尚可之人也是绝不为难的事情。

    梁景的根骨资质实在糟糕,本身之中又有许多不利修行的缺陷。贪灵鬼尊千挑万选之下找了这么一个人作为传人,实在是一件没什么道理的事情。

    至于传给自己挑选出的传人这么一个算不得上品的入门法门,那就更没有道理了。

    贪灵鬼尊是元神宗师,掌握足够的高妙法门,从中找一个上品法门,将入门的修行给他,不胜过这纯粹为入门修行而创、日后还要另修别法的御灵篇要更好?

    “传人,传人,嘿……”

    宅院中,许七坐在房中,轻轻的敲着桌案,心中暗道:“我还真就不信,一个元神修士会选这么一个人作为自己的传人,又如此的在意这么一个根本没有得到自己真正所学的所谓传人。”

    贪灵鬼尊如此在意梁景的安危,该是另有一番事情在其中。

    至于到底是怎样的事情才能让他如此,那就得从各处入手,寻找出其中的根底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元神宗师做的事情,绝不能小视了。若他在何处留下一个伏笔,或许就是日后卷土重来的关键所在。

    要知道,元神之辈若是留下一道元神,即便本身被彻底毁灭,那隐藏起来的一道元神都能在人间行走,不断壮大的。夺舍一个肉身,就是改头换面。日后卷土重来,能杀仇人一个措手不及。

    百鬼窟中更有许多能在死后复生的手段,即便本身被彻底毁灭,仍旧有一线生机存留。如寄魂元灵法,就是这样的手段。肉身、神魂都被消灭之后,仍能复生。

    在百鬼窟种种复生的手段中,寄魂元灵法都算不得极为高妙的手段,比这更为强悍、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手段还有极多。

    元神境界修士和神魂境界修士能修炼的手段,更是全然不同。即便是同样的手段,由元神、神魂修士分别用来,也有极大的差异。

    贪灵鬼尊的肉身已经被斩杀,元神之力也被剥夺,但之前毕竟是一个真正的元神宗师。若他留下了什么保命的手段、伏笔,而许七又没能将之找出,这就是日后的隐患。

    “若说贪灵鬼尊将自己保命的伏笔留在了梁景身上,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梁景那样的资质、根骨,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传人,以此做个掩护倒是不错。”

    “梁景的记忆之中并无什么怪异之处,除了受贪灵鬼尊一篇法门之外,没从贪灵鬼尊处得到过什么东西。若贪灵鬼尊是真的将伏笔设在了他那里,那就是梁景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形下做的这件事情。”

    又一转念,许七心中暗道:“若贪灵鬼尊并未在他这里留下什么伏笔,只是要将他作为传人的话,那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十分耐人寻味了啊……”

    不管这人资质如何、根骨如何,就是要将自己的一身修为相传的话,就已经不是对自己传人的态度了。唯有血脉相关,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难道梁景是贪灵鬼尊的儿子?这……”

    许七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略略想了想,不由得失笑:“这种事情,可能实在是有点小啊……”

    转念一想,梁景是贪灵鬼尊儿子的可能的确极小,但若说二人之间有血脉关系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元神宗师的寿数以千年计算,千年之中,不知有几个朝代兴衰。

    梁国立国,也不过几百年时光而已。若说梁国的王室是贪灵鬼尊的后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许七也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的胡乱琢磨,不能作数。唯有将这事情的根本真正弄清楚了,才知道二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且看吧……无论如何,总是要将这一点给彻底弄明白的。”

    将这些心思暂且放了,许七转动神魂,将景王王府中的一切情形尽数看个分明。

    若这景王平日里有什么异常,那就是一个破题的机会所在。

    一夜无话。

    转过天来,少女仍旧是没有动静,只是房中隐约有风雷之声,估摸着是在运转修炼法门,以图将之前的亏损修补回来。

    那年幼的无间鬼帝,也一样在沉睡着,并无醒转的迹象。许七探查了他体内情形,见他体内的损耗已经被补足了大半,知道不日就能醒转过来。

    无间鬼帝陷入沉睡,是因为一身的气力、精力消耗的实在太大。说是沉睡,实则如同力竭昏迷一般。想要用寻常手段将他唤醒,那是没什么可能的。若施展手段,反倒有可能伤及无间鬼帝,留下隐患。

    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无间鬼帝去做,心中虽有疑问,但也不是非得现在就要问个清楚分明。许七也不去管他,就让这位无间鬼帝安稳睡着。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景王王府中并无什么异动。这位景王在受到惊吓、死了护卫之后,有些伤病之象,萎靡不振。王府中加派了守卫,又有许多大夫前来诊治,要让这位景王重新焕发神采。

    一直沉睡着的无间鬼帝,也终于苏醒了。

    安顿了无间鬼帝的饮食之后,许七便问起了当日的情形。

    对此,无间鬼帝倒是记忆深刻,将当日发生的一切事情一一告诉了许七。

    那玉瓶中的乌云,在夜空中天象更易的时候便开始了躁动,有冲破玉瓶而出的趋势。无间鬼帝有所察觉,便努力控制着那玉瓶,不让乌云破瓶而出。

    他也知道这乌云虽然没有攻杀之力,炸开时其中的力量也不是寻常人等能够经受的住的。当时身旁都是平日里的玩伴,十分亲厚,又怎能让乌云就此展开?

    后来察觉到乌云攒动的更加剧烈,已经将要脱离控制,无间鬼帝便狂奔出城,径直往一片没有人烟的荒地去了。

    他和玩伴们玩耍时,也去过城外,知道大致的情形如何。否则,当日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到了那地方之后,他心思稍稍松了一分,那乌云便破瓶而出,铺展开来。

    与此同时,无间鬼帝也是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全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身在床榻。

    无间鬼帝一番叙述,其中有用的事情实在不多。毕竟,连无间鬼帝自己都不清楚这乌云是因为什么而起,意图何在,能为许七解答的实在不多。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从无间鬼帝的言语中确认。

    那乌云如今虽然受无间鬼帝的掌握,却没有完全被无间鬼帝掌控。乌云如同有自己的意识、念头,不会尽数听从无间鬼帝的号令。

    正如此次突然发动,无间鬼帝虽然一心控制,却仍旧不能将乌云彻底压制。心念稍稍弱了一分,就被不断躁动的乌云冲出。

    对于无间鬼帝所言的内容,许七并不怀疑。他连神魂都没有成就,心念波动十分清楚的落在许七的神魂感应之中。若是有心说谎,心念波动就会变得不同,许七能清楚的分辨出来。

    又问了一些其余的事情,无间鬼帝全然不知,许七也就不再继续去问,让他好好休息。

    因为那一晚天象更易,显出许多妖异来,又有梁国的大人物被刺杀、威胁,云梁城中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这几日以来,街面上显得颇为冷清,大批大批的兵丁在巡逻、查探。若有人提及当日的事情,就立刻抓走,用种种手段审问一番。

    这种气氛下,无间鬼帝平日结识的那些玩伴也不得出门,想要去玩儿那是找不到伙伴了。不过无间鬼帝终究不是寻常三岁孩童,既然不能出门,那就在家中看书,也不觉得无聊烦闷。

    与他而言,有许多事情都要落在种种书籍所述的道理中,才能彻底的明白清楚。这也算是他清楚认知这个世界的一个途径,每每都有新的收获,又何来无聊。

    许七无事可做,也就陪着无间鬼帝读书。遇到某些问题了,无间鬼帝便来向许七请教。这年幼的无间鬼帝见事极深,问出的问题也不幼稚肤浅,许七和他时不时的做个讨论,倒也算是一个有些趣味的消磨时间的办法。

    又过了数日,一直没有动静的少女,终于推门而出。

    之前和贪灵鬼尊争斗的损耗,已经被她尽数修补了回来,一身再无半点亏缺之处。

    许七见她时,还觉得这少女一身的元神气势更加的厚重、凝实。她那元神微微散发出的独有意念波动,甚至让许七的神魂感应之力都有些不好消受。

    这几日修炼,少女不仅将体内的亏损补充了起来,元神的成就似乎也提高了一筹。

    “恭喜,恭喜。”许七知道少女的元神又更精纯了一步,笑道:“恭喜,你的元神一道修行又精进了。之前的争斗,这几日的苦修,看来对你有一番益处。”

    “并非是争斗、苦修带来的好处。”

    少女摇了摇头,道:“那个贪灵的元神被封入秘宝之中后,一身元神之力都被剥夺了。我将他封入锁灵人中时,将他最后一点元神之力也用秘宝夺走了。”

    “我的元神能够更进一步,是依靠着那些精纯的元神之力为我作为补充。”

    摇了摇头,少女道:“只是他的元神实在太驳杂,成就元神的法门用的也不太高明。他的元神之力壮大了我的元神,其中的杂质却也一并融入了进来。我用了不少功夫,才把其中的杂质剔除干净。”

    “原来如此……”许七点了点头,道:“没想到这秘宝还有这样的妙用,连元神之力都能剥夺。嗯……有这秘宝,你的元神成就想要提升那就容易了很多。”

    “也不好说。”少女道:“其他人成就元神的法门,未必高明。成就的元神中如果有极多的杂质,我还要一一锻炼干净。如果有什么顽固不去、扎根元神之力根源中的杂质,要耗费的功夫就更多了。”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件好事。”许七笑道。

    “唔。”

    少女看了看在许七不远处读书的无间鬼帝,点了点头,道:“你醒了。”

    “醒了。”无间鬼帝点点头,向少女道:“你吃点什么么?你该是有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这就不用了。”少女摇了摇头,又看看无间鬼帝,道:“要我将你的那些玩伴从家中摄来和你玩儿么?”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无间鬼帝还要饮食,醒了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肚子饿的厉害,许七为他安顿了饮食之后,这才又能活蹦乱跳的。看少女也是睡了很多天,无间鬼帝颇为关心她是否肚饿。

    平日里他看少女也一样饮食吃饭,却不知道如少女、许七这般修为的,已经不必饮食了。即便知道了,也难以理解。

    少女也知道无间鬼帝这几日看书,估摸着是有些枯燥烦闷了。虽然他不讨厌读书,但若能和玩伴们玩耍,那定然是比看书这种事情来的更有趣味。平日里无间鬼帝看书久了,若能出门去玩儿,就显得极为欢喜。

    如今看他无聊,少女也感应的出城里的情形,知道无间鬼帝和一群孩子们想要上街去玩儿,怕是不大容易了。因此,便十分体贴的这么问了一句。

    “这,的确很好。但是……”无间鬼帝微微皱着眉,露出了一副苦苦思索的神情:“好像又不是很好……我,我也不太清楚。”

    若能和平日里的玩伴玩耍,这自然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只是将他们从家里摄来的话……无间鬼帝隐约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大好,但一时间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好。

    一边想着,便望向了许七。

    许七从旁看着,心中颇为欣慰,但也有些无奈:二人是以各自的方式在关心对方,只是这关心的方式么……无间鬼帝还好,问是否肚饿,是否需要吃饭,这也没什么错处。少女关心无间鬼帝的方式,那就实在有些问题了。

    若她真的将无间鬼帝平日里的玩伴都摄来,这气氛本就已经变得十分紧张的云梁城中,又得是一场大乱。无间鬼帝的那些玩伴,日后想来也是再无和无间鬼帝一起玩耍的可能了。

    摇了摇头,许七道:“日后总是有机会和你的那些同伴玩耍的,这几日还是算了。”

    转过头来看着少女,许七道:“至于将他们摄来这种事情,就更不可行了。”

    “我又错了?”少女看看许七,不等许七言语,摇头道:“不是很明白。就听你的吧。”

    在少女看来,这个许庆之既然说她错了,那她就是错了,没什么可多言的。或许目标没错,结果没错,但是其中的手段用错了。在少女看来,这不算是错。但在这个许庆之看来,用了什么手段也一样的重要。如果用了错的手段,那就是错。

    对于这个对错,少女也不能分辨的十分清楚,更不大明白手段的对错分别有什么要紧的。

    既然分辨这个十分麻烦,少女索性就不去分辨,听这个许庆之的就是了。

    “我现在要做什么?”看看许七,少女问道。

    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少女十分清楚。虽然最后还是将那个贪灵杀死,困住了他的元神,事情却未必已经结束了。这几日里许庆之问出了什么,少女都不清楚,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对于许庆之问出了什么事情,如何决定,少女都不关心。唯一让她关心的,就是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陪着无间鬼帝读书的话,虽然也不差吧……但如果能不陪着他读书的话,那就更好了。

    少女想起无间鬼帝问她很多问题,她却无法解释个清楚的局面时,便对陪无间鬼帝读书有些近乎本能一般的抗拒了。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情要让你做。”

    许七点点头,道:“云梁城里有一个人,和这个贪灵有些关系,却不知道二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件事情。我用神魂探查过了一遍,此刻还在监视着他,但终究不如你的元神来的通明透彻,许多隐秘未必能尽数探查清楚。”

    “那个人,还是要你用元神之力时刻感应着,看他是否有什么异状。”

    顿了顿,许七摸出了一枚骨丸,道:“另有一件事情,就是这个死者的魂魄了。将他炼成鬼神一类的事情,还是得由你来做,我是不擅长的。”

    看了看手中的骨丸,许七摇头笑笑:“说起来,这个死者,和那个要被你用元神之力探查的人有极深的关系,是他的护卫。”

    “哦。”少女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应了一声,接过了骨丸,而后道:“如果你觉得那个人和贪灵有关系,以后会有问题的话,直接把他杀了不就灭断了后患?何必这么麻烦。”

    “我看过那个人的记忆了。”许七摇了摇头,道:“那个人的记忆中并无什么问题,除了受贪灵的一篇低劣功法之外,并无什么其他和这件事情相关的秘密。我提防的,是贪灵在这人身上留下了什么伏笔,作为一着闲棋运用,否则也不会对他十分的重视。”

    “若是如此,这人身上的伏笔自然是要被根除的。若实在不行,就只能将他也除去,免得日后生出什么麻烦来。但如果不是这样,那就不必多管了。”

    “大致上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少女稍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做事好麻烦。”

    元神感应之力展开,少女早就感应到了许七的神魂感应最为关注之地。元神感应之力顺着一落,登时将那梁景笼罩在了元神感应之力中。

    在这样的着重关注下,梁景即便有个心思变化,也会被少女感应的清清楚楚。

    和许七作别,少女拿着那骨丸径自回房,要将那新死者的魂魄炼成鬼神一类的存在。

    无间鬼帝在一旁将二人之间的言语听的清清楚楚,略想了想,看着许七,问道:“安稳不久了吧?”

    “嗯?”许七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无间鬼帝。

    “我从书本里看来一个词,叫做安稳。”无间鬼帝指了指手中的那本书,“这个词的大意,说的就是我们之前那个样子吧?那样是叫做安稳,对吧?”

    许七点点头:“对。”

    年幼的无间鬼帝点点头,问道:“有一个词,和安稳的意思全然不同,叫做颠沛流离。我看书上说,从安稳到颠沛流离之间,会有一个家园被毁的缘故在。家园被毁了,安稳就不再,只能颠沛流离了。”

    “如今家园没被毁坏,但前几天晚上的事情,听起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看着许七,年幼的无间鬼帝问道:“是不是不能再安稳下去,你和我,还有她,要离开这里,颠沛流离了?”

    “嗯……”

    许七略略沉吟,看着眼前这年幼的无间鬼帝。

    他正用自己的眼光,在理解着这个世界,理解着周遭发生的种种事情。虽然有许多事情中的道理他还不是十分的明白,但世间种种事情,他心中却也都知道个大概。

    如今每日读书,更从书本中看到了之前不明白的道理。和自己心中记得的种种事情互相印证一下,看事情的深度就和寻常孩童全然不同了。

    想了想,许七问道:“你喜欢安稳,不喜欢颠沛流离?”

    “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无间鬼帝道:“我的那些伙伴,都在这里。每天读书,也是很好的事情。”

    “至于颠沛流离。”无间鬼帝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我没经历过颠沛流离,不知道我的颠沛流离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不过,颠沛流离意味着和现在的一切都不相同,那是很不好的。”

    许七点了点头,道:“这话说的不错。若是有个安稳人生,谁又会喜欢颠沛流离呢?你有这样的想法,喜欢现在的这一切,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是,”许七看着面前这年幼的无间鬼帝,“不说我,不说她,单单说你吧……你和你的那些伙伴们的年纪虽然差不多,但你自己也能知道,你和他们是有极大的不同的。他们以后或许能有个安稳的人生,但安稳于你而言,该是十分难得的了。”

    “安稳,当然是很好的东西。”许七看看无间鬼帝,道:“不说你,即便是我,也是很喜欢这样的安稳的。”

    “但是,于你我而言,都难得安稳。”

    看着眼前的无间鬼帝,许七道:“日后若是颠沛流离,你就想一想现在的安稳。而后,再记得我这句话。”

    许七一字一顿:“安稳刀中求。”

    “安稳刀中求……”无间鬼帝将这句话复述了一遍,摇头道:“为何要在刀中求安稳?我不是很明白。”

    “因为与你与我而言,想要安稳,唯有以刀剑才能得到。”

    说了这句,许七一笑,道:“现在不懂也无妨,日后经历的事情多了,你也就明白了。此刻得安稳,那就且安稳着,不必去想太多。”

    “嗯。”无间鬼帝点点头,将这番他还不能十分明白的言语记下了。

    现在不明白,不重要。反正这个名叫许庆之的人说了,自己以后是会明白的。

    那就以后再去明白吧,现在且如他所言,得安稳且安稳,不去想太多之后的颠沛流离。

    看着眼前继续读书的无间鬼帝,许七微微摇了摇头。

    如今的无间鬼帝,已经失去了上一世所有的力量、记忆,重获新生,有了重新做一次选择的机会。

    但是,他终究和这云梁城中那些他的伙伴们不用。虽然能够重新做一次选择,但大致的路,却不是这位新生的无间鬼帝能够去选择的。

    单是那见了极为狂妄的百鬼窟元神宗师,就会自动运转的一团乌云,就注定这位年幼的无间鬼帝无法和他的那些玩伴一样,有一个未必精彩但却安稳的人生。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管怎么说,他仍旧是九毁鬼王和“无间鬼帝”合二为一之后诞生的无间鬼帝,真正的百鬼窟之主。即便这一世忘记了一切、失去了力量,这个身份却不会因此就被他甩掉。

    即便能安稳一时、安稳数年,甚至安稳十年、二十年,这位无间鬼帝的安稳总有结束的那一天。

    许七心中也知道,这件事情早晚有跟这年幼的无间鬼帝说个清楚的时候。但到底什么时候去说,许七也还没个确切的决定,只待时机到了再说。不过他今日既然问起了这件事情,也未尝不是一个跟他说明其中事情的机会。

    那一句“安稳刀中求”是说无间鬼帝的,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的?

    “呼……”

    看看日头,又看看一旁的无间鬼帝,许七问道:“午饭想吃什么?”

    ……

    耗费了大半日功夫之后,少女推门而出。

    跟在她身旁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大概在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只是这青年人的躯体,看起来隐隐约约的有有些不真切,和生人还是有极大的不同之处。

    他的眉心中,有一点微微的光芒透出,十分的惹眼。

    这青年人,正是被少女施展手段,炼成了鬼神一类的王靖忠。

    少女推门而出时,已经是日落时候,太阳真火的力量极为薄弱。他虽然是鬼物一类,却也不受妨碍了。

    只是在这个青年人眼中,仍有抹不去的迷茫、疑惑。对于眼前的一切,他显然还没能完全的接受理解。

    “成了。”少女看看吃过了晚饭,正在庭院中乘凉的许七和无间鬼帝,向许七道:“他现在还十分弱小,不能白日现身。不过培养一段时间之后,也就好了。”

    “麻烦你了。”许七向少女点点头,看看一旁有些茫然的王靖忠,道:“我叫许庆之。”

    “我,我,我……”

    王靖忠看着许七,“我”了好大一阵,这才磕磕巴巴的说道:“我叫王靖忠。”

    “唔。”许七应了一声,看看那无名的少女,又看看一旁年幼的无间鬼帝,终究还是放弃了替两人做介绍的心思:这两人都没个名字,又如何介绍?

    看看王靖忠,许七道:“如今你已经复生,虽然不是人身,但日后逐渐强大了,也能和人一样行走。前尘种种,如今已经是过往了。”

    又想了想,许七道:“城北三十里处有一个坟场,阴气充足。你可去其中待上几个时辰,有助你逐渐壮大。”

    看看少女,许七问道:“吸取阴气,不会妨碍他日后的成就吧?”

    少女道:“虽说是鬼神一流,但眼下还只是鬼物,吸取阴气是第一步。日后的成不会有什么妨碍,但吸取的阴气太驳杂不纯,也是个麻烦。”

    就手一指,一道意念印入了王靖忠的脑海中。这是一篇收敛阴气、壮大己身的法门,在百鬼窟中唯有那些将人身转化为鬼身的修士才去修炼。如今将这法门交给王靖忠,也正好运用。

    意念刻印到了王靖忠心中,王靖忠只觉一股极为庞大、繁复的信息传来,在其中找不出头绪来。不过一转神,他心中恍然一阵,却突然明白了许多之前不曾接触过的东西,知道该如何去摄取阴气以壮大己身。

    于他而言,现在还不必懂得许多修行道上的法门、道理,先壮大己身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至于修行一道上的种种道理,日后再去深入琢磨也不迟。

    “这样就好了。”许七摆了摆手,道:“云梁城中的情形你比我熟悉,你如今成了鬼物之体,对于阴气的感应更为敏感,会知道该去哪儿的。只是你眼下还是弱小,不能见日光,日出之前必须蛰伏下来,到了入夜才能出来行走。”

    皱了皱眉,许七道:“王靖忠这个名字,是你进入了景王府之后才有的吧?如今已是新生,也该换个名字了。当然,你若不想更换名字的话,也不勉强。”

    王靖忠有些迷茫和惶恐的听了许七和少女的这些言语,终于开口:“你们……你们要我做些什么?”

    这话中带着极大的戒备、警惕味道。

    他虽没和真正的神仙一流人物做过什么言语,也没见过什么非凡的手段,却也知道这些人施展的手段,绝不是云梁城中那些宗门修士们能够用出来的。

    之前就听那一脸冰冷的少女说,自己肉身已死,现在是被炼成了鬼神一流,此刻是鬼物之身。看他们对这种事情如此熟练、淡然,显然也不是传闻中的仙道高人。

    说不定就是那些炼人魂魄、夺人性命的邪道魔修!

    市井之中,多的是修行道上的传闻、故事。在那些真假参半的故事中,邪道魔修无一不是包藏祸心、杀戮成性之辈,手段极为残忍酷烈。若是给了别人好处,所谋的不是这人的性命,就是要让这人去做爪牙,为他们卖命、作恶。

    这些人或许就是这样想的!

    因此,王靖忠便有了这么一问。

    “要你做什么?”许七闻言,有些疑惑的看看满脸戒备的王靖忠,而后摇了摇头,“也实在用不上你做什么。你如今实力微弱,日光都不能见,尚不能御物,又能让你做什么事情?即便日后成长起来……”

    扫了王靖忠一眼,许七道:“也不是贬低你,只是以你现在的实力,即便一路成长的极快,少说也要三十年才能有个罡煞境界。那个时候,你或许能有一些用处。但那个时候……”

    三十年修行能成就罡煞境界,于寻常而言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这还得有一流的法门、一流的资源,一流的师长,本身的天资更要极高方可。王靖忠若能以鬼物之体在三十年内成就罡煞境界,那是真当的上“极快”二字了。

    只是到那时候,许七若是未死,便已经远去通明界,和这一切都没了关系。即便王靖忠到时候愿意效命,于许七而言也没多大的意义。

    摇头笑了笑,许七不再说这个,转而道:“若说真要让你做什么的话,那就唯有一点,就是你日后不管如何成长,都绝不能伤及没有修为的寻常百姓。若你犯了这一点,就是犯了杀忌,必然有人来杀你。”

    这是许七的底线所在,也是许七对王靖忠唯一的要求。

    “到时候,我来做这件事情。”一旁的少女冷冷的说道:“是你决定给他新生,是我将他炼制出来的。如果他以后做了违背你的底线的事情,我会了断了他。”

    少女不大明白许七为何如此坚持他那个底线,但既然他坚持了,少女也就不在这一节上深究。

    “当真再没别的?”王靖忠听许七一番言语,仍旧有些不大相信。

    “再没别的。”许七道:“将你的魂魄炼成鬼物,让你用这种方式新生,是对没能救下你的肉身性命的一个弥补。说是顺手为之也差不多。我本就没有让你去做什么的意思,你不必多想。”

    一指门外,许七道:“你现在可去凝聚阴气,壮大自己。若要回来,那就回来,她还有一些法门可以教你;若不想回来,想要一人自在,那也由得你去。”

    “至于我们几人的存在,”许七道:“你最好不要说出去,否则,与你自身恐怕都有些不利。”

    说完,许七不再去看一旁的王靖忠,转而去和年幼的无间鬼帝去说天上星相如何如何了。

    王靖忠看看许七,又看看一旁没什么表情的少女,心中惊疑、迷茫,也不知许七说的是真是假。

    心中盘算了好大一阵,王靖忠心思一定,穿门而去。见院中的几个“邪道魔修”并未追赶,王靖忠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定下了不少,影影绰绰的鬼物之身向前疾奔而去。

    没有了肉身的限制之后,以鬼物之身在夜间游荡、行走,倒是比寻常快了极多。

    “他如果返回了那个景王的王府,该怎么办?”

    宅院中,少女看着和年幼的无间鬼帝研究星相的许七,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你看起来是要对付那个景王的。如果他去了景王王府,要重归旧主,你又要对付景王,到时候该怎么处置他?”

    “景王么……”许七略想了想,道:“眼下只是觉得这景王身上有些值得深挖的东西,到底是否要对付他都是未定之数。这个王靖忠已经重获新生,景王的恩情他已经用一条性命还了,本是两不相欠。如果他还是要回去的话,那也随他。”

    “如果我真的要对付景王,他又要忠心护主,那自然就是我的敌人,该一起扫去。如果那景王不必你我耗费心思的话,自然也就没了这件事情。”

    看着少女,许七一笑,“这本就是各自如何选择的问题,选择不同,自然就得分出个结果,又有什么难以处置的呢?”

    “你把这件事情……”少女想了想,一时间并未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便道:“你把这件事情看的很简单。”

    许七笑道“本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不必看的那么复杂。与我而言,这只是顺手做一件事情,算作我没能救下他性命的补偿,也算是对他那份忠勇之心的奖励。至于他日后如何,那就和我无关了。除非他返回这里,否则,这点缘法到此也就断了。”

    冲少女招了招手,许七道:“不说这个了。”指了指天,许七道:“来来来,我给你讲讲这诸天星相,看看你大致是个什么星座的。”

第二百五十章

    在许七和少女的感应之中,王靖忠的行踪十分清晰明白。

    他出了三人所在的宅院之后,便自去了云梁城的坟场。那里类似一个乱葬岗,多有坟茔。只是毕竟在国都之外,天子脚下,没什么寻常乱葬岗那尸骨遍地、棺木露天的模样,也算是一个比较规整的存在。

    在那坟场中,王靖忠运用法门,收敛阴气,将这初成的鬼怪之身壮大、填实。偶有几个没了灵智的游魂想要吞噬他,和他攻杀了一阵。

    在起初的慌乱之后,王靖忠便将那些敢于和自己争斗的游魂一一杀死。

    对于这鬼怪之身,王靖忠正在飞快的适应着。

    他被少女炼制成鬼物之后,已经和寻常的游魂不同,已经能在人前显露出形体,只是躯壳毕竟和人身不同,能看出分别。本身也不够壮大,凝实不足,还不能御物,无法操纵实体。

    但这样的实力,放在寻常游魂野鬼中,就只有百年以上的老鬼才能够和他相比了。只要不遇到修炼有成的修士,王靖忠在梁国中可以活的相当自在了。

    等到将将日出时,王靖忠去留不定的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潜入了坟场的地底,借着这坟场中的浓郁阴气保护自身,免受太阳真火的杀伤。

    即便他眼下已经胜过了寻常鬼物极多,堪比凭着本能成长的百年老鬼,却仍旧抵挡不住太阳真火的威能。若暴露在太阳真火中,只消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就要彻底消亡。偶尔被太阳真火扫过,虽然不至于死,却也要受极大的损伤。

    少女炼化王靖忠的法门,取用自百鬼窟中修士将人身转化为鬼身的法门。这是修士的肉身遭到重创,生机将要断绝,或是肉身中有缺陷,不能让修士更进一步时,才会运用的手段。

    也有些修士,纯粹是想要脱去肉身的限制,便将自身转为鬼身。毕竟成就了鬼身之后,也算是超脱了肉身的寿元限度,更少了肉身种种限制。只要能避开每六十年一次的雷劫、火劫,就能继续存世。

    只是那些修士们在运用这手段时,本身至少也是成就了神魂境界的。转化成了鬼身之后,相比从前并未弱小多少,可以在日光下来去自如,并无妨碍。

    如王靖忠这样,成就了鬼身之后还畏惧日光的,在百鬼窟中实在是一个也没有。

    对于王靖忠的动向,许七和少女心中都十分清楚,却也都不去议论。

    于许七而言,王靖忠日后如何,就看他自己如何选择了。只要王靖忠不回来,那他如何和自己是没有关系的。至于少女,对这件事情就更不关心,只是留意着王靖忠做了什么事情、有无杀伤寻常百姓罢了。

    王靖忠毕竟是她炼制出来的,在少女看来,王靖忠若是做了犯了许庆之忌讳的事情,也有自己一份责任,自己应该将这个出自自己手中的造物抹杀掉,才算是有始有终,负责到底。

    又过了一日,并无什么新事发生,云梁城中的气氛仍旧紧张。许七、少女以及那年幼的无间鬼帝,照样和从前一样生活。

    只是少女的元神感应,却在照见云梁城中一切的同时,着重的落在了梁景和王靖忠身上。这已算是生死相隔的主仆二人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少女的关注之中。

    又过了一夜,许七在清晨时推门而出,准备为今日的一日三餐采买一番。少女也推门而出,看看正准备出门的许七,道:“王靖忠并未蛰伏入地,他进了城。”

    “唔,我也感应到了。”

    许七应了一声,抬头看看天,天空阴蒙蒙的一片,不见半点日光。

    这种阴天里,太阳真火相比平日自然减弱了许多,只是仍旧和夜晚不同。丝丝缕缕的太阳真火之力,透过阴云洒落了下来。

    常人难以感应的清楚,但对于鬼物、魂魄一类而言,这丝丝缕缕的太阳真火能让他感应的十分清楚,浑身上下都如同沾火。只要不是被阳光照到,稍微强壮一些的鬼物魂魄也不会被这样的太阳真火炼死。只是在这其中也十分难受,会有极大的损耗。

    王靖忠的动向,许七也十分清楚。听少女说起这个,便道:“今天没有日光,太阳真火也不旺盛,他在这种日子里也无性命之忧。”

    王靖忠在这种时候入城,是必然会吃苦头的。不过这点苦头也无性命之忧,许七也由他去。

    若他真被太阳真火炼死了,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许七也不会出手帮他。

    人生在世,总得自己为自己挣命。许七给他一次新生,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也对王靖忠有个交代。至于之后王靖忠如何,和许七实在是没什么干系。王靖忠若不给自己挣命,许七也没再伸出援手的必要。

    “不。”

    少女摇了摇头,道:“他往自己家里去了。”

    顿了顿,少女又道:“梁景也在往他家里去。”

    “唔……”许七想了想,算算日子,再稍稍感应一下城中情形,心中就明白了:“今天是王靖忠出殡的日子,梁景去祭拜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王靖忠有所感应,想要去看一看,也属自然。”

    王靖忠虽然已经身死,但是魂魄和肉身之间还有一点极为淡薄的联系。唯有死后七日的限度彻底过去,魂魄便和肉身之间全然没了联系。

    如今正是七日限度的最后一天,王靖忠的肉身要出殡入土,他自然会有一些感应。

    再者来说,他想要回家看看,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在日后的极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和亲人难以相见了。

    若他想就此回家和亲人相认,以鬼物之体继续在家中留存,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人之常情,哪儿能杜绝?只是他现在一身阴气,和常人混杂相处,不是一身阴气被生人阳气冲的亏损,就是损伤了亲人身上的生人气息,终究不能长久相处。

    除非日后不断壮大,修炼到能够在日光下行走的境界,一身阴气把握的十分妥帖,这才能够和生人长久混杂相处,不出祸乱。

    更不必说王靖忠经少女炼化一番后,面目和本来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若是如此回家相认,也实在麻烦。

    对于这些事情,许七并不在意。若因此而起了风波,那是王靖忠自己的选择引出的事情,也理当王靖忠自己解决。

    少女道:“如你所言,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我却觉得不太对。”

    “如此?”许七闻言,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分出一道神魂留在宅院中,肉身自去采买三餐所需之物。许七将神魂化作本来面目,向少女道:“哪里不对?”

    元神修士心念圆融通明,感应非同寻常。有极多将要发生,但尚未发生的事情,都能被元神修士感应出来一些痕迹。

    这样的手段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实则并非如此。正因天下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立刻就成的,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必有一个积蓄、累积发动这事情的过程。

    元神修士正是感应出这无数微小的、尚未发动、成型的细节,在心中隐隐生出感应,以此提醒自己。

    传闻中,归玄修士的感应之力,比元神宗师更强了极多,对于自己一身吉凶祸福的把握都十分的精细。别人要针对归玄修士展开算计,归玄修士自身立刻就能有所感应,不等事成便能将这针对自己的算计扼杀。

    除非有极强的手段,能够扰乱天地气机,让归玄修士把握不准这天地之间的气机变化,才有算计到归玄修士的可能。

    少女自比不得归玄修士这类修行道的巅峰,但自身元神感应也已是精细入微的地步。她说事情不对,那就真的是某些事情正在酝酿,正在积累力量,却被这通明元神感应出了细微的痕迹。

    寻常唯有元神修行已经大成的元神宗师,才能做到这个地步。少女的元神虽然并未大成,却有旁人无法与之相比的精诚一心,不受外物扰乱。她的元神在这一类事情上的感应之力,相较元神大成的宗师也不差几分。

    “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少女摇了摇头,道:“自从过了午夜,我便隐约生出了这样的感觉,如今这感觉愈发明显起来。”

    “如果是有其他人要算计我,我的感应会和这全然不同。如今生出的这种感觉,不是落在我身上,而是落在其他的事情上。”

    “今日的云梁城中,除了王靖忠入土安葬之外,再无别事。我想着,我的这种感觉,该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这样看来的话……”许七心中琢磨了一阵,点头道:“那你我不妨就去看上一看,看看这事情到底会有怎样的发展。”

    少女点头应了,遁出一道元神,仍旧化作一个女子,只是和本身面目全然不同。但脸上那生人勿近的冷意,却没有半点变化。

    她隐约觉得今日的事情难以善了,元神感应之力虽有妙用,但毕竟不如元神亲临,做不得争斗。

    许七见状,也不言语,将神魂化作了心化自在天子魔,凝成自己本身的面目,又运用天魔秘法遮掩了一番。莫说常人,即便是有些修为的修士,都难看出许七和寻常人等能有什么区别。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交代无间鬼帝不要到处乱跑,许七便和少女出了宅院,往王靖忠的家去了。

    尚未去到王靖忠家里,便见两队兵士护卫着一架马车经过,打的正是景王府的旗号。

    受了一番惊吓的梁景刚刚转好了几分,尚未彻底痊愈,便来参加王靖忠的葬礼了。

    许七和少女站在路边,看着这一队车马经过。

    少女在一旁暗暗的向许七传递意念:“昨天晚上他就定下了今天的行程,有人阻拦,他却说一定要送王靖忠最后一程,极为感伤。”

    许七神魂感应之力稍稍一动,点点头,低声道:“主仆情深,当真难得,也不枉王靖忠拼死护卫他。”

    少女的元神之力也有感应,知道许七在说什么。对此,她感受不深,却也认同许七给出的“难得”评价。

    在街道的另一头,王靖忠正站在一个临街店面的门宴下,看着来往的车马、护卫,面容悲戚。

    他面容和从前已经不同,这两三日里不断摄取阴气,眉心中的那一点隐约光芒也收敛住了。除了没有影子之外,和寻常生人看起来也并无多大区别。不过如今是阴天,也看不出影子来,倒是没让他易于常人的这一点暴露出来。

    他身旁的围观者看着这面容悲戚的青年人,心中稍稍的觉得有些古怪:这人不知道是在为何伤心,看起来十分悲痛感伤,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但这种事情总和自己无关,也不去多问多管。旁人看了,只当这是一个失意人,也不多说什么。

    他们哪儿知道,成了鬼物的王靖忠,如今根本流不出眼泪来。

    所谓“欲哭无泪”,大致就是如此的情形了。

    这一切,都落在许七和少女的感应之中。

    少女忽然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回去的。”

    许七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点点头,“不意外。”

    看这情形,二人心中都对此有了一个确切的预见。少女虽然不大懂得人情,但在她的一心把握下,也能把握清楚王靖忠日后做出的选择。

    少女的声音冷冷的:“他已经用命报答了那个梁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以后越来越强横,就能越来越自由,能束缚他的东西会变得更少。”

    “但看他这样,却不想拥有这份自由。”

    少女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苦思无果之后,少女给出了一个她觉得最为贴切、却仍旧和心中所感差了一点意思的评价:“真是愚蠢。”

    看了少女一眼,许七举步前行,声音不高不低:“除了‘愚蠢’之外,还有一个词语可以评价他的选择。”

    顿了顿,许七吐出两个字来:“忠诚。”

    “忠诚……”少女将这两个字低低的念了几遍,以意识向许七问道:“忠诚指的就是死后成了鬼怪,却还要侍奉之前的主人么?”

    “唔……”许七看看身旁的少女,道:“他如此做事,是忠诚的举动,却不意味着忠诚就是要这么去做事情。至于忠诚到底是什么意思,和你解释起来你未必能够理解。”

    “就说百鬼窟吧。”许七想了想,找了一个还算是贴切的例子:“无间鬼帝身死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那些百鬼窟内的元神宗师就开始了酷烈的争斗。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那你说,你觉得他们是否忠诚呢?”

    少女在心中将两件事情放在一起衡量了一番,立刻就比较出了其中的不同,道:“不忠诚。”

    “不错,不忠诚。”许七点点头,又在心中向少女道:“他们对无间鬼帝,的确是称不上忠诚的。如果忠诚于无间鬼帝,那就不该起这样的争斗,而是推选一个无间鬼帝生前最为看重的门人、宗师,做新一任的百鬼窟主人。”

    “由此看来,他们的确不够忠诚。”

    “但,我另有一个问题。”许七向少女再度发问:“你说,他们对于百鬼窟,是否忠诚呢?”

    少女略略一想,却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可想的,便以意念回应许七:“当然不忠诚。他们对无间鬼帝都不忠诚,又怎么会对百鬼窟忠诚?”

    “这就不对了。”许七回应道:“无间鬼帝是无间鬼帝,百鬼窟是百鬼窟,这二者之间并不相等。你看,你是要保护百鬼窟的传承,而不是保护无间鬼帝,二者之间难道能够混淆么?若无间鬼帝和百鬼窟是相等的,那你保护百鬼窟,不就等于是要保护无间鬼帝了么?传你一身手段的那位鬼帝,可说了这样的话?他是说让你击杀真正的无间鬼帝,保护百鬼窟。”

    顿了顿,许七又向少女传去意念:“于那些修士而言,他们互相争斗,要争夺百鬼窟之主的权位,的确是对无间鬼帝不够忠诚。但若看他们的行为对于百鬼窟的意义,就知道他们的行为对百鬼窟称得上是忠诚。”

    “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君。宗门之中,也不能没有一个掌权者。否则,分崩离析、四散而去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那些元神宗师互相争斗,都是为了一个百鬼窟之主的权位争斗,并没有谁要独立出百鬼窟之外,再创立一个百鬼窟,令百鬼窟分裂。”

    “百鬼窟能早一天有一个真正的掌权者,其余宗门对于百鬼窟的窥视就会少一分,百鬼窟这宗门的留存就会更稳固几分。”

    “这样去看的话,那些互相争斗,为了早日让百鬼窟中有一个真正掌权者,号令所有百鬼窟门人的元神宗师,又怎能算是对百鬼窟不忠呢?”

    许七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少女,少女沉默着思索了一阵,传来一道意念:“你口舌厉害,善于争辩,我说不过你。”

    许七的一番言语,在少女看来有对有错,无法让她彻底认同。至于这许庆之所言到底是对是错,少女一时间也难以权衡清楚。

    “哈。”许七轻笑了一声,暗暗向少女传递意念:“忠诚到底是什么,说难说,那实在是混淆不清,难以说个通透分明。说简单,那倒也十分的简单。日后别人对你是否忠诚,你必然能够感觉的出来。你觉得他对你是忠诚,那就是忠诚了。”

    少女对此能够明白:“这么想的话,十分简单明了。”

    许七一笑,也不言语,和少女继续往王靖忠家里走去。

    何为忠诚,忠诚与否,想要立意在己身之外说个清楚明白,实在是有些麻烦。于许七而言,能让少女明白这其中的不同就已经足够了。

    世间的道理,因为立场不同,就有了种种分辩。少女有那能够把握根本的一心,也就不必将这种种道理尽数弄个清楚明白,只要心中能够衡量清楚便罢。

    和少女以及年幼的无间鬼帝相师相交,在许七看来,也算是三人之间的一点机缘。别的东西,许七教不会二人,但已世情道理为二人做一个示例、衡量,让二人日后做事时多一个衡量的标杆,许七还是能够做到的。

    无间鬼帝明白世事,却不明其中的道理,没有印证过,许七便让他明白其中的道理。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印证一番,自有一个衡量;少女不通世事,也不明其中的道理,却有一个精纯一心,善于把握事情的根本,只是有些时候太重根本,没了对手段的把握。许七能做的,也只是让她尽量能够对自己做事的手段有个把握,不至于太过简单粗暴。若能让她能稍稍把握清楚一点更多的人情道理,那自然是更好。

    做这些事情,许七倒是真没什么功利心,也没怀着什么目的,只是适逢其会、顺手而为罢了。非要说目的话,许七也只是希望二人日后不要落个“残暴凶狠”“擅用恶理”之类的名声便罢。

    旁人落得这样的名声,或许是手段、行事时有些偏颇,本心倒是不好议论。这二人,却都是本心如此。若是不闻不问,也无人从旁矫正、提醒的话,日后不知道要长成怎样的人物。

    大街上,许七和少女不紧不慢的走着,并不开口说话。在旁人看来,二人之间显得有些沉默,却不知在旁人无法窥见的层面上,二人问答频繁,有许多的言语。

    一路走着,少女却突然停下脚步,双眼中闪过了一抹雪光。

    一时间,她周身数丈之内都凭空冷了数分。从旁经过的,也只是说一声“怪天气”,便不去多想。

    “怎么了?”

    许七感应的清楚,知道身旁的少女已经开始运转元神法力,进入备战的姿态。她此刻本就是元神躯体,稍一运转,便有元神之力泄露出来。

    若让她在此将元神的本相显现出来,这一座锦绣云梁城,少说也得崩溃大半。

    少女双眼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说出冷冰冰的三个字来:“有变化。”

    话音方落,许七耳边便猛的听到一声极为尖锐的鸣响!

    随着这鸣响传来,一道幽绿诡异的光芒自不远处的民宅中冲天而起,直冲霄汉!

    那幽绿光芒阴森可怖,显的极为诡异。天空中也是一片阴云,与之相互映照,更将这一片幽绿光芒凸显了数分。

    绿光宽窄丈许,长短百丈,耸立在云梁城中。

    云梁城中,所有人都对此没半点察觉。

    唯有许七和身旁的少女,才对那幽绿的一片光芒极为在意。

第二百五十二章

    在旁人看来,今日的云梁城中除了天色阴沉几分之外,再没别的。那一道冲天而起的诡异绿光,旁人根本看不到分毫。那极为尖锐的一声鸣响,除了许七和少女之外,更是无人听闻。

    “那里该是王靖忠的家。”许七看着那绿光所起之处,向身旁的少女暗暗传递心念:“这变化……可不像他那已死的尸身能够放出来的。”

    见身旁行人对此都毫不在意,许七心中也就明白了。

    这冲天而起的幽绿光芒,这极为尖锐的鸣响,都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看到、听到的。即便是城中的那些修士,也因为修为不够,没能成就神魂,对此根本无从感应。

    唯有许七和这身为元神宗师的少女,才能清楚的感应到这二者的存在。

    那尖锐的鸣响一闪而逝,百丈高低的幽深绿光却没有落下的意思,直冲天际,如同一根碧玉柱子似的。

    这绝不是王靖忠能有的手段。即便他眼下成了鬼物,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将神魂探查之力顺着那一道绿光落下,便见那绿光正是从王靖忠的棺木中而。一旁的所有人等,对此都无半点察觉,浑不知身旁正在发生着一场惊变。

    许七想要细细探查这绿光的根底,神魂之力却稍显不足。那幽绿的光芒中有一股更胜过神魂之力一筹的力量存在,将许七的感应之力扰乱、隔断。

    心中暗暗点了点头,许七道:“该是元神宗师的手段。”

    “应该就是。”少女将感应之力铺展数百里,搜索一切有可能是元神宗师藏身之地。同时,更探查这一道绿光的根底,想要看看究竟是出自何人的手段。

    这手段出自元神宗师这一点,已经不必辩驳,许七和少女心中都十分清楚。却不知道,在王靖忠的肉身上施展这手段的元神宗师,到底是谁。

    一个云梁城中,难道还有第三位元神宗师的存在?

    许七在心中仔细的回想、推演,片刻之后,忽然“哈”的轻笑了一声。

    少女不解其意。

    许七不再去看那一道绿光,转而开始搜寻梁景和王靖忠的踪迹,一边少女传递心思:“走吧的……恐怕,是我一开始漏算了一着。”

    三人落脚的宅院中,无间鬼帝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正看到精彩处,却听一旁的房间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好似有什么瓶瓶罐罐互相撞击似的。

    “嗯?”看了一眼坐在身旁捧着一本书在看着的许七,又看看那该是空无一人的房间,年幼的无间鬼帝有些疑惑:“你房中……”

    又一想,那个和自己一样没什么名字的女子,之前就回到了她自己的房中。即便她此刻就在这许庆之房中的话,许庆之就在这,她一个人又能折腾出什么动静来?

    想了想,年幼的无间鬼帝摇了摇头:“你在这,她就算在你房中,一个人也不该有什么动静。”

    许七笑了笑,将手中的一卷杂书合上,顺手敲了敲无间鬼帝的脑瓜,“你和你那些玩伴学了些什么?尽是些偷听墙角的事情么?该学的不学,不该现在学的倒是学的够快。”

    年幼的无间鬼帝倒是不大明白了,问道:“不该现在学么?”

    “唔……”许七看看这三岁孩童模样的无间鬼帝,道:“放在寻常,自然是不该现在学的。你和旁人不同,倒也不好说其中的早晚……知道了倒也不坏,只是现在用不着罢了。过个十年十五年的,或许才有用得上的机会。”

    无间鬼帝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道:“听你这么说,眼下看起来是用不到……那以后就不去偷听墙角了。”

    他在市井中,将一切事情都当作自己应该明白的道理,都该学会的事情。因此,也不问好坏、时机,只要是自己不能十分明白的,便尽力去弄清楚其中的道理,而后和自己所知的做个印证,由此得出自己的看法来。

    偷听墙角这种顽童做的事情,无间鬼帝也参合一手,总觉得是个新鲜事物。自己虽然大致记得,但其中的道理却不大能弄的明白,得好好的琢磨一番才好。

    如今听许七说眼下用不到,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许七摇了摇头,将书放下,道一声“好好温书”之后站起身来,走入房中。

    房间里,锁住了贪灵鬼尊元神的锁灵玉人正在不断翻飞,和一旁的种种陈设不断相撞,似乎想要将这锁灵玉人以外力撞破撞碎。

    在那锁灵玉人外,有一重肉眼看不到的微弱绿光。

    “嘿。”

    许七走进房中,顺手将房门关上,抄着手静静看那锁灵玉人不断翻飞、碰撞。

    看那锁灵玉人折腾了片刻,许七方道:“不必耗费功夫了吧?这东西若能用这样的外力碰撞就撞破、撞碎的话,炼制这法宝的就可以一头撞死了。”

    “呼”的一声,锁灵玉人来回闪动之间,带起一阵厉啸似的风声,似乎是对许七这番言语的回应。

    “哈。”

    许七轻笑了一声,将手一招,手中生出极大的摄取之力。那来回闪动的锁灵玉人与之僵持了几息功夫,颓然无力,任凭许七将之收摄在掌中。

    将锁灵玉人中的禁制发动起来,锁灵玉人的困锁之力顿时更强大了数筹。那盘踞在锁灵玉人上的微弱绿光闪动了几下,便彻底消失不见。

    一道白光从锁灵玉人中而出,虚浮在半空中,化作贪灵鬼尊的模样。他看着许七,咬牙切齿,作势挣扎,奈何本身和锁灵玉人之间有一道链接,任凭他如何挣扎,这链接都是纹丝不动,不让贪灵鬼尊从此脱出。

    “贪灵啊贪灵……”许七看着面前的元神宗师,摇了摇头,道:“我之前说你的心思算计十分浅薄,算是我说错了。你的心思算计固然不怎么高明,应变能力却不弱。”

    “不过,也不能因此说你就高明到哪儿去了。”

    许七看着面前挣扎不休的贪灵鬼尊,摇了摇头,道:“如我所想,梁景果然不是你的传人,你也的确在旁人身上埋下了伏笔。只是被你落下伏笔的,不是梁景。”

    说到这,许七摇了摇头,道:“以梁景为掩护,暗中施行手段,落下日后夺舍肉身的伏笔……手段不错,可惜差了一些更为精妙的手法。”

    云梁城的一个巷子里,面露茫然之色的王靖忠从北而来。在他对面,有些呆滞之色的梁景一步步走来,和王王靖忠正好面对面。

    这一仆一主打了个照面,却好似谁都不认识谁似的,并肩走入了巷子。

    巷子里,许七和少女站立其中。

    看着走入巷子里的一主一仆、一人一鬼,少女道:“你用这手段也太麻烦了,真不如我直接把他们两个摄了,任是谁都难知道他们二人的去处。”

    许七笑道:“将王靖忠摄来,的确无妨。将梁景摄来的话,就不大妥当了。再怎么说,这也是梁国中的一个王爷,之前还遇到过刺杀,正是十分紧张的时候。若是就此将他摄来,只怕是会招致许多不必的注意。”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根底到底何在之后,许七便运化六欲天魔,分作两道,分别攻入梁景和王靖忠的本心之内。一人一鬼根本就无半点反抗的能力,便被六欲天魔将本心彻底攻占。许七有运用一番手段,夺取了梁景对本身的控制,强令一切护卫离开,在许七的操纵下孤身前来。

    对于王靖忠,也是一样的手段。他虽然成了鬼物,本心于许七而言实在弱小,不必耗费多少功夫便能彻底将之控制。

    这巷子已被许七以天魔秘法笼罩住了,寻常人等从旁经过,也不会起半点心思想要窥视这小巷。即便是就在这巷子里居住的,从这巷子里走过,也无法发现处于天魔秘法掩饰下的三人一鬼。

    说被许七以天魔秘法笼罩着的一地是个和外界彻底隔绝的小世界,那也不算为过。心化自在天子魔,本就是一念之间化出无数虚实交加的小千世界的天魔,许七承这一道天魔秘法,如今虽不能在一念之间化出虚实相交的小千世界,却也有了几分气候。

    见一人一鬼来到,许七转动心念,撤去了控制这一主一仆的六欲天魔以及本身心念。

    一人一鬼,立刻醒转过来。

    看着面前站着的一男一女,王靖忠心中一惊,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了这里的。再看看面前的一男一女,也实在是面生,从来没有见过。

    不过看那女子一脸冰冷,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王靖忠顿时便想起了另一个女子来。二人的面目、年齿都不相同,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冰冰的气息,却实在是如出一辙。

    再看身旁,却见故主在侧。王靖忠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种种心情都涌上了心头。

    若不是如今已经失去肉身,和常人不同,否则眼泪已经滚滚流下。

    梁景却不认得面前这三人,恍然间醒来,便是猛的一惊,连连退后了几步,面露惊恐之色:“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你们……”

    王靖忠知道这一男一女的手段,见此刻将自己故主用术法摄来,心中便生出了种种的猜测。见主人有身陷困境之虞,便向前一步,紧盯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哦?”许七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王靖忠,道:“你初成鬼怪,却敢和我动手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面对这高深莫测的年轻人,王靖忠实在不相信自己能有一线胜算。若真是动手,只怕面前这年轻人一抬手,自己就要死了。

    但,旧主就在身后,王靖忠也实在不能容自己后退半步。

    “不敢,不敢。”王靖忠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又看看他身旁的女子,道:“我如今还能存世,是二位恩人给的,又怎能和二位恩人动手。”

    少女有些意外:“你认得出我?”

    王靖忠是她一手炼制出来的,能有怎样的实力、感应,少女心中十分清楚。他能认出自己,让少女有些意外。

    “本是认不出来的。”王靖忠看着少女,“只是恩人你身上有寻常所无的冰冷,除了在恩人你身上看到过之外,再没在别处见过。”

    “哈。”许七看看还不大明白的少女,“你那冷冰冰的面目,不管改换多少次,都是能被人认出来的。以后若能改换了这一点,才能真正将你的身份隐藏起来。”

    “哦。”少女应了一声,脸上变换了几个表情,摇了摇头,语气仍旧冷冰冰的:“不太容易。”

    “慢慢来。”

    许七向少女说了一句,转向面前的王靖忠:“你不想和我动手,那你要如何?”

    “我……”

    王靖忠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问道:“却不知两位恩人要做什么。”

    他本身就是出自少女之手,也知道面前这年轻人和少女是一路人,对炼化鬼物之事极为淡然。从这做派去看,都知道二人必然不是正气凌然的仙道修士。

    也正因如此,看到旧主和二人相遇,王靖忠才不管不顾自己的处境,要站出来保护旧主。

    如今虽然是站了出来,但这二人到底要做什么,王靖忠却是半点不知。不过琢磨着二人的作风……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真计较起来,倒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我要跟你说清一点事情。”

    许七一点那正在不断后退,想要夺路而去的梁景,向王靖忠道:“你们两人之间,倒是有一桩未了的事情,要落在今日做个了断。”

    “梁景!”

    许七一声高喝,伸手一抓,便将梁景从不远处摄来。

    将兀自挣扎的梁景丢翻在地,许七指着那下意识想要去搀扶梁景的王靖忠道:“你可认识你的旧仆,因你而死的王靖忠么?”

    一直挣扎不休的梁景如受雷击,抬头看看身旁那青年人,却见那青年人面目悲戚之色,双眼中有掩不住的关切之意。

    愣了愣神后,梁景转向许七,怒道:“你要杀害本王,本王自是拦不住你,任你杀了。但死者已去,当有敬重之心!即便你对本王有极大的恨意,都不该以已死之人诈唬本王!”

    “哈,倒是个好主人。”许七看看那有些愤怒的梁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道:“好主人啊,好主,嘿……”

    忽然转向一旁的王靖忠,许七问道:“也是这么想的吧,王靖忠?”

    王靖忠虽然知道自己容貌已经生出变化,和之前全然不同,即便见了故主、亲人也难以相认。但眼下故主就在身旁,相见却不相识,更无法相认,实在是让王靖忠心中生出一股极大的伤感。

    许七问他话时,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所感中,一时间也无什么言语。

    许七也不等他言语,点点头,道:“不必说,与你而言这当然是个好主人,否则,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都要站出来保护他。”

    “只是有些事情,你不清楚。等你知道了以后,我不再问你,你自己心中也该有个答案了。”

    “恩人……”王靖忠看着许七,问道:“您到底要说什么?景王他……”

    许七挥挥手,打断了王靖忠的言语,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位你忠心护卫,让你为他而死的景王,将你作为其他人的夺舍之身的事情。巧在你死了,巧在要夺舍你肉身的人也是死了。否则,你现在就是真的魂飞魄散,半点不存。”

    “简单来说,”许七一指一旁的梁景,向王靖忠道:“他要用你的性命,成全他自己的修行之路。”

    “荒唐,荒唐!”

    梁景满面通红,愤然起身,怒意冲冲的望着许七:“你这些话,实在是极为荒唐!本王说过了,你要杀害本王的话,尽管动手就好,却不必如此!”

    许七点点头,道:“你已经将那些事情忘却了,自然觉得荒唐。不过,不要紧,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宅院中,许七坐在房中,手中握着锁灵玉人,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打着。

    贪灵鬼尊离地半尺,虚浮在半空中。

    这被剥夺了一切力量的一团元神根本,此刻已是无比接近透明的一团,连面目都不大能看的清楚了。

    在许七以罡火不断的攻杀之下,贪灵鬼尊的这团元神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了。

    巅峰状态下的元神,自然不怕这罡火一类,难以将之损伤。只是现在他的元神中的一切力量都被剥夺了个干干净净,半点不存,只是一团比神魂更为坚韧的精神罢了。在罡火不断焚烧之下,也难保一身全然无虞。

    在不断的逼问之下,贪灵鬼尊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许七都已经清清楚楚了。

    之前,许七对贪灵鬼尊的思路也只是把握了一个大概,知道了他大致做了怎样的事情。至于细节,那就无处推敲了。

    但这种局面下,要问出种种细节也不麻烦。许七也不和这贪灵鬼尊多做什么言语辨别,只是以罡火不断去炮制他,伤害他的元神根本。

    这一团精神,对于罡火的感应十分敏锐。罡火能带来的痛苦,更是寻常无法相比的。饶是贪灵鬼尊经历过不少痛苦,心志十分的坚定,但在这近乎无穷无尽的痛苦下也败下阵来。

    元神之力被尽数剥夺,这位元神宗师的精神也不如元神巅峰时稳固了。若是元神巅峰时,即便经受同样的痛苦,也不至于会被这样的痛苦在并不漫长的时间内击败,总能坚持一阵。

    “唔……”

    许七看看面前那已经极为接近虚无的贪灵鬼尊,点头道:“我要知道的事情,已经尽数知道了。贪灵,你受的苦头到了尽头了。”

    贪灵鬼尊的元神根本已经极为虚弱,只不过是勉强保持着元神形象的存在,已经没有更多的余力去和许七做什么言语了。

    他的身形忽然一散,元神精神堪堪凝成一团,发出唯有神魂、元神才能感应到的言语:“……你要记得,你应允过我什么。”

    许七早将神魂化出,否则也无法听到贪灵鬼尊到底在说什么。

    如今感应到他以元神精神所发的言语,许七道:“我自然记得。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的。”

    贪灵鬼尊在许七说破了他最后一点保障、依仗之后,又被困在这锁灵玉人中不得出入,知道大势已去。之后又在许七的手段下受了种种痛苦,实在是万念俱灰。将自己所知道的、做过的事情倒豆子似的都说了之后,便只想向许七求一个痛快干脆的死法。

    “就我本意而言,我实在是不想给你一个痛痛快快的死法的。”

    看着半空中的贪灵鬼尊,许七摇了摇头,道:“奈何你我之间有过协定,我从来以诚待人,不能失信于你。更何况,此刻若不杀了你,有许多事情还不能就此分明。”

    又摇了摇头,许七道:“也实在不好说,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为了给你自己求一个速死的结果。不过,事已至此,试试也无妨。”

    伸手一指,许七指尖射出一道精纯罡火,向那一团勉强维持着个大致形体的元神精神落去。

    一落之下,罡火熊熊燃烧,将这已经极为脆弱的元神精神在弹指间焚烧了个干净。

    百鬼窟元神宗师的最后一点复生的可能,被许七就此彻底斩断。这不知见过了多少风雨的元神宗师,在今日终于没能逃过陨落的结局。

    “哈。”

    许七看着那自称贪灵的元神宗师的根本被罡火焚烧的干净彻底,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

    站起身来,许七将锁灵玉人收了,推门而出,向正在温书的无间鬼帝道:“来来来,我来检验检验你的功课。”

    云梁城的一个巷子里,许七将自己的神魂感应之力略略一收。

    在那贪灵的最后一点意识都被彻底消灭的同时,那从王靖忠棺木中升起的幽绿光芒似乎有所感应,扭动了一番之后,轰然破碎,半点不见。

    直冲天际的一道光芒就此破碎、消失,实在是有些壮观。只是这种情形,唯有神魂境界之上的修士才能看到,其余都不能见。

    从贪灵鬼尊口中逼问出来的种种事情,许七都对面前的一人一鬼说了。

    贪灵在许七的逼问之下,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他来云梁城,的确不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传人、弟子,而是要找一个能够让他夺舍的合适肉身。

    夺舍一道,贪灵修炼的十分精熟,在这一道上有常人不能与之相比的成就。他这一身,在他这称得上是漫长的生命中已经更易过数次,是一个无人发现过的秘密。

    寻常夺舍,无论元神多么强大,夺舍成功之后之前的一身修为也都化作了泡影,半点不存,要从头修炼起来。肉身和元神之间,也未必能十成十的相合,总有一些不足之处。

第二百五十四章

    若是出了差池,修炼遇到难处,甚至不能修炼都不算什么,在夺舍时失去了上一世的记忆,才是最为麻烦的事情。

    因为这个愿意,元神宗师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选择夺舍转生这个道路。即便肉身枯朽,也能化为舍身元神,继续存世。百鬼窟中更有将人身转为鬼身的手段,和这舍身元神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处,也更有章程可循,转化是更为顺遂。

    贪灵鬼尊在夺舍一道中,找到了前人所没找到的窍门。若是夺舍转生,就能将本身那一身的力量转入被夺舍之身内九成,损耗可谓极小。而且那肉身,也能和贪灵鬼尊的元神十成十的相合,没有半点妨碍,就如同他本身一样。

    以这夺舍而来的肉身继续修行,继续向上,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等什么时候这具肉身也枯朽了,就再换一个,照旧还有几百年的寿数可以享受。

    这夺舍转生的手段虽然极妙,却也有些繁琐的手段要在事先就做下,不是立刻可成的事情。

    第一点,就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肉身,在那肉身中埋下一道隐藏的极深的手段。只要这手段不发动,哪怕是元神之辈去细细查探,都不能发现分毫。

    第二点,是要设下一个发动这手段的引头。这引头先用法术炼过,和他的肉身生机相连。一旦肉身失去生机,这引头就能发动,勾动那被埋下的手段就此发动。

    那事先埋下的手段一旦被发动,被视作目标的被夺舍者就会就此死去,连魂魄都要被封在其中,不得出入。之后过得七日,那被术法锁在肉身中的魂魄不得出入,便会弥散在死去的尸身内,就此魂飞魄散,彻底消亡。

    那时候,贪灵鬼尊就能将元神落下,同时将裹在元神之内的力量融入这被夺舍肉身之中。最多三五日,就能重新拥有元神宗师的境界、手段。

    这手段贪灵鬼尊运用过数次,多是平日里做下的防备,为日后所用。也正是这夺舍转生的手段,在他和人交手、陷入绝境时救了他数次,让他能够继续存世。

    他来云梁城,也是先找到一个日后可以夺舍的肉身备用。若是日后遇到了什么极为危险的情形,也能如之前似的,救下他的性命。

    这种事情他已经做过了数次,十分的熟练。这一次选中的目标,正是景王的随身护卫王靖忠。

    要夺舍王靖忠,贪灵鬼尊却不对他直接出手,免得被人察觉了他的行迹之后看出个什么破绽来,断绝他的保命之路。

    接近梁景,正是贪灵鬼尊掩人耳目的手段所在。

    他将百鬼窟中的一门入门术法改变了模样,借着收徒的名义,将之传给了梁景。

    这一点,许七看梁景的记忆时看的清清楚楚。

    但许七从梁景的记忆中没看到的,却是贪灵鬼尊在传法之后,向梁景要一件东西证明他的求道之心极为坚固是可造之才。只有如此,才能传他真正上乘的法门。

    梁景苦思冥想之后,说出了极多他看起来极为珍贵的东西,在一一被就拒绝之后,甚至愿意舍弃自己的景王权位,证明自己求道之心坚定无比。

    贪灵鬼尊要的原本就不是这些东西,又怎能应允?自然全都拒绝了。

    就在梁景实在找不到任何东西的时候,贪灵鬼尊便抛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他要景王以自己那贴身护卫王靖忠的性命,以此来证明梁景求道之心果然极为坚固,能够放弃世间寻常。

    贪灵鬼尊在许七的逼问下,说出了这番事情。

    依他所言,梁景当日没有多少犹豫,便答应下了这件事情。

    眼见事情成功,贪灵鬼尊便交给了梁景一道玉符,其中正有他要在王靖忠身上设下的手段。

    梁景依照贪灵鬼尊所言,以酒泡过了这玉符,而后借着一个机会,和王靖忠一起饮酒,让他喝下了已经化入了手段的一碗烈酒。

    事情成就之后,贪灵鬼尊为谨慎起见,将梁景这一段记忆遮蔽了个干干净净,半点不存。他遮蔽梁景的记忆时也十分小心,不留痕迹,纵然是有人去看梁景的记忆,也只知道梁景受过那么一篇法门,别的全然看不出破绽来。

    在这之后,他有借着手段,暗中在梁景的随身之物中印下了充当引头的手段。只要肉身不灭,这一道手段就不会发动,元神修士也无法窥见其中的任何一点痕迹来。

    这事情全都做好之后,贪灵鬼尊正要离去,却听闻无间鬼帝已死、百鬼窟宗师之辈内斗不休的消息。他对这件事情也十分热心,但也知道眼下不是自己入场的好时机,便在云梁城附近蛰伏下来。这里人口极多,能让他温养法宝、凝练法力,也算是一个好去处。

    原本想着,等到百鬼窟内的元神宗师争斗即将进入尾声时,他再露面。不想五阳道的修士突然现身,杀死了忠心护主的王靖忠。

    王靖忠一死,贪灵鬼尊便猛的生出了感应,实在愤懑异常。正因此,才从蛰伏之处而出。

    之后种种,自然不必赘述。在他从许七那听来“梁景”二字时,就知道这一步掩人耳目的手段终于有效,便顺势做出了一番戏码,将许七蒙混了过去。

    若能保住一点元神存在,就还有生机。贪灵鬼尊的肉身虽然已经死去,但夺舍之身还可运用,正有一线生机。他要一个“干脆利落”的死法,也不过是想要以此蒙蔽许七,想要做出一个自身被许七杀死的假象,却将意识投入已经死去的王靖忠体内。

    却没想到,王靖忠的肉身虽然死去,魂魄却被少女收了。更没想到,许七一时不去杀他,困住他的那牢笼更是极为坚固。

    阴差阳错之下,贪灵鬼尊那原本万全的手段,已经崩溃了大半:不能让王靖忠的魂魄在肉身内魂飞魄散,即便贪灵鬼尊能够顺利夺舍,他的意识也不能和王靖忠的肉身做到十成相合。

    更别说许七不杀不放,牢牢困住了他。一旦错过了七日期限,无法夺取成功,那只能生效一次的手段也就彻底的失去了效用。

    等许七说破了他的大致思路后,贪灵鬼尊虽然还想抵抗,但也知道自己的生路几乎断绝。想要从这只有神魂境界的年轻人手中逃出生天的可能,已经极为渺茫。

    从贪灵鬼尊口中逼问出了这一系列事情之后,许七便将这种种事情告诉了王靖忠和梁景这一仆一主。

    梁景对此全然不记得,自然大喊许七所言极为荒谬。许七烦他聒噪,稍用手段,封闭了他的言语,让他能听不能说。

    王靖忠听许七所言,更是难以接受。且不说许七所言实在超出他的想象,单是让他相信这值得自己以性命报答的主人,竟然暗中将自己的性命轻松卖掉,实在是极难的一件事情。

    若面前这个年轻人说的是真的,在王靖忠看来,若身为主人的梁景要自己的性命去做一件事情,他也是愿意奉献的。但,背过自己,将自己的性命当作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随意售卖、交换,实在让王靖忠心中有种种起伏、波澜。

    若真是这样……主仆之间十余年的情义何在?自己的性命,当真又那么廉价么?身为主人的梁景,难道对自己的忠心都没有把握,不敢将这件事情当面说清,非要背地里做事么?

    一时间,王靖忠在信与不信以及这种种情绪的泥潭中深陷。

    “唔……”

    许七将贪灵鬼尊杀死之后,便去看梁景。

    他的表情从愤怒变为迷茫,而后变为惊讶、诧异、震惊。

    最后,他面色苍白,眼神闪烁。一直紧盯着许七的双眼,一直高高抬着的脑袋,终于低了下去。

    被贪灵鬼尊施法蒙蔽的记忆,随着贪灵鬼尊彻底消亡,一点点的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的年轻人方才所说的那些极为荒谬的言语,都是真实不虚的。

    明白了这些之后,他再无死死盯着许七的底气了。

    看他的模样,许七心中也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贪灵说,他施法蒙蔽了梁景的记忆,寻常无法发觉,他自己也没有记起来的可能。但若贪灵死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不留分毫,那蒙蔽了梁景的记忆也就会随之浮现出来。我还道这是贪灵为自己求一条干净利索的死路是说辞,没想到,他这言语还真不作假。”

    看看那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梁景,许七道:“梁景,你想起来了吧。”

    “我……”

    梁景闻言,猛的一抬头,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似的。但一对上许七的双眼,他心中那一点勇气便荡然无存,再度低下了头。

    底气不足,又如何为自己辩白?

    “主人,你……”

    王靖忠看着面色变的十分古怪、不复之前模样的梁景,心中有了一股不大好的预感。

    他犹豫着,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在这个时候,或许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反倒能好些?

    “你不要叫我主人,”梁景看了有些犹豫的王靖忠一眼,退开了一步,十分戒备,又透出极大的厌恶:“我不认得你……你这个,你这个……你这孤魂野鬼,不要叫我。”

第二百五十五章

    许七跟这一人一鬼说这其中的事情时,也向梁景点明了王靖忠的身份,由来。

    至于梁景信还是不信,许七就管不着了,只管将其中的事情说来就是。只要王靖忠能听个清楚明白,于许七而言就算是目的已经达到了。

    如今梁景恢复了记忆,记起从前的种种事情,知道许七所言没有半点虚假地方,显然是知道其中的一切。

    面前这个看起来极为陌生的鬼物一流,就极有可能是已经身死的王靖忠。

    只是,梁景心中不想承认这一点。

    即便隐约知道面前这人就是已死的王靖忠所化的鬼物,梁景心中也不想承认这一点。

    至于到底何种缘故,那就只有梁景一个人心里清楚了。

    “主人,我……”

    王靖忠听的出来,梁景和方才的言语已然不同,显然是起了一番自己不能明白的变化。但听梁景一番言语,却显出极大的戒备、警惕。

    看了看面前的梁景,王靖忠一时间忽然觉得眼下这个局面正在向自己最不愿看到的境地发展着:“你……”

    一个“你”字出口之后,却没了下文。王靖忠自己也不大清楚,现在到底说点什么才算合适。

    “孤魂野鬼?哈!”

    一旁的许七闻言笑道:“孤魂野鬼,孤魂野鬼……可不就是孤魂野鬼么?被自己忠心回护的主人出卖,如今更不敢相认,不是孤魂野鬼又是什么?”

    “只不过,”许七一指梁景,话锋一转:“你面前这个孤魂野鬼,可比寻常的孤魂野鬼强大了太多。即便要夺走你的性命,那也是易如反掌。”

    王靖忠已经能化作常人可见的形体在人世城镇中行走,相比寻常老鬼强出了不知多少。莫说梁景本身被酒色消耗伐戮了性命根本,阳气不足,气息不旺,即便梁景阳气充足,气息旺盛,王靖忠要取他性命也不过是反掌之间的事情罢了。

    看着猛然抬头的梁景,许七一笑:“显然,你心中也清楚这件事情。也难怪,你不敢面对他。”

    “你对他的恩情,他已经以性命报答了你,可说是两不相欠。如今却知道你算计了他一回,将他的性命卖了一次。这样计较下来的话……”

    许七一指梁景,又指向王靖忠:“你,反倒是欠了他一条性命。”

    略顿了顿,许七拍了拍手,道:“若他找你偿命,嘿……你不认他,也算是情有可原之事。”

    “我……”

    许七说过了这许多之后,梁景低低的道:“我……我……”

    他的声音猛的一变,拔高了极多:“我哪里错了!”

    一指许七,梁景满面怨恨:“我哪里错了?哪里错了!凭什么只能你们这些人成为高来高去的仙人,凭什么你们就能寿数百年、数百年,凭什么你们就能不将王朝的法度视若无物,让一国君王都俯首帖耳?”

    “凭什么你们可以,我不可以!”

    这一声,撕心裂肺。

    梁景陷入此地,自忖生路不多,心中那些怨气便彻底爆发,只求一个干脆爽利:“我要求道,错了么?我要长生,我要超越世间王朝的法度、规则,搏来一番自由,错了么?你们……难道不是在做同样的事情!”

    看看身旁面色复杂的王靖忠,梁景一指他,向许七叫道:“这就是我的一个奴仆!性命都是我给的,生死如何在我一心!我以他换来一个求道的机会,错了么?”

    一旁的王靖忠面色一变,那还摇摆不定的心顿时不再摇摆,直直的沉了下去。

    他的这位故主说这一番话,就是承认了所有的事情。

    梁景将这些话大喊了出来,一时间也无更多的言语,只是喘着粗气,紧盯着许七。

    他心中极不服:比较起来,双方的选择大致相同,这个人又怎么有资格如此指摘,甚至审判自己?

    却见许七沉默了片刻之后,点头道:“不错。”

    王靖忠和梁景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各有心思,用不同的眼神看着许七。

    “你想获得寻常所无的寿数、自由,想要不受寻常王朝法度的限制,想要一国君王都对你俯首帖耳……这虽然不是修行的正心,但也算不得错。毕竟一样是修道,所求的东西却未必相同,论对与错,实在论不清楚。”

    许七淡淡的说着:“若说求道、修行的话,你我所做的事情并无多少差别,都是为了求道罢了。”

    “但是。”许七话锋一转,之前的淡然在渐渐的消失:“出卖了旁人换取的修行之路,从一开始就走岔了。即便你真的能够踏上修行的道路,日后不改手段,也迟早是死路一条。”

    许七看着面前的梁景,并不掩饰自己的不屑:“更何况,出卖一个忠心护卫自己的护卫这一类的事情,实在可耻。即便修行道上的魔门邪派,也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

    “你要投靠宗门修行?哈……单是你这样的行事作为,就无法进入任何一个还要脸面的宗门。”

    梁景本以为自己抓住了道理,有了底气。但听许七这一番言语,他心中那好不容易凭着怒气、怨气积累而来的一点底气,飞快的崩散了。

    他的目标算不上错,但他的所作所为,却毫无半点道理可言。

    “他的性命的确算是你给他的,这一点不假。但从你救下他之后,这许多年里,他不是以护卫你周全在报答你这份恩情么?这样计算的话,纵然他的性命是你给的,却也还给你不少了。”

    “如今,又为了护卫你而死,可算是偿还的清清楚楚,你还倒欠了他不少。”

    “你又出卖了他的性命,虽然事情未成,却也是清清楚楚的事情。这样算起来,你倒是欠了他一条性命,更有许多的富余。”

    许七伸出一根手指对梁景晃了晃,道:“一条性命啊,一条性命……”

    摇了摇头,许七道:“这件事情和我本是没什么干系,我也不过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涉入了这件事情中罢了。今日的事情,我不拆穿也无妨,日后你心里知道归你知道,王靖忠却不会知道,永远被蒙蔽着。”

    “只是看他所为,却大有再跟你相认、为你卖命的意思。他这一条性命算是我给的,生死和我无关,但我也不能看着他被蒙蔽了,又再度为一个出卖过他性命的人卖命。”

    拍了拍手,许七看着面前这一主一仆,“如今事情已经分说清楚,王靖忠,事情你也该明白了。你若要继续为他卖命,我也不会拦你,只是让你知道其中到底是怎样的事情罢了。”

    “至于你们要如何解决这件事情。”许七摆了摆手:“那就跟我无关了。”

    事情到这一步,于许七而言已经足够了。

    王靖忠要做怎样的选择,和许七实在是没什么关系。他将这些事情跟王靖忠说个清楚明白,之后如何,许七并不在意。

    至于梁景到了最后是个怎样的结局,许七也不关心。说白了,这仍旧是王靖忠的选择。

    王靖忠杀梁景也好,不杀梁景也罢,甚至和梁景尽释前嫌从此再续主仆缘分,于许七而言他都能够理解。

    但最多也就是理解了。

    “你……”

    王靖忠看看面前的梁景,微微摇了摇头,面色复杂:“你我是主仆,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将你视作我的恩人、主人,甚至高攀一点,视作一个相交多年的朋友。”

    “你做这样的事情,我……”

    摇了摇头,王靖忠咬咬牙,道:“我不杀你。诚如你所言,我的性命毕竟还是你给我的。”

    听王靖忠这么说,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少女露出了一点失望的神色。

    “但是,从此之后,你我之间的关联也就断了。你救了我的性命,我用命换了,不再欠你。”

    王靖忠看着面前那面色不住变化的梁景,略略顿了顿,道:“王靖忠这个名字,是我入了景王王府之后才有的。从此之后,这个名字我也不要了。”

    “从此之后,我便是孙野鬼。王靖忠,已经死了。”

    向面前这出卖了自己性命的故主、恩人拱了拱手,抛弃了那因梁景得来的名字、自取了性命的王野鬼低声道:“梁景……日后好自为之。”

    言毕,王野鬼转向一旁的少女,拱手问道:“这几日收摄阴气,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能否容我请教一二?”

    少女看看面前这改换了姓名、改换了本身,和之前的一切一刀两断,获得真正新生的王野鬼,点了点头:“王野鬼这个名字,比王靖忠好听。我可以教你。”

    “的确,的确。”许七点点头,在旁笑道:“这个名字,总算是有些在修行道上行走的味道了。日后若是成就鬼王一类的存在,说出名字来,也有几分不寻常的气度。”

    “谢过恩人。”王野鬼向少女拱拱手,又向许七道:“恩人取笑了。”

    许七道:“没什么恩人不恩人的,顺手做的一件事情罢了。我不在意,你也不必在意。”

    看也不看一旁的梁景,许七道:“既然如此……走吧。我估算着天时,将要放晴了,与你有很多不便。”

    言毕,许七向身旁的少女、王野鬼一点头,迈步向前走去。

    王野鬼也不言语,跟在少女和许七身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那梁景站在巷子里,不发一言,也没能得这二人一鬼半个眼神。

第二百五十六章

    “那后来呢?”

    庭院中,无间鬼帝捧着脑袋,听许七说种种事情。看许七不再言语,便追问了起来。

    此时已经将要入夜,少女带了王野鬼,去城外的坟场中凝聚阴气,顺带着指点他的不明之处。许七和无间鬼帝留在家中,一大一小吃过了晚饭,便等着看星空。

    也是等的有些无聊,无间鬼帝便打听起了今日的事——许七房中到底为何发出一连串的撞击声,他可还没弄明白呢。

    许七也不隐瞒、敷衍他,将其中的种种事情都跟无间鬼帝说了。

    这事情说来倒是有些趣味,无间鬼帝也就当个故事听了,时不时的发表一些“贪灵真的凶狠”“那个梁景该死”之类的评论。

    等许七说到了尾声,无间鬼帝便追问之后的结果。

    “后来……”许七摊了摊手,向身旁的无间鬼帝道:“我就和她带着那个王野鬼回来了啊。”

    “那个梁景就被留在了巷子里?”无间鬼帝继续追问。

    “后来自己回了家,失魂落魄的……估摸着得一段时间才能反省过来吧。”

    “那他最后还是没死了?”无间鬼帝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许七看看身旁的无间鬼帝,摇头笑道:“这不是个故事,是事情,哪儿有‘最后’可言?反正他早晚也就在这一百年内死去了,算的上是你要的最后结果。就这件事情来说么,他‘最后’的确是没死在我们手中。”

    “唔……”

    听许七说完了这么一番话,无间鬼帝皱着眉头,显出几分泄气的样子来。

    许七也不去管他,自等着夜幕彻底降临,好细细的欣赏这方夜空。

    自己闷了一阵之后,无间鬼帝忽然道:“那梁景该死。”

    “唔……”许七看看无间鬼帝,问道:“你觉得他该死么?”

    “该死。”无间鬼帝点点头,十分认真的说道:“我虽然没死过,但也知道死这件事情,是谁都不想接受的极坏的事情。这种事情,给他是最合适的。”

    又看看许七,问道:“你难道觉得他不该死么?”

    许七点头道:“自然该死。若是有人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一刀一剑的从他身上讨还回来。”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无间鬼帝看着许七的表情,道:“这种人,留着他实在让人不痛快。”

    “正如我所言,”许七道:“如果是有人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情,我是一定会杀了他的。但这件事情却不是我的事情,要做选择的人也不是我。”

    看着一旁的无间鬼帝有些不大明白,许七道:“简单来说,就是因为这事情的根源不在我,所以,做选择的那个人不是我,能决定梁景生死的人也不是我。那个之前的王靖忠,如今的王野鬼,才是有权在这件事情上决定梁景生死的人。”

    “他做了选择之后,事情就更和我没什么关系了。若梁景有其他的可杀之处,我也会杀他,但却不能是因为这件事情。”

    看着无间鬼帝,许七颇为认真的竖起一根手指,道:“别人的选择,和你自己的选择一样重要。如今日我跟你说的这件事情类似的事情,日后若是被你见到了,你也得好好考量别人的选择。”

    “若你觉得该死的人除了这件事情之外,没有其他什么该死的地方,而那有权力做这个生死选择的人又不杀他,你即便觉得他该死,也不要因此事杀他。”

    “除非,你能从这人身上找到另外一点,值得你下手杀他的事情。”

    看了看似懂非懂的无间鬼帝,许七问道:“你明白了么?”

    “没彻底明白。”无间鬼帝摇了摇头,道:“但是我记下了……以后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的话,我会去印证的。”

    许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阵风声传来,却是少女手中握着一枚骨丸,以遁法而来。

    将手中的骨丸随手一抛,骨丸尚未落地,便化出了王野鬼的身形、容貌。

    此时夜幕尚未完全降临,天空中还有一点亮色,太阳真火尚有余力。不过身在宅院中,便是身在少女那元神之力的遮掩下,太阳真火之力半点都不能透入进来。

    他的速度自然无法和元神宗师的遁速相比,少女为了方便,便以此带着他来回走动。王野鬼也能将一身凝入这根本的一粒骨丸之中,倒也不觉如何。

    “这件事情很简单。”

    许七和无间鬼帝之间的言语,自然逃不过元神宗师的感应之力。少女往天空中看了一眼,口中道:“若你觉得某个人可杀,那就杀了。若是其中有一个有权做选择的人,那也简单,只要让他无法做出选择就行了。”

    看了无间鬼帝一眼,少女将自己的思路倾囊相授:“抢在那个有权做出那个该死之人生死选择之前,就立刻下手,将那个你觉得该死的人直接杀了,这就好了。”

    “那样一来,他还没做出选择,你也没有不看重他的选择,那个你觉得的确该死的人也被你杀了。”

    少女看看许七又看看无间鬼帝,道:“这样一来,也不违背他教你的道理。”

    少女那精诚一心把握事情根本的能力,实在是寻常所难以理解的能力。她立足于“如何杀死该死之人”这一点上,在许七的一番言语中生生找出了一个极为简单方便的办法。

    听了少女这番言语,无间鬼帝眼前登时一亮,找到了一个完美解决这类问题的办法。

    但转念一想,王野鬼已经做出了选择,若要下手杀死那个梁景,也已经晚了。

    想到这一点后,无间鬼帝微微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大痛快。不过稍稍想想,心情又好了许多:以后如果遇到了该杀的人,就能用的上这个办法了。

    许七看看那少女,摇头道:“不要教坏了小孩子。”

    又转向身旁的无间鬼帝,“这个道理不在于杀还是不杀,而在于要给旁人一个选择的机会。若不给别人选择的机会,做多了这样的事情,这就会成为日后做事的习惯。长此以往,绝对不是好事。”

    “罢了,”许七摆摆手,道:“这其中的事情认真分辩起来,就是一番极长的言语了,日后再和你详细分说,你先记下就是了。”

    看了看一旁的王野鬼,又看看少女,许七问道:“回来的倒是早……怎么了?”

    少女仗着元神之力,不等太阳真火彻底弱小、夜幕完全降临,便带着王野鬼往城外的坟场中去了。有她的元神之力为屏障,王野鬼在其中不受太阳真火侵袭,可以自如收摄阴气。

    此时将将入夜,正是阴气变得浓郁的时候,少女却带着这王野鬼回来了,倒是让许七觉得有些古怪。

    “嗯。”

    少女往天边又看了一眼,道:“有一个元神宗师探查这里,被我察觉到了。他的元神成就很不错,如果不是距离这里极远的话,我未必能察觉到他,他却能察觉到我。”

    “在城外待着,不是个事情。”

    少女看看一旁的许七,道:“我不认识其他的元神宗师,王野鬼更不认识。看这元神宗师该是怀着自己的目的而来,或许是在找人。”

    看看许七,又看看那年幼的无间鬼帝,少女道:“可能是来找你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在我看来,该是来找无间鬼帝的。”

    “倒也未必吧……”

    许七想了想,摇摇头,道:“百鬼窟距离这里实在遥远,那些元神宗师又忙着拼杀,哪儿有功夫前来?无间鬼帝的行迹也没有暴露,没有来找他的道理。”

    “至于我么……”许七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和我有仇的元神宗师,我倒是能想起那么一两个来,但也没有来此找我的道理。若说和我为敌的,近日成了元神宗师,却来找我,倒是有那么一些可能的。”

    贪灵鬼尊是因为那几个五阳道修士而现身,从而引发了这种种的事情。论及根本,若不是那几个五阳道的修士杀死了王靖忠,贪灵鬼尊也不会露面,就更无之后的种种事情了。

    而那几个死在贪灵鬼尊手下的五阳道修士出现在这里,落在许七眼中,就很有一些意思了。尤其是他们所言的事情,更让许七觉得这几人是被送来做饵,用来钓出那位在幕后的谪仙孙乘云真正要找的人。

    但那谪仙孙乘云到底是不是做这件事情的人,是要钓出藏身此地的贪灵,还是要借此找出自己等人的踪迹,都实在难说。

    许七和孙乘云的交手不在少数,知道这位谪仙的算计十分精深、厉害。不说别的,攻杀要转生的无间鬼帝,正是这位谪仙的手笔。若说他不肯罢休,追杀不止,那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旁人有这样一番虚实算计,许七未必能够确信。但说这是出自孙乘云的布局,许七是相信的。

    如果说有五阳道的元神宗师在此时赶来,许七也不觉得意外。

    事实上,他在做了这许多事情之后,冒着暴露行踪、被元神宗师追杀的风险都不肯走,就是为了验证自己心中这番所想。

    只是,在许七的推算中,那出自五阳道、奉命前来追杀自己和无间鬼帝的元神战力,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若有现成的元神战力可以差遣,那来追杀自己的人早就到了;若要临时再塑造一个有元神战力的五阳道门人前来,也没有这么快就能成功塑造出来、派来和自己交手的道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又想了想,许七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有其他元神宗师听闻动静而来,想要探知这城中的情形。若是如此的话,目标就不会是我们了。”

    之前从王靖忠那棺木中冲天而起的一道幽绿光芒,声势极大。虽然寻常百姓看不到,但成就了神魂之辈,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更不用说元神宗师,感应范围极广,见这里生出异动,前来探查,也是情理中事。

    这种事情难以避免,若真有这样的事情出现,许七也自信能应付的过来。

    元妙界中,总共才有多少元神宗师?百鬼窟里那些不断相斗的元神宗师不去说,剩下的元神宗师也就在如白玉仙庭、乾元宗这样的一流甚至绝顶宗门中了。

    “总是不能懈怠了。”少女看着天边,道:“他愈发近了。”

    对方的元神成就比自己只高不低,还不知是敌是友,少女也不能松懈了。

    不多时,许七便感应到百里之外云气生出波澜,显然是有修士用**力运转遁术,引动了云光波动。

    但许七只能感应到那云气的波澜,却不能感应到那向此赶来的修士的身形。

    知道对方是元神宗师,许七也能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元神宗师以元神之力掩藏了自己的身形、气机,却并未将自己的行迹一并抹去,是表明自己并无掩藏行迹、暗中来此的意图。若有其他神魂、元神之辈感应到他的行迹,也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这举动,就是在表明自己并无敌意——至少在正面相遇之前,并无敌意。

    片刻之间,那位隐藏了自身气机而来的元神宗师停在云梁城上空,不见再有什么行动。

    庭院中,少女将眉头一皱,双手微微翻转,卷出一股股冷冽寒意。

    “怎么说?”许七见状问道。

    少女向高空中稍稍示意,道:“他一身气机运转的很怪,似乎想要动手。不知道目标是谁,但……”

    没等少女说完,许七便感应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在高空中出现,向城中落下!

    “哦?”许七心中微微一动,挑了挑眉毛,颇觉意外。

    实在没想到,这股熟悉的气息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那股令许七感觉极为熟悉的气息爆发起来的同时,少女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又看了看身旁的许七。

    她心中有些疑问,但也知道眼下不是问这些事情的时候,便压下不提。

    “你感应的不错。”许七看的出少女因何觉得疑惑,点点头,道:“这的确是天魔的气息,和我身上的天魔法门同出一个源头。因为是以人身修行的天魔法门,终究不如真正的天魔气息来的纯粹。”

    到了这个时候,许七已经极为放松了。他看看一旁还在小心提防的少女,摇头笑道:“不必如此紧张了……这个世界中,修炼了天魔一道法门的除了我之外,另一个也和我有些交情。眼下这件事情么,不大好处置,但也是早晚要处置的事情,只不过时间提早了一些罢了。”

    感应到那突然爆发的天魔气息,许七便知道了这元神修为比少女或许还要高出一线的元神宗师,到底是从何方而来。

    不是那位得了天魔法门的乾元宗少年宗师玄印,又能是谁?

    和少女以及这年幼的无间鬼帝的事情,早晚是要跟乾元宗、白玉仙庭说个明白的。即便眼下瞒住了,许七日后要做的事情也不少,想要一直瞒下去那是没有什么可能的。

    只是在许七的预想里,这件事情可以推迟一些,不必在现在就将这件事情摆到台面上来。

    玄印今日到此,该能感应到少女这元神宗师的存在。想要发现隐藏在少女那元神法力之下的许七,也不是难事。

    这样一来,许七就不得不将他和百鬼窟中上一任以及下一任无间鬼帝之间的交情、故事,提早许多摆在明面上了。

    于许七而言,这种情况在他的预想中算不得好,但如果事情真到了这一步,非得这样不可,许七也能应付的来。只不过,要多多的耗费一些手脚,才能将这件事情顺利做成。

    许七心中暗道:“却不知道他来此是为何,此刻又施展出了天魔手段,意在何为?”

    那道天魔之力落的极快,就在许七心思转动之间,便已落在了城中。

    感应着那道天魔之力的落处,许七微微皱眉,面色有些古怪的看了一旁的王野鬼一眼。

    王野鬼今日也算遇到了人生机遇之变,虽然事情已经有了一个了结,但心中却还有种种情绪萦绕不去。许七和少女二人在一旁言语,他也不去听,只是自己琢磨心中的事情。

    察觉到许七在看自己,王野鬼看看许七,问道:“许先生有什么吩咐?”

    三人回到宅院中后,许七便跟王野鬼说了个分明,让他以后称自己为许先生即可,不必口称恩人。王野鬼见许七坚持,也就遵从了许七的意思。

    许七看着王野鬼,略略的有些犹豫:“这事情……嘿,还真是难讲。”

    遥遥指了指天顶,许七道:“有一个元神宗师,正在这里运用手段,目标却是梁景。如今,梁景已经是……”

    许七摇了摇头,“肉身无伤,魂魄半点不存了。如今去看,就是一个死人。”

    “这……”

    王野鬼面露惊愕之色,一时无言。

    他已经成了鬼怪一类,也和积年的鬼怪交过手,知道魂魄的意义到底何在。

    肉身死了,魂魄能够留存,那也还有用另一种面目活下来的可能。虽然活的不如寻常活人一样的舒坦,但不断精进,早晚也有个在世间自如行走的希望。

    若魂魄都灭了,那就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死去了。再高强的手段,都无法使之复生。

    他有心留那梁景一命,却没想到梁景还是死了,而且死的如此干净,半点复生的可能都不复存在。

    一时间,王野鬼心中的感触更加复杂。

    许七道:“那个元神宗师和我也算是相识,不是个嗜杀之人。他杀死梁景,该有他的道理。若能见面的话,你可以问他一问。”

    他看的出,王野鬼对梁景的死讯破有些复杂的情绪。这其中的心情许七无从开解,也不愿意插手,便给了王野鬼一个最为简单的解决方式。

    有疑问,那就问。问出个结果之后,要做什么,那就是王野鬼自己的选择了。

    “……不必了吧。”王野鬼看看天空,他看不到任何的动静,也感应不到那位元神宗师的存在,“因这事惹出什么干戈的话,总是不大好。”

    “若是不想去问,那自是不必去问。”许七道:“若你想问,那就只管去问,问个清楚明白。之后要如何决断,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争斗、干戈一类的事情,也是看你如何选择,才看会不会出现。”

    王野鬼点点头,脸上有些思索之色,却不言语。

    许七也不去管他,转向少女,问道:“那人如何?”

    少女指了指天空,“用你那种手段杀死梁景之后,就一直转动元神之力在这里探查。我的存在,他应该是有所感应的。你们在我的元神之力掩盖之下,他不能破我的元神之力,就感应不到你们的存在。”

    “唔……”

    许七应了一声,也不言语。

    他心中也在琢磨,眼下是不是和玄印见面的好时机。毕竟在许七的计算中,这些事情能推到日后再做才是最好。

    只是眼下少女和玄印都互相发现了对方的行迹,若是任何一方起了交流一番的心思,许七仍旧难免在玄印面前露面。到那时候,一样是碰面,但见面的方式就未必能让双方不尴尬了。

    心中盘算了一番,许七暗道一声,“倒是不必如此,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该见就见。”

    向少女点点头,许七道:“解开你元神之力的掩盖吧,我来和这位元神宗师说个话。我和他也算是相识,无碍的。”

    “稳妥么?”少女一时未动,向许七确认他的举动:“就算他和你是朋友、故交,却和百鬼窟不是朋友。这些事情,你不好解释。”

    少女虽然从未在世间走动过,却也知道百鬼窟在元妙界的修行道上没几个朋友。不说一个个恨不得百鬼窟立刻消亡的仙道宗门,即便是在邪道中,那些宗门对百鬼窟也是心怀惊畏之心。若有机会对付百鬼窟,那些不甘被百鬼窟一直压制的邪道宗门也是乐得动手的。

    眼下来的这位宗师,身上虽然有天魔一道的气息,一身之中却不带邪道宗门修士的味道,显然不是邪修,该是出自仙道宗门的修士。

    和这么一位仙道宗门的元神宗师说明其中的事情,在少女看来有极大的风险。即便许七和这元神宗师是故交好友,这份交情也难在这件事上保得安稳万全。

    “不好解释是不好解释,”许七点点头,并不否认这一点,“但这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既然不好解释,那就好好解释,有些耐心,总是能说得通的。”

    不说玄印,即便是玄霜,许七也不觉得双方之间有什么极为深厚的交情。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合作罢了,些许交情,在某些极为要紧的事情上就没了多少作用。

    但,抛开立场,去看利益,许七相信玄霜能看得明白其中的利益何在。若将这件事情好好的做上一番,真的能有个许七预想中的结果的话,于许七要做的事情、于元妙界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第二百五十八章

    见许七坚持自己的想法,少女也不多言,将一直遮掩着许七的元神之力撤去。无间鬼帝和王野鬼,仍旧在她的元神感应之力中,能不被那元神宗师感应出行迹。

    许七一出元神之力的遮掩,就立刻暴露在另一位元神宗师的感应之力中。

    “哈!”

    神魂感应中传来一声惊喜的笑声,那元神宗师高居天空,向许七传来意念:“许先生,原来你在这里,真是太巧了!”

    “是巧啊……”许七传递着自己的意念:“玄印宗师,你倒是有闲暇。”

    “许先生取笑了,我来此,一半是因为这里有些异动,想来看看;另一半缘故,却是因为想要来寻你。”

    天空中的少年宗师传递着意念:“本是来撞撞运气,不想,许先生你果然在这里。”

    顿了顿,那少年宗师将意念传开:“那位宗师,我是乾元宗玄印,来此勘察事情、寻找故交,并无敌意。若是方便,还请出来见一见。”

    “乾元宗?”少女向许七传递着意念:“听鬼帝说,乾元宗和百鬼窟是势不两立的死敌。”

    “的确如此。”许七回应着少女的意念:“乾元宗和百鬼窟之间的事情……哈,也是一笔烂账,算不清楚。你虽然是出自百鬼窟,却和寻常百鬼窟修士不同,和他也不必以死敌的身份相见。”

    少女修行的法门,是“无间鬼帝”为她精心选择的,一路修炼过来,走的是百鬼窟的精髓法门。那些夺取魂魄、精血壮大自己的法门、手段,少女都并未修行。

    因此,她虽然一身阴寒气息,却不带寻常百鬼窟修士身上所有的邪气、鬼气。在玄印这少年宗师的感应中,也感应不出她竟是出自百鬼窟。

    示意少女不必言语,许七向玄印传递心念:“玄印宗师,这位元神宗师是我的同行者。你且下来说话吧,还有一番事情要跟你分说。”

    玄印的意念立刻传来:“原来如此,我还道许先生之前为何不见踪迹,却又忽然现身,所处之地又蒙昧一片,是因为新近炼成了什么厉害的法门所致。原来是有一位元神宗师在侧。”

    夜空中,只见一道黑气电闪一般的从天空中落下,向着这宅院而来。少女在许七的示意下,也将宅院之外笼罩着的元神之力解开,让这位少年宗师能够进入其中。

    却见一道黑气落入宅院中,落地之后猛的一凝,却钻入了被这一团黑气环绕的肉身之中。

    正是乾元宗的少年宗师玄印。

    “啊……”

    玄印落入宅院之中,环视四周,却没想到这里竟然不止许七和那宗师二人,另有一个鬼物和一个三岁孩童。

    王野鬼和无间鬼帝都在少女的元神之力遮掩之下,除非肉眼亲见,或是窥破少女的元神之力,否则根本不能见这一人一鬼的存在。

    乾元宗中对于鬼物一流态度只是尚可,只要不去伤人,没做过恶事,也就不至于见了鬼物就要诛杀。更何况,修行道的历史上也有不少以鬼身成就一代宗师的,一样受人尊重,和其他元神珠宗师一样,并无高下之分。

    王野鬼又立身于此,显然是跟许七有些关系的,玄印对他自然更加尊重几分。

    向一旁立着的王野鬼点了点头,玄印道:“乾元宗玄印。”

    “呃……”王野鬼正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却见这年轻人向自己说话。稍稍愣了愣,知道这是跟自己打招呼,“……王野鬼。”

    他没有宗门,没有师承,跟人打招呼时也只能说这自己为自己选的名字了。

    玄印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转向一旁的少女,“这就是那位元神宗师了吧?乾元宗,玄印。”

    虽然不能看破少女的元神之力,但玄印也看的清楚这少女一身上的元神宗师的气象,没有认错的道理。

    少女向玄印点了点头,语气冷冰冰的:“百鬼窟……无名。”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无名”这个名字最好。非要去想的话,也实在想不出别的,索性就用这个了。

    “百鬼窟?”

    玄印闻言,顿时将眉头紧皱起来,看着面前的少女,又去看一旁的许七。

    “不错,她正是出身百鬼窟。”许七指了指身旁的少女,道:“这也是要和你做个分说的事情之一。她虽是出自百鬼窟,却和其他的百鬼窟修士有极大的不同,你该能感应的分明。”

    “的确,的确。”玄印看看少女,点头道:“这位无名宗师身上虽有阴寒气息,却无百鬼窟中法门的邪气、杀气、鬼气,因此之前也不觉得这位宗师是出自百鬼窟,只道是我孤陋寡闻,不知世间有这样一脉传承。”

    “如今若说是百鬼窟中的元神宗师的话……”玄印看看少女,点头道:“无名宗师该是得了百鬼窟中的精妙传承,并未取用那些糟粕法门,才有了这样的成就。”

    又看许七,“许先生真是交游广阔,百鬼窟中的元神宗师都能和你同行。只是……听无名宗师这名字,该是百鬼窟中‘无’字辈分中的。我也真是孤陋寡闻,却不知道百鬼窟中有无字辈的天才晋升为元神宗师。”

    百鬼窟这天下第一邪道宗门中的辈分,并不是什么秘密,稍稍有些见识都能知道。玄印以少女的名字推断,却将她当作“无”字辈的百鬼窟修士了。

    少女有些疑惑的看看面前的玄印,转头向许七问道:“他说什么?”

    少女是“无间鬼帝”的弟子,日后是要接掌百鬼窟,成为下一任无间鬼帝的。名字这种事情,实在无什么必要,“无间鬼帝”都没有为她去取,只待她日后成为无间鬼帝,旁人自然以此称呼她。

    如今少女这名字,却是从许七随意的一句话中得来的,根本就没依照百鬼窟的辈分规矩。她更不知道百鬼窟中的辈分规矩,对这位少年宗师说的实在是半点也听不懂。

    “这个……”

    许七看看一脸疑惑的少女,又看看一旁一样疑惑的少年宗师:“这事情有些尴尬。她虽然是百鬼窟的修士,却不在百鬼窟的辈分之列。她只是取名无名而已,和百鬼窟的辈分无关。”

    “哦?”少年宗师略略一想,更加疑惑:“却还真没听说过百鬼窟中有哪位名叫无名的元神宗师……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个么……”许七摇了摇头,道:“这事情不大好解释,其中有一番错综复杂的事情。跟玄印宗师你分说一番,你也就能明白了。”

    “听许先生这么一说,就知道其中的事情一定不简单。”少年宗师不住的摇头:“这些事情和玄霜宗师说吧,我听了未必懂,懂了也未必知道怎么做,做了也未必能做对,还是不听的好。”

    不等许七言语,一旁的少女冷不丁的问道:“听说百鬼窟和乾元宗是死敌,即便元神宗师相遇,也难免一场生死争斗,你倒是没有和我拼杀的意思。”

    元神感应入微,旁人的心念波动、杀意、战意都能感应的十分清楚。两个元神宗师相见,对方是否有敌意、杀意,都能感应的十分清楚。

    少女也知道,这个本该和自己是死敌的少年宗师,并无和自己争斗的意思。

    “你对我倒也没有战意、杀意。”少年宗师自然也能感应出对方身上传开的心念。

    “你和他认识。”少女指了指身旁的许七,道:“看起来该是朋友。既然你是他的朋友,我也不该杀你。但你若是有了杀意、敌意,我也不会看着你威胁到他。”

    “我的原因和你大致相同。”

    少年宗师一笑,“你能和许先生同行,那和其他百鬼窟的修士一定不同。百鬼窟和乾元宗是死敌,你却对我没有杀意,足见不同,我也不必对你有敌意。”

    又摊了摊手,玄印有些无奈的道:“更何况,我也不擅长争斗,并未修成什么十分厉害的争斗法门。真和你争斗起来的话,估摸着不是你的动手。”

    “打是打不过你,也不必去打,又为何要跟你起争端呢。”

    少女看看面前这十分坦然的少年宗师,点点头,道:“这样很好。”

    玄印说的简单、直接,正对少女的心性。不必多想,便能明白面前这位少年宗师的意思。

    双方不必争斗拼杀,少女也是很乐见的。

    “嗯。”少年宗师点点头,对这个结果也颇为满意。不过,他看面前这个身份奇怪、不知何时而出的百鬼窟元神宗师,很有些好奇。

    百鬼窟和乾元宗是死敌这件事情,元妙界的修行道上无人不知。即便是世俗之间的修行道传闻、故事中,二者之间的关系也十分恶劣,人人知晓。

    而这位出自百鬼窟的元神宗师,却只是“听说”这件事情而已。

    少女来历成谜,身份成疑,却又是出自百鬼窟的宗师之辈。不说修行道上的事情,即便对百鬼窟中的事情,看起来也所知不多,还要向一旁的许先生询问。

    这实在让一旁的玄印觉得十分有趣,很想一探少女的根底。

    “你们俩的和解倒是十分简单。”许七在一旁看的微微摇头,实在感慨:“若都如你们二人,乾元宗和百鬼窟之间的争斗也就不复存在了,不必打生打死那么麻烦。”

    稍稍感慨了一句,许七向一旁的少年宗师问道:“你方才说为找我而来的……这是怎么个说法?”

第二百五十九章

    玄印说来找自己,但言语之间也并不是确切的知道自己就在这里,倒是有些碰运气的样子。

    许七很想知道他为何要找自己,更想知道玄印为何来这里碰运气。若说真的是玄印运气好的话,那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嗯,的确是一直在寻找许先生。”

    玄印点点头,道:“天魔传讯,说是有些事情要和许先生分说,让我将许先生找来。近些日子以来,也没听闻过和许先生有关的事情,玄霜宗师也有些事情想要和许先生商议,却不知许先生到底何处。”

    “听说,白玉仙庭最近也在寻找许先生,似是有什么事情。具体什么缘故,倒也不清楚。”

    “我本在化驿城中,却听闻消息,说这里有些不寻常的动静,便来看看。心里想着,许先生或许能在这里,或是和那些不寻常的动静之间有什么干系,顺着去找,或许就能找到许先生。”

    看许七似乎有些不大明白自己的意思,玄印解释道:“和许先生有关的事情,都不是寻常之事,动静异常。所以得知这里有了异常的动静,我便想会不会和许先生有些干系。”

    笑了笑,玄印道:“本也只是想了想,并不觉得能够作准。却没想到,真的就在这里见到了许先生。”

    “这……”许七摇了摇头,自嘲的一笑:“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我是个惯于惹麻烦的人。哪里有了新起的麻烦,哪里就有我了。”

    玄印道:“许先生说笑了。”

    听玄印说各方都在寻找自己,许七并不意外。毕竟在这销声匿迹的一个月之前,许七和各方都有一些干系。忽然没了声息,许多要和自己商议出个章程的事情就只能搁置了。

    决定销声匿迹,隐藏在市井中的时候,许七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再三衡量之下,许七仍做出了这个决定。

    相比其他事情,将百鬼窟先行扫灭、帮少女掌握那件秘宝,显得更为重要一些。

    若能彻底驾驭那秘宝,少女的战力就能够节节攀升,对抗那站在人间修行道巅峰,眼界又超过人间修行道的谪仙孙乘云时就有了更大的把握。

    说服少女和自己一起对抗谪仙孙乘云这一点,许七心中有足够的把握。否则,也不会在这个关头上耗费月余功夫来做这件事情。

    乾元宗也好,白玉仙庭也罢,找自己大概是因为什么事情,许七心中总有个大致的推断。却不知道那位域外天魔寻找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情。

    想了想,许七向玄印问道:“天魔可说找我有什么事情?”

    “并未提及。”玄印道:“天魔只是说若见到了许先生,便转告许先生一声,说有一些事情要跟许先生分说清楚。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天魔不肯说,只说让许先生得了闲暇就见他。”

    看看许七,玄印道:“天魔如此,想来该是真有一些要紧的事情要跟许先生说吧。”

    “该是如此。”许七点点头,他也知道那域外天魔不是无聊之辈,若是无事,也不会特意让玄印留心寻找自己,“只是我眼下实在不得闲暇,这件事情看起来是得押后了……玄霜宗师近来如何?”

    “玄霜宗师近来倒是极好,除了忙碌一些之外,也没别的了。”

    说起玄霜,玄印知道的就更清楚一些,“宗门中有些事务,得玄霜宗师出面理顺、协调,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具体在做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只是听玄霜宗师偶然说起,若有许先生的助力的话,许多事情做起来应该能简单很多。”

    又看看许七,玄印问道:“许先生当真没有闲暇了么?”

    玄霜每日处理许多事务,玄印是十分清楚的,也知道那些事情处理起来并不容易,否则玄霜宗师也不至于每日苦思。听玄霜宗师偶然提及这位许先生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玄印自然是很想让许七去帮玄霜一把的。

    “怎么说呢。”

    许七摊了摊手,“藏身在这城中,看似清闲,实则是不得不清闲度日,等着事情向我预想的方向发展。在那之前,我还当真不能现身。”

    “如今,我要做的事情已经逐渐有了眉目。掐算时日,也就这几日之间,就该做事了。一番事情做下来,需用疾风骤雨一般的手段方能有所成效,一点都不能放松。说没有闲暇,也实在是真的没有闲暇。”

    “哦。”玄印稍显失望,但听许七的话,也知这位许先生是要做一件颇为要紧的事情,不能松懈。不能相助玄霜宗师,实在是无法分心旁顾。

    心中略略想了想,许七道:“我要做的这件事情,说麻烦也当真是麻烦。但若顺利的话,处理起来也不必耗费许多时日。到那时候,我一定会去见玄霜宗师,看看有没有能用到我这一点微毫绵力的地方。”

    “许先生过谦了。”玄印大喜过望,“许先生若是前往,必然能一举破去困扰玄霜宗师的许多事情。玄印斗胆,替玄霜先生先谢过许先生了。”

    许七摆了摆手,“玄印宗师客气了。”

    二人正在言语,一旁的王野鬼看看玄印,冷不丁的说道:“你杀了他。”

    听得身旁有人说话,玄印便下意识的看去,却见说话的王野鬼直直的盯着自己。一时间,玄印还不知王野鬼指的是什么事情,“你是在说我?”

    “你刚才杀死了那个人。”王野鬼盯着玄印,点了点头,又道:“你为什么要杀死他?”

    “刚才杀死的那个人……”

    玄印想了想,恍然道:“你说的是那个百鬼窟门人吧。”

    一句话脱口而出,玄印略略一顿,转向少女道:“我并非是因为他是百鬼窟门人就杀死了他,还望无名宗师知道。”

    “这很好。”少女不以为意,“你不杀他,我都想要杀了他,只是不好杀了他而已。你做了这件事情,这很好。”

    一旁的王野鬼也知道少女对此是什么态度,并不意外,仍旧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少年宗师。

    “我从见你,便觉得你对我好似有一些敌意,但稍稍感应,却也不对。”

    玄印看着王野鬼,稍稍侧了侧头,眉头微微皱着,似乎苦思了一阵:“那是颇为复杂的心念,我也把握不清。如今看来,你该是认识那个人的,正因为我杀死了那人而对我有些复杂的情绪。”

    看看王野鬼,玄印道:“我杀他,是因为他心中正盘算着如何用杀人的手段,修炼他所有的那篇功法,增长自己的实力,好去杀死别人。那人身上的怨毒、愤恨之意实在是强大,直接落入了我的感应之中。”

    “若不杀死他,就有其他人要死。未免其他人因他而死,我就抢先杀死了他。这样的人,与我而言是没有什么威胁,却不能留下,否则也是一地的祸害。”

    玄印看看王野鬼:“我是顺带抹去了一个可杀之人,为此地免去一个日后的祸害。你和许先生同行,却要为这种该杀之人不平么?还是因为你先前和他相识,所以不平,想要替他报仇?”

    又摇了摇头,玄印道:“却也不是如此……你对我虽有敌意,却并全是敌意。若你有心为他报仇的话,绝不是如此。”

    王野鬼紧盯着玄印,一言不发,似乎在分辨着玄印言语中的真伪。

    “被你杀死的那人,和他生前有些干系。”许七在一旁说道:“他今日成为鬼物之身,说起来,也和那人有不小的干系。这是一番旧事,不提也罢。既然那人该死,玄印宗师将他杀了也罢,算是了却了一件事情。”

    “原来如此。”玄印点点头,算是明白为何面前这名叫王野鬼的鬼物,对自己有这样一番复杂的情绪了。

    王野鬼看着玄印,问道:“他真的该死?”

    “该死。”玄印道:“他不是一时愤恨,偶然念及,而是在细细的盘算。他身上的怨毒意念,被我感应的清清楚楚。我若不杀死他,就该有其他人死在他手中,成为他修炼功法的牺牲了。”

    王野鬼沉默了一阵,道:“也罢,也罢。”

    言语之中,颇有叹息之意。

    对于那被自己放了一条生路、此刻却死在旁人手中的梁景,王野鬼心中有些复杂的心情。

    此刻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心中更有些无奈和叹惋。

    那个人,本也算是个不错的人的……

    少女在旁冷冷的道:“不是你不放过他,是他不肯放过他自己,和你无关。如今,他更和你没有关系,你又何必为他感慨、叹息。”

    王野鬼点点头,也不言语。

    “走吧。”看看许七和玄印,少女对王野鬼一点头:“我带你去凝聚阴气,让你更加壮大几分。”

    她一直不知玄印是敌是友,故而有所提防。眼下知道了对方的来意之后,少女就不去管这一节,只管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做了。

    向许七一摆手,少女带着将本身化作一枚骨丸的王野鬼,又往城外去了。

    “这位无名宗师,当真与众不同。”玄印看着少女离开,向身旁的许七说道。

    “的确是与众不同。”许七摇了摇头,似乎苦笑似的一笑,也不多做什么言语。

    玄印只知道少女与众不同,却哪儿知道她那些有时令人头痛的做事手段?那些手段的“与众不同”可不是现在这种程度的与众不同能够相比的。

第二百六十章

    玄印自然不知许七为何有这样的一笑,也不去多问。一扫眼,却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正是那在众人之中显得颇为突兀的三岁孩童。

    这孩子虽然是三岁孩童的模样,但眼神、神色却和寻常稚童有许多的不同。双眼望来,玄印只觉这孩子眼中有许多探究根底的意味。

    玄印终究是少年心性,向这看着自己的孩子点点头,含笑道:“你好,我叫玄印。”

    三岁孩子,实在是没什么打招呼的必要,玄印先前便将他忽略了过去。此刻看这孩子的眼神,却觉这还在有些不同,透出一股不凡的味道来,便几分玩笑几分认真的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小孩向他点了点头,道:“我没有名字,你怎样称呼我都好。我听你说,你是乾元宗的门人?看他跟你说话,你该是元神境界的宗师。”

    玄印有些意外,看看面前这三岁孩子,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你说的很对。”

    “嗯。”三岁稚童点了点头,又问道:“刚才看你来时,你该是用元神手段裹着肉身前来,和寻常元神宗师的飞遁手段有些不同,不是施展遁术前来。而你的元神,也和乾元宗的功法能够成就的所有元神都不相同。”

    略顿了顿,这孩子似乎想了想,而后终于确认:“对,乾元宗的法门能够成就的元神中,并无显露出这样一团黑气的。”

    “哈!”

    玄印先前只是意外于这孩子言语便给,不似寻常,说起元神宗师、乾元宗一类的言语时极为淡然,似乎视作寻常一般。即便是学人口舌,这样的年纪能记清这其中的事情,略懂一点,也已经是十分不易了。

    如今听他一番言语,玄印已是极为惊讶。听这孩子言语,却并非是因为耳濡目染之下略懂一二,学了旁人的一些口舌,而是真的对元神宗师的手段、乾元宗的法门有足够的了解。

    玄印在乾元宗中,也是不折不扣的天才一流。若不是不能修炼寻常的法术、功法,早就成名了。但在他三岁时,这些事情他也还不能理解清楚。

    眼前这孩子,实在是令人惊叹。

    惊讶的看了面前这孩子一眼,玄印不去答话,却转向许七,“令公子当真大才,如此早慧,实在令人惊叹。若是日后稍加调教,必然是名震天下的宗师一流。许先生英才超绝,许小公子如今如此,许先生后继有人……”

    一番话说到了这,玄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看看面露怪异之色的许七,又看看那三岁大小的孩子,玄印眨了眨眼。

    方才便以为这孩子是许先生的儿子,所以才有这么一番话。但仔细一想,许先生来这世间有无半年都是难说,却又从哪儿来一个已经三岁的孩子?

    看玄印断了话头,许七也知他意识到了他一番言语中的错处,点头道:“这孩子和我并无关系。”

    “是我错了。”玄印看看那仍旧看着他的三岁孩子,向许七问道:“却不知这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来历?聪慧沉稳,不似寻常,是个可造之才。”

    又稍稍将这孩子身上的经脉、窍穴感应了一番,玄印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添几分:“一身经脉畅通稳固,全无阻塞,浑身窍穴俱开,稳固坚强……这样的天资若是修行,修行之路可比寻常人快了何止数倍。修行之路于他,当真如闲庭漫步一般简单轻松。”

    摇了摇头,玄印道:“令人羡慕,令人羡慕……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一身简直是为了修行而塑的。”

    望向许七,玄印的眼光已经变得有极大的热切了:“许先生,这孩子是你如何遇到的?若是可行的话,或许可让他拜入乾元宗中修行?我可保证,他只要入了乾元宗,就能受成就最高、修行见解最为深刻的乾元宗宗师教导,日后的成就,绝对不止于元神宗师。”

    顿了顿,玄印摇了摇头,道:“不止乾元宗元神宗师……若他进入乾元宗,我乾元宗中的归玄大宗师,都会愿意收他为徒,悉心教导!”

    归玄大宗师,个个都是走到了人间修行道巅峰的人物,凡俗事务已经不去沾染,只等一线成就真仙的灵光、机缘。甚至只要自己一宗没到了要被人连根拔起、灭断苗裔时候,归玄大宗师都不会现身。

    但,在玄印看来,这个三岁孩童有让不问世事的归玄大宗师收为弟子,悉心教导的资格!

    看着十分热切、不想浪费了天才的玄印,许七点点头,道:“有这样的机遇,自然是人人羡慕,人人称道,求之不及。”

    这位年幼的无间鬼帝一身中的情形,许七是十分清楚的,也知道落在寻常修士眼中是什么感觉。毕竟,一个天生经脉畅通、窍穴全开的孩子,可说是真正的修道种子,天资极高。只要日后不松懈,一心精进,就能够稳稳的名列元神宗师一列了。再进一步,成为人间修行道巅峰的归玄大宗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若这真是寻常的孩子,那能拜入乾元宗,受宗师甚至大宗师的悉心教导,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可这三岁孩子,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百鬼窟之主转生时,受到来自谪仙孙乘云一番算计之后,没了一切关于自身记忆以及力量的形态。

    不管是拜入了哪个宗门,若是日后他的身份显露了破绽,或者干脆回想起了之前的一切,那都是一场极大的风波。

    “但……”许七看着玄印,摇了摇头:“这孩子的来历不同寻常,拜入乾元宗中,与他而言不算是好事。玄印宗师有这份心,愿意出这份力,这是极好的。只是于这孩子而言,并不合适。”

    听许七开口的一番言语,玄印心中便隐隐的有些不妙的感觉。听完了他一番话,玄印便知道自己那预感果然不错。这位许先生说的客气,却是十分明白的拒绝了自己的这个提议。

    “这孩子有这样的天资,若说他出身寻常也不大可能。”

    玄印看着那三岁大小的孩子,仍旧有点不甘心:“只是他要是怎样的出身,才能连乾元宗都不能拜入呢?元妙界中,还真无几个能和乾元宗比肩的宗门了。”

    说到这,玄印无端端的想起方才那出自百鬼窟的少女宗师,悚然一惊:“难道,他是百鬼窟……”

    许七点点头,“不错,正和百鬼窟有关。”

    “嘶……”玄印稍稍抽了口冷气,又看看那孩子,问道:“却不知道是哪位百鬼窟宗师的子嗣,竟能有这样的灵秀、天资?说起来,该也是和许先生关系不错的元神宗师了,否则也不会将子嗣交托给许先生。”

    元神宗师若有子嗣,必然从出生之后就培养、洗练,使之从小就拥有超出寻常的雄厚资本。即便天资不足一流,也能用种种手段将之从小培养起来。

    这孩子一身窍穴尽数开启,经脉畅通,在玄印看来,该是某位元神宗师耗费心思,为自己的子嗣做的这一番手笔。但,即便如此,也得这孩子本身的天资足够高,否则根本承受不住这炼开经脉、窍穴的冲击。

    更何况,如此的聪慧稳重,不是法术手段能够转变出来的,终究是天生的秉性。有这样的心性,又有这样的修行天资,日后也至少是个元神宗师的成就。

    “误会了。”许七摇摇头,道:“他是出自百鬼窟,却并非哪位百鬼窟元神宗师的子嗣。这一身天资,也还真不能算是后天用手段为他修成的,算是天生。”

    看看玄印,许七道:“他的身份来历,颇为要紧,也牵扯了一些事情。玄印宗师若想知道,我也可为玄印宗师分说一番,好让玄印宗师清楚。只是这其中的事情,就未必是玄印宗师想要听的了。”

    “竟然如此?”

    玄印一惊,而后飞快想了想,摇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不听了,不听了……听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我不是要做点什么事情,就是要做个什么选择,处境未必轻松。这种事情本就不是我所擅长的,还是免了,免了。”

    玄印虽是少年,但也以宗师身份在乾元宗中行走,见过了不少的事情。他也知道,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能做的,会做的,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没那么能力涉入的。

    虽然一样是元神宗师,但玄印清楚,有许多事情是玄霜宗师能够处理、涉入,自己却不能的。这并非身份、权力、地位或者手段实力的差别,而是个人的能力不同。

    知道这件事情不是自己能够涉入的,玄印便做出了清醒的选择,不去多听。

    许七点点头,道:“日后若是见了玄霜宗师,我会和玄霜宗师分说此事的。玄印宗师不涉入此事,也能落个轻松。”

    “好。”玄印答应一声,看看眼前这眨着双眼看着自己的孩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真是……嘿!”

    在他心里,不能将这个天资极高的孩子收入乾元宗,于乾元宗,于仙道,甚至于元妙界都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奈何这孩子和百鬼窟有极深的关联,从根本上便断绝了进入乾元宗的可能。否则,最多三十年,乾元宗就能再多一个至少元神境界巅峰的宗师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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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之下,都是蝼蚁?神道之外,再无永恒?生而为人,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由仙神左右?重生在仙道大兴的世界中的许七不信。踏仙斩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踏仙斩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踏仙斩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